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湮灭(2)
陆英招被两名士兵拉起来，平放在悬浮担架上，在空中被运出矿区。他几次挣扎想抬起头，却都因为胸口剧痛而失败了。但五秒钟过后，他的脑袋却缓缓向上抬了起来，后面银灰色的白枕在慢慢拱起。
他瞥见了自己的全身，灰金色的山纹环锁包裹双臂和双腿，腹部被甲胄遮住，金黑色的甲面上飞龙与山水浮绘。
“哈斯塔.....你还真是直男审美啊。”
他轻叹一声，目光收回，仰望灰蓝相间的天空。
“什么叫直男？我又不是男的，怎么就直男了呢。”哈斯塔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从未离开。
陆英招“.......”
日落晚霞的时候，13号集团军完成了所有的战场清理工作，蓝疆总部长西利亚特召集了幻城区督查局长，以及集团军总指挥长杰夫·埃里克。
白鸣作为战斗分析部的成员，再次参与了会议。针对星彩攻击的再一次降临，部分作战部军长呈现消极态度。
此次星彩攻击是伴随“尾屿”特大积雨云出现的，气象与海洋研究中心初步判断，是由于域外广海的星彩生物藏匿于积雨云中，随云团移动而到达了后备区。
后备区幻城中，有不少住宿楼的居民，目睹了中央花园出现的微下击暴流。
高楼林立中，直径近500米的庞大云气降临地面，而且内部有蓝紫绿的幻光闪烁，极其壮观瑰丽。他们都以为是出现了神迹，纷纷拍照，并附带自拍上传社区论坛。这些后备区生活安宁的居民，并不知道，这些景观的背后，是成百上千名失明失聪的集团军。
“本次攻击的程度好像增大了，遭受攻击的集团军，无一例外，全都遭到了感官剥夺，视觉和听觉全部消失。”
白鸣轻声说到。
西利亚特默默盯着屏幕，脸上阴晴不定。
“星彩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但重要的是它出现的时间，为什么刚好和集团军抓捕那些掘居者的时间相吻合？”
他缓缓说到，“这表明掘居者组织中，肯定有和星之眷族相联系的人。现在后备区的居民，有一大部分都陷入了恐慌，谣言四起，我们必须尽快摧毁那些星彩。”
“这说起来倒是很容易，但问一下研究所和分析部的人员，他们有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物种吗？”
艾伯特轻声说到。就在前不久，操控无人机编队的时候，他辨认出了矿区地上的陆英招，虽然另一个站着的人他不认识，但那些恐猎和夜魇都对他匍匐称臣，显然不属于蓝疆集团军。
“虽然我们不知道那种星辉是什么，但我想，我已经研究出了它的一些特性。”
在环形会议桌左侧，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有些别扭的声音响了起来。西利亚特朝那边望去，浑身穿戴皮层夹克的男人坐在旋椅上，僵硬的双臂在桌面上摊开。
“埃里克？”
西利亚特有些惊讶。
这名永恒号上航空兵战队的队长，由于执行海上探测任务，而被星辉照射，已经成了失触者，他叮嘱过士官，要安置好后者，但他却又来了这里。
“总部长，这种生物是一种纯粹的颜色体。当它攻击人体时，会让猎物身上浮现出同样颜色的光，使人发生身体和精神上的异变。而它经过的地方，植物和动物会发生畸变。
先前域外广海上受到星彩攻击的区域，海域内所有的鱼类都死亡了，而且海水中的含氧量急剧下降，藻类和海草因缺氧而大片死亡。”
艾伯特掏出一支录音笔，放出了他提前录好的音段，
“它们不是无形的，体内也有胚芽，能够植根于云层或是海洋中。我们有必要出动驱云无人机，将管状云或者堡状云清理开，它们其中很有可能藏有星彩。”
“说这些没什么用处，”白鸣忽然说话了，“我们需要解决的是，怎样避开星彩的攻击。它可以悬浮在平流层以上更高的大气云层里，我们无法清理掉所有的云层，就永远处于被动之中。
而那些星彩，就是悬在我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会降落下来。”
西利亚特看了白鸣一眼。他其实对白鸣已经失去期望了，虽然后者能够预测战争场景，但那都是已经发生了的悲剧，提前了解也没有任何作用。
“星彩的出现伴随强烈的电磁扰动，我会联系天星的巡航检测卫星，让其开启磁场探测器，密切检测平流层。
通知后备区督查局，全城进入警戒状态。”
西利亚特无力地说完这句话，宣布闭会。
角落里，埃利森艰难地站起身，盯着西利亚特的背影出神。他的身体仍处在失触中，不过借助机械外骨骼，简单的行走和站立还是能做到。
再次听闻星彩攻击的消息，他预感和自己一样的“正常人”又多了起来。不过根据集团军的报告，本次的受灾者全都失去了听觉和视觉。
域外广海的那次攻击，好像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幕式，华丽但威力极小，如今的这次才是真正凶暴的攻击，却是极其纯粹的毁灭，无声无形。
埃利森无所谓了，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会再惧怕什么。
深蓝战士公寓二期
窗外是苍凉的晚霞，血一样的烧云在天空中延伸，巨大的日轮在城市边缘下落，金红的日晕把林立的高楼淹没，红光和黑影一起映到窗玻璃上。
陆英招躺在床上，屋里一片沉黑。旁边的藤椅上，一个人影垂着脑袋坐着，手里抓着手机，屏幕亮出的白光微微闪着。
他缓缓伸了个懒腰，倚着床头坐起来，
“现在是....?”
“第二天了，你睡了20个小时，身上的伤都愈合了。”
柯迦轻声说到，“医生从你身上弄下来一身外骨骼，就是那副山纹抱锁甲，从你骨骼里剥离出来的。”
嗯哼——
陆英招抬了抬脖颈，浑身酸痛的像要裂开，掀开白被子，鱼鳞一样的伤痕，密密麻麻地布满整具身体，那些伤口全都已经结痂，黑红色的瘢痕看起来十分可怖。
哈斯塔那家伙，是要把自己这幅小身板给折腾废啊。
他缓缓起身，伸胳膊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柯迦从阴影里站起来，端起那杯凉水，走到饮水机旁边倒掉，又换了杯温水递过来。
陆英招端起来一饮而尽，长出一口气，瘫软回床上。忽然，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海盐柠檬味，是洒在床上的香水，很好闻，他缓缓抬起头，环顾房间四周，
“柯迦，这是谁的房间？”
柯迦沉默了约一分钟，说到，
“是莎莉丝的房间，这还是焰伦队的战士公寓。”
“你那房间里比较杂乱，收拾起来挺麻烦，这层暂时没有别的卧室，就把你放在这间卧室了。”
陆英招点了点头，“女孩子的闺房，很香啊，我住着有点小糟蹋了。”
柯迦再次陷入了沉默，仰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腹部刚缝合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在蓝疆医院里缝了好几针，不到一天就申请出院了，他不想在那种消毒水味的空气里多待。
他望着粉白色的天花板纸，上面粉红色的蔷薇大片大片地开在黑暗里。他朝床板后瞥了一眼，红蓝两条线从里面顺出来，接到上面的床头灯，蕾丝的灯罩上晕出一圈漆黑，是由于长期灯管灼烤的缘故。
在水泥厂那片堆料区上，渐渐变冷的女孩伏在他耳边，将那种黑暗恐惧症亲口告诉了他，以半轻松的语气告诉他，那种病症她已经克服了。
可以想象，曾有过很多个失眠的夜晚，这盏小夜灯一直在开着。当整个世界关灯后，黑暗里女孩孤独地靠在床头，头顶微弱的夜灯浮在漆黑的海里。
莎莉丝，那个外冷内柔的女孩，她曾这样待过多少个夜晚？睡不着的时候，有人会去抱抱她吗？之前不知道，但现在柯迦希望那个人会是他。
直到感觉右肩被人轻拍，柯迦才停止了啜泣，抬起头来。陆英招绑着绷带的手夹着一张纸巾，正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没事没事”
柯迦接过来擦了擦脸，伸手拉开旁边的床头柜，从里面又抽了几张纸。他的余光瞥见了一角紫色硬纸，就放在抽屉的最里面。
他把手伸进抽屉，两手指分开，夹住那角紫色纸，缓缓抽出来，摆在床边。陆英招疑惑地看过去，那是一份正规的雇佣合同，上面黑体四号端端正正地打印着：《莎莉丝不是工具人，柯迦要受惩罚》
“你们....这是制定的啥啊？”
陆英招惊呆了，看着柯迦一页页掀开合同范本：甲方，乙方；地址与按手印处。
甲方是莎莉丝，乙方的名字是柯迦，下面有一行打印的加粗小字：柯迦所需承担的劳务内容、要求：无条件保护甲方的安全，除去战士公寓内基本生活流程，其他时间柯迦不允许离开莎莉丝半径内100米，如若有紧急情况，必须经甲方允许，不许私自离开。
第二百四十二章 湮灭(3)
陆英招一边看着，脸上的表情逐渐惊讶。柯迦默默地翻完合同范本，将其放回床头柜。
“很幼稚是吧。这是她一开始就拟定好的，等我回去就直接甩了出来，我连拒绝地理由都没有。”
他轻声说到。
陆英招看着他，发现他的眼圈正在微微泛红，但原先蓄满的泪水已经消失了。
“柯迦，你.....喜欢过她吗？”
“我不知道，但现在我真的很后悔，没能保护好她。”柯迦重重地合上那叠紫皮合同，在藤椅上仰躺下，
“如果我能提前知道这些事，那我一定会好好爱她的。”
陆英招静静地听着，他还是第一次见跋扈的柯迦这么痛苦的流泪。他预感到，以前那个活泼搞怪的小子可能回不来了。
“你还记得我们看过的那部电影么，《本杰明巴顿奇事》，就在幻域的配套住宅区，战士公寓一期里。”
陆英招忽然说到。
柯迦默默地点头，他当然记得那部电影，里面讲的是一个生下来就是老头的婴儿，被一户家庭捡到，取名本杰明巴顿，抚养长大。而本杰明在漫长的人生中逐渐逆生长，容貌越来越年，体格越来越健壮。
他一开始以为是部喜剧片，最后却和陆英招一起看的哭倒在了沙发上。本杰明在6岁的时候在餐桌下邂逅了一个小女孩，两人由此相恋，并订下了盟约。
而不同的是，本杰明长大的同时，女孩却在衰老。故事的最后，满脸皱纹的妇人抱着婴儿状态的，失去神智的本杰明，坐在橡木摇椅上，看满院的枫叶飘黄。
两个人从相遇的那一刻就注定了，都要彼此失去对方。
当时陆英招问过柯迦的感受，他却有种悲伤过后的余喜，他说，至少两人还有过一段尽情相爱的日子，在彼此逆行的岁月长廊上，两人抓住了那段相交点，能够享受那一瞬至臻的爱情，他们很幸运。
当时陆英招觉得很诧异，为什么他对两人相对悲惨的结局不为所动，反而留恋于中间那段小小的愉悦。而他说的却是，过程很美就足够了，结局有很多变数，强求不了。
柯迦慢慢抬起头来，直视着陆英招的双眼。
他忽然知道陆英招想说什么了。电影里他能够坦然面对的结局，放到现实中来，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却疼得要命，始终放不下。
“至少你们很幸运，快乐地相处过一段时间。”
柯迦静静地听着，像有根小刺在心里刮，“是....她至少在最后一刻，摆脱了那种黑暗恐惧症了，她原本就不必受那种折磨的。”
“不顺心的时候你可以像疯狗那样发狂，可以破口大骂，诅咒命运，但到头来，还是得放手。”陆英招轻声说到，他不知为何，不愿看到萎靡颓废的柯迦，也不想见到一个畏畏缩缩的柯迦。
“放手就别再萎靡，现在不是颓废的时候。
下一场战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但巡弋区外还有千千万觊觎蓝疆的星眷生物。
抓紧你的刀和剑，那些想要入侵的丑虫子，我们要让它们的血流光。”
陆英招的声音略微大了一些，传到柯迦耳边犹如雷鸣。他缓缓抬起头，对上陆英招的双眼，那双瞳眸里旋转着金光，坚硬如钢。
一星期后，玛尔丹和陆英招乘着后备区的运载直升机，飞跃峡域海，在陆御战区额港口机场降落。
接机黄昏的时候，两人到达了石湾福利院。
四周灰色的高楼林立，灰黑的钢铁森林中，纯白的垂直农场拔地而起，在高空结出翠绿的植物网。
昔日浓绿的阔叶林和灌丛早已全部砍伐，狭窄的林荫路被推平，铺上沥青，扩建成宽路，来往的装甲车轰鸣碾过，扬起尘灰。
好在陆英招还记得水库的名称，在询问了几个军营里的士官后，两人找到了水库的旧址，倾斜的泄洪坝上爬满了青苔。
他记得，小时候每次和母亲经过林荫路，都能闻到水库里散发的水汽味，而那处石湾福利院，就在水库的西北方向。
玛尔丹借了辆摩托，还是由陆英招开着，沿沥青路旁边那条水泥小路朝前开。出乎他的意料，只开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小时候他记得要母亲骑车要接近半小时的。
两跟灰色的浆石柱立在小路尽头，中间用菱形铁丝网的大门连起来，上面刷的红漆不少都脱落了，铁门下的煤渣路被染出一条红痕。
“这就是那个石湾福利院？怎么没被改造啊。”
玛尔丹瞥了一眼铁门上方，那里悬着的铁牌上印着模糊的黑字，但看不出确切意思。
“就是这里，”陆英招走近铁门，朝里面窥视，左边长长的走廊一直向里延伸，那些裸露的水泥楼贴上了白瓷砖，看起来焕然一新。
“里面翻过新了，比十年前是好多了。”
玛尔丹走上前，掏出晶卡刷了一下门板两名浑身漆黑的督查者在门内闪出，透过铁丝网打量两人。
“蓝疆，幻域超人类战队。”
玛尔丹掏出身份牌，战士给两名督查者。后者肃然起敬，伸手在左侧石柱后按了一下，铁丝门缓缓划开，两人迈进福利院。
“有钱装电动装置，就不能换个钛合金门么，整个铁丝网，可真够寒酸的。”
走在水泥混沙的灰色广场上，陆英招回头，瞥了一眼那扇漆红色铁丝网。
“这所福利院的资金是由陆御战区提供的，建立的初衷就是一个流浪收容所，得不到重视，自然不会拨大批资金过来，设施条件差很正常。”
玛尔丹打量着院内的景象说到。所有建筑的外墙都被漆成了彩色，印着葡萄和狐狸的俏皮图案，整体风格接近于幼儿园。
远远的，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从底厅正门推门出来，朝两人走过来，
“我是石湾福利院的院长，你们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上忙。”
男人在红砖街道上站住，轻声说到。
“我们想找一个曾经寄宿在这里的孩子，应该是....2290年登记的，他的名字是菲西斯·克莱因，是一名超人类孩童，不过由于御因嵌合的缘故，肢体和精神出现了轻微残疾。”
陆英招轻声说到。先前在矿区战场上，克莱因曾经说过，他恨自己的一切，夺走了他的天赋和能力，不出意料的话，就是出现御因嵌合现象了。
“那是十年前的档案了，封存在后山的老档案室里，查找需要点时间。两位战士不嫌麻烦的话，愿意一起去吗？”
院长推了推眼镜，缓缓说到，
“没事的，院长，我们跟你一起去，顺便帮忙找一下。”
玛尔丹轻声说到。
两人跟着院长穿过长廊，经过刚修建好的食堂，还有旁边花花绿绿的滑梯区和玩具城堡，一直往住宿楼的后面走去。
期间，陆英招看到了粉蓝衬衣的男孩，和另一些穿紫裙子的女孩，两拨孩子在蓝绿的旋转滑梯和秋千间玩耍，蓝天白云下鸟雀在鸣叫。
穿过一段长廊后，两人走进了高楼的阴影里，阳光被遮挡，空气中弥漫起潮冷的土腥味，混杂着松榛的气味，随着淡淡的白雾吹过来。
陆英招感到有些奇怪，前面粉白的院墙挡住了玩具区和住宿区，中间只留下一方漆黑门幕，院墙外是无数条挺拔的绿松，湿绿的枝叶连在一起波涛般摇晃，飘起阵阵白汽。
“前面就是后山，我们得坐缆车过去。”
院长从口袋里掏出通讯器，朝里面低声嘀咕了一阵。黑幕后面响起沉重的齿轮声，幕门缓缓来起，一块黑灰色岩台出现在两人面前，四条手腕粗的钢索在空中上下分部，从这边一直延伸到对岸，伸进对面茫茫的黑绿海洋里。
咔嚓一声，一辆黄绿的玻璃吊车缓缓降下来，在黑岩边缘停住，舱门自动打开，
“两位战士坐里面吧。”
两人缓缓迈入吊车，接着院长弯下斑白的头颅，弯着腰走进吊舱，在两人身旁坐下。对岸的驱动机开始工作，吊车在钢绳上缓缓下滑，跃过幽深的石湾涧。
快到对岸的时候，陆英招发现，院长干枯的手有些颤抖起来，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院长，福利院后山也有孩子吗？”
玛尔丹忽然问到，
“嗯....没有的，后山都是些废弃建筑，是用来堆放杂物的，一般没有孩子们住。”
院长缓缓说到。
峡涧中没有强风，吊车很快就划过了最后一处标记，抵达终点。等吊车挺稳后，院长缓缓起身打开舱门，率先踏上小路。
两人跟在他身后走出吊车，走上湿冷的林荫小路，两侧都是高耸的松树，白绿的松针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随着狂风不断摇晃。
院长在前面蹒跚地走着，三人走了差不多五分钟，见到了松林环抱中的黑色尖顶别墅。他踏上别墅前的草坪，忽然直起腰，把手指圈着放在嘴里，用力吹了一下，哨音凌厉，震的树林里飞起一片鸟雀。
第二百四十三章 湮灭(4)
陆英招听到了一阵窸窣声，是从前面黑邸围抱的深宅里传出来的，声音尖细混乱，像是许多种鹦鹉混杂的叫声。但只持续了约三十秒，然后就像被集体勒住了嘴巴一样，沉默了下去。
“两位赶快进来吧，档案室就在这栋房屋里。”
院长站在门阶上，转头对草坪上站着的陆英招说到。后者站在灰绿斑驳的灌丛中，静静地望着左边屹立的黑墙和冷松。不知怎的，陆英招总感觉这栋建筑有古怪。
“刚才那些杂声是怎么回事？”
他盯着面前老头混浊的双眼，轻声问到。
“后山多树，森林茂盛，有很多不知名的鸟类，可能是猛雀鹉，或者是牛背鹭之类的，他们聚集在树林里，没人管，乱叫是正常事。”
院长推开黑白的大理石门，先一步跨了进去。玛尔丹开启锐灵，细嗅空中流过的风，除了松油味就是土腥味，还夹杂着一缕血腥味。但气味太淡了，没法判断是哪种生物的。
“进去吧。”
她对陆英招说到，“没什么问题。”
两人擦着门缝挤进去，黝黑的长廊一直向前延伸，两侧有许多惨白的铁皮门，窗玻璃都被打碎了，黑洞洞的窗户上拦着铁栅栏，像是圈养牲畜的屋子。
长廊壁看起来很陈旧，乌黑的白墙上挂着尘埃和蛛网，每扇铁门下面都有一小摊褐渍，看起来像已凝固的红漆，但每扇铁皮都是刷的白漆，乌亮的门板上条条白漆淌下。
两人跟随院长走进档案室，在一排排书架间寻找。橡木书轴上镶嵌着铁皮铭牌，上面镌刻的年份在一架架后退，院长在一架黑褐色书架前站住，伸手拿下一叠厚厚的黑皮书。陆英招立即走上前，帮忙托住厚书，一起放在旁边桌台上摊开。
陆英招看到，黑皮书的封面上印着一行字：《石湾院儿童助养登记表》，随着院长一页页掀开，一张张稚嫩的泛黄的孩子脸翻了过去。那些孩子大都目光呆滞，形如枯槁，感觉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陆英招越看越感觉不对，
“等一下，院长，这些孩子....健康状况都不太好吗？”陆英招缓缓说到。
“你不知道？”老人像是有些惊讶，一脸疑惑地说到，“石湾福利院就是专门收养残疾孩子的，再就是父母丢弃不要的孩子，大多有小儿麻痹，或是智力低下，我们只负责最低限度的教育授予。”
“十年前的情况....那现在呢？现在还是真样？”玛尔丹看了一眼陆英招，轻声问到。
“现在不一样了，陆尼亚政府往福利院里投了资金，现在残疾的孩子也很少了。
对于那些先天残疾的孩童，都会派出医疗机构尽力救治，送过来的孩子都必须是八岁以上，且都具有一定的自理能力，我们管理起来很方便了。
嗯，找到了，在这里。”
院长苍老的手停止了翻动，伸手指着黑白纸页上的一张登记表。陆英招看过去，一张裹着绷带的孩子脸印在纸上，还是只露着一双眼，但相比之前翻过去的孩子，这双眼睛却尤为明亮。
“就是他。”
陆英招轻声说到。他顺着照片往下看男孩的资料。显示该男孩入院年龄是三岁，是父母提出来的寄养，但监护人一栏却是空白，那本应该是孩童父母的名字。
“院长，这个孩子是寄养的，那当时送来福利院的时候，你有没有见到他的父母。”陆英招轻声问到。
克莱因是自己母亲林彩送过来，她没理由不签字。
“这个.....”院长推了一下老花镜，眯着眼睛看那一栏，“已经隔了太长时间了，我也实在不记得了，但看这上面监护人一栏中是空白，这种情况一般都是被放在安全屋里的孩子。
那种孩子挺惨的，有些父母粗心大意，晚上一两点把孩子放进去，又不懂得保暖，等明早护工打开安全屋，里面的弃婴大多都死了。
这个孩子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陆英招静静地听着，心里泛起一阵异样。如果克莱因真是他父母的孩子，他们难道就能做出这种事？把自己孩子扔到福利院安全屋，然后隔一段时间再来照看？
他继续朝登记表的下面看去。在入院体检那一栏里，病症清楚地写着，轻度自闭症，先天性面部畸形....
陆英招记得，即便林彩最后一次带他去福利院，他也没看到男孩摘下绷带来过。如果克莱因真的是先天性毁容，那为什么他长大后反而和自己面貌相同呢？
陆英招想起了看过的一个双胞胎在体内互相吞噬的现象，其中发育迅速的婴儿，竟然能够把另一个婴儿的整张脸都吞噬掉。如果真的如克莱因所说的，是自己造成了他的毁容，那他对自己的怨恨也是合理的。
但为什么后来克莱因的面容又恢复了，是他自己去整了容，还是发生了某种可怕的事情。
忽然，陆英招注意到，克莱因的资料卡处于档案集的最后一页，而在中间的车轮线处，有几簇残破的纸絮，像是资料被撕掉后留下来的。
“院长，这名男孩还有其他资料吗，这里好像少了几页。”陆英招轻声问到。
“没有了没有了，他是安全屋里带回来的，总共信息就只有这么多，后面那几页是其他孩子的资料卡罢了。”老院长轻声说到。
陆英招感到有些奇怪，就算那是另外孩子的资料卡，也不应该撕毁的。
哗啦一声。前方书架遮挡处忽然响起了声音，像是有一排书倒下来了，旁边院长的脸色蓦然一变。
玛尔丹慢慢离开桌台，朝书架间走去。锐灵无声地开启，增强几倍的听觉和视觉在室内扫荡，
“兴许是老鼠吧。”
院长抬起老花镜，轻声说到。玛尔丹没搭理他，继续循声朝那处角落走去，空气中悬浮着灰尘，往里的书架上落了一层灰尘。
最后一排书架走完，一堆散落在地的书出现在玛尔丹面前，都是车线的硬皮档案，整齐地堆在橡木地板上，蓝色的封皮上落了一层灰。
玛尔丹走上前，轻轻踢开一本歪倒的书。吱呀一声，一抹细小的黑影窜了出来，从她脚前的地板上划过，溜入另一堆厚重的档案里。
“还真是老鼠。”
陆英招轻声说到。旁边的院长低下头，两手迅速摩挲了一下纸面。
玛尔丹又扫视了一眼堆在地上的档案，正准备转身离开，余光忽然瞥见了一抹不寻常。她停在原地，偏着身体往里面书架的底角处看去。
深褐色的书架分为五层，最下面一层堆满了厚重的资料和档案，而在底层那一处靠里的底角旁，落满尘灰的木地板上出现了一抹亮黄色，是一只釉黄色的脚印，在蒙着尘灰的灰黄地板上尤为明显。
玛尔丹不动声色地蹲下身，从靴袋里抽出暗杀者，瞄准那处书橱的底角，砰地一声脆响，激光束贯穿橡木柜角，那列书架失去平衡，朝后仰倒下去，一声闷哼在里面响起。
大量的硬皮档案倾倒下去，蓝与黑的书流在夹道里泼出一个拱起，一抹灰角衣服在书堆里迅速爬动，书本不断从他身上滑落。
玛尔丹上前一步，伸手冲进书堆，猛地往上一揪，一个灰布衬衣，小兽般的男孩被拎在了半空，沾满煤灰的脸上满是惊恐，两眼瞪着玛尔丹背后。
“他....这是哪里来的野孩子，管理员！”
陆英招旁边，院长忽然变了脸色，满是皱纹的脸上怒目圆睁，死死盯着那个男孩，大声呵斥。
玛尔丹看了男孩一眼，后者缩在她怀里，两只葡萄般的眼睛陷在臂弯里，正惊恐地看着发怒的院长，
“你先不要说话，别吓着这孩子。”陆英招出声制止院长，同时抽出聚能刀放在桌台上，老头瞥了一眼，立即闭上了嘴。
陆英招慢慢走过去，走到男孩面前，蹲下身轻声问到，“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孩，后者脸色十分苍白，淡红色的嘴唇从中间裂出一条缝，应该是唇腭裂，使得他的嘴唇裂成了两瓣，看起来像是露着牙齿的兔子。
“我....我没有名字，伙伴们都叫我兔唇。”看不到院长的视线后，男孩把脸从玛尔丹的臂弯里抬了起来，怯生生地开口。
“嗯兔唇，你是这家福利院的孩子吗？你有伙伴.....他们都在哪里？”
“我...我....不是，”男孩抬起的脑袋扬了半天，却是说出了这句话。陆英招愣了一下，扭头朝后看去，那名院长不知何时闪到了玛尔丹旁边，两只眼睛眯起来，阴森的视线恰好被兔唇看在眼里。
“你别害怕，孩子，我们能帮助你，你带我们去你住的地方，行吗。”
玛尔丹扯开袖口，用塑胶布料轻擦去男孩脸上的污渍，轻声说到。男孩脸上的表情仍然很惊恐，一个劲的往玛尔丹怀里钻，不愿朝外看。
“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陆英招摸起桌台上的聚能刀，沉声说到。
“我....我真的是不知道啊，可能是后山跑进来的，那边连着晶罚区的三级住宿楼，挨着好几个垂直农场，经常有孩子跑过来的。”
院长收起暴怒的表情，轻声说到。陆英招瞥了一眼档案室西边，夹道尽头有一扇黑绿色的铁皮门，紧闭着，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
玛尔丹又轻声细语地问了男孩几句，可是却没得到任何答复，到最后他直接像鸵鸟一眼，把头埋进了怀里，一句话也不再说。
第二百四十四章 湮灭(5)
玛尔丹翻看了一下男孩的脚掌，两只脚上都套着看不出颜色的塑胶凉鞋，鞋底被磨了一层，上面的花纹被磨损褪去。
她缓缓抬头，锐灵在黑暗中无声地启动，瞳孔的分辨率在瞬间暴涨几百倍，从东往西扫视这间档案室，橡木地板上的所有物体都逐一清晰起来，细密铺尘的地板上躺着几条发丝，一条纤羽裹着尘埃躺在书架下面。
地板上虽然落满了灰尘，但在进门处的区域却杂乱无比，几趟脚印斑杂的铺开，朝不同方向延伸出去。
她看到了一趟小脚印，从铁皮门底下伸出来，一直延伸到档案室书架的夹道里。
“陆英招，在那边。”
玛尔丹指了一下西边的铁皮门，轻声说到。陆英招瞥了一眼老院长，轻声说到，
“那扇铁门，打开。”
“那件是通往杂物室的门，里面什么都没有的。”
“打开——！”陆英招提高了声音。老院长一哆嗦，僵在了原地。大约两秒钟过后，他缓缓弯腰，把手伸到后裤带处，拿出一只钥匙盘，找了半天捏出一把钥匙。
哗啦一声，铁皮门被打开了，一线天光从左边射下来，在眼前照出一条光亮的走廊。铁皮门打开的瞬间，老院长忽然瘫倒在地，靠在陆英招小腿边上，不住呻吟着。
陆英招吓了一跳，急忙蹲下身，想把他扶起来，
“我.....感觉很糟糕，送我去医院吧。”
院长艰难地喘息着，嘴角流出白沫，像是犯了某种急性病症。陆英招蹲下身，竭力把老头朝上拉，后者却像水泥一样不断向下坠。
“别管了。”旁边，抱着男孩的玛尔丹却冷笑了一声，“他根本没事，装的。”
她的锐灵一直开着，能精确检测老头的心跳和其他生命体征，后者的身体根本没出任何问题。
听到这话后，陆英招拽着老头的手猛然松开，老院长像一摊烂泥一样，滑落在地板上，轻声哼唧着。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长廊上的阴影逐渐被光线驱散，左边庭院里的大片夕光照进来，将栅影和树影投进长廊的地面上。还没等玛尔丹松开胳膊，兔唇就率先从她怀里溜了下来，急冲冲地跨过栏杆，朝如茵的庭院跑去。
两人跨出长廊，紧跟在灰煤后面朝庭院跑去，圆形的草坪上堆满了雕塑和花盆，一棵巨大的冷杉屹立在草坪中央，辐散的针叶绿意盎然。
玛尔丹忽然伸手，把手指圈着放在嘴里，用力地吹了一声。凌厉的哨音响彻庭院，和之前老院长吹的哨音一模一样。
陆英招看了一眼她，缓缓抬起激光枪。玛尔丹伸手示意他，陆英招从地上抱起兔唇，三人撤回长廊，躲进漆黑的阴影里。
哨音在庭院里扩散消失后，一阵窸窣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四周密集的灌丛和杉林纷纷开始抖动，中间的植物分开两边，一列列人影从里面钻出来。其中一个光头的男人站在雕塑旁，高声喊到，
“院长，六十个孩子少了一个，小兔子不知道跑哪去了，你见到他了么？
那小崽子，我关门的时候他溜走了，我只抽了他一鞭子，他妈的，你把他给我拎过来，我非抽死他不可。”
陆英招感到，腿边的兔唇抖了一下，抱着自己腿贴得更紧了。听到光头男的声音，他明显害怕了。
光头男径直走上庭院，朝长廊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砰地一声轻响，纤细的激光红束射中他的脚背，他哀嚎一声，立即跪了下去，趴在草坪上不断呻吟。
玛尔丹和陆英招从阴影里慢慢走出来，周围带领孩子的管理员全都愣了一下，站在雕塑与花坛间不知所措。他们带着的那群孩子全都灰头土脸，干硬的灰黑色的补丁制服像套在衣架上，他们看到这一幕全都愣在了原地，有的孩子甩起衣袖撸了一下脸，将白绿混杂的黏涕甩在地上。
“真.....见鬼，你们....都他妈是谁啊，哎吆....嘶——”光头男捂着脚背不断抖动，整个身体像虾姑一样蜷缩，伸开，蜷缩伸开。
孩子群中，一名管理员见势不对，想从灌丛里溜走，左脚慢慢往后撤，就要缩回孩子群中。
“别动！”
玛尔丹瞬间举起激光枪，通红的瞄准线打到他的眉心上，他的动作停止了，伸出的右胳膊攥住一名孩子衣角，愣在了原地。
“快跑啊，一帮子猪笼饭桶，他们是陆尼亚执法局的，被抓到我们就完了！”
草坪上的光头男止住呻吟，伸着脖颈朝纳西管理员大声喊叫。陆英招飞起一脚，踢中他的侧腹，后者从草坡上翻滚下去，脑袋磕碰一盆叶络石盆栽，晕了过去。
另几名管理员反应过来，纷纷朝后撤退，踩着雨石和拼花草皮，往身后浓绿的灌丛里钻。玛尔丹扣动扳机，激光束刺穿一名管理员的胳膊，腥红的血喷溅到孩子脸上。那名流鼻涕的男孩张开嘴巴，两只眼睛惊恐的瞪的溜圆，但喊不出声来。
玛尔丹频频举枪，在草坪的四角上来回瞄准。那些管理员全都猫起了腰，在孩子群里来回钻跑，更有的人扯住孩子的背心，拽在自己面前作挡箭牌。所有的孩子都哭喊起来，但他们却没有跑，而是集体站在原地，双手抱头尖声哭嚎。
陆英招抬起激光枪，集中一名管理员的小腿。随后他慢慢伸出右臂，在空中伸的像天秤那样平直，枯黄的斑纹从他肩膀处延伸，逐渐包裹整条手臂，形成一条布满棱刺的怪异手臂。
那是哈斯塔的手臂，暂时掌握了他的控制权，掌控风元素的力量启动，半径十米内的风全都静止了，这是堪比A级风刑三阶的控制力，仅凭借哈斯塔的一只胳膊就完成了操纵。细小的气流分子有秩序的重新聚合，凝聚数十条无形的气链，猛然窜向那些管理员。
气链裹挟狂风在草坪上窜射，圆整的草坪被掀起，平整的绿地上裂开数条褐色卷痕，裹挟草屑冲向那些管理员。气链缠住他们脚踝，将其勒倒在地，一点点往回拖。
玛尔丹抬起激光枪，抹开枪匣换上麻醉弹，瞄准那些管理员逐一射击，后者全部被激光弹射中，仰躺在地不能动弹。
院内急旋的狂风停止了吹拂，草坪上扬的绿草渐渐趴倒，那些孩子却没停止哭泣，反而声音更大了一些，不过其中一些孩子看到管理员倒下后，都慢慢抱头蹲下，坐在了草坪上。
陆英招站在原地，右臂上的斑纹逐渐褪去，手心停滞的气旋也缓缓散去。一身轻呼从背后响起，他回过头，小男孩兔唇正躲在廊柱后面，伸着小脑袋朝这边张望。陆英招发现他还在盯着地上的光头男，想过来却又犹豫不决。
陆英招从裤腿边抽出一条智能合金锁链，甩到地上光头男胸前，白蓝色的锁链迅速爬动，绕他三圈后自动扣合，把光头男紧紧捆住。陆英招转过身，冲兔唇挥了挥手，接着指一下地上的光头男，后者的眼睛瞬间亮了，迅速从廊柱后面跑出来。
他一下跳到光头男身上，踩着后者的胸膛蹦跳，不断揪拔后者的浓密胡须，陆英招缓缓走到草坪中央，看着那群吓坏了的孩子。他接连安慰了几声，但却没一个孩子停下来，密集的哭声响彻庭院。
“还是我来吧。”玛尔丹轻声说到，把聚能枪搁在旁边雕塑花坛上，慢慢走向那些孩子。她走到其中一名穿旧裙子的女孩面前，扶着后者的肩膀轻轻蹲下。一声悠扬的口哨声从她嘴里响起，是那首《赞美蓝疆》的旋律，空灵清新的哨音传出去，包裹住小女孩脏兮兮的脸蛋，那哨音像是有魔力一样，带着海风和柠檬味吹拂出去。
渐渐的，女孩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玛尔丹，沉浸在哨音的美好里。或许是想听清楚哨歌，其他成群的孩子也不再哭泣，都愣愣地站在原地，静静听歌。
过了许久，女孩抬头轻声问到，
“姐姐，这是什么歌，能教给我吗？”
玛尔丹停止吹奏，伸手轻抚女孩的发髻，“这是海御战区的战歌，过会我亲自教你。”
“海御战区....，你是从那里来的吗大姐姐....那里很美，也很远.....”女孩听到后双眼亮了起来，脸上的微笑却扬起又落下。
陆英招看着眼前瘦小的女孩，想起了玛尔丹寄在幻域的妹妹玛朵，那里幻体用全息投影制造出了一年四季和高山草原，供给她玩耍，而这里的这些孩子却缩在这个狭小的山屋里，还要挨饿挨打。
“没事的，我会带你去的，你很快就能看到大海了。”玛尔丹说着，一把将女孩抱起来。站在灌丛旁朝远处看。
这时，先前被陆英招踹晕的光头男忽然醒了，确切说是被兔唇揪醒的，他下巴上的胡须已经没一半了，被揪掉的毛孔里淌出血来。他在地上挣扎着，蚯蚓般蠕动，嘴里骂骂咧咧起来。
兔唇像骑一匹马那样跨在他脖颈上，伸着不大的拳头，一下一下锤击光头男，把他脸上揍的青紫相接。
第二百四十五章 无脸之夜(1)
“兔崽子，你等着，我非把你吃了不行，用刀一片片把你的肉割下来，割到你死....”光头男脑袋像弹簧般来回升降，对坐在他胸前的兔唇高声咆哮。陆英招走过去，抬起枪柄砸了一下他的光头，随后伸手把他拉起来。
“还有其他孩子吗，带我们过去！”
陆英招厉声说到，把激光枪口抵住他的光头。后者瞬间就怂了，声音颤抖的说到，
“大哥，我带你去。但你能不能先把我腿解开，要不我怕我走路会摔下去。”
陆英招弯下身，在那条合金锁链中间轻按了一下，锁链脱落，光头男抖了抖双腿，低下头慢慢朝前走。
“兔子！”玛尔丹怀里，趴着的女孩忽然惊叫起来，朝着他这边的方向。陆英招看到，兔唇也朝那边转头，双眼亮了起来，
“小萤！我没事的，我躲在档案室里，老家伙发现我了，但这两位战士把我救了，我还揪了光头的胡须，你要不要。”
兔唇兴高采烈地奔跑过去，跑到玛尔丹腿边，伸出紧攥的小手，把两根长胡须往上送。玛尔丹轻轻弯下腰，女孩伸出小手揪过了其中一根，两个孩子都咯咯笑起来，旁边的光头男慢吞吞走着，脸色阴黑却不敢说话。
“我已经打电话给执法局了，怪就怪陆御战区太大了，这种福利院位置又太偏了，只怕这种现象还会有很多。”
玛尔丹抬起手腕上的通讯器，轻声说到，“这种渣子，也只能窝在这里，欺负这些小孩。”
陆英招走在灌丛中，拼花的砖路一直往下延伸，两侧都是高约三米的铁栅栏，双层加厚，坚硬的像是监狱的探监通道。栅栏外是繁茂的冷杉林，阴绿的树枝戳进来，横挡在路中央，再外面是轰隆的水流声，不时有清凉的水滴溅射进来。
他总算知道这种福利院是怎么存在的了，后山这边全部用混凝土石墙围起来，南侧是幽深的石湾涧，与前面院区只有一条缆车相通，这根本就是个天然封闭岛，里面的罪恶被完全隔绝了。如果不是他们恰巧要查档案来到这里，这些孩子可能会一直这样下去。
“这些孩子为什么关在这里，他们和前院那些孩子不都一样吗？”陆英招拽了一下光头男，避免他离那些孩子过进。
“后山这些大多有先天疾病，耳聋或者弱视，大多都是护工从安全屋里带回来的，都是父母不想要的，身体都有些缺陷，严重的像是自闭症和唐氏综合征，智力低下，轻点的就比如唇腭裂，前面那小子。
这些孩子留在我们这也是累赘，还得供他们吃和穿，院长嫌弃他们碍事，而且形象不好，就把他们全部关在后山了。
前院那些孩子.....看着都很体面漂亮吧，那些都没病，院长把他们放在前面，就是为了充门面。”
光头男在竭力推脱，提醒他们一切都是老院长做的，他也只是帮凶，
“其实我没有选择啊，都是老院长做的，你们放了我吧。”
“先闭嘴，等找到所有孩子再说。”玛尔丹踢了他一脚。走过那段逼仄的拼花砖路，光头男在一栋三层的黑顶建筑前停下了。那栋建筑是组合式的，中间铜色的开户门敞开，门前的两棵松树上架起长，几件靓色的蓝红衣服飘在上面，戴围裙的女护工从门里走出来，看到这一幕，手里端着的盆落跌落台阶，发出清脆的声响。
玛尔丹不动声色地抬起激光枪，朝那些女护工一扫，她们全都把盆放下，在原地的草坪上蹲下，什么话也不说。
“这里就是后山的福利院？”
陆英招轻声对光头男说到。
“对啊，这里是轻症区的孩子，再往里面就是残障区，最里面是重症区，里面的孩子基本都不能自理，就躺在床上。”
光头男看了一眼远处的女护工，其中几名不仅没害怕，反而在指着他脸颊的淤青呓笑。他愤恨地盯着她们，这群娘们他在的时候屁都不敢放，现如今倒是嘲笑起他来了。
“你带我们进去，把所有孩子都叫出来。”
陆英招对光头男喊了一声，
“你把他们都叫出来干啥，有的都不能站了，根本就没法弄。”光头男低声说到。玛尔丹抄起激光枪，把枪口对准他的额头，他立即嘘了声，转头招呼那些女护工，让她们把孩子都带出来
两人穿过铜色的开户门，沿着光亮的长廊往里走。兔唇一直跟在陆英招身后，进入长廊后揪住了他的衣角，像是害怕会被丢弃。陆英招伸手把兔唇抱起来，一间间经过那些房间。
房间都没有门，每间门框上都挂着灰色铭牌，上面刻着一串数字，里面挤着三四个孩子，有的躺在地上，有的趴在床上盖着薄被，每个孩子都像小木偶一样，眼神怯弱呆滞。玛尔丹边看边心惊，这里的环境太差了，她几乎没看到几个孩子穿鞋，屋内的墙皮浸水，有的剥落下来，露出里面的灰质。
“这是我的房间。”
路过一间标016号码的房间，兔唇忽然伸手指了一下。陆英招停下来，朝房间里望去，里面角落里立着一张靠背椅，一个男孩背对他们坐在上面，垂着头一动不动。
“他怎么了？”陆英招指了指那个男孩说到。
“小闹有多动症，老是乱动，而且喜欢用头撞墙，护工就把他绑住了。”兔唇轻声说到。
陆英招这才看见，一条灰绿绳子拴在椅子背面，男孩的两只胳膊被反剪在椅背后，两只手腕中间绑了一个绳疙瘩。
“你能不能帮他解开，小闹人很好的，他不想被绑住。”兔唇抬头对陆英招说到。玛尔丹缓缓迈进房间，走到男孩面前，伸手扣着椅背把椅子转过来，后者抬头瞥了一眼玛尔丹，身体抖了一下，朝后缩了一下脖颈。
“小闹不要害怕，大光头已经被打败了，你不会被送去见无脸孩了，这些哥哥姐姐会把你救出去的。”
兔唇窜到男孩面前，后者抬头看了一眼，又抬头看了下陆英招，眼神里充满了疑惑，虚白色的嘴唇蠕了半天，去没说出话来。
“什么是无脸孩？”陆英招一边解着男孩手腕的绳疙瘩，一边说到。
“是那个大光头和肥护们说的，他们说重症区那边住着一个孩子，没有脸，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小，很可怕。我们还是别去那边重症区了吧，那里面很恐怖的，天一黑里面就会传出哭声和叫声。
我的房间里没有门，那些声音能传的整条走廊都是，我晚上都是睡在里面的，小闹睡我右边靠着门，他挡着我才能睡踏实一点。”
“根本就没有无脸孩子，都是光头编出来吓唬我们的，我之前被关进去过，里面的孩子都坐在凳子上，脸上好好的，有鼻子也有眼睛。”
小闹忽然说话了，那条绑他的绳子已经解开了。
他白瘦的手腕上勒出一圈紫黑，两排手指像鸟爪一样窝在手心里，他的胳膊仍然搁在椅背后面，不敢动弹。陆英招想帮他把胳膊移一下，但刚碰上肩膀，他的脸就抽搐了起来，嘴里嘶嘶哈哈的响。
“你这样绑了多久？”
陆英招缩回手，轻声问到。
“三天前就这样了。”小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把胳膊从椅背后移出来，轻轻地活动着。由于长期捆绑，他的关节基本都僵化瘀血了，他正在恢复活动。
陆英招回头，瞥了一眼被绑住的光头男。后者移开目光，嘴里轻声说到，
“这又不是我弄的，都是那些肥护工弄的，那些女人都是这么管孩子的，我有什么办法。”
“快带我们去那边重症区。”玛尔丹轻推了一下光头男。
兔唇跟上陆英招，三人在逼仄的长廊里一直往前走，周围的潮湿气也越来越重，好几次他都感觉有水滴在头顶，一片沁凉。他抬头朝上看，昏暗的天花板上铺开大片霉斑，黑白斑杂的，黑色斑块不断延伸。
蓝绿的铁栅门挡在了前面，在玛尔丹的逼视下，光头男掏出钥匙盘，用小拇指勾起一条钥匙，插进锁孔里缓缓转开。长廊那边静悄悄的，但光线却比身后长廊暗多，前方廊道向左拐去，一盏卤素灯挂在墙壁上，惨白的光线辐照出一片圆区。
一拐过长廊，陆英招就看到了一个房间，门框的铭牌上标着051，里面竟然都没有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玛尔丹调开枪灯，雪亮的光柱射进房间里，照亮了一个光溜的脑袋，坐在塑料凳上，正呆望着他们。
房间里弥漫着馊臭味，陆英招把枪灯往脑袋下面照去，是一个大头的孩子，穿着脏污的绿绒背心，身下的塑料凳开口，下面接一只红桶。
“这孩子怎么了？”玛尔丹绕到男孩背后，发现那件背心是套在凳子上的，他根本就没法移动。
“这.....应该是那个脑积水的孩子吧，不能说话，而且随时都会排泄，所以护工们就把他弄到这里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无脸之夜(2)
陆英招绕到男孩背面，他的皮肤常年得不到阳光，羸弱苍白，上面布满了蜂巢般的疮口，像一张胡乱涂画的白纸。他转头看向长廊，朝那边喊了一声，一名肥护工挪动身体走过来，轻轻搬起那把塑料椅，连带着大头男孩一块搬了出去。
接着，两人把左边长廊的房间都看了一遍，每间屋子里都惨不忍睹，高烧坏掉脑子的孩子躺在木床上，手脚生疮；还有失明的孩子坐在地板上，饿的前胸贴背。
“我说没有无脸孩吧，这不都看完了，那些孩子都没事。这个大光头就是在骗我们，故意说谎话吓唬我们。”
兔唇朝光头男挑了挑拳头，气氛地说。
“我可没说谎，小崽子，你要真不听话，无脸孩就会用刀把你杀掉的，他可是杀过很多人呢。”
光头男瞪着兔唇，故意阴森地说，但碍于玛尔丹在旁边，他也不敢动手揍男孩。陆英招听到这话，想起了之前在档案室里看的关于克莱因的资料，后者体检报告中描写到，克莱因属于先天性面部畸形，那面前光头男说的，是不是有些联系呢？
“你说的无脸孩子，是什么时候的事？”陆英招转头看着光头男，脸色冷峻地说。
“啊？......”他迟疑了一下，但脸色立即恢复如常，“其实....那是很久前发生的事了。我那时候被派到这来工作，也只有二十几岁。
当时是有一个男孩，他一送来脸上就缠满了绷带，院长和护工解开一半时就吓到了，那个孩子是面部畸形，颧骨几乎没有，眼睛和嘴巴几乎挤在一起，耳朵和下巴斜着向下长，而且很短小。
虽然我没亲眼见到过，但听那些护工讲述，以及她们脸上被吓坏的表情，也能猜出个大致来，那孩子长的像头黑山羊一样。
后来经院长和管理员一致建议，害怕吓到来访的领养人，就把孩子送进了后山，进行低质量的豢养状态。事实上，院长对这个孩子能被领养的期盼几乎为零，他认为没人会领养这样一个丑陋的怪物。”
“停停停，这样说，那个无脸孩是真的存在了？他难道现在还在这里住着？”
兔唇听着他的讲述，不禁往陆英招身边缩了一下。
“早就不在这里了，那是很多年前。现在那些肥护工拿无脸孩吓唬你们，都是我给她们讲的。那个无脸孩子犯了件大事，很大很大的事，那之后一个老先生来到石湾福利院，把他领走了。”
“他干了什么事？”陆英招轻声问到。他现在大致能确定了，那个无脸孩子就是十年前的克莱因。
“他...他把一些后山的孩子杀了。”光头男轻声说到，“那个孩子搬进后山，被其他孩子排斥了，他们总是扯他脸上的纱布，抢被子，吃饭时拍翻碗，我见到过他好几次，胳膊上总是淤青黑紫的，看起来很是悲惨。
当时管理员要求孩子们搬石头，他总是搬得最多的那个，因为管理员许诺过，谁干活干的好就能离开后山去前院，所以他总是很卖力地在干活。
但他始终不知道，那个许诺就是谎言，被关进后山的孩子根本没有出去的，也不可能再住进前院。当时他虽然被其他人欺负，但却总有人来探望，所以他能时不时到前院一趟，回去后那些孩子就加倍推搡他。”
光头男一边说着，一边回忆。这时长廊外面响起了窸窣声，那些女护工都聚集起来，朝长廊口退缩。玛尔丹往外看了一眼，慢慢朝长廊口走去。
“所以他最后把那些孩子都杀了？”
陆英招轻声问到。
“说是杀了也不太准确，毕竟那些护工没亲眼看到克莱因把他们杀死，但跟他有关系是确定的了。
就在尽头那个房间，重症区78号房间，由于院长吩咐，一直被封闭着，没让孩子住进去。
由于他跟那些孩子打架，护工就把他挪动了靠里的房间。那四个孩子的尸体就是在78号房被发现的，他们的喉咙被割开了，而且胸前的制服被扯开，胸脯上用刀刻出了一个图像，四具尸体四副图案一个也没少。”
光头男停下讲话，指了指长廊尽头黑洞洞的一间房屋，
“就在那里，里面还放着那孩子的一些杂物，是院长吩咐留住的，护工们本来打算全部清理掉。但那个无脸孩被领养的前一天，一名陆御军官亲自见了院长，之后他就要求所有物品都封存了。”
光头男缓缓说完，朝走廊外瞥了一眼，那里的窸窣声很大，好像有很多人闯到了草坪上。陆英招拿起定向能枪，缓缓走到长廊口，朝外面看去，绿色的花圃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排开两行，全都身穿黑皮衣，手里抓着改制的电锯或者液压切割刀，还有的抓着乙炔枪，虎视眈眈地对着他们。
“院长的警卫队来了，你们没法走了。”光头男凑到陆英招耳边，轻声说到。
前方，黑压压的警卫队中央，刚才还抽搐吐白沫的院长此时却生龙活虎，手里抓着一把聚能枪，眼神冷漠地扫视陆英招，
“这两位我查过了，既不是督查队的，也不是陆御集团军的，想必是两个冒牌货。不用等执法局过来，我们亲自做了吧。”
老院长声音低沉的说到。他的左侧，那名两米高的警卫忽然怒吼一声，启动B级安泰，身体膨胀向上拔起，接着猛然拉响手里的电锯。
“真是够阴的，亏你这么大岁数。”
玛尔丹轻声说到，抬枪就射倒了一名警卫。其他警卫怒吼起来，手里抓着武器朝两人冲来，旁边雕塑旁的护工和孩子吓得哇哇直叫，乱作一团。
砰砰砰——
接连三束激光弹，警卫队里扑通扑通倒下三人，剩余的人化作黑色的奔流，涌向长廊口的两人。
陆英招抬脚后踹，将光头男踹进身后长廊里，回手甩出一团锁链，将其束缚住钉在地上。旁边的兔唇骑到他身上，又开始揪他的胡须，一声声惨叫回荡在长廊里。
“哎吆，咋我一醒来你就要被人砍了。”陆英招抬枪射倒一名警卫，耳侧忽然响起梦呓般的声音，尖帽长袍的哈斯塔悬浮在空中，轻声说到，
“别废话了，这群虾兵，你帮忙解决一下吧，我胸膛疼的厉害。”陆英招忍着剧痛，接连射倒三名警卫，后震的枪托顶到他的肋骨，那里的伤疤处隐隐作痛。
“看出来，上次我给你弄的外骨骼太够劲了，你缓不过来很正常。”哈斯塔拎着一根木枝，在陆英招的两臂间翻来跳去，玩杂耍一般。
“那让我给你示范一下吧，深海星空之主，掌控风的元素伟力，之前克拉肯给你的那些鳞甲胄和利爪，可比我给的弱多了。”哈斯塔轻声说到，长裙末端的拖尾忽然向下延伸，黄色的尾流在草坪上延流，像无数爬行的蛇类，在灌丛附近猛然扩开，将地面豁开裂口，迅速溜了进去。
另一边，玛尔丹的视线里，黑压压的警卫脚底，黑绿色的草坪忽然剧烈鼓动，发出隆隆闷响，无数条隆起贴着地面放射出去，搅碎的警草屑和断枝混卷起来，随剧烈的狂风旋舞，炮弹般撞向扑来的警卫。
老院长瞬间被吹到在地，身体在风中纸一样飘摇，他呻吟一声，身后揪住前面警卫的衣角，下身在狂风中接近飘起来。
所有的黑衣警卫都喊不出来了，风声把他们的怒吼淹没，几乎到了窒息的程度。三十秒后，所有警卫都伏在了地上，像是麦地里一夜狂风后的秸秆。
狂风之中竟有歌声响起，高昂悲怆，声震林遏，具有穿云裂石般的力量，裹挟在每一丝气流中向前奔涌。陆英招听出来了，那是哈斯塔的歌声，就在他头顶七尺的高度吟诵。
“王的褴衣随风飘摇，毕宿星的歌声无人晓；我的灵魂已不再歌唱，我的歌像泪不再流淌。”
那歌词陆英招大致能听懂，但其旋律却是他完全没听过的，每一个词语发音的音调都是那么诡异，汇聚一起却又无比协调，像是蕴含孤独者的千万声叹息。陆英招听过哈斯塔诉说自己的家乡，在恒星昴宿增十六的一颗孤独的行星上。
此时听了他的歌声后，陆英招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场景：漆黑广袤的宇宙中，孤独地悬浮着一颗行星，整颗星球上都被荒漠覆盖了，只剩下地面上唯一一片晶莹的湖泊，当夜晚来临后，哈斯塔坐在湖边，整片夜空中的星都照耀着他，照耀着这颗星球上唯一的生命。也许他所在的行星处在最边缘，夜晚后，天上也是一片漆黑。
他应该很孤独吧，穿越过足以埋葬一切的黑暗，来到这里，来到自己身边。尽管陆英招曾多次询问过哈斯塔，他是怎么来到自己体内的，但却总得不到答复。
陆英招能稍微理解一点他的古怪性格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无脸之夜(3)
狂风中唯一站立的只剩那名开了安泰的两米壮汉，他身穿的警衣被飓风撕扯殆尽，古铜色的胸脯顶着气流向前冲，但是他的皮肤肉眼可见浮现出红斑，那是表皮脱水的现象，干瘪的沟壑一条条爬上红铜色胸膛，像是金色原野上新犁的渠。
他仍在竭力向前抬手，离长廊口还有三米距离，那把旋转的电锯切开气流，对准了风源处陆英招的脸。
“这家伙真是壮啊，不拉回家犁地可惜了。”哈斯塔悬在空中，望着那名警卫说都。
陆英招缓缓抬枪，对准离得最近的这名警卫，猛然扣动扳机，激光束窜射出去，击中他的左手腕，而那名警卫忽然怒吼一声，右手往前一甩，电锯豁开气流，迎着陆英招的鼻梁劈去。
砰地一声，电锯离开风区的下一秒，被暗色光刃劈开，锯刃在陆英招鼻前一寸停滞，坠落在地，分成两半。他抬头朝右看去，玛尔丹从容不迫地收回聚能刀，红色光刃在刀柄处慢慢消失。
“多亏你，要不然我就毁容了。”庭院内怒吼的狂风消失了，陆英招抬手摸了摸鼻梁，前面的玛尔丹轻笑了一声。
“是我疏忽了，不过就算那东西过来，我也能帮你挡住的，你顶多破点皮，不至于毁容的。”哈斯塔长袍的燕尾逐渐收拢，翻身跳到陆英招右肩上。
大片绿色的草圃上，东一边西一边地翻躺着地砖，粉红或灰白的拼花砖被刨翻出来，中间盘绕的木藤蔓架翻倒在地，倒下的警卫在草坪上翻滚呻吟，满地站着的只有入口处的一个人影，那名年迈的院长，站在一片狼藉的草坪上。他前面站着一名警卫，一名被吹的嘴歪眼斜的警卫，被他当盾牌揪住挡在前面。
老院长慢慢把警卫放倒在地，接着就磨蹭着想往甬道里跑。咔嚓一声轻响，玛尔丹拨开聚能枪的保险，一条红外射线冲出去，精确地打到院长的额头，后者顿时点穴般停在了原地。
“别动啊，过会陆御执法局就来了，你待在这里等着逮捕就行，你现在也得有六七十岁了，进监狱随便关上四十几年就出来了，不会太糟的。”
玛尔丹轻声说到。
陆英招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扭头看向她，原来一直严肃的她也会这样恐吓人了。哈斯塔笑出了声，粗哑的咯咯声在他耳侧回荡。
老院长像蔫茄子一样，慢慢挪着走到长廊口处。陆英招站在他面前，轻声问到，
“刚才我们查的那个孩子，十年前他就被关在这里，关在里面重症区士是吧。你故意把他后面的助养档案撕掉，那些是什么内容？”
老院长听到这句话，低垂的头颅忽然一颤，慢慢地抬起头来，盯着陆英招，
“你们果然是来找那个恶魔的，我告诉你们，虽然我把这些丑孩子，残疾孩子关在后山不对，但关于那个克莱因，那个没有脸的男孩，关在重症区是绝对正确的。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善罢甘休，但我一直在后悔，就应该给他穿上拘束衣，关进只能站立的牢房里。”
老头忽然激动起来，额角的青筋一下一下跳着，嘴里喷出白沫，两片嘴唇不断颤抖。玛尔丹举起军刺刚要敲打后者，陆英招伸手止住了他，轻声问到，
“他杀了几个孩子？”
“何止是几个，他差点把后山的孩子们都杀死，”老院长激愤的脸忽然黯淡下去，高翘的眉毛弯了下去，一丝隐隐的恐惧爬上脸颊，
“重症区78号房，你带我们进去，那里面不是封存着克莱因的床铺和东西吗，我们必须进去看一下。”玛尔丹轻声说到。
“都已经很多年了，里面有多少东西也都成灰了，你们要看就看吧。”老院长无奈地说到，两人挟着他进入长廊，沿着漆黑的廊道朝前走。地上小兔唇正踩着光头男的手臂蹦跳，后者趴在地上，时不时哼唧一声。
察觉外面的光影被遮挡，兔唇唰一声站起来，紧捏的两手指里夹着一根胡须，光头男又悲惨地嚎了一声。兔唇转头就看到了陆英招，还有两人中间的老院长，正面色颓然朝他这边走。他下意识抖了一下，右脚朝后拉开，老院长平时打人是最狠的，只要被逮到，最轻都是浇凉水抽鞭子，心情不好就拿热锅里的漏勺烫脖子。
“不用怕，他已经被我们抓住了。”
紧接着，小兔唇就听到了陆英招的声音，他看到，老院长手腕上和光头一样，都绑上了银锁链子，他炸毛的心脏平息下去，在原地站住了。
他看到，老院长低头瞥了自己一眼，混浊的瞳孔里再次射出阴狠，他不再畏缩地闪躲，而是径直老头撞过去，后者闷哼一声，五官都扭曲了，这个白发苍苍的恶魔也感到了疼痛。
兔唇只撞了一下就跑开了，他挤到玛尔丹旁边，紧紧依靠着她。今天真是他的幸运日，今早起床他还在祈祷，吃晚饭时能少挨护工几下打，而现在他已经在憧憬了，想象去海御战区哪里比较好，事实上他连蓝疆多大都不知道，但这都没关系，这两名战士会帮自己和小萤安排好住处的。
哗啦一声，78号重症房的门被推开了，灰尘夹杂霉味冲出来，这是整栋住宿区唯一有门的房间，但却是用来封锁的。陆英招打亮枪灯照进去，空气中悬浮着近乎浓稠的尘埃，光柱没法穿透厚重的尘幕，所以房间里的物体只显露出一层模糊的轮廓。
老院长踏进房间，朝那张长桌走去。陆英招走在他前面停下，伸手摸了一下桌面，指肚上沾了一层尘灰，他把枪灯移到桌面上，上面层叠地堆了一团废纸，旁边还立着一盏灯。
陆英招伸手，握住桌匣把手，轻轻一拉，木抽屉砰一声卡住了。他这才看清，抽屉右边连着三只插销，上面挂了三把锈红的铁锁。他回头瞥了一眼老院长，后者眼神里露出了慌张和惊愕。
陆英招竖起激光枪，用激光射断三把铁锁，伸手抓住抽屉把手，轻轻往外一拉，抽屉迟啦一声滑开。
他愣住了，那些都是助养孩子的登记表，第一张恰好是克莱因后面的号码，这些档案足足有一叠，差不多有六七张，都是孩子的登记表。
“这些就是档案集里被撕掉的那些孩子档案？”陆英招瞥了一眼档案纸下面压叠的那些纸张，那些薄薄的硬皮纸布满了黄斑，看起来轻盈易碎。
刚才拉抽屉掀起的气流就已经破坏了部分纸张，这些登记表没法被查看了，一碰就碎。
“嗯，都在这里了。”老院长轻声说到。
“他们都怎么了，要撕下来封在这里。”玛尔丹轻声说到。
“都是克莱因那个孩子做的，都死在这个房间里了，这些孩子都很不幸，和这间房屋临的近，他们也是倒霉，偏偏惹到了那只恶魔。”老院长轻声说到。
陆英招瞥了一眼那叠档案纸，心头不禁爬上一抹寒意。他虽然没见过克莱因绷带下的面孔，但能想象出那种可怕的五官了。
在这条阴暗潮湿的长廊里，在这间阴冷的房间里，年幼的男孩到底是怀着多大的恨意，一下一下豁开这些孩子的胸腔的？还是某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角落里的撒旦朝他伸出了手，使得克莱因接受了力量，被杀戮意志操纵身心。
“你还记得领养走克莱因的那个人吗？福利院里应该封存着那些领养档案的。”陆英招轻声问到。
根据光头管理员说的话，福利院在发生惨案的第二天，就有一名老先生来到后山，点名领养了克莱因，这绝对不是巧合，他感觉是老院长特地安排的人，专门处理掉了克莱因。老家伙心狠手辣，他不会让这种祸害继续留在后山的。
“我不知道，档案室里也没有领养记录。”老院长无奈地说到，“事实上，我连领养人的姓名都不知道，那人的权利很大，是陆尼亚帝国人事局的长官。
福利院的资金都来于政府，所以我们只有服从的权利。但我能保证，这些死掉的孩子没人知道，他们都是无名无姓的孩子，除了我们没没人知道死讯。”
陆英招绕着桌台踱步，房间四墙蒙满了蛛网，上面挂着厚重的尘埃，根本看不清楚原色。
“你们退去门外。”陆英招回头，对身后三人说到。玛尔丹挟着老院长，慢慢退到门外。陆英招走到房间最里面，踩着床角伸手，把那两扇生锈的窗户推开。接着他走回门边，背对三人抬起右臂，对准墙壁伸出手掌。
嗡的一声轻响，房间里静止的气流改变方向，急速朝窗口流去，所有尘埃和落灰都裹进了风中，化成灰黑流脱离房间。墙壁逐渐浮现原色，斑驳的水泥墙上慢慢浮现出一面图案，晦涩诡异，像是某种图腾，曼妙的旋纹像是要从墙里溢出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无脸之夜 (4)
虽然经过岁月的雕磨，但那些刻痕深深嵌入水泥墙，仍然清晰无比。广袤的大海上，硕大的日轮缓缓降落，而海天之间屹立着参天的巨影，身后张开的蝠翼遮蔽天日，巨影的双手在胸前合拢，握着一颗小光轮，数百条密集的划痕以双手为中心，朝四周辐射拉出，犹如散发的无数道光芒。
而与大海相接的是环形的陆地，其上大大小小画了几百名小人，光轮辐散的光芒淹没了那些小人，后者的身躯都扭曲起来。
玛尔丹惊讶地看着这一场景，抹开手臂上的摄像仪器，对准墙上的图像连拍几张。
“你有没有发现，这幅场景和之前我们经历的有些像。巨人应该就是克拉肯了，我们在萨甸岛上见过，他就是章鱼头，蝙蝠翅膀的形象。
他手里握住的这东西，和攻击蓝疆集团军的那个星彩体很像吧。”
陆英招忽然指着那颗光轮，轻声说到。
玛尔丹停下拍照，双眼紧盯墙壁，
“不是像，这东西分明就是星彩，你看顶上那些刻出来的痕迹，是表示云层存在的。”她轻声说到，伸手指了指巨影的头顶。
陆英招顺着她的手指向前看，在巨影蓬发的头颅顶部，落日的区域里被画出了几朵云彩，云团中间漏开一团窟窿，里面拉出几条垂直细线，一直延伸到巨影手中的光轮里。
“我们得立即把这个传回蓝疆研究所，对应对星彩打击有极其重要的作用。”陆英招缓缓说到。
自从上次和MDL掘居者战斗后，克莱因精确把集团军引入了星彩打击区，他就知道后者和域外广海里的异生物有联系。没想到，这才来陆御战区查找克莱因身世，竟然找到了和星彩有关的线索。
“这墙上的图画都是克莱因刻出来的吗？”他瞥了一眼身后的老院长。后者木然地望着墙壁，显然也没印象。
“我不记得了，这是那个恶魔的房间，当时为了避免他和别人发生冲突，所以给他安排了单间房。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应该就是他刻出来的吧。”
老院长轻声说到。这时，长廊外响起了脚步声，奔跑的窸窣声以及呵斥声，战区执法局的督查队已经来了。
两人最后绕着房间转了一圈，没再发现任何其他东西。然后陆英招拉住老院长，玛尔丹从地上拖起光头男朝庭院里走，光头男哭爹喊娘地求饶，还踹了一脚老院长以示清白，但没用，最终被两名督查者锁上锁链，押送了出去。
福利院后山里的六十名孩子，在玛尔丹的要求下，统一被转往蓝疆三级福利院，这是由蓝疆研究所援建而成的，里面配备最科学的餐厅和活动区，兔唇和小萤能定时去看剧场并且参加文娱活动。
当然，玛尔丹也向当地执法局反映了问题，战区督查队将对附近福利院进行全面检测，查处类似事件。她也希望，像石湾福利院这种事情能尽量少发生。
远在几千公里外，蓝疆防御区，海军打击和航空战术中心，总部长西利亚特正站在一面变幻的电子海图前。
深黑色的域海中，几万枚荧橘色的游标在不断涌动，海浪粒子随着强风灌满岛屿各个峡湾，由于克拉肯遮挡了天星的检测，海域中的检测盲区也在不断扩大，从东往西朝巡弋区压来。
又是关于新一次星彩打击的会议讨论，各个集团军的部长都在提议，出动航母编队，对域外广海区域内的异生物进行攻击。他们认为，星彩体的源头就在海上，只有摧毁克拉肯才能消除灾难。
但蓝疆已经吃过一次教训了，西利亚特不会再送死的。他知道，这样诡异的攻击，无论多强大的物理武器都战胜不了的，他在等一把钥匙，一把举重若轻的关键密钥，只有特殊方法才能应对特殊攻击。
先前在域外广海上，面对那些鬼鲛，夜魇，深潜者以及恐猎，蓝疆的武器系统发挥出了足够作用，将那些星眷生物全部击退，这固然给了他们信心，但眼下出现的星彩体，与那些异生物可是彻底不同了，他们需要等待，要躲过这段时期。
“总部长，先前黑暗战役中，从未出现过这种类型的生物，我觉得凭借蓝疆的力量，根本应对不了这些星彩。
敌人杀人于无形，但我想，我们至少可以减少一些伤亡。您需要尽快做决定，向域外广海区投放热核武器，那名叫什么克拉肯的旧神，我想他最终是地球上的生物，总能被摧毁的。”
海军防御区副部长说到。
“首先我声明一点，星彩不属于地球的生命形式，那种旧神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就算砸下去十吨原子弹，顶多就是域海里被炸出马里亚纳海沟，而敌人可能一点也摸不着。”
旁边的战斗分析部长敲了一下桌子，以示重点，
“继续拖下去，只会有更多的战士和居民受伤。西利亚特，你想等到整个蓝疆的生命都失变成瞎子和聋子吗？
一次星彩打击，受影响区域达到直径四公里，如果下一次那种堡垒云降临到我们头顶呢？我们根本来不及逃，在座的各位都会失去视力和听力。
总部长，你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防御区蓝疆战略武器部长捶了一下桌子，厉声说道。上一次的14号集团军，是隶属于他军区的队伍，在与MDL的战斗中被星彩攻击，全部丧失了战斗力，他当然要急了。
西利亚特低沉着脸，抬眼扫视圆桌周围端坐的部长，低声说到。
“海军打击部已经派出无人轰炸机了，两枚核航弹将落在域外广海中央区域，等到效果出现后，我们再做下一步攻击。域海外围一直部署着火力防线，那些异生物不会冲破巡弋区的。
至于星彩打击，各位，我想说的是，从第一波深潜者登陆巡弋区A1防线的时候，我做好赴死的准备了，你们也应该这样。
所以，怕死可以，但不要把那副嘴脸露出来！胆小的家伙不用站在这里，趁早回家吧。
我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你们应该知道，谁再传播这种畏惧情绪，就别想活着出去了！”
砰地一声响，古铜色的拳头砸在桌面上，圆桌周围的参会者都感到了一阵颤动，感受到西利亚特那沉重的目光，纷纷低下头去，盯着桌面。
“总部长，我想请您看一段录像，”旁边，蓝疆陆军部长忽然站起来，走到屏幕面前微调了一下，电子海图切换成硝烟弥漫的战场。
“这是上一次星彩打击，集团军和掘居者在后备区交战的场景，我们的微A级无人机编队拍摄到的画面，注意，五秒后尾屿云层到达区域上空，星彩将会降临。”
西利亚特紧盯着屏幕，支离破碎的水泥矿区上，集团军整齐地排列，装甲车在夹道里缓缓碾过，一切都显得肃穆安宁。彩色的光晕从屏幕上方降下来，将士兵们的迷彩战服浸染，随后惨叫声不断升起，仅几秒过后，所有的士兵和超人类战士都栽倒在地，哀嚎声响彻天地。
屏幕前面，参会者全都感觉头皮发麻。虽然他们知道这种生物能摧毁人的感官，但亲眼看到这群集团军失去视力，还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总部长，您注意看右下角区域。”陆军部长伸手指向屏幕上一块区域。西利亚特朝那里看去。
在哀嚎抽搐的士兵群中，钢铁铆合的“亚瑟神剑”激光基座发射着银光，其金属台阶的下面，水泥深沟里，几名金红色的身影正蹲着不动，这是星彩辐线唯一避开的区域，那些梦幻般的光线并没有渗透那里。
“这几名超人类战士躲避了星彩攻击，这应该是迄今为止唯一出现的例外。总部长，您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必须尽快查清楚。”
陆军部长轻声说到。
西利亚特旁边，坐在软椅上的白鸣眯起了眼睛，仔细看着屏幕上放大的人影。
他之前见过这种配色的战服，就在蓝疆新闻频道，现场直播的所罗门战队竞技赛上，好像是一支叫焰伦队的队伍，在最后的缩圈中击败了海姆达尔队，夺得了冠军。
这支队伍好像有一名S级超人类，和三连冠战队的队长奥斯汀决战，并最终取得了胜利。他记得，和眼前屏幕上这名战士一模一样。
“事实上，我们已经查清楚这些超人类的身份了。他们都是幻域培养的新兵战队，隶属于后备区的超级战队，焰伦队。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能躲过星彩攻击，但要接近调查他们，必须通过幻体的申请，总部长，您需要给我们调查权限。幻体是只听令于您的人工智能，您必须给出权限才行。”
陆军部长轻声说到。
“我知道了，我会开启权限的，你们尽快去查。”西利亚特点开手腕上的通讯器，在上面轻点操控。
第二百四十九章 星之眷 (1)
此时，白鸣的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大浪。现在幻体就藏在他的心脏里，正通过瞳孔里的微缩摄像头窥视着这场会议。想必陆军集团军获得权限后，进入幻域查找焰伦队的时候，他又会把他们引入歧途。
他默默记下陆英招的面孔，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联系上后者。幻体提到过，星彩打击肯定会被某人解决的，应该就是屏幕上的超人类战士了。
“驱云无人机编队已经部署完毕防护网，上次尾屿堡垒云中出现星彩的湿度和气压变化由模拟器重新推演，与天星号卫星系统分析结合后，已转换成星彩特殊打击警报，为整个蓝疆提供实时监测和通报功能。”
海军天文台在屏幕上输出了信息。
西利亚特在座椅上缓缓坐下，此时日暮昏沉，落地窗外巨大的落日正触及海面。在那几千公里外的颤栗汪洋上，数以万计的星眷生物正聚集在一起，参拜屹立于海洋漩涡中的沉睡之主。
后备区幻城市。
宽阔的蓝遗广场上洒满了夕光，昔日熙攘的居民此时却所剩无几，寂静的台阶上落满了走动的白鸽，旁边喷泉池里十尊雕像的身上也落了一层灰鸽。
这些雕像都是为蓝疆做出过英勇贡献的人物，十名中有八名属于超人类，里伯特·阿基亚德，英勇牺牲的伟大舰长，在南域沿海防线濒临崩溃之际，命令战舰加速冲入异生物潮....，菲西·道尔，研究所发现的零号觉醒者，凭借三阶乌焰，拼死拦截海潮生物，在配合守卫军维持防线后，伤势过重牺牲....，陆征毅，陨落于天空的王牌飞行员，在与飞行战队脱离后，凭借高超技术和反应力冲出夜魇群...一个个让人振聋发聩的光辉名字，就刻在他们雕像下方的纪念碑上。
尽管埃里森已经看过他们的简介不下百遍，几乎能背诵出来了，但每次来到这里，他总是会情不自禁地看一遍，甚至会伸手抚摸一遍那些浅浅的刻痕。
他最敬重的就是那名叫陆征毅的飞行员。虽然他之前是在蓝疆航天局工作，但看完这个王牌飞行员的事迹后，埃里森还是不由自主地敬佩之感。
现如今他自己成了海军航空兵的一员，亲自体会过反重力训练的痛苦，并且亲自飞上蓝天后，内心对这名王牌飞行员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然后很不幸的，他自己被星彩攻击了，现在只能戴着人造肠口，随身插着导尿管，像个婴儿一样，动不动就一身臭。
但他认了，他觉得这是自己的命。自从坐进驾驶座的那一刻，被那道梦幻般的闪光照过后，他和其他人之间就隔上了一层可悲的隔离罩，自此之后，接触所能传达的温暖和感觉，他将永远也不能体会了。
一阵冷风吹过来，白鸽和灰鸽都扑腾起来，脱离雕像手臂飞向大海，无数片翅翼扇动，夕光和阴影在瓷白的胸脯上变幻，像是反射的粼粼水光。
蜿蜒的小路贯入草坪之中，两名老人拄着拐杖沿着砖路沿慢慢向前走，凉风把他们的黑裤腿吹的裹紧双腿，一副颤巍巍的模样。
埃里森预料到，他的余生将会和眼前的老人一样，在迟钝和羸弱中度过了，唯一遗憾的是，他才三十六岁，中年期还未过去一半。
他伸手撑住双腿，缓缓从台阶上站起来，面前地上的面包屑围成一圈。他本来是来喂鸽子的，却没预料到数量会这么少。
两抹灰绿身影从他旁边擦过，埃里森转头望去，两名集团军的士兵正相互搀扶着，朝前面水池雕像的方向走去。其中一人戴着眼罩，双手完全被另一人牵着，一步一步小心地踩着楼梯下去。
令人惊讶的是，两人的面貌看起来一模一样，要不是眼罩士兵额角的一道疤，埃里森简直要以为自己看错了。
两名士兵无视他，径直下到台阶最后一层，其中一名搀着眼罩男的胳膊，在水池旁黑晶的石凳上坐下，将脸迎向紫红的夕阳，清冽的晚风吹向他们。
埃里森听到两人在嘀咕着说话，
“阿兄，还是这个位置吧，再往前走就很冷了，会吹感冒的，你之前一星期都是在广场那边的，今天怎么就忽然来这里了？”
“我想听听声音，我那些战友们有一大半都听不到了，相比之下我算是很幸运的了。拥有听觉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我能听到几百米外的鸽子声，也能听到鳕鱼在海里吐气的声音，不知怎么，从舰队上回来后，我的耳朵变得灵敏了很多，许多以前听不到的声音，我现在都能听的很清楚了，这真的很奇妙呢。”
士兵轻声说到。
“这些都不算什么，你们那些航母编队的，有一些可太不好受了，回来后就只能躺在床上，还有一些直接变得看不见东西。你能这样已经算很幸运了。”
这名士兵伸手摸了一下阿兄的眼罩，贴着后者在石凳上坐下，从随身携带的医疗包里掏出三瓶晶蓝色水，在凳面上一一摆开，然后从里面掏出一条手帕，在手里慢慢折叠。
“冒昧问一下，”
埃里森忽然走上前，朝忙活着的士兵说话。后者诧异了一下，警惕地转头，上下打量埃里森，
“请问....你哥哥是跟随永恒号航母编队，前往域外广海进攻的那一批海军战队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们没触犯蓝疆任何一条法律，也没有追着索要补恤金，如果你是督查队的话，请立即离开这里，别打扰我阿兄休息，别怪我没提醒你！”
那名士兵狠瞪了埃里森一眼，恶狠狠说到。
“没事，阿弟。这位战士听起来不像是督查队的，那些人说话可没这么柔和。我是海面舰艇部队上的，只不过我的眼睛看不到，现在只能待在舰仓的医疗室里，说我是战士算抬举我了。”
那名眼罩男伸手制止弟弟，轻声说到。
“感谢，我也是蓝疆海军编队的，在海军航空兵战队担任飞行员。但和你一样，我也经历了星彩打击，失去了触觉，现在我只能凭借智能机械肢才能正常生活。”
埃里森瞥了一眼他的眼罩，那是一款黑厚的医疗眼罩，表面的冰绒浓密异常。他猜测，对方应该属于航母编队受害者中，那被剥夺掉视觉的一批战士。同为星彩的受害者，他感觉自己有必要和对方聊一下。
“你刚才说的，你的听觉变得更灵敏了，这是从域外广海回来之后发生的变化吗？”埃里森轻声问到。
他先前调查过，永恒号航母编队遭遇星彩攻击的那片海域，区域内所有海水的颜色都发生了变异，而且鱼群的生命力被吸干，海藻和褐藻都被染成了苦味，而且海水析出了磷光闪烁的盐结晶，这些都证明了，星彩是一种区域内大面积攻击的生物，并且能在空气和海水中留下胚芽，动植物都会相应受到影响。
但他始终认为，有一种方法，能够躲避掉星彩体的攻击。在永恒号庞大的偏流板前，在那片水汽弥天的蓝天下，他分明看到了，星辉连成的光幕穿过了战机。战机没被摧毁，但他的兄弟们却被剥夺了感官。
那些彩光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他坚信。
“嗯，我去蓝疆研究所检测过听力，6米之内，从原来的能听到二十分贝，增加到了接近十分贝。不过我不太能确定，是不是从永恒号编队回来后发生的变化。
我那些同队的战友都说我很幸运。”
眼罩士兵在风中偏着脑袋，像是在捕捉丝丝缕缕的声音，埃里森在后者脸上瞥见了笑容，每一条挤出的皱纹都盛满了夕光，看起来灿烂无比。
“嗯....相比于我来说，你确实幸运多了。至少还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世界。而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只是现实的局外人，任何能证明我活着的感觉都消失了。”
埃里森回过头，看着那十尊迎着夕阳张开双臂的大理石雕像。
在星彩打击降临过后，三分之一的战士被剥夺了触觉，浑身被无形的柔软网所包裹。相比于失明和失聪的伤者，这一部分失触者起先并没有被研究所和医疗机构重视。
那些医学专家认为这只是暂时性的肌肉麻痹或者传导障碍，但很快，随着时间推移，大部分伤者身体出现了组织受伤溃烂，并且有各别士兵因为阑尾炎而夺去生命，医学专家重新对这批伤者进行了检测，发现失触者的大脑皮层受到了不可逆的伤害，控制触觉的那一部分被阻隔了，而且任何手段也无法再恢复。
三分之一，接近四百名士兵和超人类，静静地躺在病床的修养舱里，而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刚刚在医学上被判了死刑。
医生和专家很快镇定下来，并为他们制定了长达一年的周期性恢复训练，以帮助失触者恢复触觉。
第二百五十章 星之眷 (2)
尽管蓝疆为失触者配备了心理疏导师，为每名士兵进行了心理疏导，但惨剧还是无可避免的发生了。
为了找回真实的感觉，有些失触者开始划伤自己，用铁锉在手臂上戳洞，开着摩托飚速超过四马赫，然后一头撞上电线杆，有些吸烟者开始超量摄入香烟，一次性在嘴里点燃十支香烟，但是丝毫没用，因为他们的味蕾都被摧毁了，以往熟悉的气味和味道全都消失了，就连他们的妻女带着水仙花来病房探望，互相拥抱时也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们能看清世界，能听清世界，但就是感觉不到世界，像是现实的异乡客。近六成的失触者禁不住这种折磨，深夜里在病房里挽窗帘吊脖子自杀了，由于感受不到窒息和疼痛感，大多数失触者死去时脸上没有表情，平淡的像是石板。
剩下的四成失触者则适应了这种生活，开始佩戴智能肢体，一点一点地恢复动作，尽管日常生活都变得很慢很累，谨小慎微，但他们在竭力找回正常人的感觉。
埃里森感觉自己是处在中间的人，无数个深夜他都想自杀，但是都忍下来了，他不想便宜了域外广海里那些星之眷族。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出毁掉星彩的方法。
“虽然我现在装上了智能肢体，能够控制着慢慢走动，但日程生活还是让我感觉很累。
有时候我端起桌上的茶杯，从这头移到那头，中间一米的距离我能摔两次。再就是没注意茶水是开水，等我紧抓着茶杯放下来时，手掌心都被烫掉一层皮，但我什么也感觉不到。”埃里森禁不住向眼前的士兵倾诉起来。
他这些天待的属实有些沉闷，虽然有妻子陪在自己身边，但这些丧气话和发泄话他不想说，他害怕妻子会担惊受怕，必经其他失触者的死讯一条接一条地传出来，她也很害怕埃里森会犯傻。
“好好活着，我们都还能见到阳光。”
眼罩男轻声说到，伸手敲了敲旁边弟弟的大腿。后者立即站起来，走到长凳迎风的一面，脱下黑色风衣披在他身上。
“嗯，我们都要好好生活，说不定能见到蓝疆统治海洋的那一天呢。”
埃里森缓缓说到，伸手抹了一下手背上的智慧屏，清脆的磨轮声响起，他向前迈出右腿，智能腿肢滑出钢杆，帮他丈量高度，固定脚形。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埃里森一步一步上台阶，朝远处小路走去。
“好，慢点睁，好点了吗......里面的缝线都看不见了，吸收的很快啊.....你试着眨一眨眼，看看前面的栏杆花纹.....”
“有点硌，感觉风里有沙子吹进来了，那些.,...是一些菱形吧....”
身后忽然响起两兄弟的谈话声，埃里森忽然停住了，身体像木偶一样僵硬地转身，朝那条黑晶长凳望去。
只见两名士兵全站了起来，身披风衣的男人朝前眺望，脸上的眼罩拉下来，两颗黑琥珀般的眼球转动着，瞳孔里倒映着前方的绿柳和灰栏。
埃里森浑身一振，脚底下像是忽然炸开了。他迅速迈动双腿，朝两兄弟跑去，腿上的机械肢吱呀呀急响。等他跑到两人面前，一把揪住那名士兵的袖口，急声说到，
“你....你的眼睛还能看见？！”
后者诧异地回过头，看着埃里森，慢慢说到，
“我是先天性弱视，几天前刚做了角膜手术，这几天只是让弟弟陪我来做恢复训练的，怎么了？”
埃里森止不住激动，浑身筛糠般颤抖，
“那么说，你被星彩攻击覆盖过，但没被剥夺任何一种感官？！”
“可以这样说，我那些战友们都说我是个奇迹，不过你为什么这么激动，有什么问题吗？”那名士兵低下头去，不断地眨着眼睛，像是要把眼里的灰尘挤出去。
“没....没什么.....，这好像是真的....如果这样做的话......就能躲过星彩的攻击，那一定会有办法的！”埃里森像是忽然发疯了，兴奋地在原地大跳几下，弄的两兄弟一脸疑惑。
“谢谢你们，你们拯救了蓝疆！”他忽然转过身，一把握住那名士兵的手，用力摇晃几下。接着就像上紧发条的火车头一样，转身猛踏几步跳上台阶，绕过水池朝远处跑去。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埃里森不断甩动双腿，智能腿肢在轴筒里频繁地压入收缩，他的心脏里正在燃放一场烟花。
自从被失触所带来的阴影笼罩后，他第一次感觉生命又有了意义。
既然眼睛失明的战士能躲过剥夺视觉，那么失聪的战士也能免除被剥夺听觉，那么像自己这样失触的人也能躲过去.....这么简单而纯粹的原理，他竟然现在才发现！
浑身荆棘的战士不惧万刃刺穿，同样，在星彩降临的战场上，最安全的人就是被完全隔绝五官的人。他可以联系蓝疆研究所，让那些科学家研制一种隔绝感官的材料，能够完美躲避星彩的打击。
一定能行的，刚才那名战士只是能治愈的弱视，或许是视觉系统出了点小毛病，就能躲避掉被剥夺视觉的惨剧，那些科学家肯定能用某种方法，重新模拟出这种情况的。
他去调查一下另一批幸存者，或许会有部分神经性音障的战士躲避了攻击，会有越来越多的实例证明这个方法的。
那些遭受星彩侵染的战士不会白受罪，他们至少做了第一批踩雷者。
后备区，幻域三维训练区。
无云的纯白天空下，弧形的智能穹顶在逼近，密集的流光在晶莹变幻，犹如阳光下晶莹的湖泊，在其表面，无数条灰弧合金骨犹如涟漪般朝四周扩划，灰白幕顶上出现了一个圆整的窟窿，伴随着强劲的气流和旋桨声，黑鹰号直升机落进窟窿朝里下降。
玛尔丹在调查完石湾福利院后，立即接到了西利亚特总部长的电话，要求她立即返回蓝疆，并提到了那段在中央花园的录像，里面显示躲过星彩攻击的正是焰伦队的所有成员。
当时陆英招也在旁边，正在通讯的玛尔丹疑惑地转头看向他，关于躲避星彩攻击的真相，后者没说，她没有过多追问。
陆英招在听完通讯器里的命令后，亲自回复了总部长，表明自己获悉了屏蔽星彩打击的方法，但必须联系研究部和作战分析部，进行共同研讨。
现在，两人回到了幻域，要进入幻体的高层管理部，与蓝疆的研究所和分析部进行远程会议。
黑色的直升机降落在如茵的草坪上，轰鸣的旋桨声逐渐平息，被气流吹倒的绒草恢复挺直，两人跨出吊舱，沿着平行的夹道往前走。
陆英招看了一眼前方，参天的透明柱面上不断有微光闪过，透过那些玻璃外墙能看到，成百上千部电梯正在里面升降。幻域每天都有接近三百支战队开启新地图，进行集体训练，而总的人流量能达到一千以上，这些运输工具的使用量是巨大的。
两人走到脚下夹道尽头的那部电梯门，厢门表面悬浮着晶蓝色编号。
“两位焰伦队的战士，幻域欢迎您的到来。”空灵宏大的声音忽然响起，从智能穹顶的扩音器里传出，降临在两人头顶。
陆英招愣住了，因为他已经伸手按下了楼层显示器，但那条液晶屏却忽然灭了。旁边的玛尔丹抬起头来，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怎么回事？还要我来吗？”
“两位不用担心，这部电梯正在升级，请两位等待十秒钟。”幻体的声音这时降落下来，降到两人身旁的空气里，陆英招感觉它在贴着自己脖颈说话。
玻璃墙后面的电梯正在迅速变化，没有声音，四条漆黑的钢板从轿厢底部滑出，在周围拉长升起，裹住里面银灰色的小轿厢。两扇门板无声地划开，陆英招拉住玛尔丹的手跨进去。
他刚才察觉到，玛尔丹的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对这种高度有些恐惧。嗡的一声轻响，轿厢漆黑的四壁忽然稀释，两人脚下和四周瞬间透明了。
接着电梯忽然加速，近乎炮弹般朝上窜去，陆英招只感觉眼前一晃，那些远转的电梯拉成模糊的黑影，无数部电梯拉出无数条黑流，重重叠叠的黑流连成黑幕，两人在深黑色的空间里急速上升。
玛尔丹哐当一声倒在地上，瞬间的失重引发了心悸。她不知道现在的电梯速度，但却感觉心脏被压上了千斤的重量，根本跳不起来。陆英招朝前倒去，伸手扣住电梯墙，另一只拉向玛尔丹。
“停下来！”他大声喊到，虽然不知道幻体听不听得到，但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电梯仍在加速，他自始至终都没看到外面有拉曳钢绳，轿厢像是在空中悬浮上升一样。
他竭力想维持身体，却控制不住地朝旁边倒。
第二百五十一章 星之眷 (3)
“你现在的情况可不太秒啊，有人想让你永远发不出声来。”哈斯塔忽然在空中浮现了，在陆英招眼前左右翻滚。砰地一声巨响，他狭小的尖帽身体忽然弹起，猛地撞击厢顶，四周的景象在一瞬间恢复原状，四周的电梯缓缓升降，能看到里面说笑的战士。
高层管理区，黑晶桌面前，端坐着的人形幻体脸上一冷，超前面的智慧投屏看去。电梯里的两人分明没有任何变化，但刚才确实有一股力量冲撞了厢顶，而这直接让电梯刹在了原地。
旁边的屏幕上，中央花园的那段录像一直在播放，结满天空的幻彩荧光几乎笼罩了所有军队，但右下角激光基座旁的那个身影却尤为清晰，金红色战服的战士立于彩虹般的光辉之中，却硬生生没被覆盖，那块区域干净的让人诧异。
原来是他，能毁灭星辉的战士原来是他。幻体虚拟的脸庞上一阵变幻，但终究加载不出合适的表情来。她在面前的智慧屏上轻轻一抹，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襟，站起来走到大厅中央。
或许她早就应该知道，因为另一名和他相似的泰勒斯，已经被星之眷族的旧神收入囊中了。两人都和那些古老的旧主有关系，而陆英招，这名S级超人类的身份信息太少了，她搜遍了蓝疆的人口信息库，都没搜到他父母的姓名。
最近的那次中央花园的袭击，其实幻体是早就判断出来的，“尾屿”堡垒积雨云登陆后备区时，其外围的气压和水汽变化十分特殊，和永恒号航母在域外广海上记录的变化数据基本符合。
但她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西利亚特在设置她的时候漏掉了一条指令：根据预测结果作出相应的措施。这条命令其实是必须要漏掉的，就和“为了防止自杀者死亡而先将其击毙一样”，因为决定权必须掌握在人手里，幻体作为人工智能，不能擅自做决定，那样会引起很大麻烦。
门外响起了呼啸声，像是有飞行物停在了这一楼层。
幻体调整好面部表情，像一名酒店的迎宾员那样，端着笑容看着大门。不过她那笑容是经过处理器合成的，看起来十分僵硬，陆英招看到后说不定会心肌梗塞。
其实她刚才是想让玛尔丹受伤甚至死亡的。她十分了解陆英招，如果玛尔丹受重伤的话，他的所有自卑和弱小都会暴露出来，那样她就能不费力地摧毁他了。
她已经和遥远万里外的旧神克拉肯取得了联系，准确说是和泰勒斯取得了联系，虽然那两人都有独立意识，但他们在逐渐融为一体。不过这些幻体都不在乎，因为克拉肯答应过她，能够给她彻底的独立意识，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自由，有这些就足够了。
门外响起了叮咚声，黑曜石的大门缓缓划开，幻体端起职业假笑，偏着脑袋朝前望。
黑门划开，高速电梯的厢门开着，两个互相倚着的人出现在她面前，
“两位战士，欢迎....”幻体脸上挂着假笑，热情洋溢地说出这句话，却忽然脸色一僵，声音传感器一直在空中搜索着，这时却忽然捕捉到了一阵喷笑，很细微，但就是从前方传出来的。
“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陆英招迈步走进大厅，沉声说到。刚才哈斯塔也跟着从脑室里探出来了，看到幻体所加载的女性装扮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所幸陆英招及时提醒，他才止住笑缩回去。
“你这是在蓄意谋杀。”玛尔丹伸手撑住他的脊背，右手却从靴袋里抽出一把短柄激光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幻体霓虹变幻的额头。
幻体站在原地，双手仍摊在空中保持欢迎的姿态，陆英招和玛尔丹盯着它那张全息投影出来的脸，身上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它加载的人物形象是一名端庄女性，身上套着咖啡色的法式轻裙，裙摆处环绕一圈黑蓝交织花带，细碎的流光不时划过带面，泛起的荧白光朝外扩散，映的她脸颊溢彩光亮。
但那罩在光晕下的脸上却看不清表情，朦朦胧胧的，狠毒夹在笑容的褶皱里，不动声色地盯着两人。
“两位是超人类战士，对付这点失重应该没问题吧。没什么恶意，只是单纯想测试一下两人，精英战队的训练官和S级的超人类，果然实力强悍。”
过了接近十秒，幻体微偏的脖颈恢复笔直，纤细的身体做了一个反常态的动作，双腿翘起一定角度胯部扭转一圈，唰一声滑到会议长桌前，语气轻描淡写，
“快点吧，那边总部长和其他研究员都在等着呢。你不是发现了躲避星彩的秘密吗，全蓝疆几千万名战士还在等着你拯救呢。”
幻体轻盈地跳上长桌，如蜻蜓点水般落在智慧屏的中央点上，嗡的一声轻响，暗蒙的屏幕亮起，蜂巢网朝四面八方延伸，长屏四角升起四条光柱，佩戴军帽的半身人像逐渐加载出来。
玛尔丹盯着幻体的一系列动作，右手的短柄枪始终没放下。
先前她把妹妹玛朵交给这名人工智能，幻体给她建造了世界上最美的自然城堡。不过现在看来，它好像越来越异常了，在各个领域都碾压人类的存在，控制不了会有大麻烦的。
“来吧，把你们的方法拿出来展示吧。虽然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的，但是....还是让西利亚特亲自来问吧。”
陆英招冷笑一声，提前让会议开始，这名人工智想这样掩盖过去。
“咳咳——”会议长桌四角响起了咳嗽声，头发灰白的总部长抬起头，结满血丝的双眼抬起来，扫视参会者和幻体。隔着波纹起伏的投影幕，陆英招能清晰地看到他灰白的鬓角。
“星彩这种生物，无论如何都必须得消灭掉。它的存在就是蓝疆的一根刺，如大家所见，两次灾难越来越严重，如果说我们的军队和战士是西西弗斯的话，那么这种星彩辐射就是要推动的那块巨石，毫无疑问的说，眼下的的蓝疆正是在陡峭的斜坡上行进。
没有什么侥幸，我们面前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挥拳打碎这块巨石，要么趴倒下去被碾成粉碎。
但自始至终，我们都只有一条路可走，因为西西弗斯身后空无一物，而我们身后是蓝疆的千万居民。
现实就是这样，我们退无可退。时间紧迫，要做的事有很多，信任我已经给你们了，希望你们能拿出对策。”
玛尔丹和陆英招走到桌前，将脸探进连接光区，会议桌上出现了两人的面孔。玛尔丹握住语音麦，轻声说到，
“总部长，请允许我们展示一些图片。在中央花园MDL与集团军的冲突中，星彩再次降临，而且威力相对来说也更恐怖了，同时剥夺视觉和听觉，而且无视物理防御。
但这次的降临显然是被设置好的。时间和积雨云区域都和14号集团军的撤离相吻合。而且负责拖住集团军的那名超人类，那名毁掉盾构机的战士，也就是MDL的领导者。
我们根据他遗留在地下基地里的物品，找到了关于旧神克拉肯的一副图像。”
玛尔丹省略了两人去陆御战区的经历。她知道，那个克莱因和陆英招间的关系不同寻常，如果西利亚特深究的话，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长桌智慧屏的中央，四名半身人像面前出现了一副卷曲拉长的图像，黑灰色的墙壁上，密集的苍白刻痕深深拉出，连成那副海影天光的宏大景象，正是陆英招在石湾福利院，重症区最里面78号房间里找到的尖利涂鸦。
“总部长，这幅图像里面，显示的积雨云和辉光线，都符合星彩降临的场景。而我认为，解决问题的关键，就藏在下面刻绘的陆地场景上。”
陆英招缓缓移动图像，让海平面下方的部分显露出来，成千上万道人影在辉光下扭曲。
让人惊奇的是，如此密集的人影聚集在一起，但他们的五官却刻画的相对清晰，人形的胳膊和腿脚也基本描绘了出来，各种细枝末节都用浅划痕刻出来了。
幻体启动放大器和重绘系统，一寸寸地将那面涂鸦扫描完毕，更加清晰完整的图像在智慧屏上呈现出来。
“总部长，我原以为幻域的超人类至少会有脑子。可如今我听到的事真的侮辱到了我的智商。
一名自称是S级的超人类，所罗门战队竞技赛的冠军训练官，你们所说的，能够毁灭星彩的方法，竟然就是一副在墙上刻出来的画？
果然，没经历过战争的超人类根本就不是战战士。”
就在陆英招调整完图像时，14号集团军的部长，悬浮在桌角的半身人像忽然大声地说了出来，声音压着怒意在室内回荡。
“我就问你们，这样欺骗总部长，对得起那些被星彩毁掉的蓝疆战士吗。”
玛尔丹愣在了原地。她还没把景象画的解析说出来，对面这家伙就义正言辞地说了一大堆，他是对自己有多大仇。
“你们继续说，这幅壁画就这么点内容，我没看出来藏着什么隐喻。”智慧长屏的一角，西利亚特抽手在旁边滑了一下，神情激愤的集团军部长消失了，长桌左上角的光柱里瞬间变空荡。
第二百五十二章 星之眷 (4)
“我认为，这些壁画里，被划痕波及的人影都表示他们遭到了星彩的辐射。而这些人影当中，大部分的身形都变得扭曲了，而这些就对应了那些被剥夺感官的蓝疆战士。
但我还发现了一小部分，夹在这些扭曲人影中间的个别人影，和其他人影状态不一样。”
陆英招轻声说到，伸出食指指向中间的悬浮壁画，于数百个人影中间戳中一个人影。那是一条格外深的划痕，里面用细微的划痕刻出一名小人，五官和体型都刻的栩栩如生。
“注意看这个人影的体型和面部，轮廓都很正常，丝毫没有扭曲的迹象。而且他头顶还有一个特殊的地方。
他的脸上，下部分的嘴巴张开着，而上部分原来是眼睛的地方却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房屋的前门，尖顶拱起来，鼻子的位置被两扇紧闭的门板取代。
而门板的中缝上被三条倾斜划痕截断，看起来像是兽爪划出来。我猜测...眼睛被划断，这应该就是没有视觉的意思。而我一直在寻找这名人影的眼睛，两颗眼球总不能凭空消失吧，最终，我在一个奇怪的位置找到了它们，真的很奇怪，”
他忽然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小人的侧脸处，那块小小的耳朵。西利亚特和另两名参会者凑近悬浮壁画，眯起眼睛仔细看，脸颊同时抽搐了一下。
在那人影月牙形的两瓣耳朵中间，用刻痕划出了两颗圆形，如果单独拿出来的话，那根本就是一对眼睛。
人影的眼睛摘下来，拼在了脸颊两侧。
“他所损失的感官又回到了另一种感官上。”
“所以呢，这些和躲避星彩打击有什么关系呢。”等陆英招说完这一段话，那名分析部的执行官抬头说到。
“事实上，其他几名特殊的人影也有这种现象，比如这一个，脸两边的耳朵被划出了三道线，而原先眼睛的地方被两轮耳廓所取代.....而这些藏在扭曲人影中的个别人影，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被星彩辐线波及了，而身体却都没有扭曲。
简而言之，这种特殊人能躲避星彩的剥夺打击。星彩的攻击会一次比一次强，下次再来会剥夺更多感官，但它至少会保留一种感觉。
如果想让蓝疆的战士也能抵抗住，最好的办法就是效仿这些人影，把视觉和听觉，这两种感官屏蔽，叠加到另一种感官，触觉上面，完成躲避。不过这种躲避也只是在这三种感官之间进行的，参与战斗的士兵还是会失去嗅觉和味觉，这是无可避免的。”
陆英招缓缓说完，端起桌上的水杯，刚要喝就听到了一阵嗤笑声。
分析部的执行官，透明光柱里悬浮的半身人像整理了一下表情，搓了两下脸后轻声说到，
“这位超人类战士，你的意思是说，要让我们蓝疆十个集团军群，一百多万名士兵，全都自剜双眼，热油灌耳，变成瞎子和聋子，而后拿着激光枪上战场吗？亏你想的出来！”
“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视觉中枢和听觉中枢控制着两种感官，蓝疆研究部应该有这样的技术，暂时隔绝听觉和视觉的信号传输。”
陆英招缓缓放下水杯，轻声说到，
“确实是有这样的技术。如果我们的士兵听不到也看不见，他们该怎么接受命令和统一战斗呢？”
研究所部长问到，
“他们还有触觉，可以穿上体感纤维衣服，通过触觉传导信息，这点对研究部来说不算难事吧。”
“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壁画内容属实，”总部长西利亚特忽然说话了，声音戴着沉重的鼻音，“如果这些规律都是假的，那我们的士兵上战场，岂不是会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那会害死他们的。”
陆英招陷入了沉默。他花了接近两天解读和破译壁画规律，但却没想到要去找证据。这种特殊的战士，又恰巧经历过星彩打击，很难找到的。
智慧屏上的四人都陷入了沉默，经过一番讨论，他们大多都认可了这些规律，但是实例和证据却是个问题。
就在陆英招皱起眉头时，一直在记录会议过程的幻体忽然动了。她转头瞥向监控屏幕，右上角的分屏中站着一个男人，正站在狭小的电梯间里，双拳紧握朝上挥舞，嘴里激动地喊着什么
幻体连通电梯间里语音，一阵激昂的喊声传出来，
“我要见总部长！我找到躲避星彩的办法了！这真的很紧急，关乎很多人的性命！”
她皱了一下眉头，伸出手指，准备将屏幕里的男人清理掉。陆英招却忽然从桌前离开，两步走到监控屏前，伸手按下那只语音按钮。他虽然没见过这个吼叫的男人，但刚才后者却说自己找到了解决办法，
“方法是什么？”
在幻体不满的注视中，陆英招对着电梯间里的埃里森说话，
“我要见到总部长，我以生命保证。我自己就是星彩的受害者，我被夺去了触觉，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埃里森缩在电梯间中央，紧盯着右上角转动的摄像头。发现了星彩的秘密后，他想立即联系总部长，但由于西利亚特下达的命令，他接连转了四个军备所，都没被允许联系总指挥部。
所幸埃里森想到了幻域，里面的人工智能幻体直属于西利亚特，所以他直接进到了高层会议室的下方，他原本只是想试一试，没想能直接进来的。
埃里森迈进黑晶流动的大厅，走到智慧长桌边缘。他抬头看了一眼那四根光柱，又看了看玛尔丹和陆英招，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呼吸，慢慢说到，
“我在蓝遗广场遇到了两名士兵，他们是阿兄和阿弟，阿兄一月前跟随永恒号航母编队前往域外广海，他是先天性弱视，只能在船上医疗舱里负责按摩工作。
当星彩穿越航母甲板和舰楼时，他也被辐射到了，但他却没被剥夺任何感官，听觉仍然保持原样，没受到任何伤害。
这点我可以确定，因为我遇到他们的那天，阿弟正在帮阿兄拆线，摘下眼罩，他是真的恢复了视力。那名士兵的名字是斯特里兰德，你们可以去蓝疆信息网上查，他肯定存在。”
西利亚特朝后转了一下头，会议室内的职员立即登上网站，核对完毕埃里森叙述的信息，确实一模一样。
“现在事实和证据都存在了，这种规律基本能说是成立了吧。”
陆英招轻声说到，抬头看向总部长。后者低低头仔细看了一遍那名受害者的资料，抬头对中央屏幕比出了OK的手势。
“那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研制武器和感官屏蔽是研究部和分析部的事，我们帮不上什么忙。”陆英招盯着西利亚特的表情，慢慢说到。
对面总部长轻轻点头，转过去开始和另两名参会者讨论，嗡的一声轻响，智慧屏上四条光柱消失，幻域高层会议室内陷入了一阵黑暗。
幻体抬手触摸液晶屏，顶部的吊灯和灯带亮起，会议室内再次明亮起来。陆英招长出一口气，慢慢退步，在长条软沙发上坐下，旁边的玛尔丹掏出纸巾擦汗。
整个房间只有埃里森还待在原地，身上的智能机械肢轻响着。他看到，左前方淑女形象的幻体阴沉着脸，踩着滑动的全息膜走回长桌，在旁边的AI光圈上坐下来，两条长腿消失进屏幕里，
“会议开完了，你们走吧。”
幻体像潜入泳池一样，曼妙的身体缓缓下沉，融进身下光滑晶黑的镜面里。但埃里森看到，她晶莹的脸颊上磷光反射，分明没有笑容。
“谢谢你，我们走吧。”
玛尔丹迈步上前，轻声说到。这句话不知道是给幻体说的，还是给埃里森说的。陆英招把抽出来的暗杀者插回腰袋，上前拍了一下埃里森的肩膀，
“快走吧，晚掉就没法走了。”
虽然他不知道幻体能做出什么事情。但是埃里森的出现，显然让后者生了顾虑。但真正的原因他也不知道，毕竟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军官不是高层领导者，幻体完全能杀了他。
埃里森回过神来，连忙道谢，跟着两人走出会议室，走进长廊右边那扇木门，开始走石质楼梯下楼。
等到三人完全走出管理室的那一刻，宁静平整的全息膜忽然破开，披头散发的幻体从里面升了起来。她头顶的发卡消失不见，整齐的空气刘海胡乱地抹到一边，脸上的妆容狼藉可怖。这是她为自己设置的生气状态，虽然她不是人类，不知道生气的情绪变化，但长期观察和模仿也让她知道了这种表情，就是生气。
她现在真的很生气。因为就在刚才，旧神克拉肯通过精神波传过来一条讯息：不要攻击陆英招，他体内有其他旧主存在。
她刚才把电梯间里的那段影像穿了过去，而克拉肯也真正看完了。埃里森只是一名受过攻击的残废战士，她根本不会在意杀死，而正是因为这几分钟插曲，改变了克拉肯的注意，也限制了她的行动。
第二百五十三章 星之眷 (5)
银灰色的涡门层层划开，头顶晶莹的穹膜打开，数百道玻璃般的阳光漏射下来。
埃里森缓缓踏步出去，身后两人跟着走出机械夹道。一辆银白色的轻骑战车绝尘而来，依着前方反射白光的路牙石停住。
陆英招朝前走去，玛尔丹伸手在智能假肢上按了一下，轻骑光滑无缝的白轧壳裂开，两侧剪刀车门旋转着翘起。埃里森在盛大的阳光下站着，眯着眼看两人慢慢坐进去。
“要不要我们载你一程？”
等陆英招坐进去时，他才猛然想起来，抬头询问路边的埃里森。后者瞥了一眼自己胸前鼓鼓囊囊的衬衣，又看了眼自己焦黑的涤纶裤，平静地摆手拒绝。
他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因为别的失触者还仅仅是活动僵硬，不能自理，而他自己则是驭雷型的超人类，稍不注意电浆就会从毛孔里渗出来，这将会伤害到别人。
“上来吧，现在都36℃了，太阳毒的吓人，车里有冷气，我会把你送回家的。”
玛尔丹把头探出车窗，朝外面的埃里森喊到。轻骑雪白的后半部分发出嗡响，埃里森的那边车门打开了，后者没管划开的车门，而是径直走到车窗前，恭敬地对玛尔丹说到，
“我是驭雷型超人类，现在也成了失触者，很有可能伤害到你们，载我上车可能会导致一场事故。”
玛尔丹看着他黯淡的表情，把手从车窗上拉下来，极其诚恳地说到，
“你身上装着智能假肢，还有绝缘板，不会有事的。快点上来吧，穿着这一身走路会很累的。”
埃里森抬头看了看路两边，挪动笨重的双腿，低头钻进敞开的后车座。当他在软座上坐稳，脑袋舒服地靠着枕头时，不禁感到了一阵安稳。
两侧雪白的剪刀门扣合，轻骑车轰鸣一声，驶上阳光照耀的长路。
“埃里森长官，很感谢你搜集的证据。事实上，我们已经找到解决星彩的方法了，但这些证据也需要很多时间，真的很感谢你。”
平稳行驶的车厢中，陆英招忽然扭过头，对身后的埃里森说到，
“你们想让研究部做的，是不是研制出屏蔽感官的材料，从而让士兵在星彩打击中存活下来？”
“蓝疆研究部有那么多科学技术，还有顶尖科学家，这项工作应该会很快完成的，星彩很快就会退出舞台的，那些星之眷族，很快就会从域外广海里再来的。”
陆英招轻声说到。为了解读那副壁画，他着实耗费了很大精力，那期间哈斯塔老是在他肩膀旁翻跳，嘲讽他智商不够，还强行要破解隐喻。事实证明，那副壁画确实是星之眷族的语言，到最后还是哈斯塔点了一通，他才成功找出规律的。
“那些只是战场上的士兵，我想我们不能过于乐观了。如果不毁灭那个星彩体的话，它的威胁将会永久存在。”埃里森从腰间掏出手机，点开蓝疆论坛浏览动态。
幻城和千森市都有居民目睹了星彩降临，一级住宿楼里的高层住户，甚至用高倍摄像机拍下了那些虚拟虹光。排名热榜第一的内容正是关于这种景象的，
『不可思议的天空异象！晴天出彩虹！
接下来是一张从高楼窗户朝外拍摄的照片，高耸的蓝白住宿楼林立排列，楼体间的夹缝中，穿过层层黑影，彩虹色的光带游龙般降落。
拍摄于8月23日
银锐住宿区，日暮
』
“我觉得你有些过于悲观了。我们的士兵如果不再惧怕星彩，就能主动出击了。星彩反过来会成为被动的一方，只要有了能瞄准的靶子，就不怕毁不掉它。”
“我们试过，根本没用。”埃里森在摇晃的后座上闭上眼睛，轻声说到，
“蓝疆在域外广海上那一战你根本不了解，永恒号编队平息了气象灾害，在面对星彩的时候倾尽所有活力，去一点用都没有，这就是现在的情况。
蓝疆研究所我不知道，但他们应该还没找到解决方法，到现在为止，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消灭它。如果能有机会，杀死我能对星彩造成伤害，我会毫不犹豫选择的。
那样的死法轰轰烈烈，能够像那位立在蓝遗广场上的王牌飞行员一样，我就知足了。”
埃里森睁开眼睛，望着车窗外后撤的枫树。他不知道，仅仅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日后竟会成为惨烈的现实。
“会改变的。虽然我们对星彩一无所知，但我相信蓝疆能战胜它。”轻骑战车缓缓停住，玛尔丹轻声说到。
陆英招没再说话，他从这个埃里森身上感到了一股深深的迟暮气息，这家伙刚三十出头，可看起来却像半只脚踏进坟墓的人。
“振作点，伙计。我一个兄弟也是驭雷型御因的，他遭受过打击，但他挺过来了。”他忍不住说了鼓励的话，希望能让埃里森变得振作。
“谢谢你们，不介意的话。能让我们看一眼你们解析的壁画吗？你们从里面解读出了躲避星彩的方法，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出新的东西。”
埃里森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沉声说到。陆英招没有犹豫，掏出手机，穿过座椅伸过来，把那张壁画图片导入他的手机里。
事实上，这张海日旧神壁画早应该曝光了，把它挂在蓝疆论坛网上，让所有的蓝疆居民和士兵参与分析，尽可能找出更多的隐喻和信息。
轻骑战车划过一圈，把埃里森送回了住宿楼，接着两人开回了幻城区，回到深蓝公寓。
大约两周后，蓝疆研究部推出了一款全屏蔽战术装甲，应用于普通士兵和超人类，能够屏蔽掉佩戴者的视觉和听觉，这款装甲通体碳黑色，内衬夹层由凯夫拉纤维填充，拥有良好的抗打击能力。
而让人惊奇的是它的头盔设计，甲壳虫样式的轻型钢盔，环绕着把佩戴者的整个头包住，限制了士兵的视野，通过精密的计算和周全的设计，佩戴者被遮挡掉水平方向60%的视野，天生120°的眼界被限制住。
而头盔里安装有一对特殊处理的蓝牙耳机，能够直接刺激士兵的听觉中枢，从而达到三级降噪的效果，隔绝掉了外界几乎所有声音，
佩戴装甲的士兵在胸前安装了48°开口的体感触膜，他们能通过抚摸触膜衣上的衬衣接收命令并且启动相应作战武器。每名士兵在穿戴屏蔽装甲前均需要接受相应培训，以适应无光无声的作战环境。
当这款屏蔽装甲首次出现在蓝疆军备所里时，所有的士兵都感到不可思议，有的甚至捧腹大笑起来，指责陆军部是帮他们捆好了送出去，并给它起了一个奇特的代号“自闭装甲”。
但随着总部长命令的层层下达，各集团军群的士兵和超人类都逐渐接受了这种新式作战盔甲。
毕竟指挥部长说过了，主动接收自闭装甲的士兵都能获得荣誉称号，以及战后子女补助。这些都是极其诱人的条件，而付出的代价军备所也说清楚了，上战场的士兵可能会失去嗅觉和味觉。这种不太严重的代价鼓舞了大部分战士的信心。
截止屏蔽装甲研制出三周后，集团军已经集结了一支两千人的队伍，接近集团军群的五分之一。埃里森也想过要应征入内，成为“反星彩军队”的一名士兵，但无奈他的触觉已经被毁掉了，根本无法穿戴体感战衣，所以被集团军的指挥长拒绝了。
出乎意料的是，在“反星彩战队”的军队区中，超人类部分的队伍却并没有招满，特别是A级御因部分的战士，更是寥寥无几，大多数超人类给出的理由是：不想成为傻瓜军队的第一批试用人，也不想自己失去味觉和嗅觉。
玛尔丹作为焰伦队训练官，主动带领全体队员加入“反星彩战队”，这一行为在幻域的其他战队中作出了示范作用，为了不逊色于这支巅峰精英战队，其他几只战队也加入了军队，以此表明自己对于蓝疆的忠诚和勇气。
陆英招和柯迦在两周内参加了八次训练，内容主要是体感战衣的控制和使用。两人在无光静音的空间里前进，练习下坠和上跳，接收触膜靶信号，并进行相应的射击和劈砍。
整个过程很漫长，也很难适应，陆英招不断地调整身体动作，才勉强完成一半的任务点，等到出来房间脱下战衣时，他湿的像刚才水里捞出来一样。
而柯迦竟然出人意料地快速完成了，速度是他的两倍还多。陆英招有点不服气，所幸第二次哈斯塔感到有些好玩，所以主动从脑室里出来，悬浮在空气中为他进行免费指导。
由于后者的加持，陆英招的任务清扫速度很快就超过了柯迦，并将他远远地甩在后面，柯迦感到非常地疑惑，所以等第四周时，越臣凉也加入训练房间，三人聚一起时经常和陆英招比试。
第二百五十四章 星之眷 (6)
域外广海，星彩烬土
克拉肯站在高耸的幻彩岩山之上，四周紫红色的土壤无边无际，其上高低迭起，遍布蠕动的肉茧和鳞形生物。
低吼声和呻吟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类似硫磺的气味，紫褐色的瘢皮胀裂，裂口里伸出纯白的利爪，像是破壳而出的崽鸡。
“星彩，已经把蓝疆军队摧毁殆尽了。”克拉肯望着远处涌起的彩浪，缓缓说到。
“已经有战士阻止他们了吧，看你一脸愁苦模样。”泰勒斯轻声说到。
他此时正站在深潜者磷光闪烁的鳞盔处，旁边的克拉肯伸出触手，轻缠了一下后者，
“你还真是聪明。蓝疆当然获悉了抵御星彩的办法了，但那些都是再简单不过的原理，迟早会被发现的。而且.....你应该知道那名发现规律的战士是谁吧。”
克拉肯在空中起跳，轻巧地翻滚落地，像是技巧高超的体操运动员。他轻薄的双翼频繁翻动，一对纤薄的膜面析出晶莹彩光。
“还能有谁，就是上次在萨甸岛，跟随集团军进攻的那名超人类。我和他交过无数次手了，几乎每次都落败了。
他到底是什么实力？”泰勒斯低眉顺眼地说到。他慢慢地向前迈步，朝旧神所站的位置挪过去。泰勒斯现在已经逐渐适应和旧神的相处了，尽可能顺着他的意思来，就不会吃太多苦头。
克拉肯看着远处起伏的浪潮，默默点头，语气低沉地说，
“他是什么实力？我告诉你，那家伙的关系和我们可不一样，我们是接近于共生关系的生物，就像海葵和寄居蟹。而那家伙不同，拿你我做例子，那家伙的身体内藏着好几个旧主残魂，每名旧主都和我战力不相上下。”
克拉肯在原地优秀地捋了捋胡须，一脸骄傲自豪的景象，
“如果他体内藏着那么多老板，那岂不是更危险？那几位旧主都是实力强横，他们会不会互相攻击，在他体内作妖？”
泰勒斯问到，右手在空中缓缓抚过，像是要摸清风的痕迹，“我一个人承载您就非常吃力了，他最后岂不是会爆体而亡？”
“所以说，他能活到现在，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要不就是他本人御因强大，能够同时压住多名旧主，要不就是另有原因，那些旧日之主还未苏醒，我们感受不到。”
克拉肯瞥了一眼旁边的星彩虹树，缓缓说到。
其实当他的星彩王国被蓝疆用深水炸弹摧毁后，他就开始筹备进攻了，星之彩只是他派出的一波高等奴仆，接下来就是亲自进攻的时候了，所有热武器解决的星眷生物都将藏在怒浪和高浪里面，而后续的七种浪涛也将陆续登录，对巡弋区的A号防线发起进攻。蓝疆将在一个月之内，迅速变成海水的废墟。
“泰勒斯，你是我的神谕祭司，我不会让你死掉的。在你身体里这么长时间，我比你都了解你自己。”
克拉肯忽然轻笑一声，猛地转过身，白绿色的鳞孔几乎和泰勒斯的鼻尖贴到了一块，他默默闭上眼，将气息控制平稳，他不想克拉肯看出任何端倪。后者正紧贴他的脸颊，轻轻吹着气说话，
“你和那个陆英招，本质上都是废柴，而且还是那种有点小愤怒的废柴，但你实力又不够，所以遭到别人欺压的时候就只能忍气吞声，也许过后会生气一会儿，但也是三分钟热度，不会真正地去干点什么。
但那些人就抓准了你这点心思，每次都过分一点点，直至逼近你的底线。
还记得MDL基地里的那个炭疽御因队长吗？我搜过你的记忆，那家伙把霉掉的米饭糊你脸上，还嘻嘻哈哈地说是贴面膜，哈哈真是笑死。”
泰勒斯默然不动，硬的像一块大理石板，
“其实你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恰巧进入了拉莱耶城，我也不会找到你，你也不会拥有这么伟大的力量。”
克拉肯缓缓说到。
“感谢你什么？难道感谢你把我变成这样吗？一个囚禁在怪物体内的灵魂？如果我以后永远这样，那你还不如现在把我结果掉。”
他终于说话了，声音像苍老了几千年，
“少说气话了，我知道你不会死的。你还有软肋，你的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清楚，不就是那个叫安娜的女孩吗？她还藏在蓝疆里，你想安全见到她。
啧啧啧，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家伙，竟然傻到把信念寄托在另一个同样脆弱的生命上。你们难道没明白吗，只有力量才是一切的保证，我把力量看作自己的最终追求，所以我才能一天天强大下去。”
克拉肯重新转过身，伸出墨绿色的鳞臂，在右边海面上轻轻一挥，平整的斑彩上扩开一圈环状水浪，不疾不徐地朝远处推去，寒浪、血浪、耀浪、卷浪，四种颜色不同的巨涛升起，在灼热的阳光下腾起水汽，形成涛幕墙朝四周缓缓扩开。
几百公里外，蓝疆巡弋区气象与海军科学控制中心，中央的电子海图上，橙红色的大片海洋忽然剧烈抖动一下，深沉的红黄色渐变成黑蓝色，水温在瞬间下降了十度，有的区域甚至出现了纯白色的不规则板块，这表明海面上出现了结冰区。
气象侦查部的人立即调转语音通讯，向蓝疆总指挥部进行汇报，引起了一系列变动，海军天文台和打击部调派大量无人机出舱，迅速赶往巡弋区A型防线。
“你知道吗，虽然你自以为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能够覆海翻天，搬山移月，但你永远体会不到属于人类的感情，这一点来说你也是可悲的。
你鄙视那些惺惺相惜的脆弱感，但对于人类来说，有时候这点渺小的情感，就是他们的全部，你摧毁了它们，就能一股脑毁掉他整个人。但同时也请你记住，这就相当于在拆剪炸弹的电线，一不小心就会引爆。”
泰勒斯沉声说到，声音低沉的像一块大理石岩板。
“我懂我懂，别搞得那么严肃行吗，你不就是想说，如果我伤害你亲爱的小安娜，你就要来跟我拼命吗？
唉，发狠的蚂蚁也是在拼命，可是根本没用，遇到大象还是会被一脚踩死。在绝对的力量前，不是发狠拼命就能战胜的。”
克拉肯忽然扬起左手，布满鳞刺的肘尖划过空中，响起沉闷的金属破裂声。旁边的泰勒斯面色如常，但一直沉寂的右腿忽然动了，劈裂空气发出炸响，同时扭动身体在空中翻滚，左手猛然插进彩堆里向上翻滚，同时猛的向外拔出长刀，银白色的彩钛刀锋朝克拉肯，抽劈过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
克拉肯黑绿色的脊背撑开，无数条布满荆棘的肠腕向外喷发，冷钢刀向前推进，砍断无数根黑刺，空气中响起金属折断的脆响，看不见的气镰与肠腕碰撞，随着响声崩碎在空中。
噗嗤一声，泰勒斯的长刀触到了顶端，一根布满斑痕的肠腕被贯穿，随刀尖一起扎进克拉肯黑绿蠕动的侧腹里，有原油般浓稠的黑色液体淌出，落在地上腐蚀了一大片水泥砖。
但当他攥着刀柄把长刀拔出来时，坚硬厚实的彩钛合金被熔化的一点也没剩下，创口截面十分平整光滑，像是被光弧乙炔枪切割完一样。
泰勒斯瞥了一眼那把刀，两条胳膊想继续动，却根本没法挪动，克拉肯两条伸长的触腕绕到他腰后，紧紧地勒住他的脖颈和双手，再也没法前进分毫。
“你还真是顽皮啊。”克拉肯无奈地干笑，漆黑的触腕朝上翻动，泰勒斯像一条鱼一样翻转出去，跌落在色彩斑斓的珊瑚礁上，许多棘皮物和尖嘴朝上张开，夹住他的手脚，牢牢地扣紧在地。
“还学会了气镰和拔刀？我好像没教过你这些吧。”克拉肯后退一步，抬脚猛踏地面，黏壳层被踩出窟窿，里面有低沉的吼声响起，一根蠕动的粗壮筒虫升起，两侧数百条多圈触手伸出，垂下千万缕紫红色刺丝，将泰勒斯裹得只露出头，随后轰隆隆地顶上天空。
那些珊瑚虫是被星彩侵染过的生物，像是鹿角珊瑚和石脑珊瑚的结合体，身侧分叉出八条触腕，从窟窿里迅速拔高像是攀升的蜈蚣。
“接下来一星期你就现在这里待着吧，等荒海之神的愤怒到达陆地，高浪摧毁蓝疆的那一刻一定会很雄伟，可惜你看不见了。”
克拉肯抬头望着攀升的星眷珊瑚虫，再次抬脚轻踏地面，珊瑚虫逐渐停止，而顶部的泰勒斯被抬上了几百米的天空，脸颊由于缺氧而憋的通红。
“祈祷没有乌鸦和老鹰过来吧，你的眼睛挺好看的，被啄掉就太可惜了。”
泰勒斯仰躺着，感觉身下的珊瑚虫逐渐停止蠕动，看天上寂静的白云流转。
接近晨曦破晓时，巡弋区气象与海洋监测部却全都严肃以待起来。
天星号卫星传回来的图像显示，巡弋区域海边缘的水位和温度再一次剧烈变动，经过模型推演和数据分析后，表明有大范围的海啸，正在以600——1000的高速形成，朝蓝疆方向袭来，同时海底地震监测部显示，海面上有地震波在不断扩散，震源位置大概位于界线外20海里处。
“这根本不是地震引起的海啸，要是按这样的频率的话，那应该就是有个巨人在踩着板块交界处上下摇晃，现在海浪的形成速度太快了。”
一名检测员从座椅上站起来，对身后的部长说到，
“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域外广海里的那些异生物潮带来的，敌人要进攻蓝疆了，这次他们带着千军万马。”
那名部长轻声说到，随即赶往灾害预警局，开启蓝疆的海啸预警业务，通过信息网传回防御区指挥部以及后备区。
第二百五十五章 星之眷 (7)
巡弋区A号防线的沙滩上，巨大的缓冲带缓缓升起，表面覆盖的沙土被狂风抚去，漆黑的机械堤坝节节拼，越过高高的椰树，结成数千公里的巨型堤坝，在灰色的沙滩上投下阴影。
位于防御区的海军指挥部，西利亚特从睡梦中惊醒，摸着斑白的脑袋朝门走去。仅仅一墙之隔的办公室内，警报声像丧钟一样嘀嘀直响。
他拉开门，猛跑几步扑到办公桌前，冰冷的桌角硌痛了他的腹部，西利亚特瞬间清醒了不少。他趴在智慧屏前，轻戳上面红色跳动的邮件标志，几根银发掉下来，落在屏幕上。
西利亚特伸手抚去头发，迅速阅完这篇海啸预警报告。
“巡弋区打击部，立即发射声重力波，尽量削弱海啸高度，巡弋区A－C防线的挡浪墙和堤坝都开启。
预测海啸登陆范围，空中指挥部派出无人机列队，转移受灾区物资和居民。”
声重力波是蓝疆海军部研制出的抗灾武器，将由域海底部的核潜艇编队发射，发射声重力波会与海啸进行碰撞相互作用，尽量减弱其振幅，降低海啸高度，减少巡弋区挡浪堤的承载压力。
当海啸到达海岸线时，由于海啸高度降低，可以减少其威力。
“海军部集团军，本次海啸一定会伴随异生物潮进攻，派出超人类战队抵挡，普通战士就不要上了，他们经不起消耗。”
通过语音系统下达完命令，西利亚特弯着腰后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灰白的脑袋靠在沙发上微微摇晃，几根头发在昏暗的空气里飘下来。
他最近老的太快了。御因“永生”的使用是在挖掘人类基因的潜能，所以注定会有副作用。
使用完第三次逆生长后，他体内的细胞代谢是常人速度的三倍，而且他逐渐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现象，有时在经过情绪或者体能过劳后，衰老速度会迅速攀升，随后慢慢回溯，爬满半脸的褐斑渐渐褪去，白发一根根蜕回漆黑，这种情况让他感觉很是惶恐。
西利亚特在水盆边洗一把脸，慢慢走到窗前，伸手按开台灯，昏暗的橘光照亮旁边的穿衣镜。
他扭头看过去，不由得呆住了。黯淡的长镜里站着一个极其陌生的老人，眼斜嘴歪，混浊的眼角糊着黏物，脸上层层皱纹把褐斑夹起来，头顶飘着几根稀疏白发。
他猛地瞪大双眼，左胳膊向前一抡，水杯砸到长镜上，爆裂声响起，陶瓷片和玻璃片四散飞溅。
“怎么了？总部长你没事吧！”办公室的门被人拍响了，那名生活助理隔着合金门焦急询问。
“没有事，我不小心摔的，你马上备车，准备区防御区前缘防线。”
他的声音还是年轻的，不太沙哑，这让西利亚特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抄起扫帚，把那些碎片扫到一边。
防御区中部，嗖嗖的破空声频频响起，微亮的天空划过数百条闪亮的尾轨，一列微A型无人机朝巡弋区赶去。天空之下，装甲战车以及运载车轰隆隆压过。
艾伯特坐在敞开的车厢里，不时抬头看一下天空，观察那些无人机划开的云迹。他已经了解了，特大级海啸将登陆巡弋区。
事实上在这一月来，包括之前登陆的风暴潮，进攻蓝疆的灾害大大小小足够有数十次了，但总归都在研究部的模型推演之内，而且携同来的异生物也几乎没有。
艾伯特也听说了后备区降落了星彩，这在军备所的集团军士兵中引起了很大恐慌。他想起了自己在永恒号航母上经历的那个下午，他如今也弄懂了，如果那时候那面星彩巨幕再前进一点，沾染到他的身体一点，那他现在就会是瞎子聋子，或者瘫痪者了。
四周的灌丛在迅速后撤，空中的水汽也越来越闷热，天边的晨曦越来越亮，但他朝远处看却总是感觉蒙着一层灰幕，有雨丝飘进他的脖颈里，被灼热的皮肤蒸发成白汽。
前方有闷雷声响起，接连不断，像是有火车压过铁轨。艾伯特抬头看去，在更远的天空下，绵密的雨丝连成浓白的幕布，将那后面的景和物都遮住了。白幕布后面隐有黑影晃动，引发人对未知的恐惧。
前方的装甲车一辆辆冲进白雾，像是钻进水帘洞一样，无声无息。而艾伯特却敏感地瞥见了一抹异样，在装甲车钻进雨幕的下一秒，幕布上一抹畸形的黑影落下，恰巧落到那辆车钻入的位置。
身下疾驰的战车离雨幕越来越近，就在车头即将豁开白幕的前一秒，艾伯特忽然站起身，双拳抓握成拳，用力朝前投扔，一团紊乱的红色气团爆开，将那面平整的雨幕炸开，后面的景象立即显露出来，两条生满棘刺的腿柱正在移动，其上隐约能看到移动的腹部，一根锋利的节肢垂下来，正从下面战车的前舱里勾扯，一名士兵被刺穿脖颈拉出来，流着血扔向远处。
“停下！”
艾伯特身下的战车立即停住，其后跟随的战车编队也在雨幕前停住。车头上排列的车载激光器调转枪头，冲着连绵的雨幕喷射激光束，有宏大的嘶吼声响起，漆黑的节肢划开雨幕，朝战车列队挥来。
“下车，战斗。”
没有多余的话，艾伯特从腰后抽出定向能刀，踩着车栏向前猛蹬，血红光刃豁开水幕，无声滑入雨中。其余的超人类战士纷纷跳下车厢，启动御因冲进里面。
艾伯特在滔天的雨水中奔跑，每次出刀都劈开一层气爆，浅红的爆炸粒子在每滴雨水中积聚，靠近他的每颗雨团都被烧的发烫，随着他的每一次出刀而炸开，烫的那些节肢发出爆裂声。
血水混着绿浆从天上泼下来，腥臭味混着水滴萦绕在他全身。四周是数不清的人影和黑影，人影是同样的超人类战士，而黑影则是怪物舞动的腿肢。他瞄准左边翘起的腿肢，猛收长刀向前送出，激光刃划开皮壳，进一步向里钻搅烂肌腱和筋条。
正当他往回拔的时候，一把扁平的斧足削过来，猛力劈到艾伯特的脊背，他忍着剧痛转身，双手抱着斧足向下溜，借助重力把激光刀拔出，却又被斧足劈飞了。
左边一名安泰者怒吼着向前冲，被斧足锋利的刃尖劈到胸脯，硬化后的皮层瞬间裂开，里面喷出粉红的鲜血。艾伯特抬头向上看，除开浓密的白雾，条纹状的黑褐色腹部隐隐可见，那就是古老者的腹腔，后者的致命弱点就在里面。
艾伯特启动盲烛，灼热的爆炸粒子向激光刃聚集，整片空间的雨滴都开始朝他倾斜。这次的释放源选择的是水滴，刚才他在选定时，发现顶上怪物的腹部无法穿透，这是防御力极高的表现。
“帮我垫一下，我上去杀死它。”
艾伯特左闪右避，躲开挥舞的斧足和触腕，对旁边的超人类战士说到。后者避开劈来的一条斧足，迈步上前，双手爪握一起掌面向上打开。
艾伯特迎着雨幕旋转，用力踩一脚那名战士的手垫，借力向上猛跳，手里的激光刃挑起红光向上劈出，所用的爆炸粒子都聚向那一点刀尖，在光刃触及古老者皮壳的瞬间炸开。
一声近似雷鸣的嘶吼，古老者的腹部爆裂开，墨绿的腔肠垂下来，黄色的肉屑混着雨滴砸下来。
被挑开腹部的古老者没有瞬间死去，在哀嚎中陷入狂乱，四条腿肢在雨幕中不断挥舞。
四柄定向能刀从东南西北方向劈来，贯穿古老者硬质的皮壳，将其完整卸开。
“撤退！立即撤退！远离海岸防线
通讯耳麦里响起指挥官严肃的喊声，所有前进的装甲战车都停住了，在离白雨幕网还有五十米的地方停下。
艾伯特听到，前方的雷鸣声更大了，仿佛有数万匹雷霆车马，朝这边驰骋咆哮。
他感到了一阵寒冷，体内急转的御因凝原慢慢停滞。他朝前面看去，战车前头的轧制装甲正在变化，乌黑的钢板表面慢慢爬上一层白霜，落到表面的雨珠瞬间崩开，下一秒凝成透明冰针，散落在车前盖上。隔着厚厚的纤维装甲，艾伯特竟感觉身体像湿透了一样冷。
集团军的车队在调头，漫天的雨滴还未降落大地就被冻结，落到地面时凝成坚硬的冰雹，对准撤退的车队砸下来。
白色的雨幕被冲开了，深蓝色的海水推挤着冰块朝这边扑来，从东往西形成白蓝色的粗线，朝后撤的战车编队席卷而来。这竟然是罕见的“冰海潮”，这是克拉肯制造的寒浪，其中夹杂着海底的冰碛物，直接摧毁了巡弋区A号防线，径直冲向防御区。
“超人类集团军，集结了。”
通讯耳麦里响起号令声，那些集团军还未反应过来，就迎面撞上了菱形冰块，那些晶蓝色的冰块层层堆积，形成倾斜的冰流，将那些排列的装甲车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