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兄弟(一更)
二十年前,一代富商传奇商家,突然消失。
商家,世代经商,多少代积累下来的财富可谓惊人。
可惜,人有旦夕祸福。
最后一位家主商老爷,行商途中发了急病一下去了,商家只剩一对姐妹。
大的姐姐才十三,小的十一。
家里没了男人,犹如没有守护的肥肉,谁都想咬下一块来,包括下头的管事掌柜、族里的叔伯兄弟、生意场上的对手伙伴、当地的豪绅、甚至官府。
不少人打着强娶姐妹瓜分家产的主意。
两姐妹当着族人的面,在官商两道的见证下,对祖宗牌位发誓,此生不嫁只招婿,商家,她们来传承。
一句话说得简单,但里头多少腥风血雨和惊心动魄,两人互相鼓励和努力,愣是将商家的生意支撑了下来,可见两人也是经商的天才。
但两人出落的越来越好,大的倾城小的倾国,这样的姿色,便是没有钱财也要引无数人垂涎争夺,加上商家的家底,更刺激的有些人铤而走险。
生意被挤兑,生命被威胁,敌人渐渐联手织成大网,姐妹俩独木难支,用了商家祖上留下的一条暗线。
没人知道,商家祖上和开国皇帝是有交集的,商老爷的爷爷,暗中支持了太祖许多银钱,还借着走商的便利帮太祖做了不少事,也就是说,大桑建朝,是有商家一份功劳的。
但不知为什么,商家没受太祖的封赏,不声不响不言语,继续做着商人的本行。
这份人情便留了下来。
或许,那位商家家主早预想到今日,留着人情只为保住商家血脉。
人情是皇帝欠的,这份求助也便通过特殊的渠道直接送到如今的皇帝面前。
那时皇帝还年轻,彼时正心情不好,收到求助才想起,对,自家还欠了这份人情呢,太宗提过这事,正好出去散散心,干脆微服去了。
带着的人正是左相。
商家所在离京城并不远,走远了大臣们也不会同意。两人就扮做普通人的样子偷偷去了商家。
一见之下,皆是沦陷。
那时,左相年过四十,长得好保养好,满腹经纶,正是一个男子最富魅力的时候。
而皇帝也二十多岁,英俊挺拨,气势摄人。
两位商姑娘已成老姑娘,实则不过二十出头。
哪个少女不怀春,尤其在她们落难时候两人突然从天而降,一出手便缓解了她们的处境。
都是有才有貌有眼光有见识的人,惺惺相惜引为知己,再进一步,天雷勾地火。
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全发生了。
姐妹俩都有了孕。
两个男人便要将人接回去,可人家姐妹都是有主意的,越过他们俩,直接做了决定。
如果两个男人愿意,她们的孩子就是商家人,以后继承商家。
如果不愿意,哪个愿意留下孩子,哪个孩子继承商家。
如果两人都不愿意,好吧,她们商家必须要有一个继承人,你们商量着办留下哪一个吧。
把两人气乐了。
那时谁也没想到后头会发生什么事,两个男人心照不宣的先把人哄高兴随你们想怎么安排都行,孩子嘛,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商家需要继承人,他们还能护不住商家?
但人生有意外啊。
皇帝老往宫外跑,皇后能不起疑?左相老是不着家,左夫人能不出手?还有对姐妹俩仍旧不死心的对头。
几方出手下,姐妹俩没到正日子便同时生产,结果...
盐阿郎磨牙:“仇人是谁?”
状元郎同样的问题。
郝灵:“是谁也都被他们收拾掉了,不用你们去报仇。”
“左夫人还活着呢。”
两人同时道,状元郎唰的看向盐阿郎。
盐阿郎不自在咳了声:“我给我大姨报仇。”
状元郎:“我亲自来。”
卫弋:“你们大概不会有这个机会,左相不会让你们担上杀害长辈的恶名。”
顿了顿:“活着未必比死了好过。”
状元郎冷呵:“无情无义。”
郝灵摊手:“那现在,你们决定如何?”
若是皇帝和左相对他们说这些,他们最少也要五分怀疑,可郝灵说这些,他们就全数信了。
两人对视,久久不言,谁也不能冷静思考。
反而卫弋疑惑:“可是,为什么他们两个受到这样的安排,盐阿郎在街头长大,燕——状元郎是——”
状元郎:“我在普通人家长大的,相比表弟,我顺遂平安。”一脸歉意的看着盐阿郎。
他不知内情,可一句街头长大,那里头是自己想象不出的艰辛。
盐阿郎混不在意:“没事,我命格特殊,必须风雨磨砺,现在不也挺好。”
状元郎更内疚了,他是哥哥,应该护着弟弟——他是哥哥吧?
不管了,按着娘亲的年纪来断定吧。
他道:“以后我们兄弟一起过,不过,你爹——”
盐阿郎:“谁认他。他说是我爹就是我爹,证据呢?”
...吼吼,你这样说话,怕你娘要打死你呢。
郝灵与卫弋道:“一个龙子,一个丞相之子,生来便继承庞大家财,权利富贵太重,注定多舛,过了十八就好了。盐阿郎是体质特殊不能享受好生活,状元郎呢,则是八字太好得压一压。反正吧,事出有因喽。”
卫弋:“看皇上和左相的意思,在宫里相认便意味着要昭告公示,新的麻烦要来。”他瞪回盐阿郎二楞的目光,平静道:“他是皇帝,你能反抗?”
盐阿郎拍下桌子。
气。
状元郎来了句:“我去继承商家。”
商家,毕竟是商人,哪能让一个皇子降低身份。
盐阿郎急忙道:“别,你是状元,你去继承相府吧,他没儿子。皇帝不一样,儿子很多,我去继承商家吧,我就喜欢钱。”
说完乐滋滋,与郝灵道:“以后,我养你。”
呵,好财大气粗。
商家,明面上消失了,但有皇帝和左相,肯定没落入外人之手。
啧啧,两个糟老头子,很会隐藏嘛。
卫弋想了想,与巨富兄弟俩示好:“西北有特色产出,比如药材牛羊,你们可以去走一走。”
两人皆是无语,郝灵哈哈,这人真是任何时候都不遗余力的往西北拉人啊。
将事情说开,头脑混乱的兄弟俩表示他们要好好想一想,一个屋里剖析心迹去了。
卫弋回家,郝灵去找师婆婆。
“到现在你也不跟我说点什么吗?”
师婆婆正在泡手,苦涩的药汁在皮肤上留下一层一层的晦涩。
她翻了翻眼:“说什么?说这些事都是我策划的?”
郝灵:“您还没这么大本事。”
师婆婆哼了声。
郝灵:“在当时的确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排。”
师婆婆又哼了一声。
郝灵:“师傅明明是在救人为什么做好事不留名?”
师婆婆再哼一声:“我做这些,有私心的。”
“私心谁都有,可该你的请何必故意往外推。”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谋朝(二更)
师婆婆抬头看她:“不论我做什么决定,这背后都是人命。”
郝灵平静道:“世事难两全。”
师婆婆笑了声:“你倒想得开,还是你心肠硬?”
郝灵:“师傅心肠硬不硬?”
师婆婆:“以后你就知道。”
还是不跟她说。
小老太太真能坚持。
郝灵烦恼道:“你说皇帝认亲让我在现场是怎么回事,弄得我多尴尬。”
师婆婆:“盐阿郎那狗脾气也只肯好好听你说话。”她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让他活下来对他是好是坏。”
郝灵:“他又不是坏人。”
师婆婆:“好人就能活得如意了?”
郝灵:“师傅你偏激了。”
师婆婆:“愿他别恨我,恨我我也不在意。”
郝灵一笑,退了出去。
师婆婆掏出一枚龟甲来,晃了几晃,倒在桌上,几枚古钱旋转着落定。
师婆婆定定看了会儿,兀自摇头:“哪有十全十美的人生。”
卫弋回到家,去找卫老将军,爷俩儿关上门说话,卫弋说,卫老将军听,半天。
卫老将军恍然:“原来如此。”
卫弋怀疑:“祖父不知道?我以为祖父愿意借出卫杀是知道内情。”
卫老将军摇头:“借卫杀,的确有皇帝的出面,但我万万想不到竟有这种事,真是——”他再度摇摇头:“京城要乱。”
卫弋皱眉。
卫老将军道:“认回皇子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明白吧。这么多年,皇帝对六位皇子态度淡淡,似乎对哪位都不满意。六位皇子的才能不说,性子——”他又是摇头:“那盐阿郎的性子怎样,你不知道?又有那番奇遇,过了生死劫,在皇帝眼中可意味着多了。”
忽然,他一笑:“别说,盐阿郎那狗脾气不知道的不会多想,可知道了不能不回想皇帝年轻时候,一样的又拽又臭。”
他脸上多了丝回味:“先皇脾气倒是温和,但实则心黑会算计的很。太祖嘛,其实脾气也不好的。”
就差说个一脉相承。
卫弋不免惊讶:“祖父意思——”
卫老将军点点头:“开春时皇帝不是放出要立太子的话?多事之秋啊。”
卫弋皱眉:“可盐阿郎的出身...怕大家不服。”
“呵,服不服的,那盐阿郎能把人打服,做皇帝嘛,不是非得事事比人强,只要他能收服人心,这收服是信服还是打服不重要,只要他有法子让大家跟着他干。”
皇帝这职业,说白了就是个头头,各行各业的都一样,头头嘛,就是有本事让别人跟在他后头,管你出手光明不光明磊落不磊落,世上又不是没出过二流子皇帝。
言辞间,卫老将军竟对盐阿郎看好的很。
卫弋在心里也默默比较了一番六位皇子和盐阿郎,哦,已经废了一位了,不得不说,确实野生野长的盐阿郎更对他胃口。
“文臣不会这样想,文臣喜欢好说话谦逊有礼的君主。”卫弋叹息:“我还想将盐阿郎培养成我的接班人呢。”
卫老将军:嗯,你真敢想。
道:“等着看吧,如果真是盐阿郎被选中,以后边关有得忙。”
卫弋目光一闪,蠢蠢欲动。
此时多蠢蠢欲动,日后就多后悔,那哪里是忙,那是忙成狗。
左西恍恍惚惚来到小院,恍恍惚惚进了去,恍恍惚惚走到兄弟俩屋子外头一屁股坐下。
郝灵跟着他过来往旁边蹲...不下,拉过凳子坐下。
“还没回过神来呢?”郝灵抄着手看热闹。
这人挺好玩的,每次来絮絮叨絮絮叨说话多有意思。
左西长长嗯啊一声,目光无焦距:“原来状元郎才是我家小少爷,盐阿郎是——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郝灵好奇:“你不是跟左相很久了?连你都不知道?”
左西好生郁闷,闷闷看她一眼:“我又不能进产房,他们在里头换的。”
郝灵:“不怪你,他们是在遮蔽命格,你家左相是臣,肯定多承担、多付出。”
左西摇摇头:“可算下来还是盐阿郎吃那么多苦。”
郝灵:“一切都是值得的。”问他:“你家左相什么章程?什么时候接状元郎回去?我跟你透一声,状元郎要回去报仇的,怕你家要鸡犬不宁了。”
中年汉子冷笑一声:“有仇报仇,谁杀我娘,我杀谁全家。”
郝灵:“...那你家左相也不能幸免。”
左西:“唉,造化弄人啊。当年,要是大大方方娶进来——”
后头的话他自己也觉着不可能,左夫人没有大错不能休,人娶进来,怕孩子都生不下来。
改口:“要是大人先遇见的——”
也不行,他家左相是啃嫩草的老牛,再早,那草还没长出来呢。
最后只能道:“造化弄人。”
郝灵点点头,可不是嘛,人玩不过天意,再次问:“你家左相什么章程?”
左西:“新账旧账一起算吧,还得看状元郎的意思。”
这是等着状元郎回去出气呢。
郝灵道:“别嫌我多嘴啊,左夫人那么折腾也有左相的错吧,她落不得好下场难免让人对左相寒心。”
左西便脸对着她,笑了笑:“没事,少爷们受了那么多苦,老爷被骂两句又怎么样,就算丢官——该给少爷的他也能给。”
郝灵忍不住笑,所以说这是个忠仆呢。
左西扭头对关闭的房门小心的叫:“少爷,表少爷,我来听你们差遣,你们想做什么咱就做,不怕哪个。”
屋里兄弟俩...
盐阿郎:“这特么怎么回事。”他坦诚道:“原来,我没想回左家,我跟着郝灵好好的,这就是我的家。老头——左相老来,我也没认他。虽然我不知道内情,但郝灵暗示过我,我娘没有了...我就想,没有娘要爹也没什么意思,都这么大了,谁离着谁活不下去啊,欠他的我还银子,以后我盐阿郎只是盐阿郎,逍遥自在怎么活都好。没想到——”苦笑不已。
状元郎很平静,或许这便是文人和粗人的区别,盐阿郎还在纠结不能接受呢,他已经在想日后布局。
他道:“我回左家,我要报仇。报仇后我就去西北。一则磨砺锻炼,我的抱负在朝廷,我不会放弃。商家,应该有一笔钱,你拿着,你用得上。商家的家业我来运作,娘和小姨的遗志我来继承。你——”
他的眼神很复杂:“你知道做回皇子你将要面对什么?不管你如何选,我都跟你站一起。”
盐阿郎一愣,他真没想过。
状元郎已经走一看三:“琼林宴上,五位皇子我都看过,都不如你,你若回去,那就争一争。”
他冷静分析:“钱,咱有。人脉,我跟左家要。你与卫小将军关系也不错,这样文武钱咱都有,怎么不能争一争。”
他笑:“我做你的前锋,你做我的后盾,你做皇帝,我做大臣,等你当了皇帝,才能彻底把当年的仇干净报掉。”
盐阿郎张大了嘴。
不就认个爹,怎么就谋朝篡位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前夜(一更)
状元郎心眼黑:“这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爹的意思。他完全可以不认你,或者让左相认了你,说咱俩是双胞胎又怎样?金口玉言认儿子,他能有什么好心思?我听说,皇帝对几个皇子都不冷不淡,这个时候认你回去,能是什么好心思?呵,天家,自古无情。”
说完,他觉着自己说的过分,歉疚看着他:“我有些不冷静,还是要你自己想。”
盐阿郎沉默了会儿,道:“不管他什么心思,你说的对,我和左相是亲戚,和卫弋关系好,文臣武将的老大都与我扯了关系,宫里那些个怎么看我?不是我想怎样就怎样的。”
毕竟是皇城根下长大的,皇子间的故事就饭吃,天生的政治觉悟。
状元郎:“他们心真黑。”
盐阿郎:“你爹还不错的。”
状元郎:“那那个女人怎么还活着?对自己嫡妻,他倒不能依律办事了?”
盐阿郎便道:“都不是好人。”
状元郎:“我都不知道我娘什么样。”充满遐思。
盐阿郎一拍手:“问郝灵呀。”
唰,门打开,郝灵坐在凳子上微微扭头:“画像还是木雕?”
盐阿郎:“幻境。”
郝灵鄙夷:“你可真贪心。”
这样说着,还是朝两人一挥手,青龙白虎窜出,一人摁倒一个,两个人晕眩,一人靠着一边门板迷瞪了过去。
左西哎哎。
郝灵:“没事,他们想见亲娘一面。”
左西忧心忡忡:“方才屋里的话你也听见了,我家少爷真是——深谋远虑呀,他没事吧?别一口仇恨憋着心理扭了曲。”
郝灵让他淡定:“哪里扭曲,他说的是实话,两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把他们推到人前难道没有那意思?左西呀,你可真单纯,这分明是俩老头商量好的,他们啊,可不仅仅是父亲,还是国臣,是皇帝。在他们眼里,他们的儿子,不仅是自己身上的肉,还是手里的盾,手里的矛。”
倒不是说这个想法有问题,这个时代的男人嘛,以儿女情长为耻,以事业野心为荣,在他们想来,对哪个儿子好就要狠狠磨砺哪个,让他们变得与父亲一般强大无敌继承父业嘛。
估计皇帝和左相还自我感动呢。
皇帝正在自我感动,捂着脸,左相纳闷,你没挨着拳头你捂什么,不像他,来大总管正拿毛巾裹了冰块给他敷。
皇帝捂着脸,其实他想揉屁股,小子力气真大,他尾巴骨都裂了,皇帝的尊严让他不能揉。
皇帝说:“别的不说,那小子胆气不错。”顺带左相一下:“你家那个也不差,坚定不移。”
左相苦笑:“坚定不认咱?”
皇帝挥挥手:“放心吧,他们会想明白的,哪有不认祖归宗的。我们又不是真的没管过他们,生一场,养一场,敢不认?呵。”
皇帝就是皇帝,说着说着就要翻脸。
左相忍不住埋怨:“臣就说缓着来缓着来,您非得把人叫来一下子叫破,换谁也接受不了啊。”
皇帝斜眼:“你在指责朕?”
左相:“臣可这一个儿子。”
皇帝啧啧:“左相,重男轻女可要不得啊。”
左相心道,这不是你连生闺女愁的直揪头发的时候了。
皇帝手指敲着椅子扶手上的龙头,像对他们两人说又像对自己说:“明日,朝会宣布皇子回归,再说一下立太子的事。”
来大总管手一顿。
左相不由怒了:“皇上,你也太心急,你这是把盐阿郎往风口浪尖上推。”
皇帝一个冷眼过来:“他是朕的儿子,有他天生的责任和义务,上阵父子兵你懂不懂?”
左相没怕的,也冷了声音提醒他:“盐阿郎自小对官府抱有敌意,臣软磨硬泡伏低做小他都没应下回家,您这样来硬的,他就吃?”
皇帝:“朕是皇帝。”
呵。
左相提醒他:“您也别忘了,他眼下跟着谁。那个郝灵,看着软和,实际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尤其人家自称方外人,可没觉着自己是大桑的臣民。说句不好听的,以郝灵的性子和本事,人家说走就走,盐阿郎早对她死心塌地,他跟着她走,谁能拦?”
左相慢悠悠一句:“郝灵不是说了,她对盐阿郎有再生之恩,她愿意给他当爹。盐阿郎可没反对。”
唰,皇帝的脸黑了。
来大总管心里泛起嘀咕,也不给左相敷伤了,握着帕子:“不然,老奴去瞧瞧?当年的事,咱得亲自跟孩子说,外人说的话,难免偏颇。”
生怕郝灵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皇帝哼了声,到底没说什么,来大总管一喜,开门出去关门,自己换了衣裳偷偷出宫去了。
来大总管等到夜里才偷摸去了小院,盐阿郎和状元郎已经出了幻境在院子里坐着赏月,来大总管贼一样摸进来,还心里嘀咕,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关门。
盐阿郎眼明心亮瞅见他一下认出来:“就等你呢,你说你,为什么非得晚上来,不是郝灵非让我们等,我们早睡去了。”
郝灵让等的。
来大总管心里道,左相可说对了,自家小主子谁也不听就听郝灵,真说不准皇子都不愿意当跟着人家走。
一边点头哈腰走过来一边极力亲近的笑:“老奴这不是身份不便嘛,怕给这里惹麻烦,就等了等,多谢两位少爷等咱家。”
除了御书房那个时候,除了面对左相,状元郎对谁都彬彬有礼,他招呼着:“来公公,快来坐,春天夜里还是寒凉,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一声来公公,自然的恭敬又透着几分亲近。
都是人精,听得这一声,来大总管立即确定了几分哥俩的态度,脸上褶子又添几条,举着手坐下来:“可不敢,老奴自己来。”
状元郎亲自给他从瓷罐里舀了汤:“您是长辈,我们应该的。”
一声长辈,来大总管哎哟哎哟喜不自胜,再看端着胳膊端正坐着的自家那位,还臭一脸呢,也高兴,毕竟自家少爷是龙子,当然得有脾气,这叫祖传的天威。
状元郎也开心,来大总管亲自来本身便说明了什么,他觉着自己先前的想法能实现。
来大总管捧着碗喝了几口,小心翼翼:“老奴过来,主要是当年的事,老奴清楚,得给两位少爷好好说一说,免生误会。”
状元郎微笑:“请讲。”
盐阿郎翻白眼:“难道他俩都没老婆清清白白追求的人家黄花大闺女?”
来大总管嗖站起来:“可不敢这么说啊,当年皇上和左相,还有两位夫人,可是正正经经在商家祖宗面前拜了堂的。”
状元郎面色不变,盐阿郎却是冷嗤出声:“拜堂算什么,女人才觉着这个最重要,不过是男人糊弄女人的手段。”
来大总管:“...”
这天这样聊死他还怎么往下说?
第一百六十八章 认祖(二更)
好在状元郎理智,拍拍盐阿郎,对来大总管微笑:“他就是脾气大,来公公继续说。”
来大总管想,幸好有个打圆场的,虽然这打圆场的也不是什么良善的,也是,毕竟爹娘都是有本事有手腕的,能生出什么孬种?
来大总管细说当年,务必让两位少年郎感受到父母之间的真正爱情,所以说的很细,中间喝下半罐汤。故事梗概和郝灵说的差不多,只是他的着重点都在两对恋人是怎样的情投意合情意深重上。
两人听进多少有待商榷。
来大总管略有气馁,感情这种事,不经历的没法感同身受,看两位少爷的表情,都没开窍呢,自然不会太理解。
比如状元郎不理解左相没娶商家大小姐是尊重她的意见,盐阿郎倒是理解二小姐不想进宫,但不接受亲娘早早的没了亲爹却宫妃成群。
要他说,太便宜他。
来大总管口发干:“皇上和左相的意思,既然命里的劫数过了,那咱——”
征询的看两人。
盐阿郎翘着一边嘴角玩世不恭,状元郎温润一笑:“当然是认祖归宗。”
成了。
来大总管乐呵呵:“那——天色不早,两位少爷早歇着,明个儿,还有大事要做呢。”
状元郎微笑:“不若来公公就在这里歇了,天亮咱们一起进宫?”
“哎哟,不敢耽搁,咱家得快点告诉皇上和左相这个好消息呢。”
来大总管弓着腰告辞。
两人送到门口,状元郎背着手:“你看吧,明天有热闹喽。”
“嗯。”
兄弟俩肩并肩站着,眼里全是斗志。
皇宫,皇帝哈哈大笑:“朕就说吧,他们是聪明人。”
左相也觉得神清气爽了:“老臣告退,明日有大事做,老臣得去准备准备。”
明天开祠堂,拜祖宗,大喜事,今晚就得准备起来。
皇帝连连挥手,去去去,朕也要准备。
左相出来,左西等着呢,相比他的足下生风,左西就有些愁眉不展了。
左相看不下去:“等了十八年,你给我看你这脸?”
这会儿没人能偷听,左西与左相说了他在门外听来的话:“大人,你还在开心少爷认祖归宗,人少爷兄弟俩已经想到——”做皇帝去了。
左相扶着老腰,心路略艰难,怎么着,自家孩子还是主谋?这是天生的政治家了?
道:“好,一眼看清形势,不愧是我的儿子。”
左西:“大人。”
左相:“躲不过去的,他们有这个勇气,老夫就不能添砖加瓦了?”
“不、不是,我是说,少爷他——”左西想了半天:“比您太多出息,我心慌慌。”
左相这个年纪在干嘛?还在考呢。这已经不是青出于蓝,这是蓝出了黑。
左相一下自得:“不愧我儿子。”他道:“能一样吗?我是什么出身?土里刨食。他,丞相之子。”就该着掺和皇子之争。
什么身份做什么事。
左西默了,行,你高兴就好。
第二日,天光大亮,盐阿郎气急败坏:“你不跟我去?”
郝灵躺在摇椅上柔软又沉重:“本就不关我的事,已经够给你面子。”
盐阿郎不依:“还是不是兄弟了?这时候你让我自己一个人面对?你还有没有心?”
郝灵手指一抬:“喏,你兄弟在那。”
状元郎轻咳:“阿盐,这事本也不好牵扯到郝灵。”
“去去去,你不知道她,她能被牵扯到什么。你就是不在乎我了。”盐阿郎愤愤里带着一丝委屈。
郝灵懒洋洋:“今个儿,你皇帝爹公布你身份,这一消息爆出去,全京城都炸。震惊的惊慌的慌不择路的,放心,没人敢找你们麻烦。我跟着去,在门外头吃冷风啊。等过了这一日,才是热闹,咱小院不知被多少人盯死呢。对了,”她朝向正屋门口:“师傅,咱要不要趁今个儿搬家?”
状元郎好奇看门口,他还没见过神秘的师婆婆。
师婆婆没理她,郝灵也不尴尬:“总之,我懒得动弹了。对了,美少年,你要不跟盐阿郎一起住我家得了,省得刺杀你们的人两头跑。”
状元郎温和笑笑:“行,等我处理好家事,一定来叨扰。”
见请不动她,盐阿郎伸手到她跟前:“那你给我画个好运符。”
郝灵:“你现在已然气运加身,小心过犹不及。给你个——百毒不侵符吧。”
盐阿郎心头一动:“给他也画一个。”
状元郎被扯着手背蹲下,懵:“真有符这种神奇东西?真能百毒不侵?”
郝灵:“人体细胞是很神奇的,它们能自动识别对身体不利的东西。最简单的例子,吃了变质的食物会拉肚子对不对?”
整齐蹲的兄弟俩齐点头。
“这便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了。你的肠胃识别出变质的食物对身体不好,这也是一种毒,接着便下令将它们排出体外。”
两人再点头,这个明白。
“别的毒也是毒呀,不过有的隐藏的太好,有的发作的太快,身体反应不来。我这符呢,就是让身体自己及时发觉毒素,在毒素还没发作的时候及时排出来,所以——”
两人睁着求知的大眼睛。
郝灵怜悯一笑:“真有人给你们下毒,请一定最快时间找到茅厕哦。”
“...”
“...”
感觉这个符略坑呢。
两人穿上最好的衣裳进宫,状元郎倒也罢了,仍是穿着他的状元服,盐阿郎却是有些...标新立异。
他哪里有什么正规的衣裳,都是跟着郝灵在香九娘那里做的,香九娘自从接了郝灵的单就是接了一家子,天天琢磨怎么给他们做衣裳了,她做衣裳本来就随心,最喜欢让穿衣服的人显出自己最不同旁人的那一面。
郝灵的衣裳,那就是青龙白虎的秀场。小婵的花草少不了也带着玲珑小巧的锅碗勺,甚至筷子菜刀。栗书生的文气彬彬,却也跟别的书生不同,人家绣竹叶他的竹叶里头挂着一把小算盘。别说,栗书生自己还挺喜欢。
至于盐阿郎,新年后脱胎换骨整个人的气势也便不同,香九娘给他做的春衣也跟着耀目起来,状元郎穿着状元红,他便穿了大片蔷薇红和亮白色拼就的箭袖轻袍,胸前绣了几道黑色的弯曲纹路,能看出是一张猛兽的脸,似狼似虎。
艳丽招摇,肆意潇洒,更有一股压不下的少年锐意在里头。
两人站在一起,同样的红衣年少,一下便夺了殿上所有的光彩,阳光从上头琉璃洒落,更给两人披了一层超脱凡人的风采来。
不少人心里暗喝一声好,忍不住又酸溜溜。
当然,所有人也都在纳闷,状元郎旁边是谁?诸如高大人、白尚书等是认识盐阿郎的,才更加不解,盐阿郎在这,那郝灵呢?难道因为女子不能参政,皇上有什么事用得着郝灵,便让盐阿郎代为上来回话?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官宣(一更)
来大总管口喊肃静,皇帝笑眯眯坐在龙椅上:“今日,有喜事与大家共享。”
“左相。”皇帝叫了声。
左相站出来,一脸喜气,他本站在最前列,与几位皇子面对面,先对皇帝行一礼,转身,揽住状元郎的肩膀,喜气都要从眉毛眼角溢出来,未开口声先笑,笑得一众文武起鸡皮疙瘩。
这厮可不是好人,这是要算计谁?
“诸位,这是犬子,左归左燕归。”
生怕儿子不回来,名和字里都催归。
满殿哗然,多少人不可置信,不是,这老绝户有儿子?还是状元郎?哦——认的义子吧?啧啧,老东西不是三女儿招婿怎么突然认了义子?是,那上门的婿是不怎么样,可状元郎再出色也不是亲的啊。老东西疯魔了?
左相哈哈哈:“亲生的,如假包换。高人寄语,这孩子啊得养在外头养到十八,这不中了状元正好十八就回来了,哈哈,哈哈哈。”
众:...干脆哈哈过去吧你,老东西,不声不响弄出个儿子,还是状元郎,这是特意显摆的吧。
跟左相不对付的这会儿不觉着状元郎多好看该怎么拉拢了,跟左相一路的都在心里琢磨家里女儿孙女里哪个合适出来拉郎配。
还有人目光移到盐阿郎身上,老东西可别说这个也是他儿子,别说,仔细一看两个少年郎眉目间真有那么一丝相像。
难道真的也是?
左相没再动作,开始有人拱手道贺,左相来者不拒:“来我家吃饭,来我家吃饭啊。”
状元郎左归礼貌而真诚的眼神回应。
啧,老狐狸养的小狐狸,等着吧,这小狐狸必是下一只老狐狸。
“哈哈哈,左相的喜事宣布了,朕也有喜事要宣布。”皇帝哈哈一笑,起身迈步往下来。
五位皇子眼皮子一起跳。
瞬间站回原位的大臣们也眼皮发抖,不是吧,不是来真的吧?
皇帝下来台阶,如左相一般揽过盐阿郎肩头:“这是朕的儿子,四皇子颜商。高人有言,四皇子命中带劫,需养在宫外,十八乃归。如今四皇子已满十八,归来宫中,众卿们都见过。来,商儿,见过你前头三个哥哥和两个弟弟。”
这一道雷,结结实实砸下来,所有人都觉得摇摇晃晃眼前发黑想倒下去。
丞相认个儿子算个屁呀,丞相的儿子没功名也只是个凡人,可皇帝你不一样,皇子意味着什么在场谁不忌惮上几分?
恍恍惚惚去看皇帝搂着的人,许是都心神具震灵魂不稳,那被皇帝拥在怀里也傲然桀骜的少年立得比枪都要挺,脸上没有一丝气虚惶恐乍喜慌乱,眼神挑衅,下巴轻抬,胸前隐隐约约一只巨兽张开利牙。
不是好惹的。
头皮发麻。
盐阿郎扯扯嘴角,走到五位皇子跟前,对着魂不守舍目光直愣愣落在他脸上的五兄弟敷衍笑笑:“大哥二哥三哥五弟六弟。”
没有一丝兄弟情!
五人心里都在想:这么拽,别回来啊,没人欢迎你。
盐阿郎转身,面向百官,努力了再努力,也没能做出左归那般和气模样来,一张脸更臭了。
众臣却是惊得不行,有年纪的老臣都看出了皇帝年轻时的影子,尤其太傅大人,也不知想起什么咬牙又切齿的。
皇帝笑眯眯:“众卿对此事有何异议?”
众人心道,我们哪敢,我们就是有异议,怀疑这不是你的亲骨肉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皇帝:“没异议啊,那就——说说下一件事。”
什么事?
“之前不是让众卿举荐太子?众卿考虑的如何了?”
轰——前一句话认回儿子,后一句话便是立太子,皇帝你这样搞很容易死人的你知道吗?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盐阿郎身上,少年不耐烦的皱着浓黑的眉,沉默着也掩藏不去的自信张扬。
突然就觉着边上五位皇子很不够看似的呢。
没人说话,君心难测啊。
皇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目光落在太傅身上。
太傅早气得眉头一跳一跳,见他看过来不挪开,这是要自己发言啊。
哈,他说什么?你倒是提前吱个声啊。
他运了运气:“不知——四皇子,功课如何?”
锐利的老眼直勾勾看盐阿郎,盐阿郎丝毫不惧,几步把左归拉到他跟前:“表哥,你替我说。”
左归谦逊一礼:“太傅大人,您请提问。”
盐阿郎邪邪一笑:“我有状元之才。”
轰——不是场合不对,大家就要脱下鞋底砸过去了。
这状元之才是你的?你莫不是个草包吧?天子门生你懂不懂,状元榜眼探花都是皇帝——皇帝笑眯眯的不以为意呢。
玲珑心的大臣们立即想很多。
太傅磨磨牙,久远的对话重现脑海。
“太子殿下,我们该来背书了。”
少年懒散摊在大树下的石头上,吭吭唧唧:“不要,父皇说了,全天下的人才都是我们的,全天下的才华也便在我们手里,只要自己不被糊弄,背的劳什子书。”
是的,他们老颜家就是这样祖传的不好读书。
以前,好歹听他讲书呢,现在,好嘛,青出于蓝,怕是没读过几本书吧。
太傅没好气,又问一句:“那四皇子骑射功夫如何?”
不得不承认,皇帝不爱背书,马背上的才能却是相当不错的,不然不能亲自平叛义王之乱。
盐阿郎大步走开,大步回来,扯回来一个人:“卫弋,你替我说。”
轰——卫小将军、卫家都站队了?
卫弋礼貌对太傅行礼:“四皇子武功之才不弱于我,至于统帅三军方面,若太傅肯说服陛下,让他随我去西北——”
“好,老朽知道了。”太傅赶紧阻止卫弋继续说,怎么忘了这人见人就挖的臭毛病,不过,这不也正说明四皇子之才?
太傅深思的目光掠过左归、卫弋、左相、皇帝,最后定在盐阿郎身上:“四皇子若有时间,不若来听听老朽讲书?”
轰——太傅这是表态了?
盐阿郎拽拽:“没时间。”
太傅脸一板,没忍住严厉的目光投向皇帝。
皇帝讪讪,又有几分心虚:“咳,商儿,太傅是朕的老师,你便跟着太傅学一学吧。”
盐阿郎:“不要,我——”
“就这样说定了。”皇帝一下猜到盐阿郎肯定要说“我有郝灵”,立即乾纲独断,强硬将人推给太傅,登回龙椅正襟危坐:“明日,朕要听到太子的举荐。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又不做人了。
盐阿郎没理会皇帝期望的眼神,装看不见的和左归一起往外走,父子俩的官司可都被大家偷偷留意着呢,顿时,又生出无数猜想来。
呵,他们皇帝,怕是对不起人家生母吧?
第一百七十章 不甘(二更)
出来殿门,左归:“我回左家,你同我一起?”
盐阿郎:“当然,我得给你撑腰。”
左归温柔一笑,酸到左相,他儿子怕是一腔柔情蜜意全给表弟了。
盐阿郎扭头:“卫弋,你跟我们一起啊。”
卫弋想了想:“行。”
左右这事他已经被迫掺和了,丞相府还能比御书房更可怕?
提醒:“郝灵呢?她不是喜欢看这个?”
左相:把我家当成什么?
盐阿郎摇摇头:“她懒得出门。尘埃落定的笑话,她不喜欢。”
紧追而来的来大总管正好听到,心道,连人家喜好都挂嘴边。
笑眯眯:“四皇子,殿下,您的宫殿都安排好了,老奴领您去看看,您先看一眼啊。”
盐阿郎不假思索的拒绝:“我都十八了,在民间早顶门立户了,我不住宫里,女人窝里有什么好住。我要分家——分府?哎,来公公。”
他忽然变了一张笑脸,亲密的揽过来大总管:“我的皇子府在哪?我觉着,昌平伯府就挺好的,给我做皇子府呗。”
正好经过的三皇子脸一沉,停住了脚步。
来大总管无语,这还是想着给那位谋好处呢。
道:“那里有什么意思,皇上肯定给您选个好地方。”
盐阿郎道:“诶,那里啊,可好了。”给左归解释:“是处风水宝地,可惜里头住的人不行,只要换个主子,蒸蒸日上。”
左归不知这里头的事,笑笑点头:“你觉着好便好。”
三皇子再忍不住,无论如何,昌平伯府算他的岳家之一,这个才回来的插队的,莫不是冲着他来的?
“四弟,你才回来,许多事不懂,劝你万事三思后行,不要给自己惹祸上身。”浓浓警告。
盐阿郎早看不起他,呲牙回击:“你算什么玩意儿。”
“你——”三皇子眼风四下一扫,威严的道:“我是你哥哥。”
“嗤?二哥,还是三哥?”盐阿郎不给任何人脸:“人都说长兄如父?你是长兄?我老子还没死呢。”
唰,三皇子面色一白。
长兄,大皇子,已经是废人。
好歹毒的小子,自己不过是让他收敛些,他却居心叵测的挑拨起天家父子情。
是个不省心的。
三皇子深深看他一眼,冷哼一声,甩着袖子走了。
偷听的众人们默默的退开,远了去。
这似乎是个没脑子的刺头。
来大总管乍着两只胳膊放不下:“哎哟,哎哟,我的小主子哎,你、你这——”
盐阿郎毫不客气翻白眼:“你别跟我说,老头认我回来是让我兄友弟恭的。”
左相眼皮深深一跳,看自家儿子。
左归拉拉盐阿郎,与来大总管赔罪:“他心情不好。”
来大总管当然不介意,还体贴的问要不要带上护卫。
盐阿郎已然不耐烦:“哪个护卫比得过卫弋?”
好嘛,一句话声不大也不小的,卫弋一句话都没说就站了四皇子的队,毕竟,他都给新来的四皇子当护卫了。
卫弋不说话,从头到尾都不说,不承认,不否认。
来大总管只能回去复命,一言一语的复述了,皇帝气乐了。
“这是故意跟朕对着干呢。”
来大总管出主意:“不然,陛下挑些合适的东西送给小大师?”
皇帝看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心烦,又叹了声,突然低落下来。
来大总管见此,知趣的退去墙脚当壁花了。
左府,左夫人面对三个出色的少年郎惊得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左相只是淡淡一句:“这是我的骨血。”
她的脑袋一阵一阵的充血,眼前又红又黑,阴郁又疯狂的目光在盐阿郎和左归之间来回扫,两人生的都不像爹,自然便是像娘了。
左夫人没见过商家大小姐,却见过她让人偷偷弄来的画像,画像上的美人风华绝代,让她自卑又嫉妒,此刻来看,两个少年都像,哪个是?
左三小姐脸绿了,外甥女觊觎上的状元郎原来是亲舅舅,这这这,大姐一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还有,亲儿子回来了,自家一家又算什么?
心里再愤怒与不甘,她也不敢出言反驳,年少时左相对女儿们还好,可随着她们出嫁有了儿女——人都要为自己的小家自己的儿女考虑不是吗?
她强作笑颜:“弟弟回来了,太好了,我这就让人张罗桌酒席,咱们一家人好好坐下说说话。”
“他算什么东西!”
突然一声尖利的叫,吓得左三小姐差点儿蹦起来。
左夫人缓缓站起,脸上已经找不出平日的一丝和蔼尊贵来,她仿佛一个失去一切疯癫又极力装作冷静的老妇,目光准确锁定左归:“你算什么东西!你娘算什么东西!”
左归静静望着她,嘴角习惯翘起的温和弧度都没有改变。
左相也一派平静,这一时刻,一眼便能看出两人的血脉相承。
左三小姐的心一个劲的往下沉,惶惶:“娘——父亲——”
“他不是你爹!”左夫人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人摇摇欲坠。
左三小姐忙扶住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就这样,都是因为——刀子一样的目光射向左归。
左归屹立不动,甚至向左相挑衅一笑:你给别人养女儿?
左相凝视左夫人:“你可以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就是陈堂证供。”
“你——”对着这个男人,左夫人一下泄气。
左三小姐:“娘,不要意气用事,想想我,想想你的孙儿孙女,还有大姐二姐。”
左夫人凝视她,无望的闭上眼,假如,她有个儿子,就不会让她一味的忍和退让吧。
她闭着眼睛冷漠道:“既然相爷你将儿子认回来了,那商姨娘,牌位也可以进左家的门了。”
左归握住拳头。
左相平静道:“左归母亲是商家家主,岂可为妾。”
左夫人倏然睁眼:“那便是平妻?”要跟我平起平坐?
左相:“她是商家家主,你是左家妇,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好一个没有任何关系,左夫人凄凉一笑,是嫌弃自己占过的位置配不上她?
当年,若是自己能早早觉察,没有这孽障存在,没有那商家小姐,是不是,两人便不会陌路如斯?
左相:“有些话,是要好好坐下来谈一谈。”
左夫人一颤。
左三小姐忙道:“父亲放心,我这就整治一桌酒席。”
左相点点头,带着三人去了书房。
人一走,左夫人再坚持不住向后倒,左三小姐抱着她流泪:“娘,你这是何苦,爹是在金銮殿上皇上面前百官面前认回的他,我们只能认。”
左夫人躺在她怀里,一时间气若游丝,双目直直看向屋顶,发愣半天,挣扎着起来:“你说的对,我的命,我认。来人,扶本夫人梳洗,本夫人才是相府主人,谁要进这相府,先得给本夫人磕头。”
左三小姐擦擦泪眼,强笑:“这才对,娘,来日方长,咱们慢慢来,您可不能失了斗志,不然让我们怎么办。”
来日方长。
左夫人喃喃这几个字,遮住眼里晦涩的光。
第一百七十一章 绝情酒(一更)
左三小姐很快准备了一桌席,入席的人只有左相左夫人,自己两口子,还有左归盐阿郎和卫弋。
想也知道这席气氛不会好,还是不要吓着小孩子,连下人都在外面。
左夫人穿了一身盛装出来,大红底子绣牡丹丛,头上硕大一颗红宝石红艳艳,虽然太红了些,好在款式式样都是适合这个年纪的,倒给她苍白的脸添了几分气色。
左三小姐没法劝,只得低低与她道:“娘,您跟爹都这么些年了,那个人,始终没能进左家的门,看爹的意思,也不会让她进来。左归他回来就回来吧,毕竟——左家需要男丁。”
左三小姐心里也不是滋味,自己眼里夫婿再好,也不能不承认,夫婿他顶不起左家的门户,而自己儿子又太小。说句大不孝的,生她的时候,爹娘年纪本就大了,如今自己的儿子才几岁,左相却已近六十,人生七十古来稀,那个时候,儿子才长成,左相能熬到七十?
事情已成定局,左三小姐飞快思索如何才是对自己好,如今相府如日中天,有了个状元继承人正好接上左相的茬,等自己儿子长大,十几年后正好左归也是权势在手能帮扶...
她想什么,作为母亲的左夫人能看不出来?心里只是苦楚,人没进来她便赢了?是那个女人自己不愿意进,他也不愿意委屈人家后进门,哪里是给她尊荣。
左夫人一声不吭,看上去像是接受了现实,原配嫡妻的装扮不过是最后的尊严和强硬。
左三小姐扶着她入座。
七个人团团围坐了,这会儿他们已经得知了盐阿郎的身份,左夫人沉静,左三小姐惊愕,她的夫婿脸上已经堆起笑。
桌上六个人有关系,唯一没关系的卫弋没觉着尴尬。
将军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又需要他来见证。
左相要说话,左夫人先一步开口。
“相爷,我有话说。”
左相看她一眼,伸了伸手。
左夫人不看任何人,平静道:“我岁数大了,渐感力不从心,京中生活让我疲惫,我想去庄子上住着。”
很显然,这个住,是再也不回。
左三小姐愕然:“娘——”
左夫人看向左相:“相爷可能成全?”
左相不由看左归,左归淡淡的笑。
左夫人苦笑一声,看吧,这便是日后她要面对的生活,她怎能受这份折辱。
“左昴,你我少年夫妻,走过四十载,初时,也曾夫妻恩爱。”左夫人神情平淡,语气平缓,似已放下一切:“走到今日这一步,没有人全对,也没有人全错。我这样说,你可赞同?”
左相缓缓点头,遥想当年,洞房初见,他激动,她羞涩,两人也是有过琴瑟和鸣的甜蜜时光,后头,是怎么越行越远的呢?
终究到底,他要的是仕途,她要的是陪伴,在没有人介入的时候,两人已经分道扬镳形同陌路。
左相心道,她要的情,他给不了,而他的抱负,她始终不明白。这夫妻之道,太多初始甜蜜继而离心的,大概,是因为两人终究不是一样的人。
让郝灵说,她会说这是屁话,怎么做一样的人?男子要女子理解,可这个世界约束女子严令女子不得与男比,男为尊女为卑,扭曲的教育和熏陶注定志不同道不合。婚姻的悲剧,是必然。
左夫人再道:“少时的心意全成灰,再提已无任何意义。只愿相爷照拂几个女儿,我也没什么牵挂了。”
左三小姐喉头梗住,娘是在用她的退步换取她们姐妹的后盾呀。
左夫人转向左归:“当年你母亲出事,并不是我出的手。”
左归盐阿郎都看向她,神情专注。
左夫人自嘲一笑:“那个时候,我娘家早已没落,我手里的权利人手不过是主持个中馈,外院的事只要不想我知道的我便不会知道。这样困于内宅的我,又能做出什么?”
她笑着看左相:“所以,相爷才容我至今吧。”
左相不说话。
左三小姐如坐针毡,她的夫婿更是诚惶诚恐。
“我是觉察到不对,却无法查证,是先皇后给我的消息,她让我做的,是监视相爷的动静。”左夫人自嘲一笑:“那时我多希望借先皇后的手...”
“后来,相爷不再往外跑了,看我的眼神再无一丝情义,我就知道,再回不去了。接着先皇后疯了,然后就去了。我知道,那是皇帝的报复。”
左三小姐的夫婿抖若筛糠,他不该来的,不该听到这等秘闻,皇帝逼死皇后什么的...
“我就想啊,相爷怎么不来杀我呢?哈哈哈,我又想啊,相爷下一位红颜知己得是什么样?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今天。今天,我想问相爷一句,相爷此生唯爱商大小姐一人吗?”
左归看左相:说,好好说。
盐阿郎:说呗。
卫弋:你若说,我只好听。
左相:“...”
左夫人执着要一个答案:“我就要走了,或许此生不再复见,我只想知道答案。”
答案?
他一个快六十专心搞事业的男人,突然在这修罗场回答这等问题,当事人之一不在可她儿子在,能收拾他往后残生的腹黑儿子。
望左夫人,这张憔悴失色透出老态的脸,曾经也是人面桃花,自己为她描过眉,她为自己挽过发,彼时的美好不是假,日后的冰冻三尺也是真。
他认真道:“云娘,我对你,不管是好还是坏,有爱还是绝情,从来都是真。”
从来都是真,好的,坏的,爱过,也不爱了。
左夫人眼里流出泪水。
“我们走到这一步,并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原因,只是我们自身,再也不能适合彼此。我薄情,你偏执,我骄傲,你自尊。我不屑曲意讨好,你眼里容不下沙。你说的对,没有谁全对,也没有谁全错。”
左夫人抬手抹去眼泪,强笑:“相爷果然公正公允,原来你看得这般清楚,我又有什么不能坦诚。既然话已说开,你我再在一起只是仇恨,不如碧落黄泉,再不见。”
她站起身,执起酒壶,将自己和左相面前的空酒盅斟满:“满饮此杯,偌大丞相府,再不过问。”
也便是左归的事情她再不管,无论左相认回上族谱或是直接记成嫡子,甚至迎娶商大小姐的牌位进门做夫人,都不关她的事了。
左夫人放下酒壶,拿起两杯酒,一杯给左相:“左昴,一生识君,一世许君。此一生一世,足矣。”
左相接过酒杯,起身凝视,左夫人笑眼含泪,举杯。
“请。”
酒杯慢慢凑向嘴唇,左相也缓缓低头。
饮此一杯,与君陌路。
杯壁碰到唇——
“等等。”
左归轻轻出声,他站起身,在左相一侧,对着左夫人和颜一笑:“夫人且稍等,某也有话说。”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要了(二更)
左归伸手去拿左相手里的酒,左相莫名,被他拿过去。
左归拿着酒对左夫人敬了敬:“夫人自愿出京,某再追究往事倒显得某不依不饶。既然夫人大度,那某也要有所表示,此杯,某与夫人饮,不说化干戈为玉帛,前尘过往,就此勾销。”
左夫人显然被他惊住,一时没反应来。
左归笑挑眉梢:“夫人不愿吗?夫人方才不也说,让左相记挂女儿,某认为,还是将心结打开才能更好照顾不是吗?”
左夫人反应来,不由生怒,这是在威胁她吗?她已沦落至此,何必赶尽杀绝。
不由冷哼一声:“如此,是左家未来的主人在允诺本夫人?好,既然如此,那便请左家现主人、以后的主人,一起表个态。”
左夫人一手端酒杯,一手重取了壶,在桌上寻找。
盐阿郎越过左归将左归的空酒盅放在她手下。
左夫人看他眼,眸中冷冰冰无情绪,盐阿郎不在意:“不用谢。”
酒盅斟满,左相端起。
这次左夫人干脆利落:“左昴,左归,喝了这杯酒,我走,你们不能找我女儿们的麻烦。”
酒盅往前一递,再后递唇前,眼睛盯着两人,看两人喝不喝。
左归一掀底,小小酒盅一口酒就咽了下去。
左相正欲饮下,被左归压住手臂:“夫人,你不喝?”
左夫人:“我与相爷一起喝。”
她的眼睛很亮,里头是熟悉的执拗。
左相狐疑,忽然变了脸色:“你——”
“唉哟——”左归猛然弯腰叫起来:“茅房,快,茅房——”
盐阿郎打横把人抱起:“我就知道不是好酒,快,茅房在哪儿,带路啊。”
卫弋:“跟我来。”
虽然没来过,但各家布局都差不多,后头应该就是。
左相伸手:“哎哎——”应该请大夫啊!
猛扭头,满脸怒气:“你敢!”
左夫人呆愣一下,忽然哈哈大笑:“左昴,你为什么不喝?你乖乖喝了你儿子就不用死了。哈哈哈,好不容易找回的儿子就这样没了,你的心痛不痛?活该!报应!这是你辜负了我的报应!”
桌上还坐着的两口子傻了,这是发生了什么?
“毒妇——这次我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喝啊,你喝啊——”左夫人疯狂起来,将酒盅砸向左相身上:“这毒可是我特地给你准备的。你猜,谁给我的?皇后,是皇后!”
她大笑大叫:“当年皇后疯之前,让人给了我这个,说我会用得着。后来皇后疯了、死了,我想,你来逼死我啊,我死你也不能活。谁知道你这个孬种这么能忍,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枕着毒药睡的。”
她呜呜哭起来:“你不杀我,无非是让我活着受折磨,十八年,十八年你再没进我屋子一步!是,我有错,你有错,可我折磨你了吗?你是如何折磨我的?老天何其不公,你不想呆在家里外头随便哪里都能去!我呢?我一个嫁出来的老女人连娘家都不能回。这家里、这宅子里,每一块砖每一道梁我都数清了,这跟坐牢何异?”
她一把拉住不想再听要跑的左相,疯狂而绝望:“左昴,你说,你说啊,我哪里对不起你,那个贱人死了又如何?别说不是我下的手,便是我下的,我是主母,她是外室,我杀她她也得受!”
“哈哈哈,她死了倒是在你心里忘不了了,她若是进这相府,早晚一天跟我一样被逼疯!”
“左昴,你儿子死了,那是宫里的秘药,无解的。左昴,你也死吧,下去陪你儿子,找你心爱的女人去吧。”
“左昴,下辈子,再遇见你,我一定第一时间杀了你!”
疯魔的左夫人力气出奇的大,她紧紧抓着左相的胳膊左相竟不能挣脱,说完最后一句话,她猛的松手,抓起桌上的酒壶往嘴里灌。
左相得了自由,立即跑向后面,看也没看她一眼。
左夫人眼角追随,苦涩的眼泪流下,一丝也感觉不到嘴里的酒味。
左三小姐惨叫:“娘。”
一时间发生的事太多,哪是娇养大的她能反应来的。
她扑过来抱住左夫人,酒壶摔在地上,她哭喊着娘,扭头喊夫婿:“快,快去请大夫。”
夫婿战战兢兢:“你娘、你娘她,她是要毒死我们所有人啊。”
那壶酒,是给大家喝的。
此话一出,左三小姐一个透心凉,不是对亲娘,若是左夫人真有心毒死大家,不会抢在左相前头开口。她凉心的是她男人,怀里渐渐失去温度,她的心也冰冷下来,忽然,她理解了亲娘,男人,委实不能付出真心,因为你将他当命了才发现,嫁的人也不过是个渣。
这一瞬间,她满面是泪,却又冷静到麻木,她做了一个决定。
左归当然没事,郝灵的符从来没有不灵的,除了在恭桶上惊天动地难堪了些,但随即身体一轻就好了。
左相追来时,他已经在洗手整衣。
大概因他只喝了一口,一下就排出来的原因。
幸好也没什么特别的气味,不然他定是要羞煞过去。
左相急慌慌:“归儿归儿,你没事——没事了?”
左归走出来,人是站着的,白脸透着红,确定无事,就是表情非常不好看。
盐阿郎哈哈大笑:“龟儿龟儿,你骂人呢。”
左归难得生气:“我就说不要这个名。”
左相一时心虚,当时就怕儿子不肯回,如今想来是有些不太妥哈。
卫弋:“走了,你无事,外头有事。”
左三小姐在撕心裂肺的哭。
盐阿郎走过左相:“渣男。”
左归走过:“无情。”
卫弋:“节哀。”
左相:...我能说什么?我也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愧是宫里秘药,救无可救,人已经凉了。
左三小姐抱着母亲坐在地上,见到父亲过来,抬头,无悲无喜。
她问:“父亲,母亲要您照拂我们,您答应了吗?”
被亲生女儿恍如路人的问,左相心里不是不难受的。
“你们是我的女儿,你们的要求,我自然答应,只要不——”
“那好。”左三小姐讥讽一笑,答应,还有诸多条件,父亲不是娘啊。她说:“现在,女儿希望父亲为女儿做一件事。”
她一条胳膊紧紧揽着闭目的母亲,一手指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男人:“这个男人,我不要了。”
什么?
左三小姐说:“我带母亲去庄子上住,带着我的儿子和女儿。往后余生,都不希望这个男人来打扰。”
“娘子——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你你——”
晴天霹雳啊,她夫婿怎么也想不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头上。
“娘子,你莫不是失心疯了,我是你夫君啊,你想想我们往日的恩爱,我们的孩子——”语无伦次,他想不到被合离会有什么后果,但本能知道如果失去相府的娘子,他再不会有好日子过。
“好,我答应。”左相说。
第一百七十三章 捆绑(一更)
丞相府挂起白布,说是丞相夫人急病而亡,内里怎么回事没人知道却不乏猜测,毕竟是左归回家的同一天。
左夫人生前不幸福,死后却哀荣。
左归不在意这些,也没在灵堂出现,一连多日都在城南小院里过。
盐阿郎回来就给郝灵讲了,郝灵听后只道:“捆绑式的婚姻,害死人呢。何必呢,大家都开明一些,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就分开,哪会滋生这么多爱恨情仇呢。”
盐阿郎惊呆:“你对感情之事如此随意吗?”
郝灵:“这怎么叫随意?明明两人已经不合适了,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凭那一张不值钱的婚书吗?婚书重要还是命重要?”
当然是命重要,可——还是有哪里不对。
左归平静道:“男女之间,不止要开心,还要有共同面对的决心,以及彼此帮助包容尊重扶持的责任,即便最后要分开,也是需要勇气的。”
郝灵:“你知道的倒是多。”
左归摇摇头:“得知真相后,我总在想,我娘对左相是不会如左夫人那般深情的。血脉感应,她对左相有欣赏有爱慕,但她想得的更多、更在乎的是商家。她从小到大,为之奋斗的都是商家。”
盐阿郎:“这样不好吗?这样才说明他们两个才是一样的人吧。”
左归:“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一个什么样的家庭是正常的。想我养父养母,他们都是没什么见识的普通人,反而觉着更和乐些。”
“哎哎哎,少年郎,你这个愚民的思想可要不得啊。不是因为他们没见识,而是因为他们见识一样多,三观一致,所以相合。左相在外面呼风唤雨,左夫人只能憋屈在家数梁。你想一想,若是左夫人如你娘一般从小当男丁养,有了眼界和格局,便是嫁了人也有自己的事业在,他们还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左归若有所思:“所以说,女人也要启智也要走出去?”
郝灵耸肩:“这个社会允许吗?”
左归便沉思去了。
盐阿郎拉拉郝灵,小声:“我觉着你见过。”
嗯?
“女人男人一同养。我觉着你见过。”
郝灵冷嗤:“废话,我像你们这能养出来的人?”
盐阿郎便竖大拇指:“对,你见皇帝也不跪,比男人还强。”
郝灵冷哼。
盐阿郎拄着桌子看着她发呆。
郝灵任由他看,卫弋来给她送喜帖,帖子放在她手里,人走向左归。
“想不想去西北?”
左归一惊:“你要回西北了?”
卫弋:“等我弟弟成了亲。”
左归:“那我跟你一起。”
盐阿郎叫:“那我怎么办?”
卫弋问郝灵:“你去不去?”
郝灵:“不去。”
盐阿郎:“那你们去吧,我不去。”
卫弋、左归:...何必如此舔狗。
卫弋问盐阿郎:“皇上天天问你,你什么时候进宫?”
盐阿郎:“我不去。”
太傅来过几次,可惜,不是盐阿郎欢迎的人,找不着门,知道这门邪乎的太傅大人气得不行,进宫找皇帝大发雷霆。
皇帝那个冤枉,门不想让你进关朕什么事。
卫弋:“当缩头乌龟,不像你的风格。”
盐阿郎瞪眼:“你才缩头乌龟,我进宫做什么,给一群老女人当猴看吗?”
看向郝灵:“你若想去,我陪你去。”
老女人有什么好看,郝灵才不想去。
卫弋看了左归一眼,左归收到,对盐阿郎道:“去吧,咱们仨一起去,看看能跑多少趟茅房。”说完自己也好奇:“皇帝眼皮子底下呢,她们能敢?”
卫弋望天,咱们仨,状元郎心眼深啊,自从得知身世后,牢牢把他和他捆在盐阿郎身上啊。这几天,卫家门口格外的热闹,全是来问老爷子态度的:您不是不偏不倚中立的保皇党吗?怎么突然就站了队?里头啥说道,让大家知道知道呗。
为此卫家大门紧闭只开后门,都不敢出去了。
老将军倒是没恼,甚有闲情的说看他们能闹成哪样。
卫弋私以为,老将军和皇帝达成某种默契,他们在下一盘大棋。
盐阿郎被卫弋说的心痒痒,怂恿郝灵:“去嘛去嘛,皇宫里好多宝贝,我帮你跟皇帝要。”
皇宫的宝贝,国库,私库...
灵灵灵:“我有清单,你看看。”
郝灵脑袋里一时充斥满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立体图,灵灵灵说道:“我也能检测灵气的,前头这些,我觉着是有灵气的,你瞧瞧。”
郝灵翻了个身,还真是,划过一张又一张,停。
“行,那我去,说好了,我要什么你跟你老子要过来。”她对盐阿郎笑眯眯。
盐阿郎将胸膛拍得啪啪响:“放心,我的就是你的,他敢不给,我给你偷。”
卫弋、左归:“...”
希望皇帝坚挺住。
得知盐阿郎终于要来,皇帝高兴得不行,御膳房忙到飞起,后妃们却是酸到飞起。
都是儿子,凭什么一个外头的野种独独被皇帝看重?自家土生土长的他不香吗?
五位皇子这几日心情很不美好,新来的太嚣张,明显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偏偏父皇纵着他。这意味着什么?啊?皇帝为什么以前从不提立太子现在却提了?是不是就为那小子等着呢?
可恨那小子不进宫,他们在宫外竟也找不着他,哼,装得多清高似的,有本事一辈子别来呀,这才几天啊,尾巴露出来了吧。
既然他肯来,那就——各宫眼线飞快的运作起来,钉子们该放的放,该扎的扎,反正死无对证的,皇帝还能因疑心把满宫的人都杀了?
一行四人进来宫,看到郝灵,皇帝一点都不意外呢,就深沉的看了盐阿郎一眼,那一眼的情绪特别复杂。
盐阿郎开口就是逆子范儿:“这么多年不管我,管我的是左相不是你,你说我是你亲儿子,你是不是应该给补偿。”
好嘛,进宫要债的来了。
皇帝运了运气:“说,你要什么?”
郝灵拉住盐阿郎,笑语嫣然:“不着急,稍后再说。”
皇帝看着她,哼了哼。
郝灵左右瞄了瞄,好奇的问:“皇上,我听说国师很厉害,不知有没有那个荣幸见上一见?大家切磋切磋嘛。”
皇帝道:“国师不在皇宫,他四处游历行踪不定,只在国朝需要他的时候才出现。”
盐阿郎:“这么神秘,怎么听着是个江湖骗子?”
“住口。国师乃是大能之人,你小孩家家不懂不要乱说。”皇帝很严厉。
盐阿郎不服。
郝灵撸毛:“开心点,我更厉害,可能他怕见我呢。”
皇帝:“...”
气氛有些不好,来大总管忙凑趣:“小大师也能求雨吗?”
郝灵:“啊,可以啊,对了,今年是个旱年吧,有地方要颗粒无收了,你们准备好赈灾的粮食了吗?”
来大总管:“...”扭头看皇帝。
皇帝气,还不能发泄。
左归问:“哪些地方?”
第一百七十四章 理解(二更)
郝灵:“哦,西北肯定会旱的。”
哐,卫弋单膝跪地,请命。
“皇上,西北有旱,请朝廷调集粮食及时应援。”
左归跟着跪:“小臣愿领命前往西北。”
盐阿郎看看两人,看看皇帝,看郝灵:“我该怎么做?”
郝灵:“你去了老天也不下雨。”
“那你呢?”
“我当然可以,但我为什么要去?”郝灵说的很理所当然,很浑不在意。
盐阿郎张了张嘴,闭上了。
皇帝冷嘲:“你好歹是个皇子,不求求她为国分忧?”
盐阿郎道:“天不下雨是她的错?天不下雨就是杀个皇帝祭天也不会下。”
啪——皇帝拍了龙案。
来大总管哆嗦,这小主子,怎么就个开口无忌?
皇帝怒气滚滚:“你有气冲朕来撒,阴阳怪气做什么?”
盐阿郎:“我哪里阴阳怪气,我分明是明明白白跟你过不去。”
皇帝:“...”
我竟无言以对!
“说,你要如何不怨恨朕?”
盐阿郎心里冷漠,怨恨?老子以前都不知道你是谁,怨恨你个毛。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呢,左相还知道在他死之前上门看看呢,好歹给了他一个名义上的爹,你呢?若不是郝灵帮我活下来,我死、你死,这事都不会见天日。
别以为他不知道皇帝什么打算,无非是到他大限了,让左相上门当一当他的爹,好歹算是个补偿,之后呢?没有郝灵他根本不会知道自己亲爹亲娘是谁,被左相认了又如何?得一口上好的楠木馆?自始至终都不会跟龙座上这人扯上半丝关系。
然后自己死了,反正这事也没别人知道,左相还是把左归认回来,真正的父子团圆,而所谓的“四皇子”也不会是他,他无声无息的消失像从来没存在过。
呵,自己活过来了,郝灵说,自己不一样了,是个宝贝,他就来拣现成的了。看,这打算多美。
盐阿郎没有怨恨,就是气不过,若说自己是颗桃,该来摘他的也只能是郝灵。
他横冲直撞道:“我心气不顺还不能说几句不好听的?你想听好听的,去找别的儿子啊。”
人家只是说几句不好听的而已。
皇帝有气偏偏发不出来,仔细看他,以他直戳人心的利眼来看,盐阿郎对他有气有嫌恶,还真是没怨没恨。
一愣,心里又不得劲了:这小子是不是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皇帝也矫情。
他咳了咳:“在朕面前便算了,等会儿到了众人跟前,你管好你的狗脾气,不然名声不好。”
盐阿郎一口顶回去:“她们算个谁,只有我亲娘能说我。”
幻境里,多么温柔美好的娘亲,他相信那是真的,假如亲娘活着就是那个模样。
皇帝又被堵了,偏偏无言以对,只能自己转移话头让地上两人起来。
“事情尚未发生,未成定局,况且国库有应对的能力。”
两人起来,卫弋道了半句:“假如西北动荡,关外...”
皇帝一下沉痛起来,没心思琢磨他狗儿子的狗脾气。
“朕心里有数。”
大手一挥,赴宴,颇有种老子先吃饱再收拾人的气概。
路上,盐阿郎问来大总管:“后宫有多少女人?今晚都来?”
来大总管小心翼翼看前头御撵上的人,干笑一下:“八妃八嫔,贵人美人...多了些,三年选秀有新人进,不过上次开始皇上就不往后宫纳新人了。”
所谓上一次,也不过是去年而已。
盐阿郎:“咋?身体不行了?”
“我的小祖宗哟,您可收着吧,陛下雄才大略,从不看重美色。”
盐阿郎撇嘴,这样,还不叫看重美色,怎么的,非得强抢民女?
郝灵打量前头明黄身影:“可以理解,皇上于男人需求上的确强一些,既然有这个条件,何必憋着,太不人道。”
前头皇帝背影一晃,阴森森回头:“郝灵啊,你可是个女孩子。”
郝灵冲其点头:“皇上,我懂得,我会给盐阿郎解释。”
皇帝:“...”
气鼓鼓回过头,全当自己是聋子。
盐阿郎:“我不听。这种事——”很是轻鄙。
郝灵诧异:“你竟是这样思想,这种事生来有之,契合自然,乃天地阴阳生生不息之大道。”她扭头对另两人:“这样,明天我开课,你们都听一听。”
卫弋左归黑了脸:“不用,我们都懂。”
“一看你们这样就是不懂呀,哎呀呀,你们这样子以后怎么夫妻和谐呀。”
盐阿郎立即道:“好好好,回去再说。”求你不要再说了。
不再对他们说的郝灵一步跨到来大总管身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断肢再生,要不要了解一下?”
来大总管左脚绊右脚,被郝灵及时扶住,瞳孔地震。
你说啥?
郝灵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来大总管麻木的被她托着走,内心那个不信与挣扎哟,最后苦笑:“咱家都这把年岁了。”
晚了,什么都晚了——不是职业本能不能御前失仪,苦楚的老泪都要掉下来。
他比皇帝大,五十了,就算长出来还能生?啊,说不定真能。可是——
他坚定的摇头,不说这等匪夷所思能不能成,便是真的,他依赖皇帝而活的前提是什么?太监。不是太监了,皇帝还能用他?他还能活?
心里苦啊,自嘲:“小大师您可真会开玩笑。老奴——诶诶诶,咱们走岔了,咱得跟着御撵走。”
郝灵:“没事,咱俩先溜溜,他们发现不了。”
发现不了?
来大总管震惊,那啥,那边队伍里的他又是谁?还有旁边的胖丫头。
这这这——
郝灵拉着他到别的路上,脚下不停,声音从容和缓下来。
“来公公,我想拜托您件事。”
来大总管又震惊又茫然:“您说。”
“盐阿郎是个好孩子,别看他又犟又臭可他都是出于自保才将自己武装得密不透风。若有人对他真心好,他会回报十分。”
郝灵笑笑:“就像我,普通人哪里受得了我的又打又骂,可他受住了,还将我当成很重要的人。来公公,我这样说,您明白吧。”
“咱、咱家不是很明白,小大师,您怎么突然这样说?”
郝灵笑道:“因为,我要走了。”
什么?
郝灵道:“盐阿郎,以后会在宫里过了。”
来大总管眼皮狠狠一跳。
“不是吗?我可以预知来公公和皇上不知道吗?黎安侯的事,你们不是调查得清清楚楚嘛。”
来大总管又是眼皮一跳。
郝灵失笑:“皇帝心里也有数吧,从盐阿郎活下来那一天起,天命就变了。这是好事,你们国师也这样说了吧。”
来大总管只能干笑,咱也不知道哇,国师说什么,只有皇帝知道。
“来公公,我希望盐阿郎身边有个真正对他好的人。”
少女微笑的脸上带着真挚和信赖:“我可以将这个孩子,托付给你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托付(一更)
托孤。
来大总管想到这两个字。
他一个太监,低贱的人,被人如此郑重其事信赖有加,何德何能。
同时他心思转得飞快,郝灵这一番话,将未来种种点到,那以后盐阿郎便是这皇城的主人了,谁能日夜常伴?当然是太监宫人。
至于旁人,哪有他们这种人无牵无挂来得忠心。
而郝灵如此交待他,想必在盐阿郎那里也有交待,这也是在保自己的残生顺遂呢。
他有什么不能答应?
他当即道:“只要皇上允了,老奴哪里不是尽忠呢。”
郝灵一句:“把他当自己孩子看。”
自己孩子?来大总管又酸又涩又胀,他哪里配。
“咱一定一颗真心十分对他。”
郝灵满意了,松了口气,这样,自己离开后他便不会太生气吧。
天数有变,随着新天数越发明显,郝灵冥冥中有所感应,盐阿郎上朝那一天,她和灵灵灵再次沟通世界意识,得了些新的感悟,大约找到离开这里的法子了。
虽然还不确定具体什么时间能离开,但郝灵已经决定尽快消失,等盐阿郎的事情一解决,要么去别的地方走走要么干脆闭关。难道还要停留一辈子?
盐阿郎对她越来越依赖,她不能受这份情,这孩子也委实可怜,便找个人与他相依相伴吧。来大总管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以后他身边也会有别的人,算是个中间过渡吧。
郝灵如此为盐阿郎想着,自己可真是拳拳老父亲的心呐。
抓住来大总管的手,不管他愿不愿意,在他手心画图案,叨叨:“我研究过你们这个群体,据说你们认为这辈子身体不全下辈子就不能做人,虽然我不认可这个说法,但若你也有这心结,我倒是能给你打开。”
白白软软的指尖,粉红的指甲小巧精致如贝壳,缓缓在掌心里游走,拖出一条长长的金色带子来,那带子绕啊绕,绕成一个圈,在圈里又绕出一朵没见过的花来。
金色的纹路暖洋洋,手里暖洋洋,全身都暖洋洋,身体里那些陈年旧痛一下都没了。
来大总管张大嘴,不是、这个、就——长出来了?
郝灵笑道:“只要你想。”
我想就能长?
老大总管嘴巴合不上。
郝灵可惜:“就是这功能吧——”
“哎哟哟,咱家已经感激不尽。”快别说了,本来咱就没那心思,能全乎投胎就感恩戴德了,您一个姑娘家的,咱家害羞。
来大总管保证:“只要他不嫌弃,咱老命都是他的。”
郝灵道:“真心对他。”
“是,他就是咱唯一的亲人。”
郝灵再道:“保密。”
“对,皇上咱都不说的。”
好,这个安排算是做好了。
来大总管一抬头,见两人已经从别的路上绕过来,前头正是皇帝一行人,郝灵带着他自然跟上,从始至终,无人觉察。
甚至他们不在的时候,“郝灵”和“来大总管”都正常对话了呢。
来大总管佩服得不行,更加坚定了追随盐阿郎的心。
事情办完,郝灵轻松下来,见到皇帝庞大的莺莺燕燕们乐得吃瓜子看戏,盐阿郎一己之力怼得五位皇子红橙绿蓝紫五彩缤纷,便是女人们自诩长辈开口刁难他也一口撅过去你算哪个屁,其言语之粗鲁,愣是让好几位年长的妃子当场昏厥告退。
开始,皇帝还觉得是不是有点过了,堂堂大男人的,亲自下场和女人撕,丢份。但在盐阿郎莫名跑了两趟恭房,左归悄悄给皇帝解释后,皇帝脸色一冷,便冷眼看着盐阿郎见招拆招、拆不了招直接无差别攻击,默默数着他离席的次数。
好,很好,藏着掖着的那点子毒药全使出来了是吧。
盐阿郎越拉越精神,一趟趟回来将六宫粉黛骂了个花容失色,好好一个宫宴成了骂席。
动手的人、幕后的人,全惊呆,怎么还没毒发,是他躲过去了还是毒过了期?
不堪折辱的妃子和皇子们向皇帝控诉,皇帝不轻不淡挡回来,只说孩子才回来,你们多谅解,一家人要和睦云云。
气得众人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摇:就那狗样他是想和睦的?
五位皇子心灰意冷,别问,问就是全看透了,人家外头的才是亲的。再一想这几日朝堂上皇帝逼着人表态,重臣不得已将每位皇子都拎出来夸奖,皇帝态度却是不咸不淡,这说明什么?他分明是在逼文武推荐这新来的四皇子!
想到此,年纪相差不大的几个皇子交换了眼色,得,别默默观察了,干脆,明天,就让下头人试一把。
假如皇帝真是这个意思——人生无常,走路摔死又能怪着谁?
宴席散去,皇帝带着几个人直接来到御书房,脸黑如铁龙威大放也没让哪个吓着。
他坐下,喝了盏茶,眼神扫过地上一个比一个镇定或垂手肃立或魂游天外的年轻人,哦,他的狗儿子,还有兴致去扒拉宫花叶子。
又气又无力,还有一股羡慕在里头,这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啊。
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没少让先帝和太傅头疼。
这样一想,火气小了下去,喊盐阿郎:“你给朕站好了。”
盐阿郎立正站好,坦坦荡荡一点不拘着,分明才来第二次,仿佛这里是他玩泥巴长大的地方似的。
皇帝闷声:“说吧,想要什么?”
盐阿郎立时笑开,狗尾巴花一样朝向郝灵。
皇帝心里叹气,这个狗儿子,算是栽了。
郝灵笑眯眯开口:“皇上,别的都不要,就要你私库里那根千年龙形雷击木。”
私库,千年,龙形,雷击。
都点明白了,所以,别拿其他的木头糊弄我。
皇帝瞳孔一缩,面无表情一笑:“你不说,朕倒忘了有这么件东西。”朕私库有什么,你比朕还清楚是吧。
郝灵谦虚一笑:“那东西皇上留着也没什么用。”
在皇帝手里,充当一回祥瑞也便只能用来积灰了,可到了她手里,好好养一养,点个灵,便是一件好法器。
皇帝没说话。
盐阿郎开口:“算算今晚我帮你挡了多少毒,我不吃,那些毒早晚用到你身上。”
这个狗儿子,咒你老子呢!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皇帝心道,幸好郝灵是方外人,这要是成了宠妃当了皇后的,狗儿子绝对做得出烽火戏诸侯千金博一笑的蠢事。
郝灵:你把我看太低,我要的是星辰大海,你狗儿子给不起。
最终,皇帝心疼的给了。郝灵说的没错,那东西,攒着只能落灰,没被雷劈还能做道梁,可被雷劈得只剩没多长,拿来摆着还嫌不够好看。
盐阿郎:“既然要给,现在就给,明早起来你不认账怎么办。”
气得皇帝隔空点他:“你就仗着朕宠你。”
盐阿郎没说话,浓黑的眉毛不客气的挑回去:宠?还是利用?
皇帝默默收回了视线。
第一百七十六章 认可(二更)
大半夜的,郝灵扛着一根残缺木头回了家,和师婆婆两人一起坐在屋顶小马扎上欣赏。
这是一棵长得极为艰难的崖松,一千年也没能让它顶天立地,倒长出一身傲骨来,若是在灵气时代不定成了人,现在,成人是别想了,倒是天雷没饶过它,仗着树不会跑使劲儿劈,劈得最后只剩这两拳粗人高的一截。
师婆婆说:“多好的木头,你看这纹理,多扎实呢。我在巫族记载里看过,以前那个时候,这样的树木,都会成精的。”
郝灵没接触过这个系统,他们那里倒也有树人,但跟这种树变成人的完全不一样。到现在,宇宙文明联盟也没研究出来这类物种是怎么在不改变遗传基因的情况下完全变成另一种物种的。反正不是障眼法。
要是能亲眼看看树木动物化形成人该多好。
她甚是遗憾道:“若我去到巫族祖先那个时代该多好。”
师婆婆抬眼:“别了,那个时候,你的本事可显得不够看。”
郝灵更遗憾了,是啊,真正属于术法的时代,像她这样的植灵师,虽然也会些小法术和符箓,到底不如正统术法传承。唉,没去对地方啊。
师婆婆道:“这木头,道士拿了倒对路,你拿来干什么?里头有灵气?”
“嗯,皇帝那里就这个灵气多。”
师婆婆沉默了下:“你打算抛弃盐阿郎?”
暴了自己的底牌,皇帝大约是容不下这么厉害的人的,不止皇帝,所有人都是,容不下脱离他们掌控的异族。
郝灵嗔怪一眼:“说的什么话,我自己没事要做的吗?”
师婆婆便道:“也好,你能早走就早走,不要误人子弟。”
郝灵无语。
师婆婆拿了册书给她,月光下,四个大字:巫蛊心录。
郝灵挑眉。
师婆婆道:“你看看,你能破里头的巫蛊吗?”
郝灵翻看,里头有咒有蛊:“我得研究下。”
师婆婆点头:“明天回复我。”下去屋顶。
灵灵灵立即复刻一份,郝灵研究一夜,尽管没有实操,但她自信自己已经掌握。毕竟灵师与巫师有相近,巫师能做到的,她也能,手段不同罢了。
第二天,书册还回去:“我能解。”
师婆婆收了册子:“若有多人同时蛊虫发作,你能多快时间破除?”
郝灵挑眉:“我有法子在蛊虫发作那一刻让它休眠,取出的话最慢半刻,很多人的话,我可没那么多手同时操作。”
师婆婆已经惊喜:“若只是阻止蛊虫发作?”
这个嘛,不需要用巫术,她自己就有法子,毕竟蛊虫也是生灵。
“别离我太远,不出城就行。”
师婆婆简直意外之喜,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这些天别乱跑了,好好修炼。”
郝灵自然答应,早预感有大事发生。
盐阿郎被皇宫来人请进宫,东西都收了,他也不好意思再拿捏,谁知进去一个板正严厉的老头等着他,是太傅。
太傅知道他从小没进过学,心里对皇帝极度不满对着盐阿郎尽量温和,看上去怪模怪样的,但盐阿郎也不在意。
太傅温和的问:“我知道你有个秀才朋友,不然让他也来陪读?”
盐阿郎无聊的翻了个白眼:“不必。”
太傅便问:“那,你应该会识字写字吧?”
盐阿郎又翻了个白眼,嗯啊一声,干脆自己拖了纸写字。
太傅看得一惊,握笔正确,下笔有力,笔锋锐意,转折有力,颇有金戈铁马之感,风骨隐约可见。
盐阿郎写了个“盐”字,他问太傅:“怎样?还行吧?我不怎么写字,还是跟着郝灵后跟她一起练的。”
太傅心道,什么叫“跟着郝灵”,你可是皇子。
“书呢,读过什么?”
盐阿郎:“开蒙的三百千我还记得,别的——没那功夫,跟着郝灵后跟她学的是周易,周易我能倒背如流。”得意洋洋。
太傅眉头不动:“行,你倒背我听听。”
哎哟,老头跟他杠呢。
盐阿郎便两手一撒:“是失孚有,首其濡,咎无......”
抑扬顿挫,丝毫不停顿。
太傅越听嘴巴越张,痛心疾首,以手擂心口。好苗子啊好苗子,读书的好苗子啊,全让他颜大给毁了。
看着盐阿郎的眼神,恨不能把他塞回十八年前,这次,他一定守在他娘肚子跟前天天读,保管教出一个神童来。
盐阿郎背完。
太傅:“你是不是过目不忘?”
盐阿郎反问:“很难吗?”
“...”
回头就跟皇帝翻旧账,哪年哪月,你没背过,哪年哪月,你不写功课,哪年哪月,你考试作弊。
皇帝郁闷:“你想怎样?”
太傅:“四皇子的功课,老臣来教。以后他孩子的启蒙,老臣也包了。”
皇帝呵呵:“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太傅胸脯一挺:“老臣祖传的高寿,活到八十不成问题。”
八十。盐阿郎努力一把,他的孩子再努力一把,他能给他带重孙...
顿感人生无望的皇帝:...
但他跟来大总管也津津自得:“朕的儿子,也会读书。”
来大总管默默接了句:“听说状元郎也是过目不忘...”
是人家商家根好。
皇帝:“...”
皇帝拉着太傅商议:“你也觉着商儿好——”
太傅打断他的话:“士农工商,四皇子怎能叫这个商字。”
皇帝:“他生母姓商,以母姓为名,是孝道。”
太傅便无言了,谁让盐阿郎生母偏偏姓了这个姓呢,叫商就商吧,好养活。
皇帝:“太傅觉着封四皇子做太子如何?”
太傅便眯了眼看他,目光凉凉的。
皇帝道:“你看,他读书好,你承认的,便是以前没读,凭他过目不忘的本事,不过几个月就能补上嘛。他武功好,卫弋作证,卫弋,你信得过吧。他不畏强权敢于直言,赤诚勇敢颇有主见——”
吧啦吧啦,太傅觉着他教皇帝那些词,难为他还能记这么多。
皇帝说得口干,太傅就静静看他表演,看得皇帝最后气恼。
“太傅倒是表个态。”
太傅开口了,一开口便是凉凉:“皇上还与老臣商议什么?文臣左相能不支持四皇子?武将大将军府至今没撇清关系。皇上在下一盘大棋,老臣老了,不配被皇上信任了。这没关系,只要大桑好,老臣焉能不支持。不过老臣不得不提醒一句,皇上说的没错,四皇子是赤子,也有胆不畏强权。皇上没养过他一天,也别觉着儿子为老子牺牲理所当然。”
他说话相当不客气:“别把人心伤了,人走了就不回来了。说句大不敬,其他皇子里老臣没觉着哪个更好。”
皇帝一下着恼:“他们没出息怪朕?都是朕的种,怎么四皇子自己在宫外长大还这么好?”
太傅忽然间脑子一抽:“是不是宫里阴气太重骸骨太多?”
第一百七十七章 禅让(一更)
前些天皇宫起白骨的盛景,他听说后紧赶慢赶来见识了的,啧啧,也不知后宫诸人晚上怎么睡的。
皇帝:“...”
老正经突然不正经起来,真是吓人。
“咳咳,老臣意思,皇上先与四皇子说一声,别殿上您前脚宣布他后脚抗旨。”
还真是,皇帝被提醒也想起,狗儿子真能干出这种事。
把盐阿郎叫来,慈祥亲昵:“朕封你做太子好不好?”
不能绕圈子,狗脾气等不了。
盐阿郎惊了下,更多是狐疑:“你不是还有五个儿子?全背着你——咳咳。”
皇帝脸色一下绿起来,幽幽:“郝灵又都知道了?”
盐阿郎难得讪讪小心,这种事,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不是过年无聊嘛,聊两句打发时间。”
皇帝大怒,拍案而起:“你们就看朕的热闹过日子?!”
反了天了,不行,不能让狗儿子跟那个人精再在一起。
盐阿郎冷笑着回击:“我的热闹你没看?所以过去十八年你问过左相一句?”
皇帝:“...”
父子两人互瞪,慢慢收回脾气,行,算扯平。
盐阿郎:“随你怎么安排,我没意见。”
皇帝不信,上下打量他,这么配合?
盐阿郎:“我们早想过,你突如其来的炙热父爱委实不正常。你是君嘛,我们是臣,听你的就是了。”
口口声声说君臣,他可没从他脸上看出一丝臣对君的敬畏,当然,也没什么父子情就是了。
唉,错过的终是补不回吗?
皇帝想,慢慢来,他才回来几天。
朝堂上,宫宴第二天,五位皇子都派出自己阵营不痛不痒的官员试探着提四皇子,皇帝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的笑不是骗人的。
众人心里一沉,站了队的自然不满,没站队的也忧心忡忡,新的四皇子委实没看出为君的宽仁大度来,若是他上来,怕这天天吵架都吵不完。皇帝他究竟是个什么章程?
皇帝携着盐阿郎的手一起进来,让来大总管宣了旨,直接封太子了!
众:淦!
自从认回儿子,皇帝他是彻底不做人了。
当即有人再站不住,跳出来各种反对。
皇帝只一句话驳回:“这不是你们选出来的?提别的皇子你们都有话反对,只有说四皇子时全是夸,怎么?朕的儿子都不行需得选你家的?”
诛心。
跪一地,各种臣惶恐。
圣旨都颁了,白纸黑字,还能怎样?大家琢磨着,行,立就立吧,又不是说立了就不能换的,不用他们使劲,五位皇子那里先受不了,等等看吧,看他们兄弟什么章程,不定用不着他们这太子自己就完蛋。
都这样想,可架不住皇帝他越来越不做人。
盐阿郎太子的衣裳才做好,抱回城南穿给郝灵看,郝灵笑眯眯点头说好,盐阿郎大方的跟小婵借了银子请大家吃饭。
这次小婵不会舍不得借,纳闷极了:“你都是太子了还没钱?”
盐阿郎一顿:“我有钱?”好惊奇呀。
得,狗肉上不了席。
没等盐阿郎太子上任三把火呢,皇帝拉着他的手在金銮殿上苦口婆心,对他,对大臣。
“朕亏欠太子良多,太子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委屈,朕要弥补,同时,也是为了大桑的江山基业——”
所有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来吧,看看皇帝你这次怎么不做人。
“朕决定——禅让。”
轰隆——
特么的狗皇帝不想好好活了,看看你那挺直的腰板浓密的黑发,你禅让个屁哟。
五位皇子站不住了,两眼发黑缓缓往下滑,幸好自己人眼疾手快跳到后头撑住了,这个时候,可不能晕。
皇帝一脸自我感动:“朕退位做太上皇,太子登基为帝,朕亲自手把手的教,一定教出一代明君来。诸君以为如何?”
不如何,恨不能拿榔头敲碎你脑壳。
重臣绝望,他们家皇帝脑袋里大概长毛了,他们该怎么办?
左相第一个站出来:“皇上英明。”
太傅受不了皇帝殷切的眼神,不得不也站出来:“太上皇圣明。”
行,你自己说的,以后你就是太上皇,有本事别改。
皇帝眼角一跳,太傅又将他。
今个儿卫老将军也来了,气定神闲往中间一站:“臣遵旨。”
卫弋跟着站出:“臣遵旨。”
祖孙一表态,武官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跟着稀稀拉拉站出来。左相的从众们也稀里糊涂的站出来。不知不觉,人数过了半。
这事态,这进度,让五位皇子党们猝不及防犹如在梦中,怎么办怎么办?得,跪下吧,站着太醒目。有口难言呐。
就像是为了吃桃从冬末等到春,又从春等到夏,等得雪化花开叶长果大,眼见那桃越来越大越来越红越来越香,梯子都搭好了,人都爬一半了,啪叽,一只手轻轻松松把桃摘了去。好嘛,落得一场空不说他们还有苦难言,那手,是桃的主人,虽然他们是贼,可中间付出的期待和野心...难受啊。
不想活了。
皇帝很开心:“众卿与朕一心,可见咱们君臣相合,实乃佳话。”
众臣:你可别厚脸皮了,伺候你,倒霉。
皇帝再道:“既然大家诚心要求,那就,择吉日,禅位。”
众臣:真不要脸了。
皇帝喜滋滋拉着太子跑了。
五位皇子再支撑不住,哐哐向后倒,忙倒太医院。不止昏了皇子们,孤注一掷的某些大臣也受不了这打击啊,胸闷气短似乎要过去,还有后宫,得了消息后,摔摔打打破了皮的,也有一腔怒火无处发嘴角长泡脸上冒痘的,可不是要了命。
鸡飞狗跳。
盐阿郎甩脱皇帝的手:“这事你没跟我商量。”
皇帝阴阳怪气哟一声:“郝灵不是什么都知道?”
盐阿郎一愣,铁青的脸阴转晴,兀自笑起来:“对啊,郝灵没跟我说,所以,你是玩我吧?”
这事它成不了真,郝灵才没说吧。
皇帝不高兴了:“你就这么信她?”
盐阿郎哈一声,扭头往前走,皇帝不得不追。
“哎哎哎,死小子,她不是普通人,你别惦记她。朕是为你好。”
盐阿郎淡漠:“她当然不普通,不然我还能活?”
皇帝心道欠了你:“你做了皇帝必须选后,你喜欢什么样的?选秀。”
盐阿郎斜他一眼:“拉倒吧,哪个女的嫁给我不是沾我便宜?”
...皇帝竟无言以对。
“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先说,朕给你细寻摸。你都十八了,早该成亲了。”
盐阿郎摇头:“不要,我还小。不对啊,先前你别的儿子你怎么不这么说?大皇子都过了二十了才说的亲。”
皇帝心道,此一时彼一时。
“总之,你需要选妃。”
盐阿郎明白了,皇帝需要他选妃:“行,你选吧。”
太痛快了,让皇帝怀疑难道他不是喜欢上郝灵?
第一百七十八章 幺蛾子(二更)
选太子妃,得召各家贵女进宫相看呀,后宫哪有个像样的女性长辈呀,再说宫妃们恨不得盐阿郎立即消失哪会给他操心,于是皇帝又劳动姑姑福真大长公主。
福真大长公主当仁不让,还是和夫君抱怨句:“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那个孩子还不知怎样呢,怎么就突然——”
禅让?听听,疯了吧,史上哪出过这种事。
印丘先生紧皱眉头:“你不要管这些,说来,四皇子是需要娶亲了,好歹叫你一声姑祖母,你用些心。”
“还用你说,毕竟是自家的孩子,我可得好好挑一挑,好好挑出最贤德淑良最尊贵的姑娘。”
印丘先生微微摇头,那孩子,可能不会喜欢什么标准的贵女,但...算了,皇家的事历来说不准。
宫里传出选太子妃的消息,多少人家咬碎牙,其中包括年前嫁进皇子府的,以及在三位皇子亲事定下后急匆匆给女儿定下亲事的,呜呜,那可是太子妃,以后的皇后,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还有消息,太子妃人选一定,皇帝就禅位,太子登基之日同时也是帝后成亲之日。
天哪天哪,疯了吧,所有太医皇帝常用的用不着的都被明问暗探:皇帝是不是吃错了药?
小婵问郝灵:“小姐,你说盐阿郎得娶个什么媳妇?”
这便是小姑娘了,只关心这个。
家里就她俩。
盐阿郎被皇帝扣在宫里不放,栗书生后头被喊去帮忙,板上钉钉的太子属臣了,去的时候那个晕乎乎哦,满脑子都是:我栗家要起来了?
卫弋也不来打卡了,不知忙什么。
师婆婆也消失了,去忙她的大事。
郝灵索性闭门谢客,便是郑兆棉颜韬齐润来也找不着门,大家也便知道了此时不是打扰的好时机。
而城南的百姓们自从得知皇家找回的四皇子、火速上任的太子竟然是他们嫌恶过的盐阿郎——屏住了呼吸,快,快想想咱们有没有得罪过他。
这么一回想,好嘛,根本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多少次的问题。个个提心吊胆,祈求皇子儿子大人大量,千万不要与他们这些升斗小民计较。
整日战战兢兢,生怕盐阿郎回来搞打击报复,连平日出门都绕着小院走,小孩子耍都不让往那边去。别提多安静了。
郝灵铺在桌子上拿着栗书生的直尺画图,画的什么小婵看不懂,听得小婵这样说,她手不停头不抬,道:“皇帝家娶媳妇,不是看上哪个娶哪个,他们想要什么样的找不着,不用你费心。”
小婵道:“我费什么心,我就觉得,”她侧头想了想:“一点都想象不出来那些走路都不敢迈步的大家小姐和盐阿郎站一起什么样。”
郝灵:“让他老子费心去。”
盐阿郎真是不负众望,福真大长公主举办好好一个桃花会,他把人家贵女给扔水池里了,还是卸了胳膊丢的。
皇帝点着他的额头不知说什么好。
盐阿郎好冤枉:“她往我身上撞,我又不认识她,还以为是偷袭,一个错手——军营里大家都是这么干的,哪个像她哭哭啼啼。明明是我受了惊吓,凭什么要我给她交待?”
皇帝:“...”
福真大长公主也头疼,你一个男的,被碰一下还吃亏不成?这样不近人情不能近身,哪个敢嫁?
忽然,心头一动,别家和盐阿郎不熟,卫家熟吧,别的贵女怕粗人,卫家姑娘不会怕吧。
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赶紧跟皇帝说了。
皇帝听了都是一愣,紧接着也觉着这是门不错的亲事,找来卫老将军。
卫老将军真诚的可惜:“皇上晚了一步,老臣孙女有了互许终生的人了。”
“谁?”皇帝拍桌子。
“左归。昨日左相来我家给两个孩子定下了。”
皇帝:“...”
他总不能拆了左归和卫霞吧,左归也是被亏欠的,卫家本就婚姻自主,跟卫老将军发泄不得,喊了左相来,说他心黑,皇帝的墙脚都敢挖。
左相无语:“两个孩子自己相中的,臣也只是听吩咐办事。左归回来让臣去提亲,臣也大吃一惊呢。”
皇帝纳闷:“这么快?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左相默了下,才道:“左归去书局,半路遇上的,卫家小姐被三皇子和五皇子围住,非得让她一起去春游,卫家小姐势单力薄,说也说不过,打也不能打,左归便狐假虎威,借四皇子的势把人带了出来。许是姻缘天定,两人看彼此顺眼,就——”
皇帝听了冷笑,不是冲左相,而是冲自己的好儿子。
大皇子被贬,他干的事太恶心,皇帝抹杀他的存在,就把剩下的皇子往前挪,成了亲的二皇子三皇子便成了大皇子二皇子,后头没成亲的四皇子成了三皇子,新年十九了,盐阿郎排四,五皇子还是五皇子,十七。六皇子今年也十五了。倒是都跟卫霞年纪合适。
三皇子跟五皇子可从来不是一路的,这是双龙夺珠,二男争一女,两派争兵权呢。
皇帝冷笑连连,估计老六也没闲着。
如此一想,卫霞亲事定下是好事,卫家女确实不好嫁皇家。
然后皇帝就愁,盐阿郎那里怎么办?
盐阿郎不用他费心,直言自己不娶了。
“姑奶奶说全京城最好的姑娘我都见了,别扭,太别扭了,一个个笑得跟刷了尸油似的,我不要。”
二个字,成功让皇帝反了胃,不但没心情给儿子选媳妇,自己后宫也不想去了。
狗儿子就是来讨债的。
于是皇帝改口了,太子姻缘晚,不着急,等做好了皇帝再选后吧。
所有人:...什么叫真的狗,你就是!
金口玉言什么的,呵呵呵,都是放屁。
不用操心婚事,皇帝便一心忙禅位,请国师测算吉日,算出四月十六是个好日子。
定了。
卫老将军默默将二孙子的亲事向后延了延,这种风头,不能抢。
卫弋便不能回西北了,不延他也不可能回去,朝中出了这样的大事,盐阿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将他捆在自己身边:万一我被刺杀呢?
不是不可能,皇子们看他的眼神已经是毫不遮掩的恶狼。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除了刺杀再没有别的更有效的手段。
果然,在宫里,吃的有毒喝的有毒,闻的碰的全带毒,盐阿郎每天跑不完的厕所,大概黑手们自己也意识到了,毒不下了免得浪费,直接安排宫人捏着刀片近身刺杀。盐阿郎自己就挡了。
可到了宫外,能让他们发挥的可太多了。近身不行,远程呀,弓弩连排发射是基本操作。刺杀不行意外呀,瓦掉了墙塌了,马惊了人疯了,突然间盐阿郎有种错觉:整个京城,都是围着他转的。
就这样,卫弋愣是抽不出回自家的时间。
第一百七十九章 乌云(一更)
左归早没义气的让他们自己保重,他忙着和卫霞培养感情,以请教西北公务的名义堂而皇之整日厮混在大将军府,别说,卫老夫人可喜欢他,不是左相就这么一根独苗苗,非得让他上门不可。不上门也行,就在旁边买个宅子,中间墙一拆,都是一家人嘛。
左归和卫霞真心真情,饶是左归会算计,在见到卫霞第一眼也沉沦了进去,没办法,良缘天定,他也没想到前一天自己还怀疑这世上不可能有长久的爱情,结果第二天他就一见钟情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人家。
缘分,他算是信了,并打算信一辈子。
他想,一定一定,让心爱的姑娘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幸福的长长久久,直到死亡两人同穴。
左相酸得不得了不得了的。除了酸,还有深深的寂寞。偌大一个左府,只剩下两个爷们儿。左三合离带着儿女去了庄子,左大因为女儿当街抢舅舅闹到御书房,羞得不敢登门。左二一看左大和左三的下场也不敢冒头。左相只能盼着左归赶紧把媳妇娶回来开枝散叶,快快让左家兴盛。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京城里看不见的刀光剑影,郝灵知道每当深夜,便有兵士在悄悄调动,便是白日里,气氛也紧张起来,随着皇帝禅让的日子越发临近,老百姓都不敢多出门多口舌。
师婆婆回了来。
一身冷厉和风雷。
“你跟着我。”
郝灵点头,什么也没问。
小婵脸色苍白,时时走神,什么也做不了。
“不然我给你换个身份,找个富足而安定的地方,好好过日子。”郝灵如此道。
小婵摇头,坚定的拒绝,张了张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郝灵便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没事的,我给你看过,你是平安一生的命。”
小婵咧开嘴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是孤女,小时候被人捡回去养活,从很小就知道她是工具,只要能活,做什么都行。后头慢慢才猜测到,自己参与的什么惊天大事,退出是来不及了,不过还回一条命。
女孩子还是怕的,一下一下捣着米,捣着自己悬乎乎的心。
四月十五,天擦黑,师婆婆带着郝灵出了院子,嘱咐小婵紧闭门户,不要出去。
小婵紧紧咬着唇,看着两人出去,牢牢关上门,人一软,顺着门板滑下,抱着膝头恨不得夜晚一下过去。
郝灵淡定跟着师婆婆上了一辆马车,车厢门窗皆用厚毡布盖住,密不透风。师婆婆握了下郝灵的手,隐隐激动,郝灵回握,淡定温暖。
师婆婆奇异的一颗心安稳下来。
灵灵灵在脑海里尖叫:“啊啊啊——刺激,我该发布什么任务好?改朝换代?后宫喋血?最强逆袭?”
吵个不停。
袁元紧张到不行:“我们干嘛去我们干嘛去呀?”
到得一处宅子深处,两人被接出去,一看,亮如白昼,一眼望去几十号人。
有些年纪的男人上来一拱手:“圣女。”
师婆婆淡淡,走了过去,不说话,不看人。
众人都习惯了,这位圣女历来就是冷清高傲的性子,难打交道的很,不过据说下一任圣女脾气很好,目光不由都落在紧跟师婆婆的身影上。
嘶,好吧,大概胖的人都脾气好吧。
郝灵笑盈盈看过去,以目光示意,仿佛在说,大家好呀。
袁元头皮发麻:“我觉着,麻烦大了。”
领头的开始慷慨激昂的讲话,人群中以他为尊,而师婆婆的地位也不低,郝灵听着听着听明白了。
前朝余孽嘛。
师婆婆便是前朝的圣女了。
他们要潜入皇宫改朝换代,经过这么些年的努力渗透,宫里有他们的人,朝中也有,趁着禅让前的忙乱,干脆将皇帝和太子都弄死,他们的人上位。
郝灵心中啊啊啊,准备的这么齐备,那本巫蛊大全没少出力吧。
也不知他们要推上来的皇帝是谁。
“时辰到了,大家出发。”领头人振臂一呼,带头进了地道。
郝灵看了眼,地道壁上带着岁月的悠长,看来是前朝的密道了,应该直通向宫中。
唔,要突然出现在盐阿郎面前呢,不知他会不会很惊喜呀。
“你说什么?”
男人震惊而起,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手脚冰凉。
“母妃你是骗我的吧。”
女人一改往日温柔贤淑的模样,变得高贵冷艳,背脊挺直端坐在上,眼中携风带雷,隐隐气势逼人。
“我是前朝唯一的公主,我的父兄,皆是你父皇斩杀,你身体里流淌着前朝皇室高贵的血统,大桑,是我们的敌人。”
淑妃一字一句,刻骨仇恨。
以前的三皇子现在的二皇子脑袋里嗡嗡响,怎么突然就父母成了死敌了?
淑妃大红唇角勾出索命的弧度:“今晚,我们朱氏便拿回自己的东西,我的儿,你是皇。”
二皇子要疯:“我是皇子!”
“你父皇会将皇位给你?”淑妃猛的起身,凶狠的盯着他的眼睛:“他要做太上皇,亲手护送那个野种上位,彼时新皇青壮老皇不老,大桑三代无虞,你、一个不被看重的皇子能如何?最多是个富贵闲散王。你的儿子,侧妃肚里才怀上的那团肉,以后能是什么?”
二皇子倒退一步,煞白了脸,天人交战。
淑妃冷笑:“若是你父皇知道了你我身世——我们没有退路。”
“可是——母妃现在才告之——我哪有任何准备。”二皇子如此说道,无尽懊恼后悔,若早知道,他结交的大臣名单也得改一改。
淑妃听得满意,很满意儿子得知真相立即选定立场站到自己一边肩负起该他的责任:“我的儿,何需你亲自出手,咱们的人早在暗中布局多少年了,你呀,只等着黄袍加身吧。”
一句黄袍加身,二皇子热血沸腾,又迟疑:“母亲是想逼父皇退位?”
淑妃是公主之尊,称“妃”是侮辱她,二皇子从善如流改了口。
淑妃冷漠一笑:“既然他不想做皇帝了,那就退位让贤吧,左右都是他的儿子,让给哪个不是让。但你登基为帝,一定要改国号,也要改姓。”
二皇子眼中有忐忑,淑妃莞尔一笑:“放心,我们的人手足以掌握朝堂,不会有人反对。反对的人,砍杀了便是,国朝从不缺读书人。”
二皇子重重点下头,静下心来,等淑妃的人来接应。
乌云悄无声息压上来,皇帝和盐阿郎在大声谈笑,指点江山。
盐阿郎无语一眼,道:“你紧张就直说,我又不会笑话你。”
皇帝:“...”
这个不给脸的狗儿子。
盐阿郎有时候还是不狗的,比如现在他难得为别人着想:“你儿子们都安顿好了吧,别一个不小心全被杀了。”
皇帝:“...你友爱兄弟是好事,可以好好说话。”
盐阿郎撇了撇嘴,对栗书生道:“跟在我后头,别乱跑。”
栗书生想哭:他怎么又掉进这种要命的大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