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为恶
其实郝灵想折的是袁琳的胳膊,但让盐阿郎去套一个大家闺秀的麻袋显然不现实,便换成袁琅,反正,这两个人那时是一起的。
当日,盐阿郎闲着无事,郝灵也需要给袁家定期添一添堵,便想起一桩旧事来。
袁元七岁,龙凤胎五岁,相比于她口不能言,龙凤胎却是三岁便伶牙俐齿五岁能言善辩。
早慧的很。
郝灵默默送一句:早慧早折福。
不是她刻薄,委实那兄妹小小年纪便作恶。
七岁的袁元,已经被困小院木木呆呆,拒绝外界的一切,直到两个小人手牵手贸然闯进她的世界。
或许是血缘的牵绊,袁元封锁的心有顷刻的摇晃,有什么似乎破土而出。
她从木凳上站起,摇摇晃晃的走向莫名亲切的小人。
小人的眼中,却是一个笨拙庞大的怪人在逼向他们。
没人告诉他们,这个他们眼中的丑人是他们的亲姐姐,一时的害怕可以理解。
但不可原谅的是——
袁元慢慢靠近的时候,发现两人不见的仆从找了过来。
然后,那个女孩子,被人抱起来,小小的手指一指,颐指气使。
“她吓唬我们,去,打断她的手。”
在人来之前,袁元已经停下,离着两人并不近,她也害怕自己会把人吓跑,只是抬起右手,伸出去,想要摸到光一般。
那只手,即便伸长了,也够不到他们的衣角。
五岁的袁琳娇嗔着要下人打断她的胳膊。
不同于袁元的感到亲切,她只感到不适,面前这个可怕的人,让她觉得危险,威胁到她所拥有一切的危险。
花瓣一样的小嘴,吐出天真而恶毒的语言。
下人们犹豫。
袁琳哭闹。
袁琅开口:“她追打我们,自己摔倒了,摔断了胳膊。”
袁琅是嫡长子,伯爷最看重喜爱这个儿子,他是下一任伯爷,日后的当家人。
讨好当家人是每一个仆从的天性。
何况,连借口都安排好了。
而袁元,根本没人在意。
两个大人压住了袁元,她被压在冰冷的石板上,右胳膊被拉直,一根坚硬的棍子狠狠落下来。
一声未吭。
她就那样趴在地上,眼泪都没掉一颗。
她的样子让众人不安,呼啦啦全走光,院子死寂的像从没出现过那些人。
而刘氏,自始至终未出现,不知她知不知道,反正没人来看望袁元,更没有大夫。
袁元的胳膊,自己长好了。
幸好她体质特殊。
郝灵勾起唇角,一个娘胎出来的,恶人轮流做嘛。哦,不是,袁元到死、死后也恶不起来,她,郝灵,只是拿回该袁元的东西和债罢了。
盐阿郎的话她很赞同,谁不是赤条条来赤条条走,恩和怨,情和仇,今生事今生了嘛。
嗯,就是这样。
刘氏要疯,她心爱的儿子被硬生生折断了胳膊,右胳膊。
她只有这一个儿子,寄予厚望,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谁动她的儿子,她就跟谁拼命。
可惜,她不知道该跟谁拼命。
袁琅在下课休息的间隙里,突然被人袭中后脑,昏迷过去,等再醒来,右胳膊断了。
袁英亲自去接的人,本要书院给一个说法的,抓出凶手,或者给出些许诺,但他好歹还算有些脑子,发现当日书院的气氛凝滞,心生退意,先带了袁琅回来。
第二天,李春寻的死讯和李尚书的致仕消息一起传出来。
袁琅醒来,很诧异,分明前一天他还见了李春寻,活生生的李春寻,问了句:“他不是被印丘先生和他祖父召去问话了?”
袁英倒吸一口冷气,派人去打听。
带回来别的消息,比如,李家决定不停灵直接离京,比如,常和李春寻厮混的常淞也从书院消失了,还有一个徐伯美。
常家徐家口封得死死的,没有去书院闹。
书院里的人噤若寒蝉。
袁英对刘氏道:“此事不要追究了。”
刘氏不甘:“老爷,可是我们琅哥儿——”
袁英眼神冷厉:“长青书院出了事,你觉得圣上会不知?”
怕是,琅哥儿倒霉,不小心遇到了歹人。
袁英警告:“不要给皇家找事儿。”
刘氏垂泪:“琅哥儿就白白受伤了不成?”
袁英:“书院赏罚分明,说了会给我们一个交待自然会给。”
要么给凶手,要么给好处。
幸好,大夫说了,骨头接的很好,好好休养日后无碍。
袁媛安慰她:“母亲,弟弟遭此一难,必有后福。”
刘氏一腔郁气,看她如花似的容颜还有真切的关心,想到前几日她说的话,略有安慰,心里却心浮气躁,近日怎么这么不顺呢,自从...
以前太顺风顺水了,突然要面对人生该有的疾风骤雨了呢。
郝灵来到衣裳铺,已经不能用惊喜两个字来形容她的心情。
“哎呀哎呀呀,天呐,天呐。”
老板给她做了一件大披风。用的兔子皮,外头用粉色的绸缎做表,里面是青色的缎子,兔子皮钉在中间,镶了一圈洁白的兔子毛。
郝灵转了一个圈。
外层粉偏白的绸缎织得素净,光滑而柔软,在下围绣了一圈喇叭花伸出兔子毛,翠绿的心形叶,嫣红蓝紫的花,花丛并不高,像是趴在兔子毛上似的。更妙的是,绣了雪花!银白的雪花从留白里钻出,一片两片轻盈落在花、叶上,覆盖一层浅浅稀稀的雪。雪格外空灵,花叶格外娇嫩。
披风旋转,揽尽初雪。
还有更大的惊喜。
里层青色也是素色无花纹,却心机的在挨着小腿的两个下角绣了两只雪白的肥猫。
雪雪白白,圆圆胖胖,毛毛茸茸。
左边一只睁着天蓝色的大眼睛,右边一只睁着浅金色的大眼睛。
老板很心机的给它们加了两只小脚脚,郝灵向前走动,两只也迈着两只小脚脚跟着她一起向前走。
可可爱爱。
连盐阿郎这样的直男瞎,也对这两只猫喜欢的不行。
至于说花,呵,他能认识还要感谢那些年偷翻过的篱笆。
“啊——啊,我太喜欢了。”郝灵觉着这件衣服简直值得她点灵。
天啊,天啊,太好看了,太可爱了,太捕获她的心了。
星际时代再怎么还原远古事物都不可能做到完全相似,以前在博物馆还觉得那些古董古香古色呢,现在——其实那些是后古代吧,完全不是这个味儿!
至少这里的女子,她见过的,不会只穿着裤子出门。
披风什么的,感动到泪流呢。
郝灵啊啊啊尖叫,她的少女心,活了!
突然一把抱住老板,老板吓一跳,本能的向后仰。
啪叽,郝灵的唇响亮的落在她脸上。
老板僵硬,盐阿郎惊呆,这是什么骚操作!
郝灵满眼都是星星:“太漂亮了,太好看了,我要一辈子都找你做衣裳,你要给我做一辈子衣裳,啊啊啊——我的钱钱都给你。”
第四十七章 欢心
要是不加最后一句,人还以为她是个多霸道多无耻的任性大小姐呢。
老板缓过来,莫名回味了下那个啪叽,嗯,肥而不腻,咳,自己想什么呢,寡淡的脸上升起一层薄薄的红,扒拉开她,压不下嘴角的笑:“我香九娘这辈子,从来没绣过这么胖的猫。”
绣喇叭花的时候,不知怎么突然想到,若是有两只猫在花架下打架,又想起郝灵的眼睛,灵动,澄澈,犯懒,就是一只胖猫嘛。
果断绣上。
现在看,真真物似主人形啊,这是一家的。
郝灵穿着披风舍不得脱:“阿郎,给钱,拿一万两定金,我要订香姨一辈子啊一辈子。”
心情一好,嘴巴甜得不得了,盐阿郎成了阿郎,老板成了姨。
不过,这是第一次知道老板的名字呢。
她快乐的自我介绍:“香姨,我叫郝灵,赤耳好,灵气逼人的灵。他是商盐,走商贩盐的商盐。”
盐阿郎小呲牙,你灵气逼人,我就只能走商贩盐?
郝灵:你行你来。
没读过书的盐阿郎:...我行偏不给你看。
他冷笑:“我没钱,给你管账的是小婵。”
郝灵立即道:“回去我就让小婵给你送钱来。”
香九娘点点头:“一万两不用,一千两吧,正好我想试试给你做些佩珍珠的衣裳,再配些好皮子。”顿了顿:“会不会太招摇?”
“不会。”一听珍珠的衣裳,郝灵一秒秒失去理智:“我穿什么都不招摇,我可是神婆。”
香九娘:...失敬啊。
知道她说的什么,郝灵一挤眼睛:“咱有人。”
护得住钱财。
还有:“以后我不会瘦了,就按着现在的尺寸来。”
香九娘犹豫,确定不再瘦些?
看她下巴脸型已经露出,五官也展现该有的模样,脖子好歹看出来了,比之前已经好太多。若说之前是勺子夯过的狮子头,现在就是摞在一起的大珍珠。
凭良心说,好很多。
且有些人的出彩,根本无需身材和样貌,只一双灵气的眼,便让人过目不忘。
她浅浅一笑:“好,这样也挺好看。”
知音啊!
郝灵大为感动:“还是你有眼光,不像我师傅,逼着我减肥,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啊。”
香九娘:“...莫背后道人。”尤其是长辈。缺心眼吗?
郝灵不在乎的摆摆手,这算什么,师徒嘛,就是用来互怼的。
盐阿郎蹦跶着与香九娘订这订那:“有没有老虎皮的?老虎皮穿着才威风。”
香九娘毫不客气的讥讽:“若你是个侯爷伯爷的,我亲送你一张老虎皮,再搭一张熊皮。”
盐阿郎:“稀罕东西,等小爷哪天亲自去猎。”
唰唰唰订了好些厚衣裳靴子和帽子,回头看郝灵,踟蹰:“我觉着,今年冬可能很冷,不然你多做些厚衣裳。”
两人都看他,期待他解释。
盐阿郎道:“这些年的冬我都记着呢,入了八月这天就没下雨,有一年也是这样,后头那雪下的,冻死我了。”
香九娘也想起那一年:“可不是,幸好我多买了两筐炭,不过,终究是下雪了,要是不下雪,一旱灾三年。”
郝灵倒没想到这个,主要是她有灵力,除非全世界气候突变,不然她不会感觉什么。
下雨嘛,望了眼天,感受下风,近些时日没有,真要闹旱?
香九娘道:“那我要多做准备。”撵他们走。
郝灵穿着心爱的小披风,再看狭窄的小驴车突然看不上眼了,憋憋屈屈回到家,下了车第一件事,撵盐阿郎立即去买一辆宽敞的大马车。
“管你什么路子,我要立即、马上、即刻,看到配得上我的马车。”
盐阿郎嘴角抽抽,这么骄纵,当你是公主呢。
找小婵要钱。
正好吩咐她:“去给衣裳铺送钱去,一千两,不然多给些。”
小婵委委屈屈:“小姐,你都没给我做过衣裳。”
凭什么盐阿郎栗书生穿得人五人六的,偏她连个荷包都没得过?
郝灵诧异:“你的工钱不是师傅开?她没给你钱?”
小婵立即不敢委屈,老老实实去送银子。
郝灵抖着披风欢快的跳进正屋:“师傅你快看,看我左青龙右白虎。”
师婆婆从书上抬起头望她,青龙白虎?这是遇着什么好法器了?
惊喜的表情慢慢凝固。
郝灵嘚瑟的将披风撑开抖啊抖,脚边两只小猫飘起来跳舞似的。
看呀看呀,多可爱呀。
师婆婆慢慢翻了个白眼,原来是两只绣猫,还那么的肥。
真是——相得益彰。
重低下头,半个眼神不分给她。
“哎呀,你说好看不好看嘛。”郝灵抢了她的书,非逼得她夸。
师婆婆不能理解,好看是好看,绣得好看,也很传神,花啊叶啊猫啊,跟真的似的,真的都没这么灵性,可是——终究是一件衣裳啊。
万分不解:“你以前是没衣裳穿吗?”
郝灵想了想,袁元还真不算短了衣裳穿,不过是少了些,应付了些,但刘氏再忽视也不可能让她无衣蔽体。而她嘛,当然没穿过这样的。
人生头一份。
必须得庆祝。
“大马车买回来,咱出去吃一顿。”
呵,为件子衣裳。
郝灵坐下来:“师傅,盐阿郎说今年可能会很冷。”
师婆婆平静道一句:“那便多买些炭。”
郝灵:“今冬会不会旱?我瞧着近期无雨。”
师婆婆慢吞吞来了句:“老天爷又不瞧人脸色吃饭。”
这便是要旱了?
郝灵:“香姨说一旱灾三年,什么意思?”
师婆婆:“香姨?”又认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衣裳铺子老板呀,人家给我做的衣裳可好看了。”
师婆婆:什么香的臭的。
“若今冬大旱,明春麦苗就死光了,一年的收成就没了。农户断粮可不是闹着玩的,便是朝廷赈灾,活过一年去,重新种粮食到收获,又是一年。这还是最顺利的情况。”
通常,旱过之后会涝,涝了就会生瘟疫,所以才说一旱灾三年。
师婆婆又道:“昨晚夜观星象,这个月无雨。”
郝灵道:“弄些雨就好了。”
师婆婆看她眼,淡漠道:“前朝有能求雨的巫人,烧死的。烧的时候,载歌载舞别提多喜庆了。”
郝灵:“...”
她想,师婆婆有没有想过为族人复仇呢?
可仇人都没有了吧,前朝不灭,今朝怎能安心。
师婆婆摆手:“这种事自有朝廷操心,你别管了,老老实实捉鬼去。”
郝灵:“...太晚了,明个儿吧。哦,明个儿咱去吃大餐。我请客。”
师婆婆心道,你不请客也得出银子。
小婵先回来,幽幽怨怨,盯得郝灵受不了,只得道:“好好好,给你做,你自己去跟香姨说。”
小婵才复高兴起来。
第四十八章 赤子
盐阿郎也回了来:“挑好了,运气不错,正好有一架新的宽敞马车,马儿也挑好了,健壮又温和。今个儿太晚,明天一早去衙门备案。给我钱。”
理直气壮朝郝灵伸手。
小婵鼓起腮帮子:“出门前给了你。”
盐阿郎:“你给的是银子,我要铜钱,难道请人吃个二十文的茶用银子给钱?为难人家茶摊老板。”
说郝灵:“你什么出身,不知道平民小户都用铜钱?”
嘿,还怪她了?
对小婵:“多换一些放着。”
盐阿郎立即道:“我去换。”
嗯?
小婵气鼓鼓:“银子换铜板,钱庄还有铺子,定的比例不一样的,咱家银子成色好,说不得一两能换一千三百钱呢。他要偷吃。”
“呸,说得这么难听,我跑腿不废鞋底的?口渴不喝水?”盐阿郎点点脑袋:“凭什么我就能换一千三?”
郝灵不在意:“给他,换多的你俩平分就是。”
她对金钱的态度,秉承着钱就是水,流起来,留不住。
小婵又委屈,自己还没做衣裳呢,这个小混混,沾她们家多大便宜了。
盐阿郎洋洋得意,没看见郝灵看他的那危险的一眼。
啧,这个人,可不能太顺,是不是该给他画个倒霉符?但会不会连累自己?不然还是自己亲自来吧。
夜深人静,灵灵灵满脑子蹦跶。
“啊——啊——啊——”
郝灵:“再不睡就滚出去。”
“啊灵啊灵灵,我真是没想到啊,你这么有用这么运气好。赤子之心啊,赤子之心啊,天哪天哪,我太激动了我太激动了——不飞翔一场都无法表达我的激动心情——”
“去飞吧,滚远点儿。”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灵灵灵激动得都要哭了:“太给力了,我再也不说你是废物了。”
...
就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所以,你丫的背着我都是怎么骂我的?!
郑兆棉太感激郝灵了,不知不觉献上一颗赤子之心。
不知系统怎么设定的,在郝灵眼里是小小少年死心眼的信任她喜欢她乃至崇拜她,到灵灵灵这,就是赤子之心。
灵灵灵茅塞顿开:“只拿积分有什么意思,我们需要的正是这里的人全心全意的追随啊。”
追随?这是要搞事!
郝灵漠然:“不好意思,我最厌恶的便是蒙蔽别人的心智头脑行毁灭之事。”
咳咳,当然,一族一国是不可以肆意妄为的,但对上单个的人嘛,糊弄一下也是为大家好嘛。
愚弄万民,却是她这一派绝对不允许的。
灵灵灵:“谁说是蒙蔽了,你蒙蔽郑兆棉了吗?没有。我是说,以后你再做任务,就像这次一样,快、准、狠,得到任务目标的最大感激。”
哦,这样呀,可以考虑,她运气一向不错的。
郝灵心头一动:“你用了这颗赤子之心,是不是能恢复很多?”
灵灵灵泪流满面:“就这么一颗,我怎么舍得舔。”
“...”
好吧,是我太没用,让你受这饥饿折磨,既然你忍得住,那就继续忍着吧,等下一颗什么心的到来吧。
这一天,灵灵灵看到了回归的希望。
郝灵却是淡定,想的是郑兆棉那个实诚孩子。
第二天一大早,盐阿郎甩着膀子和卖马的人来衙门上档,第一次进衙门这么的心平气和呢。
文书看着那高头大马,还有马后宽敞高大的车厢,眼睛瞪了又瞪:“做什么用?拉货?”
郑头也在,正是走的他的后门才这么快捷。
闻言略尴尬。
盐阿郎混不在意:“运我家郝灵。”
郝灵,经过城东那个案子,以及神秘的职业加成,如今这个小小衙门里都认识了她。
文书:“啊——好吧。”
他也是见过其人的,是得弄辆宽的,还有有力气的马。
入了案,马身上落下记号,盐阿郎驾着马车回了家,一时间,不宽的巷子被马车堵得只余一条窄窄的道。
盐阿郎跳下马车,正好遇见一个婆子带着自家孙子路过,看到那窄窄的一条,顿时没好气的直冲他翻白眼。
“着了瘟的,路可不是谁家自己的,堵成这样,缺德。”骂骂咧咧。
那小孙子,学着婆子的样斜着眼吐舌头,本就长得不甚灵光,如此一来,更遭人嫌。
盐阿郎邪笑,看愣小孙子,几步过去手一捞,小孙子手里那串才买来自己没舍得舔一口的冰糖葫芦就换了手。
“哇——”
小孙子大哭,婆子不乐意就要扑上来,盐阿郎脸一横,两只眼睛射出大狼狗般的凶光。
婆子忙扯着小孙子的手走了:“再给你买。”小声咒骂不停。
盐阿郎冷哼,小爷多日不作怪就忘了盐阿郎的名头。
咬着糖葫芦进院子,三个女人已经换好了衣裳。
郝灵自然是穿着她心爱的小披风,里头青白配暗红,这两个颜色难为香九娘用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偏就很适合郝灵,偏白的披风一围,露出中间一线,倒像雪地老树不屈的劲头。
师婆婆心里道,到底不是普通小姑娘,普通的颜色镇不住她,这个叫香九娘的,倒有几分本事。
小婵换了鹅黄裱配浅红的裙,清新可爱。
师婆婆也换了,只是看上去没换一般,所以她的衣裳全是一个款式吗?
大黑帽子挡着整张脸。
栗书生今日也随行,穿一套石黄色,收拾得文质彬彬可以直接去相亲的。
盐阿郎咬下两个山楂,丢给栗书生,自己跑到西屋去,换了一身石青衣裳。
香九娘拿捏的尺寸刚刚好,将盐阿郎的宽肩细腰大长腿衬出,颇有几分人样了。
盐阿郎甩甩头:夸我呀。
若是一般女孩子,是要被他小白脸长身形迷花眼。
可惜,院里就两个女儿家,小婵一想到他身上衣裳是自己没享受的福利,不恶语相向已经是好涵养。而郝灵——
“为什么糖葫芦只有一串?你不会给大家都买一串?”
风中飞扬着头发的少年:“...”
栗书生咬着山楂流酸水的笑。这谁家的糖葫芦,这么酸骗小孩呢。
盐阿郎凶着脸:“还去不去?都上车。”
出来上得马车,师婆婆一句:“十头猪都圈得下。”
四人沉默。
郝灵:“师傅你要上这车的。”
师婆婆:...攻击太顺手。
若无其事的上了马车呢。
几人也只好当没听见。
三个在内,两个在外,马儿行走在巷道中。
“路有点儿窄啊。”郝灵对小婵道。
小婵点头,确切的说,是车有点儿宽。这车架,要她看比得上三品大员家的了。
“记着回头把咱家对面沿街一排房子都买下,让他们搬走,扩街。”
噗通,小婵没倒下,车辕上栗书生真真切切掉了下去,盐阿郎好悬稳住缰。
啥?您说啥?
你当您是皇帝呢,这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您说买就买,说拆就拆?
第四十九章 胖子
人家郝灵的想法还没说完呢:“接到最近的石杆大街去。以后出行就方便多了。”
不是,姑祖宗,你要不要先了解下什么叫土地的宅用、商用和公用?知道衙门规划片区是一尺一尺量的吧?
“咱有钱。”
不,这真不是有钱能解决的事儿。
除非您是公主,还是最得宠、皇帝愿意为了你得罪御史的那种。
车里车外默默坐好,像先前对师婆婆那样,假装没听见。
不愧是师徒,都说些让人无言以对的奇怪言论呢。
郝灵叹息:“算了,先住着吧。”扬声喊栗书生:“打听着,城里哪里开阔的宅子卖的,临着主干道的,买上几套。”
栗书生又倒了下去,默默爬上来,这边才动土几天?人家换衣裳都没你换宅子勤。
盐阿郎拉上他:“你打听了价钱告诉她,好地段的大宅子,没有几万两拿不下。”
栗书生瞪眼:“你才是想得美,有钱也没用,得有权有身份。”
别做梦了。
先打听着吧,择日就让她认清事实。
福庆楼。
绝对的贵族选择,百年老店,听说二品以上家里的公子哥是这里的常客,皇子公主也来过,对外打出的招牌是:凡是你叫得出名的菜品食材,他们家都有。
当然,这话夸张了,但敢在京城放出这样大话且屹立不倒,说明其背后必有强大不夸张的后台。
管后台是谁,今日,他们奔着最贵的席面来的。
最贵,自然是师婆婆的要求。
郝灵无所谓,她还养不起她了。
福庆楼的伙计迎下一行人,接过马车,楼前设计得颇有些意思,并不是直面大门,而是跨过几座小拱桥,踏过一片平整地才到,怕人滑脚,不大不小的平整地上铺着艳丽的地毯。
消费,从脚下开始。
而小拱桥够宽,很短,下头也只是一层浅水,里头养着个头不大的锦鲤,即便有人掉进去也只是湿掉裤腿。
师婆婆指给郝灵看那池水和里头的鱼。
是个吸财阵。
郝灵悄声:“跟他家有仇没?我给他破了。”
师婆婆无语,我只是让你看看,哪里学来的混子做派。
盐阿郎莫名鼻子痒痒。
小婵立住脚停在桥边:“呀,这些鱼可真精神。”剐了做鱼脍一定特别好吃。
栗书生摇摇头:“这玩意儿不好吃。”
唰,小婵转头望他,大眼睛一眨不眨,你还真吃过?
栗书生咳咳,谁还没有过饥不择食的艰难岁月了,摸两尾鱼什么的...咳咳,又不是他摸的。
盐阿郎:有种你别吃啊。
郝灵也俯身欣赏,一尾金色的鱼尾巴一甩,嗖转了个向游走了。
别说,这些鱼确实活泼。
她冲着水面嘬了嘬唇,三两只红的黄的轰散开,各自逃窜。
这是看见啥了?
郝灵一笑,直起身吩咐栗书生:“咱也养,寻几条黑白花的,咱也布个吸财阵。”
师婆婆下了主意,等她布成,她就悄悄给改成破财阵。呸,敢给她说不减了,她老脸要不要的,谁家徒弟这么肥。
昨晚,郝灵给师婆婆一锤通知,以后她就这样了,不要再抱有不合实际的期待。
师婆婆气得半宿没睡好。
人呐,自知之明总得要有吧。
徒弟这么胖,她怎么跟祖师爷交待?哦,说,巫族断绝了,只能抓个胖子来凑数,您老人家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祖师爷他还能闭上一只眼?
师婆婆莫名烦躁,她只知道,觉醒血脉的巫,想胖都胖不起来。郝灵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毒已经解了,她自己都能画符说明血脉也没问题,为什么就瘦不下来?难道身体还有别的隐疾?
说到底,现在师婆婆更在意的是郝灵的身体健康。
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胖还是瘦,其实就是郝灵一键确认的事,现在郝灵认为,胖着挺好,比如,胖着就不会被人撞倒。
没错,郝灵过了桥,没走几步呢,被个熊孩子撞了。
如果真撞过来,郝灵绝对让他哪来回哪去,不过,盐阿郎提前伸手薅住了他的后脖子,让他失去体验一把反弹的好机会。
郝灵后怕的掸掸自己心爱的小披风,确定没被熊孩子碰到以及他手里那长长的一串也没沾到自己的兔子毛,才松了口气,去看肇事者。
若他真碰着自己心爱的小披风,她不介意跟个孩子计较让他体验什么叫做人生之痛。
抬眼一看,哟,好敦实的小胖子,在盐阿郎手里绕圈圈呢,手里拿着一串长长长长的糖葫芦。
这可是豪华尊享版,瞧那大红的山楂果,又大又圆,瞧那山楂果中间的山药和核桃,又肥又亮,瞧那紧挨一起的山楂果、山药团、核桃仁外头裹着的冰糖,又厚又脆,开得跟孔雀的尾巴似的。
呲溜,口水它追寻着自由。
郝灵暗吞口水:“灵灵灵,发布任务,伸张正义。”
灵灵灵:“想吃酸?你是不是有了?”
“有你这个孽障!”
“人美心善小仙女系统发布任务,请宿主自行发挥,爱咋咋滴。”
“...”
智障,发布这样的任务能收到能量?
“哼哼,如今咱也是拥有赤子之心的人,别的什么一丢丢,咱看不上了。”
呵,还是个败家的智障。
总之,任务是发布了。
和气的问小胖子:“走路不长眼呀你。”
小婵栗书生:“...”
师婆婆:“...”素质,堪忧。
只有盐阿郎觉得没毛病,轻松提着后领,迫使小胖子翘着脚尖在他手底下转圈。
小胖子许是从来没体验过这种活动,又不疼,一时没反应来,听见郝灵问,啊啊两声:“我找我的雪团。”
什么东西?
小胖手指向她的脚边:“我的雪团,钻你裙子里去了。”
人站定,披风垂落,挡着了里头的光景。
郝灵明白了,这小胖子眼神真不好。
凶恶:“胡扯,那是我的猫。”
师婆婆没眼看。
果然,下一秒小胖子叫嚷起来:“你怎么知道是猫,就是扣了我的猫。”
郝灵掐腰:“你以为只有你有猫。你家大人呢?谁家的孩子,上来就掀小姑娘的裙子,也不出来管管。”
已经在看热闹的人:不是,姑娘,谁被掀了裙子会这么叫嚷出来,要不要名声?
不要,只要任务。
然后一伙人跑了过来,很焦急的模样,有丫鬟媳妇和婆子,看到小胖子两眼放光。
“快放开我家少爷。”
郝灵看眼下人,再看眼小胖子,似乎才发现小胖子穿金戴玉,连头顶上那个小小的发冠都镶着上好的绿玉和珍珠。
盐阿郎手一紧,小胖子难受的叫了声,仆从吓得停下脚。
“我家可是方阁老家,你、你你快放开我家少爷。”
阁老。
栗书生面无表情,曾经仰望都仰望不到的人,莫名其妙就见到了呢。
小胖子还没哭,只对来人道:“帮我抓住她,她偷了我的雪团。”
第五十章 碰瓷
郝灵上前一步,示意盐阿郎让小胖子站好,一根手指头点在他额头上:“叫你家大人来,扒陌生人裙子,看你家大人打不打你屁股。”
盐阿郎对仆从恶声:“叫你家大人来,不然我可打了。”
作势要揍他的屁股。
他凶恶着一张脸,手里又制着小胖子,她们不敢做主,其中一个跺跺脚往里去。
郝灵等人便无聊的等。
小胖子仰头看盐阿郎:“你叫什么名字?”
一点都不怕,这是知道有家里人撑腰?
栗书生扯扯郝灵:“方阁老啊,咱惹不起。”
郝灵一脸惊诧:“咱们不是讲道理的人?”
栗书生郁闷:“你给小——孩子说清楚不就好了?”
在家里被她炫耀一早晨了,栗书生知道小胖子只是看花了眼。
要他说,不是多大的事,怎么就跟个孩子过不去了?郝灵不是这样的人啊。
脚步匆匆,一群下人和家丁拥着一位明丽的妇人过来。
那妇人见到小胖子花容失色:“霖儿,你无事吧?”
要扑过去,被盐阿郎收紧的动作止住脚步。
小胖子喊了声娘,妇人见他并没有多难受的样子,偷偷松了口气。
抬头看他们,冷肃严厉:“你们是何人?小儿无状,若损坏了你们的东西,我方家可多倍赔偿。”
赔偿?当谁没银子呢。
郝灵笑笑,道:“这小胖子低头就往我怀里钻,要扒我裙子,怎么也该给我认真道个歉吧。”
小胖子...
事内人事外人还有看热闹看了头没看到头的人:...姑娘,你好歹低头看自己一眼就不能冲别人叫出这三个字。
小胖子显然也迷茫了,眼睛直勾勾对着她,愣神,大概在思考她,是什么吨位。
妇人脸上一阵古怪,好歹忍着没破口而出:你才胖!你全家都胖!
郝灵向她身后看了眼:“你家长来了。”
妇人回头,错愕焦急:“娘,您怎么也来了。”
被人扶着手臂的老妇人面容慈和而严肃:“霖儿呢,他——”
“小胖子在这。”郝灵热情招呼。
老妇人眼色闪了闪,不是我心爱的大孙子不能忽视,老身还以为你在自我介绍。
这谁家闺女养得这么没有自知之明?
想着,老妇人的目光不由落在师婆婆身上,古里古怪的老婆子,应该是对方的家长吧?
想找辈分对等的人说话。
郝灵再次开口:“让小胖子给我道歉。”
小胖子小胖子,口口声声小胖子,姑娘你没照过镜子吗?
老妇人和年轻妇人都生出送她一面镜子的冲动。
小胖子好委屈:“你偷了我的雪团。”
郝灵看他眼,是看笨蛋没错了,看得小胖子终于想哭了。
可看炸了他的祖母和母亲,收回你的冒犯,不然、不然——胖姑娘。
“你是有多笨。你的雪团又不是我的猫,真跑到我裙子下早跑出来了。再说,你的猫怎么你喊它它不出来?是不是你对它不好?你对它不好凭什么还拥有它?”
“小、胖、子。”
小胖子呆呆,眨了眨眼,泪意在酝酿。
师婆婆无声叹气,扶着小婵暂往旁边让了让,主场给你,你自己丢人去吧。
师门啊,不幸啊。
小胖子的娘怒了:“孩子看差是有可能的。若是那猫真跑过你身边也不是不可能,你这样说一个孩子,恶语攻击,你过意得去吗?”
郝灵悠悠:“我分明只是实话实话。”
众:...
气死她了,年轻妇人酝酿了又酝酿,到底教养让她不能泼妇一般直接骂人胖。
只觉这世上怎能有这样岂有此理的人,明明、明明——
老夫人心疼乖孙,生怕人高马大面相凶的盐阿郎对乖孙做什么,挥挥手道:“说吧,你们要什么?”
师婆婆面无表情,明明是出来消费的,还没进门就是一笔进账,老天爷亲闺女吗这么上赶着送银子?
郝灵微微一笑,低头对小胖子呲牙,小胖子一呆,一阵恶意袭来,右手里一空。
他的糖葫芦!
他最爱的山楂山药核桃并糖画的糖葫芦!
强盗夺走了他的糖葫芦,露出狰狞巨口,狠狠咬下,他能听见他的糖画有多脆,碎得多心碎。
小胖子张大了嘴,含满了泪。
“给我道歉,你们全家都给我道歉。”
众人猝不及防中,郝灵下嘴飞快,咔咔咔,嚓嚓嚓,吃小孩的大魔王是也。眼见吃缺了糖画,咬上第一颗山楂果。
“那是我家少爷的糖葫芦!”一名仆妇突然尖叫,面色发白。
郝灵眼珠一转,仆妇打颤。
白牙毫不犹豫的咬下,一颗山楂果只剩一个底,嘶,真甜,还有白芝麻的香,还是挖了核的。
不由瞪眼盐阿郎,看人家的糖葫芦,果子是甜的。
盐阿郎莫名心虚,突然觉得自己好无能,抢串糖葫芦都抢不到甜的。
妇人运气再运气,实在受不了竟有人当面如此飞扬跋扈,便是皇家的公主,也没这么不讲理的。
“这位——姑娘,”好悬没吐出一个“胖”字:“我家霖儿可没真撞上你,反而你这——小郎君拎着我儿衣裳好半天了,他一个才七岁的孩子——”
“才七岁?怎的这么胖——”郝灵好震惊。
我、特、么——
做娘的忍无可忍了,拔高嗓子:“姑——”
“啊——”
一声凄厉惨叫,妇人吓一跳,手扶上心口,她的儿子她的儿子——
她儿子没事,有事的是郝灵。
只见她捂着肚子,张大嘴,虚弱的倾倒,正好盐阿郎另一手搀住她。
哎哟,一个半大小伙子扶着两个胖子呸呸,她儿子才不是胖子。
可别抻着她儿子的脖子。
小胖子也吓一跳,紧张的看向郝灵,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
郝灵看着他,不可置信:“有毒!”
什么?
“你们竟然下毒害我!”
什么??
“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什么???
所有人都觉得这节奏转换得有些太匪夷所思,不是,姑娘,碰瓷不是这么碰的。
气得妇人口不择言:“有毒怎么没毒死你。”
老妇人老眼一厉,妇人捂了嘴。
“要死要死要死了,哎哟哎哟,快,快带我去衙门,这家人在糖葫芦里下毒要害我。”
周围人群:不是,姑娘,那糖葫芦是你抢过去的吧?人家可没想到哇,谁会在自己的吃食里给自己下毒。况且,姑娘你真了中毒不该是急着找大夫?没听说官府断案还解毒的。
碰瓷,绝对讹诈。
妇人磨牙:“你要多少钱?”
郝灵一秒高光:“我要的是正义,我要的是真相,我要的是天理昭昭!”
特——么——这不是哪个御史家里出来的疯子吧?
栗书生摇摇欲坠,这口号喊的,姐姐,您怎么不干脆打倒昏君算了?
盐阿郎一个眼神递过来:还不助纣为虐?没看见她要把事闹大吗?
第五十一章 告官
栗书生认命的闭上眼,上次,侥幸逃过赌场的灭杀,这次,他们还能逃过阁老的追究?
生无可恋:“御史在哪?巡城御史在哪?还有没有人主持公道了?非逼我们去敲登闻鼓是吧?”
他知道,御史台那些御史,有事没事就在城里四处闲逛,尤其权贵出没的地方,常年蹲守。
轰——御史?登闻鼓?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明明他们眼睁睁看着一句不落听着,怎么事情就发展到这一步了?
妇人有些慌:“娘——”
老妇人看出些什么,拍拍她扶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沉着道:“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不要慌,有我。看他们究竟搞什么名堂。”
这个时候,她心里迅速盘算,自家的仇家有哪些,哪些个会出这种拙劣的招。
人群里站出一个人来,正是御史。
御史好无奈,作为闲逛为打卡八卦为事业的政府人员,不多不少,这场事故从头到尾他都瞧见听见了,哪怕他们就爱无风起浪呢,凭良心说,今个儿这事,人家方家没错。倒是这几个找事的,胆子大得不像本朝人士啊。
不知道民不与官斗?何况是碰阁老的瓷。
你们倒是先受点儿伤害啊,人家小胖子可是连衣角都没碰着你们。咳、咳咳,方阁老的小孙子是有些过胖了,不知能不能从这方面做做文章。
栗书生正气浩然:“还有没有给老百姓做主的青天好官了。”
得,这话起太高,谁还敢息事宁人。
老妇人沉沉开口:“那就京兆府走一趟。”
紧紧盯着他们,若是他们退缩,或者慌乱,就说明——没退缩,没慌乱,甚至还笑了。
郝灵:“好呀好呀,咱们这就去。”
老妇人一伙:...
御史:...
群众:...
自己人:...
姑娘,你好太快了。
郝灵:现在再弯腰捂肚子,是不是晚了?
所有人:是!
灵灵灵叹息:“有时候你真的挺——废。”
闭嘴吧,废统子。
郝灵:“御史大人,来,您拿着这糖葫芦。”
御史挑眉,小姑娘好胆色,玩真的?
郝灵:“是不是原告所有人,被告所有人,都得去?”
御史再度挑眉,有备而来吗?方阁老这是得罪谁了?
转头询问的看方老夫人。
方老夫人沉静道:“好。”
郝灵笑了:“那好,一个都不能少,你家的下人也不能少。”
她的目光偏了偏。
方老夫人忽然心头一跳,想到什么,脸色微微一白:“好。”沉声嘱咐:“今日出来的人都在场?你这就点一点,只要出来门的,一个不能少。”
话里最后,已带了隐隐风雷声。
方夫人微微一愣,也跟着沉静下来,立即让心腹清点:“都在了。”
方老夫人:“全上车,让她们互相盯着,从此刻起,谁也不能走出一步。”
方夫人暗暗心惊,真出事了?
然后便是该怎么坐车的问题。
盐阿郎还揪着人家小胖子的后衣裳领子呢。
方夫人要儿子,盐阿郎不放,这可是人质。
亏得这么长时间对峙,小胖子的泪滚来滚来始终未掉下来,还算坚强。
最后师婆婆看不下去,带头上了自家马车,方老夫人微一沉吟:“霖哥儿跟我走。”
主动上了郝灵的马车。
盐阿郎看郝灵,郝灵点点头,他便掐着小胖子肋下举上马车,扶郝灵上去后,招呼栗书生和小婵,与人家方夫人笑得没脸没皮。
“夫人捎上咱?”
泼皮、无赖!
方夫人板着脸安排了。
御史摸摸鼻子,没人管自己,好吧,谁让他是御史。
喊下人牵自己马来。
一行浩浩荡荡杀向京兆府。
车上,两个老太太相对而坐,一人占据一边,郝灵和小胖子各自挨着自家家长坐。
假如中间再放个老师,妥妥的熊孩子打架叫家长的现场。
两个老太太都闭着眼,郝灵百无聊赖。
小胖子看看自家祖母,看看师婆婆,看着郝灵不动了。
郝灵看他。
小胖子低声:“你真没见我的雪团?”
他一直留意着呢,直到上马车,雪团都没从她裙子里出来。
郝灵看着他,小鹿一样的大眼睛。
啧啧啧,凭什么都是胖子他有一双又大又圆眼皮分明的眼睛而袁元的眼皮都看不清形状?
呸。
姑娘,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人家只是胖,而你是胖胖又肥肥?
哼,看在他不哭不闹没影响她发挥演技(您有演技?)的份上。
“给你看。”郝灵左手一抬,撩开左边披风角:“青龙。”右手一抬,撩开右边披风角:“白虎。”
“当当当当,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喜滋滋的,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看见她的青龙白虎。
方老夫人不由睁开眼,嚯,好肥的两只猫儿。
谁家会在脚边绣猫的?不过,平心而论,还挺别致的。这猫绣得也好,活灵活现的。
这下,小胖子看清楚了,张大嘴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半天点头:“是我认错了。”
哟,态度不错。
然后他抬头:“你的猫比我的猫胖。”
郝灵:“...”
两个老太太都想笑。
小胖子沮丧:“可我的雪团哪里去了?丢了好大一会儿了,不会被别人逮走吧,我的雪团很可爱的。”
说着说着,含了半天的泪终于掉下来。
看不出,还是个小猫奴。
方老夫人忙道:“回头祖母就去找,一定给你找回来。”
说着责备的望了郝灵一眼。
郝灵:“...”
灵灵灵:“作孽呀。”
闭嘴吧废统。
“咳咳,想知道你的猫在哪吗?”
小胖子对着她掉眼泪,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委屈和渴望。
灵灵灵:“真作孽哦。”
闭嘴。
“咳,求我呀。”
方老夫人大怒,小胖子已经飞快开口:“求你。”
这个孙子,为了只猫,身份都不要了?!
小胖子表示撸猫的快乐你不懂。
人家有真感情。
灵灵灵:“作孽遭雷劈。”
闭嘴再滚蛋。
郝灵讪讪,抬手揉揉小胖子脑袋。
方老夫人瞪眼。
“师傅。”郝灵求助师婆婆。
师婆婆在帽子里翻了个白眼,这时候想起你师傅来了。
一只枯瘦的老手向小胖子伸出,小胖子下意识后缩,方老夫人抱住小孙子:“你——”
手指轻易挑下小胖子胸前系着的一枚红绳拴的翡翠平安扣。
仔细看,那红绳上缠着几根极细的白色猫毛。
可见小胖子经常抱猫。
平安扣坠在手指间,红绳在枯老的手掌心扭来扭去,活了一般。
祖孙俩看呆。
“有木,有石,有水。木有针形,石有孔洞,水有九转。”
平安扣一弹,准确落回小胖子胸前,他下意识一捂,接住。
师婆婆声音沙哑:“现在去找,还来得及。”
木针形,石孔洞,水九转。
福庆楼的景儿,方老夫人赏过几次,大概猜出是哪里,现在去?谁去?
她说了方家带的人一个都不能走开,若是派走哪一个,不定对面这家难缠的会怎样。
第五十二章 突兀
小胖子摇晃手臂:“祖母——”
仰着脸可怜兮兮。
方老夫人心都化了,罢了罢了,纠缠就——
“娘。”
车窗外传进一声。
方老夫人一喜,将自己这边的窗户掀开一线帘子,往外一瞅。
车外一个穿公服的男人,着急疑惑又凝重:“娘,出了什么事?”
小胖子仰着头看,叫了声爹。
他爹顾不上理儿子,他爹的娘也顾不上理她儿子。
她惊喜的吩咐:“你赶紧的,去福庆楼,花园不是有种几棵松,松下有打了洞的假山,旁边还有小瀑布和九转水道的地方吗,快去快去,去把雪团找回来。”
她儿子眼神表示,这个时候还管一只畜生。
方老夫人怒:“快去!找不回雪团你就别回来了!”
不是,娘,亲娘,我是你亲儿子——
亲儿子才要物尽其用。
方老夫人眼神杀,方老爷只得闷声去了,嘱咐儿子一声照顾好祖母。
看来方老爷还不知道这事是小胖子惹出来的,不然就要换一句——老子揭了你的皮。
方老爷一走,小胖子唰看向郝灵:“姐姐,我的雪团能回来吧?”
看,这就是猫奴,只要有猫,他就是一个机灵嘴甜的小胖子。
郝灵笑笑:“我运气一向很好。”
恩?
“你挨着我运气肯定也会好。”
方老夫人:要脸吧。
但想到方才这两人的动作行径,终于舍得开贵口:“两位是——”
“神婆。”郝灵自报家门,得意非凡:“真正的神婆哦,很灵的。”
师婆婆又在翻白眼,这俩字,一听就是江湖骗子,你该说——
“原来是神师呀。”
看,这才是正确称呼。
方老夫人有些讶然,又有些了然,两个神婆对上自家——莫非她先前想差了?
沉吟道:“其实今日之事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那怎么行?她的任务是伸张正义,私了叫什么伸张?这个世界代表正义的不就是官府衙门?法律、人心、天地公认的。
必须得去。
见她坚持,方老夫人不再说。毕竟大庭广众,自家不理亏,御史也掺和了进来,再私了也不太合适。
进入养神模式。
小胖子蹲到郝灵腿边,小心翼翼去摸青龙白虎,手指头没真的落上去,不然郝灵给他一脚。
哼,本座的神兽呢。
“真可爱。”
郝灵笑成花:“是吧是吧,比你的雪团可爱吧。”
小胖子:“还是我的雪团可爱。你的猫太胖了些。”
笑容一秒收回:“你不觉得你太胖?”
小胖子诚实道:“我在长身体,吃得多长的高。”
郝灵面无表情:“我的猫也在长身体。”
小胖子哦了声,竟颇为认可!
方老夫人心里气哟,绣的猫长什么长?多绣几针不就行了?我的乖孙孙哟,你说她呀,你说她胖呀,她更胖。
师婆婆心里则是在吐槽,什么叫人以群分,胖丫头脑子不正常,遇着的人也脑子不正常。那个小何,不灵光。盐阿郎,没正形。栗书生,运道差。郑家,没脑子。小婵,也被带歪了。
这小胖子,萍水相逢的,怎么感觉脑子缺一块呢?
这就是个墨,近者都黑了吧?
她老人家又忘了她是一伙的。
方阁老家家眷上了公堂,阁老夫人都来了,京兆尹一惊,先派人去送信方阁老,才到前头来。
好家伙,原告被告已经分开站好,被告就是方家,主子丫鬟仆从家丁,几十号人。
忙让手下给阁老夫人搬椅子,人家有诰命在身的。儿媳妇就站着吧,得伺候婆婆呀。
方老夫人请也给师婆婆一张,老人家嘛。
师婆婆施施然坐了,气势一点儿不比方老夫人差。
引得好几个人侧目,这可不像普通人。
师婆婆想的是,真让我站着老娘甩袖子就走。
大门关了,谢绝围观,和和气气问出了什么事。
两边唰的都看御史。
御史:不是,我就是个局外人。
局外人说的话才公允呀。
无奈何,只得上前,手里还托着那串长长长长的糖葫芦呢,用自己的手绢垫着。
京兆尹听完无语,问郝灵:“你中了毒?”
郝灵:“大人你是不是要先验毒?”指着御史。
御史:指准了,我可没毒。
京兆尹看眼方老夫人,无奈的喊人来:“当场验,好好验。”
扫向郝灵的目光很锐利,大有你敢无事生非本官就打你三十大板。
盐阿郎上前一步,狠狠瞪回去。
京兆尹一噎,这小子,目光狼似的,没礼貌。
郝灵才道:“我吃着味不对,吐了。”才好端端站在这。
所有人都懵:你吐了?我们怎么没看见。
郝灵坦然,我说吐了就吐了,有本事你们回去找呀。
不重要。
重要的是,检查糖葫芦的人动作太快了,可能平日做得太手熟,几句问答的功夫他就验好了。
“回大人,是有毒。”
众人皆惊。
“第一颗被咬掉一大半的山楂果,第二颗山药团,第三颗核桃仁,均含有砒霜,每颗量皆可致人死。余下的,未见再有。”
“啊。”方夫人短促叫了声。
众人都看她。
方夫人紧紧抓着帕子:“霖哥儿有时候只吃头上三颗。”
他不吃剩,但每次一定要将三种口味吃全。
正好只有头上三颗有。
方夫人摇摇欲坠:“娘——”
方老夫人已经彻底阴沉了脸,事已至此,她家霖哥儿真是捡回一条命。
不由看向郝灵,碰巧吗?
郝灵在看小胖子:“你很浪费。”
那么长长长长的糖葫芦。
大概小胖子还不了解下毒是什么意思以及后果,他带着茫然道:“还要吃别的好吃的。”
郝灵略一思索:“也对。”
众:不是让你们两个胖子交流心得的!
郝灵一指栗书生:“复原。”
栗书生的小小内心略有绝望:他已经有资格挑战公堂了?
但——人在屋檐下。
蹦出来,站好,低头:“走路不长眼呀你。”
跳开一步,伸手抓空气。
再跳到对面,仰头:“我找我的雪团。”
低头,下指:“我的雪团,钻你裙子里去了。”
跳到最先位置:“胡扯,那是我的猫。”
跳回去:“你怎么知道是猫,就是扣了我的猫。”
众人目瞪口呆,这是现场还原?一字不差。
御史激动,这要是自己人...
栗书生心如死灰,人却是越学越流畅,话语、语气、动作、神情,随着一句一句学出来,他甚至捏着嗓子学得声似了。
啧,他该学口技的。
然后,众人看到他站在郝灵的位置,抢了糖葫芦,咔嚓咔嚓的咬。
“给我道歉,你们全家都给我道歉。”
然后他忽然跑开几步,站在一个新的位置上。
“那是我家少爷的糖葫芦!”
众:...
之前看现场版没觉得,可看这只有主角的还原版,这个位置,这个尖叫,怎么看怎么突兀啊。
众人去寻找发出尖叫的人。
第五十三章 宣传
是个媳妇子,此时,她在所有人的目光洗礼中摇摇欲坠。
灵光一闪,方夫人大喝:“所有人都在关心少爷,你关心一串糖葫芦做什么?”
问得好。
噗通,媳妇子跪了下去,委顿在地。
“娘。”方夫人眼含泪,原来竟是自家出了内鬼,可怜她的儿,差一点,差一点就...
方老夫人内心狂风暴雨,面上一派沉稳:“请大人费心了。”
若是发生在内宅,她有手段审讯。已经闹上公堂,官家比她更有手段。
御史盯着呢,不管外敌还是内鬼,这事就得光明正大的处置了。
人被拖下去。
栗书生仍继续,直到上马车。
京兆尹请方老夫人:“请这边相商。”
盐阿郎看郝灵,郝灵示意他安静,这事到了这,她的任务就完成了,不用再管。
盐阿郎挡着众人视线:“那颗糖葫芦——”
别糊弄他,我看见你咽下去了,还跟我显摆味好,还嫌弃我没用。
郝灵小小声:“我百毒不侵。”
盐阿郎一笑,郝灵晃了下眼,这家伙只是笑的模样,还挺不错。
商量出来,京兆尹面对郝灵已经和气:“你想要什么补偿?”
直接结案了。
郝灵直爽道:“小胖子已经跟我道过歉了,这茬算过了。”
京兆尹嘴角抽了抽,姑娘,您真不适合说别人胖。乌鸦嫌猪黑呢。
“我差点儿被毒死,凶手是不是得严惩?”
京兆尹点头,必须啊,方家也是这要求,还彻查呢。
“我得要补偿吧。”
京兆府也点头,人家方家得给。
“好吧,凶手给我补偿应该的。那我替小胖子挡灾他家得感谢吧。”
京兆尹一噎,这是要两份?
当然不是。
郝灵:“凶手赔我是赔我的。小胖子感谢我是感谢我的。”她似笑非笑:“大人,你知道我的职业了吧,该给我的不给我,后果很严重的。哦,若是凶手判死刑,不给也行。毕竟人死万事消。”
京兆尹:...就感觉哪里怪怪的。
郝灵转了个身,直接面对方老夫人:“感谢我是一份。找着那猫,另算一份。算清楚对你们好,记着一定要给哟。”
郝灵潇洒的带着人走了,没人留她。
接下来,方家要顺藤摸瓜。
京兆尹:不如你们回家自己查?
方家:这哪能行,官都报了,我们只相信官府。
管里头有什么内情呢,被逼上公堂的方家人突然就觉得这样也不错,多省事。
京兆尹:若谁家后宅阴司内斗都找自己,自己能忙得过来?
但方阁老的心腹带话来,人家方阁老也是这个意思,一事不烦二主,您查吧,尽管查。
京兆尹:...
小婵还在留恋,遗憾没看到结果:“小姐,你说究竟怎么回事呀?”
“不知道。”郝灵撇了撇嘴:“小胖子总是无辜的。”
小婵:“所以小姐你一看到那糖葫芦就知道有毒了?”
郝灵两根手指比比自己的眼:“雪亮雪亮的。”
小婵愤愤:“还是个孩子。”
栗书生感慨:“大家族的孩子,难啊。”
盐阿郎:“你不难?我不难?”
大家族的孩子都难,穷人家的孩子不更难?不然说穷人出不了头呢。大家族再危险,手握资源,总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哎哎,就跟我唱反调,难道你不觉得那小胖子可怜?”
盐阿郎:“他不是遇着郝灵了?”
也是,运气好,捡回一条命。
小婵猜破脑壳:“谁下的毒呢?”
郝灵:“关我们什么事,快,去福庆楼,他们白天不歇业的吧。敞开了吃,姐请得起。”
可不是请得起,人方家还给你送银子呢。
师婆婆心里道倒霉,什么事都让她遇到,歪财一打一个准。
接下来,可别再出什么事,不然那福庆楼真是她的福地。
见一行人这么快就回转来,且毫发无损,多少眼珠子掉下来踩爆一地。
老熟人似的聚起来:“回来了回来了,咋的,方家输了?”
京都的人民,总有一股邪乎的热情,比如,此时此刻,他们就像是她的二大爷之流,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呢。
郝灵也自来熟的轻快道:“跟我这边了了,这会儿跟别人打官司呢。”
“谁呀谁呀?究竟怎么回事呀?”
“哎哎,我跟着去跟着回的,京兆府关了门没让看。我说大侄女,究竟怎么回事啊?”
还真把自己当二大爷了。
好几个跟着去看热闹呢,热闹没看着,急得团团转,那口八卦的气梗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急人得很。
头可断血可流八卦不能休。
不打听着这个月都别想睡着。
这些人真有意思,换个别人,兴许烦了,但她郝大师如今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她慢慢在人群中踱步,慢条斯理的嗯嗯啊啊:“对啊,我这头结了,毕竟是他们不对嘛,赔礼道歉我再不依不饶不是给咱大气的京城人丢面嘛,嗯,是,是有毒,我没事我吐了啊,官府得查啊,方家?方家当然得查。凶手?谁知道哇,看京兆府的能耐了。我回来吃饭啊,后头事人也不让咱掺和啊,对,您说的对,咱小老百姓的,要个公正就行,可不能讹人家...”
问啥说啥,不能说的一句没说,又和气又谦逊,跟家里乖孙女似的。
大家伙儿听得很满意,尽管并没得到实质内容。
已经走到门口,郝灵站上台阶,里头看一眼,转身,外头扫过,双手一抬一压。
莫名,大家伙儿就没了动静,全看着她。
郝灵说:“大家伙儿抬爱,都请记个话啊。”
底下不少人接口:“你说,只管说。”
郝灵指着自己的脸:“记住了啊,郝灵,城南三才巷,正宗玄门传人。有那要捉鬼除妖的,驱邪镇魔的,卜吉凶,测生死的,记着来找我。老少爷们大姐大嫂们,多多捧场。”
人群“嗬”的爆开。
这说的啥?张罗买卖呢?这不是——神婆?
好事的笑叫:“算不算前程?”
郝灵笑着回:“不问前程只问道。”
哎哟,还只问道呢。
郝灵笑着又加了句:“城东鬼灭门那案,就是我找出的尸骨。刑部衙门认证的有真本事,大家伙儿惦记着啊。”
说说笑笑的人群又是一静,那案子?那邪乎案子?她?真是啊,好像里头说的就是一个小神魔嘛——
郝灵宣传完自家,微一点头:“你,对,就你,带我们去包厢啊,生意不做了?”
同样醉心八卦的小伙计反应来,点头哈腰请他们几个进去,不管是神婆还是什么,人家在方家手下保全了自己就证明不可小觑,楼上请!
楼上不是最贵的,最贵的在里头呢,但小伙计打量了他们的衣物,为他们着想,先楼上吧,头次来呢,熟悉熟悉再说。
至于为什么说是头次,简单啊,这么宽的女孩子若是来过,凭他们店员互通有无的,绝对都能知道哇。
第五十四章 狗眼
向上的楼梯铺着红色地毯,木头栏杆刷着永远鲜艳的红漆,透出一股奇怪却好闻的味道。小伙计殷勤相迎,眼神绝对让你以为自己是他们家求着你来的。
啧,这顾客体验,五星好评。
除了——
哪里都能遇到倒霉鬼呢。
上了二楼没几步,郝灵站住脚,对开着门的一间包房里道:“小伙子,我看你黑气罩顶没几天好活。”
盐阿郎倒吸一口,你又要诓骗谁家少年郎?
咵,一步迈到屋门口,扶着门板往里看,正好里头的人也在往外瞧,两人看了个对眼。
一个心道,果然是个唇红齿白小白脸。
一个心道,长得不赖偏做这行当。
盐阿郎黑着脸,里头的人也不耐烦,走过来把门合上。
小伙计迅速反应来:“郝姑娘,”顿了顿,这称呼怎么听怎么难受,油腻的慌:“您的房间在这边,这边走。”
郝灵撇撇嘴,阎王挡不回寻死的鬼。
便过了这事,拉上盐阿郎跟着伙计走。
盐阿郎看眼她的手,嘴角咧了咧:“他真要死?”小声问完指指自己,意思是,跟自己一样?
盐阿郎没意识到,他在慢慢相信郝灵说的一切话。
郝灵不在意道:“他是人祸,跟你不一样。管他呢,要死死远点,跟咱们什么关系。”
咱们。盐阿郎忍不住又咧了咧嘴角,咳了下:“那我呢?”
你呀?
郝灵侧头望他,眉眼深深,姐姐早给你安排好了,先喂饱你再说。
没来由的,盐阿郎一阵皮疼。
入了房间各自落座,精美的菜单一拿,郝大师发呆。
海清河晏是什么?
盛世红妆又是什么?
还有这明珠暗投、这虎啸龙吟、这春和景明、这万籁寂静寒江独钓人间烟火都是什么和什么?
她瞎。
默默将菜单奉给师婆婆。
人根本不接的,直接吩咐:“一品。”
伙计点头哈腰更殷勤,跑着去下单了。
四个乡巴佬眼巴巴求解惑。
师婆婆施舍给解释:“就是一品大员的规格。”
嘶——
郝灵问了句:“那我要是说皇帝呢?”
师婆婆:“断头饭吃不吃?”
小婵紧张兮兮:“小姐,那两个字不要说。”
郝灵撇嘴,就那种注定岗位死的职业,谁稀罕。
“见不得人吗?”盐阿郎怪里怪气:“都说见皇帝老子得跪着不能抬头,是长得丑吧。”
“阿盐!”栗书生重了语气:“祸从口出。”
盐阿郎撇下嘴,神似郝灵。
师婆婆:“好好吃饭。”都闭嘴。
一品的待遇,果然不凡,都不用自己夹菜的,人家好看的小姑娘亲自给你夹呢。
当然,这份待遇可不是随菜赠送的,是上菜时郝灵一句玩笑“一品的菜得有一品的服务吧”,伙计愣了愣,说了句“反正你们也不是当官”的,扭头出去。
几人一时没反应来,等五个漂亮的小姑娘进来伺候上,才明了,这服务,当官的不敢要哇。
傻眼的傻眼,迷魂的迷魂,只有师婆婆老神在在。
郝灵有一丢丢的不自在,毕竟她享受这种伺候的时候用的也只是傀儡机器人而不是大活人。
但很快,她就享受自如了。
生活,它真是美啊。
大爷,下次再来啊。
郝灵依依不舍摸了把人家的小手,顺便把那上头的一丝黑气给掸掉。多好看的小姑娘啊,机灵又淳朴,可不能被糟蹋了。
到了晚间的时候,小姑娘家里来了人:“你娘出事了,喊你回去。”
小姑娘立即请假提前回了家。
她娘说:“没事,就是眼前突然一黑,我心慌慌,叫人喊你回来。这会子没事了。”
小姑娘:“我还是陪娘去医馆看一看,不给大夫看,我也不放心出门做工。明天我也请了假的。”
她不知,当晚有个客人来,溜达一圈没寻见她,第二天早早的又来一趟,还是没寻见,过了中午,那人遗憾的登上外地的船,不知哪年再来京。
这些郝灵不知道,也不在意。
他们出来福庆楼,坐上马车往家回,没多久,师婆婆喊停。
“那家老字号的桂花糕很好吃,你去买些来。”
支使郝灵。
郝灵才要让小婵去,听到后半句:“好好好,我去,桂花糕才几个钱,不像你的风格。”
黑底金字的招牌,明家老铺四个字敦厚圆浑,一看就是不欺客的样子。
屁个不欺客啊,一份桂花糕,巴掌大半寸厚的才五片,售价五两,一片就一两银,知道一两银能买多少米?这是全京城乃至全天下最贵的桂花糕了吧?
“所有桂花糕,都给我包了!”郝大户呼喝:“不好吃我再不来第二回!”
在场的人懵,这是嫌贵还是不嫌贵呢,这是喜欢吃还是不喜欢吃呢?
如今的暴发户都如此捉摸不透了吗?
里头站着的大姑娘眼尾一撩:“不好意思,我们限购,每日每人最多买两份。现在还有二十份。姑娘你——明个儿再来?”
呵,让她明个儿来,是今儿不想卖她?
郝灵冷笑,死丫头,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嫉妒我一身富贵的垂涎小眼神,死心吧,尖酸长相刻薄心,这辈子,你都不会有这份福气的。
大姑娘:你想多了,就这一身肥膘,谁都不会想有的。
但她的眼神着实不善就是了,挑着眉眼角看人,又挑剔又嫌弃,自以为遮挡得很好的冷漠疏离式营业假笑。
郝灵拔脚就往外走,呵,小丫头,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郝大师的脾气。能用钱解决的事儿它就不叫事儿。
门外急急进来一个人,郝灵正好走到门口,嘭——郝灵没撞着,那人自己反弹回去,后退好几步,差点儿坐倒。
来人愣住,感觉撞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撞到呀。
郝灵看清他的脸,呵一声,抬头看马车,原来小老太太打的这个主意。
灵灵灵:“逆天改命我是神系统发布任务,请宿主有错改之。”
呸,本大师从没有错!既然不信,那便不准,救个屁哟救。
郝大师也是有脾气的,通常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
那人也看见了郝灵,脸色一变,但没理她,急急绕过她走到柜前:“给我两份桂花糕。”
柜台后的大姑娘变了一张脸,笑得狗尾巴花似的恨不得推开柜台贴上去:“好的,奴家这就给高公子——呀。”
高公子灵魂窒息,被人勒住喉咙往后一拽。
呕咳咳咳,谁?
郝灵冷漠,我。
高公子咳不停,瞪视。
大姑娘:“呀,你这人——”
“先来后到。我的桂花糕呢?”郝灵笑眯眯的时候谁都能和她说上一句话,可当她真的冷了脸冷了眼,可以让人灵魂都发抖。
毕竟这是徒手撕魂的人物。
大姑娘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限购,两份。”
高公子还在咳,望了眼柜台,心想,他等一等也行。
郝灵冷冷一哼,瞥一眼高公子,高公子下意识后退再后退。
第五十五章 动怒
“等着,我叫人。”
每人两份,不怕你限购就怕你不够。
她来到门前,向大街来往的人站定:“快来人啊,有财主家的傻儿子请大家免费吃点心了,先到先得童叟无欺啊。”
哗——首先涌进来的就是一群老娘们儿。
何时何地,无论什么时代和文明,免费两个字,最能激发老娘们儿的积极主动和奋勇拼搏。
“真的假的?啊?真的假的?骗人生儿子不长屁眼的啊。”
郝灵:“...”
马车里:“...”
“没骗你,排队啊,看上的尽管点,有人结账,过了这村没这店啊。”
老娘们儿的观点:骗不骗的,排个队再说!
你推我,我拦你,混乱而迅速的排好了,母狼一样紧盯柜台里的大姑娘:“给我拿桂花糕、山楂糕、枣泥卷子、小酥糖...”
大姑娘抵着身后的架子,差点儿滑到地上去。
只怪她年纪小阅历浅,不知生养过孩子的妇人都是战士,一个鸡蛋都能为之头破血流,遑论她们吃不起的贵族点心了。
后间里的人听着动静也都出来,瞠目的看着眼前一幕,问:“怎么了?”
大姑娘说不出话来,只那一双最出彩算有几分颜色的眼睛委屈无辜又埋怨的扫郝灵。
郝灵冷漠:“不卖?是不做生意了?”
看了这人,再看店员,想到她平日的行径,老店员大概是知道这是得罪了人,一咬牙,先奉承的笑:“您给捧场咱哪敢懈怠,这不,我先给您搬张凳子您歇歇。”
不管如何,放低身段再说,他们又不是金贵人,就是个卖东西的,京城权贵云集谁还不能踩他们一脚?便是贵人家有身契的家仆都能骑到他们头上去。
出来卖,就要有把脸皮自个儿丢在地上请人踩的觉悟。
有些人,就是弄不清自己的身份,不就是个站柜台的,自以为自己长得好看以为谁都得让着她呢。
老店员果真麻溜儿的给郝灵搬了把玫瑰椅,请她坐下,上点心茶水。
郝灵淡淡一笑:“不愧是老字号,还是有明眼人的。”
老店员点头哈腰,回头就狠瞪大姑娘一眼,果然是得罪了人。
大姑娘眼圈一红。
老店员皱眉喝:“后头去。”
大姑娘摔了帘子进去了。
排队的女子军催:“卖不卖了?耍人玩呢?老娘可不好惹。”
郝灵微微一笑:“您尽管忙,银子,不会少你一分。”
别人给她脸,她也乐意给别人脸。
老店员看排队的人,幸好这会儿功夫人不多,排队的就十来个。自己绕进柜台来,耐心的听人点,还给做介绍,细心的包起来,限购的规矩还是要讲的,但人家说起来就是让人如沐春风呢。
郝灵暗暗点头,心想,若是小婵也开个点心铺,就把这人挖去做店长。
大娘大婶们满载而归,郝灵扫了眼,可惜:“没桂花糕了呀。”
没了就算了,小老太太本就意不在桂花糕。
老店员道:“还有一炉就要出来,今天最后一炉了,我给您全包上?”
一边静静等待的高公子欲言又止。
郝灵:“行,都包上,算一算多少钱。”
没多少钱,娘子军们虽然爱沾便宜但骨子里的谨慎卑微和对危险的直觉,让她们没敢狮子大开口,一人也就要了一两份两三份的样子。桂花糕贵也是最贵,别的点心虽然贵但没一两一片那么夸张,林林总总算下来,加上新出炉的一锅,一百六十七两。
福庆楼一顿饭差不多这个价了,他们还要的山珍海味呢。
想想兰婶子一两银子买半袋米都高兴半天...唉。
总感觉这个社会要完呢。
郝灵喊小婵和盐阿郎进来买单提点心,方才这些个一个不来,肯定是小老太太拦住了。
高公子挨过来:“这位姑娘,能不能匀给我两份桂花糕,我有急用。”
郝灵抬头一句:“你都要死了吃什么桂花糕。”
才收完银子的老店员手一歪,银票差点儿飞出去,这姑娘——什么话都敢说啊,是个什么背景?
高公子脸色不好看:“某自认没得罪过姑娘,为何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口出恶言?”
郝灵叹气,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不好听的话我都懒得说,可偏偏有个小老太太非得插一手,行吧。”
什么?
桂花糕,给他吗?
郝灵伸出手。
高公子眼一亮,桂花糕——
啪——
多么清脆而痛的领悟。
那胖胖乎乎的一巴掌,直接把人呼地上去了。
盐阿郎条件反射一激灵,瞬间回想起与郝灵初识的小拳拳来。竟心生感激,感谢小拳拳落在他身上,而不是像这样巴掌呼在脸中间。
高公子平躺在地怀疑人生,眼前全是金色的小星星,他感觉到,他的脸上,以鼻子为中心,火辣辣的飞快肿起。
血,他一定流血了。
两管血。
好可怜。
可怜到仇富仇权的盐阿郎都心生怜悯,蹲在他脑袋旁边道:“兄弟,想开点,就当流血免灾了。”
走过他身边,拎着点心,哼着小调儿,突然发现郝灵对他的好呢。
小婵也同情的蹲下来:“我家小姐不随便打人的,打你是你的幸运。”
走过他身边,摇着头,叹着息,一脸挽救了失足大青年的自我感动模样。
郝灵蹲...不下,冷冷俯视:“城南三才巷郝灵郝大师,事后来送谢仪,相信我,欠一个神婆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咚咚咚走过去,高公子觉得地板在震。
神经吧!
高公子爬起来,衣袖遮脸,冲出铺子,呼喊小厮。
“松涛,快,送我去医馆。”
在外头等候的松涛跑过来,听见这话着急起来,不就是进去买个点心,就说自己去买非不让,这下出事了吧,出什么事了?
“公子,你哪里不舒服?”
高公子磨牙:“我的脸——快走。”你看不见?
松涛看不见呀,迷茫:“公子的脸好好的呀,连个痘子都没冒,说来最近公子的皮肤都比以前好多了。”
“放屁,没看见我鼻子都出血——”高公子一愣,手指碰到脸的瞬间,热辣的疼痛突然散去,他揉了揉鼻子,很正常,看眼手,很干净。扭动面部,再无一丝异常。
错觉?
不可能!
遇鬼了吧?
高公子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郝灵在车厢里抱怨:“想做好事自己去。”
不过是随口一句,抱怨完,她往车壁上一靠,闭上了眼。
谁都能看出她此刻心情不佳。
小婵望望师婆婆,再望望同样懵懂不知的俩,小心翼翼:“小姐,你怎么了?”
郝灵捏捏鼻间,略疲惫:“我竟然让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毫不相干的小——事,牵动情绪发了怒,这不是个好现象。”
灵灵灵:“能量啊,你也需要能量啊。”
系统需要的是能量,她需要的是灵力,没有灵力补充,终究还是不行吗?
第五十六章 锻体
方才里头的事,他们不能看见听见,但从后来那些动静推测,郝灵必是受了气。
盐阿郎:“谁,我套他麻袋去。”
栗书生:“还不知怎么回事,做事不要冲动。”
郝灵微微摇头:“跟一个不值当我动怒的人生气,是我心境不稳,这可不是好现象。”
什么?不是很懂。
直到回到家,师婆婆将郝灵叫进正房:“今晚随我一起打坐,我教你吐纳之法。”
郝灵做惊喜状:“终于愿意教授我了?”
师婆婆清透的眼神轻易看出她其实并不开心,翘了翘嘴角:“看不上?”
郝灵一秒泄气:“我先前说过的,我需要灵气。”
师婆婆很遗憾:“灵气,没有,巫力,你修不修?”
“修吧。”勉勉强强。
师婆婆一挑眉:“别这么勉为其难,我可不肯定你能修成,毕竟,若是心里不认同,巫力也不会选择你。”
郝灵心虚,是,是她自傲了,可谁不是将自家传承看得比别家高贵呢,她可是正正经经的植灵师,还是最出色的,突然要从头开始学习一个小分支...
第一反应是排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师婆婆:“不管你以前学的是什么,我所猜没错的话,没有灵气就不行吧。如今这个世界,早不是大巫们描绘的久远过去,拥有神奇力量的人,也就只有巫族是真实存在的。别的所谓神人奇人,多数为假,少的有几分能耐的,也不过是习得了些微皮毛。”
郝灵反问:“那巫,又能比之他们好过多少?”
师婆婆低头垂目,静静一笑:“那你虎落平阳还觉着比谁都高贵呢。”
郝灵一噎。
“行吧,先说好,你想从我这里谋什么?”
师婆婆仍旧低头,目光虚无的落在手指上,干燥、粗糙、苍老,是伪装。
她这一生,都在伪装,早模糊了原本的模样,也早想不起做为自己的一生,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良久,她苦笑一声:“且行且看吧,依你的本事,做不到也不会为难到自己。”
不像自己,从未有一天做过自己。
郝灵深深望她:“被人绑架了你就吱一声。”
这么颓废无力死气沉沉,好像被凶徒绑在了木架上要烧死似的。
一顿,难道是前朝——
“给巫族报仇?仇人可还在?列在名单来,我让盐阿郎去套麻袋。”
师婆婆嘴角一抽,立即从游历的状态抽离:“你用盐阿郎倒是顺手。”
郝灵理所应当:“只有我能救他呀。师傅也能?”
师婆婆老实摇头:“我不能,他该活不过今年,不过,出现一个你,怕不是万万分中的生机。他运气不错。”
“嗯,师傅运气更不错。”郝灵打了个小小哈欠:“我先去舒展下,洗了澡再来跟师傅学。”
盐阿郎蹲在墙脚边,最近,他和栗书生都不回家,在工地搭了窝棚凑合着睡,得看料。
郝灵对他勾手指,盐阿郎欢快蹦过来:“套谁麻袋?”
郝灵古怪看着他:“这么喜欢套麻袋?”
盐阿郎笑道:“也不是,跟你一起后没打架了,骨头闲得疼。”
这样啊,郝灵意味深长的笑,少年,是我疏忽了你,我大概没说过要怎么给你续命吧。
“你不是想见鬼?”
月色下,郝灵小胖手遮挡着嘴巴。
盐阿郎一激动,眼神往四下里瞟,同样低低耳语:“现在就有?”
“有你也看不到呀。得先开天眼。”郝灵抬手,虚虚在他眉间比划。
盐阿郎恍然的样子:“对,开天眼,开了天眼鬼现身妖现行,道士都是这样说的,快,给我开开。”
还道士?哪个道士蒙小傻子呢?
郝灵道:“天眼可不是说开就开的,有一套心法,还有一套身法。”
盐阿郎:“对对,要走个阵型是吧,你看我走两步。”
真给她走了两步,醉鬼似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孺子可教啊,你很有天赋。”郝灵心道,你这么上赶着,我不下手都不好意思。
灵灵灵:“这别是个傻子吧。”
傻不傻的,揍了再说。
“等等我啊。”
郝灵转身进了正屋,单手拎出一大箩筐新鞋来,那是师婆婆买了砸她的,先借她用用吧。
里头鞋面分颜色,她拿了几双在夜里显的出的,往空地上一只一只抛,鞋子一沾地,就像黏住一般,牢牢固定在地上。
盐阿郎惊叹的看着她这一手:“要哪天,我用鞋丢人,也能牢牢嵌人脸上,我就是高手了吧。”
师婆婆在屋里不忍听,以前没发现这人还有这么蠢的一面,真是活该落在她手里啊。
郝灵笑笑:“好好跟我炼,早晚你会做到的。”
盐阿郎重重点头,我一定会做到的!
九双十八只,错落有致。
“这是最简单的,看好了啊。”
郝灵走下去,站在最远的一只鞋子旁,立定,伸开双臂。
盐阿郎将眼睛瞪了又瞪。
噌,郝灵轻盈一跳,气球一样飞了起来。
盐阿郎呃的发出倒吸声。
天啊,这又轻又巧又飘飘的,胖子成仙了?
门口,师婆婆站在门内黑暗中,静静的看。
郝灵起身轻,落地慢,空气似托着她一般,伸出右脚,落地前在另一只鞋面一点,气球又飞了起来。
盐阿郎大大张着嘴,惊、为、天、人!
他要学!
轻功吧?传说中飞天入地的轻功吧?
气球起起落落,郝灵落在最后一只鞋上,优雅收势。
师婆婆幽幽出声:“这要是瘦下来,就是仙女,现在?猪在天上飞。”
嚓,郝灵破功。
师婆婆转身入内,多污了她的眼似的。
盐阿郎冲过去:“教我教我教我——”
郝灵愤愤瞪眼正屋,才问他:“记着我的动作了?”
盐阿郎忙点头,他记性是不错的,小时候听学堂念书,一遍就能记住。可惜,很快他就发现,以他的身份,彰显远超别人的聪慧,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打骂和欺辱,知识远不如强壮的体魄有用,他便不再去了。
但还有栗书生呢,有这个邻居,这些年下来他学的东西早超过一个混混的生存需求。但是,有什么用呢?
还是轻功更拉风呀!
郝灵没好气道:“去吧,照着我做的做一遍。”
啊?这么简单?
简单?呵呵,少年,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星际文明改编过多少版的炼体术,虽然这只是基础式,但没有基因改良的你想做到、做标准,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郝大师是想折磨你,但也真的在救你,教肯定要教真货的。
盐阿郎站在鞋旁边,学着郝灵的样子做了个一模一样的起势,向她投来得意的一眼。
郝灵面无表情,谁还不会乍哈胳膊了。
深呼吸,盐阿郎看准下一只鞋子,跳,啪叽。
五体投地。
郝灵:“哈哈哈——”
盐阿郎爬起来,回到原位,跳,啪叽。
“我就不信邪。”
跳,啪叽。跳,啪叽。跳,啪叽。
第五十七章 修炼
他的眼神震惊而怀疑。
郝灵薄凉:“觉着我骗你?”
盐阿郎紧咬住唇,不可能,她分明做得很轻松,看上去也很好做...可当自己来的时候,才发现第一个动作都难以做到。
他可以从第一只鞋跳到第二只鞋,很轻松,可若是手脚胳膊腿以及腰肢摆成郝灵的示范...说不清哪个地方,或者哪股劲,就是别扭,做不出来。
“怎么回事?”
郝灵:“开天眼,当谁都行?做不到就别妄想了。”
盐阿郎咬牙:“我一定能。”
灵灵灵:“看把可怜的孩子骗的。”
“我怎么骗他了?见鬼可是很伤元气的,让他锻炼好身体免得见鬼死。”
灵灵灵撇了下自己想象中的嘴,玄学流派千千万,唯有破嘴永不变。资料里显示,当年某人没少用一张舌灿莲花的嘴忽悠的别人主动奉上家传的宝物,点头哈腰千恩万谢的。
郝灵:我给了报酬的。
盐阿郎抬脚,郝灵一鞋底砸了过去,哎哟一声,小腿擦到一块,火辣的疼。
郝灵淡淡道:“只要我扔出去的鞋,碰不到你,就说明你做对了。”
盐阿郎两眼烧起斗志:“再来。”
啪,还是小腿的某个点。
啪啪啪——啪啪啪——
一筐的鞋扔出去,郝灵捞了个空。
“今天就到这吧。”她叹息着摇头:“才只是纠正你的小腿,大腿腰腹手臂还没纠正呢。慢慢来吧。毕竟外行入门难。”
盐阿郎的右腿几乎抬不起来,小腿上绑了千斤重似的,烈火燃烧,疼,肢体断裂的疼,可这疼中又生出一种爽感在血液中流窜,呲牙咧嘴,拖着腿去窝棚。
“把鞋收了。”
盐阿郎猛回头:“我都到门口了!”
郝灵抱着胳膊抬下巴:“你收不收?”
“你、故、意、的!”
“是呢,你收不收呢。”
“...”卑微弱小盐阿郎拖着残腿又回了来。
这个胖女人!他什么时候得罪了她?
呵,爷们儿,还记不记得你喊人家爷们儿的时候了?
郝灵洗过换身衣裳,找师婆婆,师婆婆带她爬上屋顶,郝灵才发现,怪不得正屋屋顶吊了顶棚,原来屋顶上还有一块平的。
师婆婆:“我先教你隶瑃经。”
郝灵罢工:“我不减肥。”
“肤浅。养生养颜是隶瑃经最浅显的作用。”师婆婆明显是贼心不死。
郝灵心道,反正瘦不瘦我说了算。
首先,要盘腿。
师婆婆去了大黑衣裳,里头也是黑色宽松款,但看得出身体线条。轻轻松松将两条腿盘在一起,脚压腿,腿贴地,上身挺直,自然放松。
冲她一点头。
郝灵:“...我的腿有自己的想法。”
月色下,师婆婆的眼恨不得烧起火,烧光所有白色的油汪汪。
郝灵讪笑:“坐着也可以的嘛。”
扶着旁边的瓦,坐,咚的一声,屋顶都震了三震。
师婆婆:“...”
郝灵:“咳,这屋顶,挺空的哈。”
师婆婆心累的扭开头,不去看她直挺挺的两条腿。
“面朝太阴,深呼吸一口。”
郝灵脸朝月亮,看着月亮并不圆满的形状,吧唧了下嘴:“兰婶子捏的包子蒸熟了再煎一煎...”
肚子它也有自己的想法,咕噜附和。
师婆婆:“...这些天除去外头吃你不都吃的小婵做的?”
“哎呀,谁还没个偷吃的时候了。”
“...”她想让人死一死。
闭着眼,教她呼吸之法。教完还道了句:“这是今日的呼吸之法。”
郝灵懵,今日?明日还有别的?
“每日都不同,根据月相而调整变化。”
嘶——,是灵灵灵发出的声音,它说:“灵,咱们好像真的遇到真正的巫起源了。根据我收集的资料里关于巫的一切,人家的修炼法子是契合其信仰的一切特性的。”
它说:“有一支信仰星空的,人家参拜的是星座。”它不解:“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能从隔着那么远的星辰体上攫取能量,但事实就是,人家源远流长,修炼是跟着星座走的,从一极,到另一极,无惧冬夏寒来暑往。”
“幸好你这里拜的是月亮。”
“珍惜机会吧。说不得你修成巫神,咱就直接回去了。”
郝灵心里对它道:“别做梦了,还神呢,这里连个鬼都没有,可见玄学多落寞,你看我师傅,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
灵灵灵:“毕竟曾经出现过,大宇宙里不缺某种文明彻底消失还死灰复燃的例子呢。或许这里的磁场哪天又变成适宜玄学生长的条件呢。”
这倒也是,便是植灵师一系,史上也数次险些失传,还不是又出了她这个小天才。
修炼。成巫。回去。报仇。
突然之间她就斗志满满呢,惹得师婆婆感应到身边气场变化睁眼来看她,看见月光下圆嘟嘟的一座。
心塞。
“记心法口诀。”
打了一顿出了气,郝灵只觉得天上投下浅淡的月辉抚摸毛孔的滋味多么的美妙,啊——
方家,却是格外的不美妙了。
等方阁老公务回来,老夫人才与家里人将今日惊心动魄的事情交待清楚。
方老爷第一个跳起来,一巴掌就冲着小胖子过去:“都是你这个孽子!不过一只猫!”
他这么生气是有原因的。
他娘不理他,派他去找只猫。就在他娘说的地方,他爬了树,下了水,最后在那么多石头洞子里终于翻到那只气息奄奄的猫。
活不成了。
这是他的第一判断。
不想带回去,吓着老人怎么办?
但想着他娘的威胁,猫不回去他也别回去了,勉强带上猫。先跑到京兆府,后接了人回家,问啊问啊问,可他娘偏偏一句话不肯说,他媳妇自己还茫然呢,他儿子,更指望不上。
但那猫呢?
猫先送回的家,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带着猫上公堂,小胖子回家先要猫,看到猫第一眼,眼泪啪叽掉下来。
那只胖白猫,四只脚有三只诡异的折着,身体一动不动,两只圆圆的眼睛无力的半睁,瞧见他,叫都叫不出来。
小胖子哇的哭开,他瞧着,他死了他都未必这么哭。
被儿子背叛的感觉。
不等他酸完呢,他娘一声大喝:“猫伤成这样你不请大夫?我养大了个废物吗?”
从来没喜欢过猫理解不了爱猫人士以及宠孙人士爱屋及乌心情的方大人:“...”
一只畜生罢了...老老实实请大夫。
大夫来了,倒没嫌弃病人是只猫,细心给接了骨,连连叹气,语气神态里都在说这猫不成了。
小胖子守着小床里从脖子到尾巴都固定在木板上的猫,抽抽搭搭。
小床就摆在老夫人的正房里。
方大人那个心烦。
等听完这遭事,首先就憋不住火的拿儿子下手。
可他忘了,他是他儿子的爹,他还是他爹娘的儿子呢。
第五十八章 阁老
老夫人毕竟力气小,来不及去拉自己孙子,并不年老体弱的方阁老已经大脚丫子踹过来。
踹得狠啊,他觉着他腿断了。
还有他媳妇。
红着眼:“老爷说清楚?怪霖儿什么?怪他不该去找猫合该他吃下那掺毒的糖葫芦这会儿咱家就该挂白布了是吧?”
人京兆府可说了,里头砒霜的量之大,只一颗,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我、我不是——”
老夫人的茶盏虽迟必到,好歹惦记着是亲儿子,只砸他肩膀。
方阁老唏嘘:“老夫的儿子如此不成才,众所周知的继承不了我的一切,谁还这样的出手歹毒?”
方大人:就感受到来到血缘的深深的侮辱呢。
方阁老就一个儿子,目前孙子也只一个,就是小胖子,不然不会投喂成这样。
接着,方阁老去看小胖子,点着头:“难道他们发现霖儿是一块难得的璞玉?”
方大人:...我存在这世上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京兆府没能查出什么来,那个媳妇是被收买的,财帛动人心,一家子动了邪念以为能逃脱,人心,最不可掌控,即便有身契也拦不住卖主求荣。
收买他们一家的是府外的人,根据她说的去找了,全是假的,根本不存在那样一个人。
方家人窝火。
不过这一点可证明,此事与府内无关,但老夫人回府后还是让管家大清洗,能收买一家,就能收买第二家,卧榻之侧,不容二心。
方阁老道:“不过是朝堂上的对手之流罢了,身居高位,免不得应付这些魑魅魍魉。”
拿多少钱,办多少事,有多大权,扛多少险。
这个道理早明白的。
见几人都望着他,点到为止:“皇子们年纪都不小了...”
太子还没立。
说起当今,真是让人不省心,一二三四五六,最大的都二十多了,最小的也十四了,这么多年,还不够他观察哪个勘当太子?
皇子这种生物,不是说你不立个名曰太子的靶子他们就不内斗的,这岗位就注定了他们必须得内耗,这不,年岁大起来,都坐不住了吧。
老夫人沉吟句:“听说,宫里有立中宫的风声?”
这便是当今让人不省心其二了,前头有位皇后,很久以前因病去了,打那之后再没立过皇后,大臣多次请立,都被皇帝以“朕再想想”的理由推却。
方阁老便道:“以前没立,如今更不会。宫里的事不要跟着掺和。”
老夫人双目一立:“霖哥儿差点儿被害死,这仇你报不报?不报,趁早告老还乡你个——”窝囊废。
方阁老:...儿子孙子都在呢。
老夫人:所以没说那仨字。
“当然得报,此事我会派人继续查,你们不用管了,以后家里外头都要万分小心。对了,那个叫做——”
老夫人:“郝灵。”
“对,听你说似乎很有几分真正的本事。”
“可不是,我觉着她肯定第一眼就看出糖葫芦不对才借题发挥,不然霖哥儿身上挂了那么多金啊玉啊,她偏偏去抢糖葫芦?”
“还有她那师傅,看上去神神秘秘的,也有真本事。把霖哥儿的平安扣摸了摸,就算出猫在哪儿了。”
“两人都看不上俗物的样子。”
老夫人道:“我让人去打听了,该回来了,你也一起听听。”
去打听的下人进来,低着头将郝灵能打听着的事迹都打听了来,短短半天的功夫,很有效率,其中包括她特别能吃,家里吃完吃邻居,吃完邻居吃楼子的壮举。
一天至少六顿饭。
众人:...
方夫人感慨了句:“这么能吃,可我看那姑娘行动间很是灵巧,一点不笨拙,可见人家是高人。”
糟心徒弟盘不了腿的师婆婆:你眼怕不是要瞎。
总之,现在的郝灵,在方家婆媳眼里绝对顶了光环。
方阁老道:“无论她什么身份什么来历或者有什么所图,她救了霖哥儿是事实,咱家必须重重谢她。”
衣摆被揪住,方阁老低头,冲上自家孙子肉乎乎颤巍巍沾着泪珠子的福气脸:“祖父,我要去找灵姐姐。带上雪团。”
呃...只宠孙但绝不爱猫的方阁老:“大夫说雪团不能移动。”
啪叽啪叽,泪珠子滚滚而落,面对恶势力都坚强不落泪的小胖子到底过不了猫这一关。
“呜呜,我知道你们救不了雪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雪团死,它还这么小,还没娶媳妇生孩子,我不能让它就这样走了,我要去找灵姐姐,她一定能救回雪团,呜呜...”
他的璞玉乖孙哟,大手一挥:“去。”
方大人磨了磨牙,觉得一定要找个时间和自家爹好好的、认真的、深刻的、谈一谈孩子的教育问题。
老夫人开始日常夸孙子:“...被那么拽着衣领子,那么长时间,一滴泪不掉的,咱家霖哥儿就是硬气。”
方阁老满意的点头。
小胖子听不太懂,不掉泪,九成多的原因是不疼啊。盐阿郎用了技巧,看着吓人,其实小胖子就是废了废腿力,脖子压根不疼的,他娘早检查过了,一丝红痕都没勒出来。
但他娘就是无比自豪,这换了别的小孩,被那凶人瞪一眼都能哭半天。
她儿子,就是硬气。
老夫人接着夸:“还惦记着雪团,这说明咱家霖哥儿心怀悲悯持之以恒,还勇敢。那姑娘才为难了他,他还敢向她求助。又有眼光又勇敢。”
方阁老再点头,知难而上慧眼独具啊。
三人同时重重点头。
独木难支的方大人:...这不是傻人傻大胆?
再看小胖子,被大人这样夸,我自岿然不动,更显天生宠辱不惊之风呐。
猫奴的一颗心哟,只疼猫都不够,哪里还分得出来给其他人。
在小胖子的坚持下,第二天一大早,方夫人就带着儿子和猫,乘坐了朴素的马车,低调的来三才胡同拜访。
而郝灵一大早又收拾了盐阿郎一顿。
这小子,太能恢复了,旁人肿个腿三五天下不了床,他却是打了鸡血一般闻鸡起舞。
顺便说一句,不知谁家养的大公鸡,非常准时的在天光降临前一刻黎明最黑暗时咯儿咯儿咯儿的叫,又粗又嘎又急躁,上辈子定是个地主扒皮:起了,都起了,都起来干活了——
四时不怠,寒暑不懈。
竟也没人投诉,毕竟都是底层劳苦大众,早起晚收工,多赚几个大钱呢。
盐阿郎在那劳苦功高打卡鸡第一声的时候,嗖的从工地小窝棚窜到郝灵窗户下。
栗书生抱着被子翻个身继续沉睡。
“郝灵,郝灵,快起床,该起来锻炼身体了。”
正屋浅眠的师婆婆转了转头,报应啊,以前你扰人好眠如今也有人叫你窗。又生气,她自作自受活该被吵,可怎么又连累她?这一天天的,睡个好觉怎么就这么难?
催工,让她赶紧搬出去。
第五十九章 拜会
只见她起身在黑暗中写了个条,推开后窗户扔出去。
后窗户上有机关,小婵披头散发来拣了纸条回去点着灯一看,呆滞三秒怒气升腾,从另一边绕到工地小窝棚。
“起来,都什么时辰了,赶紧起来建房子。”
睡不好的小姑娘起床气都大,她本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小羔羊,不好进男人的屋,随手捡了半块拆屋的砖头,朝着里头一丢。
啊,栗书生抱着被子滚掉地,听到外头恶狠狠的声音。
“偷懒不干活,扣你银子。”
扣银子三字让栗书生迅速清醒,钻出窝棚看天:“我的小婵祖宗,这才几时?做工的人还没起呢。”
小婵冷笑:“人家盐阿郎都起了你怎么不起?他们不起,你去叫呀,当我家白花花的银子好赚呢?”
栗书生:“...我去。”
为了银子。
而被叫窗的郝灵也是随手抓了什么东西砸出去。
郝大师出手,可不是小婵那提刀剁肉的小劲道。
一块硬邦邦的东西携风声破窗而出,准确而凶狠而霸道的砸在盐阿郎额头正中。
啪叽咕噜噜,一块上好的银锭子翻滚在黑乎乎的地上,那干净刺眼的白,仿佛在呼唤太阳。
而盐阿郎的额头,大包未肿起,鲜血呼啦流下,还呲了呲。
啧,年轻人,火力就是旺啊。
盐阿郎呆呆抹了把,低头看手,不是,好心好意叫她锻炼身体,至于吗?
倒没有生气,他一点儿没觉着疼。
盐阿郎只当额头没肉才不觉着疼,从未想过是自己不正常。
血呼啦啦沿着脸侧流进脖子里,顺着细绳淹没虎头坠子,狰狞的虎头似活过来一般。
郝灵把扰人清梦的噪音灭掉,不耽误的继续睡。
盐阿郎又抹了把脸,听着里头再没动静,终于想起郝灵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讪讪的收拾去了。
等方家人来,自觉来了个大早,其实,三才胡同的百姓们进入一天正规的谋生小半天了。
方夫人亲自上前拍...不用拍,大门就开着呢,试探着问:“请问,这里是师婆婆家吗?”
小婵出来:“呀,方夫人。”
再看小胖子,笑弯眼睛:“小胖子你也来了。”
方夫人窒了窒:“这是我儿方霖。”
小婵点点头:“里面请。”
方夫人:你倒是叫一声方小公子呀。
郝灵在院里看她的植物,望见两人先点头:“小胖子。”
方夫人:...就好气。
小胖子奔过来,仰着头,腮帮子一颤一颤:“姐姐,救我的雪团。”
眼里又充满了泪水。
郝灵看眼方夫人,不解:“应该找兽医吧。”
方夫人一片焦心:“郝小姐——”这个称呼让她有种小丫鬟哄自家姑娘的错觉:“咳,灵小姐,你不知道那歹人心思多歹毒,雪团的四条腿都给折断了,身上骨头也断了两根,虽然我们请了大夫给续上了,可雪团只能被绑在木板上,想它小小一团得多疼,从昨个儿到现在,滴水未进,就——”一口气吊着了。
最后一句不敢说,怕小胖子崩溃。
郝灵低头看小胖子,想了想:“把猫带进来吧。”
小胖子嗖的跑出去,亲自搬了一个篮子进来,随从要伸手他都不让的。
郝灵一看,嗬,方夫人所言非虚啊,这是猫坚强吧。
小东西还挺顽强,跟它主子还挺像。
小胖子抱着篮子,郝灵让他放在桌子上。
方夫人看到桌子上摆放着很多花枝,非常新鲜,还带着清新的露水,才向院子里打量,一打量,不由吃惊,中秋早过了,这院子里的花卉仍锦簇而精神,那些黄的白的紫的红的菊花,看着比大长公主宴上精心培育的还喜人。还有月季海棠山茶花,她还看见一口缸,里头紫的粉的睡莲轻轻荡漾。
而院里还摆了几棵银桂,树身不粗,上头的小花一层叠一层,树下都落了一层桂花香,枝头还有新鲜的花骨朵冒出来。
她走进的不是一个小院,这是走进了植物的盛宴吧。
这家人,绝对不简单。
郝灵手指轻轻沿着白猫的身躯起伏,从头到尾摸了遍:“还行,骨头接的挺好。”
对小胖子:“挺过来就好,我可不是神仙,让它一口气就长好。”
小胖子:“它疼。而且,它不吃饭,水也不喝。”
这个,简单,不是让她一键复原就好,她的灵气很紧乏的好吧。
小东西也挺可怜,一只猫能影响谁,无妄之灾,不吃不喝今天都熬不过去。
灵灵灵:“宿主请领任务:免除小可爱的痛苦,抚慰猫奴受伤的心灵。”
奖励积分大礼包,一样没有呢。
懒得理这个废统,一只猫能给它多大收益。
这次她可猜错了,只见她手指在猫身上轻轻点了几下,那猫立即能叫出声来,而小胖子在亲手给爱猫喂水确定猫确实好转后,冰灵冰灵着一双大眼睛,给她献上一颗纯粹干净的感恩之心。
郝灵:...就挺迷,这猫对你就这么重要?
小胖子:猫奴的世界你不懂。
灵灵灵在她脑子里转圈圈,一边转一边撒花:“这个世界的人太好骗了,以后我们专挑小孩子下手吧。”
听听,说的这是什么人话。
不过,只是帮一只小猫隔绝痛感,稍微治疗下伤势,小胖子给她这么丰厚的回报,她有些受之有愧呢。
摸上脑袋,别说,小孩子的头发养得真好,光滑水润:“你的雪团名字不行呀。”
嗯?他的雪团名字哪里不行?和八字不配才多灾多难吗?
关系到猫,七岁的小胖子难得调动大脑高级搜索,脑子里全是自家祖母和娘亲平日里的八卦:谁谁谁八字不行命不好,谁和谁八字不合老吵架,还有那个谁,怎么还不被老天劈...咳咳,那个谁自然是自家的对头了。
小胖子紧张:“是不是要请和尚做个法?”
不是亲儿子,方夫人一巴掌就呼他脑袋上了,给只猫做法,合着你的猫能变人?
等等!方夫人一个哆嗦,万幸,猫不能变人,不然鬼知道以后她会娶个什么样的儿媳妇。等等——猫,真的不会变成人吧?
这样一想,方夫人比小胖子更紧张,紧急求证:“灵小姐,动物花木成不了精吧。”
“难说。”
方夫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手都抖了,一瞬间,脑子里全是少女时看过的那些精怪话本,什么狐女报恩蜂女添香,她儿子,她儿子,她儿子可是抱着猫睡——等等!
雪团是个男的!
心才一放又猛的提起,男的又怎么样?越是有钱有权的男的越喜欢玩刺激,才几天啊,就那家,突然辞官回老家那家,谁还真不知道那家不肖子有什么嗜好啊。
猫,男猫,抱着睡了的男猫...
方夫人摇摇欲坠,眼前发黑。
郝灵莫名其妙,低血糖?
第六十章 冰崩
“灵小姐,我想拜会师婆婆,可以吗?”方夫人强颜欢笑。
可以呀,有什么不可以,打开门做生意嘛。
郝灵将人引到正屋,自己出来跟小胖子说话。
“查到害你的人没?”
小胖子老实的摇头:“祖父祖母爹娘都不和我说,不过,我知道他们没查出来,若是查出来,肯定欢欢喜喜给我加餐。”
郝灵便道了句:“你太胖了,以后别吃太多。”
小胖子抬头定定的看着她,眼神意思明晃晃的,你一天六顿比我还多一顿呢。
郝灵抬手敲他额头:“你能和我一样?我长的不是肉,是富贵,富贵逼人。”
小胖子眨眨眼,他还小,不明白,长的不是肉?可他捏着自己身上就是肉啊。
还是说——哦,姐姐是女孩子,女孩子和他这个男孩子不一样,女孩子长的是富贵。
若有所思。
于是,下一次小胖子走外家的时候,他舅妈自嘲自家女儿肉多,他郑重更正,那是富贵,喜得他舅妈哟,回了满满一车的礼,还用看未来女婿的眼神看他。
吓坏了方夫人,毕竟胖子这种生物,自家有一个就足够了。
等方夫人从正屋出来,就见自己儿子聊得一脸欢喜,听她唤回家,一手挎篮,一手抱了一盆绿植。
哦,是薄荷。
方夫人不解。
“姐姐送我的。”
方夫人不好意思,郝灵道:“不值当什么,谢小胖子陪我说话了,他挺好玩。”
小胖子骄傲的样子。
方夫人僵笑,所以,你们聊了半天,你就不能叫我儿子一声名?
再看她傻儿子,还笑呢。
客客气气告别,小胖子坐在马车里道:“姐姐,以后我再来找你玩。”
郝灵摆手。
小胖子:“你说的点心我都记着了,我给你带。”
这次郝灵挥手挥得非常有诚意:“下次再来啊。”
驶出胡同,方夫人似漫不经心:“你要给那位郝灵姐姐都带什么?娘给你准备。”
“就是咱家自己做的点心啊,灵姐姐说她吃过糖油麻薯、油炸小角、酸辣面皮、驴肉小烧饼、鱼皮小饺、八宝烙、葱香饼、胡辣汤...”小胖子嘴里全是晶莹的分泌物:“全是我没吃过的,我们说好,下次再来我带我爱吃的,大家交换分享。”
方夫人:...突然就下定决心给儿子减肥呢。减肥第一步:远离任何会让她儿子发胖的人和食物,尤其是人!
“娘,娘,灵姐姐说,雪团这个名字太普通了,跟我八字不太合,她给改了个,以后我们一人一猫绝对平平安安。”
咔,方夫人差点儿捏断手腕上的玉镯子,还一人一猫,你们小两口呗?
扯出一个老婆婆的笑:“什么?”
小胖子虽然觉得自家娘亲笑容有些怪,但他此时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猫呢。
“雪崩。”
什么?
“雪崩。灵姐姐说,她的猫叫青龙白虎,我的猫撑不起这样的名字。”
方夫人眼角抖动,当然撑不起,什么东西啊,还敢叫龙,也就没人追究,一追究,那青的白的都坐牢去吧。
“灵姐姐就说,雪崩多有气势,一泻而下寸草不生,一听就是个斩敌万千的大将军。”
而作为一个内宅妇人,听到这两字的音只能想到“血崩”一词的方夫人:“...”
她小心的说:“娘觉着,蹦蹦这个名字也挺好的。”
小胖子头摇得拨浪鼓:“雪崩又不是兔子。哎呀,我要快回家,告诉祖母这个好消息。”
收到好消息的方老夫人:“...有气魄。”
先肯定孩子。
“叫天崩是不是更顺口?”
再提出建议。
方夫人头一晕,天崩?还不如雪崩呢。毕竟天崩还有那层意思。
幸而,老夫人及时回味过来:“地...山崩吧。”
反正,就是灾害呗。
加班回来的方阁老拿了主意:“就叫冰崩吧,河冰崩,春到来。冰也是白的,冰崩意头好,保佑你的猫从此平安顺遂。”
好歹把小胖子说服了。
方阁老不由抹把额头,真叫雪、天、地、山崩的,不现成的被攻讦的理由嘛。
如今连给只猫取个名都如履薄冰,他真是太举足轻重了。
唉,位高权重的人的小烦恼哇。
而方家人从三才胡同离开,郝灵去问师婆婆:“方夫人求什么?”
大家主母求的无非男人前程和子嗣。
师婆婆一脸的一言难尽:“求她儿子一辈子都遇不到妖精鬼怪。”
啊?
郝灵失笑:“这个世界有精怪?”
师婆婆:“传说中有。反正我往上三代是没——”话音突然一顿,师婆婆抬手支头,眯了眼睛,似回忆起什么。
还真有?
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世界还是有灵气或者别的浓郁的足矣改变基因特性的能量?
郝灵睁大了眼。
“我师傅的师傅,留下的笔札,好似透露过,他师傅的师傅,似乎是跟一只妖退隐了。”
师傅的师傅的师傅的师傅,郝灵痛苦的掰着手指头,清理人物关系,不是她所擅长。
半天,放弃。
“真的有妖?”
谁知道呢。
“巫的记载里,久远之前,没有皇朝,人和妖共同生活在一起。”师婆婆:“神话传说里还有天神和天魔呢,谁能证明是假?”
郝灵叹气,她来的不是时候,若是来到神话传说时代,逮几个神放放血,什么都有了,再不济,不定那些神啊魔啊妖的,其实是最早的居民已经入了宇宙大环境了,留下原始星球滞后的独自发展。
等等——若是真实存在那些已迁居民会不会留下什么?
灵灵灵:“快做任务,补充能量,只要我一恢复,星球大扫描,就是埋在地心里,我也能给你挖出来。”
郝灵:“感恩之心。”
“不行。”灵灵灵果断拒绝:“才两颗,我要攒着。”
没瞧出它还是个抠门的。
攒就攒吧,没人跟你抢。
郝灵跟师婆婆要方家的谢礼。
别以为她不知道,方夫人就是来送银子的,可恨她不是大家长,东西不能直接送到她的手。
师婆婆拒绝的毫无波动:“你觉着我会给你?”
郝灵:“...咱走着瞧。”
人走后,师婆婆拿出几张银票发愁,方家人来马车都是坐的最普通的,当然不可能大张旗鼓的送东西,没什么比银票更方便更表明心意了。
五张纸,折一折,袖子里一塞匣子都不用。
一万两,很不轻了。
大孙子一条命呢。
当然不止值这些,但不能再多,再多就说明他方阁老财路不明了。
若是给自己,一万也不嫌多,可给到郝灵,一两都不少。
这天天天天有进无出的,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清贫的减肥小日子?
师婆婆一愁三叹的把银票塞到地板缝里,该发霉发霉去吧。
盐阿郎一个白天都不在,晚上一回来,拉着郝灵到一边,面色严肃:“有人跟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