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悼念国士
卫弋一夜未归。
上门来找他找了个空的寿王世子对着小老太太的笑感觉凉飕飕的。
你大孙子夜不归宿你还乐?
小老太太心道,我巴不得他天天不回来,再回来带着媳妇抱着孩子呢。
寿王世子偷偷摸摸去了三才胡同,他爷爷说了,谁都不准去捣乱,他不敢上前,藏在胡同拐角抓耳挠腮,好不容易等着卫弋。
吱吱——
卫弋过来,玩笑:“你也不怕被人打。”学耗子过街呢。
寿王世子心急:“我儿子怎样了?哭没哭?闹没闹?”
卫弋往他身上看一眼,笑:“挺好,你身上的骨头他都认识了。”
寿王世子懵,这话怪怪的,什么意思?
卫弋问他:“我觉着小侄子资质不错,有没有兴趣让他跟我上战场?”
寿王世子看疯子的眼神看他:“你疯了?我家这身份,去掌兵权?只要我家任何谁跟军营一沾边,我爷爷还能安安稳稳的遛鸟?”
卫弋一阵沉默:“齐润——”
“死心吧。齐家和我家一样的情况。我说你见着好苗子就往军营拉的臭毛病怎么还没好?人人都有爱国心,不是非得进军营,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那是催命符。”
卫弋:“是我唐突了。”
寿王世子笑了笑:“我们已经比普通人拥有的太多,自然也要付出代价,人在什么位置就要守什么规矩。我觉着挺好的。”
卫弋道:“真挺好?听说皇子们都朝你使劲呢?”
同辈好下手呀,拉拢寿王太扎眼可不都来找他这个世子了嘛。
寿王世子一阵头疼,给他看自己身上的普通衣裳:“不然我出门这打扮呢。唉,烦人,爷爷说了,哪个都不搭理,他们闹得过了,他直接进宫跟他大侄子说。烦是烦了些,但我不怕,他们奈何不了我。”
“哎呀你跟我说说我儿子啊,他俩到底怎么样?”
“挺好的。不吵不闹。”
寿王世子脸抽抽:“上遭之后,一个字都没说过,怎么吵?”
卫弋便说别的:“挺乖的,学东西很快,一遍就记住,玩得也挺好的,挖个花盆打个水,吃饭也好,给什么吃什么,睡觉——他们跟郝灵一个屋,没见郝灵说什么,睡觉应该也挺乖的吧。”
寿王世子忍不住的酸:“在家可不这样。”
卫弋竟点头:“自然,他们现在是跟郝灵一起。”
哎哟,这话里的小偏袒小宠溺哟。
寿王世子捂着鼻子哼哧哼哧:“我从你家来,你家老太太笑得脸都成一朵花了,夜不归宿,哼哼,卫小将军你出息了。”
卫弋白他一眼,不解释,这种人,你越解释他越来劲。
“你走吧。你儿子该散步回来了,别碰见了。”
寿王世子心里又不是味了:“那是我儿子。”想起别的事:“三个皇子大婚,你去?”
卫弋:“看祖母意思,有必要就上门坐一坐。”
寿王世子:“我爹肯定不去,肯定是我去,到时候一起,跟我多说说我儿子。”
他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走出一条胡同,被人截住。
同样普通百姓打扮的乐安侯世子:“跟我说说我儿子。”
那边盐阿郎带着俩孩子回来了。
若是寿王世子看到孩子现在的样子,恐怕他这个亲爹也认不出来。
两人身上衣裳已经换成这里孩子最常见的大棉袄二棉裤,灰扑扑的料子臃肿的身形,脖子里系的土黄色围兜挡着半张脸,头上扣着狗皮帽,整张脸就露着两只眼,一步一步挪跟胖企鹅似的。
盐阿郎不知道企鹅是什么,但也莫名觉着两人这个样子还挺可爱。
回来跟郝灵说:“老爷子一看就乐了,说棉哥儿要是跟他们一般大就好玩了,三人放一块,比不出谁更俊。”
压低嗓门:“老爷子一眼就看出来了,贵人家的孩子,不想沾手呢。我说,就是郑头救出来的那俩,才明白过来,拿了糖块逗孩子,给他们看举石墩子。孩子倒也乖,就看着,没闹。”
郝灵点点头:“毕竟那里是郑头的家,当初是郑头将他们抱出来的,他们对跟郑头一样的气息不排斥。”
之所以去郑家,纯粹是因为郝灵真心的不想带孩子,索性郑家承了这两家的情,郑家兄弟还在长青书院呢,不定以后哪里就求上人了,现在能捞交情就多捞一点。
俩孩子去那,绝对受欢迎。
盐阿郎低低问她:“皇子就要大婚了,我听说,侧妃晚三日进门,咱们不再做点什么?”
郝灵:“你想做什么?”
盐阿郎怪笑一声:“那个刘氏,在给袁琳说亲呢。”
这么早?
郝灵诧异,现在可不是什么好时机。袁媛与正妃之位失之交臂只能为妾,袁家的名声不能好听,皇子们娶亲的喜庆因为血菩提的事也大打折扣,这个时候说亲?别人家里就有兴致?
盐阿郎道:“比你小两岁吧?不小了,男孩子还能晚一些,女孩子这个时候再不说亲就成老姑娘了。不止袁家,三位皇子的亲事一定,家里有姑娘没选上的都动作起来了。”
膈应归膈应,不能因为膈应就把姑娘留老了。
刘氏也是见别人家都行动起来,生怕好女婿被人抢了,这才着急忙活的下场。
郝灵笑了。
若是袁媛嘛,她还真没那个兴致。毕竟她的姨娘已经偿命,而她去做了妾,正室还是从前就不对付的真正贵女,想来以后的日子少不了水深火热,用不着她再加一把火。
但袁琳,那姑娘对袁元的恶意从不加掩饰,开口就索命,所以,这次怎么收拾她呢?
想到师婆婆与自己的交易,郝灵预感自己停留在这的时间不会太长,要不然——她眼底杀机闪过——人死账消。
卫弋猛的看过来,皱了皱眉。
郝灵觉察到了,对他笑笑:“我要她偿命。”
盐阿郎大松一口气:“可下定决心了,那种黑心女人,早死早了,嫁出去了也是祸害别人家。”
哎哟,这说到点子上去了,袁琳嫉恨袁元的根由还不是她想做第一和唯一,就这心态,嫁到别人家去,容得下妯娌小姑子?受得了婆婆立规矩?允许丈夫三心二意?她会怎么做?可想而知呀。
盐阿郎说:“咱这是为民除害。”
卫弋不太赞同:“没有致死的罪证。”
这个老古板,难道非得等她闹出人命才能收了她?
郝灵高深莫测的笑:“放心,我会再给她一次机会的。”
给她一次和袁元直面的机会,若她放下偏执,就给她一条活路,若她还要袁元死,呵呵,不好意思了。
郝灵让灵灵灵关注着袁府。
她带着两个孩子玩,玩什么:“来,说说,平日里你们在家都吃什么?”
颜韬齐润不言语。
郝灵一掐腰:“不说是吧,不说不给你们吃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国士无双
小婵都看不下去,但知道郝灵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用意,便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琢磨中午给孩子做什么菜式。总不能像早上一样街上对付吧,小孩肠胃可受不了。
郝灵的威吓没用,小孩一点不怕她,审了半天,郝灵自己都饿了,两个孩子还抿着嘴望她呢。
郝灵叹口气:“该跟你们家里说,人不能见,菜还是可以见的嘛。”
寿王府啊,吃的该和皇帝差不多吧?
寿王:求别瞎说。
卫弋好笑,出去转了圈,中午大家就吃到了王爷级别的盛宴。
卫弋:“这也就过年过节才吃,寿王一家很注重养生的,平日里用的食材都是顺应节气的新鲜之物,并不特意寻求珍稀食物。”
郝灵已经吃得非常感动,许是这幅身体的原因,味觉和对食物的要求非常高,若是在星际文明,这样的体质必然会痛不欲生,博大精深的饮食文化,怎么就没流传到星际文明呢?
心思一动:“灵灵灵,将各大派系的厨艺都录下,食材尽多收集。”
灵灵灵回复:“哈。”
这个统子,阴阳怪气又闹的哪一出。
灵灵灵说:“等你想起来,我早就凉了,自从能量开始补充,我早就尽可能收集这个世界的数据和物质了。”
对哦,收集,是统子的基本功能和任务,只要活着,就本能执行。
不过——物质?它都搜集了什么?
“动物植物生物非生物,空气水,人制造的发明的,所有一切我都要搜集。不过我没钱,有些东西不好直接拿,记着分我些钱财。”
郝灵关注的重点:“厨艺呢?”
“全有了,这座京城里所有的书籍文字记录,我都复印了。各行各业人类的行为,我也都录了。总之,不花钱的我都做了。所以,给钱吧。”
是得给钱。这些书籍回去给联盟看一下,看怎么保护这颗星球。
灵灵灵:“我能扫描的范围仍是太小,最好将整个星球都扫描过。”
郝灵明白了,做任务呗。
灵灵灵:“功德也行。以你的本事,只做普通的任务浪费了,你考虑一下怎么得功德吧。”
郝灵挑挑眉,扭头问卫弋:“你什么时候上战场?”
卫弋:“明年。你想去?可以。带上盐阿郎一起。”
呵,欢迎她还是有条件的?
盐阿郎:“我才不去,京城挺好。”
栗书生看看卫弋,看看盐阿郎,看看盐阿郎,看看卫弋,总觉得哪里很不对。
试着问:“将军,我能去战场吗?”
卫弋看他一眼:“可以,做文书吧。”
不是很看得上的感觉,他还惦记着郑兆棉呢。
栗书生泄气,百无一用是书生。
小婵:“小姐,你去战场做什么?”
郝灵:“送别。”
送别?战场有什么好送的?
激灵灵一个寒颤。
两个孩子仰着脸安静的听他们说,也不知他们能听懂几个词。
盐阿郎看他们这样,坏心眼一起,找了根姜丝要喂给颜韬吃。
颜韬紧抿着嘴,躲开。
齐润也躲开。
几人哈哈笑,人家是孩子,又不是傻子。
盐阿郎哼了声,填进自己嘴里嚼吧咽下,颜韬齐润很惊奇的模样。
小婵:“小姐,他们比昨日看上去好多了。”表情多了。
郝灵漫不经心:“嗯,早点好他们家人早放心。下午你带他们去买年货吧,多沾沾人气。”
说到买年货,小婵兴致勃勃:“今年一定能过个热热闹闹的年吧,以前婆婆不喜欢人吵闹,我们过年连对联都不贴的,小姐,咱们一起去街上逛嘛,好些年货可好看可好吃了。”
灵灵灵:“让她买,多买些,我带走。”
郝灵便道:“让栗书生跟你去,我还有事,哦,卫弋你看孩子吧。”
卫弋想跟着她,一看就知道这人要搞事情。
“盐阿郎,你看孩子。”
盐阿郎:“凭什么命令我?”
卫弋:“不从就把你扔进大营。”
盐阿郎恨得牙痒痒。
郝灵便道:“行吧,你看吧,两孩子跟你也熟了。”
盐阿郎不可置信,才几天呀,小爷的位置就易主了?
郝灵按下狗头:“你有任务的,帮我做不在场证明。”
恩?
盐阿郎秒懂,更加委屈:“你都不带我去?咱俩才是一伙的。”
郝灵淡淡道:“杀人有什么好看。人心的险恶和肮脏你以后有的是机会瞧。”
“对了,左府的人一直在外头盯着,见到你和‘我’一起,不定会找茬,你自由发挥。”
左府的人,不是左相的人,是左夫人的眼线。
盐阿郎厌恶的皱了皱眉。
卫弋道:“我调两个人跟你们一起。”
盐阿郎觉着不用。
“有用。若他们以身份压人,你和郝灵无法直接拒绝,有我的人在,他们不敢如何。至少,不敢空口白牙将你关衙门去。”
“不谢。”
卫弋笑笑。
郝灵给盐阿郎一个小木雕,圆乎乎的小身子圆乎乎的脸,是她本人无疑了。
盐阿郎拿到手里,木雕一热,嗖一下长起来,吓得盐阿郎差点儿窜出去。
一个一模一样的郝灵站在大家面前,微微笑,众人惊呆。
颜韬齐润更是将头扭成拨浪鼓,哪个才是真的?
“障眼法,除了基本的走路坐下动作,她什么都不会的。所以,不要让她离开你一丈,也不要让她被碰到撞到沾水沾火。所有的事情,你们应付。”郝灵交待。
盐阿郎栗书生小婵合不上嘴,只能点头。
卫弋:“这个,能不能教给我?用在战场上迷惑敌人很有用。”
郝灵微笑,再微笑:“做梦呢。”
当天,盐阿郎便领着“郝灵”出去,当然,是坐马车。也幸好是坐马车,不然被人挤上来岂不是露了馅?
左家人指示的。
或许是想探郝灵的虚实,他们自己不敢直面,便找了平头百姓做前锋,寒冬腊月里,一群老农不知从哪里出来突然冲向马车,呼天抢地的。
盐阿郎吓了一跳,栗书生更是吓得魂魄差点儿离体。
干嘛啊,他们正驾着马车行驶中呢,虽然在城中不能太快,但也不慢啊,一群老人家,就这么面对面的往上扑,谁不怕啊。真出什么事赔得起吗?家里有矿啊?
幸好盐阿郎及时拉住马,陈有福曾有才从天而降,亮了佩刀才将一群人吓住。
车厢里小婵脸色发白,一手揽住一个孩子。这会儿两个孩子倒不怕了,好奇的去掀帘子看。
盐阿郎目光精准的盯住路边书画摊子后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他瞬间就认定这个人是左家的,别问为什么,问就是直觉。
只见他望着这边又急切又期待,夹杂着心虚和恶毒。
不需要证据,就是他搞的鬼,不,是左家在搞事。
暗处的左西也发现了此人,面色一冷,所以,哪怕那个婆娘没怀疑到小少爷身上去可还是危害到小少爷了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应变(一更)
他想将此人带走,可那些拦路的老农——
“求神女救命呐,我们的田地,被坏人抢了,官府不给我们做主啊。”
“神女大慈大悲,救救我们吧。”
“您都能让天老爷降雪,怎么不能让天老爷降雷劈死坏人啊。”
土地!
栗书生一抖,这话题不想死就不要沾!
“走,这种事我们不能碰,快快离开。”他低低道,急得不行。
盐阿郎冷笑了声:“怎么走?”
示意他往后看,栗书生一回头,暗骂一声糟,前头后头左右,全站了人。
陈有福凝重道:“不用怕,我们的人去报官——”
“报什么官啊,现成的能做主的人就在。”盐阿郎淡淡笑着道,眼里全是冷光。
陈有福一愣,什么意思?
就听盐阿郎叫道:“可怜的父老乡亲啊,怎么遇到这样要人命的事哟,大家伙跟我来,咱京城爷们儿就得撑得起事,来来来,大家伙围过来,可怜见的,这么冷的天,大爷们连个厚袄子都没有,围过来给大爷们挡挡风。哎哎,前头别拦着啊,咱带着大爷找能做主的人去。来来来,都让开了,都跟上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咱京城爷们儿就是这么仗义。”
这家伙,一开口就大包大揽,一下把人群的热血激起来,都跟着他走。
老农们惶惶不知所措,但又忍不住生出期盼。他们的身份是真的,遇到的事也是真的,来京求救也是真的,毕竟田地没了,拿不回来一家人也是饿死的下场。只是路上遇到居心叵测的“好心”人,让他们围上这辆马车。
神女是什么他们不知道,他们急于找一个能给他们做主的人,只要能拿回地,谁都行。
就这样盐阿郎缓缓架着马车直向内城去,事传得越来越广,跟着的人越来越多,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都惊动来。
聚众游行啊,这是要闹事啊,大年根底下的,让兄弟们过不了年是吧。
要驱散,将事主带回衙门。
这时陈有福曾有才拿着大将军府的牌子顶住了,这两人也是虎,见盐阿郎胸有成竹的,他们就听了从了。
一直走一直走,若不是有这么多人跟着,老农们眼见路过的宅子越来越大宅门越来越高都要晕过去了,心里不由打起退堂鼓,但身后那么多人气势拥着,仍是坚持了下来。
“到了。”
马车停下,盐阿郎跳下马车,望着那大门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下一刻,一清嗓子,震天吼起来。
“公正严明为民作主的左相大人啊,求您给受苦受难的老百姓做主啊!”
跟着的众人懵,原来是左相家?怎么来了左相家?还以为是去哪个衙门呢。
每次都被迫上线的栗书生做摸做样的解释:“左相出身贫寒,他最知晓穷苦人家的不易了,一定不会见死不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极力吹捧,将左相捧成为国为民除暴安良的大侠。
盐阿郎冷笑,让你管不好后院膈应我,我头疼死你。
左相府里,众人如鹌鹑。
左夫人僵硬坐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回来报信的人跪在地上抖若筛糠,完了完了,都是他招来的。
左三姑娘急得不行:“快,快将他们赶走。”
入赘的三姑爷面如土色:“大将军府的人在,怎么赶?”
三姑娘便道:“你把他们请进来说呀,没听爹说和大将军府不对付,请他们帮我们将人散开。”
三姑爷便道:“就是他们护着不让官兵赶人的,能帮我们?不若,拿了爹的帖子请——”
请谁?大将军府不比他们相府有脸?
三姑娘道:“爹肯定会很生气。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呀。”
左相很生气,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
左西也很生气,事发到现在,他已经查清里头原委了:“侵吞良田的事是真的,走了三天两夜进京告御状的,可见是被逼得活不下去了。进了城不知往哪走,被朱亮那个狗才遇着了,你三女婿支的招,去找人家郝灵,一边扣高帽一边拉人家下水。小少爷当机立断,当即带着人找罪魁祸首了。”
左相一言难尽,我是罪魁祸首?
左西挑了挑眉,不是你养得豺狼?
左相叹气连连,就要回府,侵占良田,这事可不小,他还是尽快回去吧,别的不说,先把那些人保护下来再说。至于别的,比如内院起火,和这事一比,也不怎么重要了。
甚至心里有些高兴,盐阿郎这反应眼疾手快又一招制敌,若他入官场,不怕虎狼呀。
而这事也被迅速汇报给卫弋。
卫弋和郝灵在小院里并未出去,卫弋给郝灵演示他从大门阵法得来的感悟,用兵道来消化,郝灵并不懂这个,却也听得稀奇。
等他近卫来报了此事,对朝政更不精通的她迷糊问卫弋:“这事很严重?”
她和卫弋对桌坐着,桌上搁着卫弋做的简化沙盘,卫弋手里怀里睡着青龙白虎,有一下没一下的顺。
“看陛下心情。”
“怎么讲?”
“侵吞良田,源头是人心之贪,此乃人之天性,所以此事历来有之,尽管律法不容。当今坐视不理是不可能的,轻则,判回土地,惩罚夺地之凶。重则——”卫弋微微沉吟:“那个地方,良田万顷,不少京中人家都在那里置业,里头的水很深,一网子下去能捞不少大鱼。”
那便是朝堂上的腥风血雨了。
卫弋道:“民最怕官,越是小民越畏惧衙门。能逼得人连夜进京告官,可见事态严重。也是他们运气好,一路上没人下暗手。”微一沉吟:“大概这种事做的多了,一直未见人反抗,那些人便大意了。”
“这事,小不了。”
郝灵:“不影响皇子大婚吧?”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卫弋诧异之后又笑:“不会,金口玉言,圣旨都下了不会再有改动。只是皇子们运气可真不好。盐阿郎将此事闹到相府,依左相的性子,呃,还有他要给盐阿郎表态,必然会狠狠撕一块肉下来。”
郝灵便放心了:“希望皇帝心情好,多砍几个脑袋添添红。”
卫弋无语。
左相迅速回府,当众给了保证,盐阿郎便顺顺利利带着人回了来,甚至还有心情去买了年货,回来后看卫弋一眼什么也没说。
郝灵夸他:“孩子长大了,不是以前遇到什么事都告状了。”
盐阿郎:“...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你可是被叫神女了,下雪都归功到你头上了,那么多人听着,不知要生出什么事。”
郝灵无所谓:“不就是一场雪,真来找我,我给他们看呗。”
众人眼都直了:“你真能下雪?”
郝灵点头:“自然,小法术而已。”
这下,众人的眼珠子都放光了,卫弋想若是给敌国多多的下雪...咳。
还是栗书生想得多:“那也不是好事,你真有这个本事,皇家一定——荣养你。”
或者说,囚禁。
第一百三十八章 解脱(二更)
郝灵还没说没人囚得住自己,灵灵灵已经兴奋起来。
“灵,你去做神女吧,万民供奉,我也可以收集信力的。还有龙气,国运。”
郝灵:“你确定你是正版的统子?我怎么觉着你是个贼?”
灵灵灵不乐意了:“买卖军火的全是逆贼?大头的买卖分明是——咳咳。”
虽然跟主系统失联,但有些规矩刻在程序里,某些话不能乱说,至少不能明说。
“我是正经的统子,我拿了别人的东西自然有回馈,它给我能量修复我的伤势,我的伤好了,自然能给它报答。”
“什么报答?”
“修复天道规则和法则漏洞。”
郝灵:“呵呵,你比天道都厉害。”
灵灵灵客观道:“不是我,是宇宙文明联盟的能力,这部分能力,高于我本身。我不能私自调动,只能在与世界意识连通上时自动启动。”
郝灵便问:“我们都失联了,你自己与世界意识交易呗。”
“没这么简单的。与世界意识交易,比任务者做任务的条件更严苛,总之,你知道我不是强盗就行。”
好吧,但郝灵还是不会做神女的。
“你的事情我不懂,我的规矩你也不懂,神,不是那么好做的。”
因果这么好结呢,不是她人跑了就没事的,因果是落在灵魂里的,摆不脱的。做神女,要对信众负责,这个世界的人太好煽动,她洒个火星子,他们就能给她燎原,不定她都走了还有人拜她呢,怎么还?
算了算了,太麻烦了,还是不要了。
第二日朝堂上吵成一团,左相参了一本的人,从保长里长家丁跑腿,到各级官员王公贵族,长长的名单从手里垂到地上,让人很是怀疑,左相一夜未睡全用来写这些名单了吧。
龙椅上的皇帝喜怒难辨。
满朝文武就明白了,这个年,别想过了。
唉,加班吧,本来签的就是终身制。
只是三个皇子百般滋味,没成亲时什么事没有,要成亲了突然就多灾多舛,结婚,它已经不香了。
朝堂上的动向,大家并不怎么关注,他们更在意的是左相的家事。
很快,卫弋告诉他们:“左三小姐的夫君,辞官了。相府的管家权,也交给了左相的心腹大管事。”
盐阿郎瞧不上:“就这样?”
卫弋道:“只是这样,已经嫁出去的左大小姐左二小姐都日日带着孩子回门呢,带的都是小儿子,你猜,她们要做什么?”
盐阿郎一惊:“该不是想让自己的孩子继承相府吧?”
卫弋笑笑:“都是姑娘,嫁出去的和招女婿的,生的孩子都有一半的血脉是左家人,她们当然认为自己够格挣一挣。左三姑娘气得卧床不起了。”
盐阿郎便道:“活该。一码归一码,他们鼓动老农说那些煽动的话,不是小爷随机应变逼得姓左的不能不站出来,那些老农什么下场?”
大过年的找朝廷晦气,不等他们找到衙门口朝哪开呢,就会被五城兵马司抓了下大狱。
说来,这事还多亏了卫弋,不是大将军府撑腰,他能挡得过五城兵马司?
想至此,他别别扭扭开口:“谢谢啊。”
卫弋笑了笑,看熊孩子终于懂事了的欣慰眼神,又将盐阿郎气到。
因为这事闹的风声紧张,不少人家害怕牵连到自己,本来昌平伯府和几家约好了相看的,这下不得不慎重都心有灵犀的取消,等到确定哪些人家没掺和里头了,刘氏才又重和人家约好。
郝灵问卫弋:“吏部侍郎为人如何?”
卫弋想了想:“不错。”
呀,还真找了个好亲家?
袁家跟对方约的是腊月初十的日子,去城外山上寺庙上香。
上香,又是上香,好像这个世界的女眷除了上香就没别的正当出门理由了。
这些时日,盐阿郎三不五时就带“郝灵”出去晃,除去第一次被人围了车,之后再没有过。
初十这天,盐阿郎照常带着郝灵小婵栗书生和两个孩子出了门,仍是卫弋的亲卫暗中保护,郝灵和卫弋悄无声息出了城。
卫弋骑在马上,时不时向后看一眼,无他,郝灵说自己是第一次骑马。
可不是第一次嘛,这可是远古的物种,以前她骑过的马,要么是比屋子还大的,要么是长翅膀能喷火的,这么乖乖顺顺小小巧巧,她都不忍心压。
马说:你尽管骑,十头猪我都驮得动。
看她始终坐得稳,马也老实,他问:“你有什么计划?”
郝灵:“你尽管看就是了。”
卫弋带着她没从正面走,而是从侧面小路上了去,到了山顶寺庙,也是翻墙而入。一路无人瞧见。
卫弋观察了天色,仔细回忆卫老夫人带他出来“偶遇”别家的流程和进度,道:“来早了,等两人被放出来去哪里偶遇,还得有一段攀谈的时间。”
郝灵竖起大拇指:“你懂得真多,相过多少次?”
卫弋坦然:“两次,后来我就不陪祖母来了。我与祖母说过,这辈子我不会成亲,我打算以后长守边疆。等二弟娶妻生子,我会给卫家培养出下一代接班人。”
郝灵道:“你知道吗?你说这些的时候不像个有情绪的人,反而像执行程序的机器?”
“程序?机器?那是什么?”
郝灵:“就像蒙了眼拉磨的驴?”
她见过,豆腐坊里,还很稀奇的围观了好一阵,灵灵灵肯定也收录了。
卫弋窒息的沉默,拉磨的驴...他好歹也是个将军。
他说:“我从未有过成亲的心思,不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人,也不是因为不想拖累人家姑娘,是——真的没有。我觉得,我的人生是战场,其他事情,不该分散我的精力。”
这个郝灵信,有的人没有爱情不能活,当然有的人没有爱情活得更好。
人家生来注定属于战场,女人,是他看不见的颜色。看不见,怎么起得来肖想?
“你祖母一定不愿意。”
卫弋:“嗯,等我二弟娶了妻,祖母会慢慢想通的。”说到这里,他柔和的笑起来,吓郝灵一跳。
“祖父给我传信,他给二弟选好妻子了,很快就会回来让他们完婚。”
笑意止不住的从他嘴角溢出来,可见被家里催婚很让卫小将军苦恼,眼下终于要解脱了,他终于要摆脱红尘专心戍边了。
对此,郝灵表示恭喜。
两人闲聊一会儿,那头夫人们也结束了互相吹捧,接下来该轮到两位正主在某一处“无意”相遇,再说上几句话,就该有个初步印象了,然后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男女有别,男方并未跟着女人们一起,独自在大殿里流连,等人来传话告之地点,才不急不缓带着人往后去。
而袁琳,带着婢女,却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只见她黛眉微蹙,不加掩饰的不高兴。
“不过是个侍郎家的次子,连嫡长子都不是,以后分了家能有什么?不知道爹娘怎么想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机会(一更)
丫鬟不敢言及其他,只能夸男方有真才学,对方家里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最后安慰,只是相看,又不是定下,夫人那里还有别的人选呢。
袁琳才稍微开怀,收拾心情。
忽然,她眼角闪过一道身影,她猛的站起身体僵硬,明明很陌生却感觉极熟悉...
“小姐?”
袁琳出了亭子追去,小丫鬟急急跟上。
“小姐,再过一会儿人就来了,我们还是不要乱跑了。”
袁琳哪里肯听,本来对方的条件她便不满意,敷衍罢了,这个时候又遇到那个人。只要那个人在,便是让她当皇后她都不安心。
听也不听的直追去。
小丫鬟对另一个跟着的婆子道:“我去追,你快去与夫人说。”
正经相看,不是私下相会,当然不能只带一个丫鬟,因此还有一个刘氏的婆子。
那婆子道声好,却纳闷一句:“二小姐看着什么了?我怎么什么也没看见?”
回头去找刘氏。
而那小丫鬟,明明眼前只有一条路,只是几步间忽然失去袁琳的身影,一头冷汗,脚步匆匆在周围所有能过人的地方搜找起来,还不敢喊人帮忙。
袁琳目光追寻着始终在前无法全然窥视的一角红衣,那抹红,那样正那样艳,就像一张嘲讽的嘴,提醒她永远不要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自己什么身份?被人压一头的身份。
只有那个人永远消失,她袁琳才是唯一的嫡小姐,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有些爱,不知所起,有些恨,更深不可探来踪。没缘由的如此痛恨如此置于死地,大概,前世便是生死仇敌。
袁琳追着红衣,来到一片无人之地。
这次郝灵不再心软,一把掐在小姑娘腰间嫩肉,硬生生把人给掐清醒。小姑娘张开眼,两泡泪,无声控诉她的无耻。
郝灵都给气笑了:“你是猪吗?这样能睡,快些起来了结你的孽缘。”
许是梦境太美好,醒来的袁元小姑娘再不是以前那心若死灰的模样,恢复了这个年纪的女儿家该有的娇嗔。
她嘟着嘴巴道:“生成猪才好,不会有这么多烦恼。”向外望了眼,又皱了眉:“我不想看见她。你见她干嘛呀?”
郝灵冷笑:“若不是用她的恶意刺激你,你还未必醒。可见你们是宿命的仇敌了,你自己的事自己了结。”
袁元便道:“不想理她。”
郝灵狠狠瞪她一眼:“别说你睡着什么都不知道,那一家人做的事我的助手时刻不停说给你,我叫醒你还又特地提醒你一遭。你不追究,她就不杀你了?我没时间与你耗,快快解决了这些还你的情。”
袁元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你怎的没时间?你要去做什么?你不要我了?”
不要你?我何时要过你?
“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你别多管,来,咱俩一起看看这袁琳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一刹那,郝灵袁元共同掌握了身体。
红色身影站住,隔着十步距离,袁琳气喘吁吁站定。
“喂,你,回过身来。”
郝灵:“啧啧,听听这理所当然的颐指气使哟,你也忍得了。”
袁元有片刻的茫然:“对哦,我竟忍得了。”
红色大氅转过来,露出其包裹下的圆润身形,纵然身形圆润,可看到那张脸的同时,疯狂的嫉妒劈天盖地而来,她恨不得亲手抓花这张脸。
袁元的美貌,是毫无疑问的,尽管如今身形未恢复过来,尽管郝灵用了手段遮挡下几分,但这张脸仍是清丽脱俗不失可爱。
太好看了,历届巫族圣女,容貌上自然也胜人许多筹,不然怎配得上一个“圣”字。圣,本意就是高高在上。
袁琳眼中,这张脸已经展露出自己不及的风华,若是等她完全好过来瘦下来,怕是皇帝的后宫都没这么美的。
皇帝:你嫉妒归嫉妒,凭什么拉朕对比,朕的江山就不能出几个美人了?
要她死要她死要她去死——袁琳心中疯狂叫嚣。
“看,她还是要让你死呢。”郝灵对袁元道。
小姑娘无语,委实不明白袁琳对自己的恨从何而来。
郝灵笑吟吟开口:“谁家的黄毛丫头,叫住本大师做什么?”
袁琳嫉妒的盯着她的双眼,那双眼睛,形状极为优美,两粒眸子似比夏日明星还要璀璨,眼神极清极透,这样一双眼睛,谁看见不会喜欢?
她不喜欢!她要毁掉它们!
戳瞎。或者挖掉?烧红的烙铁——
郝灵及时转译袁琳脑子里疯狂旋转的画面,也是无语,怎么有恶毒得这么明目张胆又没头没脑的?一母同胞亲姐妹,嫉恨到这种程度,只能说这姑娘和血菩提一般不做人了。
袁元如今已然不在意过去的旧人,可她还是很在意自己无缘无故被人恨的。
现在她已经明白,自己在袁家受冷落既有姨娘庶妹的恶意针对,也有亲爹亲娘的自私冷漠,若说任何人都有权利为自己着想不惜做出恶事,但这个亲妹子为着她自己的利益这般加害似乎有些——用力过猛了。
她很在意原因。
原因嘛——郝灵给出解释:“大概跟巫族血脉有些关联。”
嗯?
“她有几分预见之能。我搜过她的记忆,遥远到为人之初时,有几分痕迹。大概就是她一生下来就知道有个你,知道你的一生太好,相比之下,她太平平无奇,那个时候,就起了取而代之的心吧。”
袁元不可思议:“才出生的时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巫族可是出过神的,血脉自然不同一般。且你还没出娘胎就让袁家沾光享福了呢,你怎么解释?”
袁元叹:“我都不懂。”
郝灵便趁机道:“师婆婆等你等了不止十五年,若是我不来,这会儿你已经是巫族继承人学了很多本事了吧。”
袁元歪头想了想,摇摇头:“我还是喜欢你来,有你在,我很——温暖。”
被郝灵用本源灵力蕴养,她只用一个“温暖”来形容?呵呵,少女,你还是见识太少。
两人意念交流,不过是外人眨眼的时间。
外头袁琳再度开口,不乏尖利:“你装什么装,在我跟前你还装什么,袁元,我知道是你。”
郝灵笑吟吟:“嘘,小丫头片子不要乱叫,我是郝灵郝大师,皇帝御见过的,跟我来往的都是丞相尚书王爷侯爷,最差也是有官在身。你,算个什么?”
你,算个什么?
袁琳脑中嗡的一声:“我爹是昌平伯!”
郝灵不屑一笑:“没落的勋贵罢了,你爹可有权?你兄弟可做官?你姐姐——哦,连个正室都不是呢。”
她漫不经心的剔着指甲:“你看看,昌平伯府在走下坡路呢,一天不如一天,这是怎么回事呢?会不会是——刘氏生下个扫把星被他们奉若珠宝了?”
“啊——我要你死——”袁琳大声尖叫,扭曲可怖。
第一百四十章 死路(二更)
袁琳曾经做过一个梦,或者说,看到过一些画面。
在那些画面里,她的亲大姐,宛如盛世明珠,才貌双绝,见过她的人无不喜欢她,她人生得意,如履青云,在家是京城吹捧的贵女,出嫁是一人之下的皇后。娘家宠爱,夫君看重,朝堂敬重百姓尊敬。
再没有比这更美满的人生。
她呢?
皇后的亲妹子,不过是嫁给一个不好不坏的人,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
梦的最后,是一个念头:取代她,取代她,取代她...
或许,圣女临世,总要面对一些劫难的考验,亲妹妹便是她的第一劫,袁琳生来就是要害她的。
梦的昭示来得太早,早到袁琳根本记不住自己对袁元恨的来源,但那个念头却白天黑夜的腐蚀着她:取代她取代她取代她...
袁元被忽视了,被冷待了,被遗忘了,被赶出府了...
一切就改变了吧?一切都向着美好的方向进行了吧?
可一个叫郝灵的人,突然出名了,名声鹊起,达官贵人趋之若鹜。
不行!她怎么能允许?她若好过了,她怎么办?这辈子风光无量的人是她袁琳!
只要她死了,一切都是她的了。
袁琳五官扭曲,眼中闪着疯狂的光,伸出双手,一步一步向郝灵走来。
袁元:“她疯了。”
郝灵嗯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她对疯了的袁琳道:“如今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做你的伯府女,我做我的市井人。你若收手,以前一切,我大人大量既往不咎。”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袁琳一步步靠近,眼里的疯狂已经不像人:“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好,你不是姐姐吗,为了妹妹,你去死吧,你去死吧,好不好?”
郝灵向后退:“你疯了吧,你杀了我你也活不成。”
“不,只要你死了,我就是天下最幸福最尊荣的人。”袁琳已疯,脑海里闪过凤袍加身,只是凤冠下的脸模模糊糊,看着像她,更像袁元。
袁元?怎么可以!
郝灵:“别过来,你敢过来,我拉着你一起死。”往旁边侧了侧脚,露出后头悬崖。
袁琳有一瞬间的迟疑,下一秒却突然猛冲上来,对着悬崖的方向猛推郝灵。
袁元的叹息拂在她耳边:“你这是何必...”
“琳儿——”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从下面传来,身体猛然下坠的袁琳眼神骤然清明,眼前,是急速放大的石板地。
嘭——
佛门清净之地,青石板上开出艳丽的彼岸花。
自此天人永隔,哦,她大概是上不了天的。
刘氏身躯晃晃,瘫倒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呀?
婆子来说,女儿突然不等人往不知哪里去了,她急匆匆赶来,遇见正四处找人的丫鬟,然后一行人分散开了找,终于她看到一座佛塔上出现女儿的身影。
只是女儿却魔怔了似的,伸着两只胳膊直直的冲向栏杆,被栏杆绊住也不知停下,上半身一栽,翻着跟头就——
刘氏哆嗦着看地上,那可是五层啊,人的头先着地,已经不能看出生前样子。
刘氏眼前一黑,再醒来已是在伯府,入目...没有白缟。
她眼睛一亮:“小姐呢?让琳儿来见我。”
一切都是梦,一切都是梦是不是?
下人悲戚,无言以对,刘氏一口气又散去,挣扎着下地:“琳儿呢?琳儿呢?我要去看琳儿。”
袁琅掀开夹棉帘子进来,木然无神,他寡淡的唤了声娘:“爹不让设灵堂,妹妹——还在城外。”
什么?
琳儿还没回家?
刘氏怒极攻心,险些又要昏倒过去。
“爹说,大姐出阁在即,家里办白事不吉利,就停在了城外。”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是他的亲女儿啊——”刘氏恸哭,又咬牙切齿:“她算个屁的大姐,不过一介区区庶女,竟敢挡你妹妹的路。我让她、我让她滚出去!不过是个妾,还以为三皇子非她不可了?”
呼唤下人,扶她去,将袁媛赶出去,接袁琳回来,让下人将府里红的换白的。
下人不敢动,惹得她一阵的大骂,这时,袁英回来,大声呵斥。
“琳儿已经死了,现在要紧的是让媛儿顺顺利利入皇家的门。”
刘氏不可置信:“伯爷,琳儿可是你最疼爱的女儿啊——”
“你还说,要不是你咋咋呼呼非得这时候去相看,琳儿胳膊才拆几天?不是你,琳儿就不会出门就不会出这样的事!”
刘氏摇摇欲坠?怪自己?是谁说的他看中哪家哪家的公子,让她抓紧和各家夫人约看,不然好人选都被别人定下。这个时候,他怎么有脸说这样的话全都怪罪上她?
对了,琳儿——
“伯爷,琳儿遇害,你有没有去抓凶手?我要让凶手给琳儿陪葬!”
“哪来的凶手?”说到这个,袁英甚是烦躁,他坐下来,两脚不自觉的踢了踢:“琳儿自己上的佛塔,有人看见了,那佛塔上就她一个人,出事的时候,寺里的人立即封锁了那塔,上面没人,寺院也封了半日,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人。”
“不可能!没人害琳儿她怎么可能自己跳下来?分明是有人推她。”
袁英定定看着她,不发一言,袁琳死了,他能不生气不伤心?以往袁琳给过他多少便利他能舍得?可人死都死了,还有目击证人信誓旦旦袁琳是自己跳下来的他能怎么办?把庙给拆了还是把寺院给平了?
皇帝都不敢对佛门如此不敬。
人已经没了,活着的人更重要,不几日便是袁媛嫁进皇子府的日子,这个时候府里能办白事?让三皇子怎么想?让皇帝怎么想?
他道:“你放心,我不会委屈了琳儿,道场已经办了起来,请了佛道的人日夜诵经,祈祷琳儿下辈子富贵。”
刘氏红了眼珠:“我只想给琳儿报仇!”
袁英烦躁的跺脚:“凶手呢?报仇报仇报仇,你先把凶手找出来。”
他起身,背着手,对袁琅点头:“你与你母亲好生说一说,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你要识大局,不要坏了伯府的好前程。”
袁琅低头称是,等袁英出去,刘氏嚎啕大哭,他木然将刘氏抱在怀里,似哭似笑。
“娘,爹让你把妹妹的嫁妆添给袁媛。”
哭声一滞,刘氏恨毒抬起通红的双眼:“他想的美!一个庶女,他想给她脸就自己来。走,你跟娘去城外,送你妹妹最后一程。”
再恸哭起来,哭断肠。
刘氏和袁英就这样开始决裂。
袁英不准袁琳回府,刘氏就带着儿子不回来。袁英要给袁媛添嫁妆,刘氏将所有钥匙和后院的管事都带出来让他无人可用。
袁媛面对如此惊变,一夜未眠,满脑只有两个大字:报应。
临出门前一天,袁英将刘氏劝了回来,只一句话。
“你不为我不为伯府想,总要为你儿子想一想,他以后就用不着三皇子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婚(一更)
一句话,让刘氏回了伯府,咬牙为庶女做场面。
袁英说得没错,无论怎样,伯府只有袁琅一个继承人,这家好啊歹,以后都只可能是袁琅的。
为此,刘氏将袁琳的嫁妆分给袁媛几箱,剩下的全锁起来都是袁琅的。
耳提面令,让袁媛为袁琅鞠躬尽瘁。
袁媛莫名觉得萧瑟,却也只能强撑着应付,只盼着快些入三皇子府好早日脱离这压抑到将要爆炸的气氛。
袁琳虽未从昌平伯府出殡,但她的事京城已传得人尽皆知,好好的上个香,从佛塔上跌落,在佛门出事,名声能好到哪里去?不少人传袁琳怕是被妖魔附体被佛祖收了去。
三皇子当然也知道了,放在往日,不知多避讳,可如今,竟也麻木起来。这个大婚婚的,先是爆出血菩提之事,贵女们的殷红嘴唇变成吃人的鬼,再是皇帝发怒官场震动,如今不过是个侧妃的妹妹、他的便宜小姨子不得好死,他在意吗?
习惯了呢。
反正头上两哥哥见他面也没谁取笑他。
谁取笑谁呀,现在谁也不敢碰女人的唇。
袁媛就这样被抬进皇子府,好在她是有明文圣旨的,不可能一顶小粉轿打发,出嫁那日,从王府正门旁的侧门入,嫁妆也是带了三十六台,算是风光,算是得偿所愿。
郝灵来街上看了,带着袁元,既然醒了,不会给她再睡的机会。
袁元看得无感,对郝灵晚上去偷看人家洞房的提议更是羞红了脸。
“你不想知道袁媛被三皇子怎样对待?”
袁元并不傻,她本就应该是聪明的,说道:“无非艰难呗,也不算什么,堂堂皇子府还能饿着她?”
并不会,毕竟是上了皇家玉牒的妾,再难有袁元当初难?
一切不是她自找的?
“她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身生父母,你猜,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马车里郝灵自己一个人的声音进行对话,盐阿郎已经波澜不惊了,他大概清楚了,从袁家出来的袁元就是袁元,每日折磨他的郝灵就是郝灵,并不是同一个人。
他插嘴:“姓袁的可真是绝情啊,以前听他女儿的话来杀你,十万银子都舍得。如今他女儿前脚死,他后脚就忘了。啧啧,就是狗,失去狗崽子还哀叫呢。他连狗都不如。”
有好处的时候是慈父,没好处的时候就翻脸不认人。
他道:“这么一比较,刘氏还算个好的了。”
郝灵便道:“他是将趋吉避害做到极致做到没人性了。”
然后对袁元道:“若是你一直在,他们没害你的话,还真能装一辈子慈父慈母。”
袁元便道:“可惜,我已经知道是假的了,回不去了。”
“若是没机会知道呢?你不也过了幸福的一生?”
袁元若有所思:“如果一切建立在虚情假意上,如果我永远不会得知他们的真面孔,那我的幸福是真的幸福吗?”
这个问题太唯心。
“看你自己怎么想喽。”郝灵道。
而盐阿郎嗤笑:“你们女人家,就是矫情,还得对你们好,还得对你们真的好,还的对你们真的好一辈子。老子街头混的时候,大夏天吃口瓜,大冬天喝口热面汤,就满足得不得了,就不幸福了?还一辈子呢,就你们这样的,别人对你们再好,你们疑神疑鬼自己瞎琢磨也能闹出人命来。”
“好,说得好,说得太好了。”郝灵夸他:“话糙理不糙,幸福是满足感,不是一味索取。盐阿郎,难得你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我要重重的奖励你。”
回到家,两小孩合抱的大西瓜,一切二,插上勺。
“吃吧,好好吃,你的幸福,吃完还有热滚滚的面汤等着你。”郝灵重重拍着盐阿郎的肩,将他往地里砸。
盐阿郎看着起冰渣的西瓜肉苦了脸,果然这个人就不可能对自己好,他为什么非得嘴贱。
卫弋一脸习以为常:“你又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栗书生也幸灾乐祸:“说多少遍不能得罪女人你就记不住。”
小婵歪着头甜甜的笑:“面汤里给你特地加的胡椒粉呢。”
颜韬齐润:“啊——”
盐阿郎只能欺负欺负小孩子:“你们是不是该回家了?”
颜韬眼珠转了转:“你说了不算。”
齐润跟着说道:“这里又不是你家。”
很好,两个孩子不但已经开口说些话,还能呛人了。
郝灵招过两人过来坐下,给他们讲袁家的故事,以寿王乐安侯的身份地位,故事角色名字都不用改的,倒不是通过两个孩子告状,而是告诉他们——
“看,活着有多重要。袁琳命比天高,一刻身死成了亲爹都嫌弃的臭皮囊。袁媛呢,至少活着,日后还有翻身的希望。当然,她们都不是好人,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是以前做了坏事尝了恶果。但我要说的是,活着,无论遇到什么危险灾难,人一定要先活着才有希望。先活下来,再好好活。”
“当然。”她竖起一根手指头:“少为恶,不主动为恶,更不要怕恶,我们活着,战胜恶。”
两个孩子板着小脸连连点头:“我们记住了。”
然后牵着手去玩了。
卫弋与她说笑:“你真是个好先生。”
郝灵翘了翘嘴角:“孩子嘛,接受正大光明比较好。”
恩?卫弋挑了挑眉,这言外之意?
郝灵道:“善恶是相对的。有些时候...还好吧,大体来说,人是群体社会,主流价值观更有益大多数人好好活下去。”
接受不了主流价值观的,说明他们不适合社会生活,在星际,自然有适合他们的去处。
卫弋道:“总觉得你的话里头有很多我见识不到的东西,能给我解释解释吗?只是想见识一番。”
郝灵笑道:“那你是没这个机会了。对了,今日皇子迎娶侧妃,你怎么没去?”
几日前,皇子娶亲,这人连登三门。
都怪皇帝不做人,三个儿子,又不是三胞胎,娶媳妇非得排到同一天,可苦了宾客们,一天做三家的席,家里主子多的还好,分分工至少不用三处跑,可人少的呢?尤其是男人们,哪怕人多,他们也不敢只去哪里不去哪里呀,这不是明晃晃告诉大家他站了谁的队?
幸好皇帝没彻底不做人,这天给了大家一天假。不过话说回来,亲儿子娶媳妇,这个亲爹都好意思不出面,只有皇子的母妃忙上忙下,一天下来也累得够呛,倒没时间折腾新妇,也算有弊有利吧。
大将军府身份敏感,卫老夫人等人都没动,只卫弋一个上门送了礼说几句吉利话便回了自己家。
卫二爷跟他要酒喝:“上次你给我的那个果酒,甜滋滋的不上头,我和你婶子都喜欢喝,再给我拿些。”
卫二爷老脸可疑的红了红,咳,那酒就是好喝,媳妇喜欢啊,媳妇一喜欢就——总之,好酒。
第一百四十二章 状告(二更)
卫弋并没有将那果酒的奥妙告诉别人。
告诉谁?
这么大一个卫家目前用的上生子符的能有谁?他二叔。让他和长辈说:喝吧,喝了好生孩子。呵呵,没这么淘气的。
说不出淘气的话,但淘气的事是可以做一做的。
也想验证郝灵的符灵验不灵验。
那一日,他回来取了两张符化在酒水里,也是这符神奇,他还犹豫要不要烧成灰撒进去呢,谁知那符沾酒即化,化了符的酒淡淡清香。
给了二老爷只说调理身体的,男女皆宜,最好睡前使用,暂时将这事抛到脑后。
谁知卫二爷主动来问,看他神色,嗯,应该挺灵的。
他看眼郝灵,没说此事,淡淡道了句:“只是纳妾,以我家的身份,去了才有问题。”
一二品的都不会去,今日去的多是内眷,这也只是给皇家做脸,嫡庶是规矩是体统,冲破嫡庶不叫英雄而是叫不成体统。
郝灵便叹气:“唉,我好歹也算皇帝老子跟前挂了号的人,为什么他们娶媳妇不来请我?”
卫弋嘴角一抽,不是不请你,是特地绕过你去,谁知道你去皇子府又看出什么不好的东西或者叫破在场哪个手上不干净呢。
皇子府可不是野地里新建的,往前不知能追溯多少年以前,这中间谁知道宅子里地底下发生过什么事。
三个皇子倒是都跟他打听她,问他:“那位大师,是降魔师吧?”
意思,走哪哪出事哪不吉利。
卫弋中肯的给她宣扬:“她的本事远不止如此。”
奈何人都不信。
昌平伯府,刘氏才将袁媛送出门,腾出功夫来就把郝灵给告了。
一状告到大理寺。
大理寺都懵,这种事,应该去找京兆府吧,或者,去刑部也行。你找我们大理寺——真把自己当了皇帝的亲戚呢。
刘氏振振有词,说郝灵和京兆府刑部有旧情,担心他们偏袒,理应回避,才找上大理寺,若是大理寺不接,她就去敲登闻鼓。
把大理寺卿气得,觉得这女人不可理喻,案情他还没看完呢她就要闹大。
等看过案情,因为此事当天是京兆府去人现场勘的,就要着人去京兆府调卷宗,刘氏又闹腾起来。
因为她是伯夫人,正经的诰命,便得了椅子坐在公堂下,她拍着扶手闹,非让大理寺现在就去抓郝灵。
“她耳目众多,结交甚广,若耽搁来耽搁去让她得了风声有了准备,大人还怎么查案。”
大理寺卿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真想跟她来一句:来来来,这位子你来坐,这案你来审。
还是吩咐人去请郝灵,请,他也好奇呢,也想近距离看看大师什么样。
刘氏听着大理寺卿客气隐含尊重的语气,又气得一阵喘不上了。
大理寺的人彬彬有礼上门,自然得了款待,进到门里也大吃一惊,越发肯定这位有真道行。
众人一听郝灵被告,说刘氏告郝灵杀袁琳,皆怒骂起来,最后小婵栗书生在家看孩子,郝灵盐阿郎和卫弋去大理寺。
路上,盐阿郎小声问他俩:“没留下痕迹吧。”
回答的是卫弋:“放心吧,没人看到我们,我们根本没靠近袁琳。”
一切只是幻想。哦,或者说,袁琳以为近在咫尺,实则郝灵一直离她远远的。
那佛塔,郝灵根本没进去,袁琳以为爬了座山,实际只是一座塔,她以为的悬崖边,其实是栏杆,自始至终,郝灵没靠近那塔一步,她只是在对面的大树上。
和袁琳的对话是真的,不过是用了些障眼法让她误以为两人面对面罢了。
卫弋始终跟在她身边,亲耳听着她精神分裂一个人与自己说着两个人的话,也亲耳听着这两个人与佛塔上的人对话,亲眼看着佛塔上的人杀心大起自跳死路。
他看得清楚听得清楚,郝灵和袁元给了袁琳机会,那袁琳悬崖不勒马,非得推人下悬崖,这才赔上自己。假如真是两人面对面,她也是犯罪的那一方,死了也活该。
但郝灵显然懒得与人掰扯,不然不会早几日让盐阿郎带着“自己”四处留证据。
听得是他回答,盐阿郎心里止不住泛酸,这个半路横插进来的,越来越端着主人的架势了,都替郝灵答话了。哼,不知分寸。
卫弋走在前里,平平淡淡,让大理寺卿笑脸相迎,狗仗人势——呸,借了光的两人自然而然不用跪。
刘氏一见到郝灵噌站起来,目露红光,手里帕子呲啦一声,恨不得手撕的就是她。
大理寺卿有些尴尬,此时他已经看了案宗,觉得刘氏没头没脑,但对方的身份,他还是要客气一二的。
待要解释,郝灵已经笑语嫣然对刘氏发问:“袁夫人?你要告我?怎的你一个人来?你夫君、你儿子,知情吗?”
一句知情吗,大理寺卿醍醐灌顶,先前还以为是家里男人顾惜脸面让妇人出头,此时才回味来,难道昌平伯不知情?
当下立即道:“去请伯爷,这么大的事,所有当事人都得在场才行。”
郝灵跟着点头:“对,一次说个清楚。不然今天大理寺传我,明天刑部找我,大后天是不是天牢也要请我去呀?”
大言不惭。
刘氏一张脸青了白,白了青。
她来告郝灵,袁英是不知道的,不然岂不会阻拦她?儿子倒是猜出些什么,但她故意甩开了。
这几日,家里的变化她不是没瞧在眼里。
她早知道自家男人薄情寡义,但没想到他其实无情无义,平日里也将女儿当掌上明珠的护着捧着,可女儿一去,他连最后的场面都不给,仿佛那躺在棺材里的,不是他女儿,而是全无关系的陌生人。
而唯一的儿子,也不免让她失望。
相比父亲,他倒是对在娘胎里便在一起的妹妹有几分真感情,可这几分真感情又怎么比得上前程对自己的重要。不过是几日之间,在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的洗脑下,他起先还为妹妹不甘,昨日,竟来劝她想开些!
这就是男人!这就是父亲和兄弟!
若是她再不来,她都不敢想象她日后还能不能走出那个家、能不能为女儿洗刷冤屈。
刘氏想,去请人又如何,左右她已经将事情闹大,不给她个结果,她就、就去撞皇城大门。
这样想着,抬眼看见对面同样坐下的三人,三张年轻的脸庞上是如出一辙的风轻云淡,其中姣好红润的那一张,她恨不得立即扑上前撕碎去。
都是她,都是这个灾星,害得自己家不成家人不像人,今日,无论如何,一定将这个灾星定罪、砍头。
盐阿郎举手:“大人,你看这个疯婆子看我们的眼神,这是要吃人啊。大人,你确定她神智清楚?我记得律例里说,精神失常的人是没有上公堂的资格的。大人,要不你们先试试她是不是个正常的好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公堂(一更)
喝,好家伙。
大理寺卿心道,卫小将军是惹不起的,小大师是不能惹的,这一行三人第三个原来也是个刺头。也是,跟随大师的人怎会没有几分脾气。
于是和言道:“年轻人,还望体恤下昌平伯夫人痛失爱女的心。”
一个眼神使过来,大男人的,何必跟妇人斤斤计较。
盐阿郎偏要计较:“她死了女儿就她有理?她说是郝灵杀的你们就把我们传来。好,我们无权无势小老百姓嘛,还不是官老爷让我们怎样就怎样。”
“我请问大人,若她说她女儿是皇帝杀的你也去缉拿皇帝?”
咕咚——
大理寺卿差点儿给他跪,这下顾不上给卫弋面子,先狠狠一敲惊堂木:“大胆小儿,什么都敢说,怎可直呼圣上且乱比喻呢?卫小将军,本官给你面子,可你的人也不能太过分。”
卫弋道歉,训斥盐阿郎:“口无禁忌,不准犯上。”
盐阿郎从善如流的对大理寺卿道:“若她说她女儿是丞相杀的你也去拿丞相?”
大理寺卿:“...”
好吧,只要不说皇帝,丞相...肚里能撑船。
袁英和袁琅火速赶来,见到刘氏,袁英脸色铁青,袁琅却是脸色难辨,他向郝灵瞟过一眼。
这一眼,虽然藏得深,但郝灵和袁元还是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
袁元喃喃:“都恨我,我怎么就投生在这一家。”
郝灵道:“他跟袁琳是一朵花结出的两颗瓜,他什么都听袁琳的,估计在娘胎里就是这样了。”
袁英过来和卫弋客套,眼角扫都没扫郝灵一眼。
当事人都已到齐,各据公堂一边,大理寺卿梳理了案情,得昌平伯府确认,再问郝灵这边,有什么证据。
盐阿郎好笑:“他们怀疑谁就要谁提供证据,这公理是他们家的?”
袁英脸色更加难看,话虽难听,可道理是有,若是他提前知道,当然不会有公堂上这一遭,可刘氏这个妇人先斩后奏,他也很被动。
他都没脸让对方拿证据。
大理寺卿给卫弋眼神,来都来了,不如将事情说清楚,并管好你家属狗的少年郎。
卫弋踢盐阿郎,盐阿郎灵活一跳,手指在嘴前一捏,对上头一点头。
大理寺卿莫名想笑,别说,这小子挺烦人也挺招人喜欢。
卫弋:“说证据。”
盐阿郎转过头,当听不到。
大理寺卿气乐了,他收回,这小子一点不招人喜欢。
还是郝灵亲自开口:“快些说了吧,家里还有孩子呢。”
孩子。大理寺卿眼神一紧,想到先前的流言...
盐阿郎不甘不愿的开口:“那天啊,我先想想,哦,对了,那日我们先到的富贵茶楼用的早茶,然后去旁边红柳院看了戏,演的是书生牡丹情,然后看了出猴子献寿,再去的清风楼,哦,去清风楼的路上在书局买了几本书,清风楼用了饭,去隆盛商行买了些零碎,再去布坊,一条街的布坊逛了七八家吧,然后就回家了。”
他道:“总有几家人还记着我们吧,大人尽可派人去问。”
他一边说,大理寺卿一边仔细观察,见他确实是回忆的模样,大概认定他说的是真的,他没那个本事让那么多人同时给他做伪证吧。
刘氏尖叫:“不可能,她一定不在!”
盐阿郎不耐烦:“在不在大人派人去问,你个疯婆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你干脆说你要成仙算了,快点登极乐吧。”
袁琅:“你说什么。”
盐阿郎:“怎么,只能你们说不能我们说啊,公理你家的啊?”
吵起来。
大理寺卿拍桌子喊肃静,让下头人分几路去问,很快回来,盐阿郎说的没错,那些店里的人都证实了当天哪个时辰这一行人还是很吸引人注目的。
不在场证据,确凿。
大理寺卿看袁英:“伯爷,您看这——”
袁英感觉脸都丢尽了,原以为这蠢妇有备而来,无论怎样也是握了对方的把柄,谁知她——
他磨着牙逼自己挤出一点泪意:“大人莫怪,都是贱内因爱女惨死神志不清了,她今日来此,我也不知道的,我这就将人带走。”
连连道歉,去拉刘氏,眼里的厉光像吃人。
“别拉我,你别动我,就是你!”刘氏挣扎起来,一边推搡着袁英,一边向郝灵高喊:“是你害了我的琳儿,我知道就是你,杀人偿命,你得给我琳儿偿命!”
又跳又叫,毫无仪态可言。
大理寺卿信了袁英的话,昌平伯夫人看上去的确神智不清了。
唉,又何必,再心痛自己女儿逝去也不能随便攀咬无辜的人啊,这样闹,让昌平伯府怎么在权贵圈里立足,不是还有个儿子吗,怎不为儿子着想着想。
大概男人都理性,而女人放纵感性。
“袁夫人可要慎言。”郝灵满面笑容,吐字清晰:“但凡害人,总要讲究个动机,我与你女儿、与你、与你家,并不相识,以前也未曾见过,我有何动机害你女儿?”
她在笑!
她害死她的亲妹子对着她这个亲生母亲笑!
狼心狗肺!
刘氏大脑失了控,吼叫:“你为何害她?你为何害她?因为你是我——”
啪——
极大的一声,吓众人一跳。
袁英挥出的右胳膊在抖,整个人都在抖。
刘氏被他挥倒在地,脸朝下的伏着。
袁琅叫了声娘,急步过去将人翻过来半扶着。
众人看得分明,刘氏左脸上巴掌印迅速浮出肿起,嘴角挂着一丝血。
大理寺卿一个哆嗦,昌平伯真男人啊,对发妻下这样狠手,换成他——不想活了呢。
袁英半跪下来,警告刘氏也是警告袁琅:“媛儿是以你亲出嫡女身份出嫁,你叫破她的身份媛儿那里怎么解释?欺君之罪,你个蠢妇要害一家人都去死吗?”
瞪袁琅:“管好你娘。”
刘氏被一巴掌打得恍恍惚惚,不,不是这样的,不该这样的,明明是自己生出来的孽障自己要她命她不该跪着奉上?
袁英深吸一口气,收拾了表情,起来转身沉痛致歉,说丢人现眼了让各位看了这么一出闹剧,跟大理寺卿道完歉,甚至转向他们也赔了礼。
这次,他看见郝灵了。
此时袁元占了主导,袁英对上一双沉静无垢似含悲悯又似乎无悲无喜的眸子,心头颤了颤。
刹那间,他心里有道声音似在说,不该这样的,一切不该这样的。
他闭了闭眼,示意袁琅扶着刘氏,再拱拱手,就欲离去。
袁元看着他们一行三人的背影,仿佛什么在远去,又在拉扯。
郝灵是不会容许她被拉扯回去的,就在三人迈步欲出的那一刻,开口。
“袁伯爷,袁夫人,袁公子。”
三人不约而同顿住脚步,不约而同回过头。
那明明该熟悉无比却又陌生入骨的少女,笑容如云端。
“从今往后,再无瓜葛。”
“该你们的,给你们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后悔(二更)
郝灵说了这两句话后,再无其他。
三人不解其意,皱了皱眉,出去上了马车。
案子结了,大理寺卿几步下来换上笑脸,左一口卫小将军,右一口小大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多熟悉。
等三人也上了马车,盐阿郎立即问:“你做了什么?”
郝灵轻笑:“我做了好事呗,只是他们未必这么觉得。”
岂止未必这么觉得,简直是生不如死。
袁家三口上了马车,没走几步,各自昏昏沉沉起来,朦朦胧胧中,无双少女俏丽温柔。
她是谁?她是...阿元,对,没错,他们如宝似珠的大女儿元娘。
十五岁的少女天真美好,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父慈母爱,弟亲妹友,京城里谁不羡慕昌平伯府仕途顺家风好,更有京城最美的一颗明珠,袁元。
少女美丽可爱,聪明识礼,又有才学,兼备善心,提起最美明珠只说其美,简直是亵渎,便是宫里的贵人、御座上的皇帝提起昌平伯府嫡长女都是一口称赞。
十五及笄,赐婚皇子。皇子登基,尊为皇后。
昌平伯府一跃成了侯府,且是人人追捧追崇的后族。袁英仕途得意,袁琅初露峥嵘,刘氏是宫外最尊贵的命妇,袁琳夫妻和睦...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三人沉浸在各自的成功人生中,梦中的一切是那样的真实,真实到马车停下,帘子掀开,冷风灌进来也没能冻醒他们。
刘氏下意识道句:“皇后娘娘此时在凤宫吧。”
袁英:“陛下又给赏赐老臣羞愧。”
袁琅:“大家抬举了,一切都是为圣上分忧。”
一个在被宫人恭敬的请进宫的路途上。
一个在接皇帝赏赐。
一个升职加薪接受同僚的羡慕嫉妒恨。
冷风那么一刮,互相看到彼此,突然想起现实,可梦境是那样的真实比现实还要清晰。
刘氏喃喃了句:“我的元娘是皇后...”
袁英脸一白,瞬间苍老十几岁,嘴唇颤抖:“悔不该,悔不该——”
袁琅也褪去颜色一下抽掉精气神般靠在车壁上,颓废。
三人心中都认定,那,才是本该的人生。假如,他们没有将袁元赶走...假如,他们没有忽视袁元...假如,他们一直疼爱尊敬她...
假如,梦见的一切是假的——可现实又让人满意了?便是袁元做不成皇后,假如没有他们的忽视冷漠和无情,她是家中嫡长女,平平淡淡的长大,也好过现在以庶代嫡担着欺君的风险只为一个皇子妾、好过买凶杀亲散尽一家财、好过脸面尽丢一日不如一日。
明明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他们是怎么一步一步走上末路穷途?
伯府,还有未来吗?
“嘻嘻,我的女儿是皇后,我的女儿是皇后。”刘氏突然拍着手掌笑叫起来:“我的女儿是皇后,我是国夫人。”
她一下钻下马车,脸上神情一看便不正常,蹦蹦又跳跳,在伯府门前癫笑:“啊,啊——我是国夫人,我的女儿是皇后,我的女儿最亲我,我的女儿是皇后——”
反差太大,刘氏疯了。
梦里,她最疼爱的是袁元,一颗心掰给她一大半还要多,袁元也最孝敬她,从来善解人意孝顺逗趣,母女两人感情好到水泼不进,袁元做了皇后,自然给最爱的母亲最大的尊荣。刘氏想得到的想不到的,贴心的女儿悉数奉上。
而现在呢,从她产生冷落袁元的心思那一刻起,便注定神仙一般的母女情再不会落在她头上。哪怕是与袁琳,生出阴暗的心又怎能体会人间至情?
袁英比她更接受不了,在梦里,他得到的可不止是一个皇后女儿的真挚反哺,更有男人最在意的前程和仕途。
伯爷变侯爷,手中握实权,皇帝和颜悦色,文武臣工礼敬有加,哪是如今一个空头伯爷清闲虚职能比的。
而袁琅也接受不了现实,梦境里他尊敬爱护大姐,大姐疼爱倚重他,对他谆谆教导循循善诱,启蒙都是大姐手把手的教,长大后,皇后姐姐为他细心安排一切,他少年风流意气风发风头无两。
而此时,他依靠在伯府并不奢华和崭新的马车里,帘子外,是冷冷清清似乎陈旧在时光里的大门口。
他颓然不想动,话语莫名涌出喉咙。
他问袁英:“父亲,我听母亲偶然提起,说当年她怀大——姐时,有高人算命,说只要对她好的人都会跟着她一起好?”
刘氏提起这话可不是什么美好回忆,而是冷嘲诅咒仿若多丢人似的,她怎么说的?哦,恶狠狠咒骂当年的骗子,说险些信了鬼话害了全家,可如今看来——
袁英心里有十几把钢刀在搅,后悔无此,为什么不听高人的话,他是猪油迷了心吗?
咬牙道:“拉你母亲回府,她疯了,疯了...那样的话能随便说?我——”
哇,一口血吐出来。
实在,太憋气了。
袁琅闭了闭眼,下车的过程中反思,梦里明明自己更亲近大姐,为何现实里自己什么都听袁琳的?也是猪油迷了心吗?
伯府门前三人反应,被分毫不差转述到小院。
“我很好奇,他们发生了什么?”
不止盐阿郎好奇,卫弋也是,小婵栗书生同问,两个孩子也仰着脸等解惑。
郝灵笑笑:“杀人,犯法。”
众人吁。
“诛心,为上。”
所以,怎么诛的心,你倒是说呀。
“有人为了得金子舍弃了石头,可最后发现他们以为的金子是狗屎,而他们舍弃的石头却是美玉,能回馈给他们一座金山的美玉,你们猜,他们知道真相会怎样?”
栗书生啊:“我会疯。”
所以刘氏疯了。
小婵立时投来鄙夷的眼神,原来你也就相当一个老娘们儿。
盐阿郎:“我会吐血。”
所以袁英吐了。
卫弋想了下:“我会自己找到金矿。”别人给的哪里有自己握着的牢稳。
所以...你不是人。
颜韬:“我有金子有玉石,都给姐姐。”
齐润:“我家有金矿,不过上交朝廷了。”
唰,所有人都看他,包括卫弋,齐家这么富的?还大公无私得无声无息的,怪不得皇帝都包容齐家呢。
齐润:“姐姐,我去给你找。”
郝灵摸摸他的小脑袋:“姐姐不缺金不缺银,姐姐缺的是灵脉呀。”
如果能有条灵脉,她就直接飞升了,哪里用得着在这小地方窝着一步一步做任务。
“灵脉?”颜韬歪头想了想:“龙脉算不算?”
嗖,卫弋捂了他的嘴。
栗书生恨不得给跪:“小祖宗,我这颗脑袋还想长在脖子上呆个几十年呢,您皇家之秘,求您守住嘴,千万别让咱升斗小民听见行不行?”
这一天天的,这一个个的,都要命。
颜韬眨着眼,等卫弋松开他:“我也不知道,太爷说我还小,等我长大了再告诉我。”
众:“...”
第一百四十五章 偷摸(一更)
颜韬小朋友还缠着郝灵就龙脉问题发问,龙脉下头真埋着龙吗?龙不是在天上飞吗?怎么埋地底去了呢?那它是死了吗?谁杀死它的?比龙还厉害的是什么?
栗书生求郝灵:“送回去吧,这一看就知道孩子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两小孩顿时调转矛头:“叔叔是坏人,叔叔撵我们,我们又没吃叔叔一粒米,叔叔也是在姐姐家打工的。”
栗书生:...叔叔是大灰狼,一口一个小孩儿。
刘氏在自己家门口疯了的事也不是能捂住的,不消三五天,郝灵身上又多了桩逸闻。
皇宫里皇帝心痒痒:“可恨朕不能出去。多有意思的孩子。”
来大总管心道,你家的孩子也个个有意思,只是在你面前装得乖。
皇帝让来大总管去打听:“那刘氏究竟怎么疯的?总不能是袁英下的毒。不是朕瞧不起袁英,那就是块雕不了的木头。”
来大总管和谁打听啊,只能去请教卫弋。
卫弋一想,亲自进了趟宫:“皇上,臣觉着,西北军的预算是不是应该加一筹?这么些年都是咱被动防守,主动出击才彰显大国之力。”
皇帝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你说加就加,你敢把这话对户部去说一说?户部能吃了你。这都要封笔了,让大家过个安生年吧。
卫弋给皇帝看自己的小算盘:“近五年都风调雨顺,各地税收也不用减免,国库也充盈了,钱放着又不能生崽,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重点在这个‘养’上——”
眼见卫弋要滔滔不绝,皇帝头疼的扶额,这个卫弋,也是个人才,跟战事跟边疆无关的,用针戳他都戳不出一个泡来,可一谈到兵啊将啊敌的,他就是老太婆的裹脚布,一圈一圈又一圈。
“卫弋啊,听说你祖父要回来了?”
卫弋一顿,点头:“是,臣先给陛下说一说大致的打算,等臣祖父回来,再商议一个细致可行的计划。皇上,臣先前说到——”
刹那间,皇帝什么放松八卦的心思都没了,只盼着赶紧把卫弋打发走。
可他不能直接将人赶出去的,好歹先听上几句。
卫弋不是没眼色的,说着说着觉着到了皇帝忍耐的极限了,忽然改了口风:“臣在京里看中几个好苗子,若能带到战场磨炼一番,将来必成固守一方的大将。”
皇帝强做笑颜:“哦?你看上的人必然不错,是哪几个?谁家的?”
卫弋道:“城南的普通百姓,臣有心带他们参军,为了陛下为了国朝为了百姓平安,臣立誓亲手建立一支精英兵。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觉得头疼:“去吧去吧,好好干,朕看好你。”
卫弋算是有收获的走了,直接去城南告诉盐阿郎:“跟我去军营,不用你同意,皇帝都同意了。”
盐阿郎张大嘴:“你喷的什么粪?皇帝管得着我?”
“皇帝管的着任何人。他绝对能管左相,他说什么,左相绝不敢反抗。商盐,你是我的兵了。”
“哈、哈哈,你疯了,你做梦吧你,我不信皇帝单单针对我一个。”皇帝疯了吧。
卫弋得逞的笑笑:“是没单提你,但金口律令,我要征你。”
盐阿郎无话可说,拔脚去找郝灵:“管管他,越发不是人了,强行征兵啊,卫家名声不要了。”
郝灵在画图纸,师婆婆久久不归,让她心里越发悬乎,万一到了最后也没找到合适的法器——以前她还想将盐阿郎带一辈子保他到老,可现在,她已经改变了想法。
任务,继续做,但不是非得在大桑的京都。她要去别的地方看一看找一找,任务是日常,最重要的,还是寻找灵气。总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呆个几百几千上万年,那真的是要老死在这里。
若师婆婆所说为真,这个世界真的出过神,神还留下了机缘,以她和灵灵灵的感应,只要有就一定能找到。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跳个崖就是前人的洞府,绝路的尽头就是高人的传承。
她去撞,撞着撞着就能撞上大运。
如果这样的话,带着盐阿郎就太不合适了。
所以,趁着还有几日功夫,她想法子拼凑些或许能行,实在不行,那就委屈委屈盐阿郎吧。
没什么材料,画的不尽人意,自然心情不会好,被人打断思路,扭头眼神杀。
“再吵,弄死你。”
小姑娘话语平平的,硬生生让两个男人立正站好。
回过头去继续画。
盐阿郎尴尬站半天,眼神问卫弋:她咋了?
卫弋突然想到什么:“哦,我家里今天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人真的走了。
盐阿郎:...这才是真狗。
卫弋是真有事,卫老将军要回来了,他要准备汇报工作的。
看出郝灵心情格外不好,一家子人谁都不敢招惹她,安安生生到了晚上,吃完饭,该睡的睡,该修炼的修炼。
郝灵绷着一张脸,盐阿郎在浴桶里疼得死去活来愣是一声没敢出,爬出去,默默擦干穿好衣服,就听有人低低叫他。
是左西。
左西不是自己一个来的,趁着月黑风高,把左相也带来了。
左相莫名拘谨,实在对面小姑娘绷着一张小胖乎脸有些毛毛的,本能不敢出声。
郝灵出声了,她想丞相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眼通天嘛,便问了:“左相能弄来肉身佛吗?”
膝盖一晃,幸好此时他坐在椅子上。
郝灵接着道:“盐阿郎用的。”
左相的表情一言难尽,不管谁用,这——味药都太匪夷所思,不怕遭报应吗?
郝灵提出来自然有她的想法,见左相支支吾吾,不悦:“难道左相一点不在意盐阿郎生死?”
说的什么浑话,他能不在意?
眼睛一闭:“秋叶寺有。”
秋叶寺,郝灵知道,就在京城,皇宫后面的小山上。
“咳,这是秘密,不要告诉别人。”
郝灵:“左相弄不来?”
他弄?你不是高人有莫测手段?
郝灵探究看他:“仿佛左相并不是很将盐阿郎放在心上。”
左相胡子一跳:“我去弄,绕不过那群和尚,我敢动肉神佛一根手指头,他们能拿罗汉杖撵死我。”他努力挤出一个堪称为谄媚的笑,要知道他可是丞相,在皇帝面前还保持傲骨呢:“大师,你一定有法子吧。”
郝灵看着他,叹口气:“弄出来不难,怕就怕弄出来再发现不顶用,用都用了,没帮上盐阿郎也不能赔人家一个新的。”
新的。
左相脸一抽,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不在他能力范围内呀。
正头疼着,盐阿郎走进来,左相眼前一亮,慈蔼的笑:“几日不见,阿盐又长高了。”
现在已经比他高一块了,好,真好。
盐阿郎一点不欢迎他:“你上门女婿来找过我们,你知道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回来(二更)
左相的上门女婿叫高志,与高远彻家是出了五服的同族。这个时代,真正有志气的不会上门,上门多年除了生孩子别的业绩丝毫没做出的也足以看出他多辜负这个名字。
兴许是左相觉着,最后关头了,度过了,儿子接回去家业全是儿子的,度不过,儿子没了,他还需要应付哪个?
干脆不再留情面,下了狠手。
高志那个小小官职就这样丢了手。
当然非常不甘。
原本夫妻两人想闹的,结果大姨子二姨子紧锣密鼓的上门,带着各自的小儿子,什么意思还用问?这个时候闹万一左相烦了将他们撵出去呢?
顿时不敢硬来,高志就想大丈夫能屈能伸,都上门给人家做儿子了还有什么不能忍,便找来城南要道歉。
大门表示,不欢迎他。
努力了好些天,灰心了,不再来了,一点都不坚持到底。
左相道:“不用理他。”实际上他已经在想将人赶出去了。
问:“快过年了,你在这里过?”
盐阿郎光棍道:“不在这里在哪里?去你家?给你媳妇磕头呢?”
这孩子,嘴巴太不饶人。
“我在城里还有几套宅子,热闹的清静的都有,庄子也有好几个,还有个带温泉的,不然,你带上朋友们去温泉庄子上过年?”
盐阿郎莫名其妙:“这不挺好?”
左相:“过年还是在自家过嘛。”
盐阿郎:“这就是我家。”
左相:“...”真要入赘?
盐阿郎撵人:“我哪里也不去,你没事就走吧,大半夜的让人瞧见不定你老婆怎么想呢。”
“...”
左相讪讪,掏出银票,除了银票,也没别的能给了。
“大师,你说的那事...”真去偷人家的肉身佛?
郝灵一叹:“再等等吧。”不到非不得已她也不想做这损事。
师婆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好在,师婆婆回来了。
小年前一天,不等两家人来接,郝灵就让卫弋把两个孩子送回去,颜韬齐润依依不舍,嘴巴嘟得能挂油瓶子,家里有什么好玩,一大群人跟着不许这不许那,不像这里,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是从屋顶往下跳呢,卫叔叔能飞着接住他们,还有姐姐讲的千奇百怪的故事。
不舍得走。
可惜,郝灵和卫弋都不是心软的,一个发了话,一个就把他们塞上车。
齐润掀开帘子伸出头:“小婵姐姐,不用给我们装这些,我们还来,来了再用。”
小婵看郝灵。
郝灵:“他们家不缺这些。”
这头孩子送回去,那头回礼好几车,小院猛的安静下来,大家一时不习惯。
第二天,师婆婆回来了,猛不丁出现在院子里,气势凌人:“把那个那个那个,都给我扔出去。”
郝灵是不喜欢带孩子,她却是不喜欢孩子,小孩子叽叽喳喳跟麻雀似的,吵得人脑袋疼,连带着,看见小孩子用的东西她都不高兴。
小婵绷着皮飞速拾拣,偷偷抱到自己住的屋里,看师婆婆没发火,才长松一口气。
她喜欢小孩子,可喜欢可喜欢了,颜韬齐润多可爱啊,长得好又乖巧,她还盼着他们多来玩呢。
郝灵跟师婆婆进屋:“法器弄到了?”
师婆婆嫌弃的扫过屋里:“我不在都不知道擦擦桌子椅子。”
郝灵:“别鸡蛋里挑骨头啊,小婵天天擦,你这么挑对得起人家小姑娘的一片热忱?欸,我怎么觉着你脸上褶子少了?”
师婆婆摸脸:“在外奔波辛苦呀,都顾不上保养了。等会儿就养养肤。”
郝灵听得嘴角抽抽,人家保养越养越白嫩,就你,往老里养。
师婆婆道:“东西算是弄到了,这个若是不成,别的再没成的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他用?”
郝灵:“我不挑日子,你定吧。”
师婆婆定了:“大年三十,是他的凶关,避无可避,才好激发他全力一搏,就那天吧。”
听听这个干脆劲儿哦,郝灵唏嘘:“师傅你是一点不心疼他哟。”
师婆婆呵呵:“我本来就没在意,让你救他,不过是于我有用,没他,我也有别的替代。”最后来了句:“又不是我儿子。”
郝灵只能奉上大拇指。
师婆婆:“叫那个丫头出来。”
郝灵道了句你别吓着她,让给袁元。
一秒钟,什么都能笑侃的人变成怯怯的小模样,低着头不敢看人。
师婆婆看得怒起,一拍桌子:“把头抬起来,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好嘛,把人吓回去了,郝灵被迫上线。
“我说你怎么这样,她一个没见过世界的小丫头头次见你害羞怎么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师婆婆:“你走开。”
郝灵走开,袁元被迫上线。
小姑娘这次抬头了,就是眼神晃来晃去不对她的眼。
师婆婆狐疑:“我这么可怕?”
“不、不可怕。”小姑娘话里带了哭腔。
师婆婆无语,人呐,就怕对比,共用一副身躯了,你还是正主,怎么一点比不上那个皮厚胆大呢?
“从今日起,你跟着我学习。”
“好、好的,”小姑娘迟疑了下:“姐、姐姐在教我的。”
似乎是怕她责怪,最后一句越说越小声。
这胆子哟,师婆婆直摇头:“她教你什么了?”
“巫族的呼吸吐纳,还有玄学的灵诀。”
师婆婆吃了一惊:“你教她你自己的?”
这话是对郝灵说的。
郝灵上来:“对呀,我看过的,并不冲突。教是教了,可惜没灵气,她只能背着玩玩,或许一辈子也用不上。”
师婆婆严肃:“这可是一派传承。”
郝灵:“我这派我说了算,没关系的。唉,若是天地灵气尚足,你们也能修炼就好了,成仙成神不能想,可增加寿元遨游天地没问题。”忽然心思一动:“师傅你也跟着一起吧。放心,我没门户之见,我巴不得我的流派遍地开花。”
师婆婆大概听懂了:“抢地盘?”
“哎呀,不要说这么难听嘛,你看你们的巫术,只有巫族人才能学,血脉限制发展啊,不像我们灵师——”
“哦,没灵气也没用了呢。”师婆婆不紧不慢道。
“...”
师婆婆还是想学的:“行吧,当巫师和灵师学术交流了,咱们谁也不吃亏。”
就这样定了。
灵灵灵:“传道受业解惑系统启动。”
电子音过后激动:“灵,你开山立派吧,咱们广收弟子,若是你在这里将灵师一派发扬光大,那也是无数的积分和信力,绝对够咱们冲进太空的。”
呵,呵呵,冲进太空去流浪吗?
郝灵:“你当谁都能学呢,袁元和师婆婆身具慧根才行。”
灵灵灵:“我可以啊,我可以帮你找弟子啊。我能扫描。”
“不要,她们是信我才跟我学。别人呢?没有灵气我那些在别人眼里就是花架子,没用的东西,他们学了能感激我?”
不扎小人诅咒她就算好的。
灵灵灵泄气:“唉,为什么没有灵气。”
第一百四十七章 魂骨(一更)
郝灵提出要先看看那法器,万一不合适好准备别的,师婆婆拒绝了,还是那句话,那个不行就没别的行了。
郝灵:“万一盐阿郎熬不过呢?”
师婆婆:“他本来就该熬不过去,能活到今天全赖你的福。”
这是怪我还是夸我?
出来后,郝灵看盐阿郎的眼神浓浓的痛惜,盐阿郎直发毛,拉她到一边。
“是死是活,给句痛快话。”
郝灵无限怜悯:“我会尽可能轻一些。”
盐阿郎脸一白:“是不是熬过去我就能好?”
郝灵点点头:“熬不过去我亲自给你超度。”
盐阿郎脸一抽:“谢谢,不用了,我会熬过去的。”
不就是疼嘛,夜夜泡着药浴,他不信能比药浴更疼多少。
郝大师表示,天真。药浴的痛是扎针,你即将迎来的是刮骨,无麻醉那种。
盐阿郎当着她的面镇定得一批,转过脸心就慌得坐不住了,想,立遗嘱吧,可这时候才发现,他到现在还是一贫如洗。左西给他的东西、左相给他的银票,第一时间被他上交给了郝灵,都没捂热乎。
所有财产,还是那座破院子。
跟着郝灵后吃住在这,屋顶都没修一修。
他想,郝灵是不稀罕的,再说,那东西原也不是自己的,干脆给栗书生吧,本来那房就是栗家的,也多谢他多年对自己的照顾。
便找栗书生托房。
栗书生一下红了眼圈:“这怎么说的?不是还没到那个地步。”
盐阿郎:“万一,我说的是万一。”
栗书生眼红红的道:“没有万一,我孤家寡人一个,没了你,谁还真心对我好。”
盐阿郎:“小婵啊。”
栗书生无语:“还拿我取笑,我把当她妹子,她把我当房客,天天使唤我跟驴似的,我们一点没那意思。”
盐阿郎便深沉的叹气拍上他的肩:“天天在一起相处都不能发生点什么,你真要当孤家寡人了。”
“去,感情这种事不是随便和谁天天一块就能产生的。呸,让你糊弄过去,这次当真这么凶险?”
盐阿郎想了想,拉着他蹲下,摘了片树叶咬在唇间嚼:“我也不知道。郝灵本事你也知道了,师婆婆本事你也知道,都说我该着死,想我活,就是和天争。你说,和天争凶不凶险?”
栗书生便望向天,想象了下,缩起脑袋:“想都不敢想。”
盐阿郎闷闷一声笑:“能跟老天争一回,老子也不白活了。”
栗书生胸膛闷闷,心里呐喊,贼老天,这样作弄人,他一个孩子怎么得罪的你让你这样跟他过不去。
两人呆呆的蹲着直到腿麻,小婵看见,大怒,叉腰:“两个大男人吃白饭的吗?没看见我进进出出又是打扫又是喂畜生。哼,养你们还不如多养两头驴。”
喊:“去搬炭呀。”
师婆婆回来了,她用的木炭跟他们从街上买的不一样,私人订制,这会儿送到后门了。
盐阿郎嗖一下站起来,栗书生攀着他一点一点起来,两腿直哆嗦。
“唉,年纪大了,身子板不行喽。”栗书生叫得好苍茫。
盐阿郎黑线,才二十来的小年纪。
“你——真不行?”他挤眉弄眼:“难怪你不说媳妇。”
栗书生身体一僵,个熊孩子脑子里想什么呢?你已经不是干净的盐阿郎了。
当晚,郝灵对盐阿郎笑得不怀好意,盐阿郎向后退:“你、你要干嘛?”
郝灵:“我发现几味药材搭配一起有新功效,你试一试。”
“我、我不——”噗通。
人被推进木桶,下一刻,冰冻四起,盐阿郎四仰八叉被冻在桶中,幸好脸朝上露在冰面上。
他的眼珠子动来动去。
“嘻嘻,是不是没知觉了?”
眼珠子上下动了动。
“没知觉好啊,明天,再试试别的,看你耐不耐烤。”
眼珠子疯狂的左右转。
“反对无效,好了,我去练功了,你好好享受。哦,这冰不太好化,明早上你应该能爬出来。”
郝灵走了。
盐阿郎:...救...命...
房门轻轻推开,卫弋熟门熟路的走进来,他一边走一边伸手去解衣裳,目光一扫,手顿住,来到一个人能游泳的超级大木桶边,手指伸进去叩了叩。
嘭——嘭——,啧,冻得真结实。
盐阿郎眼珠子转圈:进来呀,你进来呀。
卫弋笑了,左右一端详,拿了块墨,倒清水在砚台里磨啊磨,磨出又浓又黑的汁子来,直接用手指在盐阿郎脸上作画。
盐阿郎瞪得眼珠子掉出来。
这不算完,画完脸还有余墨,他在盐阿郎脸前的冰面上做了幅画,一只呲牙炸毛的小狼狗。
对他一笑,功成身退。
盐阿郎气得恨不得炸冰而出,这还是人吗?
卫弋出来,带上门,往另一边屋顶上看了眼,长身掠起,飞了出去。
屋顶,师婆婆忍无可忍:“这个男人,晚晚都来?”
郝灵:“师傅说得什么话,什么叫晚晚都来,分明是天天和晚晚,就这几天有事才出现的少,以前你不都习惯了?”
“以前他没晚上来!”
“那你现在习惯也不晚。”
“...”师婆婆要气死了。
她不是在乎名节那种虚无东西的人,而是——自己的地盘,突然莫名其妙的东西越来越多,当她是死的吗?
她运着气拿出一个东西来,丢给郝灵:“看看有什么感觉。”
是一个手掌心大的狰狞脸孔,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材质看着似木,摸着似金,其实是...骨。
郝灵:“这是什么?”
“巫族的宝贝,魂骨。据说,用它能引任何生灵之魂,养或,杀。”师婆婆顿了下:“只是据说,传到我手里,我用它识魂,却也不是轻松的事。”
郝灵明了点头:“你用它来确认我不是袁元,以及,袁元仍在这具身体中?”
“是。当初我可以感应你是调换的芯子,袁元我却感觉不到,幸亏它,不然——”
“不然杀了我?”
师婆婆笑:“幸好没有轻举妄动,我杀得了你?”
两人相视一笑。
袁元小姑娘:这是很好笑的事情?
并不了解两个老妖怪的幽默点在哪里。
郝灵翻来覆去看了遍,肯定道:“确实是宝贝,也确实有你说的作用。不过可惜,它受损了,你们又不会温养,它的本事已经发挥不了百分之一,也只能感应感应魂体了。估摸再传个几十一百年,就彻底废了。”
师婆婆听了不免黯然,这是她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人不可靠死物却能给她安慰,问:“你能修?”
郝灵:“我是能修,但这种东西,谁养好它它就认谁。”
这样啊,师婆婆更加怅然,摆了摆手道:“你收着吧。”
恩?直接给她了?
“不然我留着等它毁掉吗?给你也是为了它。”
郝灵便不客气的收下了:“行,跟着我确实另择明主了,你拿着不如我拿着好。”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袁元小姑娘:...不懂。
第一百四十八章 哀兵(二更)
一夜修炼过去,凌晨天擦亮的时候,盐阿郎咔嚓咔嚓从松动的冰块里钻出来,抖成狗。他钻进被窝暖了好久才暖和过来。许是药效真能麻痹,只着一层里衣冻成冰雕他也不觉着冷,可后头药效一过,那滋味...他真不知道他活着为了啥。
活过来,穿好衣裳,找着镜子照了照,骂卫弋不做人,洗干净脸,先在屋里做了一套锻体术,头顶冒热气了,跑去敲郝灵的窗。
“起床起床起床了。”
郝灵的声音从屋顶飘下:“滚。”
盐阿郎吓一跳,往后退,退得差不多,一个加速跑蹬着窗台翻上屋顶:“你怎么在这里?”
修炼不都在师婆婆屋上?
郝灵看不出一夜未睡的样子,面色红润眼神炯炯。
“哦,我在冥想。”
冥想?想出花来了?
“嗯,想出花来了。”
盐阿郎笑,哈哈哈,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夸张。
“嘎——”
笑容被掐住,郝灵手里,长出一朵花。
他惊奇的碰触,这不是真花,真实的花瓣总能看出脉络来,这朵花没有,可这又不是用布做的假花,上头一丝编织的痕迹都没有,就仿佛...一朵水花。
一朵晶莹的透明水花。
郝灵:“我想出来的。”
盐阿郎不信,翻她袖子,郝灵在那朵花上又生出一朵小一些的花。
“这是什么障眼法?”
“嗤,这是真的,思想之花。”
盐阿郎一头懵,什么?思想之花?你怎么不说脑花?
郝灵笑着看手里精神力凝出的花朵,真好,没想到那魂骨还有这等功效。
昨日修炼回来,郝灵回到自己房间,拿那骨雕把玩,心念一动。
植灵师的心念一动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心念一动,而是有所得的预兆。
她立即翻身上了屋顶,引动天地灵气...引了个寂寞,滴血认主也是不可能的,血是袁元的,那只能精神力认主。
话说她的精神力,曾经席卷星球的强横霸主,到了这地方后,虚得跟一洞房洞了三万年似的,脚软得爬不起来,也就能放出来探查探查,还出不了城。
这在凡人眼中了不得了,但,要知道这是灵学学徒入门起步技能啊。
心酸。
自然在这种情况下,以郝灵的本事,强行精神力凝实的话也行,自损罢了,但用精神力认主魂骨,阴差阳错歪打正着,它眼睁睁的从巫用法器变成了精神法器。
郝灵猜,大概这骨饥饿太久,它大概也知道这个世上没了能养活它的人,一尝到精神力的味道,咦,虽然没吃过,但却是能吃呀,果断变节,变成精神系法器了。
自己成功转化一件法器,尤其是认主自己的法器,这对自己受损的精神力无异于一剂强心针,一个兴奋,精神力能成形了。
跟得了机缘完成突破一个道理。
这骨,好哇。
灵灵灵:“这是远古生物的骨头,也不知什么动物,确定已经绝迹。不在我的记录档案内。”
郝灵:“不在你档案里的多了去。”
不要以为统子就无所不知了,就比如他们宇宙文明大联盟之外就没别人了?呵呵,天真,有未探测到的,有没资格加入的,也有人家不乐意加进来对他们紧闭大门的。
神魔文明就是如此,在人家眼里,他们就是渣渣。而他们呢,自诩高级文明,可为了能得一件神魔文明的东西,果断不要脸的。
有些差距,那真是星河都填补不了。
郝灵惆怅:“若这里真出过神,咱们是不是触及神魔文明的边角了?既然出过神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这个,灵灵灵档案里有:“被神放弃了呗,你又不是没见过。”
据说,宇宙最先出现的是神,神造万物,谁捏个泥巴房子真住进去啊,有的星球,就是神在海边挖的沙,神一扭头就忘了,那沙房子能撑多久,看运气吧。
这是曾经有些人提出的想法。
大家当然不信,自尊它不允许。
至于心里嘀咕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郝灵幻想:“我若飞升——”
灵灵灵跟着幻想:“那我能幻形?”
一人一统,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无法自拔。
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一连三天,郝灵脸上笑容不断,吃饭前笑,吃饭时笑,吃完饭还笑,让小婵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往饭菜里投了毒。
盐阿郎却是遭了殃,郝灵心情一好,灵感就多,灵感一多,她就忍不住实践,不过三天,他已深刻体会什么叫做水深火热刀山火海。
他想,这世间还有什么苦我不能吃。
尤其旁边还有个对照组。
这个卫弋,果然不是人吧,主动跟着自己承受这一切,有时候自己都想放弃了可一看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木头脸顿时觉得可以忍一忍,再忍一忍,忍着忍着,就忍过来了。
不是不服气的。
郝灵也夸卫弋:“不难想象你可以带出怎样的兵,有你在,有你带的兵在,边关无忧。”
卫弋却摇头:“我很忧。”
恩?这是不喜欢被夸?
“五年了。敌国只有小骚扰没有大动作,这说明他们在憋着,憋着一股劲忍而不发,我想,一旦他们真正犯边,必然会倾巢而出一泻而下。”
卫弋语气深沉:“偏偏朝堂安享太平久了百官放松了警惕。”
盐阿郎:“皇帝呢?”
卫弋心道,皇帝倒是听进他的话去了,可他想要征兵扩军提升整体作战力——不是那么简单的,绕不过钱、粮、人三样去。
钱,谁跟户部要钱户部都跟蚌壳似的,哪怕皇帝亲自开口,户部也得权衡再权衡。
卫弋表示理解,户部掌管一国之财,民生民计,小到铺桥修路,大到救灾救民,每一口都得喂到嗷嗷待哺的嘴里去,例常支出不能少,应季款项不能动,一笔两笔小钱好挪,但一大笔军饷——皇帝都要不出来。
粮,怎么来?没有银子买只能跟老百姓征,好端端的没起战事突然加粮税,老百姓一个恐慌不知会出什么乱子呢。皇帝不会允许的。
人,征人,理由同上,还不如征粮呢。
卫弋说出自己烦恼:“兵到用时方恨少。我知道,仅凭我一个猜测说服不了满朝文武,可怕就怕坏事成真。”
郝灵听后静默半天:“你不是故意找我诉苦,想让我出手相助吧。”
卫弋:“你愿意吗?”
郝灵呵呵,我就知道。
“不能。我知道我这样说你会觉得我冷血,但——这是生存资源的竞争和掠夺,你守国觉得自己是正义之师,但你嘴里的敌国在他们的百姓眼里又是如何?”
卫弋不说话。
郝灵:“因为我是方外人,我不属于大桑,也不属于你的敌人一方,我贸然插手,固然有对我的报应,但这份报应还会落到因我而得益的人身上。这报应,或许是洪水滔天,或许是赤地千里,这是你想看到的?”
卫弋:“...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第一百四十九章 求收下(一更)
郝灵笑笑:“大桑的领土,往前推千年,诸侯分治,若是你被送回那个时期,帮谁?”
卫弋想了想,苦笑:“大概和你一样吧。”
他守护大桑,在千年前相当于守候了所有诸侯国,若让他为将,去杀诸侯兵,在他眼里不管哪一国都是跟他同一国,他怎么下得去手?
最好的法子,就是与郝灵一样置身事外。
他目光连闪:“所以,过上一千年,或许这里、那里,也变成一个国?”
郝灵笑,眼底闪着狡黠的光:“谁知道呢,人不会满足于自己双脚踏过的地方,或许走过世间每一个角落后他们还想飞呢,飞到天上去,飞到天外面,谁知道那时又是怎样情形。”
卫弋忍不住向往:“真想看看你说的情形是怎样情形。”
旁听插不上话的盐阿郎一脸木然:“为什么想一千年前?又为什么想一千年后?想想眼前它不香吗?比如,想想怎么让我不要死?”
他非常讨厌郝灵和卫弋自顾说话的气氛,好像他们两人才是一个国的。
卫弋慈爱的眼神:“不会让你死的。”
盐阿郎一个激灵,老子不是你儿子!
总觉得这人不正常。
而卫弋想的是:卫家自己这代,除了自己没别人了,现在生了培养也得十几年,这十几年的空档怎么办?必须培养起一批年轻的精锐来。
年后,他要回边关了,盐阿郎,他一定要带走,还有其他几个好苗子,郑兆棉有些小,多学些知识也好,他已经决定给他留两个人帮他训练。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忙着送年礼,寿王府、乐安侯府、威远侯府、黎安侯府、大将军府、方阁老家、鸿胪寺高家,甚至刑部白尚书家,都送来节礼,还有城南郑家。
日日礼收不断,小婵两只手忙不过来,栗书生记账恍恍惚惚,不知不觉,他们来往竟全是大桑的权贵了?还是顶级的。
太玄幻了。
这些人家随便哪一户都是他一辈子都结交不起的,而郝灵用时不过四个半月。
他看郝灵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当神膜拜。
几日时光嗖嗖而过,一下来到三十这一天。
这一天,从早上起来,盐阿郎就浑身发僵,不是中毒,是心理原因,他脑袋里嗡嗡只一个念头:我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喝汤的时候汤勺嗑在碗壁上叮叮咚咚,筷子夹菜夹一次掉一次夹一次掉一次。大家看在眼里,没人说他。
今日卫弋没来,年三十这天还乱跑,老将军能打折他的腿,但他肯定会来,这样惦记盐阿郎,这个时候他不会不来。
过了午,食不下咽的盐阿郎靠在太阳晒得着的墙角下呆成雕塑。
栗书生背着一只手狗撵的大鹅似的从这边到那边,从那么到这边,看看盐阿郎,不知如何开口,再去看郝灵,不知该怎么问。仿佛一问,头顶大刀就要掉下来。
小婵也不安极了,想拿剪子拿了针,想拿针又掉了簸箕。
郝灵问师婆婆:“东西什么时候到?”
师婆婆:“天黑之后。”
郝灵心道,这是什么尊贵的法器,非得最后一刻才现身。
天黑之后,左相来了。
难不成是左相给找的?
左相是竖着进来的,一进来影壁遮挡外头视线,他人就弯了,靠左西扶着才站稳。
他喉咙发紧,说不出话,眼神看郝灵看盐阿郎看师婆婆看一圈,似在问:“怎样了?”
盐阿郎抬头看看他,又低头,闷闷:“还没到时候呢。”心里突起一阵酸,问他:“你有什么话和我说?”
左相心里酸,两眼也酸,没开口,他怕一开口眼里的酸涩就冲下来。
左西狠狠掐他虎口,他呼哧呼哧喘几口,示意左西扶他到盐阿郎跟前,盐阿郎抬头,两人大眼瞪小眼,忽然左相伸出双臂结结实实抱住盐阿郎,人倒在他身上。
盐阿郎下意识抱住他,感觉肩头有什么东西砸下来,左相压抑成气的哽咽:“对不住、对不起、对不起...”
盐阿郎想哭,死死咬着牙,心里道:不怪你,怪就怪这操蛋的命。
左西抹眼睛,这特么什么事啊。
师婆婆撵人:“小婵,栗书生,你们到那边去,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准过来。”
也撵左相:“你又帮不上什么忙。”
左相给她跪下:“这孩子太命苦,求大师一定让他过了这一劫。”
丞相之跪,只皇帝能受,师婆婆轻描淡写受了。
“去旁边院里等着吧。”
左西扶着左相跟着小婵栗书生去了。
院里只剩三人,师婆婆,郝灵,盐阿郎。
盐阿郎深深吸一口气:“我不怪他了。”
他也只是个凡人,能怪得着他什么?
他对郝灵笑:“我觉着,我没遗憾了。”
郝灵:“果真?”
盐阿郎:“...不戳破我不好吗?”
郝灵:“你才几岁做什么看破红尘的假模样?你若现在放弃,正好,省得我费力了。”
盐阿郎捏紧拳头:“我不服。我要活。”
那就好。
师婆婆:“来了。”
一个人绕过影壁来,灯笼很多很亮,一眼看出是卫弋。
背着一个非常长的很宽的大盒子的卫弋。
盐阿郎一呆。
郝灵眨了眨眼。
卫弋过来,他后头还有一个人,龙行虎步,步步生威。
是一个很威严老而弥坚的老头儿。
老头儿背着手过来,像一座山,镇定人心的山。
盐阿郎愣住。
这又是哪个?
卫弋紧抿唇,他万万没想到原来这事还与自家关联,介绍:“这是我祖父。”
啊,卫老将军。
老将军看过两个年轻人,对师婆婆一点头,目光落在卫弋身后大盒子上,沉沉开口:“拿出来吧。”
卫弋板着一张脸,冰块似的。把盒子放在地上,掀了掀盒盖,没全打开,双手捧出一柄长枪来。
盐阿郎全然迷茫。
郝灵眨眼憋笑,看师婆婆。
师婆婆无语看卫老将军。
卫老将军背着手一抬脚,踢卫弋屁股:“拿出来!”
都到这了,还耍花枪。
卫弋挨了一脚警示还是不甘,对郝灵道:“你看,这就是我的长兵,你觉得它怎么样?是不是眉清目秀威武霸气?”
郝灵笑得捂嘴,卫小将军慌了,一柄长枪,你怎么看出的它眉清目秀?
盐阿郎眼珠子缓缓动:“啊——啊——要用你的枪?”
不是,这怎么回事啊?不是他自己的事吗?怎么又跟这不是人的扯上关系了?
卫弋执着,透着恳求:“郝灵,你仔细看一看,我的长兵很优秀的,它能帮上你的。”
郝灵:“不,它还年轻,不够优秀。”
卫弋:“人和人不一样的,武器和武器也不一样,我的长兵,再没比它更优秀的武器。”
坚持将长枪往她手里送。
郝灵将手别在身后:“有的。”目光落在他不肯完全打开的巨大盒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