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熄壤 (1)
艾伯特登上车厢，踩着车栏向前起跳，定向能刀斩碎冰块，碎冰中混着生有绿鳞的生物扑出来。车载激光器的炮口调转，四条血红光束交织射出，将那只人形深潜者击碎.
“立即撤退，退到挡浪堤坝后面去！”
耳麦里再次响起指挥部的命令，成百上千辆战车在公路上奔驰，背后是追赶的冰潮和海洪。
艾伯特从拥挤的生物潮里窜出来，手里的定向能刀劈开一条粘稠的绿河，那是深潜者种群的血液，激光刃豁开它们的皮壳和血肉流出来的。
他一脚踏进车厢，流线型的钢板从两侧轧缝里升起，迅速拼接成弓形车顶，中间留下一面方形的钢化天窗。
他看着蓝色的冰砂和黑色的海水漫上头顶，一只墨绿脚蹼迅速踩过，留下一只沾满绿液的脚廓。战车外响起令人牙酸的刺啦声，像有无数鳞片在刮蹭车外钢板。单论战斗的话，这些深潜者怪物可能不是超人类战队的对手，但如今海水倒灌入防御区，他们所熟悉的战场已经消失了。
他在昏暗的车厢里左右环顾，周围都是和他一样被淋的湿透的战士，湿漉的头发从盔甲缝里漏下来，慢慢地滴水。车厢里弥漫着一股腥臭味，他慢慢转身，朝下面连接处的液晶屏幕看去，里面隐约能看到操作的驾驶员，扳着操纵杆向前倒。艾伯特咳嗽了两声，将嘴凑近边上的通讯器.
“我们要在——”
砰的一声巨响，一股冰寒的水柱喷下来，头顶的钢化车顶被豁开，一条硕大的，色彩斑斓的腿肢降落下来，像绞刀一样在车厢里来回划动。有两名超人类被棘刺挂到脖颈，捂着喷血的伤口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起来。
艾伯特仰身上前，伸手扯过那两名受伤战士，拔出聚能刀劈向那条腿肢。
一束强烈的水柱喷下来，钢针一样戳中他的手腕。就在他吃痛抖手的一刻，那条腿肢猛然后撤，鬼魅一样从窟窿里抽上去。碎冰混着海水灌进了，车厢里一半以上都被水淹没了，逼仄的空间里充斥着哗哗的水流声。
艾伯特憋住一口气，在半米高的海水里翻身，仰面向下用力拍打那面通讯屏，期望里面的驾驶员能打开舱门.
但他看到，里面那名士兵回头瞥了一眼，双眼漠然地扭过头，继续操控方向杆向前开。他狠捶了一下屏幕，在淅淅沥沥漏水的车厢里站起来，朝前面车顶漏水的窟窿走去。
他拔刀砍在左侧的软皮椅上，扯下一大片硬皮，双手夹住它猛然上顶，堵住那处篮球大小的窟窿，另三名流血的超人类也聚过来，伸手同他一起抵住硬皮，强大的水压正向下进攻，漆黑的鳄纹皮向下鼓起，艾伯特泡在水里的双腿打弯了，巨大的水压被他顶了上去。但即便是这样，艾伯特还是感觉胳膊在发出咯咯响，里面的关节像是要被压错位一样。
砰的一声巨响，硬皮的左边整个倒塌下来，积压的海水和冰凌猛地迸射下来。他倾斜身体朝那边挪去，透过一缕流下来的水流，他瞥见了一只彩色的瞳孔，黝黑的眼眸里虹膜像染料一样斑斓，正恶狠狠地朝缝隙里盯来。
“毁掉它的眼睛！”
旁边的锐灵者怒吼一声，抽出激光枪扣动扳机，激光束精准地射出，射中那颗瞳孔。后者嘶吼一声，伸下来的腿肢猛然一抖，而旁边的艾伯特刚好伸手攥住，被猛然一带，整个身体像绸带一样，通过车顶的窟窿，瞬间被拉出车厢。
冰凉的海水混着冰块砸下来，碎琼乱玉一样，劈里啪啦地拍在他脸上。艾伯特只感觉脑袋被左右乱弹，被极强的拉力拽着朝上走。当周身的阻力消失时，他睁眼朝周围看去，茫茫无际的黑蓝色海面上，狰狞的鳞鲛像礁石一样密密麻麻地冒出来.....
气象与海洋监测中心。
检测部的工作组员在颤抖.所有的监测员都难以置信地望着电子海图，不断变换的绿网格图上，四条粗壮的黑蓝色条带正在朝陆地推进，标志着巡弋区的黄褐色区域在被一点点吞没。四条波涛的波峰叠加后，形成的总海啸高度已经超过了防潮堤，接近五十米高的海啸正逐渐登陆。
而且这些海啸的内部还在不断前卷，形成极具破坏性的震荡波，将沿岸经过的一切阻挡物摧枯拉朽，位于防御区和巡弋区分界线上的陡墙防浪堤也被冲塌，形成的海洪裹挟水泥块和冰块朝防御区前进。
这根本不可能是自然出现的海啸，就算是最大的陆海板块运动，也无法造成如此高度的海啸，地球的引力均衡作用不会允许海平面出现差别过大的情况，据蓝疆水文局监测，域外广海以及域海都根本没有形成海啸的条件。
迄今为止，人类记载的最大海啸，是由智利9.5级大地震推动起来的，最高潮差达到25米高。而根据如今四层海涛叠加起来的高度，需要短时间内给予海面极其巨大的能量，除却地震以及火山的影响，能达到如今海啸量级的，只有小陨石撞击海平面才可能造成。
“无人机编队没有起作用，那么点声重力波，减弱一般海啸还行，这种程度的海啸根本不起作用。”
监测部门中，一名小职员接受到前线微A型直升机编队传回来的讯息.
”启动三级防潮堤，我们必须把海啸拦在防御区A号防线外，绝不能让它们进入后备区，波及军备所和居民区。”
监测部长立即拨通讯息，将海啸情况上报给防御区指挥部。西利亚特已经在空中运载机里了，正踩着铝合金地板，看下面奔涌的冰块和海潮。
“调动魁砂型超人类，他们能够制造不断生长的岩壤，这些能够协助防浪堤挡住海啸。”
攻击命令传至陆地军备所，陆军总参谋长指挥联合部队以及超级战队作战，3号和6号集团军群从后备区调离，火速赶往防御区前沿防线，陆英招所在的焰伦队也跟随在内，乘着运载直升机赶赴前防线。
远处再次响起轰隆声，西利亚特抬头看去，在那些奔涌的波浪后方，巨大的波谷以及波峰前后紧跟。
而那中间平整的海水坡上，数百条血线正迅速滑落，看起来像是浪头长出的红发，血红色侵染那些翻滚的冰块，或大或小的血块犹如恐怖的岩浆,被弯卷的浪涛一遍遍抛上高空。
血浪，克拉肯释放的七种海浪之一，拉莱耶城里储藏的藻类生物进入域海，并迅速爆发性繁殖，将这些海水全都染成了锈红色，里面隐藏有大量的败血菌类，能够侵入士兵体内攻击他们的器官和组织。
艾伯特看到，数以百计的深潜者朝他划过来，扬起的灰绿脚蹼里指甲在抽长，劈开海水发出恐怖的哗啦声。
他低头朝下看去，变形战车在粼粼的水光中降落，离自己越来越远。不断有气泡从里面冒出来，那辆战车的车厢里基本已经灌满了水，不一会就要沉底了。那三名超人类战士也从窟窿里钻了出来，受伤的胳膊在海水中飘溢血液，这吸引了更多的深潜者怪物，他们的体型逐渐膨胀，灰绿的划水连蹼每划一次水就撑开一点，蹼缝里灰亮的指甲朝他们扑来。
艾伯特瞄准空隙，扎进水里向前潜游，在接近一块浮冰时张开四肢，手脚牢牢抠住冰缝，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紧贴在浮冰下面，随着涌荡的海面不断起伏。
恐怖的咔嚓声和哀嚎声在左边响起，他屏住呼吸朝那边看去，四条摆动的尾鳍挤在一起，咔嚓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暗红的血从它们开合的鳃里漏出来，雾一样在海水扩开。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那些咔嚓声是骨骼被搅碎的声音。
他痛苦地闭上眼，咬紧牙关用额头撞击身上攀附的冰盘。冰块被撞出一个小坑，艾伯特挺直脖颈，脑袋埋进寒冷的冰坑里，哮喘般大口呼吸着。
他不是不想去救，而是全身都没有一丝力气了，体内地御因凝原再也无法运转。平时在幻域训练区他都能释放五次盲烛，今天硬撑着释放了六次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超人类也是基于人类的身躯，承载不了就会爆炸，如果他继续点燃释放源的话，心脏处的御因凝原会崩溃炸掉，他会从超人类变回普通人，也许还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过载引发的爆炸会摧毁一部分神经，让他变成躺在轮椅上的人。
艾伯特把手伸进湿透的裤带里，抽出那把哨格短刀攥在手里，在海水里划了两下又收回来，狠狠扎进面前冰缝里。左边的哀嚎声停了，他眼角的视野中出现了几块坠落的长形物，表面红白混杂模糊一片。
他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士兵的尸骸，那些深潜者怪物用利齿和指甲把他们凌迟了一遍。他扭过头把脸埋进冰坑里，张嘴大口地啃食冰块，让那些冰凉物顺着食道滑进胃里，泼向那团燃烧的火。
但那火却越烧越旺，反过来包住他的整颗心脏，灼的他一阵阵发痛。
第二百五十七章 熄壤 (2)
头顶的冰盘在不断起伏，深潜者绕着他四周盘旋，艾伯特控制住呼吸，从缝隙里瞥那些游动的深潜者。
他知道了，心脏的灼痛是对自己良心的拷问。差不多的环境，艾伯特之前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那是他在陆御战区的时候，艾伯特跟随扩建队前往中部战区，塔克马沙漠进行勘探任务，那里很美，苍茫的红黄色沙海在天地间铺开，沙山，沙丘以及胡杨林遍布生长，荒芜壮美。但那里也很可怕，早晚温差达到40℃，地面烫的像岩浆，尸骨遍地，空气热到扭曲。但就在任务开始的两星期后，他和另一名队员脱离了队伍，迷失在茫茫荒漠里。
两人的水壶都喝干了，饥饿与干渴像水蛭一样折磨着他们。
两人都是受过极端训练的特种战士，一瓶水能维持着喝一星期。但那也都是在有后备兜底的情况下进行的。
当他们的水壶里再也没有了一滴水，极致的干渴剥去人性的最后一层保障，他们都在橘红的落日下变成了野兽，血红着眼睛抽刀相刃。
具体的细节他已经不记得了。艾伯特只记得在那片沙漠的最后一个黄昏，肌肉萎缩脱水，浑身皱巴巴的他，独自一人站在胡杨树上，双手朝树枝上伸出去。他的喉咙里有腥甜味，背包里揣一条干瘪的腿骨。
晚霞下黑色的搜救机在沙漠上降落。他那时候本来是想自杀的，尼龙绳已经在树枝上打好结了，当他把脑袋伸进那个圆圈时，看见了勘探队的搜救机。
激动的他忘记了自己犯下的罪恶，扑倒在黄沙里连滚带爬地朝前跑。等搜救机的起落架触及沙丘，同行的队员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他才猛一激灵，脚下一软栽倒在沙地上，沿着倾斜的丘面一直往下滚。
他想起来了，恶意杀死同伴要被送上军事法庭的。虽然不知道胃里的人体组织是否能被检测出来，但他尽了全力却掩盖事实，在翻滚的时候抽出背包里的腿骨，插进沙地用力刨埋。等到那些搜救队员冲过来时，满脸尘沙的艾伯特仰起脸来，把慌乱和惊恐埋进土里。
预料之中的恐惧并没有到来，在被救回来的几天里，艾伯特甚至没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可能是由于御因体质的缘故，网上传闻的可怕的脘病毒并没有找上他。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食人留下的阴影开始一点点在他心里扩散，艾伯特开始变得对声音和气味极其敏感，一点小小的噪音和异味都能使他暴跳如雷，有段时间他出现了鼻窒，两只鼻孔都被堵住了，晚上睡觉只能张着嘴像鱼一样喘气，那些恐怖的场景也开始爬进他的梦里，搅的他夜夜不得安宁。
艾伯特坚信那是自己应有的惩罚，他对搜救队的成员撒了谎，说另一名失踪队员是和他失联了。陆御战区派出的搜救队在塔克马沙漠里搜索了接近两天后，没发现另一名队员，所以就整体撤离了勘探地。
在受到整整半年的神经衰弱和幻视幻听后，他逐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但那些梦魇般的记忆却像瘢痕一样，永远地长在了他的心脏上。
无数个深夜，当他因噩梦而大汗淋漓地醒来时，望着黑暗中的对墙，总能看到那名队员死灰一样的双眼。
自那以后，艾伯特的内心产生了强烈的道德洁癖，他不允许自己有一丝违背正义的想法，每次内心产生罪恶感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关进无窗的水泥房里，不吃饭不喝水，让身体上的折磨掩盖精神的痛苦。
在他的长官和战友们看来，艾伯特变成了一个钢铁般的战士，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头顶的浮冰忽然剧烈颤动起来，艾伯特挪了挪掐的发白的手，歪着身体朝远处看去。一名只满脸鲜血的士兵踩着水在拼命游动，他身后幽黑的海里有巨影在晃动，发出粗犷的吼声。艾伯特下意识向后退，揽过面前的浮冰挡住身体。
砰地一声巨响，那块浮冰剧烈地晃动了几下，向前面幽黑的水里坠去，
艾伯特迟疑了片刻，伸手拨开前面的浮冰。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两条眼睑泡的发白，里面泛红的瞳孔迸射着惊恐。
他哆嗦了一下，手里的短刀差点掉出去。
太像了，太像了，这双眼睛和那名死去的同伴简直是同一双。艾伯特清楚地记着，那片黄昏的沙漠下，被自己砍倒的队员仰躺在地，额角的血像蚯蚓一样流过鼻梁。
当他把匕首逼近那名队员的颈动脉时，后者的眼神里流露出的绝望和死寂和眼前的一模一样，都是同样的让他看了害怕。
砰地一声巨响，那名士兵的身后响起了水爆声，两条修长的触腕从两边伸出来，鬼魅一样朝士兵冲去。后者抠住冰块的手猛然一颤，整个人像鱼一样被往后抽去。
艾伯特看到，他泡在水里的眼睛忽然睁大，紧闭的嘴唇猛地张开，一张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大量的白色气泡从里面冒出来。尽管隔着气泡墙，艾伯特还是通过蠕动的嘴型判断出来了，他在向自己求救。
一条生命就摆在他面前。艾伯特的心在狂跳。
四周全是水声和嘶吼声，公路和装甲车都已经看不见了，这里就是漂着浮冰的汪洋。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夕阳的沙漠下，生命与生命被纯粹地扔进角斗场里，只不过这次他是站在看台上，下面的人会被野兽杀死，下不下去救，他有选择的余地。
艾伯特强迫自己扭过头去，可是脖颈却像卡住了一样，僵硬地梗住不动。
他向来不是那种扭捏的人，但这次的抉择却让格外心颤。通过御因感应他得以感知，浮冰团外面至少有数百只深潜者，以及少数古老者。
他如果冲出去的话，两人很可能都被啃噬成骨架。毕竟不是体能型御因，他自身的肉体强度也就比普通人强一点。就在他迟疑的这几秒钟，那名士兵已经被被三条触腕缠上了，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蠕动的嘴里不断喷出气泡来。
艾伯特忽然感觉大脑一阵颤动，一股控制不住的灼热逆流而上。他猛地撒开手，蜷屈双腿用力后蹬，身体像炮弹一样朝前方冲去。他知道，如果这一次再不去救人，那种骨髓里的悔恨会跟着他一辈子。
他伸手揪住那名士兵，双腿用力上抬蹬离浮冰，借助反冲力把后者猛往回拉，两人一方向前，一方向后，在冰寒的海水里互换了位置。他扬起的短刀落下，劈藤蔓一样劈在那些触腕上，有苦腥的绿液喷出来，那些触腕一阵抖动，松开了紧缚住的士兵的腿，转而缠上艾伯特。
更多的触腕从海里伸出来，还夹杂着斧足，缠住他的脖颈和肩膀，表面的棘刺剧烈受损，扎进他的衬衣里。
艾伯特猜的没错，血腥味吸引了更多的深潜者和星眷生物，它们在有意识的朝这边聚集。他的皮肤在变凉，头发在变凉，就连血液也在变凉，但胸腔里搏动的心脏却愈发炽热。那是A级盲烛的保护机制，当察觉到主体脉搏和心跳大幅下降时，会自动朝血液里输送热量。
他还有最后一个选择，引爆自身的御因凝原。
艾伯特在水里转过头，猛然看到，那名逃窜的士兵顶到了那块黑冰上，两条触腕摸上他的双腿，那些张开的棘刺正一圈圈扩开，下一秒就要往下扎进去。
你下定决心又有什么用？现实比你想的更凶险，豁出去的一瞬间虽然感动了自己，但那些异生物却不会陪着你，所有的一切都早已注定。
砰地一声巨响，漆黑的阴影从天空笼下来，艾伯特只感觉周围一黑，有尖锐物豁开海水冲过来，他的脊背猛然贴上冰凉，两侧银白色的合金弯钩慢慢伸过来，尖端割断那些触腕，把他和另一名士兵紧紧缚住，猛往上提去。
他听到了哀嚎声，四周那些深潜者像被散弹击中一样，狰狞的身躯在海水中哀嚎扭曲。四周的海水由深蓝色变得明亮，远处纠缠的触腕像是黑绿的海藻，水面上响起噗噗声，他面前漆黑的海水里射出数十道白线，每条白线的末端都爆出一小团绿液。
脊背后紧扣的立杆猛地上拉，眼前的幽黑消失，苍红的晚霞出现在他面前。艾伯特听到了螺旋桨刺耳的旋转声，数十架白蓝色救援机从半空滑落海面，触及水面的瞬间张开浮筒，稳稳撑在水面上。许多冒出水面的深潜者被浮筒和激光弹击中，哀嚎着没入水中。
两根钢索拽着两人进入吊舱，合金舱门自动滑闭，把涌荡的海水隔绝在外。三名士兵从前面转过来，撕开两人身上的纤维战甲，迅速处理他们裂开的伤口。
艾伯特的鼻孔里不断往外冒血，浓稠的黑血，被纱布擦过后喷出阵阵白汽。他转头朝右边看去，那名和他一起被救上来的士兵也躺在医护垫上，额角殷红的血淌下来，口鼻被扣上了氧气罩，像是被抢救过来的患者。
但他往下看去，士兵裸露的胸口被豁开了窟窿，血肉模糊的胸脯渐渐停止起伏，失去光辉的眼睛黯淡的像两颗树脂球。没有任何奇迹，士兵身上的医护员起身，掩不住脸上遗憾的表情。
艾伯特痛苦地闭上眼，心脏在冷热交替中归于平静。
第二百五十八章 熄壤 (3)
“艾伯特？！”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他睁眼朝外看去。两名身穿金红色战衣的战士站在他面前，双手往上伸着拉住吊杆，正弯腰诧异地盯着自己。他认出来了，左边那张脸是陆英招，此时自己所在的机舱是属于焰伦战队的。
“我....”
他呻吟了一声，用后腰蹭着垫子往上挪了一点，头枕在靠背上朝前扫视。越臣凉，柯迦以及陆英招都凑上前来，关切地望着他，“我没能救得了他。”
陆英招撇了一眼他脸上痛苦的表情，没再说什么，伸手把蓝色医用被拉上来，盖住他遍布伤口的身体，一直拉到脖颈下面，“你伤的太重了，等会需要转机送回后备区，那里很安全。”
艾伯特没再说话，他已经没力气再张嘴了，那些血浪里的菌类顺着他的血液流进体内，正试图破坏他的造血机制。陆英招和柯迦小心地把手伸到担架下面，拉起滑杆迅速把他抬到后舱，那里的地面上挤满了乳胶垫和缓冲泡沫，能让艾伯特在颠簸的飞机里好受一点。他们已经呼叫了救援，后续会有蓝疆的医用两栖机开过来，通过后舱对接把他送出去，他们就可以继续向前进攻了。
陆英招绕过放置的支架和座位，走到明亮的前舱里，玛尔丹和另一名飞行员正控制着操纵杆，窗外蓝色的鲲型机头呼啸，豁开浮冰掀起半米高的海水。
这是军备所给超人类战队专门配备的两栖飞机，BG-4000，能够在天空和海洋间来回切换，而且流线型的机头采用增重钢壳，表面涂抹的聚合物涂料使其能滑入冰层，轻松破开浮冰。这一次他们主要是来救援的，所以还没出去与那些深潜者进行战斗，总指挥部给出的命令就是救人第一，救完之后就需要撤离洪区，防御区的挡浪堤将在二十分钟后升起，到时候他们都要撤回堤坝内部。
窗外是涌荡的冰蓝色海水，救援机庞大的翼展划开水面，将无数深潜者拦腰斩断，面前的红外监测屏上几颗红点闪烁又消失，显示前面的洪区里还有幸存者。玛尔丹扳动操纵杆，控制着飞机在海面上拐弯，机身底部有自动的救援钳，只要幸存者进入范围之内就会自动伸下去寻找，所以他们只需要开过去就行。
“我真是开眼了，防御区竟然能扑上来这么多海水，那域外广海里的家伙体型该有多大啊。”
柯迦在那瓶消防器边上坐下，盯着前罩外的景象说到。右侧舱门又响起一阵嘀嘀声，合金门自动划开，黑色的钢索朝舱内迅速收缩，拖上来一名脸色惨白的士兵，浑身上下都在滴水。
“你要搞清楚一点，那家伙不是地球的生命，寻常的身体密度根本不符合它。它可能只有你身体这么大，但重量却能堪比一座山。”
陆英招伸手拿下士兵脊背的钢索，缓缓把他抬进后舱。
“我知道它是什么沉睡之主，但你说的也不对啊。如果他的密度真那么大的话，怕不是根本就上不来，会一直沉在海底里？你说是吧，越兄。”
柯迦慢慢扣紧两侧的合金门，朝前玻璃罩看去。远处黑蓝色的海面上隆起了一堵墙，海水组成的墙，浪头在阳光的照射下光耀明亮。
“我不知道那家伙怎样，但我觉得我们要撤退了。”
越臣凉右手搓着一小簇火苗，指着前窗外的景象说到。
“不用管那东西，我们的坐的可是飞机，而且还是水陆两栖的，随时都能升空跑路，这点小波浪算啥。”
柯迦瞥了一眼那些翻涌的波涛，不屑地说到，“不过这海浪都已经伸入陆地多少公里了，怎么还在涨呢。”
玛尔丹看了一眼控制台，绿圈围绕的红外监测图上一片漆黑，右上角零星的几颗红点消失了。
”能救得都救了，我们确实该撤退了。”
她轻声说到，抹开语音通讯对里面发送了一条讯息，随后在智慧屏上戳了两下。吊舱顶部响起一阵咔嚓声，飞机后舱位置的涡旋推进器加速运转，搅伤几只聚集的深潜者。它们哀嚎着朝远处跳走，有的挤到了机翼下的弯曲扭件处，伸出利爪撕扯那些弹性梁。前面的翼梁已经翘起来了，起飞必须要借助翼梁提供升力。
“你们出去清理一下翼肋处的深潜者，它们卡着变形组件飞机升不起来。”
玛尔丹没有回头，背对着他们扔过来三把激光腕。
“我和越兄去就行了，你记得打开天窗，飞机升起来后我们会从顶部下来。”
“好好好，反正你反应比我快，都听你的，我就在这里负责开天窗了。”
陆英招轻轻点头，把那柄短腕枪缠到左手，伸手掀开一小部分舱门。他转头朝左看去，那扇舱门正迅速闭合，越臣凉已经提着枪出去了。陆英招摸了摸左手的腕枪。侧着身子低下头，从舱门缝里挤了出去。
刚钻出吊舱，一面平整的海涛就拍了过来，在他的额头前碎开，震的陆英招脑袋一阵嗡嗡响。他转身抠住冰凉湿滑的钢壳，抬腿攀上飞机顶，迎着乱飞的雨滴往后跑，两栖飞机的弹性梁和气动器都在机翼处，那里是变形的关键器件。他看到了一团蠕动的黑绿色，挤在机翼下方的翼肋处，是那些人形的深潜者，正在撕扯浮筒和弹簧，钢铁铆合的机壳被它们撞出了许多凹痕。陆英招拔出腕枪刚要射击，空中就响起了爆燃声，一团金红色火焰在前面爆开，急火流星般轰向下方蠕动的怪物群。
那是越臣凉的A级三阶“乌焰”，金红色的火焰撞击海面，将那些漂浮的碎冰瞬间熔化，灼热的火风蛇一般沿着水面扩散，在涌荡的海面上描绘出高温的炽金色纹路，翼肋处的鳞形生物团被包裹，随着噼啪声熔成焦黑的骨骸，血肉烧焚的焦臭味随着蒸汽扩散开来。陆英招甩出两枪，两枚钨合金子弹射穿外围的两颗脑袋，弹头镶嵌的微胶炸弹在深潜者群里引起了一场爆炸，颚骨和碎鳞在海面上爆开。翼梁两侧的弯曲扭件空了出来。
陆英招立即按下通讯手环，通知下面的玛尔丹。脚下BG-4000的机顶发出一阵颤抖，他伸手抓住机身右侧一条绳索，趴下去像蝾螈一样贴在钢壳上。
飞机的翼梁逐渐翘起，底部的涡旋奋力旋转起来，推着飞机在海面上加速。越臣凉从后面快速跑来，在他身边趴下，抬手朝前指了一下。陆英招看到前面光滑的钢壳慢慢划开，露出通进吊舱的方形口。
两人贴着机顶慢慢向前爬，飞机在满是浮冰的水面上撞开一条路，翘起的鲲型机头离开水面，在做升空的最后预备。就在陆英招伸出右胳膊，即将摸到方口的边缘时，砰的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地，机身朝左歪斜，撞上浮冰栽进水里，砸起一米高的蓬白水浪。陆英招的右手与通舱口脱离，身体也随颠簸滚进海里，乱扑腾抓到一块冰盘。
“越兄，你在哪。”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抱着浮冰在水里使劲蹬游，绕过机身朝另一侧游去。但是他刚绕过机尾，就和同样落水的越臣凉打了照面。后者没说话，一把抓住陆英招的肩膀，连推带挤地把他送进了吊舱，随后自己也爬了上来。玛尔丹也从驾驶室退回来了，焰伦队的五名成员此时都挤在后舱里，正在给那些伤者和士兵尸体穿救生衣。越臣凉拿过一套丢给陆英招，同时把胳膊伸进救生背心里。
“飞机引擎被破坏了，我们必须尽快转移伤者。”
玛尔丹穿好救生背心，从旁边武器架上拿下激光枪，分发给五名队员。
“我们不是已经检测到没有敌人了吗，刚才什么东西攻击了我们？”
柯迦从背包里套出那双电热拳套，表面漆黑的皮套反射亮光，拳峰处露出尖锐的碳丝，“除了深潜者还有什么怪物
？先前的血蠕鬼鲛和夜魇不都被消灭了吗？”
“嘘——”玛尔丹忽然伸手示意，压低声音说到，“有东西在接近这里。”
陆英招和越臣凉都紧贴着门，屏住呼吸小心地听着外面，海水的哗哗声，浮冰碰撞的咔嚓声，气泡破裂的声音.....除了这些声音外，两人都听到了一种噗噗声，像是有蛙人在水面上踩水。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像是炉子里面呼啸的风箱，不，那分明是蓝鲸的呼吸声！
哗啦一声轻响，一堵漆黑的墙无声地切开吊舱，截断了他们与驾驶舱的通道。陆英招立即抽枪，对准降落物扣动扳机，激光弹和火流一齐撞击黑墙，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陆英招看到，那面黑墙动了，表面的褶皱像蛇一样收缩扩张，那些攻击撞到它表面纷纷滑落，没留下任何痕迹。黑墙猛然一颤，沿着机舱切开的断口往上拔离，那分明是某种表皮，坚韧粗厚像是野象的皮肤，末端却又锋利无比，犹如剔骨刀刃。
“看好伤者，我们往北面集合，那边有停着的水上运载机。”玛尔丹和陆英招扳开舱门，不顾涌进来的海水，把三名伤者往外送出去。
黑墙拔离吊舱的瞬间，庞大的钢壳发出爆响，中部的钢梁和翼骨同时断裂，分成两截往水里沉去。
第二百五十九章 熄壤 (4)
巨量的海水涌入吊舱，陆英招迎面拨开那块冰岩，救生背心在汹涌的海水里上浮。他抬眼朝机顶上方看去，呼吸差点在这一瞬间停止。
他看到了一座山，一座高出水面三米的黑色狰狞鳞山，像是分娩出的银环蛇群，蠕动着缠绕在一起，鳞与鳞的缝隙里漏出黏稠的绿液，落到水面上发出嗤嗤声，飘出一阵刺鼻硫磺味，漆黑的身躯上鼓出许多墨绿瘤节，表面的窟窿里伸出粗壮的绿色长臂，向下深深沉入海水里。
“这是个啥东西啊，肉身UFO？”
柯迦惊诧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陆英招回过头，忽然迈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胳膊往回拉。
后者惊讶的表情凝固，脚下像是被水草缠到一般失去猛然一绊，身体倾斜着朝陆英招扑来。砰的一声巨响，一面漆黑厚韧的斧足落下来，贴着柯迦的脊背砸进水里，震起强劲的波涛，将两人拍飞出去。两人交叠着砸进水里，一直向后退撞到浮冰后停下来。后背一阵硌痛，陆英招伸胳膊拍上浮冰，右臂夹着柯迦挪到冰盘上，在坚硬凉滑的冰面上躺下。
柯迦嘴唇哆嗦着推开陆英招，从水捞出那副爆开露出乳胶的电热拳套。他被轰水波拍中的瞬间向后抵挡过，双拳喷出电弧却连那面斧足上的纤毛都没击中。
“别管这副烂拳套了，”陆英招一把拍掉他手里的拳套，拉着他在浮冰上走，“我们赶快联系其他焰伦队成员，这家伙我们根本打不过。”
柯迦抹了一把头发的水，刚迈了两步就软倒下去，扶着腰脸上表情狰狞。陆英招快步上前，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往前快步走，
“你是咋了，柯小子。是腰的事还是背的事，我们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
陆英招不断触摸头盔里的通讯麦，但里面除了刺啦的杂音外什么也没有。
冰盘边缘响起一声闷响，他下意识拔枪瞄去，下面浅蓝色的水下滑过一抹黑影，分出的触手刮蹭过浮冰向前游去。他朝前方看去，漂满浮冰的海面下无数黑影在急速前游，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群。
他朝游动的尽头看去，不算遥远的水面上，数百只黑影正在聚集出水，在蠕动的星眷生物潮中间，山一样庞大的古老者正在扇动膜翼，三面硕大的墨绿膜翼，从它布满鳞片的身躯上伸出来，上摸天下接地，蛮横地占据整片视野，那三只翼角沉入水中掀起波涛，嘶吼声震天地。数百只深潜者从水里跳起来，爬山一样爬到古老者身上，密密麻麻地挂在那些伸出的长臂和附肢上，对着这面的天空嘶吼。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要搞什么合体战技吗。”
柯迦虚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陆英招一惊，立即伸手揽住他的脖颈，迅速奔跑跳过一块又一块浮冰，
”你这家伙根本没事，现在我们赶紧找到队长。”
陆英招撒开手，柯迦扶着腰向前跑，摸着耳朵的手忽然一颤，惊喜地喊到，
“队长有讯息了，让我们在原地待着别动。”
“嗯？我这个通讯麦怎么没反应？”陆英招在不断摇晃的冰盘上蹲下，疑惑地摸着自己的耳麦。
强劲的气流从天而降，忽然笼罩两人，头顶响起螺旋桨的轰鸣声，柯迦抬头看去，漆黑的“影“式截击机悬停上空，舱底的方口打开，越臣凉从里面伸头朝下看，将两架消防梯抛下来。
“越兄，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门。”柯迦喊了一声，抬脚踏上梯杆开始往上爬，旁边陆英招抓住梯杆，也开始迅速向上爬。
“别耽搁了，对面那大家伙好像要过来。”
越臣凉瞥了一眼远处的星眷生物群，缓缓说到。
陆英招盯着强劲的狂风上爬，腰间的短腕枪掉进水里，他转头朝远处海面上的生物群看去，那只古老者竟然动了起来，挂着无数嘶吼的深潜者在海里向前狂奔，犹如横冲的泰坦，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你们抓稳了，玛尔丹要开走了。”越臣凉朝下低声喊，漆黑的飞机轰鸣振动，拉着两条消防梯朝上疾升，两人下意识低头，紧攥着两侧的梯杆，在极强的升力中蹲在红梯上。狂风横着刮过来，紧随其后的是猛烈的波涛以及雷霆般抽过的触腕。
机翼下面的两门30毫米机炮启动，金红色火流混着破片喷射出去，吞没那条触腕。嘶吼声响起，一条蜘蛛腿细长的长臂抽过来，与向下倾斜的截击机擦过，但却撞到了尾部的垂直尾翼，钛合金钢壳砰的凹陷下去，截击机像棒球一样在半空旋转，锋利的机翼割断那些抽过来的触手。砰的一声爆响，旋转结束的瞬间，机翼下的外挂点爆出火光，两枚Rb-47导弹喷射出去，撞上接近而来的触腕团。近距离的爆炸起到了关键作用，触腕团爆开，无数鳞片和肉腱炸飞，“影”修长的机身冲破火幕，脱离古老者的攻击范围。
机舱内，连同越臣凉在内，所有焰伦队的成员全都松了一口气。玛尔丹打开命令广播，通讯器里响起总部长的命令，
“本次入侵暂未发现积雨云，各集团军不需要担心星彩生物出没。请立即赶往防御区B号防潮堤后，魁砂型超人类战队已在此聚集，我们会把海洪消灭。”
她扳动操纵杆，让截击机悬停在半空，窗外的云像风一样急流。
消防梯上，低头紧抱的陆英招睁开被风吹痛的眼，朝左边看去，远处模糊的海水和浮冰静止不动，风中空空荡荡，载着柯迦那条消防梯消失不见了。他的脑袋猛然一颤，转头朝下看去，“影”式截击机已经悬停到了海面百米之上，下方蓝色海面以及漂浮的黑冰都无比渺小，中间那只盘踞的古老者像是海面露出的礁石，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他噔噔噔爬上机舱，迅速扑到驾驶座后，焦急地说到，
“柯迦掉下去了，他会死的。”
玛尔丹也愣了一下，可能是刚才截击机转向的时候，那条古老者甩出的长臂刮断了消防梯，但她却没发现。
“你们....”她操控着截击机向下俯冲，拉近与水面的距离，尽量避免那些出水的深潜者。
”给我两枚k77白磷炸弹，我和陆英招下去。”
越臣凉抽出激光枪，轻声说到。陆英招转头看了一眼吊舱，除了他们三人没有其他队员了。哲罗姆由于是魁砂型超人类，响应蓝疆命令去了防御区的B号防潮堤，眼下能下去救人的也只有两人了。
“我会在空中支援你们，遇到危险发信号给我，我们队伍已经失去过一名队员，我不想你们出任何事。”
玛尔丹轻声说完，把底部舱门打开，凌厉的狂风灌进舱里，吹的陆英招脸上一阵发麻。截击机轰鸣着转弯，在贴近水面的一块冰盘上悬停，两人伴着汹涌的气流跃出吊舱。
耳麦响起一阵嘈杂声，他的通讯器在进入吊舱后就恢复正常了，现在他将频道与柯迦接通，可这次轮到后者的耳麦没声了。越臣凉将那两枚白磷弹分开，小心避开表面的粘稠剂，将其中一颗交到陆英招手里。他握着这颗沉甸甸的k77炸弹，小心地勾起那条塑料垫圈，在手里转着查看，发烟罐，销针以及保险环，这种粘性爆燃物和普通手榴弹差不多，只不过其燃烧特性使其能烧穿皮肉烧进骨头，只不过不知道对这些星眷生物效果如何。时间不能耽搁，两人瞄准远处水面上挪动的古老者，急速奔跑起来。
“看到雷闪光就过去，柯迦不会坐以待毙的。”越臣凉轻声说到，伸出的左手燃起乌焰，踩着一块块浮冰宛如穿越深沉的黑暗，“白磷弹是留给那只古老者用到的，它的弱点在瘤节里的脑叶上，我们用这些炸弹烧毁那家伙的神经系统，它就会瘫痪。”
陆英招点点头，右手伸进保险环里，谨慎地打量四周的环境。
如他之前所见的，大部分深潜者都朝星眷古老者那边聚集过去了，这些海洪区留下的深潜者寥寥无几，但很不幸，柯迦好像正是掉进了古老者那片区域。
前方响起一片痛苦的哀嚎，那架“影”截击机正绕着海面旋飞，旋转的毫米机炮喷吐火舌，将巨量的弹药倾泻在古老者身上，大部分破片弹都被深潜者挡下了，无数流血的深潜者从古老者的长臂和附肢上掉下来，像是黑山之上引发的山体滑坡。
古老者身下的水面一直在结冰，黑色的冰纹沿着水面蔓延，把周围悬浮的碎冰黏冻起来，形成黑蓝斑驳的冰岩地。两人跑过一块又一块浮冰，双脚踏上这片冰岩地。在陆英招抬眼朝前看的瞬间，那些聚集的深潜者种群转过头来，没有眼皮的釉彩眼盯着他们，嘴裂打开，露出上下惨白的獠牙。
“可真够好看的。”
越臣凉轻声说到，拔枪扫射。
第二百六十章 熄壤 (5)
陆英招掏出两把短腕枪，在半秒内连发四枪，激光弹击穿最前面两名深潜者，光弹爆炸喷出数百颗高速钢珠，引发后面种群里阵阵哀嚎。
疼痛激怒了那些深潜者，它们迈动镰刀般的长腿奔跑，无数只深潜者同时冲起来，形成一线平铺的黑色潮水，山呼海啸般扑向他们。
陆英招感到了一阵心惊，转头看向越臣凉，后者的双眼在散开的深潜者群里搜索，嘴唇在轻轻蠕动，“没找到，”陆英招也已经搜完了，没有看到人影或电光，他也听到了越臣凉这句话。
面对着前方铺天盖地的深潜者，他转头轻声说到，
“越兄，我们怎么办？”
“跟着我。”
陆英招看到他的侧脸冷硬如岩，双眼平视前方，像在看一群死物。
乌焰即起！越臣凉左手的金红火焰腾起，喷泉一样浇下包裹他全身，宛如佛陀涅槃。陆英招后撤闪到他后面，金红的火焰朝四周辐散出去。
恐怖的高温狂风一样朝前席卷，他们脚下的黑蓝色冰面层层融化，冰地之上的空气都产生了波纹。他听到了痛苦的嘶吼，迎面冲来的深潜者全都被乌焰卷挟，鳞片和血肉不断焦黑，碳化，爆出刺鼻的焦臭味。
他们走过多少路，就有多少具焦黑的尸体倒下，陆英招在越臣凉背后拔刀突刺，解决两侧漏下的深潜者，他们在冰面上向前突刺，靠着乌焰和双刀杀死敌人，靠着高温和锋利劈路开海！
“啧啧啧，我这刚刚一睡醒咋就活动上了.咦惹，你前面这兄弟确实厉害啊，这乌焰都快赶上火焰极圈之主了。“
哈斯塔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犹如暗中的低语，滑入陆英招的耳朵。他下意识朝后看去，身后融化的冰渠里躺满焦黑的尸首，什么也没有。
他又朝右边看去，在那些重重叠叠的墨绿鳃脸中，一抹尖帽长袍的黄色身影尤为明显，它正踩在一只深潜者的脑袋上，伸出两只钢针利爪向下扎刺，那名深潜者毫无察觉被豁开颅腔，流着绿血倒在地上，身后更多的深潜者踩着它的尸体扑过来。
“这群下级奴仆太脆了，根本禁不住打。”
哈斯塔甩掉手上的绿血，犹如蜻蜓点水一样踩过那些晃动的脑袋，跳到陆英招的肩膀上。
“它们数量越来越多了，你有办法帮我解决吗。”陆英招拔出定向能刀，绿血喷出来溅了他一脸。
“这事你本来自己就能解决，沉睡之主克拉肯在你脑室里住过一段时间，你身上还残存着他的印记。这些都是星之眷族的下级奴仆，你稍微释放点气息，它们就信以为真匍匐不敢动了。”
哈斯塔在他肩头上翻滚，划出的气镰笼过那些深潜者，颈椎折断的声音像爆豆子一样连绵，无数颗丑陋头颅滚落下来。陆英招瞥了一眼他，后者脸上是一副讥讽嘲笑的表情，显然没准备告诉自己。
他在心中默默回想之前在萨甸岛上经历的场景，那个被旧神附身的男人泰勒斯，在完成第五次降灵仪式“血月”时，泰勒斯念出的那句话。就是那句咒语般的短话引发了异动，地底的拉莱耶城得以从海底升起，重见天日。那只短句是什么来着，他一定能想起来......
前方的深潜者越来越多，像堵车般把两人围的水泄不通，放眼望去到处是黑压压的头颅和蹼臂，尖锐的叫声响彻天地。越臣凉前进的趋势也遭到了一丝阻滞，乌焰形成的扇面逐渐缩小，他开始拔刀劈砍，撩起一条又一条黏绿血线。他扭头朝陆英招看去，刚要张嘴却停住了。
他看到，后者竟然站住不动了，在原地缓缓闭眼，双手的聚能刀收回来耷拉着垂在身下，红色激光刃消失只剩下合金刀柄，周围躁动的深潜者伸出里利爪，无数铁钩般的黑指甲刮向陆英招。
越臣凉猛然一愣，迅速扑过去拔刀劈斩，砍断右边第一个冲来的深潜者。在拔刀劈向另一名深潜者之前，他伸手钳住陆英招，用力摇晃喊叫。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陆英招是中毒晕厥了。越臣凉听到了低低的呢喃声，从后者的嘴唇里吐出来，犹如古代的占星师在揣测命运。一声嘶吼在身后响起，越臣凉背对着的深潜者群已经反扑过来，高高跃起朝他脊背上跳来。
越臣凉抽刀转身，冰冷的光弧截断脖颈，在那名深潜者头颅掉落的瞬间，他听到了一抹低语，古奥森严，君主般降临地面，
“Immortality
comes——不朽降临！”
犹如古老的咒语降临世界，冰面上所有的深潜者忽然停止了嘶吼，石化一样愣在原地，只剩下两腋的鳃静静开合。狂风从东向西呼啸着刮过冰面，广袤的黑蓝冰面上一片死寂，只有两人彼此的呼吸声听的清楚。越臣凉松了一口气，喘息着慢慢后退，一屁股坐到冰面上。
“有这一招你怎么不早用，”越臣凉双手一摊，长刀哐当一声摔在冰面上。
“我也不确定能不能行，万一再把它们惹急了就不好了，”
陆英招按了一下定向聚能刀，血红的激光刃水流一样收回去。周围那些深潜者忽然动了，弯曲黑绿泛白的腿，朝圣一样跪倒在地，无数颗头颅底下，向着陆英招的方向俯首。
“看来它们把你认作王了。”越臣凉轻声说到，从冰面上弹起来，提刀慢跑起来。陆英招瞥了一眼那些俯下的脑袋，布满黑鳞的头顶生出犄角来，看起来狰狞如恶魔。
被这些家伙认作君王，可真够可怕的。他转身朝前跟上越臣凉，朝远处冰面上那座蠕动的古老者跑去。他有种直觉，柯迦就在那些星眷生物群里。
“看出你嫌弃这些家伙了，不过没办法，它们模样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我作为深海星空之主，将来弄出来的奴仆肯定比它们帅一百倍。”
哈斯塔拽着他的衣领下滑，一直溜到陆英招腰间，像玩偶一样挂在束带上，不断朝四周张望。两人跑过的冰面，黑蓝的裂纹不断蔓延，咔嚓声频频响起，断裂的冰块载着上面跪倒的深潜者一起落入水中。
越臣凉忽然喊了一声，伸手指向古老者底部架起来的粗大节肢，在那些蠕动的瘤节和纤毛中，无数绿色长臂缠着一条人影，周身有微弱的电弧爆开，蛛丝一样窜向四周。陆英招跟着越臣凉的动作，抽出腰间的白磷炸弹，分成两路朝古老者摸去。
“别搞笑了，那是星之眷族的高级奴从，凭这两枚炸弹是没法杀死的。”
哈斯塔溜到陆英招的手臂上，看着远处的古老者说到。
“我们不用杀死他，能救出柯迦就行。”陆英招轻声说到，看见前方的越臣凉已经启动了乌焰，狂风一样的黑红火风卷向古老者。一条紫黑色虹吸管龙出水般破开火幕，迎着狂风劈向大地，雷霆般的怒吼响起，冰面被劈震起来，碎裂的冰块暴雨般砸下来。
“柯迦！尽力反抗一把，我们把你救出来！”
陆英招迎着纷飞的碎冰狂吼，喊声跟随狂风传进那团绿臂和纤毛里，那条人形轮廓蠕动起来，像是在回应他的呼喊。
隔着挥舞的墨绿膜翼，隔着条条摆动的虹吸管和斧足，越臣凉轻搓起火团，朝天空轻轻一扔，A级四阶的乌焰彻底打开，漆黑的压缩火团无声地落到他的发丛，压缩的等离子体爆发，黄金般的光芒在头顶启绽，形成八条滚烫的鎏金色火浆，水流般从头顶朝身体浇下，流过他的额头和脸颊，将他肌肉的每一丝纹理描成金色，宛如热铜浇铸的神像。
这是对火焰绝对精妙的操控，将燃烧的碳粒平铺在身体表面形成火铠，越臣凉的乌焰早已提升了一个层次。如此灼热的高温，即便隔着数米陆英招还是能感受到。
“记住，瞄准那些瘤节，里面有神经组织，毁掉就可以。”
越臣凉低下头轻声说到，右脚猛然前踏，随即像气缸一样急速迈动。一条斧足劈下来，他高高跃起，包裹乌焰的双手抠进表面，熔化黑灰色的硬皮质，随着斧足的后摆而甩动。
此时两人身后的冰面上响起了咔嚓声，先前被陆英招气息压制的深潜者从水里爬上来，躁动不安地朝这边怒吼。它们经过融冰海水的刺激，重新恢复了理智，潮水般朝两人扑来。
陆英招也奔跑起来，踩着漂浮的碎冰朝前起跳，一条斧足铡刀般竖切下来，他拔刀横扎，哐当一声脆响，彩钛冷钢的刀尖崩断，强劲的狂风将他推向右边。陆英招拔出断刀向下猛扎，刀刃入冰面，随后撤的身体拉出粗深的裂纹。
他忽然打了个冷战，原来在绝对的力量前自己如此渺小。以前自己都是靠着那神秘的S级御因，直到现在出彩才知道是因为旧主魂灵的缘故，如果没有哈斯塔的援助，他很可能死在这里。
第二百六十一章 熄壤 (6)
又一条触腕从天空上劈下来，水蛇一样窜游过来。
陆英招猛地后撤，拔出左腿套里那把“司夜女神”，迎着狂风朝前劈下，刀刃切入吸盘间的缝隙，有黏稠的绿液流出来。
触腕猛然向上抬起，战术直刀携着陆英招挑上天空，朝那些腹部的瘤节物弯去。他在空中松开刀柄，身体像断线风筝一样坠落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他撞上古老者身上的鳞胄，沿着那些浓密弯曲的纤毛滑落。在即将掉落冰面的前一秒，抽出爪刀前扎，刃尖刺进瘤节柔软的表面，硫磺味的粉色粘液流出来。他迅速拔出腰间的白磷炸弹，将保险环咬在嘴里小心地下滑。
就在陆英招爬到瘤节边缘，那团紫黑的肉囊时，一股被注视的惊悚感忽然袭上心头。他嗅到了一股恶臭，某种东西正在背后盯着他！
就在他还未转身时，眼角一抹黑影忽然溜过，像投标一样朝后射去，噗嗤声响起，大团的黑血泼到他脊背上。陆英招将爪刀扎进皮缝里转身，被凭空刺穿的虹吸管扭曲着栽向海里，
“谢谢你，哈斯塔。”他抓起爪继续下移，嘴里轻声念叨着。
“不用谢我，是那架飞机帮了你。”哈斯塔从他左胳膊下冒出来，快速说到。陆英招朝远处望去，漆黑的“影”式截击机正在空中飞旋，机头对准古老者纠缠的斧足和触手，两架30毫米机枪急速喷吐，火药像雨幕般射落下来。
他看到舱侧窗里的玛尔丹紧握操纵杆，严肃的侧脸棱角分明。他也不知道玛尔丹什么时候学会驾驶战机的，反正作为训练官，她懂的技术要比普通队员们多的很。
古老者庞然的躯体忽然震颤起来，滔天的怒吼自它的嘴巴里喷，它头部盛开的花朵开始蠕动，浓密如发的黑色吸管从里面流出，眨眼间就到了两人所在的瘤节处，每条吸管末端都有口器，圆形嵌套的绿色牙床圈圈扩开，里面惨白的尖牙转而朝外。
那些吸管凝成黑束，闪电般冲向截击机，并牢牢缠住那条垂直尾翼。“影”式截击机的机头在空中急弯，巨大的动能将古老者拽的颤动了一下，随后截击机在拖曳下向下移动。
“影”式机头在空中绕轴旋转，楔形的机头对准古老者，下挂点的机炮刚转动一下就被黑吸管缠住，在恐怖的绞力下崩成碎片。古老者五角星形的后脑勺上张开一对眼睛，血红的眼珠厉鬼般紧盯着机前罩，里面的玛尔丹和它对视着，在摇晃的驾驶舱里静若磐石。
陆英招把嘴里叼着的白磷弹放下来，扯开保险环对准黑管束猛地一扔。
抛射药在空中点燃，白磷弹喷着浓烟落到黑色管束上，瞬间爆出明亮的黄色火焰，爆燃达到的1000℃高温落到古老者身上，后者不禁痛苦地哀嚎起来，顶部五瓣脑叶枯叶一样绻缩，这是蓝疆改良过的高能白磷弹，足以称作“来自地狱的火焰”，就连星之眷族的高级奴从也禁不住烧灼。
不断有焚断的灰烬掉下来，黄白色火焰沿着黑管束蔓延，像浸塑一样包裹那些吸管，那些摄食管在不断扭曲，可白磷弹流出的粘稠剂却使它们紧紧黏在一起，只能随着一起燃烧。“影”式截击机奋力摇摆，像摆动鳄鱼的斑马那样前声，在摄食管烧断后飞离了古老者。
这时越臣凉正裹着乌焰下滑，手里的平刃爪刀扣住鳞缝维持身形，两片墨绿脑叶在他身侧下落。那是古老者瘤节里挖出来的，越臣凉用乌焰焚毁了瘤节的肉壳，将爪刀探了进去，刚才古老者的哀嚎正是因为被切掉了这两片脑叶，那一侧的膜翼和虹吸管正在瘫软，失去神经控制的这一半身躯正在走向死寂。
陆英招看了一眼下方，长臂包裹的人形躯体露出半边躯体，他看到了柯迦的一条胳膊，苍白的手掌正在微微弯曲，像是在朝谁招手。按道理说即便掉落冰面也不应该这样啊，凭借柯迦的A级三阶驭雷摆动古老者操控应该很容易啊，他为什么会被困在这。
但是离越臣凉的距离越来越近，陆英招也来不及多想，他拔出短腕枪，扣动扳机射断抽来的两条触手，沿着墨绿的躯壳向下滑，两人即将触到那团人形蠕动。
越臣凉接近那些紫色的瘤节，拔出战术长刀豁开皮质扎进去，然后下落的身躯急停，脚腕翻转钩住刀柄，上身像猴子捞月一样探下去。伸出的双手攥住那条胳膊往外一扯，柯迦埋在纤毛茧里的另一半露了出来，越臣凉看到柯迦了涂满污秽的脸，正想往外拉时却愣住了，后者的睫毛和绒须上满是黄绿黏液和肉屑，睁开的双眼痛苦地眨动着，一个炸雷般的字从他嘴里吐出来，“走开！”
越臣凉一愣，拉住柯迦的胳膊忽然感到了一股巨力，就从柯迦的胳膊上传来，传到他身上，简直要把他的腕骨拉脱臼。砰的一声脆响，墨绿皮壳上插着的长刀断裂，越臣凉整个人向下坠去，跌向那团浓密的纤毛丛。
正急速下落的陆英招一愣，难以置信地朝下看。就在刚才他一眨眼的时间，越臣凉和下面的柯迦都不见了，只剩下瘤节上那团浓密的漆黑纤毛，散发恐怖鬼魅的气息。他重新拔出短腕枪，砰砰两枪射击那团纤毛丛，将悄悄地没有任何反馈。
“你小心一些，我闻到不好的东西，臭的我想吐。”
哈斯塔落到他肩膀，轻声说到，
“我想知道他们到底去哪了”
陆英招在黑绿皮壳上落下，手握”司夜女神“对准那团漆黑纤毛丛，慢慢朝前走。就在他拔刀劈断第一条纤毛时，一条漆黑的触肢忽然丛里面伸出，猛地钳住他的胳膊。长刀劈砍触肢响起金属磕碰声，又有无数触肢丛里面冲出来，钳住他的肩膀和腿关节，猛地把他拉进了那团漆黑。
狂风飞舞的空中，“影”式截击机的驾驶前舱里，已经操控战机远离古老者的玛尔丹忽然愣住了，检测屏上的红外成像出现了变化，黑蓝铺满的背景里，象征星眷生物的黄色荧光轮廓正在变化，越来越多泛着荧光的区域从冰下涌出来，这是利用特殊的蛋白荧光染剂追踪的生物，凡是和古老者属于同一构成的结构都会显示出来。
按照现在的检测图像，远处那只半身瘫痪的古老者正在生长，但这怎么可能？玛尔丹朝南扳动方向杆，透明的楔形前罩对准冰面上的古老者。那里犹如擂鼓一样不断响起轰隆声，黑色的裂纹像水流一样在冰面上蔓延，整块的蓝色冰面开始破碎，裂缝里滑过黝黑的织皮片物，犹如鲨鱼的皮肤。
她看到，所有冰面上的裂纹都是以古老者为中心向外扩散，后者像是生长的巨树那样拔高，其周围平整的冰面被拱碎，在它根部浓密的纤毛和触肢里，她没看到任何人影，难道那三人已经脱困了？
轰的一声巨响，犹如最大的鼓槌砸击下来，挥舞附肢的古老者猛然拱起，古树般粗壮的四肢从冰面下扬起，猛劈海面掀起滔天的浪涛，露在冰面上的膜翼和躯体只占它身躯的冰山一角，古老者真正的身躯比之大了三倍！
两侧响起螺旋桨的轰鸣声，大批的预警机和G型轰炸机朝这片海洪区飞来，前罩外的天空上滑过三条银白轨迹，那是蓝疆派出的MQ-9无人机编队，所有的战机都朝古老者移动的冰面飞去，将巨量的空地导弹和制导炸弹投到后者绽开的五角星头部上，爆炸声混着硫磺味在驾驶舱内萦绕。
正当玛尔丹寻找飞行路线插进去时，机舱内的通讯器忽然响了，里面传出陆英招模糊的声音，
“别炸毁古老者，我们在它的胃囊里。”
通话只持续了一秒，说完后就断掉了，只剩下刺啦的杂音。
玛尔丹一惊，转头朝古老者不断蠕动的下腹看去，那些类似贝类的斧足正在海水里升起沉下，漆黑坚韧的织皮质还挂着藤壶和泥沙，像是足有两米厚。
他们怎么可能进到里面去了？她立即打开紧急通讯器，连接到无线电公共频道，对着周围飞行区的战机说话。但无人机编队的速度更快，它们设置的传感器也是自动追击目标的，三十枚轻型空地导弹已经射出去了，正呼啸着射向古老者。
漆黑潮湿的空间里面，陆英招在艰难地游动。不断有滑溜的物体撞击他的腰肢，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臭和腐烂味，但令人惊奇的是，竟然有少量氧气存在。
古老者的消化系统是直接和外部连接的，刚才三人通过的正是它的外接食道，掉进了后者最大的瘤胃里。前方的黑暗里亮起一抹白光，照亮了这个胃液横流的世界。
陆英招感觉自己身上的衬衣被腐蚀了，粘稠的胃酸正一层层溶蚀他们。他艰难地搬起柯迦，右手从柯迦胳膊上撤下来时沾了一层粘稠的白皮，后者虚弱的厉害，站都站不稳了。他朝前面越臣凉的位置看去，出乎意料的，后者虽然试着用长刀砍了几次胃壁都没成功，但现在却出奇的镇静。
“越兄，你想到办法出去了？”
陆英招轻声问到，后者在齐腰的胃酸里转过身，忽然轻笑一声，右手紧攥着说到，
“你听过孙悟空和铁扇公主的故事吗。”
第二百六十二章 熄壤 (7)
在昏暗腐臭的白光里，陆英招看到，越臣凉举起的右手燃起一团火焰，左手攥住的K77白磷弹猛然拉开，迎着橙黄色火光抛入空中，钻进那根垂下的黑色食管里。
摇曳的乌焰喷发，喷泉样的熔金色火流裹住白磷弹，药室内的黄磷烟罐爆开，灼热的黄色火焰在胃壁上铺开，古老者胃壁上的粘膜被烧灼，大块碳化的隔肌和浆膜掉下来，黑色的焦化层在墨绿的胃壁上蔓延。
越臣凉踩着肌肉的褶皱起跳，拔出冷钢爪刀扎刺，三条刀刃轻松切入焦糊区，整个挂在了上面。陆英招感觉脚部一阵刺痛，低头向下看，增厚的塑胶靴层已经被腐蚀，他的脚趾能感受到靴子里晃荡的温热酸液。
“你需要集中攻击这颗瘤胃的胃壁处，那里是古老者肌织层最薄的地方，就是越臣凉正在攻击的那块地方。”
哈斯塔在陆英招耳边轻语，伸出枯萎的右手指向上方被火光照亮的胃壁。
“我知道，但我怕刚一出去就被蓝疆的制导炸弹给轰死，”陆英招奋力揽起柯迦，用随身携带的尼龙绳将其绑在背上，一步步朝前方的胃壁处走去，“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越臣凉名字的，我记得我没告诉过你。”
“哎，这又什么难的，有时候我醒着并不会跟你交流，而你那时候又正在和他说话，我偷听一下谈话内容不就知道了。
而且他实力如此强横，而且人又长的剑眉星目，俊朗潇洒的，我多了解一下又怎么了？”哈斯塔忽然从他肩膀上弹跳出去，在前方堆积的胃褶上跳跃，轻落到越臣凉肩上，伸手虚抚着后者的头发。
陆英招眼角抽搐了一下。越臣凉有严重的洁癖，他要是看到这一幕，估计回去洗澡时得把肩胛骨那洗秃噜皮了。
这个哈斯塔简直太瘆人了，说自己是深海星空之主，住在昴宿星团中增九行星的城市卡尔克萨上，但却从没提到过自己的性别，现在陆英招都有点怀疑他是男是女了。
他伸出手去，刚触碰到温热蠕动的胃壁，一股巨力就从外面传进来，隔着厚韧的胃壁震痛他的手腕，他怀疑外面有制导炸弹正在袭击古老者的肚皮。
陆英招迅速爬到越臣凉旁边，拔出“司夜女神”彩钛钢刀，横着递到越臣凉面前，后者愣了一下，随机反应过来，将右手的平刃爪刀递给陆英招，接过他递过去的彩钛冷钢刀。
平刃爪刀虽然是特种钢铁锻造的，但其熔点和锋利程度都远比不上彩钛，眼下他们周围最合适的材料就是这把战术直刀了。
黄金色的乌焰跃到空中，再次落下时变成了深沉的炉蓝色，沿着蛇形的刀腹和凹槽流下，将灰色的长刀包裹在内，氧化锆的碳黑色涂层熔断，漆黑的刀身被烧成熔融态，像奔涌的岩浆一样冲破胃织层。
越臣凉攥着早已熔化的刀柄，顺着焦糊区慢慢往里捅，肌肉层在熔态金属的流动下逐渐腐蚀，喷出难闻的焦臭味。整间胃室都在抖动，古老者的哀嚎声隔着食道传下来，像蒙在翁里一样含混不清。陆英招看不懂越臣凉在做什么，但感觉他一定能成功。
“这招厉害啊，直接用敌人身体作为武器铸造炉，这越臣凉也真是够狠的。”
哈斯塔近距离瞅着越臣凉的动作，轻声说到。
陆英招隐约听到了外面的水声和螺旋桨声，有细微的白光漏进来。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他看到了一缕扭曲的红光，于层叠的肌肉褶里转瞬即逝。越臣凉像打高尔夫球那样拉开右腿，双手紧攥住胃壁里那根烧火棍般的物体，脸颊因用力而憋的通红。他扭过头对陆英招说，“我们一起抓住刀柄，用力往左拉。”
陆英招伸手攥住那根烧火棍，跟随越臣凉的方向用力往回扳，但深入里面的刀刃显然阻力更大，只挪动了一厘米。
正当他卸力准备重试时，身后的柯迦忽然醒了，接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右胳膊前伸攥刀柄末端，旁边越臣凉立即跟上，三人一起往左用力。
令人头皮发麻的噗嗤声响起，昏沉的黑暗被撕开了，哗啦的水声与轰鸣的旋桨声冲入耳朵，蔚蓝色的水面和天空闯进视野。陆英招朝右手看了一眼，一片轻薄的大饼般的铁叶夹在胃壁层里，那是他的司夜女神彩钛冷钢刀，被越臣凉重新熔铸后变成了切肉刀，“我用了一年的刀啊。”
陆英招轻声嘟囔，“没事，回幻域我再给你换把，换把钛金冷钢的。”越臣凉笑了一声，只有皮笑。
身后如山的躯体在倾斜，两人沿着坚硬的腹鳞奔跑，在接近地面时猛然一跳，落到那块漂浮的黑冰上。
古老者倒下，发出沉重的轰响，盘旋的攻击直升机和轰炸机发出欢呼，“影”式截击机乘着气流降落在这块浮冰上.
震天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飞来，四架蓝色的S-68起重机呈矩形阵列飞来，在死去的古老者上空悬停，四条挂着吊钩的钢性绳索垂下来，刺穿那四扇宽大的膜翼，重型涡轴启动，巨大的尸体脱离水面，其上覆盖的碎冰和弹片滑下，在螺旋桨声中移向远方。
这是蓝疆研究院派来的运载队伍，如此庞大的两栖生物，就算它是在域外广海里长大的，骨骼能不受重力约束地长大，但古老者这样的生物已经突破生长极限，他们必须第一时间弄清楚缘由，以便能更好的抵御星眷生物。
“影”式截击机在浮冰上停下，两侧的吊舱门自动打开，玛尔丹扯开安全带冲进后舱，和两人一起将虚弱的柯迦挪到沙发上，打开医疗箱小心地包扎。
一抹紫色忽然出现在柯迦脸上，玛尔丹没有察觉，陆英招朝右边看去，晕眩般的紫光穿透玻璃罩射进来，光芒的源头是那片海洪区。难道星彩要再次降临？陆英招心头一凉，右腿禁不住抽筋了。
粉色的紫光黯淡下去，就如刚出现时那么短暂。他慢慢朝右走，朝远处的海面看去，那是一片被绿液和红液浸染的海面，上面漂浮的碎冰都被染成了黑色，而在那些环绕的黑冰中央，一颗紫色的透明水晶巨蛋正在旋转，像是烈日下的雪团一样，巨蛋随着旋转越来越小，越来越暗，三秒过后，巨蛋消失，红绿斑驳的水面上徒留下一圈圈涟漪扩散。
“那些是什么？”
陆英招看着地上的哈斯塔，轻声问到。
“古老者的技术，我也不太懂，可能是水晶储存器，用于操控意志和贮存记忆的东西？”
哈斯塔轻声说到。
被淹没的巡弋区，蓝疆监测中心的塔楼顶部，旧神和泰勒斯静静地站着。
四周都是无尽的汪洋，深蓝色的海面下不时游过黑影，露出水面的脊鳞吐出气泡。
有轻微的嗡嗡声响起，面对蓝疆方向的海面上忽然泛起了波纹，仿佛有看不见的穿梭物朝这里窜行，平整的水面上划开道道波纹，许多紫色气体顺着水纹流过来，在两人面前的阁楼地面上凝聚，一个透明的紫色巨蛋形成了。
这是古老者的水晶储存器，里面记录了这种高级奴从死前的记忆录像，而作为沉睡之主，克拉肯能随意查看这些录像。
巨蛋表面的紫色褪去，露出空无一物的内里结构，轰炸机和旋转炮的情景在里面浮现，像是现代的全息投影一样，栩栩如生，记忆在倒退，铺满天空的战斗机编队消失了，冰面上只剩下山一样的古老者，以及侧面鳞翼上那两名窜行的身影。
克拉肯静静地看着，当画面调到无数深潜者攻击两人时，那奇怪的一幕出现了，数以百计的深潜者在原地愣住，单膝下跪对着中间的陆英招匍匐叩拜。
他将这一画面定格，仔细地盯着陆英招头顶右上角的天空，那里好像悬浮着一个苍蝇般的东西。当克拉肯看清楚那只小小的悬浮物时，忽然轻笑了一声。
他伸手拉过水晶储存器，将其拽到旁边的泰勒斯面前，指着记忆屏中间，被无数深潜者跪拜的陆英招说到，
“这个家伙，是你的死对头吧。我亲眼看着你们两个，为了争夺点细微的力量而大打出手。”
克拉肯右肩膀的膜翼拉开，用翼缘拍了拍泰勒斯颓废的脸，几片红黑的碳化脸皮掉下来。他已经基本没法说话了，克拉肯把他绑在参天的螺湮天柱上接受日光灼烤。那不是普通的紫外线，而是经过拉莱耶城市天幕影响后的光线，能够使人的肌肤产生癌变和异化。
他全身的皮肤都被晒烂了，现在的样子就像一只被剥了皮的鸡，而克拉肯又操控着他的意识和身躯，让他历尽万遍痛苦但不能昏厥，就算做梦也在体验无尽的疼痛。
克拉肯了解他的小心思，泰勒斯最脆弱的部分就是面对自己的丑陋，他接受不了自己恐怖的模样。
第二百六十三章 熄壤 (8)
“他如今已经这么强大了啊。”
泰勒斯在升起的太阳下抬头，脸颊被雾气般的阳光映成浅金色。
“只是假象罢了，骗骗你们这些不了解内情的超人类，那家伙体内藏着我一个老朋友，深海星空之主，哈斯塔。你也是有些倒霉，同样是开挂的，结果碰上个开修改器的。”
克拉肯轻声说到，伸手在透明巨蛋上轻盈地描绘，一缕淡色紫光从储存器里冲出来，顺着丝绸般狂流的风飘向远方。
“这是什么?”
泰勒斯的声音粗哑的像沙砾。
“这个陆英招，杀了我的高级奴从，总归得付出点代价才行。”
克拉肯轻声说到，裹满釉彩的手指轻微一屈，水晶储存器破碎，只在空中留下零星的幻影。
“他会怎么样？”泰勒斯缓缓抬头，轻声问到。
“我已经使用了联络术，将攻击信号广播给了进攻的数万民下级奴仆，它们将把陆英招视为绝对的死敌，会竭尽全力地攻击他。哼，那家伙不是让我的下级奴仆跪拜了吗，那就再让他尝尝被数千人追捧的滋味。”
“他确实要倒霉了。”
泰勒斯轻声说到，紫黑遍布的脸颊上挤出一丝微笑，他那上扬的嘴角将瘢痕挤到腮上部，看起来犹如修罗一样可怖。
“哎吆，我的神谕祭祀也难得一笑啊。”克拉肯伸出漆黑的右手，像涂胭脂一样笼在泰勒斯脸上，轻轻一刷。
他半边脸上紫黑的痂痕像潮水一样褪去，数以万计坏死的表皮细胞剥落，露出暗红狰狞的真皮层，然后新生的皮肤开始，鲜活的黏合组织在裸露处出现，像缝合阵线一样迅速地蔓延，千丝万缕条肌理和皮层抽出，在血淋淋的脸颊上横竖缝补，一面无比俊美的少年侧脸出现了，新生的皮肤白里透红，白玉一样剔透的轮廓透露着天神般的俊美。
克拉肯朝后退了两步，变魔术般在空中刷出一面长镜，让泰勒斯的整张脸呈现在镜子里。左半张脸黑紫遍布，满是瘢痕，而那右半张脸却瓷白如玉，俊美无暇，两张脸无缝拼接在一起，随着他的表情而逐渐扭动，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美感。
“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你脑海里想象的自己最好的模样，我现在给你做出来了，纯天然无污染啊，不用重睑形成，也不用切开眉不用开眼角，多好的整型步骤啊，只不过时间不太足，我只来得及搞出来一半，另外半边脸我要看你表现再弄啊。”
泰勒斯没有说话，而是呆呆地坐在地上，望着镜子里自己怪异的脸，静若磐石。
他不知道现在这副模样安娜还能不能认出来，但他已经决定了，一旦跟随克拉肯前往蓝疆，就尽力脱离队伍去找到她，无论是死是活，他都得给个交代。
四根涂满釉彩的手指抓住长镜上缘，将镜面无声地捏碎，克拉肯弯腰走到泰勒斯面前，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泰勒斯知道，脑海里念头出现的瞬间克拉肯就知道了。后者曾在他脑室里居住过，能读取自己脑电波的频率，进而读取他的想法，这是绝对的精神操控，任何超出界限的思想都能被窥探到。
蓝疆防御区，B2号防线乌坦防潮堤。
黑色的截击机从涌荡的黑色水面上飞过，沿着弯曲的堤坝高渠盘旋.
宽阔的银白色堤道渐近，轰鸣的螺旋桨逐渐平息，截击机在蓝色的临时停机坪上停下，强劲的气流排起一片雾状白尘。
机舱门打开，陆英招和越臣凉先跳下吊舱，随后转身将软座上躺着的柯迦接下来。旁边两名医护员立即跟上，用带氧气罩的医用推车接住柯迦，送入旁边停着的医疗救护飞机。玛尔丹关闭截击机的动力机，从驾驶舱里轻盈地跳下，和两人一起，目送着医疗飞机起飞离去。旁边有两名集团军士兵走过来，抬眼看了一下三人胸前的身份牌，确认无误后才离开，在前方银白色的护栏旁停下，混入那些排列的警戒士兵中。
陆英招转过身，朝他们飞来的南面看去。他们正站在宽阔的防潮堤顶部，向前望去，两侧是高耸的万仞黑岩，黑褐色的崎岖山岩结构，一直向前延伸到遥不可及的远方。
在幽黑逼仄的黑岩峡谷中，弯曲的银白墙面一堵一堵向前排开，堵住两侧黑岩最近的相接处，深黑的海水浸泡高墙，海面从远处一直平铺到眼下。
“哲罗姆呢？”
玛尔丹看了一眼涌荡的海面，轻声说到，
“他作为魁砂型A阶超人类，被海军作战部命令去做后备军了，等到海洪超过警戒高度才会出击，我们是在乌坦坝组第二号堤坝，他就在我们身后的山谷里。”玛尔丹伸出手，指了指堤坝墙后方。
陆英招回头看了一眼，逐级升高的万仞千山中，银白色的3号堤坝宛如天堑一样高耸宽厚。仅仅是高了一层堤坝，坝体的高度和厚度就增大了一倍还多。
“对于蓝疆来说，防海洪是他们最后的保障。至少在这方面他们还是能做好的。在我们前面，设置有一堵双曲壁拱坝，在我们身后，还设置有四堵双曲拱坝，一共六堵泄洪堤坝，都属于多层混凝土重力坝，其硬度足以抵御一两颗常规导弹，而且它表面还有30个泄洪深空，能将冲过来的洪水疏导出去，通过埋在地下的超大排水管道运出去，那条排水管道连同的是陆御战区和蓝疆间的峡海，所以无论域外广海冲过来多少洪水，到最后都会像流进克莱因瓶一样，原封不动地流出去，通过峡海再次流回域海，所以我们根本不用担心洪水的问题。”
玛尔丹轻声说到，伸手搭在前面的白色护栏上，看着前面起伏的群山和堤坝。
越臣凉倚在旁边的栏杆上，纤细的右手不断摆弄，一簇黑色乌焰在手指间灵巧地跳动。
陆英招肩上，歪着头的哈斯塔看的如痴如醉，紧盯着他的手指不放，嘴里低声叨念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手，又能如此轻盈地摆弄这世间最灼热的东西，真是危险的美感啊。”陆英招沉默不语，不过他有一次开始怀疑哈斯塔了，不过这次不是男女的，他怀疑哈斯塔是雌的还是雄的。
紊乱的狂风带来大量水汽，将前边一溜士兵的钢盔淋洗的黑亮，水汽也打湿了三人的头发，越臣凉濡湿的黑发趴在额头上，湿透的衬衣勾勒出两块饱满胸肌。“越兄简直太man了，我要是女生早就趴在他胸口上了。那边的玛尔丹身在福中不知福。”
哈斯塔的目光像舌头一样在越臣凉身上舔来舔去，看的陆英招一阵恶心。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衬衣，打湿的衬衣紧贴着前胸，也勾勒出两块胸肌，不过相比之下就有点小了，属实不够看。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不过心里想着反正玛尔丹始终爱着他，她最喜欢最欣赏的人一直是自己，不会移情越兄的。能确定自己在别人心里的位置不可替代，是件很幸福的事啊。
正当哈斯塔收回目光，看着身前的银白护栏慢慢回味时，脸上的表情忽然一愣，从陆英招的肩膀上蹦起来，跳到护栏顶端眺望远处。他嘴角轻轻扯动着，慢慢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来了，那些下级奴从都过来了，他们都是冲着你过来的！”陆英招一愣，迅速问到，“那些深潜者不都已经被毁掉了吗？怎么会又出来？”
“他们正在被一种力量吸引，全都朝防潮堤坝这边扑过来！”
袭击警报猛然响起，身后的停机坪上响起蜂鸣声，数百架捕食者B型无人机升上天空，朝前边一号防潮坝飞去。
“有一波重叠海涛朝这边扑过来，高度达到一号堤坝的三分之二。”玛尔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智慧屏，轻声说到。
陆英招抬头朝前看，那堵银白色的高墙外面升起了滔天的白雾，是海涛激起的水汽，铺天盖地的朝堤坝顶部扑过去，流萤般的火光在水汽上空爆开，无人机发射的数百颗制导炸弹越过高墙，轰击那些海涛中的生物。陆英招听到了嘈杂的人声，像是警戒士兵的喊叫，杂乱地混在一起，淹没在震天的怒吼中。
不明物体接近乌坦一号防潮堤坝，距离拦截索八十米，相关守卫军检测击毁！
不明物体进入防潮堤前五十米海域，相关守卫军组织撤离！！
不明物体即将撞击一号防潮堤，相关守卫军立即撤离！！！
警报声像海潮一样层层提升，有宏大的啸声在高墙之外响起。
轰的一声巨响，陆英招看到，一号防潮堤弧形的银白色曲面震动了一下，一缕细纹在顶部护栏下裂开，细碎的水泥石块从堤坝顶部滚下来，顶部夹道上的守卫军朝两侧撤退，有钢筋从水泥夹道上翘起来，一名士兵被戳穿胸膛，鲜血喷在前面战友的头盔上。
第二百六十四章 海之死果 (1)
崩碎的裂纹像是细密的蛛网，从银白色的双曲拱面上向下蔓延，雷鸣般的轰隆声不断响起，黑色的裂缝里迸射出白色水柱，四条粗壮的银白色水柱沿着裂隙向下扫射，在防潮堤的中间部位汇合成股，巨树般的水柱从大裂口里向外喷射。
大坝前端，狭窄的缓冲区域内，拦截钢索条条崩断，防潮堤中央的泄流孔被狂流冲塌，黑色的流线型物体顶破重力坝，银白色的弧形高墙整体崩塌，被其后狂奔的海洪淹没。
雪白的海潮一线铺开，越过乌坦一号堤后向前奔涌，密密麻麻的黑影犹如万军奔腾，踩在倾泻的深蓝坡面上向下扑杀。
玛尔丹看了一眼那些奔来的黑影，那些下级奴仆深潜者站在那只冲破堤坝的物体上，足有二百米长的闪亮黑物，像是古代进攻城池的攻城锤，撞开一面大门后继续前进，伴随奔涌的海水在黑岩峡谷里奔涌，朝乌坦二号防潮堤坝冲来。
捕食者B型无人机编队在空中变幻，分散两翼形成绞杀方阵。
直到呼啸的激光弹淹没那些深潜者种群，无数具焦黑的尸体从黑物上滚落下来，殷红或墨绿的血被狂流冲散，那根撞破堤坝的物体才显露出形状来，那竟然是一艘核潜艇，确切说是一艘被损毁的核潜艇，侧面的帆罩坑洼满布，露出里面复杂的艇夹层结构，顶部的围壳平台下涂层脱落大半，隐约能看到上面的白漆编号“长鲸”。
看清上面编号的瞬间，玛尔丹倒吸一口凉气，这只“台风”级核潜艇她之前去域外广海寻找萨甸岛时驾驶过，后来因为海上风暴而沉入荒海，没想到那些星眷生物竟然能把它再次推过来，而且还反过来用作攻击蓝疆的工具。她很清楚长鲸号的艇体构造，三壳体的耐压钢壁，足以承受七千米海低压力的材料。
混凝土双曲堤坝的硬度与之相比也是相差甚远，而且核潜艇沉没时内部黑匣子没能对外广播，武器舱内储存的三十具导弹发射管和洲际导弹是否存在上面还不得而知，如果还残留在上面，那么现在的长鲸号就是一枚移动的恐怖炸弹，一旦让它突破防御区防潮堤，在陆地军备区爆炸，引起的伤亡将不可估量。
“陆英招，我想我们必须撤退了。”
她弯腰钻进驾驶舱，对还站在外面淋雨的陆英招说到，
“在这里待着可不是啥好主意，我们需要转移到乌坦三号防潮堤，那里比较安全一些。这里这些集团军守卫，对付那些深潜者生物还可以，但眼下的情况可糟糕太多了。越臣凉，你也上来，我们快点走。”
越臣凉浑身蒸腾起袅袅白烟，弯腰钻进截击机的后座舱，那些白色水汽也随之飘进座舱。陆英招朝堤坝护栏外望了一眼，咆哮的水波中，长鲸号细长的艇身下面伸出无数条纤细触腕，随奔腾的波涛整齐向后摆，看上去像一条千足水蟒正在海面上前游。
那些核潜艇下面的搬运工都是高级奴从古老者，数百名庞大古老者，在克拉肯的指挥下向前进攻，被倒塌的一号堤坝砸死一批，立即有另一批赶过来补上。他轻叹一声，弯腰拉住舱门钻进后舱。
“影”式截击机的涡轮轻微震颤，在吹拂的狂风中升上天空。
他们下方，二号防潮堤上面的守卫军早已消失不见，接到蓝疆陆军部下达的命令，他们早就乘坐运输机撤离守卫岗了，玛尔丹他们反倒成了走的最晚的一批，陆英招估计蓝疆已经放弃二号防潮堤了。
防御区临时指挥部，距乌坦防潮堤约三公里处。
西利亚特站在全景图像面前，屏幕上翻腾的海水简直要溢出来。
天星号卫星组的预警卫星对防潮堤所在峡谷内的海洪区进行了监测，预警雷达将检测结果传回到了中央指挥区，陆军部和海军部的部长都站在屏幕前，看着上面逐渐变换的检测图像。
所有蓝疆制造的导弹和深水炸弹上面都配置了传感器，无论发没发射，都能被地基制导雷达所检测到，而如今屏幕上所呈现的TOM图，就是长鲸号武器舱内部一小部分的导弹储量。
“两枚装备核弹头的风龙巡航导弹，四枚舰用MK109深水炸弹。”
武器系统指挥部的监测员说到，伸手在检测图上的阴影区域划了一下，“这些只是目前呈现出的部分，我不确定长鲸号在域外广海执行任务时发射过几枚炸弹。
但按现在的图像来看，它真实的核导弹储量至少是这些的十倍。
长鲸号是我们武器部门所设计建造的核潜艇，我很清楚它能发挥出的威力，如果其内部储存的核弹头全部爆炸，二号防潮堤和三号防潮堤都阻挡不住。”
“而且，如果长鲸号在三号防潮堤位置引爆的话，很可能引起两侧山岩结构崩塌，引起山体滑坡威胁更高一级的防潮堤安全。”
另一名战斗分析部的成员说到。
西利亚特轻微皱了皱眉，伸手在右额角上挠了挠，两根黑白渐变的头发飘下来，落在黑色的会议桌上。
“如果将其在二号防潮堤引爆的话，使其两侧山岩坍塌，形成的堰塞体能不能将后续海水和怪物堵住，然后我们再考虑派出无人轰炸机集中剿灭。”
“你想的太简单了，总部长。
二号防潮堤的重力堤坝相对薄弱，就算坍塌形成的堆积物体积也不足以挡住海洪，一号防潮堤倒塌时的景象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方法我们已经想过了，根据长鲸号所携带爆炸当量的最小值，向前冲过一级堤坝的话，需要将乌坦四号防潮堤整体爆破才行。
可那时候海洪也已经深入防御区三分之二了，没有任何实施的意义。”
战斗分析部的成员说到，“而且根据幻体所提供的计算数据，如果长鲸号突破了三号防潮堤，在四号防潮堤边上的防洪库爆炸，两侧地下的山岩结构会遭到破坏。
有一定几率会波及地下疏洪管，影响整组乌坦防潮堤的防御和泄洪能力，到时候，咆哮的洪水将会淹没整个防御区，我们的军备所和居民区都将被吞没。
所以我们必须在长鲸号撞击三号防潮堤前摧毁它，这是刻不容缓的问题。”
西利亚特瞥了一眼前方的检测屏幕，上面红光闪烁的红物正逐渐逼近二号防潮堤。
“命令所有魁砂型超人类去三号防潮堤集合，在长鲸号接近堤坝前铸造混凝土人工堤，注意两侧山岩的稳定情况。
引爆长鲸号的任务交给海军部去做，你们做好部署，利用战略轰炸机进行空对地引爆。
必要时发射地基拦截弹，进行硬性引爆，记住三号防潮堤是底线，绝对不能让长鲸号接近后面的防洪水库，我们承担不起后果。”
命令下达，防御区军备所上驻停的航空兵部队行动起来，将指定的引爆物搬进吊舱，低头钻进驾驶舱启动引擎。
旁边防御区高耸的住宿楼区中，一个浑身鼓囊囊的男人从楼道里走出来，搬出折叠椅在树荫包围的阳光里坐下，左手掏出智能手机，右手攥着放大镜仔细地端详。
远处有直升机起飞的轰鸣声，埃里克迎着一片绿荫抬头，眯起小眼眺望远处升上高空的影子，满眼的渴望无奈。
为了接近美丽幽静的星空，他选择了成为一名海军航空兵，但冰冷的现实却又剥夺了他的触觉，把他狠狠地拽下来，按进这幅束缚的绝缘衬衣。
埃利克缓缓低下头，继续研究那张黑与白纯粹描绘的雕刻景象，这是陆英招从手机上传给他的那副图像。
也是在陆御战区石湾福利院里在克莱因房间墙壁上刮出来的图像。
陆英招告诉过他，就是从这副图画上找出来的抵御星彩的方法，但埃利克却相信，这副图像里肯定还藏着另外的秘密。
他也知道蓝疆军队已经在研制那种“自封闭盔甲”了，但他要的不仅是这样，不是像鸵鸟或者缩头乌龟一样在原地缩着躲避打击，他还想要那种粉紫色的星彩生物付出代价，他想找出毁灭星彩的方法.
防御区B3防线东面，乌诺奇陆上防线。
这是距海岸开口较远的城市区，大批的集团军士兵在街道间巡回，胸前佩戴铭牌的超人类战士夹在士兵队伍里，随轰鸣的装甲车缓缓前进。
左右两侧屹立的住宿楼人去楼空，街道消防栓旁边的一级二级三级餐站门窗紧闭，透明的橱窗里映出空荡荡的厅堂和餐桌，街道上弥漫着腥臭和潮湿味，淡青色的海水淹没街道中央鲜黄色的斑马线，从远处一直涌到近边。
旁边的白杨和橡树拦腰折断，趴在地上的鲜绿枝叶被踩得狼藉脏污。
整座城市都在撤退，昨夜的暴雨和海啸警报推着人们离开住宿楼，朝更北边的后备区城市迁移。蓝疆给住宿区的居民都发放了通行卡，他们到了通行港就能离开了，到后备区会有集团军安顿他们.
脏污的水靴踏入水中，再提起来时被海水涮洗干亮，上面挂了一条残破海藻。
白鸣抬起右脚朝旁边一甩，将那条绿海藻甩到墙上，飞溅的泥水甩到后面士兵身上。
第二百六十五章 海之死果 (2)
这座城市的大部分居民都已经撤退，远远的，白鸣看见运输车拉着大批的居民离开，大批的机械步兵跟随装甲车前进，在城市边缘放置大量机械筑垒。
郊区防线外有纵深十公里的保障地带，由大段防御壕沟组成。
那里从远处看起来像是古代的护城河，其实那是蓝疆在每个城市设置的机械金属滤网，与地下排水系统相连通，如今街道上残留的海水是经过保障壕沟过滤过的。
如今此处城区已经处于半封闭状态，南面通往A号防线的边缘区升起了防御工事，高过树林的防御装甲墙遮挡阳光，顶部倾斜的灰金色顶盖淋了一层细密水珠，在阳光的拂照下变幻颜色。
前方阴影覆盖的防御墙足有五米高，遮挡阳光投下的黑影一直延伸到白鸣脚下，再往前一步他就将踏进阴影里。
他所在的集团军队伍已经抵达陆上防线边缘，这座城市的大半部分区域他们都搜集完了。
“各集团军队伍派出战斗勤务支援，将足够两个月的军需和军械补给送至防线工事区。
然后所有普通士兵上车准备撤离，超人类战队的战士留下，协助防御工事的巡逻工作。”
指挥部长打开运载车的后备箱，士兵上将支援箱拉下来放到地上，银白色的箱子底下四轮张开，一辆辆地开上泥泞路朝防线开去。
白鸣慢慢搬下来一箱食品补给，闪到小路左边将箱子放在地上，然后径直坐到箱子顶部跟着向前移动。
这些运送食品补给的箱子都是钢性结构，所以不用担心会被压坏。
白鸣悠闲地坐在运输箱上，看两侧被雨淋湿的杨树后撤。
他现在没有启动体内的金钢御因，所以幻体也暂时没有对他监控，没在他耳朵内发出声音。
这已经成了一种共识，毕竟那个人工智能也是幻域的总管理者，平常时间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可能总是监控着白鸣。
可能是因为后者认为不启动御因没有威胁吧，反正一天内白鸣总有些时间是自由的。
嘀——
前方防御工事的塔楼上一阵闷响，臼炮和激光对抗系统启动，灼热的射线和炮弹向下倾斜，令人头皮发麻的哀嚎声响起，隔着粗厚的装甲塔堡传进来。
搭载摄像头的无人机越过高墙，将防御工事另一边地狱般的景象录入画面，一望无际黑色的水，挟着狂风巨浪朝防御墙扑过来，海水中密密麻麻载着数以万计的鳞形生物，像是翻滚的礁石跃向装甲墙，墙上透明的激光屏障显出轮廓，深潜者撞击激光矩阵，皮鳞破碎的拍到机械墙上，在滚落中四分五裂，摔进水中绽放一朵红绿的妖花。
而防御墙这边，白鸣还坐在补给箱上向前移动，只是感觉吹过额角的风忽然大了起来。
砰的一声闷响，长长的运输队前方发生了状况，一抹黑影从右边树林里扑出来，抱住一只食品箱滚入左边密林里。
白鸣大叫一声，从运输箱上跳下去，踩着稀烂的泥路朝左前方跑，一边跑一边大喊。
这条补给运输线是指挥部长派给他负责的，出了任何差错他都要担责任。
右侧运输线上的士兵也发现了他这边的情况，看着白鸣着急忙慌追跑的模样，不禁嬉笑起来，
“白鸣，你的食物运输箱别让兔子给叼跑了啊。”
他在深一脚浅一脚的密林里向前跑，身后那些嬉笑话没传进他的耳朵。
他只听到了兔子两个字，前面灌丛里那个奔跑的灰黑色身影看起来也确实像兔子。
矮小的身材跑起来被长草和灌丛几乎盖过去了，两侧灰扑扑一抖一抖的是兔耳朵？
白鸣与前面奔跑者的距离越来越近，而周围的杨树也越来越密集，像是深入了这座城市的荒郊。
砰的一声闷响，白鸣按下手腕上的控制器，前面奔跑的身影瞬间跌倒下去，摔进草丛几乎看不到。
那是食品补给箱自带的应急装置，能够让电流轻微掠过箱体表面，对掠夺者进行麻痹眩晕，前面这个偷东西的小贼显然是中招了。
他猛跑几步扑到草丛里，伸手抓向草丛中的灰黑物，那只食品运输箱就躺在前面不远处草丛里，底部的轮杆自当伸长，扎进地面扶正箱体朝原路返回。
白鸣抓住了那团灰黑物，猛然往后一拉，感觉轻的像没有东西，等他伸手揪住后者遮蔽物往下一拉时，一截纤细的苍白脚腕露了出来，那竟然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
女孩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像见鬼一样看了他一眼，弯腰扯开裤腿皱着眉头检查。
白鸣看到，女孩枯瘦的脚腕上划开一道血痕，伤口处沾满了泥壤，看来刚才的摔倒伤到了她，可谁让她要偷走补给箱呢，这可着实怪不着自己。
被白鸣这个浑身铠甲的战士围住后，女孩竟然没有丝毫慌张，不紧不慢地从地上站起来，转身朝后面灌丛里看去，只是当她看清那只已经开远的食品补给箱时，小脸霎时一白，立即后退坐倒在了地上。
白鸣蹲下身朝小女孩伸出手去，轻声问到，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拿食品箱。”
女孩的小脸仍然惨白，目光空洞的望着远处，声音轻的像是蚊子叫，
“我叫莲，家里都被大水冲了，没有任何吃的，我要饿死了，只能这样做。”
白鸣看到，女孩脸上竟隐隐有一丝歉意。
“那....你父母呢？他们为什么不找我们帮忙，我们都是蓝疆政府派来的，能帮助你们去后备区安置新家。”
树林外响起沉闷的轰响，莲在树叶的沙沙声中默不作声，眉头紧皱盯着白鸣身后远去的补给箱。
白鸣看到她在轻声叨念着什么，但发出的声音他听不清楚。
他索性蹲下身，小心地将女孩抱起来，出乎意料的是，小女孩摸着受伤的脚腕，被他抱起来时没有抗拒。
白鸣沿着泥泞路往回走。
不管这个小女孩是哪里来的，让她独自待在防御工事这里都太危险了，必须转交给蓝疆运输部，陆军部会把她送回后备区的。
就在白鸣沿着泥泞路走了接近十米时，怀里的莲忽然低声说话了，“我走掉的话，妈妈和弟弟会饿死的。”
白鸣听到后一愣，在原地停下放缓语气轻声问到，“他们在哪里，你带我去找他们，我会把你们一起安全送回去的。”
“妈妈就是为躲你们这些士兵才藏起来的，她说你们都是抢东西的坏人，你们找不到他们的。”
白鸣转头看向密林伸出，这片人迹罕至的树林灌丛生长的很好，就在那些墨绿繁茂的草丛中，一条被拨开的小路蜿蜒着伸过来，伸到他们所在的脚下。
莲的想法太简单了，从藏身地怎么出来的就又想怎么回去。
他伸手拨了拨肩上的履带，将莲挪到背上用履带保护好，沿着弯曲的灌丛路往前跑。
刚才搜寻队的指挥部长已经统一派发消息了，要求军事支援战士全部回归防御工事，他必须抓紧时间搜索居民然后归队了。
砰的一声巨响，这次虽然隔着层层杨树林，但白鸣还是听的很清楚，响声像是从树林外的防御墙上传出来的。
他绕过两排整齐的杨树，拨开遮挡视线的浓密灌丛，天光般密集闪光的雨水突至！
那是防御墙外漫溢而上的深蓝水幕，在越过高墙之后碎成数百块水团，乱石滚落般砸落下来。
白鸣一把拉回灌丛，背着莲往树林里猛跑。他刚才看到了，越过高墙的水幕里夹杂着许多人形阴影，那些应该是星之眷族的深潜者生物，他们会威胁这里居民。
砰砰砰——
大团的海水砸进头顶及前方的树林，到处都在漏水，腥臭的青色海水淅淅沥沥地从头顶滴下来，还有无数可怕的咕噜声，落进四面八方围绕的树林里，似乎无处不在。
可白鸣一直紧盯着脚下灌丛里排开的小路，远远的，他听到有凄厉的哭声响起，隔着层层水幕仍然尖锐，让人头皮发麻。
颈后的皮肤被猛地揪住了，白鸣感到了莲的焦急，回头瞥一眼，后者紧皱的小脸焦急又担忧。就在前面了，前面哭泣的女人应该就是莲的母亲。
白鸣向前猛跑，一团狰狞黑影从天而降，携着腥气和低吼。
噗嗤——，泰左拉直刀向前直刺，锋利的大马士革钢截断黑影的整条脖颈，后者尸首分离的身躯掉进灌丛。
白鸣背着莲跳过尸体，继续向前急速奔跑，他谨慎地没启动御因，至少能暂时避开幻体的操控。
黑影像是垂落的墨点，一个个落在前方树林里，直刀撩起一道道弧光，迎着倾斜的水光劈开，摔落的头颅像密集砸落的雨。
在前方草树匿迹的泥地上，白鸣看到了一个窝棚，以及旁边围绕的无数条黑影，抱着男孩的妇人瘫坐在泥水里，面对深潜者绝望的哭喊。
雪白的刀光划过，那些深潜者倒在地下，温热的血淌在雨水里。
莲从白鸣背上跳下来，蹦到妇人怀里两人紧抱在一起。
远处的防御墙边忽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白鸣还没来得及躲避，密林不断摇晃，背着长枪短炮的男人就冲出了灌丛，他们都穿着皮衣，胸前的曼陀罗徽章在雨幕中淋洗发亮。
第二百六十六章 海之死果 (3)
那竟然是后备区刚被围剿过的MDL军团，几十个身穿棕绿皮衣的掘居者，站在帐篷旁边的泥水潭里，肩上杂乱地背着黄铜割炬枪和改良狙击步枪，长长的黄铜喷口悬在他们脏污的头发上。
他们像是刚在执行什么任务，跳出密林后看着眼前这一幕愣住了。
莲趴在母亲背上，抬眼看向前面时瞬间停止了哭泣，两只眼睛因惊恐瞪的溜圆，母亲感到莲身体僵直了，她背对着那群掘居者看不见，伏在莲耳边轻声发问，正当她要回头看一眼时，莲猛地伸手，捂住了母亲的眼睛。
几秒钟过后，距离最近的那名掘居者发出怪叫，其余皮衣人立即跑动起来，抽下狙击步枪扣动扳机，几十枚钢芯狙击弹向前飙射，瞬间笼罩了莲和母亲。
莲面对着那群掘居者，瞳孔里旋转的钢芯弹迅速放大，她幼小的弟弟站在帐篷边，呆的像被按暂停键的机器人。
砰砰砰，几十声清脆的响声，莲的眼前被一块流动的银白色板挡住了，那些致命的狙击弹全都撞到上面，被浓稠的液态金属夹住。
白鸣站在原地，左臂像树叶的支茎一样，扩散出银白色扇面，漫到三人面前。
他在一瞬间启动了四阶金钢，同时也唤醒了体内的幻体，埋葬在金属凝原中的监控系统开始运转。
狂风呼啸而起，那十五枚钢芯弹撕开垂流的雨幕回射，分别击中那些掘居者的膝盖，他们全都哀嚎起来，怀里的钢枪脱落跪倒在地。
他操控液态金属卸去了狙击弹上的动能，这是金钢四阶能达到的精确能力，白鸣对体内液态金属就像对自己手那样熟悉，这一点他已经能做到了。
“快走！”前方密林里响起了混乱声，白鸣跑到莲面前伸手揽过后者往后跑，他不忘用左手钩住莲的弟弟。
那名母亲反倒是一脸惊恐，跟在白鸣后面胡乱奔跑，双手像打结一一样扭曲搓动。
前方倾泻的雨幕越来越大，整片密林像是变成了水的世界，无边无际的海水从天上降下来，水中夹杂呼嚎的黑影。
白鸣看到深潜者像黑色的水一样从左边林缘倾泻下来，落进灌丛后就向前扑来。
右臂夹着的莲被无数吼声和腥臭包围，默默地低声啜泣。
视线中的世界正在被解构，无数透明的绿色线条从顶部垂下来，将杨树，黑影和灌丛的轮廓一一描绘出来，幻体正在连接他的虹膜，他看到的一切也将是幻体看到的一切。
耳蜗中植入的通讯器打开，微弱的电流声在耳边滑出。白鸣知道，幻体现在就在他的身体里。
身后响起装甲车碾压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是，那些深潜者围绕在掘居者周围，竟然不主动攻击他们，而是随他们一起向前跑，朝白鸣追过来。
那些掘居者基本都是幻城区地下基地的人，接受了克莱因的增幅剂注射，他们的身体成为了尤格斯真菌的巢穴，同为星眷生物的深潜者自然视他们为同类。
泥泞路上的黑影越来越多，白鸣伸长的液态右手臂攥住泰左拉直刀，在密集的丛林中隔割出一条条血线。
“他们想要进来，你躲开。”幻体冰冷的声音像铁律一样在耳中响起。
白鸣轻声回到，“我现在必须逃出去，我背上有个小女孩，她的母亲和弟弟都在这，他们都得活命。”
前方水幕倾泻的树林中立起了一堵漆黑的墙，接着微亮的天光白鸣看到，那分明是一大团深潜者，蹲在地上吊在树上，密密麻麻地把前路完全堵死。
“这是对你的命令，立即离开防御工事返回城区，你带的这些人才可能活命。”
幻体继续在他耳朵里喊话，这次的语气冰冷了许多。
砰的一声巨响，左侧密林深处竟然响起了爆破声，亮眼的红黑色焰团冲出灌丛，在左前方的密林里烧出一条光秃的通路，焦黑的通路一直伸到防御墙底下。
白鸣看到了一个燃着火的半弧黑洞，就在钢铁铆合的防御墙根部，深入层层钢板贯穿防御墙，底部焦黑的土壤塌陷出一方巨坑，黏合炸药就是安置在墙角下的。
那里装甲车停放的地方人群在欢呼，几十名同是穿皮衣的掘居者们用锄头清理洞缘的烧焦物，他们都是被尤格斯真菌侵染过的掘居者，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从后备区来到防御区的。
但MDL都是一群想看着蓝疆被淹没的人，主动放深潜者进来正是他们想要的。
白鸣只朝那边瞥了一眼，就被左边的掘居者看到了，他向前甩出泰左拉直刀，刀刃像风一样朝前切去。
直刀确实撞到了他们的腿骨处，可碰撞瞬间却响起了清脆的铮铮声，那些掘居者们眼里流出血来，六片粉紫色薄骨翼刺破皮肤在背后张开，电一样朝白鸣冲来。
他抛弃直刀，两臂生长出黑金色的铬钨金属刀，在空中延伸变形。
“你不能伤害他们，他们现在不是人类，都是星之眷族的奴从了。”
幻体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一条电脉冲射进他的大脑里，白鸣只感觉右臂一阵酥麻，延伸的锋利异形刀一颤，像熟透的烂泥一样软下去。
第一只掘居者冲过来了，白鸣还是抬起左臂，末端化为三棱军刺的液金刀向前直刺，钢刀洞穿掘居者的肩膀，把钉在树干上。
他把腋下夹着的莲放下，后者溅满雨水的脸眉毛紧皱，似乎在嫌弃他身上的腥臭味。又一阵刺痛传出，他的左臂也像是被针扎刺一样，极其缓慢地耷拉下去。
“你继续这么做，我就只能死在这里了。”一只钩爪撕裂雨幕而来，砰一声砸在他的左臂上，下面的莲惊得一哆嗦，朝后趔趄了一下。
她的母亲忽然向前伸手，一把揽住莲抱在怀里，疯狂地往外跑。哎——任凭白鸣怎么喊都不回头。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小男孩，只感到一阵无语，这当妈的一开始守着弟弟，姐姐来了后又抓起姐姐往外跑，真是有些迷糊。
前面就是海潮般扑过来的深潜者，那名母亲抱着莲拐了个弯朝右边密林里跑去。
几条黑影从树上跳下来，径直朝母女两人砸去。砰的一声响，两人被灌丛里伸出的锯锯秧绊倒，摔进满是泥浆的草坑里。
三只深潜者摸上去，锋利的爪牙划向两人的胳膊。
瘦小的莲从母亲身下抽出来，俯下身趴在她背上紧紧抱住，深潜者锋利的指甲在她胳膊上划出了血痕。
白鸣向前扑去，伸成长刀的双臂不断环割，脑海里血一样的画面浮现出来，灰色的天，灰色的铁刺墙围住灰色的庭院，人们从灰绿色的帐篷里钻出来，在灰色的水泥广场上聚集，长长的队伍末端，督查者拉住一名裤裆湿透的男孩，旁边人群中他的母亲在哭喊，哭声飘荡在收容所灰暗的天空上，那个小男孩就是他自己。
等到白鸣回过神来时，三名扑过来的深潜者消失不见了，泥泞的灌丛里是三具支离破碎，血污横流的怪物尸体，莲趴在母亲背上回着头看着他，溅满绿血和碎鳞的脸上满是惊恐。惊奇的是，刚才情绪过激的瞬间他竟然脱离了幻体的掌控。
白鸣刚这样想着，忽然捂住头痛苦地蹲了下去，大脑像过电一样不断地震颤，幻体通过智能芯片往他的下丘脑输入了几十条电脉冲，在短短一分钟内进行了脑深度刺刺激。
它想将白鸣的愤怒情绪压下去，这样说不定能避免刚才的情况出现。
莲从母亲背上一跃而起，扑到白鸣面前伸手揉搓他的额头，朝他两侧暴跳的太阳穴一遍遍吹气，“你怎么了，头痛吹吹会好的，我们得离开这里啊。”
“我没事我没事，，啊——滚出去！！”砰的一声，白鸣扬起的左臂砸下，将左边屹立的杨树砸断，倒塌的树干砸到他们身后，将泥路上一名掘居者压到地上。
先前那些惊扰的掘居者又发现了他们，另一条路上的十名掘居者循声望来，扇动背上三对粉翅朝他们冲来。
守在白鸣身边的莲听到那些振翅和嘶鸣声，一下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到母亲身边，费力把她扶起来，把瘦小的弟弟扒拉过去，留白鸣一人瘫坐在地上。
三名掘居者在白鸣上空停下，另十名掘居者掠过他径直朝母女三人冲去，为首的那名中年男性掘居者嘴里戴着钢牙套，变成尤格斯后增生的尖牙把托槽和弓丝撑大了，咧开的嘴里钢丝向外戳着，鲜血顺着黑色的牙龈流下来。
白鸣看到牙套男朝着莲冲了过去，黑牙带动黑色牙套上下开合，血色的涎水顺着牙龈流下来，像是等不及嘶咬嫩白的肉。
这些掘居者已经被真菌变成了吃人的野兽，可他们都没能察觉。
白鸣起身向前挪去，脊背却被一名掘居者叼住了，尖牙使劲往肉里钻。“你是金钢肉体，这些东西咬不动你。
但你必须离开这，他们都是星眷生物，都是克拉肯旧主的奴从，你不能杀他们。”
幻体还在发射脑脉冲，强度和频率都在提升，深度的疼痛刺的白鸣灵魂都在颤抖。
“我....不能.....让她死——！”
砰的一声响，宛如巨幕落下，世界在瞬间变成了纯粹的白色，大雪一样的纯白，彻底蒙住了白鸣的眼睛。
愤怒后的极致没能迎来爆发，反而走向了崩溃，白鸣的神经中枢在几百条强度脉冲的轰击下，出现了暂时性的脑死亡，意识在这一瞬脱离躯体。
满世界大雨的灌丛中，那名六翼掘居者含着白鸣的脊梁，狠狠咬合，崩碎了满口尖牙，旁边数十名掘居者聚在一起，叠罗汉般朝母女三人撕咬。
第二百六十七章 海之死果 (4)
幻体这时候反而有些惊慌，白鸣是她和克拉肯交流的重要途径，没了她也将代表这条途径失去了。
其实刚才一瞬间白鸣脑海里出现的收容所画面她读取到了，之前在操控白鸣时她曾经加载过他母亲的形象，并成功扮演了三个月，而后者没有丝毫怀疑，她能理解白鸣那种感觉，此时她连接的后者的虹膜一片空白，就像是严冬天铺满大地的雪。
微型摄像头开启，从白鸣的瞳孔里望出去，泥水狼藉的草丛地上，十只掘居者在女人身上撕咬，莲和小男孩被压在身下埋在怀里，两侧的掘居者把爪子探进女人侧腹里，拉扯里面的两小孩。
幻体冷漠地看着这一幕，但隐在几千公里外，幻域高层管理室内的脸却在发生变换，她见过很多脆弱的人性崩塌，今天却见到了违反常理的情景，这让她有些动容。
她慢慢操控着电脉冲发射器，像细鱼钻海一样探进白鸣暂停的大脑里，拨开密密麻麻垂下的神经突触，抵达操控情绪的白色中枢。周围的呼呼声和撕咬声仍在继续，抛弃人的身份的掘居者彻底变成了野兽，黑色的尖牙撕开肌腱和软筋，将唾液和鲜血抛洒空中，莲身上的女人瞪着浸血的瞳孔，被豁开的喉管喊不出声来。
白鸣脑干里的发射器吐出柔性的脉冲束，像扎根一样在他的神经系统内扩开，这是幻体植根于白鸣脑内的备用系统，能够暂时代替中枢系统产生脑反射，重新唤醒对身体的掌控。
草洼中积满了雨水，一只沾满黑泥的胳膊从灌丛里抬起来，手掌内伸出枝杈横生的银白色金属戟，插进地上泥中撑着身体站起来。
幻体静静地站在落雨中，看着前面那一堆叠满胳膊和头颅的东西，不由皱起眉头来，那群压叠的生物里有掘居者和母女三人，不时有一条血线喷出来，散成的黏稠血滴在水洼中上下跳沉，晕开一圈圈血痕。
那些掘居者的粉紫色翅膀在雨水轻微振动，青绿色的雨水沿着膜翼流下来。
白鸣，或者说是装着幻体意识的白鸣，默默地看着莲的母亲鼻翼停止颤动，两行浓腥的血从鼻孔里流下，发出了一声叹息。
那名带着崩坏牙套的中年掘居者伸出手爪，一把将女人的尸体掀下去，露出下面绻缩的莲和弟弟，莲捂着耳朵朝上看去，瞳孔里映出两排紫黑色挂着生锈托槽的，慢慢逼近的尖牙。砰的一声闷响，粗壮的银白色金属刀向前捅开，贯穿那名牙套男的脑袋，后者的满口尖牙带着托槽被震碎，扑到莲身上时嘴里喷出碎屑物和黑血。
幻体踩着旁边没被血染红的灌草向前走，左臂的异生利刃缓缓收回，中年掘居者在原地倒下，几滴雨水落进他太阳穴上的血洞里。
其余几名正在撕扯女人尸体的掘居者都停住了，看着面前倒下的中年牙套男，眼里浓密的血丝逐渐褪去，脊柱上伸出的三对膜翅慢慢软化耷拉下去，尤格斯真菌的操控正在下降，他们在逐渐恢复理智。
他们几人慢慢散开，谨慎地踩着草丛后撤，其中一名掘居者退到两棵杨树之间时，忽然拔出背上的黄铜割炬枪，对准地上的莲扣动扳机。黑红色的射焰只喷了一下就被堵住了，银色闪光的液态金属无声地摸上枪身，用力一拧，割炬枪尾的压力气罐爆炸，那名掘居者的双手也随之被炸毁，后者愣了几秒后，瞬间栽倒在地，杀猪般的哀嚎响起。
剩余的掘居者不再犹豫，纷纷转头钻进密林深处。
幻体操控着白鸣的身体慢慢蹲下，双手探入水潭里捞起浑身血污的莲，放到旁边的秧丛里，那边弟弟把腿从泥浆里拔出来，颤抖着爬向远处母亲的尸体。
白鸣尚未聚焦的瞳孔里，光滑的镜面映出莲凄绝的小脸，幻体通过微型摄像头望着这一切，出乎意料的，竟产生了一条愧疚的波动，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她是通过图灵测试判断出来的机器人，绝对完全的人工智能，竟然能产生情感。
隔着数千公里，幻域高层管理室里的幻体后撤一步，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她伸出没有实体的投影手，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胸膛，手影穿透身体的瞬间，她轻笑了一声。
植根于脑室里的脉冲束开始震颤起来，幻体对他精神中枢的操控逐渐退散，视野巨幕上的空白逐渐稀释，四角有绿色和黑色浮现出来。下一秒视力恢复，幻体的备用系统被挤出去，原始的脑反射重新归位，白鸣的意识重新回归躯体。
他两只黑棕色的瞳孔恢复聚焦，视野上方雨停后的天光洒下来，照亮眼前密林里的情景，鲜绿的杨树，灌草，地上斑驳的积水以及泥浆....一一露出轮廓来。
但他的视线却停留在左前方水洼里那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那是一具绻缩的骸骨，是人，却又不完全是，趴着的脊背上糊满了大片黑泥，两条胳膊红黑斑杂，上面爬满无数咬痕，断裂的腿骨露出生白的骨茬。尸骸沉着的水洼旁蹲着一个小男孩，那是莲的弟弟，他想起来了。
白鸣感觉胳膊被扯了一下，低头往下看，瘦小的莲揪着他的衬衣袖，面朝着他满脸凄绝。白鸣的心忽然狠揪了一下，他伸出手去，一阵钻心的剧痛忽然从虎口袭来。莲正低着头，咬住了他的手掌，两排羸弱的牙划开皮肤使劲往肉里钻，鲜红的血顺着大拇指流下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
白鸣伸出手，用力推开她的脑袋，把右手从莲嘴里抽出来，那里虎口处已经变得血肉模糊。
“你能救下她...你还给我妈妈.....妈妈能活下来的....”
莲呜咽地喊着，两行眼泪顺着眼角窝流下，血色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滑到下巴时早已变得蜿蜒扭曲，像脸颊上爬行的两条细蛇。
白鸣呆在原地不知所措，任由莲的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他胸膛上。
他刚才失去了意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是那些深潜者咬死了莲的母亲，那是谁救下了莲和她弟弟？
叹息声在耳边响起，他的耳朵里响起了轻微的蜂鸣声，幻体的声音像幽灵一样响起，“我尽力了，只救下他们两个。”白鸣忽然感到了一阵眩晕，幻体在自己昏迷期间干了什么不重要了，悲剧已经发生了。
他看着身前哭喊捶打自己的女孩，慢慢蹲下身，莲的拳头落在他坚硬的脸颊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白鸣看着眼前不断流泪的莲，他能察觉出她捶打的力道变轻了，她一直朝着自己而背对着母亲狼藉的尸体，是在用这种发泄来逃避，她知道自己看到母亲被无数遍撕咬的尸体会多么悲伤，这个也就十岁的小女孩理性的让人心疼。
他伸手攥住莲瘦弱的胳膊，把她拉进怀里抱住，无声地呜咽起来，身体控制不住地摇晃。他看到，十年前走在后备区收容所铁门外的那个男孩，直到被拉上直升机倚着玻璃窗飞离也没敢回头朝下看一眼，他听得见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但却不敢看见母亲被抽干灵魂的身影，他害怕那将是以后岁月里关于母亲最后的回忆，那样他将会日日夜夜遭受灵魂的细密折磨。
也许母亲会绝望地乞求他往回看一眼，但那样却会增添更多的痛苦，母亲可能会抱怨他冷漠和无情，可能会在以后的无数个日夜想起他不回头的背影，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那该是多么痛苦和悲惨，这应该怪他的。
可是，你没有错啊，你只是不想那么难过罢了.......
过了很久很久，窸窣声在远处灌丛里响起，白鸣松开莲站起来，前面灰绿的刺秧和杨树间一个人影在匍匐，挣扎着朝前爬。
是那名被割炬枪炸断双手的掘居者，栽倒的时候脚卡在了窟窿里。
白鸣从袖口上撕下来布条，细心地帮莲蒙住双眼，然后从地上拔起那把泰左拉直刀，朝那名掘居者走去。噗嗤一声，长刀贯穿后者肩膀将其钉在杨树干上。幻体仍然在耳边提醒，“不要杀死星之眷族的生物。”白鸣抬起左臂，肘尖化成锋利的钢刺，抵住那名掘居者的脖颈，
“你们领头的是谁，来防御工事这边干什么，回答或者死。”
说完，白鸣的肘尖朝后者咽喉前进一步，冰凉的金属刺扎在他的喉结上，再进一步就会喷血。
“是....是克莱因，我们都是MDL组织的，克莱因说要我们来放点东西进来，就是那些怪物，你别...别杀我。”
“他现在在哪里？“
“克莱因...他已经朝乌奇诺防潮堤赶过去了，MDL的轰炸机都在那附近，我们还有很多人....都过去了。”
砰的一声巨响，防御工事西边的天空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型卡车爆胎的声音，却又比后者响上几十倍。
白鸣抹开左腕上的智能通讯器，上面出现了一条警告讯息：乌诺奇二号防潮堤被攻破。
第二百六十八章 海之死果 (5)
“二号防潮堤被攻破了，和你们有关系？”
白鸣垂下的左臂缓缓抬起，五根手指向前延伸削尖成钢刺，一把攥住那名掘居者的喉管，细细地挠出血痕。
后者的脸颊不断抽搐，被冰凉的钢爪吓的语无伦次，“我....我真是不知道啊，那些人都是克莱因带去的.....具体什么计划没告诉我们...咳咳..”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将左手从掘居者脖颈上收回来，猛地回摆肘尖，后者被敲昏栽进泥潭里。
白鸣回过身，抱起泥沼里的弟弟和站着的莲，沿着灌丛扩开的小路向前走。
防御工事上的轰鸣声和爆炸声不绝于耳，白鸣跋涉在狼藉满布的林地上，怀里抱着两名瘦小的孩子，伸脚陷进泥里又拔上来。
“现在只有装甲墙顶上比较安全，那些深潜者还破不开钛合金天棚，蓝疆负责守卫的集团军士兵都在上面的甬道里，你们可以进去躲避一下。”
幻体的声音在白鸣耳朵里响起，他拔出脚踩在一片坚硬林地，将怀里哼唧的莲的弟弟放下来，男孩被白鸣腋下的合金铆钉硌的很不舒服，跳下来后倚着旁边的粗糙白杨树上下蹭。
“你应该通知一下蓝疆指挥部，这些肮脏的老鼠在与外面那些怪物勾结，他们会毁掉防线的。”
白鸣轻声说到。
“我会通知他们，这点你不用担心。”幻体轻声说到，白鸣手腕上的智慧屏亮起白光，一抹绿点在黑网格上升起一半后爆掉，末端被黑红色的叉号截掉。
无线电讯号发送失败了，白鸣伸出左手搓动右手，指甲互相戳进肉里，流出血来。如果无法将讯息传给指挥部的话，他或许还有一处地方可以发送，那个曾在后备区中央花园里躲避星彩打击的超人类战士，陆英招，或许只有后者才能扭转局面了，在克莱因将所有的星眷生物放进防御区之前。
幻体当然不会坐任他发射讯息，MDL组织现在所做的一切也相当于在帮助星之眷族进攻，那名螺湮之主克拉肯会默认这种行为的，她要做和克拉肯契合的事。
白鸣脱下铠甲内的白衬衣，在男孩身上仔细地缠绕，缠到第三圈时他轻声问到，
“你叫什么名字，小弟弟。”
“他叫木，先天聋哑。”旁边的莲轻声说到，上前牵起弟弟的手，用指甲刮掉上面凝固的褐土块，露出下面皱皱的手背。白鸣愣了一下，弯腰看着小男孩木，后者正抬头看着莲，黑葡萄般的眼睛像是要溢出水来。莲清理完木的双手，忽然抬头问到，”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我叫白鸣，会把你们安全送回后备区的，那里有崭新的石湾福利院，你们会有一个幸福的新家。”他轻声说到，伸手将两个孩子抱起来，踩着沾满水珠的灌草向前走，远处黑云积聚的灰天下，亿万的雨滴开始飘落。
乌坦三号防潮堤，顶部甬道。
笼罩甬道的合金钢轴发出闷响，顶着漫天的飘雨拱起，两侧连接甬道墙的辐条一一抽回，冰凉的雨丝落到超人类战士的头顶。
陆英招站在甬道与露天平台的连接处，与面前的哲罗姆轻轻拥抱，后撤一步站到焰伦队中间。他们看着身穿救生马甲的哲罗姆向前走，汇入熙熙攘攘的黑色人流。
一百五十名魁砂型超人类，在蓝疆的命令下聚集起来，共同阻拦海洪中咆哮的长鲸号。魁啥型属于元素系少见御因，而练到三阶更是属于天赋异禀，但防御区却在短短一小时内就招集了一百多名。
螺旋桨的轰鸣声宛如盛大的海啸逼近，几十艘军用运输机飞来，在露天平台边缘悬停，那些魁砂战士踩着连接板走进机舱，机顶涡扇搅出的强劲气流吹下来，将他们的风衣吹的猎猎作响。
陆英招看着哲罗姆钻进下层舱，踩着楼梯朝上走去消失一段，在上层舱的窗户前出现，转悠几圈后在座椅上坐下，他的两条胳膊都缠着红绷带，末端用金色袖箍扎住，在那群浑身漆黑装束的魁砂战士中格外显眼。
D-78”巨人”号运输机，是蓝疆用于运载导弹，坦克以及设备的重型运输机，载荷能力无比强悍，上下两层的承载空间也极大，而今为了阻拦峡谷河道里的核潜艇和深潜者生物群，特地清理空间变成了超人类战士的运输机。
“巨人”两侧的涡扇加速，几十架运输机调头，远离平台朝激流涌荡的水道飞去，天地间密密麻麻铺开，像是乌泱泱的蝗群。
露天平台旁还停着几架直升机，玛尔丹沿着夹道走过去，冲着驾驶舱里的飞行员说了几句，转身招呼他们上去。陆英招和越臣凉扶着连接板拉杆钻进机舱。
“一号和二号防潮堤间隔只有二百五十米，那些古老者是怎么在短时间内把长鲸号推到那么高速的？”
陆英招窝在座椅上，轻声询问前面的玛尔丹。
“倾泻的水流动能很大，能带给长鲸号核潜艇很大的动能。那些古老者只是起一小部分作用，但是两道堤坝间的高度差达到一百五十米，乌坦堤坝组前三号堤坝的水道升降板都被损坏了，根本无法控制高度差，这才是最可怕的。”
玛尔丹望着窗外滑过的岩壁说到。
陆英招茫然地点着头，他没学过任何关于建筑和武器的知识，听她说也只能默默跟着点头。武装直升机掠过两侧山岩，在前方海啸般的轰鸣声中停住，几十架“巨人”运输机在宏大的峡谷间排开，下面是奔涌着狂流的深渊，前面是天闸般高耸的二号防潮堤，天地间刷下的一幅浓黑巨画，而中间偏左的地方却塌陷出一道空白。
二号防潮堤也是混凝土重力坝，那边塌陷的区域响起怒吼，深青色的海水咆哮着迸射出来，裂缝处还不断溢出密集的黑点，偶尔有大点的黑影出现，那些都是深潜者和古老者，从裂缝里爬出来后在堤坝面上散开，融入漆黑。不时有闷响在堤坝后面响起，那是塌碎的一号堤坝，被猛烈的海流推挤过来，摩擦过两侧的崎岖山岩，散成数千块混凝土碎块，朝这边撞击过来。
身下的座椅猛然前推，他们乘坐的这架”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向前急冲，机头两侧的六管“火神”航炮喷出火光，六颗荧红色的亮物向前窜出，拖着长长的光尾袭向大坝。前面的玛尔丹随后抹开操作屏，在上面闪光的武器页上戳点，机舱下部又有蜂鸣声响起。
陆英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这个不用瞄准吗？”
玛尔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胳膊穿过座椅间缝隙，攥住他的大拇指朝前拉过去，
“这些机载武器，都是自动跟踪，直接点就行。”说完，她拽着陆英招的大拇指，朝前面液晶屏上轻轻一压，手指触碰上面彩色的武器标志，那块方形栏边缘立即亮起金点，金点闪烁一圈将方形栏描成黄金色。
“你运气还真是好呢，随便一点就开启了集束炸弹，这可是属于Ⅱ级威力武器。”玛尔丹轻声说到。
陆英招一阵无奈，这分明是你攥着我的手按的，应该说是你运气好吧。前方的机罩忽然被红光照亮了，晚霞一样炽烈的火光，在前方机罩外亮。
陆英招看到了几十颗飞行的火色光球，从前窗户罩下钻出来，在飘云的天空上铺天盖地的飞行。那些是刚才他控制着发射的集束炸弹，几十颗母弹在空中迅速分裂，裂成数百颗子炸弹，像是漫天的流萤扑向堤坝面。
仅仅十秒过后二号防潮堤上就爆出了火光，几百处小型爆炸在堤坝面上形成，焦臭味和轰隆声充斥着他们周围，燃烧的焦黑尸体顺着堤坝面滑下来落入海中。
陆英招在心里暗自咋舌，原来这种集束炸弹威力这么大。
他看到，前面的玛尔丹回过头来对着他微笑，弯起的双眼里晶莹剔透，分明要溢出泪来。陆英招默默低下头，他应该察觉的，原来玛尔丹残存的愤怒还是那么深。
远处轰鸣的天空上，几十架“巨人”运载机已经飞至堤坝边缘，上面吊舱的金属平台延伸开，身系安全绳的魁砂者在上面排开，随着呼啸的狂风慢慢伸出手，土黄色的光圈在空中一圈圈扩开，将二号防潮堤边缘的空间染成淡黄色。
陆英招看到，下方涌荡的海面上出现了密集的波纹，成百上千个水纹圈在海面上形成，扩出的涟漪相互碰撞后散开。
水纹圈中央露出了一点漆黑，无数颗漆黑的圆点从水面下慢慢浮出，像是无数只逐渐张开的黑蓝色瞳孔。
数百颗黑物脱离海面，滴着青黑色水飘到空中，那是凝结起来的矿物质和钙质结晶，表面黑灰褐混杂，整体呈规则的球形，每一面都精确符合圆周率，这是三阶魁砂者御因操控的效果，先前跌落海水的混凝土堤坝块和水道内沉积的淤泥都被搓到了一起，它们在空中迅速飞行，朝着前方天闸般雄伟的二号防潮堤移去。
第二百六十九章 海之死果 (6)
接近二十颗砂蛋飞到堤坝左边，在接近重力坝曲面裂隙时停住，运输机编队上接近三分之一的平台向前伸，上面的魁砂战士翻动双手，二十颗巨型土砂球向前疾飞抵住堤坝墙，随后黑褐色的土砂球碾平拉长，溃散出的黑色沙砾朝裂隙处蔓延，抵达钢层结构后慢慢停住，凝结成坚硬的土墙，向里迸射的青黑色海水被一点点堵回去。
那些潮水般的深潜者还在拼命往里冲，上半身穿过裂隙，未来得及穿过裂隙的下半身被岩砂抓住，浇筑成了黑褐色的雕塑。
黑色的岩石墙沿着大坝裂隙不断下滑，裂隙外不断有黑影掉下来，那是剩余的被挡住的深潜者，它们想通过裂隙下方的残洞冲进来。
下方轰鸣的海洪中庞然大物翘头，漆黑的弧形耐压钢艇向下直冲，浑圆的艇头撞碎一排排岩土盾，魁砂者正试图用这种方法削减长鲸号的动能，但现在看显然效果不太好。
被撞碎的层层岩盾没有沉入水中，而是在魁砂的操控下悬浮在核潜艇两侧，除却负责修复堤坝裂隙的三分之一，剩余的三分之二的魁砂者全都向前踏出，背部的自动飞行器推着他们向前走，无数灰褐色的碎岩贴上核潜艇两侧，在长鲸号帆罩上结成厚厚的岩土层。
许多水道里的深潜者跳上顶部，对着贴来的岩石块挥爪咆哮，打碎一块又一块石板后被吹倒在地，黑褐色的泥浆像是坚硬的枷锁，把它们整具躯体捆在艇壁上，无数碎石聚成的岩壳上密密麻麻凸出了许多人形轮廓，被下一层岩泥糊平不见。
随着艇体上聚集的岩石壳越来越多，越来越重，长鲸号整流罩底部的无数古老者也哀嚎起来，它们就像码头扛木头的长工，但背上的圆木忽然变成了铁杆。
“蓝疆指挥部这一招确实巧啊，长鲸号身上驼的岩石不断增多，就算水道倾斜向下赋予它的动能很大，也总会有时候停住的，下面那些傻乎乎搬运的古老者，到时候就会跟着倒霉了，会被全部压死在水道里。”陆英招看着宏大的水道中，逐渐增重龟速前进的长鲸号核潜艇说。
“战斗分析部应该已经算出确切重量了，结合长鲸号自身的艇体重量，防潮堤河道的倾斜程度，眼下河道里的水流速度也能测量出来，那些魁砂者应该已经知道确切该增加的岩石重量了，这两侧的黑褐色山岩都是碳酸钙结构，应该是域海碳酸钙沉积形成的，你看两侧的高山上都有海水侵蚀的垂直沟槽，蓝疆也已经找人测量过密度了。现在，哲罗姆他们开始启用上面的山岩了。”
他们的阿帕奇直升机停在山岩侧面突出的临时停机坪上，玛尔丹抬头指了指远处万仞山岩的顶部，示意陆英招朝那边看。
垂直拔起的危崖上，阴影笼罩的上方露出一线天光，飘零灰雨的阴云下，一块块黑影笼罩的石灰岩劈尖脱离崖边，像是飞鱼一样在峡谷间慢慢降落，朝着运输机的方向缓缓飞去。
那些魁砂者像是古代帮助愚公移山的夸娥式大力神，随意地拨弄着那些巨岩向下坠落，在长鲸号面前的水道中砸落，巨大的水花在海面上升起，阻止其继续前冲。陆英招不禁担心他们会不会把那块山崖搬空，整座山会不会朝这边砸下来。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好像不符合牛顿定律。”陆英招轻声说到。
“这就是高阶御因的能力，这还只是三阶。要是这种魁砂御因提到四阶的话，那可是能够引起小型天灾的威力。
超人类和御因归根到底是科学解释不了的，这就好像是磁石对铁质物体有吸力一样，在这些魁砂型超人类体内，对土壤和岩石中的盐类，有机质和矿物质也有一种特殊的吸力，能够摆脱重力的束缚，直接作用于岩石本身。”
玛尔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们不符合牛顿定理，你那皮肤上长鳞片，脊背上开翅膀就符合人体定律了？
“我在想，就算这次摧毁了这艘长鲸号，不能杀死域外广海里的那个沉睡之主，就还会有更多可怕的灾难攻击防御区。毕竟他都能把巨大重量的长鲸号运过二十海里了，再制造点别的海啸也是很容易。”玛尔丹看着下面海水中被渐渐堵住的长鲸号说到。
“来什么我们就挡什么，蓝疆几十个集团军群在这里，有数十万士兵和超人类和我们一起战斗，没有什么可怕的。”陆英招轻声说到。
嘲讽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哈斯塔在看不见的地方俯下身，贴着他的耳朵嬉笑着说到，“你错了，我的大英雄，最后的灾难将要降临，毁灭蓝疆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任何一名旧日之主都不是善茬，那个克拉肯如果真的近距离发动攻击，一千个超人类也不够打的。”
就在这时，嘀一声轻响，陆英招左腕的智慧表忽然亮了，一条讯息浮现在屏幕表面。他点开讯息查看：MDL组织已到达乌奇诺陆上防线，克莱因将会在防潮堤附近破坏，请务必通知蓝疆指挥部——白鸣。
玛尔丹察觉到他脸色不对，穿过座椅朝他的手腕看过来。陆英招一脸茫然，又仔细把这条讯息读了一遍，抬起左手给玛尔丹展示。后者看完后大惊失色，立即抹开左边的监控屏，点开通讯系统联系指挥部。
天边阴影遮蔽的山崖上忽然响起了螺旋桨声，数十架“重骑兵”战略轰炸机跃出崖顶，朝这边飞来。
那是一款蓝疆研制的可变后掠翼超音速轰炸机，机型体型庞大，堪比一架普通客机，掠过天空的瞬间甚至挡住了乌云，这张轰炸机装备的巡航导弹以及炸弹舱数量极大，堪称一架移动弹药库，其携带的导弹和炸弹全部爆炸的话，能将水道两侧的山岩炸塌一半。
防御区蓝疆总指挥部，雷达检测中心。
当屏幕中央，高耸的峡谷间出现那一排夹尾重骑兵时，西利亚特向前迈几步，拉过右边的雷达检测屏，上面黑面绿圈的覆盖区域内，淡黄色光柱在不断巡回检测，向北部的半径距离已经扫过了那些机群，但触发任何警报。
他感到有些奇怪，航空兵战队派遣的轰炸机早已在超人类运输编队后方部署完毕了，现如今飞来的这些显然不是同一支队伍，难道是出了意外落下这么多？
西利亚特伸手轻触检测屏幕，将上面圆形的检测黑幕分开，遍布峡谷两侧峭壁上的孔洞里飞出数百架柔翼无人机，机载GPS系统定位，锁定重骑兵编队的第一架轰炸机。
远距摄像头向前探出，将战机表面的涂料和编号印入图像，热成像处理器扫描整列轰炸机编队，机舱里端坐的人像显出轮廓来，原本狭小的机舱里此时密密麻麻挤满了蠕动的紫红蓝轮廓，这绝对不属于航空兵的任何一支队伍，里面的载员已经超载三倍了。
西利亚特沉默不语，瞥了一眼左边的通讯系统，迅速编辑一条讯息发出去，防潮堤裂隙前怒吼的水风中，所有巨人运输机上的飞行员都接到了一条通知：立即散开阵列，注意头顶和左后方来机。
但显然，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陆英招盯着那群漫过山崖的轰炸机，心中忽然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果然，直至硕大的机头冲进巨人运输机的头顶，连绵的黑影笼罩那些作战平台上排列的魁砂战士，都没有一声警报响起。
但运输机旁边悬停的战机迅速前冲，调转机头，制导激光枪和航炮对准头顶那些颜色一模一样的轰炸机。
血红激光和炮弹轰到机壳上，却只在上面划出淡淡的焦痕。这些轰炸机表面全都涂抹了氧化镓和银复合的吸波钢材，完美躲过雷达检测的同时，防御能力也提升了档次。
菲西斯·克莱因坐在宽大的驾驶舱里，随手划开操纵屏上的武器页，玻璃罩外两侧巨大的涡扇急转，战机像蜂鸟一样向前急冲，在贴近一名运输机的顶部按下发射键。战机底部的吊舱打开，一条深黑色的GBU长型导弹坠落下去，砸到运输机平台的瞬间爆炸。
火光冲天而起，那架悬停的巨人运输机舷窗被炸碎，导弹破片瞬间摧毁了操纵台，一枚较大的弹片击中了内载反应堆，再次引发的爆炸将整段机尾炸开，上下层机舱里的魁砂者被无数破片切开身体，条条黏稠的血线在空中抛射，血肉模糊的尸体混着断裂的机翼掉落海面。
与此同时，前方二号乌坦防潮堤的裂隙处，尚未凝固的灰黑岩流失去托力，像烂泥一样顺着堤坝下滑，未堵死的缺口处响起嘶吼声，无数条墨绿色鳞臂再次翻过来，抠着下方坚硬的岩泥补墙跳过来。
他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轰炸机编队，低头在阴影里勾起一抹冷笑。这些都是幻城区，千森区以及西宁区地下基地的掘居者，他们每个人都没佩戴伞包，每人身上都绑着体重一半的高粘性炸弹。
后备区中央花园那次的围剿，已经把这些掘居者的一半亲人都杀死了，这造成了他们现在的疯狂。
第二百七十章 海之死果 (7)
这也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对所谓收割MDL组织的权利没有任何兴趣，他只想看着蓝疆燃烧，所有平静安宁的地方燃起火来，只有置身于暴虐混乱之中，他残破的内心才能稍微好受一点。
陆英招，让我看看，你还能怎么保持镇定。
克莱因望着下方苍穹一样深蓝色的海面，伸手搭在金属操纵杆上。他右手套着的夹克衫垂下来，袖口里漏出两根漂白的绒线，蹭着他的手腕有些发痒。
那是一条加厚的针织条纹绒毛衫，比他外面套着的夹克小了很多，穿在里面袖子被撑开了，那两根绒线就是从袖子上抽出来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很好的保存，时不时要穿在身上当秋衣。
这件绒毛衫是母亲给他寄的，他决意要穿一辈子。但回溯数十年时间，回到陆御战区那座苍茫群山包围的石湾福利院，那天母亲林彩带来了一只鼓囊囊蛇皮包，并将其放到了老院长的办公室里，里面装着十件绒毛衫，型号依次增大，现在他身上穿着的是最大的一件，也已经撑开很多处了，裂口处缝着蓝色的补丁。
克莱因想着，或许陆英招会一直跟在母亲林彩身边，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也不用担心破了没人补，但是....谁让自己是个残次品呢，只能认啊。
克莱因猛地前推方向杆，机头两侧悬挂的GBU炸弹窜出，疾风一样轰向下方运输机。
玛尔丹回头看了一眼两人，
“有想要下去的吗？”
越臣凉没说话，默默回头朝后备舱里伸手，抓出三只跳伞背包，仍在面前的座椅中间。陆英招盯着她墨绿色的瞳孔，轻声问到
“我们能擅自行动？这样蓝疆指挥部会不会攻击我们？”
“现在集团军的指挥官不在，焰伦队的训练官，指挥她的队员没破坏任何规矩。”玛尔丹打开右边的驾驶舱门，让那名飞行员下去，他们没有权利逼着别人一起冒险。
陆英招朝座舱里靠了靠，从越臣凉脚边拎起那只跳伞背包，背在身上仔细绑好。这种救生伞包不光有降落伞，而且还装备着三环系统，落到海面上时会自动充气，形成软体球形微压氧舱，能够顺水漂流，保证他们的安全。
玛尔丹往后调了一下座椅，接过那只三环救生包，迅速在背上绑好。直升机头顶的四叶片主尾旋翼迅速转动，前脚的滚轮向前滑动，在两秒后滑出平台。
陆英招只感觉心脏猛然下坠，一股剧烈的真空感袭向他，前方一分为三的窗罩外，旋流的黑海和褐山朝他们扑来。
玛尔丹把腿从操作台下抽出来搭到窗户罩上，两只脚蹬着钢化玻璃，双手攥住方向杆用力往后扳。
窗外的山和海迅速下滑，直升机在一秒后恢复水平，加速朝防潮堤飞去。
“啧啧啧，陆英招，你这是找了个什么女友啊，也太不文雅了。”哈斯塔在狭窄的座舱里说话，声音只有他能听到。
陆英招朝左边座椅靠了靠，立起领子倚着窗户说话，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微弱。
“他们如果在水道里引爆长鲸号，破坏不就能降到最小吗，为什么现在不实施？”
长鲸号核潜艇上的泥土壳仍在叠加，一层一层像茧一样慢慢包裹，但速度已经降了下来，顶部整流罩旁的厚重褐壳里凸起狰狞的手，是那些被封死在岩泥浆里的深潜者，在恶劣的无氧环境下仍顽强存活着，豁开层层混凝土浆想要冲出来，这些星眷生物的生命力顽强的近乎可怕。
天空之上的“捕食者A”型无人机编队掠过峡谷，逼近那些庞大的C-9战略轰炸机，无数枚荧红色激光弹向前窜出，但射到MDL轰炸机的钢层铆合板上，却没留下任何痕迹。
玛尔丹驾驶着阿帕奇直升机前冲，越过峡谷的空隙后急转，两枚格斗导弹在她身后壁岩上炸开，焦糊和硫磺味中，整面崖壁摇摇欲坠。
陆英招向下看去，“巨人”运输机列队在狂风中散开，那些装备飞行器的魁砂者钻回吊舱敞开的舱门里。
他现在有些担心哲罗姆，虽然两人的联系不算太多，但同为焰伦队的队员，他还不是不希望后者死在战场上。
“这些家伙，上次在中央花园后备区的围剿，已经把他们逼到绝路上了，这次是他们最后一次疯狂。”
越臣凉朝窗户外看去，一名掘居者的轰炸机对准下方运输机，机头两侧的旋转机炮疯狂地喷吐火焰，下方的海面上爆出一团团火光。
”帮那些星之眷族的生物打开大门，自己也不怕被它们啃了！“
玛尔丹双手握住操纵杆，冷静地操控直升机掠过海面，向二号防潮堤的方向冲去。
”其实他们说不定已经被啃死了，只不过啃死他们的不是现在这些深潜者，而是另一些可怕的东西，寄生虫，或者真菌之类的。”
陆英招轻声说到，”还记得我们之前在中央花园里救下来的那个女人，巴顿局长的妻子吉丽吗？她从竖井里升上来之后就死了，而且还是自杀，死后尸体发生了变异，骨头缝里涌出粉色的紫红色线虫。
而且我们之前在幻域南区，碰到那些满街都是的爬虫也证明了，它们是能快速繁衍的，说不定掘居者那些肮脏的地下窝早就被它们的茧霸占，没一个活人了。“
玛尔丹划开武器库，向前轻点拖曳着发射，两侧短翼下的挂载点喷出火焰，多枚”地狱“导弹向前飞射，分别锁定多架轰炸机，呼啸着向前急冲.
长乘和林灵芸从幻城区地下掘居者里出来后，找时间和陆英招坦白了所有，从他们在陆御战区，被那名附近军营的名叫银铠的超人类追杀，到辗转反侧找了好几个农业区都被通缉报告识破身份，再到他们搭乘油轮来到蓝疆。
在峡海那个小型人工渔岛上，因为相遇的时间太短了所以没有说。
长乘并没有跟他说自己父亲被督查者枪杀的事，那件事长乘打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而对他的所有怨恨，长乘都在那个暖亮黄灯，岛边缘不断翻卷海潮的黑夜，用那一拳让陆英招记住了。
林灵芸也和他说了MDL掘居者的事，说自从克莱因去了后，就让组织内成员不断注射那种，后来被认作是尤格斯真菌的增幅剂。
就是这一点让陆英招觉得，那些藏在地下污水管旁的老鼠，真的受到了星之眷族的蛊惑，甘愿作那个克莱因的傀儡。
陆英招发现，当螺旋桨轰鸣声掠过那些深潜者生物群时，它们纷纷抬起头，瞪着没有眼皮的血红眼朝他挥舞蹼爪，同时还发出莫名的嘶吼。
难道这群星眷生物还是把他看成君王，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朝他匍匐叩首？当直升机飞离拥挤的海面时，那些深潜者竟在下面挤成一小溜黑潮，像是要抓住起落架，有几只甚至跳起来朝天空挥舞，但无奈只能看着起落架升高。
“别傻了，你还以为它们在把你当成领头的，看他们那样子，分明是把你生吞活剥了。”哈斯塔瞅着下面拥挤的深潜者，轻声说到。
“它们为什么要这样？”陆英招轻声问到。“这我也不知道啊，或许是你的血，或者是御因凝原，又或者是什么，总之有种东西在吸引着它们，再就是那个沉睡之主克拉肯看你不顺眼，让他的这些小弟们过来削你。”
“我倒觉得那个克拉肯是看你不顺眼。”陆英招挥手朝他打过去，哈斯塔后跳闪开了。
乌坦防潮堤组北面，防御区中央指挥部。
海军航空部门和陆上防御部门的领导者站在大屏幕前，眉头紧皱地看着二号防潮堤前，炮火横飞的海洪区。
西利亚特命令两人封锁二号防潮堤两侧山岩绝壁，并派出无人机编队围剿那群轰炸机。事实上，这属于陆军集团军的失职，那群掘居者就在陆上防线防御工事眼皮底下起飞，一路竟然没遭到多少阻拦就到达了防潮堤。但现在惩罚没有任何意义，派出去堵截长鲸号的魁砂者队伍已经损失一半了，再这样下去三号防潮堤绝对会被攻破。
“启动拦截弹吧，看那些魁砂者能否拦截住，要是失败的话，等长鲸号进入水道狭窄部分直接引爆。”
他转身打开武器系统，识别指纹后启动了导弹防御系统，“GBI”，启用当中的地基近段防御系统。
其启动和瞄准工作由幻体进一步操作，末端高空区域防御系统启动，高悬于近地轨道中的天星号卫星发射信号，穿过一千公里的大气层直射到军备所，精度0.1米的定位隔开锁定防潮堤，载着助推火箭的动能拦截导弹进入准备状态。
二号防潮堤上空，克莱因划开操作屏上的作战系统，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是：10：00，距离计划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他猛推方向杆，轰炸机像巨大的黑燕那样掠过低空，底部外挂点捆绑的集束炸弹全部下抛，偌大的黑岩峡谷竟然被火光和爆焰照亮了，海洪面不断奔涌起伏，被炸死的深潜者浮上来，肚皮翻白像是撑死的鱼。
包围在MDL轰炸机旁的无人机队伍被飞旋的弹片击毁，在冒烟的海面上慢慢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