第六十一章 觉察
郝灵盯着他额头看,她的手劲她知道,啧啧,早上还血口子呼啦直流呢,这会儿已经完好无损只看见一层红了。
她发自内心的疑问:“你伤好这么快你自己都不觉得奇怪吗?”
盐阿郎不以为意:“我身体好。我受伤一向比别人好得快,小时候挨揍挨得多,练出来了。我跟你说话呢,有人跟踪我。”
“你就没见过别人受伤是怎么好的?谁像你好得这么快。”
“我当然跟普通人不一样,我可是天选定的男人以后做大事业的。有人跟踪我。”
郝灵仍是盯着他额头,张嘴欲说,盐阿郎一把封住她的嘴:“有、人、跟、踪、我!”
胖女人,有没有听他说话?
郝灵嘴唇咧开牙一咬,哟,手骨还挺硬。
盐阿郎甩着手,瞪眼:“我跟你说好几遍了,有人跟踪我。”
郝灵没好气的翻白眼:“你跟踪回去不就得了?”问他:“知道谁?”
盐阿郎闷闷看她:“跟丢了,是个高手。”
郝灵哦一声。
“你一点儿都不在意我?”
郝灵莫名其妙:“哪跟哪,我不是养着你呢,谁啊,跟踪一个没钱的小混混,图什么?”
盐阿郎:“我也想了,若是因为方家的事,他们也该找的是你啊。”
“郝灵,你还记得我的房子吧。”
“就门不结实床也不结实的破屋?”
“...我从小就住那,我以为是没人要的荒宅——”
“嗤,别做梦了。”外来人士郝灵讥笑他的天真:“这可是京城,寸土寸金,没看里长坊长天天转悠,真有谁家宅子没了主,不出一个月,衙门就依法收回。”
她都知道,他不知道?还街上混的呢。
盐阿郎尴尬:“咳,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哪关心这些娘们儿唧唧。”
“...”法盲。
“我被赌坊设计,他们上门要钱我才知道那宅子其实就落在我名下。”盐阿郎一脸复杂:“后来我买了文吏帮我查,你猜怎么着。”
郝灵抱胳膊:“爱说不说。”
盐阿郎张了张嘴,透出孩子般的无措:“我十七,那宅子落在我名下十七年了。”
也就是说,从他出现在这第一天,这宅子就是他的。
少年低着头,浑身沮丧,他什么都不知道。
“早知道,以前我少祸祸家里了,怎么也得——”有个家模样。哪像现在,一看就是流浪汉的落脚地。
“有个问题,想请教。”
盐阿郎抬头看她,全是茫然。
“你出生就在那了?谁把你带大的?”
盐阿郎不知道,他太小,等他记事已经是四五岁,那时,他已经是独自混生活了。
“大家说,那时候有个老头儿,流浪汉,养着我过了几年,后来,人就走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郝灵啧啧,摸着下巴。
盐阿郎扯扯嘴角:“是吧,你也觉得这里有问题吧。”
郝灵摸来摸去:“我更好奇,你一个三头身,是怎么守住一座宅的,京城那么乐善好施呢。”
盐阿郎沉默,这一点他后知后觉也想到了,很明显,有人暗地里护着他。
谁呢?
郝灵:“跟郑头打听。”
城南这一片,就没他不知道的,若郑头也不知道,意味着后头的人是郑家惹不起的。
盐阿郎点头:“明天我就去。”
夜色里少年惶惶的样子,从来没见过,以前,哪怕被打到地上,少年的眼神也是不屈的,不像现在,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郝灵想想,决定跟他分享下她的不如意。
“今天方家来了,给了谢礼,给我师傅了,我见都没见一眼。”
果然,少年眼里立即燃起一团火。
“不少钱吧?”
“可不嘛,至少也得几千吧。阁老家一定很有钱吧。”郝灵两只手交叉捉着袖口,愁:“没钱我还怎么养你啊。”
盐阿郎:“...咱去偷回来?”
郝灵瞪眼,出息:“跟她要!”
盐阿郎为难:“你都要不来我能要来?还是偷吧。”道:“先把人忽悠到外头去吧。”又道:“方家人也不懂事,那天明明是咱俩出的力。”
呸,你薅人家儿子脖子,幸亏白天你不在,不然人家方夫人脸色得多好看。
盐阿郎说郝灵:“你得给人说明白了,你办事,钱当然得给你。”
郝灵叹气:“没办法,她才是长辈是大家长是我师傅。外头眼里,肯定是当师傅的更厉害。”
也是。
于是盐阿郎撺掇她:“自立门户算了,要不,你接买卖去我那里,我那里拾掇拾掇不是不行。”
“再说吧。”郝灵随意摆了摆手:“来,练起来。”
轻功水上漂!
盐阿郎更来了精神,主动去搬鞋,郝灵投投投,盐阿郎嗷嗷嗷,没多大会儿,小院比白天更热闹。
师婆婆一手捂头,一手摸脸,总感觉脸上的褶子更多了。
这鬼哭狼嚎的屁日子。
第二日,郝灵一早带着盐阿郎去郑家,收到老郑家上下一致热烈欢迎。
郑婶子更是非得下厨给郝灵做了她拿手的葱油烙饼,配上她自己腌制的萝卜咸菜,切得细细的,浇上热油,撒上白芝麻。
是郝灵抵挡不住的美味。
以前的她不是馋嘴的人呀,袁元虽然吃的多但其实是心里出了问题味同嚼蜡,也不知怎的,两下一结合顿时成了个吃货。
吃呗,她又不是养不起自己。
郝灵卷着小咸菜咬着,和郑头打听:“怎么没人找盐阿郎房子的麻烦?”
郑头一愣:“他的房子?”
他不知道?
盐阿郎说了一通。
“我还真不知道。”郑头想了很久,去问他爹:“爹,那房子以前是谁的?”
他爹也回忆,半天,还是老爷子拍了大腿:“就是隔壁栗家的。”
什么?栗书生家的?
老爷子说:“不怪你们不知道,栗家是从别地儿搬来的,落魄子弟,搬到大栗子树胡同。那时候还没你呢,”他说的是郑头:“后头也没撑起来,就把宅子割出来卖。卖给谁了?好像是个走商的,后头又转几道手,就那两间房一个麻雀小院,三口人住都嫌挤,没人在意。”
他郑家再是地头蛇呢,也不可能每一座宅子都知道经手的人。
那他们不如做房产中介好了。
郑头:“要说找盐阿郎麻烦,”他看盐阿郎:“你哪天不打架?”
也就是说,在众人眼里,盐阿郎就是个市井小混混,无懈可击。
至于房产,真的没人想到哇。
“可衙门不是定期查人口?查到他家是怎么个说法?”
郑头苦笑:“你以为查人口是拿着地契房契查啊,京城人口本来就多,南来北往流动人口更多,衙门查人主要是查陌生人,他,衙门眼皮底下长起来的,谁查?”
也是。
“想想八月十五那伙人,从爷爷辈就住京了,还买房衙门里落的契的呢,谁能想到是伙拐子?”
老爷子:“你们这是查身世?”
第六十二章 背后
盐阿郎精神一振:“老爷子,您知道的多,关于我的,您就没听上一耳朵两耳朵的?”
老爷子笑:“没少听说,都知道你盐阿郎是个混不吝,偷鸡摸狗欺行霸市,最近倒是没听见你去收保护费,这是跟了郝灵人也上进了?”
盐阿郎讪讪,只能道以前年纪小不懂事。
郑头:“我帮你们打听打听。”
郝灵想了想:“行,留一耳朵就行,也不用刻意。他从小到大没拜过祖宗才想起这事。查不出来也没关系,今年过年就让他拜我的。”
准确的说,拜我。
啥?
拜你的祖宗?
这话意思——
郑婶子看这个看那个,笑起来:“也是,你们年纪也合适,男——俊女俏的。”
想说男才女貌来着,但,盐阿郎是个混才,郝灵又很雄壮,两人也算另一种相配了。
郑婶子笑着说:“师婆婆一个人年纪大了是得有小辈在跟前伺候,家里还是有个男人在好。”
什么跟什么?
两人表情同出一辙的一头雾水。
郑头拐拐郑婶子:“老娘们儿瞎说什么,忙你的去。”
郑婶子不以为意,对着郝灵笑:“有什么需要婶子的,只管说。”
笑得郝灵直发毛。
问郑头:“棉哥儿在学院还好吧?”
郑头连连点头:“学院管得可紧了,听他哥俩儿说下午下了课都不让出来了,晚上还有先生时不时检查,去哪都得跟先生交待。”
他低着嗓子:“还退了好几个学生。”
不定有什么问题。
郝灵点头:“学校管得严是好事。”
两人走后,郑头说郑婶子:“有的没的乱说,俩孩子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郑婶子翻白眼:“现在没那个意思以后还能没有了?”
“你个老娘们儿,什么人都往那事上扯,你知道郝灵多好——”
“我当然知道她多好才觉着这是多好一件事。”郑婶子拍打他一下,八卦兮兮:“你想想,你细想想,他俩在一起,可不好上加好。”
郑头瞪眼,唯恐天下不乱呢。
“你听我说呀。”郑婶子给他仔细分析:“首先,两人年龄合适吧。”
合适的多了去了,年轻的小伙子大姑娘,大街上一拉一大把。
“郝灵咱知道她好本事大,她未来婆婆呢?我可跟你说,这做婆婆的,眼睛是拐的,媳妇好越欺负,本事大越压着,当然,郝灵不是软脾气,人家也有手段,可——若是没婆婆呢?”
郑头心一动。
郑婶子推他:“招个女婿不是更不受气?”
是这个道理呀。
“若是招女婿,还有比盐阿郎更合适的?首先,家里没人,没人能拦没人能有意见,郝灵多省事。”
是。
“盐阿郎以前遭人烦,但爹和爷不也早说过,小伙子其实不坏对不对?”
对。
“模样也好看吧,长得也高,配得上郝灵吧。”
配。
“最关键的,人早跟着郝灵进进出出了,你看刚才人肩并肩的来肩并肩的走,上次,上次来家也是俩人一块的,后头俩人还一起做大事,你说说,还有比俩人更合适的?”
同进同出模样看上去可没谁主谁仆,没有小情侣的亲热,也早有了一家人的自在。
郑婶子撇嘴:“说句不好听的,就两人这样了,以后郝灵说个什么女婿才不在意有个盐阿郎,除非盐阿郎是她亲哥。”
郑头:“别瞎说,郝灵和师婆婆不是一般人,才不在乎这个。那盐阿郎,就是个混混,又没个正经营生的。”
“人家不在乎就行呗。行了行了,你该去衙门了,我也就顺嘴一说难道还真能上去撮合的,我是那没眼色的人儿?”
郑头被她推出去,回头:“以后枫哥儿棉哥儿娶了媳妇你也做那样的婆婆?”
郑婶子冷笑,抿抿发:“我儿娶媳妇的钱你挣得了?”
郑头立即小跑着走了。
老夫老妻了,谈的什么钱,不都在你那你心里没数吗?
那头父子俩蹲在阳光里。
郑老爹:“爹,我怎么觉着盐阿郎有点儿来历?”
老爷子:“你个笨脑袋,才觉着呢,哪个混混能从巷子里平平安安一岁长到大?”
“爹是说——”
“后头有人。”
郑老爹吧嗒嘴:“有啥人?”
老爷子:“你孙子娶媳妇的钱攒够了?”
“...”我孙子有爹,我也有爹,这事怎么也轮不到我管吧?
郝灵带着盐阿郎,去了一家南方人开的早茶楼子,大吃一顿。
“有没有感觉好些?”
盐阿郎低落的心情早随着昨晚火辣辣的腿消失了,他剔着牙:“我就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看重我吧,让我自生自灭,不看重我吧,还弄这些手段,莫非——我是他仇家的孩子?”
郝灵:“怎不干脆弄死?”
“慢慢折磨我很愉快?”
郝灵认真打量他,摇头:“若是我,看见你虽然过得不好但每天活蹦乱跳并不会愉快。嗯,我想想,假如是我的仇人之子,唔,斩草要除根。”
盐阿郎也是这样想的,他道:“这人八成脑子有问题。”
脑子有问题的人晚上就接到信了:“什么?!他要入赘?!”
嗓子破了音儿。
手下愁眉苦脸:“嗯呢,到过年就跪人家祖宗了。老爷,人家还说你脑壳有病呢。老爷,我觉着吧,十七年了,您又不是不关心他,当爹的事都做了怎么也得担个名头吧,咱家里本来就少——”
“你闭嘴。”
大人急得团团转:“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半路杀出个小神婆。”
手下不由控诉:“咱家孩子要相貌有相貌要本事有本事,家里什么条件都不给还能把字学完呢。”
大人瞪眼,你这是为他鸣不平?
可不是嘛,太不公平了。
手下道:“这一表人才的少年郎,没家没业没权没势还没家里人,老爷你以为就小神婆盯着呢?若不是咱家孩子名声不好,早多少独女人家找媒人上门了。”
嘶,老爷揪断几根宝贵胡子,疼。
“太不像话,一点不矜持,一点不淑女,见着个男的就往上扑,能是什么好人?”
手下默默:“人家才救了方阁老家的宝贝孙子,按市井眼光看,人家已经是攀上高枝了,咱家孩子——大人您忘了,人早养着咱家孩子了。自从咱家孩子有人养后,这穿的也好了,吃的也好了,个头眼见的也拔了又拔,单说这一点,人家够仗义,咱家孩子跟着人家再风吹不着雨刮不着冬天不用跟个臭男人挤被窝了——”
“住口。你在给小神婆说话?”大人拍了桌子。
手下叹气:“大人您这受不了了?可惜啊,你做再多人家也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仇人呢。大人,您想想吧,这离着过年也没几天了。”
第六十三章 死约
嘶,胡子它怎么就这么不禁揪。
手下自顾嘀咕:“那姑娘财运也太旺了,又是赌坊又是谢礼的,只进不出啊,貔貅转世吧。咱家孩子以后不缺钱啊,啊,时来运转啊——”
“滚出去——”大人怒火汹汹,为着几个臭钱,为着几个臭钱!你家老爷我就缺钱了?
手下默默的滚了出去,临门回头那一眼哟,大人气得自己顺自己胸口。
你是有钱,但你不管钱呀。
一掌拍在脑袋上:“我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且说离着这家隔了几条街的地方,天色变暗的时候,宅子里出来一个人,正是在点心铺被郝灵打了一巴掌的高公子。
守门的下人问:“二少爷,你几时回来?”
高远彻牵着马随口道了句:“朋友约好了,晚些回来。”
下人目送人走远,嘀咕了句,怎么不见松涛跟着?那小子想吃板子呢。又想,年轻的公子哥,取乐的时候是不想有人在耳边嘀咕,怕是嫌松涛烦。
高远彻心情欢快,日暮黄昏,佳人有约,且佳人是心上人,人生啊,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马蹄儿雨点落在地上,又轻又脆又快,一路跑到城门又出了城,天已经黑下来,高远彻停在约好的地方。离着官路隔了一片树林的亭子外。
亭子里,有人在等候,一坐一立,立的那个手里执灯,朦胧灯光勾画身形,正是他日夜记心间的人。
但他还是谨慎一些,毕竟女孩子们都苗条体瘦,坐着且披风笼罩,万一弄错了不是坏别的姑娘名声?不像他和心上人,已有婚约。
高远彻隔着一段距离,彬彬有礼:“请问,前头是哪家的故交?”
若是别人,说不认识他就罢了。他说的又不是小姐,别人也不会猜到他是约了姑娘来见面。
自我赞赏一枚。
灯光下人影动了动,转过身,帽子随着滑落,高远彻看清楚了,正是心上人秦姗姗。
旁边小丫鬟捂嘴闷笑:“高公子,莫不是你眼睛老了,连我家小姐都不认得了。”
高远彻粲然一笑,快步入亭,坐到秦姗姗旁边,知礼的隔出一段距离。
“姗姗,怎么约我这个时间出来?是不是——”
秦姗姗眼圈一红,似受了无尽委屈。
高远彻怒起:“是不是秦岚岚又欺负你了?”
秦姗姗眼圈更红,眼底晶莹闪烁,细细开口:“毕竟祖母更喜欢她,她是大房的,大伯比爹爹官阶高...”
高远彻怒道:“你还是姐姐呢,这次又为什么?她又哪里比不上你说你小话了?”
秦姗姗:“我亲手给祖母绣了一条抹额,祖母很喜欢。”
“我就知道又是这样!这个秦岚岚,自己什么都不行,只会嫉妒针对,这样的女子,亏你祖母也当个宝,若是在我家——”
“彻哥哥,不要说祖母坏话。”
灯光里,少女明亮的眼睛纯净又固执,高远彻心头一软。
“是,是秦岚岚迷惑了你祖母的眼。姗姗,你没被罚吧?”
秦姗姗闷闷:“罚倒是没被罚,她跟祖母撒娇,原说好大家一起陪祖母去庄子上散心的,我、我留在家里——”
洁白的贝齿咬住嫣红嘴唇:“明明祖母亲口跟我说要我陪她去,说我给她老人家做的香袋最得她心意...这下,姐妹们都嘲笑我,我...呆不下,出来散散心。”
“彻哥哥,我就是太伤心了,我不怪她,她是妹妹,我该让着她的。娘也说,姐姐妹妹现在吵吵闹闹,等以后出了门子再见,比谁都亲。让我忍耐。”
“忍忍忍,怎么不见她秦岚岚忍,不,她只要平平常常做个人就行。”高远彻气恼,恨自己不能到秦家去把那个恶毒的女人打一顿给心上人出气,除了骂人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
“咳,”他脸颊微红:“你放心,我娘说就这几日、这几日、咳,我一定把你早早娶进来,以后,有我保护你,再没人敢欺负你。”
他竖手掌保证:“我娘脾气很好,我妹妹性情也温和,她们都很喜欢你,你嫁进来,一定对你好。”
“彻哥哥,你说什么呀。”秦姗姗娇羞低头,跺了下脚,眼底却是冷然似下了某种决心。
“彻哥哥,”她抬起头,眼中一片爱慕:“陪我走一走吧。”
高远彻此时眼里只有她,哪有不应的,旁边小丫鬟将灯递过来,他下意识就接了。
倒是眼角扫到小丫鬟,随口问了句:“怎么不是春鹃跟着你?”
秦姗姗微微一僵,旋即扯出一抹苦笑:“春鹃为我不平,被罚了。”
高远彻再度掀起对秦岚岚的深深厌恶,深吸一口气:“走吧。等你嫁过来,你想带谁就带谁。”
秦姗姗柔顺的点头,落后他半个身子,小丫鬟隔了段距离跟在后面,高远彻没留意人越来越远,拐个弯儿再没跟上来。
两人沉默走了会儿,高远彻小声笑道:“姗姗,此时此景,倒让我想起一句诗来。”
秦姗姗抬头,一派温柔:“哪句?”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高远彻满目柔情,想用自己的情谊来安抚心上人的低落。
秦姗姗娇羞低头:“彻哥哥——”
心底却是冷然,我受了欺辱,你却只想着戏弄我,果然,你想的只有你自己,从来不见你真正与我出头。这样的人,嫁了有什么意思,还有脸说你娘你妹妹,你知道后宅生存真相是什么吗?
一个撑不起来的男人,要之何用。
她微笑,抬头:“我也想起一句应景的:却离灯影去,待得月光来。”
两人低头看灯,抬头望月,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你一句我一句,这哪像什么约会,是诗会吧。
走到一处,秦姗姗停脚:“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高远彻:“好,我送你。”
“彻哥哥,你就站这,让我好好看看你。”
秦姗姗轻声说道,饱含无限眷恋,高远彻只有顺从的心思,面对她站了,没留意他本就走在暗的一边,这一转身,身后黑压压的丛林似魔张开大口。
秦姗姗的视角,高远彻身后一片黑暗,就如他接下来的命运。
她莞尔一笑,温柔的拿过他手里的灯笼,拿到自己这一边,提高些:“彻哥哥也要好好看看我才是。”
“当然要好好看看你,以后,每天,我都要好好看着你。”高远彻眼里只有笑靥如花的秦姗姗,完全不知自己整个人落入黑暗中。
身后,更加凝实的黑暗扑头而来。
咚——嘭——
高远彻倒在地上,发间有血蜿蜒而出。
秦姗姗一手提灯,一手捂着胸口,并不是很惊吓的样子。
“你把他打死了?”她惊魂着问。
后头暗影中跳出一个穿着黑衣黑裤的男子来,满脸阴鹫和痛快。
“没死也差不多了。”
第六十四章 回生
秦姗姗后退一步:“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当然是处理掉,难道要被人发现?”
秦姗姗忍不住左右四下看:“怎么处理?难不成要埋?我、我不行的,我要回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春鹃替我在房中生病,但一定挨不过明早的。你知道秦岚岚她总是与我过不去。”
男人混不在意:“秦岚岚算个屁,等我腾出手安排下,让她再没脸见人。”
闻言,秦姗姗脸上浮出不正常的红潮,万分期待那一天。
“表哥,你可说好了。”
“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做不到了,上次秦岚岚摔跟头不是我弄的?”男人笑起来:“等咱俩成了一家,说什么也要在你进门前把你的敌人彻底解决掉。你说,让她名节尽毁好不好?”
秦姗姗脸上流露出几分扭曲的痛快,仿佛已经看到秦岚岚生不如死的落魄一幕似的。
“还是表哥对我好。”她小小撒娇,旋即厌恶看地上的高远彻:“哪像这个废物,从来让我忍忍忍,说什么过门——”忙去看男人脸色:“表哥,我可从来没想嫁他的,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男人不在意:“我知道。先把他处理掉,你赶紧回去,对了,他出来见你没人知道吧?”
“没有。”秦姗姗得意:“就听话这一点算是不错,春鹃亲自送的信,他身边小厮都不知道的。没人知道他出来是见我。家里也没人知道我出来,他出事,绝对与我无关。”
男人笑:“咱们才是一对。可恨这个高远彻,敢让我们鸳鸯分飞。”
表哥表妹,自古便是一对,便是原来只有一分的意思,知道他看不惯的高远彻竟看上表妹,这一分也便长成了十分,一定得到不可。
并,天衣无缝的除掉对手。
看,心想事成了。
男人早准备好了,渔船上用的绳子,将地上的高远彻胳膊腿捆起来,再拴上一块大石头,寻到深水边,人丢进去,石头投进去,噗通一声,水花落下再没起来过。
两人都不待多看一眼,迅速离去。
看上去死不瞑目却目睹耳闻了全程的高远彻:...
脑后那一棒子,砸的他是七荤八素,可他倒在地上时,不知是不是脑袋开了窍,突然一切在他眼里耳里清楚清晰起来,甚至从他一条缝的视野中,秦姗姗和她表哥的神情神态,连每一丝眉毛的抖动,他都能看清楚。
他想:啊,我真的要死了。
然后,从两人的对话中,前所未有清明的将事由整理了出来。
这个秦姗姗的表哥,他自然是认识的,两人还是同窗呢。只是两人为人处世观点不一样,依他看来,这个表哥偏激冒进又没什么真才实学,早暗暗给他下了不堪重用没甚出息的评语。
哪想到,人家真有出息,出手就是人命。
也便是说,抛去秦姗姗,其实两人早就不对付了,认识秦姗姗之前,在学里两人便多有冲突。
只是他记得,对方家里不如秦家,而自家比秦家要好那么一丢丢,所以,不是他世俗,以时人嫁女嫁高的规矩来看,秦姗姗的爹娘当然更属意自己。
不知秦家爹娘知不知道秦姗姗的心思,若是不知,还好,若是知道...
而秦姗姗,说从来没喜欢过自己的时候,真心实意,可她在自己面前表露的那些爱慕羞涩心动——女人果然是天生的伪装高手。
他现在还是找不出她的漏洞来呀。
前因后果理清楚,并不能改变他被丢下水的悲惨结局,全身无力,一丝求救也发不出来,何况这个时候这个地界,向鬼求救吗?
石头带着他向水底沉去,幸好那男人不是练武的能搬动的石头不会大到像磨盘,却也不小,足够将高远彻牢牢的牵制在水底,过上个几天几月几年,湖水腐蚀鱼虾啃噬的,便是白骨重现人间,谁又能知道他是谁?
假如他没开挂的话。
但是!
前天才开的新挂呢,郝大师出手,从来就没有不灵的。
所以,在高远彻沉浸在背叛的痛苦和愤怒以及死亡的绝望中的时候,在他甚至没发现明明已经入水为什么湖水没有冲入他口鼻肺腔的时候,在那石头势不可挡的沉到底又懵懵逼逼被扯上去的时候,高远彻都没觉得哪里不对,直到——新鲜空气卷带夜的寒凉冲入他的鼻腔肺脏和大脑。
阿嚏——好冷啊。
后知后觉,他浮上来了?
高远彻眨眨眼,狗男女给他捆得不是石头?
当然是石头,这会儿,觉得被冒犯了尊严的石头正死力往下坠呢,可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大力愣是让它只能在水里不着底的乱晃荡。
石头:我是石头,石头沉水底是自然规律,讲不讲科学?
呵,只讲科学有什么意思,不如咱们来讲讲玄学?
冰冷的湖水一激,高远彻来了力气,挣扎:“救命,救命啊。”
手脚皆被捆住,他再怎么挣扎,也只是头拱来拱去罢了,半天,夜色浓重到水天一色,高远彻泄气的停了下来。
不知哪里飘来的云,将月挡住,世界一片黑寂,不能更糟的境遇竟让他心静下来。
一静,终于想起思考不同寻常的诡异之处。
石头,还在自己脚底坠着,绳子绷得直直,自己的头,仰面朝上,半部分脸露出水面,整个人恍如一根竖着的针,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水波在脸颊荡啊荡,荡在头发里冰凉又微微的痒,荡在下巴上他能感觉到胡茬在暗夜里的生长。
荡着荡着...咦,总有些地方荡不到呢。
他试着偏头,靠近鼻子的地方贴近水面,水避了过去!
这是什么?!
高远彻探究之心不灭,艰难的晃动脖子花样入水,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他的脸,一部分,自动隔水!
这是神迹吧!
激动中,灵光一闪,忽然在心中将那块宝贵的水不侵之皮勾勒出形状:分明是一个小巴掌!
电光火石,胖胖的少女劈手打过来,正中鼻梁。
“小伙子,我看你黑气罩顶没几天好活。”
“你都要死了吃什么桂花糕。”
“城南三才巷郝灵郝大师,事后来送谢仪,相信我,欠一个神婆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神婆!
她真的看出来了!
她真的救了他!
天啦天啦天啦!
曾经,他被神仙点拨他却关上了门。曾经,他被神仙相救他却心生怨。神仙啊,小人瞎了一双狗眼啊,感谢您大恩大德不计前嫌啊——
灵灵灵:“收到能量了。”
郝灵翻了个身:“看他也是可怜鬼。”
灵灵灵:“这能量还挺足的,吸了这一单,大约我能开启扫描了。”
郝灵:“请不要用‘吸’这个字眼,你以为你是女鬼?”
灵灵灵:“还得多做任务。”
“你不是看不上?”
第六十五章 夜寻
“又没别的法子,积少成多吧。等我能扫描数据,就能筛选合适的目标,你只做就行了。”
可不是只做嘛,发布任务回收奖励都不用她,她就是个执行任务莫得商量的工具人。
郝灵哼了哼:“敢对郝大师不敬,小子吃些苦头吧。”
大约人的天性便是贪婪,死的时候想要活,活的时候想要活的更好。
现下,小命无虞的高远彻就是如此。
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除了随波荡,他也不能做其他事情呀。
哦,脚下的石头还在矢志不渝呢,他荡都荡不起来,直挺挺的被水推着转。
他开始想:幸好是两条腿一并绑在一起再缀了石头,不然一根腿被缀,一根腿没被缀,日后岂不成了高矮脚?
他又想:若是绑在腰上呢?一夜泡过去作为男人就废了吧。
他再想:啊,脖子好累,感觉以后再也低不了头,或者石头绑在脖子上他还能活动活动脖子?不会,会断的。
他想啊想:夜好长...水好冷...渣女贱男好毒...家里人什么时候能找他...该跟松涛说一声才是...诶诶谁咬我老子还没死呢...唉还不是自己蠢...太会演了...自己眼瞎啊...天怎么还没亮...回去该怎么报复...谁又咬我我没死啊啊...那个不会冻坏吧自己还没成亲呢...有个热炕头就好了...有碗热粥就好了...有菜有肉有酒比神仙都快活...活着不就是吃喝嘛情爱都是浮云啊浮云...啊天要亮了那云镀着金边真像喷香的烤羊腿啊...
好煎熬。
高家渐乱起来,高远彻一夜未归,枯等一夜的松涛不能不上报。
高夫人气归气,却也只想到儿子跑出去与同窗朋友的厮混,派了下人去找罢了,可这家找不到那家说没见,这事便渐渐不对味起来。
松涛被打得皮开肉绽。
“自家的主子丢了你个小厮是干什么吃的!”
松涛想啊想,忽然想起:“夫人,二少爷该不是去见秦家小姐了吧?”
什么?
高夫人立即柳眉倒竖:“二少爷经常背着人与秦姗姗私会?”
等等,两府正儿八经议亲呢,用得着偷偷摸摸,难道——高夫人眼前一黑,这个孽子,瞧上秦家别的小姐了?
“不,就是秦家大小姐。”松涛连忙解释,并看懂了高夫人的危险脸色极力挽尊:“没经常,就几次,是秦家大小姐约的少爷。”
“这个贱人。”高夫人咬牙切齿。
不管是不是有没有,错的肯定不是自家儿子。
所以从这一点来说,不怪秦姗姗对傻白甜的高远彻厌烦,天下怎么可能有喜欢儿媳妇的婆婆,一个以为婆婆和小姑因为自己而能善待自己媳妇的天真男人,大概,真的靠不住吧。
得去问,谁去,怎么问,是门技术。
正好,两家这两日正过话呢,她亲自去一趟也算师出有名。
高夫人去了秦家,一无所知的秦家人热情如常,她还见了秦姗姗,秦姗姗也是一如既往的羞涩和恭敬,不知出于女人的直觉还是准婆婆的恶意,突然高夫人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
旁敲侧击,秦姗姗近一个月都没出过门子,更没见过高远彻。
但从松涛那里知道两人私过会,高夫人表示她才不信狐狸精的鬼话。
可惜啊,没证据啊,这事都不能挑明了说,挑明了,秦家没脸,高家上赶着更是没脸。
带着一肚子火回了家。
心腹劝她:“别气了,夫人你不喜欢秦姗姗她也嫁不来了,两家合八字的时候少爷出了这事,怎么说都不吉利。”
高夫人心火拱烧:“小兔崽子到底去了哪儿?”
等他回来,看她不大棒子打他。
等男人们下差回来,人还没找到,高夫人嘴角起泡。
大儿子说:“会不会去秦楼楚——”
高夫人一个眼神杀过去,一拍桌子:“为着秦家那小贱人,他连屋里的丫鬟都换成婆子了,他会去那等地方?”
还没弄清事实真相呢,高夫人已经对秦家翻了脸。
别问,问就是直觉。
大儿媳对着自家夫君笑吟吟:“夫君怎么觉着小叔会去那种地方?是设身处地吗?”
大儿子:...
看他爹。
他爹瞪眼,孽子,你看哪里!
“咳,我出去一趟。”
高夫人才瞪眼,高大人道:“我去五城兵马司走一趟。”
高夫人一唬:“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或许彻儿只是醉在哪个同窗家里了?”
高大人淡淡看她一眼:“彻儿醉过吗?夜不归宿过吗?连日不归过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用管御史,孩子找回来要紧。”
不得不说,高大人是个好爹。
泡在水里一夜加一天的高远彻:爹,我谢谢您,求您快着点儿,儿子皮都泡没了。
五城兵马司,高大人一一去拜访,一群粗汉子一听才一天一夜未归,都取笑他小题大做,男人嘛,谁没个三五不着家的日子,可寻找失踪人口本就是他们的职责,还是都派了人去问。
官府问话,自有一套章程和天然优势,这时候又正是昨日那个时辰,从门房所说的方向,一路问过去,那些经常出摊的小贩便能提供不少信息。
幸好高远彻骑着高头大马抛头露面。
很顺利的问到城门,出城去了,一夜一天都没见人回。
别的城门也回话,没见过。
职业敏锐告诉他们,怕是真出事了。
连夜出城找,官兵和家丁,找着高远彻的马。
马太大了,不好处置,就解开了缰绳让它自己离去。
谁知这马和高远彻是有真感情的,兴许感觉到歹人恶意,得了自由立即跑了,过半天又绕回来了。只是毕竟还没成精,不会跑回去报信,就在林子里溜达。
溜达一天竟也没见马起意的人套去,是高远彻的运气。
马见着人就叫,蹄子不断的敲地。
就在附近了。
兵马司有追踪行迹的专业人士,很快发现路边被压断的草叶枝条,还有重物拖拽的痕迹,痕迹到深水边。
还有零星的血迹。
专业人士专业发言:“成年男子,长五尺八,不足三钧。”又道:“看来是沉水了,缚了大石。”
跟着来的高大人立即委顿在地,喉咙两眼皆肿胀,挥着手颤不成句:“捞...捞...给我捞...”
夜色浓黑,一片湖岸被火把照耀如白昼。没人觉着高远彻能活着,但高大人踢了鞋脱了衣被下人抱着拦着仿若红眼的疯子,还是有人积极下水的。
把人捞上来,不止有银子,更有人情呀。
高大人是鸿胪寺的主官,直接面圣,当年也有舌战群儒的辉煌战绩的。
下去捞,一开始只在岸边找,当然什么也找不到。
毕竟高远彻他是一条载着石头的船,石头落不到底还不是随波逐流,哪怕它重,可水是全宇宙出了名的持之以恒,一夜一天过去,早给推远了去。
后来找来了船,大家开始往远处找,终于找到高远彻附近。
第六十六章 彻悟
这时,东方也放亮了。
坚持上船的高大人蹲在船头红着眼珠子的样子像极一只没了念想的老秃鹫,看得人心慌慌。
而这时,高远彻睡过一个美美的觉醒了过来。
不是他心大,郝灵虽然想着给他个教训但也没想把人真折腾坏,毕竟救回一个大活人和救回一个废人的报酬是不一样的。还是做了些小手脚的,比如,不能冻坏。
所以,当高远彻经过一夜的折磨和适应,又发现白日里这里竟然没人来的时候,再万分确定自己的确不会被淹死,这心大的货竟在水里默默背起了文章。
毕竟,明年他要下场,时间挽回一点是一点。
他觉得他就是长在水里的一片睡莲叶,不知饥渴不觉冷暖。
他随缘了。
晚上?当然得睡觉啊。
而离着远,落水地的热闹愣是没惊醒他。
这会儿一觉醒来,听到不一样的动静了,循着声音顺着水流潇洒的转了个身,咦?那是船?有人!
“救——救命——”
张嘴,喝了半口水。
别提他多懊恼了,假如时光能倒流,他会跪在地上求着那位小神人抽他一脸一脑袋。
姑奶奶,您的手,有点儿小。
这时候他可不觉得小酥手是女孩子的标配了,蒲扇大掌它不香吗?
高远彻喝一口水喊一声救命,喊一声救命喝一口水。
船头蹲着的高大人揉了揉眼:“我仿佛听见了彻儿的声音...”
没人回应他,捞了一夜,大家伙儿累啊。
突然,高大人蹦了起来,手指前方水面,激烈的抖。
“我儿,我儿,快——”
湖水很清澈,众人很惊悚。
我的爹和娘哎,谁特么落水两夜一天还能开成一朵青莲花的?不是说缀了石头的?
该不是——
高公子,您快上路吧,别耽误您投胎啊。
船已靠近,高大人伸手去拉儿子,透过清透的水他看清了,儿子被绑着呢。
人没死,通天的怒火就烧了起来,等着,贼人,老子不让你身首异处老子就白为官一场!
喊人:“快来帮忙。”
众人忙上来拉,还有人跳到水里去托,一托,发现,我的娘,真活着!真有石头!这是怎样的奇迹!
脑袋露出水的高远彻有气无力的叫:“把石头拉上来,那是罪证。”
人和石头都上了船,松绑。
高人心疼的老泪颤颤:“快,回家,请大夫。”
两夜一天啊,这绳子绑得紧啊,又在冷水里泡,这个时节,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高远彻觉得自己还行,还安慰老父亲:“爹,我没事,对对对,咱快回家,我要赶紧换洗收拾了去感谢恩人。”
没心没肺的。
高大人一巴掌没拍下去:“你说,谁?谁害得你!”
一船的人听着。
高远彻没立即说:“咱回家再说,爹,你赶紧带我回去。小神师说了,让我过了这一劫去找她,说我要是不及时感谢她后果很严重。”
什么跟什么?
“哎呀,我路上跟你说,快呀。”
高大人怀疑自己儿子是遇到仙人跳了。
等他坐上马车,听儿子说了怎么遇的险就不这样想了,感激涕零啊。
“神人,真乃神人也。”他扒拉着儿子的脸,恨铁不成钢:“你怎不让神师多打你几巴掌。”
“唉,我也好生后悔。”
高大人复咬牙切齿:“秦家!我与你誓不两立!”
高远彻反而劝他:“爹,我估摸是秦姗姗自己歹心,关秦家其他人什么事。我看秦家的长辈和公子都不错的。犯不着为个歹毒妇人与一门结仇。”苦口婆心:“爹你一路走来也不容易,能不树敌就不树敌。”
高大人深感意外:“这口气你也咽的下去。”
高远彻有种堪破情爱的淡然:“爹,我就觉得,以前我是被猪粪糊了眼了,她秦姗姗哪里值得我高看她一眼,更不值得咱家因她树敌。反正我活着回去她是完蛋了。这事当然不能算,看秦家怎么做呗。秦家二房大房本就不和。说不得咱们报了仇还能有别的收获。”
高大人惊呆:“你还是我儿子吗?怎么突然如此城府识大局了?莫不是水里什么东西附了我儿的身!”
说到最后一句,已是疾声厉色,恨不得手里有符拍过去。
高远彻直翻白眼:“爹你想什么呢。换你泡水里你也会顿悟。”
道:“我在水里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天和水什么也看不到。我自己一个人呆着,天大水阔,只能背文章,还有回想爹你对我的教诲。别说,泡在水里格外的清明,爹你说过的那些话我都想起来也想明白了。”
他凑近高大人,神神秘秘:“爹,我觉着吧,明年下场,我一定能拿名次。”
高大人眼角跳了抽,抽了跳,这句话,又有往日不着调的味了。
儿子还是那个儿子。
回到家,高远彻非让人抱着那块石头。
“放我书房门口,一辈子警醒。”
人和石头进了屋,高夫人嘴角又起两个泡,见两人都湿着衣裳,还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连连追问。
高大人:“让孩子洗了再说。”喊下人上饭。
洗漱过,大夫也来了,把过脉,高远彻很健康,风寒都没害。
屋里只剩自家人,高远彻狼吞虎咽说原委,他说一句埋头吃说一句埋头吃,只能高大人给解释。
听得众人怒火中烧,高夫人更是当场怒起要直接杀去秦家要交待。
高大人按住她:“你一个妇人能要到什么交待,此事我自会与秦大人交涉。”
男人交涉,便不是后宅私事了,他次子失踪五城兵马司都出动,这会儿全城都知道了,已经不是两家能了结的。
这是凶杀。
当朝大官之子。
只后宅妇人交涉是他们高家亏了。
他道:“当务之急,你亲自带着彻儿去那——”
高远彻:“三才胡同,郝灵郝大师。”
“对,亲自去谢小神师。彻儿可是说了,当日人家提点得清清楚楚,劫一过必须去感谢,不然彻儿不定还有别的灾难。”
“对对对,得去还愿呐。”高夫人急急站起:“我这就准备礼物,对了,彻儿,小神师喜欢什么?”
高远彻表示不知道:“我就撞见她买点心,还是别人买了她给银子,看上去也不像多喜欢。”
遇到小神师的详细经过他也交待了。
高夫人瞪眼:“你给谁买的桂花糕?”
甜腻腻,她是不喜欢吃的,女儿也不喜欢,儿媳妇更不喜欢。
高远彻只能表示沉默。
高夫人道了声作孽,气鼓鼓去准备了,先挑出不了错的,见到真人再说。
高大哥提醒一句:“二弟大张旗鼓的进城,那贼人岂不是得了消息,不是要跑?我去捉他。”
高大人赞许:“我已经交待了人去抓人了。”
高大人见儿子没事,也要走,得去找秦家交涉的,当然,兵马司那里得先行感谢的,顺便透些别的风声出去,希望他秦家识趣自己上门来。
第六十七章 登门
高家人去还愿前,高远彻生还的奇迹已经风一般刮过全城。
主要高大人爱子心切,五城兵马司,都有人跟着他,也都亲眼目睹了那绝不可能却又切实发生的神奇事情。
今日的头条是:嘿,你知道吗,石头能漂在水里,人能拉着石头浮在水上。
传着传着就变成人鱼报恩了。
茶楼酒楼说书先生们已经演绎出十数个不同版本,荡气回肠,缠绵悱恻。
多少人希望高远彻出来现身说法,亲自给大家解释解释:救了你的到底是鱼精还是蛤蟆精?
由于故事太匪夷所思,竟然没人关注传奇故事背后发生的谋杀案。
反正人没死,不着急这一会儿。
师婆婆对郝灵:“你真本事,经此一事,你能出师了呢。”
当然是反话刺她。
郝灵忧伤:“我觉得月亮对我不太友好,晒这几天,除了助睡眠,根本没别的感觉。”
师婆婆心道,别人一开始助睡眠的效果都没有呢。
道:“总要一整月做下来才是完整一套。”问她:“盐阿郎练的那个有什么说法?”
当事人不在场,郝灵蒙不了老人精:“很高级的一种锻身术,开天眼是骗他的,但的确对他好。”问她:“你练不练?这东西练好了能延寿。”
师婆婆才不要,看上去一点儿不优雅不好看,她的巫术不香吗?
高夫人大张旗鼓的来了,呃,没有夸张到敲锣打鼓,只是用的自家的马车在这穷疙瘩都是鹤立鸡群。
小婵早在门口等人,引着人进来,高夫人感激不已的模样见到郝灵就踹了儿子一脚。
“跪下,谢大师。”
同时狠狠瞪了一眼,老娘生你个瞎,这么场面的姑娘往这一站,只要长眼的都能知道她喜欢什么,你个棒槌竟能不知道?明明遇到先在酒楼后在点心铺!
头次如此嫌弃自家儿子傻。
心道,幸好谢礼里有上好的官燕和鱼翅,等回头再送鲍鱼熊掌来。
高远彻跪的五体投地,心服口服的磕三个头:“感谢大师救命之恩。”
在他磕第一个头的时候,郝灵就伸手扶住他小臂,不容抗拒的将人扶起,神式微笑。
“年轻人,总要经历风雨才能成长呀。”
呸,你才几岁他都多大,装什么老成。灵灵灵吐槽。
郝灵微微一笑,高远彻的年纪,做她孙子还是可以的嘛。
“是是是,大师说的对,感谢大师给他成长的机会。”高夫人忙捧场,笑得花儿一样。
郝灵否定:“不是我给他的,像那样没有深仇大恨就杀人的女人毕竟少见,是他运气好才能遇见一个。”
立即,高夫人的脸蓝了又绿,瞪视儿子的眼珠子恨不得吊起来。
高远彻丧气垂头:“是我识人不明。”但他仍是忍不住抱怨一句:“可她也太能装了,我到现在都没发现以前她厌恶我。”
高夫人:“...”
好想打一顿。
这时,盐阿郎适时开口:“大家别站在院里聊了,咱们进屋坐下慢慢谈。”
说话时,他背对正屋,左手一引,对着郝灵的房门口。
郝灵一眼撇过:小子,不错呀。
盐阿郎微挑眉梢:被截胡一次还不能有经验了?
可惜啊,两人的小心思被正屋丢出来的鞋打乱。
没郝灵丢银子的凶猛,但师婆婆可不是一般的小老太太,一鞋底砸得盐阿郎后脑一闷脸朝下摔落,幸好他及时手脚并用狗抓地,才没能毁容。
郝灵默默的抓住他后腰带将人提起来,对瞠目结舌的高夫人平板一笑:“家人调皮,夫人见笑。”
完了,她的钱,又被劫走了。
所有人都进来,高夫人恭谨的坐在师婆婆对面,感谢和奉承的话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并奉上谢礼。
那厚厚的礼单哟,高夫人不能展开,不然岂不是显得她是在炫耀,师婆婆接过来也不展开,她是真的不在意。
但小婵盐阿郎和栗书生看直了眼,盐阿郎:“师傅,我帮您拿着。”
师婆婆甚是无语,这小混混,为着帮郝灵抢钱,脸面都不要了。喊这么亲,老身可认你?
盐阿郎表示:混街的谁要脸皮啊。
礼单给了小婵,小婵脚却挪动不开,她想听故事啊。
师婆婆一瞪,小婵低头磨蹭了出去。
师婆婆再瞪,栗书生蹭到门外边。
师婆婆三瞪...瞪...瞪,没脸没皮的盐阿郎自顾笑嘻嘻。
无奈。
高夫人含笑看着这一切,觉得这屋人都挺有意思,似乎并不是一家人,但也绝对不是正常的主仆。
果然真正的高人就是不凡呐。
眼刀砍向儿子:“把你破事说一说吧。”
不想秦姗姗,她就是天下最慈蔼的母亲,想到秦姗姗,她就恨不得把这蠢儿子塞回肚子重造。
高远彻也委屈啊,以前你不也说秦姗姗看上去很淑良嘛,分明是一家子都走了眼,为啥怒火要我一人承担?
当然,这话他是打死也不敢说的。
他看看郝灵,又看盐阿郎,看郝灵是羞耻,看盐阿郎是驱逐,那点子破事,他好意思让同龄的男子知道?很丢人的好不好?
可惜呀,盐阿郎雷打不动呢。
高远彻闷了一下,只好坚强的将自己的黑历史如数道来。
高夫人不是故意捅儿子的伤,而是——
“大师,事情就是这么个经过,您看,我儿子这一难是不是彻底过去了?”
郝灵点头:“哦,死劫是过了。”
高夫人使劲拍了下帕子,喜得眼角皱纹都挤出几条:“那我儿以后再不会遇到这种事了吧?大师,我想请您给他看看,是不是以后就平安顺遂了?要是还有劫难,您看,我是从您这里请道符回去?”
高夫人伸着上半身,恨不得郝灵一点头她就把银票哐哐砸在桌子上。
郝灵摇头:“看不出来。”
呃?看不出来?什么意思?
“命,并不是一成不变,运,更是时刻变幻。所谓算命测运,其实是算概率。”
“而概率这种东西越到临近把握越大。”
高夫人不是很懂。
“拿祸事来说。”
“比如说,屋檐上瓦片松动越厉害,越可能砸到人。”
高夫人和高远彻听得稀里糊涂,怎么就扯到瓦了?
郝灵指指眼睛:“你们看不出来,但我们玄学中人眼中,这些概率,便是气。时、空、交叠在一起的概率,便是你们所说的预测。”
“那瓦越要掉下来,既成事实的可能越大——我们通常说将要发生不好的事会有黑气滋生——我们玄师眼里就能看到这种黑气。”
两人不由点下头,祸事来临,黑云罩顶嘛,算命的都这样说嘛。
“那么旧房子明天掉下一片瓦,和新房子五年后掉下一片瓦,是不是在我们眼中看到的也会不同?”
高远彻不由道:“大师,您真能算出五年后掉下的一片瓦?”
郝灵无语:“这个你也能算,只要算一算瓦片的寿命主人家的爱惜程度还有天气等自然环境和安全或混乱的人文环境...”
高远彻默:我算不出来。
盐阿郎心道:怎么算不出,大不了我去捅。
第六十八章 恶女
高夫人犹豫道:“大师意思,越近发生的事情越能算出?”
“对。高夫人聪慧。”郝灵真诚夸赞。
被个小辈夸聪明,高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又莫名自豪呢。
“高公子当日面相,黑气糊一脸,显然劫难立即将至。”
高夫人狠狠瞪眼。
而郝灵又道:“劫,有大有小,有好躲的,有难逃的。若是天上掉石头砸脑袋,换个方向或者错开时间便是,但有些劫嘛——”
她望着高远彻似笑非笑:“人祸就不太好避开。尤其高公子这种红颜祸水,怕是我提都不能提,一提反而被当了小人吧。”
高远彻羞愧,高夫人忍不住一巴掌打他背上。
不省心的东西。
人家说的可不是嘛,若是郝灵直接道,喂,你未婚妻伙同了姘头要害你,死小子会怎么?怕不是要对小神师拳脚相向再加速把那祸水娶进门呢。
高远彻:...我真的不知道,她演得太好哇。
郝灵再道:“且有心算无心,便是躲过落水之难,下次难保不是火海之灾了。既然躲不过,非得死一死,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她是红颜祸水,那就用更大的水把这祸水冲走好了。总之人无事,心也看清了,看清了,这祸水没了自然没了妨碍。但日后嘛——”
她看着高远彻意味深长。
高夫人一个秃噜:万一,不省心的东西再瞎一次...不行!这次,她一定亲自睁大了眼挑儿媳妇!至少,不能有弑夫的胆!
高夫人战意熊熊。
高远彻瑟瑟发抖。
总感觉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水深火热呢。
秦家,秦姗姗也在瑟瑟发抖,她觉得她往后余生是一片黑暗。
昨日,高夫人来,她心知其实是来打听高远彻行踪的,她行事稳妥,绝不会有马脚露出,假如高家真知道高远彻是与自己见面,高夫人不会还与她母亲坐着好生说话。
她只要做好什么也不知道的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样子就好。
她以为,事情就定性了,谁知,一夜起来,天地倾覆,高远彻他活了!
他没死!
怎么可能?
他没死她就要死了!
不,还有机会——表哥是从身后偷袭,他根本不知道是谁偷袭的他。假如她说,是遇到劫匪,她也被劫持了——但为什么她安全回到家却没有通知高家?
不,这个理由立不住脚。
那——说是有人恶作剧,自称是高远彻的同窗?她以为两个人是闹着玩不好见生人才自己急忙离开的?
可怎么解释她偷偷出秦家?
秦姗姗内心煎熬,恨不得一把火把高远彻烧死,这次,她要亲眼看见他化成灰。
现下怎么办?怎么办?只能寄希望那傻子什么也不要说,自己一个来找她要解释,这样,她保准能糊弄住他。至于表哥那里——自保为先,她咬死没见就是。
任她内心排出多少折子戏,殷殷切切悲悲啼啼,可惜啊,高远彻没来,高夫人也没来,高家一个人都没来。
难道——秦姗姗窃喜——高远彻成了傻子吧?
她的母亲秦二夫人还在为高远彻担忧呢:“这孩子,怎么出这么一场事,流年不利啊,哪个黑心的歹人敢谋害当朝官员之子,一定抓了砍他脑袋。”
不得不做出担心焦虑心疼关切模样的秦姗姗:...
秦家一日无异。
秦姗姗小老鼠似的心随着天色慢慢安定下来。
她不知道的是,高家根本没想与后宅交道,高大人找上的是秦家的家主大房的秦大人。
秦大人得知真相,当然不信,可人证物证俱在,尤其高大人自己儿子没事便有了闲心看别人家笑话。
“我儿听得清清楚楚,那贼厮说的,侄女前些时日伤了脚就是他做的,且,他一定会坏侄女的名节。”
轰——
秦大人不免想起自家女儿脚崴后的又哭又闹,她非说有人推的她,还咬死是秦姗姗。
可当时秦姗姗是怎样的?
哦,那个侄女红着眼一副委屈又坚强的样子,一个字不说,但丫鬟说了,那个时候她就在自己屋里,还有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做证明。
自己呢?
责怪了女儿,之后还让夫人给那好侄女送去东西安抚。
呔!
好个恶女!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还妄图毁坏他女儿的名节!
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即回去将秦姗姗一掌打死。
高大人给他斟了一杯茶。
秦大人心头一动,方才,高大人叫自家女儿为侄女...
高大人的确不想与整个秦家为敌,毕竟不是看秦家家风不错秦家男人不错,也不会给自己心爱的二儿子定秦家女不是?他不觉得自己看走眼,秦姗姗绝对是一片好竹出的一棵毒草。
毕竟儿子无事,还因祸得福结识了位大师,他犯不着刚上一个家族。
但秦家二房...高大人眼底寒光一闪。
便是无辜也该为养育出这样的子女付出代价。
秦大人看懂了这寒光,试探几句试探出高家的底线,顿时心里有底。后知后觉,背后衣裳被冷汗浸透。
起身,长揖到底:“感谢抬手大恩。”
这事闹出来,秦家的政治前途且不说,他闺女就别想嫁出去,秦家所有的女儿都别想嫁了,嫁出去的姑奶奶也得被退回来。秦家儿子也别想娶媳妇了,万一秦家儿郎比秦家女儿还毒呢?
高大人微笑抬手:“都是为人父母的,当为子孙长远计。”
两人眼神交汇,默默无闻中达成长久的盟约。
秦大人感恩戴德的走了,淡定自若的回到秦家,下人在身后关上门,他一下塌下来,抹去头上的汗,又瞬间挺立,为了秦家。
他根本没去找秦姗姗,正好二房夫妻都在,他直接去找了两口子,没人听到他们说什么,然后三人一起直奔秦姗姗的院子。
秦姗姗的爹娘,秦二爷和二夫人衣裳里整个身子都在抖,二夫人想哭,被丈夫一瞪,这个时候却也不敢了。
院子里的小丫鬟哪见过家里几位头号主子齐齐降临且都凶狠着一张脸的模样,脸色一白腿一软,竟没一个进去通报的。
秦大人一马当先,哐当踹开门。
坐在椅上发怔的秦姗姗下意识一跳,看到来人,脸色唰的一白。
得,什么也不用问了。
二夫人满心苦涩:“为什么?”
知道事情败露家人一定知道了所有真相,秦姗姗眼底涌上疯狂:“都是家里的姑娘,凭什么——”
嘭——
秦二爷疾步上前,天青色花斛决绝的砸在秦姗姗脑袋上,花斛碎裂清脆落地,里头的花枝和水将秦姗姗妆容毁坏,衬得她像鬼。
害他秦家的厉鬼。
秦姗姗头涌鲜血,不可置信的眼神落在秦二爷脸上,嘴唇一下白下来,颤抖无声,跌坐在地。
到底是自己的血肉,二夫人下意识去拉她,被秦二爷一把拉回来。
第六十九章 皇帝
他木然着冷酷着:“凭你有什么理由什么怨恨,我这个亲爹,却从来是没听过你嘴里说过一句的,平日里你对兄弟们和睦,与姐妹们友爱,长辈皆是对你赞叹,亲戚朋友也都说你好。”
“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一出手,便是人命关天,还断送家族前程。”
“可见你是个多有主意的人。不,你不是人。我和你娘是冲撞了多少路的鬼神才得你这个孽障来害秦家。”
“我们秦家容不得心大的鬼。”
“从此刻起,秦家再无秦姗姗。”
秦姗姗眨眨眼,鲜血淹得她睁不开眼,内心荒唐,呵,看吧,平日里说多看重自己多疼爱自己,一遇到事,还不是立即将自己撇出去。虚伪,冷血。
三人将她怨恨冷漠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心中皆是咯噔,连二夫人都在心里怀疑:难道当年生了孩子被掉包其实这是仇人家的?
查是不可能查了,毕竟秦姗姗长相像母也像父。
二夫人的心凉下来,竟一下没了太多的心疼,她麻木道:“你恨我们?呵,你也算得偿所愿了,咱们一房,因为你,自请放逐。你爹,你兄弟,一辈子都不会踏足官场。这个结果,应该让你满意了吧。”
秦姗姗瞪大眼,不可置信,不是只用自己一条命平息高家怒火他们才这么迫不及待?
秦二爷心如死灰,懒得与孽障多说,自诩聪明的蠢货,但凡知道为别人为家人考虑,就不会做出这样天大的错事来。
他冰冷道:“你不是秦家人,就将秦家给你的一切交回来,包括你的——命。”
秦姗姗瞳孔一缩,哪怕料想到自己活不成了,可真当秦二爷宣布这个结果并向她一步步走来,她还是不敢相信。
“不、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爹——”
爹字才做出口型未出声,秦二爷已经双手狠狠掐在她脖子上:“别叫我,我受不起。”
双手收紧,不知是太用力还是太伤心,连带着秦姗姗的脸皮都颤抖起来,秦二爷眨眨眼,虎目里的泪意一闪而逝,悔恨迅速被决然代替。
秦家生养他、培育他,他不能让秦家毁在他身上,且这孽女犯的罪公法来审也是身首异处,不如他亲自来也算给她一场体面全这场父女情。当年,他亲自迎她来这个世上,没有教养好、害了人,就让他亲自送走。虎毒不食子,这种逆人伦的事他来沾手就好。
秦姗姗嘴越张越大,面色逐渐青紫可怖,舌头似粗笨的虫子抽动,她双目瞪得异样的大,直勾勾看着秦二爷的脸,似质问又似癫狂,直到最后,再无一丝光彩变成一双死鱼眼。
最后的念头竟是:高远彻被水淹的时候是不是同样的窒息感...
秦二爷撒手,二夫人终于哭出声,掩面:“这是造的什么孽——”
平日里都好好的,她真的什么也没看出来啊。
她有气、有怨,为什么不和她这个亲娘说,她说了她能不给她做主?
还有高家的亲事。
比秦家门第高,高家家风又和睦,嫡次子,有功名,婆婆也是好相处的人,她一颗母亲的真心全为她想,她竟直接去杀人家高公子?
但凡有些良心,高公子那样痴心为她跑来跑去的心,谁都下不去手。
秦二爷扶住二夫人,也借她站直自己:“有的人,天生无情。就当是孽缘一场。咱家也算对得起她。”
两代人的没落,谁知道第三代能不能起来。
孽债啊。
这桩飞满全城的案子迅速落定,秦家诚意给的足足,除了必要的物质补偿,秦家以后会是高家最忠诚的盟友。高大人对此比较满意,案子公审时,并没有将秦家牵扯进来。
秦姗姗的表哥一力承担了所有,他不愿意也不行。
毕竟,他才是直接凶手,且两人积怨太久,有足够正当的理由。
秦姗姗的表哥没能咬出秦家来,谁让他没来得及跑落到高大人手里呢,该说的不该说的公众知道的只是官府想让他们知道的结果,杀人犯绳之以法,人心大快,足够了。
至于他家,他已是他家最出息的孩子,举全家之力和希望供养他,此事一出,他家慢慢受不了外人的白眼和刁难,想尽法子最终还是待不下去了,只得搬去外地从头再来,不知要几辈人努力也不知还有没有那个可能回来。
秦二夫人回娘家和嫂子撕了一场,事到如今往回想,她倒是回忆起些端倪来,为何娘家侄子来得这么勤,为何嫂子总说大女儿多好多好,分明是居心不良!
与娘家断了干系,一辈子再没往来过。
秦家二房出了京,找个读书风气好的地方安安分分做乡绅,全力培养第三代。
皇宫,皇帝悠闲钓鱼,高大人被宣来。
许是心情愉悦朝事顺遂,皇帝今日看上去比往日年轻蓬勃,见他到来,挥手免礼,亲切招呼:“高卿,听说你儿子水淹不死,来,你给朕演示演示。”
皇帝指着他心爱的鱼池。
高大人:...总觉得今日的皇帝有些调皮呢。
他恭敬道:“小儿运气是小儿的运气,臣,可没那本事喽。”
皇帝一抖鱼竿,小太监小心的接过放好。
皇帝招呼高大人:“高卿,坐。给朕细细说一说,朝堂上都是说你儿子的,说你儿子是水里小青龙转世——”
噗通,高大人跪了,脑袋一低差点儿撞上皇帝专属的五彩小马扎。
“皇上,臣不知哪个胡说八道,臣的儿子就是个普通人呐。”
普天之下,只有您家儿子是青龙白龙红龙黄龙紫龙绿龙投生的,咱没那个福分。
皇帝哈哈两声:“朕在意这个?你赶紧起来,快说给朕听,趁太傅不在,朕心痒痒好几日了。”
高大人确定了,他家皇帝这是又调皮了。
这种时候的皇帝喜欢开玩笑,不会真生气。放心了。
再三谢恩,屁股挨上半个马扎。
“此事说来话长。”
“慢慢说,朕今日有的是空闲。”
高大人一想,也是,这几日朝堂是有些太闲,不行,皇帝闲着也不是好事,得给他找些事做,哦,对了,明年,各国使团就要来...
高大人一心二用一边想着怎么对付皇帝,一边如实道来:“这得从臣那不争气的儿子到了年纪,臣的内人为他看中秦家——”
吧啦吧啦吧啦。
高大人:“那日,臣子与朋友约了福庆楼吃饭——”
“哪日?”听得安静的皇帝突然开口。
高大人一愣:“十一日那日的事。”
皇帝点点头,目光落在水面上,道了句:“那日,福庆楼还有一桩大事吧。”
啊?高大人迷糊,福庆楼,他是不怎么去的,除非同僚请。他夫人的话:家饭不如野饭香是不是?
听听,这叫什么话。他还敢去?不去便不去吧,反正存钱也很香,存私房钱更香。
第七十章 演示
皇帝:“方阁老的孙子,那日,就是在福庆楼差点儿被毒死。后来,闹上京兆府。”他歪头:“凶手查出没?”
大太监弯腰:“回陛下,没听说,好像是说凶手藏得很深。”
方阁老孙子被投毒,高大人也是听了几耳朵的。跟他有关系?呃,他跟方阁老的关系只是同僚,君子之交。
皇帝无语,这人怎么一点儿不八卦呢,还救命恩人呢,对救命恩人这么不上心?
他重重道:“救了方阁老孙子的,也是闹上京兆府的,是一位胖胖的姑娘。”
胖胖的姑娘...
高大人:“...大概,也是小神师?”
“神师?”皇帝挑眉,似笑非笑。
高大人一惊,忙解释:“臣妻爱子心切,感激那位姑娘才如此尊称,臣这听多了才——陛下恕罪。”
皇帝发出意味不明一声:“继续说。”
说福庆楼,说点心铺,说他儿子偷偷跑出去约会。
现在想起来还气,这个死小子,是没长心眼吗?两家都在议亲了,非得这个时候去私会你忍一忍就不会死。再说,按规矩这个时候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秦姗姗主动约,就说明她不是个好女孩,你还巴巴的去。怪不得人小神师说避无可避呢,可不是嘛,求着人弄死他呢。
这些瞒得住别人,瞒不住皇帝,不能瞒,不敢瞒,高大人老老实实交待,顺带没少骂儿子。
皇帝听得心里偷乐,这样的傻儿子,朕就生不出来。这高卿,啧,当年多意气风发,谁知道生个儿子这样啊。
听得甚是满足:“所以,你和秦家就这样达成一致了?”
高大人一抖,屏息敛神:“不瞒陛下,实在秦大人求臣求得可怜。且此事秦家其他人确实一点未知,那女子——”
高大人停了停,委实不知该怎么评价。
“秦大人的弟弟,观相貌看行事,真是个老实人。”
高大人都替秦家糟心,秦家同辈别的孩子,真的都挺好,偏偏出了个秦姗姗。
皇帝淡淡:“有天生的善人就有天生的恶人,就如当年的义王。”
高大人立即闭嘴,气都不敢冒了。
这是皇室禁忌呀,皇上您这么随随便便家常的提起来,臣受不住啊。
义王,按辈分,皇帝喊得他一声叔呢。是太祖的干儿子,开朝后封了异姓王的。先帝对这个不同姓的干弟弟甚是照顾,可惜,人心莫测啊,救过太祖的义王想自己坐在龙椅上。太祖在时不敢动弹,先帝病重时造了反,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帝带兵镇压。最终剿灭。
据说,皇帝差点儿死义王手里,幸好被国师救了。
国师也是因为此事才成的国师。
高大人顺便歪了下,国师当上国师就没一天上班的,这么多年,自己都没见过一面,对外统称:修炼。
义王死后,先帝让人送了篇悼文,当然不会有好话,全是骂义王狼子野心不教化,其中就说义王是本恶。
啧,用说义王的词来说秦姗姗,真是抬举她了。
若是义王为人,水沉未婚夫之后一定顺手斩杀同谋奸夫,做出两人同归于尽的假象来,这才叫天衣无缝。
提起义王已经不能让皇帝心中波动,手下败将而已。再说,因为义王才能遇到国师不是,国师,真正的高人啊,话说,今冬大旱,他是不是该去找国师求求雨了?
他转回原先的话题:“朕甚是好奇,高远彻是怎么一天两夜泡在水里,并脚下缀了大石淹不死的?高卿,你给朕演示下。”
高大人:莫不是想换个鸿胪寺主官吧?您想就直说,谁还霸着不还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于是高大人相商:“让犬子亲自给陛下演示演示?”
又不是他落水,他能演示个屁哟。
儿子你上,你年轻,火力旺。
皇帝就哈哈哈笑起来,他就讨厌那些将儿子当眼珠子护得紧紧的人,儿子什么的,敢坑爹他就敢坑儿子。
高远彻被紧急传召入宫,还以为他爹出什么事了,结果他爹好端端的,等他跪见了皇帝,他爹和颜悦色的指着鱼池:“去吧,给陛下看看你是怎么浮在水面上的?”还贴心的指路:“从那边下,有台阶。”
高远彻:...求附身他爹的魔鬼退散。
皇帝甚有兴味的看着。
高远彻不得不从,扫过周围,为难,哪里找石头去。
大总管贴心的让人抬来了,大小不一好几块呢。任由他挑。
高远彻:这令人窒息的皇权。
抱着石头下去了,他得在水中立住啊。
从台阶下,水没过脚,没过小腿,没过大腿,没过腰,没过胸,没到脑袋。
皇帝:“不会淹到吧?”
高大人信心满满:“犬子会水,当日是手脚皆被缚才无法挣扎的。”
高远彻抬起头,才慢慢再往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脖子比以前更长更软视野更开阔了呢,比如,他眼珠子一转就看到四面八方的水面下都有鱼。
开发了新技能,当不了官就当个渔夫抓鱼去。
皇帝使劲看,终于看清高远彻露出水面的鼻子,让高大人把人喊上来。
高远彻自己走上来,湿漉漉的跪下。
皇帝哈哈大笑:“高公子甚是质朴,朕如此无理的要求都从容做到,不错。”
高大人心内一喜,觉得明年儿子的科考稳了。
高远彻傻乎乎:“您的话就是圣旨,臣子拼死也要做到。”
皇帝再哈哈大笑:“若是朕错了呢?”
高大人一惊,就要开口,被皇帝一个眼神止住。
高远彻:“您是圣明之君,怎会错。”
高大人微微松气,这个答案未免谄媚,但不出错啊。
但皇帝不是好对付的,他手指着高大人警告,眼神却直直盯着高远彻。
“若朕是昏君呢?”
高大人给跪了。
放过我儿,他还是个孩子啊。
高远彻却不假思索:“不会的。皇上是明君,一辈子都是。”
哟,这话说的,你比我自己还知道了?
皇帝要解释。
高远彻就给解释了:“小神师说了,我生的年岁好,这辈子只要我不再犯傻犯小人,稳稳当当享福一辈子。”
他大胆瞄眼皇帝:“臣子以为,稳稳当当才最是难求,这说明臣子沐浴皇恩坐享太平,那当然是意味着皇上您是一辈子的英明神武盛世明君啊。”
皇帝这次没有大笑,似笑非笑盯着他:“朕是不是明君,要赖一个小神师说了算?”
高远彻大胆道:“皇上您就是百姓的命啊,小神师敢说此言,也是信重爱戴您啊。”
皇帝又笑了:“方才还觉得你傻气,这会儿又冒出精明来。高卿,你这儿子养的不错。”
高大人一背的汗:“是您的龙威征服了犬子。”
皇帝无语,朕一个大男人征服个大小伙子算怎么回事。
第七十一章 太傅
开恩让高远彻去换衣裳,若是让他湿淋淋出去,还不知御史又要骂他什么。
啧,朕是百姓的命,这话说的,怎么就那么开心呢。
等高远彻回来,皇帝又问:“你嘴里的小神师,是什么样子?”
高远彻才要答,一个太监疾步向这边来:“陛下,太傅求见。”
皇帝:...美好的休闲时间结束了。
“今日朕听得很开心,赏,文房四宝,书两套。”高大人领着高远彻谢恩,赶紧跑了。
半路遇见走路带冷风的太傅大人,高大人点头哈腰,太傅大人一个眼风都没给。
高远彻小小声:“爹,太傅大人这是生气呢?”
高大人怵,却在儿子面前装淡定:“他一贯如此,天生臭脸,真是见一面少吃一顿饭,也不知皇上怎么忍耐天天见他的。”
皇帝也不想天天见呀,可这位正儿八经是他师傅,又是忠心不二还公正无私,他想拒见都没理由。
默默的忧伤,为什么他的师傅只比他大十岁还老当益壮走路过来跟个黑面老虎似的。
他嘱咐大总管:“珍珠粉多磨些,朕要好好保养。”
不信熬不死他。
大总管低头笑着应是。
明明都关心对方,可一个比一个装得多嫌弃似的。
太傅懒得跟这个无赖绕圈子:“老臣来,还是为立太子一事。”
老臣老臣老臣,你倒是老啊,你丫的头发比朕的都黑。
皇帝给大总管一个眼神,晚上再加一份首乌药膳。
他懒洋洋坐在马扎上挥鱼竿:“朕还没想好。”
太傅有一瞬间的狰狞,特么,你大儿子都二十多了,你还没想好?二十年啊,你全在想怎么上天了吗?
“总有一个皇子合陛下心意吧?”
“嗯,都挺合心意的,太傅说朕选哪个好?”
听听,人话否?这江山是我家的?要不是答应你爹照顾你,老子早游山玩水去了。
太傅内心两袖泪,当年还是太年轻,先帝吐几口血他就什么条件都答应来。呸,先帝吐血是常态,他自己早习惯了,心黑的不知用这招套牢多少大臣呢。
心黑啊,真心黑。
自从跟着这位,为国事殚精竭虑就算了,是为臣的本职,可家事呢?他生不出儿子来他知道他有多操心吗?泥马老子一个大男人都亲自去打听生儿子秘方了。终于生了儿子,老子比你都高兴,结果呢?那儿子是一个接一个来了,可不愁继承人了,你倒是立一个啊!
非不立呢。
太傅想捋袖子:“今日陛下一定要给老臣个解释,您心里是怎么想的。”
皇帝懒洋洋:“朕还年轻。现在立太子,等太子年纪渐长,又是祸端。”
太傅沉默,这倒是,立人家当太子好歹给人希望不是,你老不死...咳咳。
“话不是这样说,”太傅语重心长:“几位皇子都是各有长处的,可太子不是皇子。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不是一旨册封就能胜任的。得教,手把手的教,得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那块料。
皇帝凉凉一眼:“太傅大人,你知道吗,京城最近出了一个可灵可灵的小神师。你说,我让她帮我算一算——”
“臣立即派人将她送走,送得远远的。”太傅大人面无表情:“子不语怪力乱神,您是天子,更要远离此等妖魔怪邪。”
“偏颇了,这次这个是有真本事的。”皇帝眼睛精亮,没错的,其实这就是个喜欢看鬼怪话本子长起来的皇帝,哪怕到中年,仍保留幼年美好的幻想。
显然太傅也知道这一点,他冷笑:“是,有真本事,给你抓只白狐狸来变美人吗?臣听说,陛下最近赏了一位新晋的美人狐裘?且是狐腋下皮毛所制?”
皇帝莫名心虚。实在那美人太有气质,跳起舞来跟狐仙似的,穿上狐裘,简直就是小说里走出的狐仙本仙啊。
“咳,哪有那么夸张,就是一件普通的白狐狸皮,放置很多年了。”
后宫女人们也是,为争宠什么话都敢说,自己就是赏一粒普通的石头珠子,都能被她们吹嘘成夜明珠。
太傅大人点头:“想来不值几个钱,若是拿去卖,也只是换上几车米几车面罢了。”
皇帝一噎,天天天天这么怼他,怪不得吵着立太子呢,想怼死他早让位是吧。
朕偏不。
忽然,皇帝嘴角一勾眼露无赖,太傅大人如临大敌。
“既然你要立,就立大皇子吧,反正他最大。”
什么叫既然你,什么叫就,又什么叫反正。
你立还是我立,这话传出去我还做不做人了?
今日皇帝无赖定了,太傅大人深吸一口气,当没听见他的胡言乱语。哼,敢说你倒是敢立呀,你敢立我跪下喊你老子。
“皇上,三位皇子的婚事是不是该定下了?”
“哦,这个,朕还没想好。”
太傅大人:过来个谁,帮我按下弑君的大砍刀。
皇帝他今天还是不做人!
皇帝真心苦恼:“朕真不知给给他们选哪个呀,京里贵女太多了,不是才女就是美女,突然一下全冒出来似的,以前干嘛去了。”
以前藏着怕被你糟蹋呢。
皇帝叹气:“太难了。毕竟夫妻一辈子,朕也怕点错鸳鸯成了怨侣两人互相折磨互相憎恨又何必,想当初朕和皇后——”
后头话没说,太傅大人也叹气。
看出皇帝是真头痛不是推辞,他给出建议:“皇子们的母妃都有相中的人吧。”
皇帝冷笑:“她们?还不如朕这个不称职的。她们哪是看人,是看权势看权利看好处。连大将军府的嫡女都敢来求圣旨赐婚,异想天开。朕早放出风声,大将军府的子女婚事皇室不得过问,还巴巴的来求,你说,朕要满足她们?”
太傅大人显然早有耳闻,老神在在道:“结亲结亲,结得两姓之好。娘娘们看上了,也得人家自己愿意,人家不愿意,那就换一家。不换,说明其实还不急嘛。”
恩?
这一刻,师徒俩迅速交换一个同样腹黑的眼神。
皇帝开心了,老东西,总算说点有用的了。
“那就——设宴吧,朕请福真大长公主来主持。”
没个正经皇后有时候很麻烦,但有个正经皇后任何时候都麻烦,所以,还是算了。反正大长公主有成算,一定能帮他定下合适的皇子妃,大过年的,免得那些后妃闹来又闹去。一个个一把年纪了,学什么梨花带雨,当朕没见过美人吗?
可见,这个皇帝也是个渣。
三才巷,郝灵已经连续多日不出,没办法,谁让她名声大噪呢,自从高家的事传开后,她这里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啊。求见的大官大富小官小富不官不富,那叫一个滔滔不绝呀。倒是带动了几条巷子的经济,连曾经得她亲自看过的前街孙家小孙子,都被他奶奶拉出来营业。
第七十二章 热闹
“小神师亲手救回的福气娃子啊,可不嘛,魂都丢了给找回来的,福大命大啊,小神师摸过脑袋的,沾沾福气您也走运不是。”
小孙子洗得干干净净倒也白净喜人,一板一眼说着吉利话,总有心软的或者凑趣的,给些什么,点心或是铜板的,喜得孙婆子合不拢嘴。
有人与兰婶子道:“你还给小神师做饭呢。”
兰婶子撇嘴:“看不出郝灵姑娘的态度?我劝你别跟风,师婆婆的光是好沾的?孙婆子自作聪明扯着郝灵姑娘的大旗谋好处,你觉着她能白拿?人家可是做那个的。”
说话的人讪讪,嘴上说是是,心里却不以为然,琢磨都是住在一片的,怎么她就不能发个小财?
没等她想好怎么做呢,孙婆子莫名其妙拉肚子拉得人脱了水躺床上下不来,请大夫开了药,不多不少正好将她不义之财抵掉,这下,所有小心思的人不敢乱动了。
小婵偷笑回去与郝灵道:“小姐你的药真灵,分量把握的刚刚好,哼,看她还折腾小孩子。”
郝灵倒不是介意那几个钱,只是她出去时看到过小孙子,明显孩子是被迫的且极不甘愿做这个,人来人往的,被人看猴一样看还摸来摸去,孩子也是有自尊的,更要用心保护。
至于胡同的热闹,高家人登门她就预料到了,人一走,她就出去围着自家院子走了一遭,外人眼里,墙还是墙,门还是门,两扇大门板打得开开的,可愣是没人能走到门口。不是到不了就是一个眨眼又过了。
这说明什么?仙术啊!里头住着仙人啊!
师婆婆:“我几十年的清静日子,全被你毁了。”
虽然人进不来,院子也隔声,但她就是憋火。
郝灵:“当初你非得让我出手救高远彻。”
师婆婆气道:“哪怕你砸断他一条腿,非得用那么匪夷所思的手段,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不是人。”
郝灵白眼一翻:“是你逼着我自食其力的。”
江湖骗子的幡都做好了,可大冬天的,有不出门的法子干嘛非得出门?她一身富贵不需要娇养的?
总之,人人都想来撞大运,估计有一阵子热闹,所以,郝灵几乎天天闭门不出。
她不出去,盐阿郎出去的也少了,最多小半天就转了回来,拉着她做锻体动作。
这个年纪就是好,明明很吃苦的事,也能做得乐此不彼。
一番努力没有白废,在他终于掌握了第一步之后,有了感悟,第二步以第一步一半的时间顺利掌握,眼见第三步也要走成。
天天得意的不行。让郝灵准备好给他开天眼。
这天,他从外头回来,给郝灵说笑话:“惹了你,至少家破人亡。”
今日他去外头,正好碰见高远彻了,有个姑娘在纠缠。
高远彻气急败坏的样子,旁边有人指指点点,他过去一听才知道,高远彻竟被秦二夫人的娘家给缠上了。
秦家二房已经走了,秦二夫人的娘家还想挣扎挣扎,娶高门媳妇是不可能了,别说他家名声臭了,便是没臭,也没那个家底呀。
娶媳妇不行,那就嫁闺女吧,非常时期,正房偏房的也不要求了。
许是他们想,高远彻就喜欢秦姗姗哪一款,他们家的姑娘都是表姐妹的,怎么也有几分相似呀,不定糊弄糊弄就糊弄住了。
实在没法子了,除了高远彻这里,别的公子他们连个赖的借口都没有。
对高远彻的的借口是:为表姐/表妹赔不是。
高远彻经秦姗姗一遭,闻女色变,尤其跟秦姗姗有血缘关系的,谁知道又是一只什么胭脂虎。
好容易撕撸开,仓皇跑了。
盐阿郎便说给她听解闷。
笑道:“我听着那女的骂你了,说你是个多管闲事的疯婆子,谁挨你谁倒霉,咒你不得好死呢。”
郝灵失笑,她倒是已经不得好死了,但,不是谁都有那个本事死了还能活回去的,说她多管闲事?好吧,是她多管闲事了,但你们不犯事谁还能管你们?
郝灵做作的捏手指:“谁让我是人间正义呢。”
还人间正义,你不如说你是天地之间那杆秤上的砣。
“人间正义我问你,不关你事的都倒霉了,那个袁家——”
郝灵惊讶一哦:“我给忘了。我看看,给他们找点儿什么事才好。”
盐阿郎咳咳咳。
“有话就说。”
盐阿郎挤眉弄眼:“我打听着,说他家大女儿,要嫁给三皇子呢。不如,咱们把这事搅黄?”
“不可能。”郝灵想也不想道:“昌平伯府就是个空壳子,无权又无势,也就挂个伯府的牌子勉强混迹在贵族圈子里,若要崛起,除非这一代出个实权。袁英此人空有大志没什么政治天赋,是不可能了,他儿子长起来还有漫长年头。皇子娶妃,娶的可不是美貌,三皇子他娘是不会答应的。皇帝嘛,除非他想被人骂才给亲儿子说这样的亲家。”
但凡是个四品实臣,都比空壳子伯府强。
盐阿郎听傻:“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婚姻是很现实的。”郝灵一扬眉:“花婆子挑媳妇,她儿子看上张媒婆说的王家姑娘,王家姑娘长得好看。花婆子看中了齐媒婆说的徐家姑娘,徐家有个小油坊。最后还是花婆子赢了,她儿子老老实实娶了徐家的。我听见花婆子和一帮老姐妹把两家比来比去,比的就是谁家房子大家产多营生挣钱,还有家里兄弟几个能不能干,从头到尾压根没提姑娘怎样的。”
“连个平民百姓的婆婆都如此挑,你指望一个皇子的娘只看脸?长得好看的女子多了去,江山辈有美人出,这算不上是什么优势。”
盐阿郎:“花小子就那样娶了?我前些日子还看见他偷偷送头花给王家姑娘。”
郝灵:“昂——娶了,你再去看估计他该去徐家送头花了。不过王家姑娘也去和别人家的男子相亲了,戴着花小子给她买的头花。”
盐阿郎无语。
郝灵:“挺好的,谁的日子都得继续过不是。”
若是一个个都要死要活的,人类要完。
她抬腿脚尖踢踢盐阿郎:“今晚跟我出去一趟。”
恩?
“去昌平伯府看看。”郝灵笑得大有深意:“看过才能知道都发生过什么。”
袁元一直沉睡不醒,她想去看看别人的记忆里是怎样的真相。
盐阿郎伸手,手背朝上。
郝灵挑眉。
“好运符。”
郝灵笑骂他傻不傻:“我亲自去,你跟着我还需要什么别的好运?本大师就是好运本运。”
盐阿郎眉眼抽抽:“你没生意了就来忽悠我。”
呸,个讨人厌的小混混,郝大师想做生意,生意它自己跪着来。
第七十三章 夜探
月黑风高,盐阿郎爬上昌平伯府的墙头,骑在一人半多高的粉墙上,向下看郝灵,只见她裙子晃了晃,人就飘了起来,飘过墙头,飘落在墙的另一侧。
像春天里蒲公英的种子,一点点微风就能飘很远。
郝灵站在离墙一丈的路径上,向他招手。
盐阿郎顺着墙头滑下去,几步跳过去:“我一定学好轻功。”
第无数次发誓。
郝大师慈爱的看着他,那努力哟。
真能把锻体术练成水上漂,她一定把他带回去给联盟展览,顺手挣几个。
灵灵灵摇头:“一个底层生存经验丰富的街溜子,怎么就这么容易被你骗。”
郝灵:“我人格美。”
呸呀呀。
“帮我扫描伯府的格局和人物。”
不大范围的扫描,灵灵灵已经恢复。
郝灵带着盐阿郎,不容置疑的踏向某个方向。
黑夜中,盐阿郎两眼闪闪,黑暗已经不能阻挡他雪亮的眼。
他说:“哇——这里真大。”
郝灵道:“你不是绕着他家走过一圈?多大你不知道?”
盐阿郎便道:“外头看着大,里头看更大,尤其夜里,这是花园?没有头似的。”
里头当然看着大。
袁家不是没风光过。上一辈还风光的时候,家里的园子院子是专门请了大师设计的。时人讲究一步一景,一个百平米的园子高手都能打造出好几层的风景来。
昌平伯府的后花园,在京都也是有名的。
本来人不出息,家里再没点儿拿得出手的,怎么跟皇子结交呢?
郝灵停下脚,盐阿郎:“恩?嗯,这棵树好大。”
是一棵古槐,看腰身,大约有上百年了。槐,在树木中比较容易生灵的一种,以前郝灵便亲自寻古种种了些,可惜宇宙文明间的交易卡得太严,若是能买到上万年的——树精。
百年也不错,尤其眼前这棵比周围植物灵性,能知道很多事呢。
郝灵走到树下,右手手掌贴上。
盐阿郎傻子一样张大嘴抬着头,看冬日里光秃秃的树枝无风自动,动的幅度不大,左右微微摇晃着,可这也很吓人了好不好?
天爷啊,这里有棵成精的树,要化形?没雷来劈吗?
郝灵懒得理脑内戏多的盐阿郎,她在倾听老槐树的意识。
“咦?我能说话了?”
“啊,好轻松啊。”
“咦,这不是小圆圆吗,你怎么回来了?”
“啊,她听不到我说话吧。”
“瘦了,瘦多了,可怜的小圆圆在外头吃不饱吧。”
“唉,在这里倒是吃得饱,可这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咦,小圆圆你干嘛呢,给我挠痒痒?不行,你劲儿太小。”
“小圆圆啊小圆圆,你知道你走了后我多寂寞吗?你在的时候我还能看见你,看着你发呆,我也发呆,咱俩互相还有个伴儿,你一走,这满院子的花草树木都是蠢物,都不会跟我晃晃叶子。若是你在,你看我我看你,咱俩神交...”
巴拉巴拉巴拉,这是一棵话很多的老槐树。
郝灵心头一动,唤灵灵灵:“接通袁元,看能不能唤醒她。”
咻,老槐树的碎碎念被直接转到沉睡的袁元耳边。
此时的袁元已经与当初失魂落魄的模样大为不同,灵力滋养的不止她的灵魂,还有心灵,在灵力的冲刷中,袁元迷迷糊糊看到远山、大海、天空、星河,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壮观瑰丽,那样的神奇不可思议,她似乎化成天地间一道清风,扶摇直上,尽收眼底,胸中蠢蠢欲动,灰暗的往日是多么不值一提...
现在的袁元,面色红润,眉宇放松,体态轻盈,静静睡着的模样仿若最美丽的睡公主。
忽然,似有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小圆圆...小圆圆...小圆圆...”
是谁呢?好熟悉的感觉...似乎藏在那些自己丢弃的不好的记忆里...
袁元翻了个身,眉头轻轻皱了皱又松开。
郝灵:“她的心结,没那么容易打开。不打开,她就不会醒来。”
灵灵灵:“让抛弃她的人受到惩罚就行了吧。”
郝灵不知道,袁元还是个孩子,孩子想的东西——原谅她离童年太远,反而无法捉摸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想要的会是什么。
郝灵对老槐树:“我要知道这座宅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老槐树一顿,迟疑:“你——不是小圆圆?”
才感觉到,对方透过来的气息非常之强大,强大到不屑将自己放在眼里。
老槐树抖了抖,谄媚:“大妖大人,您要知道什么,小的知无不言。”
郝灵:“...”
一点灵力透过指尖穿进树皮,老槐树抖了起来,黑鸦鸦的树枝在夜色里打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似树冠上刮着台风,盐阿郎能听见嘎吱嘎吱似什么在生长的声音。
惊吓如鹌鹑。
老天,真成精了,不派雷来劈吗?
老槐树却舒服的喟叹,感觉自己回到年轻时树皮还嫩的那个时候,枝干里树液汩汩流淌,我真的还能再活五百年!
灵气匮乏的时代,一点点灵力都足以让这颗老树臣服。
一阵阵青雾从树心腾起,钻入郝灵手心,感恩戴德的老槐树将尘封在自己身体里所有时光和光影都传给了郝灵。
呃,从前朝开始?倒也不必如此吧。
郝灵轻松接受它的大礼,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但,还不够。这只是这个宅子里的过往,还有别的,在刘氏那里。
“跟我来。”
郝灵离开大槐树,向着正院的方向而去,披风在她两边猎猎,青龙白虎的蓝黄眼睛猎猎凶猛。
盐阿郎紧追而上:“诶诶,你方才是在干嘛呀,那树怎么突然动了?”
他听不见郝灵与老槐树的交流,只看着郝灵伸着手一动不动老槐树自己发疯。
郝灵:“我们在说话。”
咔嚓嚓,盐阿郎的世界观在今晚破了又破。
“树真的能成精?”
郝灵:“不是你理解的那样,万物有灵,有灵自能沟通。尔等凡人当然不可,但我是灵师,当然能。”
盐阿郎:“你不是神婆?”怎么又是什么灵师?
“自称神婆只是让你们觉得我平易近人不吓着你们罢了。”
“...”
是,我是凡人,不配知道您是灵师。
盐阿郎一把拽住她:“那里有人。”
守夜的人。
郝灵反手,抓了他的手疾步向前:“她看不到的。”
果然,小房子里趴在桌上打盹的婆子在郝灵从她身上摸了钥匙打开门的时候都鼾声如故。
盐阿郎拉着她袖子一角,羡慕的不行:“你觉得我有做神棍的潜质吗?”
郝灵步子一缓,侧头看他,甚是无语,你丫的有在这个世界成神的潜质,偏偏想当神棍?你怎么不当一根烧火棍子呢?
灵灵灵:“还不是被你蒙骗。”
第七十四章 利息
“死心吧,这行业,我当老大,谁也别想当老二。”你们都是渣渣啊渣渣。
正院到了,院门从里面反锁,这难不倒两人,内院的院墙才只有一人高,甚至盐阿郎踮着脚都能看到里头情形,一个助跑一个手撑人就跳了过去,郝灵仍是飘进去。
守夜的婆子,值守的媳妇,床榻边的丫鬟,没有一人被郝灵和盐阿郎的脚步和动作惊醒。
床上躺着两个人,一个刘氏,另一个自然是袁英了。
郝灵挑眉,这是买一送一?
区区两个凡人加起来不到百年的记忆,比老槐树的好接受多了,毕竟老槐树还给她絮叨这院子里的土啊水啊泥的,事无巨细。
郝灵只是将手掌向两人额头一贴一收,加起来不过十秒便收了手。
她看着睡在外侧的刘氏,嘴角深深的讥讽。
“回吧。”
盐阿郎直觉今晚出行他像撞进一头雾水,想,等回去一定磨着她求解释,这又是什么神功自己能不能学。
出了去,忽然郝灵站住:“再去看一个人。不,两个。不,四个吧。”
盐阿郎:“...都看过来吧。”
也好,来都来了,落下哪一个都不好。
按着路途远近,先是袁琳。
盐阿郎看到她的脸惊奇:“跟袁琅真像,要我折断她的胳膊吗?”
郝灵想了想,来都来了:“折吧。”
盐阿郎嘿嘿一笑,哐当一下把人直接从床上拽下来,得亏这是冬天,身上穿的衣裳严严实实的,不然...他盐阿郎会不好意思?
袁琳的头在床沿上嗑了一下,重重落在旁边的脚踏上又嗑了一下,然后重重落在地上...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毯,真遗憾。
屋里有留灯,灯头如豆,盐阿郎视线落在地毯上,又转向别的地方。
丝幔如云,珍宝如山,好一个人间富贵窝。
这就是得宠的贵女的待遇吧。
他极快的瞥过郝灵,虽然她不说,但他不是不会猜。一个人怎么可能真的横空出世,当然有个来路和过往。整日与人笑眯眯除了对他一个混混不客气,怎么会对与他们那圈子完全无交集的伯府心怀恶意。所有的恶意都有理由不是吗?
再说——
盐阿郎看眼地上昏睡的少女,五官精致中不难看出几分神似。
所以——
连本带利吧。
一前一后两声清脆的断裂,少女两条细细的胳膊诡异的弯曲,人仍沉睡并未觉到疼痛。
郝灵笑问:“这样小的女孩子你也下得去手,不觉着为虎作伥?”
盐阿郎反问她:“人做恶与年纪性别有什么关系?”
他反手摸在后腰眼一处位置:“这里,曾经被一个六岁的女乞丐拿破碗片刺进去过。六岁的女孩子,我前脚带着她抢食物,后脚她捅了我,只因为她要独享。”
盐阿郎眼睛淡漠的如同远山:“我不会小看和美化任何一个人,我拿命换来的教训。”
郝灵看着他沉默。
忽然,盐阿郎不好意思笑了声,抓脑袋:“可我还是小看你了。”
他补充道:“是你不正常,一个成年的壮汉都没你动作快力气大。”栽到你手里,不亏。
郝灵道:“你吃了很多苦,但值得。”
盐阿郎自嘲:“值得什么?无数次我要死的时候,那人有没有见到?他是不是看着很快乐?我的苦值得他一笑?”
突然抓狂,揪头发:“他到底是我的仇人还是——”
郝灵安慰:“该来的总会来,快了。”
盐阿郎猛抬头:“什么?”
郝灵心道,你都要到死期了,你背后的人也该坐不住了。
“什么什么,你是跟我来做事的,还是我来帮你做事?跟上。”
接下来,是袁媛的院子。
同样一院子的人陷入沉睡。
郝灵收回手,转个身对盐阿郎笑道:“她是八月十六的生辰,但她现在是八月十五的。”
八月十五。
盐阿郎觉得自己明白了。
“呀呀呀,这个女孩子不简单呀,你说,三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成全他们是不是更好玩?”
盐阿郎嘀咕:“只要他不是以后的皇帝就好玩。”
“走吧,下一站。”郝灵觉得打探过三皇子其人再做决定比较好。
“不折胳膊?”
郝灵摇摇头:“不动她了,万一耽误选妃呢。”
接着是袁媛生母处,在后院不好不坏的位置,不大不小的院子。
袁媛的生母标准的弱美人长相,躺在被子里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比袁媛更引人怜惜。
长得美,心黑啊。
郝灵笑起来:“这一院子的魑魅魍魉,不怪袁家不行了呀。”
最后去看的是住在外院的袁琅,没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盐阿郎把他另一只完好无损的胳膊折了,哦,跟他的龙凤胎妹妹一样的待遇,脑袋三连磕。可惜啊,袁琅床前可没地毯。
“真想留下来看明早袁家的反应。”不能看热闹的盐阿郎深表遗憾。
郝灵催他原路翻墙回去,折腾这么久,今晚还没晒月亮呢。
盐阿郎爬上墙,郝灵回头看阴森森的大宅子。
嘴角讥讽的勾起,住在这里的人不会知道,他们丢出家门的究竟是什么。
“把这里拿回来,你是不是会开心...”
郝灵喃喃,忽然墙外一声厉喝打断她的思绪。
盐阿郎从墙头滑下,不待转身叫郝灵,一道不寻常的风声向他肩头袭来。
他敏捷一闪,厉喝:“谁?”
对面,站着一个青年男子,沉默寡言,一手抓来。
盐阿郎瞳孔微缩,匆忙一避,狼狈躲过鹰爪似的大手。
好快的速度。
青年男子也微微诧异,好快的躲闪,可这人行动间并不像练家子。
他一脚踢了过去,微微破空声。
盐阿郎脸色一变,一咬牙,也抬起右腿直接相抗。
嘭——
盐阿郎退了半步,两腿交接的地方震得发麻。
“好。”青年男子纹丝不动,低低叫一声,眼里有光亮起,又是一脚袭来。
“神经病啊。”盐阿郎气坏,只得再度接招。
嘭——这次盐阿郎退了三步,苦不堪言。那人先前分明是试探,这次用了三倍的力。
青年男子再次出腿。
盐阿郎啊啊啊,右腿都没知觉了,仍是举腿去接。心里发狠,小子,别落在你商爷手里,老子给你好看。
这次,力量又翻了三倍。
盐阿郎直接倒地抱腿。
小神婆,该你出手了。
青年男子过来俯身按住他,开口带着几分欣赏却仍是冷冰冰的口气:“深夜翻宅,图谋不轨。我送你去巡城司,若你所犯事大,我会请巡城司从轻发落判你从军。若事小,我代你交罚银,以后你就跟着我上战场。”
盐阿郎傻眼,不是,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吧。小爷落你手里怎么都是个上战场的下场呗?你谁啊?脑子有病。
肩膀被扣住,一动生疼,铁爪扣进骨头里一样。
第七十五章 卫弋
他忍不住骂出来:“你谁啊,小爷怎样关你什么事,不想死赶紧滚。”
所谓输人不输阵,技不如人,口气不能丢。
青年男子扯了扯嘴角,似是在笑,但盐阿郎委实看不出来。
手上一个用力,盐阿郎被提溜起来,青年男子才要扣着他走,忽然脑后生风。
他将盐阿郎往后一推,迅疾转身,右手横前,准确无误抓住两道白光。入手坚硬轻薄。
抬头,墙头立着的少女以一种与她身形绝对不相符的轻飘飘的姿态落下来。脚尖点地,笔直站稳,根本没有弯腿缓冲下坠的力道。
青年男子眯起了眼。
郝灵不管他露出的危险气息,朝盐阿郎点了点下巴:“过来。”
然后对青年男子道:“他是我的人。”
青年男子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高墙。
郝灵脸不红心不跳:“私人的事,外人莫管。”
盐阿郎绕过去,溜到郝灵身前,挺胸瞪眼:“私事。”
像来了主子撑腰的狗子。
青年男子犹豫,郝灵轻声一笑,那笑声似水纹波荡无痕:“城南三才巷,郝灵。”
青年男子莫名。
“...”
郝灵默了默,还是名气不够大啊。这不是个外来的吧?
“这是我与这家的私事,劝君莫要多管免得惹一身骚。”她意味深长道:“为这样的人家,不值得。”
青年男子道:“这个时辰已经宵禁,你们是在犯法。”
一板一眼很公正的样子。
郝灵见着这样的人就头疼,她道:“这样,假如明天这家人报官,你来捉拿我可好?”
青年男子深深看她一眼,陡然一阵危险而凝实的气势压迫而来,郝灵轻巧一拔,将盐阿郎转到自己身后,淡笑得看着他。
许久,郝灵仍面带微笑站得怡然自得。
青年男子心中狐疑越重,看眼高墙,收了气势,让到一边。
郝灵抬脚,走到他身边,伸手:“帕子还我。”
青年男子右手一紧,帕子?
低头,方才他以为是铁板的暗器此时正柔软的垂落在手指间,黑漆漆的底色上白乎乎的两团,一抖,两双夜色遮不住的眼睛一蓝一黄,恶狠狠的瞪着他。张牙舞爪。
是两只肥猫...
手指一捏,那猫们活过来一般似乎在冲他张嘴欲咬。
青年男子忍不住又捏了下,捏在蓝眼猫的身上,这触感,竟毛茸茸的,痒痒的,还想再捏...
手心一滑,帕子被抽走,手心空荡荡。
郝灵甩了甩帕子,带着盐阿郎看也不看他一眼的走掉。
青年男子独自站了会儿,冷风一吹,像做了个梦似的。
回到府里,吩咐人:“留意昌平伯府,有任何动静向我来报。”
铺纸提笔,运笔如飞,很快两只胖乎乎的猫便跃然纸上。
青年男子,也便是大将军府的新一代领头人卫弋,拿起纸看,皱眉。
到底不如绣样更生动活泼。
也不知怎的,他这般从来不将任何外物放在心上的人,一对眼,两只绣出来的猫竟一下入了他的眼。
想带它们上战场。
觊觎绣猫,不由想到其主人。
那个胖胖乎乎的女孩子。
从墙头上飘下来,绝对不是轻功,绝对不是普通人。
她说什么来着?城南三才巷,郝灵?
再次唤人:“给我打听个人,要快,城南三才巷郝灵。”
手下没动,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怎么了?”
“大少爷,这几天府里没少提这个人吧。鸿胪寺高家次子高远彻,水淹不死的传说,就是这个人出的手。还有方阁老家小孙子险些被毒害之事,也是这人出的手。还有长青书院李春寻的失态、李尚书致仕李家分家,里头也有这人的手笔。还还有,大长公主秋宴上,昌平伯的长女丢脸,也有她的影子在里头。”
卫弋想了想:“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们大将军府的暗卫比别人家知道的多实属正常,可什么秋宴上什么人丢脸...这么的八卦是他制定的训练还不够紧?
“老夫人让打听的。”手下毫不犹豫将老夫人给卖了:“那位郝灵大师名声大噪,老夫人听闲话时一听人家能掐会算立即上了心,当即就让咱的人去打听了,事无巨细。”
手下顿了顿:“哦,那位郝灵大师好像是昌平伯府袁家的人。”
恩?
“还有这事?”卫弋讶异,所以她才深夜出现在昌平伯府?
“现在的昌平伯府的长女袁媛,其实是庶女,她的真实生辰是八月十六。可昌平伯府对外宣称的是嫡长女,生辰在八月十五。”
“郝灵,八月十五出现在人前,参与了京城打拐案,不是她,寿王和乐安公家的小主子还寻不回呢。据太医称,两位小主子被灌了药,再晚一时三刻,人救回来也成傻子了。到现在,两人还病病歪歪呢。”
手下最后道:“昌平伯夫人刘氏,的确在十五年前八月十五生下一女,当时袁家摆了三天流水宴,因为是个女公子,引得京城人热议许久。”
卫弋脑中线连一起,冷清笑了下:“狸猫换太子。”
“老夫人也说狗肉上不了席。那个袁媛与三皇子走得很近。”
卫弋无语,这是攀富贵,可惜,做得并不怎么干净,不然这么容易被查个底朝天,自欺欺人罢了。
又回想起郝灵,胖乎乎的少女站在墙头,居高临下,肆意嚣张,看着并不像被人知道底细的样子。
也是,又不是她做了亏心事。
但这样一个女孩子,袁家轻易舍弃了?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个郝灵——刘氏真正的女儿,在袁家是怎样的?”
“无声无息不存在。”手下干脆道。
卫弋皱了皱眉,这很不对。
思索:“她在三才巷是怎样——出名的?”
手下:“她的师傅,叫师婆婆,本就是附近有名的神婆。至于她的本事——”
手下顿了顿:“隔行如隔山,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卫弋抬头看他,皮子痒了吧。
手下忽的扯出一个怪异的笑:“老夫人已经在琢磨请人家上门或者她亲自上门去的事了,就指望大师吉言给您说一门上好的吉利亲事。”
卫弋一呛,让那个胖乎乎的女孩子给他说媳妇?
祖母真是无头的——咳咳,病急乱投医了。
另一边郝灵和盐阿郎坐着马车顺顺利利回到家,路上遇到的巡城兵和更夫都对他们视而不见,因此他才更加的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他能看到我和你?”
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他先出来露了踪迹,可后来郝灵出来分明可以藏起两人,她觉着没必要?现在想更像是那人分明有能力看破。
“哦,那个人啊,不一般呗。”
“怎么不一般?”
“他身后有尸山血海,他的磁场比普通人更强大更强烈,我做的也不过是扭曲下周围环境的磁场,一般人磁场太弱自然看不见,他磁场强没被影响呗。”
“简单的说,他是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