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3 乱始
西池院正房的西数第三间,正好与小厅相连,是李蘅远的大书房,她之前不怎么用,所以房里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
如今已让下人收拾出来,墙上挂满大家的字画,还有诸葛亮司马相如等人亲笔书写的锦绣华章。
画案与书画用具放在屋子左边一角。
书案李蘅远让人搬到了窗前。
对着敞开的轩窗,吹着徐徐的清风,闻着牡丹花香,读书才有趣味。
当然,她也是最近两日才发现读书有乐趣的。
从霍先生说,君虽尊,以白为黑,臣不能听;父虽亲,以黑为白,予不能从。
看看多有道理,阿婆虽长,以黑为白,阿蘅不能听。
多读书,人就可以变聪明。
李蘅远还发现萧掩厅里,房里,总会看见书籍,那还没去他的书房呢,若是书房,肯定更多书。
她今日读的是《礼记·中庸》。
萧掩说了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就是这本书上的。
现在明知道钱嬷嬷也不可相信,阿婆也偏心,李娇娥那种姐姐不安好心,九年的青梅竹马其实表里不一,指不定还有谁呢。
她总不能一辈子依靠萧掩,得自己学习。
找到了:“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
“凡是有准备才能成功,没准备就会失败……”
李蘅远嘴中嘀嘀咕咕背诵着,然后工工整整在纸上写下大字。
桃子一进来,就见窗下案前,一个笔挺的背影规规矩矩坐在那里书写,肩膀阔却不似之前的肥厚了,有了棱角,腰线也出来了,虽谈不上玲珑有致四个字,可一看就是女孩子柔软的身躯,不再是五大三粗。
娘子的眼睛有颜色,但是发丝浓密垂垂,黑亮如瀑,就那么随意的散在脑后,清风一吹,翩然欲仙。
身恭发恣,别有一番认真之美。
桃子也是这两天才有幸见到这样的李蘅远,真的啃书本念书,跟以前不一样,跟着这样的主子,人才有前途。
桃子走过去道:“娘子,该吃午饭了。”
李蘅远不情愿的放下书本:“就吃午饭了?不是才吃过?”
哎呦,读书都不记得吃饭了,怎么这么认真啊?那可是吃饭啊。
桃子笑的合不拢嘴,指着窗外:“不信您看嘛?”
白灼耀眼的太阳挂在中天,确实是正午了。
李蘅远高高兴兴放下书本,睡完午觉再来读书。
不过在吃饭之前,还得去趟恭室,萧二郎下的这个药太狠了,还没好。
李蘅远从盥洗室出来,汤圆已摆好饭菜,桂圆在试吃。
见到李蘅远,桂圆问道:“怎么好几天不见芝麻?芝麻去哪里了?”
李蘅远大眼一眨,微微笑道:“她去照顾钱嬷嬷了。”
除了桃子,桂圆和汤圆都诧异。
桂圆放下筷子道:“嬷嬷病了?难怪好几天没见到嬷嬷。”
李蘅远道:“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啊?我以为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桂圆和汤圆的目光不解。
桃子给两个人暗示,让两个人不要多问,李蘅远釜底抽薪把李梦瑶接回来的事并没有瞒着谁,虽然没有证据,但两府的人肯定都认为是李蘅远干的。
不过具体怎么操作的,知道的人没几个,钱嬷嬷被她请回来之后,就再没现过身,桂圆几个还不知道跟钱嬷嬷有关呢。
李蘅远坐下后却没瞒着,道:“她出卖了我,我在惩罚她,把她关起来了,由芝麻看着。”说完,她叫人布菜。
由于她说话的语气听不出悲喜,可说话的内容却事关她最敬重的钱嬷嬷,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桂圆再没敢问,忙开始布菜,心中同时在想,关起来,可是她们院子就这么大,钱嬷嬷不在自己的院子里,那关哪了?
……………………………………
头顶有轻轻的,踏踏的脚步声。
钱嬷嬷坐在一张阔榻上,看着眼前忙碌的芝麻。
屋子四面无光,只有榻前不远的小几上有一只火光充足的烛台。
这里是李蘅远内室下的储藏室,不用的家具堆了一地。
芝麻是来送饭的,在摆盘子。
李蘅远自打那时抓到她私自调遣她的侍卫,就让人把她关到这里,一直没有理过她。
饮食起居,都交给了芝麻。
这种不审不问好像要任她自生自灭的感觉实在太差了。
就好似脑袋放到了铡刀里,却不知道别人控制的铡刀什么时候落下。
死亡无时无刻不在。
芝麻忙完了,走近了说着用餐了。
钱嬷嬷拉住她的衣襟:“芝麻,这是第几天了?”
因为没有光,芝麻每来一次,钱嬷嬷都要问一下。
芝麻道:“八天了,现在是正午。”
已经八天了,钱嬷嬷还是不放手:“娘子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见我?娘子离不开我的,我手头还管着东府,一日不出去,院子就乱套了。”
芝麻很歉意的看着钱嬷嬷:“四小娘子的事刚过,娘子身子还没好,嬷嬷先等着吧,院子里的事嬷嬷暂时不用惦记,只要厨房不乱,娘子吃上能保证,别的事就不用怕了。”
钱嬷嬷道:“哪里只有厨房的事,日常采买不要人管?这个月的月钱也还没发,好多事呢,你去跟娘子说,她气我罚我都成,可不能拿家里的事开玩笑啊。”
芝麻心肠软,点点头:“嬷嬷您先吃饭吧,我一会上去跟娘子说。”
上面,李蘅远也在用餐,跟昨天一比,今日厨房送来的菜样又少了,只有十四道,都不够挑的。
李蘅远捂着肚子蹙眉,虽然她肚子还没好,可是也没跟厨房说吃不下啊?
“我要吃粉蒸排骨,我还要喝鲫鱼汤,怎么都没有?我的好吃的呢?”
伺候用饭的桂圆怕她闹起来,李蘅远这个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吃。
忙道:“对牌没人发,厨房无法菜买,这盅鸡参汤,已经是杀了两个月的鸡做的了。”
鸡起码要三四个月才能长成。
李蘅远之前就请教过厨房的下人养鸡的事。
一听,明白了,钱嬷嬷还关着,院子没人打理了。
又是钱嬷嬷,李蘅远心情不好了,没再说话,低头喝着鸡汤。
0065 奶娘
外屋的扫洒声音将桃子叫醒。
桃子起床,见李蘅远的床铺没有动,于是先撤去屏风,自己去洗漱。
等她再回来,樱桃几人已在门口候着了。
桃子走到帐子前:“娘子,起吗?”
李蘅远忽悠一下醒了,揉揉眼,见床帐透过来的光已很强烈。
嗯了声:“起。”
收拾完毕,就是早餐时间。
吃的还不如昨晚,看来厨房快要山穷水尽了。
桃子等人见李蘅远看着鸡汤撅嘴,都默默的低下头,她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李蘅远吃了两碗饭,吃的勉勉强强,再继续吃相同的东西,她要饿死了。
沉吟一下,叫着桃子:“把奶娘叫来。”
桃子先是一惊,然后看向其他姐妹,姐妹们都很意外。
桃子想了想,李蘅远变化大,让人摸不透,本不应该得罪她,可是奶娘真的很稳妥啊,都是在默默对李蘅远好,从不邀功,这样娘子还要难为奶娘?
良心让桃子无法再沉默下去,问道:“娘子是从不提奶娘的,是不是奶娘做了什么让娘子不高兴了?婢子去跟她说一声,奶娘不会再犯了。”
她的奶娘,难道谁都可以说?
李蘅远听了不高兴了:“让你去就去,怎么那么多废话?”
桃子一听娘子语气不善,更加认定了娘子要惩罚奶娘,心里准时替奶娘委屈。
奶娘确实经常要去给刘老太太回话李蘅远日常起居的情况。
但是奶娘肯定只会说衣食住行的简单状况,别的不会提,不然依刘老太太的个性,奶娘若是挑拨什么,老太太早找上门了。
奶娘是很心疼李蘅远的,如果李蘅远因为这些事要惩罚奶娘,奶娘真是太冤枉了。
可桃子挨了骂,不敢再求情。
桃子在耳房里找到的奶娘,这是奶娘平时起居的地方。
奶娘见她进来,微愣:“怎么了?”
桃子问道:“姜嬷嬷,您最近跟老太太说了娘子什么了吗?”
奶娘大惊:“我怎么会跟老太太说娘子?”因为四小娘子回来的事,老太太吃了大亏,还骂了她一顿,就是因为她不说钱嬷嬷的下落,之前也没通风报信。
当然,她可以以李蘅远不信任自己为理搪塞过去,但是老太太觉得她无能。
老太太也不信任她,她更没理由出卖已经奶大的孩子,那就是她的孩子啊。
桃子了解奶娘,奶娘嘴很严,可是她了解相信又能怎么样,她们都是李蘅远的下人。
桃子不忍心,拉着奶娘的手道:“娘子性子有点变了,她叫您过去,您回话小心着些。”
奶娘心头一片冰凉,她奶大的孩子从来不相信她,不是要处置人的时候不找她,这她又犯了什么事?
奶娘心里全是失望的站到李蘅远面前,随即行了礼:“娘子……”
李蘅远见奶娘表情木木的,这也是她不愿意跟奶娘接触的原因,奶娘太闷了,不爱说话,嘴角还总是下拉,看人的眼神闪烁,一看就知道是老实的受气包。
这样的人……
李蘅远一指桌上的粟米粥,试探问道:“平时里面是蜜枣,今天怎么变红枣了,是不是有人偷工减料?还有我吃的豆腐小丸子,怎么不跟以前一个味道?这又是谁做的?”
汤圆听了心中不解,可以问她啊,奶娘又不管这些,怎么会知道。
桃子心想,娘子是不是又和老太太怄气没地方发泄,找这些借口来惩罚奶娘,就因为奶娘是老太太的人?
奶娘心里懵懵懂懂的,娘子是要惩罚厨房的人?
她忙道:“蜜枣不易保存,娘子吃的都是半月一腌制的,每次只有半斤,这两天刚好到日子,但是外面新枣子还没送来,这红枣定然也不应该放的,应该是有人为了糊弄事,以为娘子不分五谷,所以加的……厨房的老人都知道娘子对吃上心,不敢这样做,唯有面前新提拔的管食材的张家娘子不懂……以前做丸子拿手的厨子被四郎院子里借去了,红姨娘喜欢吃……”
奶娘一口气说了很多李蘅远从来不知道的人和事,简直如数家珍。
桃子等人听了才想起来,钱嬷嬷当家,与人为好,什么都借得出去。
不过奶娘凭借李蘅远给的稍许提示,就能说清楚前因后果,可真是不简单。
李蘅远听的蹙眉:“我的厨子借给了四叔?我怎么不知道?”
还用问,钱嬷嬷愿意与人为好,李蘅远的东西她经常拿来做人情的。
桃子等人都有所耳闻,但谁也不好说什么,都低下头。
奶娘老实,李蘅远这不解一问,她就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了,忙闭上嘴。
李蘅远想了想又问道:“那这些事您有跟阿婆说过吗?”
奶娘使劲的摇头,接着,泪眼朦胧:“娘子,您的事,婢子什么事都没说话,真的,请您相信婢子。”
李蘅远看她委屈的样子,就知道她想差了。
可是她的事可以不说,怎么钱嬷嬷把她厨子送人的事也不跟老太太说?毕竟她之前什么都不懂,也不扶持她一把?
后一想,老太太最疼四叔,知道也不会帮她说什么,还有,她自己都那么信任钱嬷嬷,若是知道奶娘说钱嬷嬷坏话,不见得会处罚钱嬷嬷,说不定会骂一顿奶娘。
毕竟她之前好多次都想把奶娘打发走的,是阿婆说吃人家的奶长大,就得孝敬人家,不然是忘恩负义。
她就惹不起躲着。
原来自己这样滚蛋,也难怪奶娘什么都不说。
李蘅远道:“那些事,我有空再算,这院子不能一直没人打理,以后琐事就都交给您吧。”
屋里突然间毫无声息,奶娘目光木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蘅远蹙眉,她怎么不谢恩呢?道:“奶娘您不喜欢管院子?”
谁管东院,就等于手机捏着金钥匙,怎么会有人不愿意。
桃子四人大吃一惊。
奶娘这才有反应,啊的一声叫:“娘子您不是罚我?”
“好端端的罚您干嘛?”
“还让我管院子?”
李蘅远声音不可思议:“我问您什么您都知道,而且是我的奶娘,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怎么您不愿意?”
能为自己奶大的孩子做事,不是不愿意,是太高兴了不敢相信。
奶娘掩着面,呜呜哭起来,她的孩子是病傻了吧?
0066 接替
方几旁,李不悔正在喝着养身汤,汤碗直接就洒了。
“什么?阿姐提拔姜嬷嬷管院子?怎么可能,她不是阿姐的奶娘?”
她无比震惊的看着眼前给她说消息的莺儿。
莺儿用略带讥讽的目光看着她。
李不悔吓的一抖,她和李不悔完全是不同的人,之前大意又露出太多马脚,这个婢女,早已对她起了疑心。
总是有意无意的拿李蘅远的事试探她,这次也是。
李不悔低下头整理湿了的衣衫,同时想,好在这人并不把话说透,等李不悔魂魄没了,再收拾这个婢女。
“娘子,想什么呢?你怎么看这件事?”
李不悔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看着她的莺儿,摇头:“阿姐不是跟奶娘不亲近?”
不仅不亲近,几次还想把奶娘送走,是刘老太太护着才留下来,当然,这其中少不了钱嬷嬷的挑唆,钱嬷嬷上辈子虽没出过大错,此时看来,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奶娘应该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
上辈子奶娘结局很惨的,李蘅远落魄后,奶娘自然跟着李蘅远,被李梦瑶嫉妒,找了由头把奶娘活活打死了。
听说光血,就流了西池院一院子。
李不悔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可是这辈子奶娘竟然被李蘅远提拔了。
到底是奶娘变了还是李蘅远变了?或者她记错了?
所有事都不按照上辈子的原路走,她也迷糊。
莺儿道:“三小娘子既然要重用奶娘,那就是摆明着要处置钱嬷嬷,您之前想的倒是没错,钱嬷嬷没有出卖刘老太太,是被三小娘子控制了,就是不知道人在哪里,结局会是什么呢?”
李不悔见莺儿说话的时候看着上方虚空,目光阴冷无情,更像是自言自语,尤其是最后一句说完,嘴角突然涌起一丝笑意,诡异至极。
这个婢女,特别关注李蘅远的事。
李不悔不敢得罪她,小心翼翼问道:“需要我去阿姐那里问一问吗?”
莺儿突然瞪着她,目光锐利:“你最好别给我打草惊蛇,李蘅远今非昔比,或者是身后有高人,我问你什么你说什么。不要露出马脚。”
李不又一抖,忙道:“我是生了病的小娘子,可都与我无关啊。”
莺儿没再出声,去做针线了。
宁馨院暖阁里,刘老太太和刘氏看着绿意给李梦瑶上腿伤的药。
李梦瑶回来以后,刘老太太把她的奶娘和婢女都接回来了,但二人一老一小,还受到不少惊吓,刘老太太就暂时没让二人伺候,本想拨个二等的婢女给李梦瑶,可是刘氏说绿意机灵,算了,除了红妆,就给了吧。
绿意刚包扎完,红妆就拉着帘子进来。
“太君,三小娘子那边又出故事了,她亲自点了姜嬷嬷管院子,这会那边的管事娘子都在听姜嬷嬷训话呢。”
刘氏蹙眉。
刘老太太先是不高兴:“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知我?”说完眼睛眨巴眨巴:“姜嬷嬷?”哈哈大笑起来:“姜嬷嬷不是我给她安排的人吗?我的阿蘅啊,我就说她不可能不孝顺,知道我跟她生气呢,就提拔我的人来讨好我,好吧好吧,祖孙两个哪有隔夜仇。”招手叫着根本插不上嘴的红妆:“去问问阿蘅病好了没有?就说我还有一点点生气,让她好了过来见我和瑶瑶。”
认为事情没这么简单的红妆:“……”
刘氏那边已心火蹭蹭往上燎,李蘅远怎么可能是为了跟老太太示好?
就算她院子里人都死光了,也不可能便宜老太太的人。
她叫着刘老太太:“姑姑您还笑呢?重用姜嬷嬷,说明阿蘅已经下定决心处置钱嬷嬷了,您想想,姜嬷嬷真的是您的人吗?她跟您说过阿蘅任何一点消息,若是她真的想着您,瑶瑶回来的事,她能一点也不知道阿蘅的意图,哪怕只有蛛丝马迹,也会来告诉您的啊,没有,全都没有,她奶大了阿蘅,心里只有阿蘅,以后您更别想知道阿蘅的一点点事了,钱嬷嬷多少还顾及您的脸面呢。”
被刘氏这么一说,刘老太太如梦初醒,用奶娘替代钱嬷嬷,说明钱嬷嬷没有出卖她。
刘老太太在屋里急的转圈:“死孩子没有认错,她心里没我,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商量,我真要被她气死了……都是二郎啊……”捶胸顿足:“我就不该嫁到他们李家来啊……”
刘氏看着刘老太太闹腾,红妆绿意哄着,一直没出声的李梦瑶也出声安慰,她这心里可烦透了。
老太太永远分不清轻重。
当然,老太太要的是李蘅远跟她亲近,要的是李蘅远听话孝顺,她当然不介意李蘅远的院子谁来管。
可她却不能不介意。
刘氏叫道:“姑姑,还是想办法让阿蘅放了钱嬷嬷吧,一会大伙就都知道东府换了管家的人,为什么换了?都知道钱嬷嬷是替您做了事后才失踪的,阿蘅就是明目张胆的扫您面子,不管是姜嬷嬷不忠,还是为了您的脸面,钱嬷嬷都不能放弃。”
刘老太太的干哭声戛然而止:“就换个人,这么严重吗?”
刘氏目光不善。
李梦瑶这时擦着眼睛:“阿婆,您要是没有地位,那孙女和阿娘在这家里就无立锥之地了,阿姐明显记恨上了我们。”
刘老太太最护犊子的,又喜欢保护弱小,哪里受得了娇滴滴的孙女哭,也不去仔细去想李梦瑶担心的事跟奶娘之事有无关系,直接就被说动了。
问刘氏:“那我该做什么?去把阿蘅叫来,让她不许重用奶娘?”
刘氏暗暗翻着白眼,刘老太太的性格和李蘅远是一模一样的,什么事都想当然。
现在的李蘅远,还可能听她们的话吗?
不过很可惜,老太太这性格最后赢了,那是老太太命好,李蘅远就别想了,她要让李蘅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钱嬷嬷,绝对不能让李蘅远处置。
想及此,刘氏道:“先想办法让钱嬷嬷露面,别的,侄女已想到办法。”
刘老太太看着刘氏:“那要如何让钱嬷嬷露面?”
这也正是刘氏为难的地方,人在李蘅远手里,之前她以为用琐事逼迫一下李蘅远,李蘅远就会放人,可是李蘅远给她提拔上来一个奶娘,这个死丫头的招数,可真是越来越让人生气了。
0067 疖子
明明已经换了奶娘管院子,可是伙食的质量还是没有提上来。
李蘅远本想吃完饭的时候把奶娘叫过来问问怎么回事,奶娘就过来找她了。
“娘子,钱嬷嬷账本老奴没找到,人数没办法清点,还有个大问题,院子里没钱使了,去问外院账房先生,先生说,这个月的月钱早已经被钱嬷嬷支走,他们那边也没有剩余,产业下的收入要年底才能结算,还有大半年呢,就只能等着国公爷那边送钱过来,现在采买,还是很吃力。”
李蘅远点着头,她要叫奶娘来,本来也不是要责备奶娘,就是想问问什么情况,现在她如果连奶娘都不信任,就没有可用的人了。
但是没想到,人事交接还有这么多事。
李蘅远眸子敛了敛道;“我明白了,症结的所在就在钱嬷嬷,行,您先去忙吧,我来过问这件事。”
奶娘听了当即退下。
李蘅远就去书房看书,她肚子好似好了,但是还没有腾出时间去霍先生那里上课,就在家自学呢。
一下午她都沉浸在书本里,其他事什么样没做。
晚上菜饭比中午又减了,但是能看出来,作法比上几天用心,这就是有人管和没人管的区别。
李蘅远心中更有信心,她就不信,没了臭鸡蛋,还不做槽子糕了。
但是有些问题,还是要面对的。
下定了决心,李蘅远在晚间泡完澡后,让芝麻把钱嬷嬷带上来了。
“嬷嬷,这么些时日,您也做好准备了吧?您背叛我的事,也该做个了结了。”
钱嬷嬷终于见到了李蘅远,顿时痛哭流涕。
李蘅远穿着面料柔软轻薄的青色素面睡裙,人又比她最后一次见更瘦了。
依然盘膝而坐,但五官因瘦而显出稍许棱角,让她没有表情的神态看起来无比威严庄重,在没有憨然顽皮之态,一股凌厉之气,像是上位者,倒是和坐姿相得益彰。
这孩子好像更稳重了,与曾经憨态可掬的小姑娘判若两人,钱嬷嬷心里没底,哭声憋了憋,变成哽咽。
“娘……娘子……”她小心翼翼的叫着。
李蘅远道:“依我的意思,我不打算留嬷嬷在身边了,您也老了,去庄子上养老吧。”
这是钱嬷嬷想过最坏的结果,可没想到就成了真。
就如晴天霹雳落在头上,让人震惊的同时,难以接受。
“不不不,不要。”因为只剩下芝麻在,钱嬷嬷可以丢下脸面,忙跪在李蘅远面前的八角几前:“娘子,婢子让您伤心了是婢子的不对,可是婢子没有私心啊,婢子都是为了您和老太太好,婢子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婢子为了您自梳,终身不嫁,您把婢子送走,婢子舍不得您,婢子真的没有私心啊。”
所以才想不到,做梦都想不到,所以才特别伤心特别疼。
像是疖子冒头时候那样痛。
李蘅远瞪得溜圆的大眼看着钱嬷嬷。
钱嬷嬷神色憔悴,双眼满是悔恨和绝望,不住的给她磕着头。
看着把自己带大的人落到这样一步田地,泪水顿时充满了李蘅远的双眼。
她又何尝愿意惩治这样一个将老妇人?
她难道不想让她就在自己身边好好养老吗?
这个时候妇人那和蔼可亲的脸皮还在触动着她的心。
可是要不是萧掩的提示,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亲厚的妇人会背叛她。
她会被她和阿婆她们玩的团团转,会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就是这么一个终身大事都不顾,为了照顾她的妇人。
但却背叛了她。
有一次,难保就有第二次,从近日来的所见所闻看,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你是个疖子,疖子,冒出来的时候,真是让人疼。”李蘅远突然控制不住情绪,哭着喊出来。
芝麻吓哭了,跪下去。
钱嬷嬷知道已经触动了李蘅远的底线,嚎啕大哭:“娘子,婢子错了,错了,可是婢子不是您的疖子,婢子怎么敢让您疼,婢子疼您还来不及。”
萧掩说是,就是。
这话提起来,还要回到萧掩第一次来见李蘅远的晚上。
外面突然打了雷。
眼看大雨将至,李蘅远因发现钱嬷嬷可能背叛她,张嘴要喊人,这时候萧掩突然走向她捂住她的嘴。
萧掩说:“阿蘅,遇事不能这么冲动,要三思而后行,想她为什么这么做,对你有何坏处,对她有何好处?是为了谁,然后不动声响把巴掌还回去,如果什么事都喊出来,或者用暴力解决,那只能让敌人做好准备,到时候你看到的都是假象,吃亏的还是自己。”
李蘅远到后来很多年还记得当时的情景,萧掩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捂着她的嘴,她们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热气息。
那种接触让她有一瞬间惊慌失措,但看着萧掩如星辰般的眼睛,眼里的光诚恳又坚持,她的防备就没有了。
萧掩不是要占她便宜,是在教他为人处事的方法。
霍先生教她仁义礼智信。
阿耶告诉她不可以让自己受委屈。
阿婆用身体力行在传授她,有仇当场就要报了。
可从来没有人像萧掩一样,告诉她如何是追查反常事情的真相,然后再反击。
这种处事法则听起来智慧得很,比她大吵大叫的方法好多了,还不让人烦,不会有不好的名声。
李蘅远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真正的相信萧掩是在帮她的,授她以渔。
李蘅远因为萧掩的话慢慢冷静下来,萧掩也放开了手。
萧掩用又安抚的目光看着她,那目光像是三九天的棉被一样,让人温暖觉得踏实。
反正萧掩站在她面前,她的心是稳了。
于是她开始一点点剖析钱嬷嬷为什么要偷拿玉坠:“是跟李梦瑶有关?”这是她能想到的,就问了。
萧掩回答肯定:“是。”
“跟阿婆有关?”
萧掩道:“我是这样推断的。”
李蘅远心头的无名急火可想而知,她怎么也想不到钱嬷嬷竟然为了阿婆背叛她,而阿婆是为了李梦瑶,两个人,都让她心疼的无法呼吸。
0068 弃之
李蘅远继续回忆着那天的事。
接二连三的被信任的人背叛,她绝望的哭了。
她开始责备自己:“一定是我不够好,是我,不好,我蛮横,打人,没脑子,所以大家都讨厌我,阿婆是,连钱嬷嬷也是,可是她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已经让人讨厌的无可救药了吗?”
萧掩抬起手的最后又放下,然后牵着她的手拉她到八角几前:“别哭,我都安排好了,不会让你吃亏。”
然后萧掩说着他推断的事,萧掩从卦象中算出钱嬷嬷是小人,所以就故意让她找玉坠,萧掩说他有萧甲萧乙岳凌风帮忙办事,根本不缺人的。
萧掩是故意让钱嬷嬷现出原形的。
萧掩对她坦诚,告诉她,他用的阴谋。
这么做是为了指点她,如果是她遇到这样的事,该如何处理。
又教她怎么让别人占不到便宜,自己还不吃亏。
最后萧掩说:“你有缺点,外人可以厌恶,可以不管,因为是外人,她们没有责任和义务迁就你,但是亲人,她们理应让你知道是非对错,所以阿蘅,不是你坏,也不是你笨,是她们根本没有把你当亲人,她们有着她们的目的,都为了经营自己的事。所以,如果你只是因为不懂事而令人讨厌,那么她们,其实是坏,坏人就不管你乖巧还是讨厌,只要你好骗,就骗你。”
多么振聋发聩的话啊,她笨,不懂事,亲朋没人指点,这罢了,但不能成为她们讨厌她和算计她的理由,这些人是坏。
之前从来没人跟她说这些,阿婆也不说。
后来雷声又响,大雨随之而至,她的情绪也控制不住,她哭的悔恨,抓着萧掩的手:“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打你都是我的错,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真的感谢你。”然后对着萧掩行了大礼。
萧掩扶起她来问:“错在哪里?”
她已经说了不该打他。
萧掩微笑着摇头:“是应该弄清楚真相再打,对任何人都是。”
所以萧掩不觉她打了他就不对,萧掩是告诉她,打人也好,干什么都好,要师出有名。
萧掩不过比她大三岁,可是萧掩如果跟她耍心眼,可以把她卖了她还帮人家数钱。
最后的最后萧掩安抚她说:“别怕,也别因为别人的坏而否定自己,会疼,会很疼,那是因为疖子,要让它冒了头才能治,不然不去根的,所以才会疼。”
萧掩说的都没错,疼,真的很疼,但是疖子也冒头了。
李蘅远收回心思和眼泪,钱嬷嬷就是疖子,已经冒头,那她还有什么好哭的?
戳破它,让它疼,之后才能长肉,就彻底好了。
…………………………
星光闪烁的夜空中,突然升起一盏孔明灯。
孔明灯闪了三下,然后不知为何就坠落了。
岳凌风正要出门散步,见萧掩负手站在院子的空地上,仰头看着天空。
他撇撇嘴,无声走过去,但还没到萧掩面前,萧掩就回过头来了。
真是没劲,这人太警觉的。
岳凌风本意是要捉弄萧掩,没有得逞,很是不甘心。
萧掩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你怎么在这?”
反正不是跟踪来的。
岳凌风想着方才那孔明灯的暗语,别以为他看不懂,眨着眼睛笑道;“老弟,你是不是要除掉那个钱嬷嬷?用我帮你吗?当然,我是有职业操守的,不会用医杀人,杀人可以用别的,我帮你,然后你把时间环还给我。”
那灯法暗语,正是从岳凌风那里学来的,萧掩本来也没想瞒他。
道:“你也太高估你自己的智慧了,这个钱嬷嬷,是个关键人物,不算阿蘅跟国公在一起的五年,还有阿蘅回来后第一年是在太君院子里生活的,从阿蘅自己开府算起,这钱嬷嬷帮她管了八年多的院子,也就是管了八年的钱,阿蘅今晚就要审她,我怕这丫头心软,直接把人就打发走了,这些账目一定要弄清,所以得先把人留下,谁用你杀死她。再者,死十个人也不及把你留在身边。”
岳凌风讪讪然。
这萧掩是真不打算放他。
可是他对萧掩要干什么一无所知,不想跟着萧掩。
萧掩这时道:“目光闪烁,你有什么心结打不开吗?”
岳凌风心想豁出去了:“我们好好谈一次,你到底是不是重生?”
萧掩笑道:“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不是这个问题重要。”岳凌风道:“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发现你儒释道都不是,但是你在跟李蘅远相处的时候,却在扮演一个未卜先知的神棍角色,你对她带有很强的目的性。”
萧掩道:“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不是跟我有关系,是我怕,你对李蘅远有很强的目的性,对我当然也是。”
萧掩眼皮微垂,神色是有些不屑的冷漠。
岳凌风叹息道:“就是这种,你明明怨我,虐待我,却不杀我,很强的目的性,我害怕你利用完了就要杀人。”
萧掩道:“那你又能怎么样呢?”
岳凌风左目微敛,一脸狠态道:“你也别把自己看成神,就算你重生也不见得所以事情都在你的掌控之内,若是你利用完了我,就要杀我,既然早晚是死,我为什么要帮你?今后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不帮,你就尽快杀了我好了。”
周遭突然静谧,天上月光清华。
萧掩见岳凌风说的认真,不屑一笑:“我不杀你,不过是惜才而已,没有你,我该成功还是会成功。”
岳凌风对萧掩如此的云淡风轻回答有些意外,也有些犹豫,萧掩可信吗?
萧掩冷笑一声又道:“说吧,到底想怎么样?说来说去你要做什么?”
岳凌风心想,萧掩为人古怪,又有把柄在萧掩手上,逃是肯定逃不掉的,那就让他信任,摸清他的意图,再做打算。
他肃然道:“你最终要做什么,肯定是不愿意告诉我了,我也不问,不过你近期目标要明确的告诉我,我才会配合你。”
“近期就是让阿蘅成长起来,管好自己的院子,查清钱嬷嬷。”
岳凌风走近萧掩:“这就是我疑惑的地方,这个钱嬷嬷贪污了李蘅远的钱,可是李蘅远那么有钱,贪就贪了,她自己养的奴才,她愿意,你管她那么多?”
萧掩蹙眉。
岳凌风又道:“还是这些钱能左右李蘅远的命运?所以你才上心。”
萧掩顿了一下:“是。”
岳凌风心提起来,还真是,继续问道:“怎么个命运?没有这些钱李蘅远会怎样?你既然知道直接告诉李蘅远让她预防不就行了,为什么神神秘秘舍近求远?”
如果直接告诉一个人,一个人就会相信的话?那这天下岂不是要太平了。
而且……
萧掩摇摇头:“到底钱嬷嬷跟不跟钱有关,我也不知道,疑似,可能,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我也得查。”
岳凌风站直了腰蹙眉:“你疑似,可能?不知道?那你到底是不是重生的啊?”又道:“萧掩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清晰的思路,怎么又糊涂?”
萧掩道:“我就是要保护阿蘅。”
岳凌风用你少骗我的眼神看着他。
萧掩不以为意岳凌风的不信任,再次回头看向东府的方向,孔明灯已经被打落了,李蘅远肯定也做出选择了,绝对不能把钱嬷嬷放走啊。
………………
李蘅远擦干了眼泪,让钱嬷嬷和芝麻都别哭了
学着萧掩用别人琢磨不透的微笑表情看着钱嬷嬷。
“嬷嬷,我已经做了决定,是不可能再留您了,不过咱们主仆一场,您为我也付出很多心血,养老的地您自己选,我会尊重您的意见。”
0033 入瓮
李蘅远听萧掩说的晕头转向,圆环,奴隶,……都给她了?
她不缺人伺候啊,萧掩为什么都给她啊?
其实这是梦吧?
李蘅远抬起手去掐萧掩,可那嘴角噙着笑意的俊脸又让她下不去手。
她张开大嘴,准备咬自己,萧掩轻轻捧着她的脸。
手掌略带粗粝的温润触感让李蘅远呆若木鸡。
哎呦,表哥都没这么大胆过,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萧掩一笑,又放开手,道:“想知道是不是梦,点下这里就行了。”
少年好看的手指再次拉过她的手腕,那种不知所措的酥麻感又回来了。
李蘅远身子僵着都忘了呼吸,之前两次,萧掩都没有别的意思,这次也是吧?
萧掩一抚圆环,很快放开手。
那圆环机关被触发,突然发光了,蓝幽幽的光比烛光强烈,将它附近的事物全部笼罩在光下。
李蘅远感觉自己要羽化,圆环发光的地方还有奇怪的文字。
萧掩点了一下像小太阳的东西,屋外岳凌风就心肝摧裂般的嚎叫起来:“萧掩,我没有能量会死的,啊,别点了,别点了……”
萧掩抬起头道:“他不听话,你就可以这样惩罚他,他就会如万蚁噬心般痛苦,再也不敢反抗,也不怕他对你不利,他不能攻击自己的主人。”
“所以你把奴隶给我,是怕奴隶伤害我?”
萧掩神色诚恳道:“不止,这环,只要你点一下小太阳,岳凌风就会知道你在哪,有什么危险他都会感知,他又不敢让你受害,就会拼死保护你。”
这不等于身边安排了一个无形的侍卫吗?
李蘅远听出门道来了,萧掩这是为她好。
“可为什么?咱们不相熟,我还打过你,你送我这么大的礼,我很不安啊。”
李蘅远耿直,有什么不解的,就会直接问。
萧掩就等着她这句话呢,笑道:“实不相瞒,我看你面相,你有劫难,会处处受人钳制,所以才会把岳凌风送给你。”
“这都能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阿婆可不是处处钳制她?
李蘅远对萧掩敬佩的点头:“准呢,真的很准,我眼下就有一件烦心事,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呢?”
说完一翻眼睛,还是不对,萧掩在避重就轻。
她看着萧掩一笑:“就因为你会算命就给我这环?那你现在还没把房子赔光,好让人意外呀。”
萧掩听李蘅远拐弯抹角不相信他,肃然道:“当然不是谁都给了,要看眼缘,我与人交往,就凭一个缘字,你能梦见我,不管好坏,总是缘分吧,我看阿蘅人也不错,就不想你吃亏。”
这样诚恳的态度,说的李蘅远心中所以疑惑顿消。
“对不起啊,我又怀疑你了。”怎么用了又字?
李蘅远朝萧掩咧嘴一笑,露出好看的小牙,样子傻兮兮道很真诚。
萧掩也笑了,道:“你信了就好了。”
信。
这环太奇特,根本不是她们能造出来的,而且方才萧掩点完小太阳,外面的楚凌风就立即有反应,萧掩点的不止一下,他们节奏一致,这是在有屋子阻隔的情况下,无法假装出来的。
所以岳凌风和萧掩不是串通。
岳凌风真的跟环一样,是未来人。
萧掩捧着她脸的热度还在,感觉真实,也不是梦。
李蘅远转着手腕看时光环出神,忽闪的大眼全是天真的好奇之色,她真的信了。
萧掩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跟李蘅远的关系,这就又近了一步。
窗外岳凌风的声音还偶尔能飘进来:“萧掩……你大爷……你到底怎么知道我的?”骂骂咧咧,但他始终没敢再进来。
李蘅远耳朵突然动了动,看向萧掩问道:
“对了,他是未来人?”
萧掩指着她手上的时间环:“还不信吗?不然我们尝试,去他的时空吧?”
李蘅远赶紧摇头:“我可不去,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阿耶会找我的。”
萧掩抿着嘴:“其实我也不知道去的方法。”
所以他在开玩笑?
李蘅远微愣,看不出萧掩还挺有意思的。
收回心思道:“我是有事要请教您,如果有未来人,会不会有之前的人活过来?”
萧掩带着笑意摇头:“死了按理说就活不过来了,但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未来人可以做出时光环,或许就有呢。”
李蘅远真真害怕了,她一下子抓住萧掩:“所以你说我的梦可能是真的不?或许我就是死了一回回来的。”说完放开萧掩垂下眸子:“那我家里到底历经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萧掩你当时为什么那样对我?”
又来了,萧掩刚张开嘴。
李蘅远的小黑手突然又抓住他的胳膊:“你能抓到未来人,你很有本事吧?怎么抓的?把上辈子的我也抓到呗。”
萧掩嘴角抽了抽,好吧,她只是顺口一说。
原来李蘅远耿直坦诚,从不以恶意揣测人是真的。
萧掩低头看了下被他们推到一旁的小几,顿时就竖起嘴角,笑了:“我可以帮你算一卦。”
李蘅远不了解萧掩,只觉得他此时笑容与方才的明月清风不同,多了些更神采飞扬的的感觉。
却不知,这是萧掩在大局已定之后才会有的惯有笑容。
发自内心的笑。
李蘅远也被这笑容融化了,这人梦里好坏自己不重要了,梦就是老天给她的警示,她还要更多的警示。
萧掩帮她,她不会亏待他的。
李蘅远随后随着萧掩的目光看,视线落在旁边的小几上,在萧掩出去的时候看了小几上的羊皮图,那是一副八卦。
她歪着头:“岳凌风是你算出来的?你真是活神仙呐。”
萧掩抿着嘴:“你想算什么?哦对了,只能算吉凶,你要说出具体的事,不能模棱两可问我什么时候会发财。”
“这样啊?”李蘅远不知道从哪里算起好,想了想眉毛一挑,眼下最大的事就是李梦瑶要回来的事,阿婆吵的好烦,她已经放弃抵抗,打算把李梦瑶接回来了,可是一提起李梦瑶,胸口就疼的发颤,到底该不该接她?
李蘅远道:“我庶妹,阿婆要接她回来,我肯定拦不住,但我如果按照阿婆的吩咐将她兴师动众接回来又不安,你帮我算算,她回来对我来说,是吉是凶?”
萧掩的嘴角更翘了:“好。”
将卦图铺好,从袖口翻出六枚铜钱,李蘅远看着他好看的手指如舞蹈般动着,手里的铜钱哗啦啦响,她心都跟着提起来,到底吉凶啊?
突然萧掩停住动作,歉意的看向李蘅远:“忘了,六爻卦象每日只能起一卦,不然就不准了,我早上起过今日运势,已经用过了。”
“啊?!”李蘅远眉稍蹙起:“你不是逗我玩呢吧?”
萧掩目光认真:“我萧掩从不说假话。”
看惯了萧掩的温文尔雅,陡然间的严肃让李蘅远有些不知所措,“我……”
好吧,不要质疑人家了。
“抱歉。”李蘅远说完,局促的拉着衣襟,她感觉周遭气氛都很尴尬。
这时,不知道去哪里溜达回来的萧媛媛跳到萧掩腿边,然后伸了个懒腰。
萧掩看着猫一笑,弯成月牙的双眸温柔之际。
李蘅远看呆了。
萧掩抬起头正好对上她的傻样,忍住笑道:“不要紧,日久见人心。”
“啊?!”李蘅远眼睛转了一下,明白萧掩说的什么意思了:“哦”了声。
接下来实在不知道要跟这个刚刚熟悉的人说什么。
李蘅远回头看看外面的天色,哎呦,黑天,忘了她还是待罪之身呢。
她站起道:“真得走了。”
“稍等。”
萧掩从衣架上拿下一个黑色披风给李蘅远系在身上,披风是他的,又太长,萧掩蹲下来把下面也系了个漂亮的结:“祠堂晚上会冷,而且穿着这个,黑夜里比较隐蔽,别让人发现你跑出来,老太君又要骂你了。”
李蘅远愣愣的看着萧掩,这人体贴的像阿耶,这种事也能帮她想到。
“你不是我哥哥吧?”李蘅远忍不住又问出来,说完又吐吐舌头,哥哥在梦里是坏蛋。
萧掩对她奇怪的想法到没很惊讶,只是忍不住笑了,站起道:“那我阿耶可能不会高兴,而且我没听我阿娘提起过。”
李蘅远为自己的唐突羞的黑脸酱紫。
萧掩将披风帽子帮她扣上:“小心。”
李蘅远就算再不解,也得走了。
李蘅远走后,萧甲进来收拾屋子。
萧掩看他将榻上的垫子拎了起来,道:“放下吧,今后我要习惯……她。”
“啊?!”萧甲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真的不扔掉吗?真的吗?公子您的东西,别人用过就都扔了,阿蘅小娘子用了就不用扔?真的吗?”
萧掩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萧甲:“你最近皮痒?”
萧甲肩头都耷拉下去了,阿蘅小娘子也太配不上郎君了吧?
0055 一宿
刘氏走到刘老太太榻前将金色床帐拉开。
红妆看了忙跟过去:“姨娘,老太太因为四小娘子的事凌晨才睡,这刚睡实诚。”
刘氏回头看着红妆,眉宇间一片愠怒之色:“瑶瑶怕是回不来了,只有老太太能管得了李蘅远,再睡,老太太就等着哭吧。”
所以李蘅远这次是真的狠了心,过了一晚上也没原谅李梦瑶。
红妆一噎,明白了刘氏的心疼,可她也心疼因为李李梦瑶觉都睡不好的刘老太太。
这时候榻上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刘老太太醒了,红妆松了一口气——在刘氏那边,她不用做恶人了。
忙拿了痰盂过来,放在老太太床边。
老太太吐了一口,慢慢抬起眼看着刘氏;“天已经亮了吗?”
刘氏心已恨得不行,但还得忍着,泪眼朦胧跪下去:“姑姑,阿蘅还是不肯原谅瑶瑶,您真的要让瑶瑶跪死吗?”
刘老太太微微点头,伸出手让红妆扶起她,坐好了之后,目光深沉的看着前方。
保养得当的乌黑长发垂在脑后,茶色眸子如古井无波,不再像以前一样,喜怒形于色,此时看不出悲喜,这是她难得一见的稳重。
上次出现这种表情,是老国公去世,上上次出现是老国公开始纳第一个妾室,老太太生来自负,哪能忍受丈夫背叛?就这样。
再上次出现,应该是生李玉山的时候,太夫人要抱李玉山过去养在自己身边,之前,大郎李玉明就是太夫人以刘老太太不贤粗鄙为由,强硬抱走的。
两个嫡子,都不在她身边长大,没一个跟她亲近,老太太孤寂又咬牙坚持的时候,是这个状态。
红妆年岁小,只经历过老国公的死,当时老国公要将家产的一半分给最疼爱的儿子,庶出的李五郎李玉善。
老太太就是这种表情,将李家耆老都请来,将老国公骂的狗血喷头。
之后老国公再也不敢说让庶子继承家业的话。
当然,再后来老国公也没活多久,耆老们走后,刘老太太直接把老国公的药都断了,治都不给他治,那时候有李玉山在外掌控军队,就是刘老太太的依仗,李三郎和李五郎觉出了事情有蹊跷,可也不敢参与嫡母和父亲之间的争斗。
刘老太太就胜利了,熬死了说一不二的婆婆,气死了有负与自己的丈夫,成为了李家至高无上的老祖宗,日子过得别提多惬意。
直到后来李玉山惯出来一个无法无天不服管教的李蘅远。
老娘和女儿之间,李玉山明显更疼爱女儿,刘老太太就觉得她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所以特别看不惯李蘅远。
心情,也没那么畅快了。
所以,这种神色出现,就是老太太下了决心,要做重大选择的时候。
红妆看一眼刘氏,刘氏也感觉到了老太太的不一样,抬起头,祈求般的看着老太太:“姑姑……”
刘老太太垂下眸子看她:“瑶瑶有没有烫阿蘅?”
刘氏哭诉:“那都是小孩子不懂事,阿蘅不也打过瑶瑶吗?”
可是李蘅远却从来没有下过那么重的狠手,最多让李梦瑶伸出手来打手板。
因为霍先生在李蘅远不听话的时候喜欢打手板,她就记住了,妹妹不听话,也打手板,这和李梦瑶的性质不一样。
刘老太太之前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李玉山要杀死李梦瑶,她就不得不强势的阻止了,李蘅远毕竟没有大碍,李梦瑶罪不至死。
李玉山把李梦瑶送庄子上她却没有阻拦,她也觉得这样的惩罚适中,所以九年都没有接李梦瑶回来。
如今她就要六十,李梦瑶也到了要议亲的年纪,她希望子孙承欢膝下,更希望子孙都有好前程。
因此,才决定接回李梦瑶,而且跟李梦瑶的罪过相比较,惩罚已经够了。
回来后,两个孩子该相亲相爱,她也享受天伦之乐。
这是她原本的打算,也是她向往的,但是李蘅远一下午都不理李梦瑶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想法行不通了。
她去让红妆给李蘅远捎话不准打李梦瑶的时候的时候,李蘅远也让红妆给她回了话。
李蘅远说绝对不会原谅李梦瑶,李梦瑶可以跪着,最后难堪的只会是她们。
以前孩子特别孝顺她,说狠话有,但是没有让她难堪的时候,现在的李蘅远,分明想看她笑话。
这次,李蘅远真的伤了心了,她逼的。
刘老太太想通了事情的脉络,她有错,刘氏李梦瑶都有错,语气带着无奈道:“阿蘅被咱们逼急了,她是倔强的人,你让她消气,就得真心认错,你也说瑶瑶悔过了吗?那好,就让瑶瑶跪着,跪道阿蘅满意为止。”
所以刘老太太的决定就是,李梦瑶确实错了,李蘅远不原谅李梦瑶是因为李梦瑶心不诚,故而过了一晚上,老太太都没管。
天呐,刘氏一听傻了。
她们的计划可不是这样,这么跪下去不得死人啊?
老太太是疯了吧?
她抱着老太太大腿,声都变了:“姑姑,过了一宿了,阿蘅一点心软的迹象都没有,阿蘅自打做梦之后就变了,难道您都忘了吗?不然瑶瑶是怎么被人绑回来的。”
刘老太太身影一顿,她怎么把这个茬忘了,她的阿蘅之前谁说什么都相信,因为那孩子从来不撒谎,不撒谎的人,她就想不到别人撒谎,阿蘅之前耿直孝顺,可是昨天狠狠的摆了她一道,学会了撒谎的孩子,就不会再相信别人说的话了。
刘老太太又怨恨起李蘅远来了,她其实也没做什么,不就跟钱嬷嬷商量动用她的侍卫的吗?
李蘅远又不出门,在家能有什么危险?养侍卫就是白吃饭的,至于生那么大的气,连性子都要改变,让人摸不透。
刘老太太茶色眼睛又涌现愤懑的光,看着刘氏:“你是说,阿蘅会看着瑶瑶死?也不原谅瑶瑶?”
已经明摆着的,李蘅远不知道是开了哪个窍,不那么好摆弄了。
刘氏哭声不止:“阿蘅已经越来越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实话总是扎心和令人愤怒的。
刘老太太的沉稳之气全无,怒火中烧道:“那就让瑶瑶回来,不求她,难道我还庇护不了自己的孙女?”
这话刘氏可不信,刘老太太还有个宝贝儿子李玉郎呢,一个月的花销顶一院子的人,老太太那点家底都被李玉郎败光了,她和女儿能得到什?
0064 不眠
因为之前提过钱嬷嬷被关的事,现在桂圆等人已经知道钱嬷嬷犯了什么错误了。
可是都过了八天,李蘅远还是没说怎么处置钱嬷嬷。
刘老太太和李梦瑶那边都已经消停了,老太太的寿辰也要到了,按理说,李蘅远应该做决定。
桂圆看着无精打采的李蘅远目光微微敛起,想了想,要替钱嬷嬷求情的话还是咽下去了。
李蘅远现在变了,说她直吧,还直,可是就算她告诉你她的想法,你也可能会目的落空,因为她不会再按照别人的想法做事。
忽而还留一手,让人猝不及防。
没人再说话,屋子里一时之间只有调羹碰到碗沿的声音,李蘅远这顿饭,吃的大伙都有些压抑。
吃过饭,又有厨房的婆子来说,采买的钱还没付,人家来要账了。
这些事之前都是钱嬷嬷一把抓的。
婆子站在院门口很为难的不走,李蘅远让桃子开了她的小匣子,取了金币交给婆子,让婆子还钱给人家。
后又叫来汤圆:“现在一直你在接触厨房的人?可能打理好?”
对于管家之事,几个婢女也不懂,汤圆明知道这是大好的机会,可是不敢随便应承,一是她没接触过,二钱嬷嬷管了院子九年,跟下面的人利益都盘根错节,她一个不小心,就会落下错处。
于是忍着心好疼的摇头:“奴婢怕打理不好。”
李蘅远见她神色是真的为难,挥挥手:“下去吧。”
下人们都不堪大用,难道非钱嬷嬷不可?
李蘅远心头的气还没消,暗暗摇头,绝对不用钱嬷嬷,她就不信没有钱嬷嬷,她还管不好这个家。
桃子守在李蘅远身边,见小娘子深邃的目光陡然间一沉,像是做了什么重要决定,原本要给钱嬷嬷求情的话她再也没敢说出来。
接下来的时辰,李蘅远要么睡觉,要么背功课,老实的像换了一个人,婢女们要适应她,都不敢打扰她。
晚间李蘅远吃过饭在西厢温泉池中泡了澡就要睡觉了,芝麻要看着钱嬷嬷,如今晚间伺候李蘅远的就是桃子和樱桃,外加奶娘值夜。
樱桃到底不如桃子沉的住气,这一天压抑的气氛都把她憋坏了,后听说是因为钱嬷嬷,给李蘅远撒帐子的时候她问道:“娘子,您打算怎么处置钱嬷嬷啊?今天好几处都来找了,再不做决定,院子里先乱了。”
无论要杀要剐,总得说句话,这么拖着,既不是李蘅远的性格,别人心里也提心吊胆。
李蘅远看着棚顶出神,怎么处置?把自己从小带到大、比阿婆还亲的人,突然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她当然不能心软再留她。
之前是萧掩说的,要麻痹阿婆和刘氏那边,省着钱嬷嬷去通风报信。
现在李梦瑶都乖乖得回阿婆院子里养伤,等着阿婆的寿辰好大放光彩。
没有阿婆和李梦瑶打扰,她也确实该处置钱嬷嬷了,院子总要有人管。
可是到底狠不下心啊,所以她才一拖再拖,好似拖着就不用解决管了,可是不行。
嗯,不管怎么样,得找到钱嬷嬷接班的人。
见李蘅远不出声,桃子把樱桃拉到一边。
训斥了樱桃两句,就让樱桃去睡觉,后桃子在李蘅远榻下铺了床铺,很快就睡着了。
这几天,她和婢女们都经历很多事,累了。
李蘅远听着桃子均匀的呼吸,自己却睡不着,她在想梦,钱嬷嬷,萧掩,水晶,表哥,李娇娥,还有院子里离开钱嬷嬷后逐渐显示出来的乱象……真是一团混乱。
这时就听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响声,这么晚,是谁在她熄了灯后还进来。
李蘅远紧张的身子都僵硬了,难道是毛贼?刺客?
可是不可能啊,她有那么多侍卫,除非是军队打进来。
院子里的家贼?李蘅远差点喊出来,一想,不能再冲动做事,万一真是毛贼刺客,都能进到这里,她出声会当即杀她灭口。
她慢慢挪动着手指,撬开床帐的缝隙,就见屏风后过来一个中年妇人。
妇人举着幽暗的烛台,行动很慢,到了桃子身边,蹲下来给桃子掖了掖背角,并用轻轻的声音叹息:“自己都看不好自己,怎么照顾娘子。”
竟然是在外间上夜的奶娘进来了。
李蘅远很是意外,在她印象中,奶娘就是个空气,她从来没关注过奶娘,但一细想,这些年,奶娘好像总是在默默的关注着她。
之前她起夜也碰见过两次,奶娘在外间不睡觉,坐在灯下给她缝袜子。
可是白天,奶娘就从来不靠近她身边了。
李蘅远心中感动莫名,之前是因为奶娘是阿婆选的,钱嬷嬷也经常在她耳边提醒,让她提防奶娘,所以她有意识的忽略奶娘,原来奶娘这样心疼她?
李蘅远感觉床帐动了,忙闭上眼。
奶娘见李蘅远脚底的被子团在一起,给她轻轻展开。然后将李蘅远贴身的小衣从屏风上拿下来,叠好了放在褥子下。
最后看着李蘅远原本圆圆的小脸都瘦出了下巴,轻轻叹息一声:“可惜没有奶了。”
稍等一会明白奶娘什么意思的李蘅远:“……”
宁馨苑的跨院,刘氏躺在榻上也有稍许兴奋睡不着。
李蘅远把钱嬷嬷关起来的用意她终于明白了,无法狠心处置钱嬷嬷,可是必须要处置。
哼哼,这事可容不得李蘅远说了算,钱嬷嬷是走是留,她还没答应呢。
陆续的,她已经发动钱嬷嬷的人去找李蘅远麻烦,等西池院一乱,李蘅远还不乖乖放了钱嬷嬷?
李蘅远!
刘氏下了榻拉厚重的床帘,屋外清辉顷刻间洒进来。
星河无边的天空神秘高原,看这夜晚的景致多美啊?可惜她的跨院太小了,若是在西池院的台阶上看夜景,那才是享受。
在李梦瑶回来的这件事上她满盘皆输,并且李蘅远到底是自己开窍还是有人想住不得而知,不宜再做文章了。
那就找别的事。
西池院,早晚是她和女儿的,李蘅远想自己掌控,门都没有。
萧园,岳凌风记录完星象放下笔,他们学中医的,不光要学医理药理,还得掌握五运六气,因为天地人是统一的关系,天象即人象,黄帝内经都有讲。
刚要关窗睡觉,见正屋萧掩也在关窗,岳凌风撇撇嘴,一定是萧掩家的李蘅远又遇到麻烦了,这不黄鼠狼担心的睡不着。
0069 送走
钱嬷嬷以为李蘅远哭成泪人是原谅她了。
怎么……
她急的跪行到李蘅远脚下:“娘子,婢子当时真是为了您和老太太能和睦,所以才做下这等错事,你就原谅婢子这一次,婢子把您一手带大,婢子也没有孩子,怎么会背叛您?这都是小事,是小事,婢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蘅远提高了声音:“非要我说的清楚吗?所以你觉得你根本没有犯错吗?我跟阿婆的关系,自有我自己来调和,她对我好,我就尊重她,孝顺她,难道她要拿我当别人的垫脚石,我也忍气吞声让着她?我自己都不要尽孝的事,用得着你一个下人来做?你是她孙女?你是姓李的?你到底是我的婢子还是我祖宗?”
一连串的质问声,让钱嬷嬷停止了哭泣,她抬头惊慌失措的看着李蘅远。
不是她眼花,也不是她做梦,娇憨的小脸瘦出了棱角,宛若璞玉被雕琢过,虽还没有成品,但已可预见华美,她的阿蘅娘子变了啊。
这种变化,其实她早就有所察觉,并且早也劝过自己,她不过是李玉山留下来照顾李蘅远的下人,李蘅远尊重她,她就是人物,李蘅远一旦舍弃她,她就什么都不是。
可她侥幸,为什么就不重视?!
钱嬷嬷此刻恨极了当时大意的自己,哭的无比悲痛。
李蘅远眉心拢了拢,眼神中有厌恶,但也有一丝不忍。
钱嬷嬷看见了,像是抓到救命稻草:“娘子,婢子有错,可是婢子跟你十四年啊,你出生之后,稳婆抱出来,第一个接手的是国公,第二个就是婢子,你从小穿的小鞋都是婢子给你做的,你小时候不爱走路,出门就是婢子背着,一直背到五岁……”
她一直回忆着李蘅远儿时的过往,声音悲悲切切,感人至极。
芝麻渐渐哽咽起来。
李蘅远的思绪也回到小时候,其实钱嬷嬷说的有些事是奶娘做的,阿娘死的早,奶娘和钱嬷嬷就扮演着阿娘的角色。
当然,钱嬷嬷更重要,因为奶娘做的很多事都会被钱嬷嬷故意黑化,然后她就忽略了。
钱嬷嬷功劳和苦劳都有,她七岁的时候爬树掉下来,是钱嬷嬷甘愿做的肉垫子,胳膊当时都压断了。
李蘅远想着又哭出来,她本想告诉钱嬷嬷,她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因为她的责任就是照顾她,给她的地位和酬劳中,包括了要对她忠心耿耿。
但她说不出来,萧掩还告诉她,人有的时候心要狠,可是怎么她下定决心了还是会哭?这感觉真不好。
钱嬷嬷一看李蘅远心软了,哭的更真切:“娘子,婢子还帮您管着院子呢,你要是不要婢子,这院子不是乱了?婢子也不能这么撒手不管。”
李蘅远倏然止住哭声,这个人还偷她的厨子给别人,嗯,这个不能忍受。
她道:“这个你不用操心了,院子我已经交给我的奶娘替我管了,你安心去庄子上养老。”
钱嬷嬷去庄子肯定跟水晶不同,水晶是要下地了,钱嬷嬷照顾李蘅远这么多年,去庄子也是养老有人照顾。
本来这已经是李蘅远的额外开恩。
钱嬷嬷不知道李蘅远为什么突然就冷下来,可她顾不了那么了,急的直起腰:“娘子,你让那姓姜的接替我?她可是那边的人,跟您不是一条心啊,而且有些事,她根本就管不好。”
她跟奶娘挣了一辈子在李蘅远面前的地位,前十四年都是她赢,就因为一点小错就败了?
比起被赶走,奶娘得到重用更捅她心窝子。
李蘅远被钱嬷嬷说的话逗笑了:“您可真是明白人说糊涂话,您不是那边的人,是阿娘的婢女,然后呢?联合阿婆欺骗我,还敢忤逆阿耶的话,调动我的侍卫,这次我是绝对不会留你的了,把你手头的事和钱跟奶娘交接一下,明日下午,我派人送你出府。”
不为了别的,为了阿耶的威严也不能留。
钱嬷嬷等人都以为调动侍卫是小事,她也不出门,无关痛痒,可是侍卫是阿耶给她保命的,他们敢动一次,就有下次。而且谁敢拿阿耶的话当耳旁风,她就不放过。
谁都不行。
钱嬷嬷听李蘅远语气陡然间变得阴郁和冷酷,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坚持。
气的一个恍惚,坐在地上。
继而嚎啕大哭:“娘子,娘子……您不能让她替代婢子……”
………………
上午明媚的阳光洒在宁馨院西稍间的窗棂上,将窗上横斜有秩的花纹印在窗下深红的地毯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李梦瑶的伤势还没好,刘老太太没挪动她,还让她住在这里。
此时刘氏和李梦瑶一头一稍的坐在卧榻两边,二人谁也不动,屋里针落可闻,二人都在竖着耳朵听着。
外屋传来桃子的声音;“太君,三小娘子已经决定了,下午就把钱嬷嬷送走,让婢子来跟您知会一声。”
“她这叫先斩后奏,打发走水晶,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也就是个小婢子,可是钱嬷嬷从她没出生的时候就跟着她阿娘,后来把她哄大,又给她打理院子七八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底是犯了什么事,非要把人赶走,我李家是有德之家,哪有这么对待下人的?”
老太太的声音极尽愤怒。
桃子回的很硬气:“钱嬷嬷到底犯了什么错,娘子说太君您若是明白了,也会同意她这么做,不然她就请国公爷定夺。”
“她威胁我?”
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然后老太太又发了一顿牢骚,就把桃子赶出去了。
刘氏等桃子彻底没了声音,才收回看向门口的目光,身子转向女儿方向。
李梦瑶见母亲看向前方的虚空沉思着,低声问道:“娘想要留下这个钱嬷嬷?”
刘氏道;“若是能争取,当然要留下来,钱嬷嬷在,咱们好办事多了。”
李梦瑶道:“可是她下午就要把人送走了,咱们怎么留啊?”
“下午就送走?她要是真送走了,也好说,就怕她又后悔,又不送人走,但是又不用。”说完站起来:“我得想个辙去。”
李梦瑶想问母亲去哪,但是刘氏已经走远了。
0070 端倪
四盏挂在墙壁上的木贴金嵌玉花鸟纹宫灯熠熠生辉,可是屋子依然有些黯淡。
李蘅远吃饭的时候让人把帷帐全部卷起。
芝麻立即带人去,不一会的功夫,宴席室的小厅比方才阔了一倍,可是屋子依然不明亮。
李蘅远将蒸笼上的蒸饼都吃完,抬头看了看,天欲雨,原来是阴天。
她将筷子放下,桃子等人立即端来漱口水和湿帕。
李蘅远一边漱口,桂圆帮她擦着嘴边的残渣,这些程序过后,早餐就吃完了。
李蘅远这时问道:“她那边收拾好了吗?”
现在院子里的人已经都知道了,阿蘅小娘子要将钱嬷嬷送走,现在问的准备,肯定是钱嬷嬷准备的如何了。
桃子和桂圆没有搭话,樱桃从外面走进来。
李蘅远站起来叫着她:“到书房来说。”
主仆两个到了书房,李蘅远站在窗前面对着樱桃:“她有没有不肯走?”
樱桃爱打听,听说李蘅远要送钱嬷嬷走,一早就去钱嬷嬷那边看情况了。
忙回道:“婢子跟嬷嬷说了两句话,嬷嬷一直哭,倒是没说让婢子说情的话,她包袱都打包好了,只带了四季的衣服,别的什么也没带。”
李蘅远想了想道:“去找桃子,将我床头柜下的四个金馃子给她哪去,主仆一场,好似我亏待她一样,这样我就不欠她的了。”
一两金子能换六十贯钱,李蘅远的金馃子是看着可爱,用来玩的,一个大约五两,这一下子是一千二百贯钱。
一斗米是15文钱,钱嬷嬷是去庄子上养老,自有庄人供她吃喝,根本没什么花销,这些钱,够她花个几年都花不完了。
樱桃心想,娘子到底是娘子,钱嬷嬷那么让娘子伤心,娘子还是惦记着她的,娘子好人。
樱桃正转身出去,奶娘在帘外道:“娘子,婢子有话回。”
李蘅远给樱桃使了个眼色,樱桃忙将竹帘拉起,请奶娘进来。
奶娘行过礼后道:“婢子无能,老太太要过寿,原来大夫人早早跟咱们借榻几和厨子等事,可是婢子只清点出了五十张榻几给大夫人急用,厨子十个,暂时抽调不出来。”
李蘅远微微挑眉:“抽调不出来?我有多少厨子啊?”
奶娘摇头:“账本钱嬷嬷那边还没交给婢子,具体多少个,婢子也不知道,眼下咱们厨房也就只有九个是做菜像样的,就算委屈娘子,都抽调出来借给大夫人,人手也不够。”
李蘅远想了想道:“是大伯母来催了吗?”
“是,方才阿香过来说的,毕竟也没两日了,彤娘子已经在路上,也就三天就能到。”
李蘅远的姑姑李彤,嫁给举子陈佳洛,就在隔壁县,有事没事李彤都要经常回娘家,老太太寿辰,李晓彤怎么也会提前五天三天回来的。
姑姑一回来,其他客人也就会陆续的往上上。
所以大伯母着急了。
李蘅远道:“我知道了,去跟钱嬷嬷要账本,那些厨子都哪里去了?让她尽快的交给你,不要耽误家里的大事。”
在李蘅远的记忆中,钱嬷嬷总会跟她说,这是家里来的新厨子做的,那个也是新厨子做的,她听得不下于五十次,每次都让人打赏了,还特意给钱嬷嬷交代,她喜欢吃,厨子的月钱比别的下人多三倍,怎么就给她剩了九个厨子?
其他人呢?
奶娘得了吩咐要出去。
李蘅远抬起头:“等等。”
奶娘和樱桃都看向她。
李蘅远放下手:“您先去吧,我想好了再叫您。”
奶娘得了吩咐去了。
李蘅远转身看着窗外的景色沉思。
樱桃走过来不解的问道:“娘子,您怎么了?不舍得钱嬷嬷走?”
李蘅远心想,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是她才处理钱嬷嬷,大伯母那边就来借东西。
本来她是下午要送钱嬷嬷走的,以为交了账本就能走,可是此时看,钱嬷嬷管理下的院子,问题很多啊,好像离了她真的不行一样。
那大伯母是不是在给她提示?还是明知道她已经厌恶了钱嬷嬷,故意这个时候提出来,为保钱嬷嬷。
李蘅远没回答樱桃的话,暗暗摇头,借人借东西的事大伯母之前就跟她打过招呼的,就算怀疑谁,都不应该怀疑大伯母。
阿香回到麒麟院的时候,甄氏厅里问管事婆子话。
阿香听了一会,都是跟老太太过寿有关的,刘老太太是六十大寿,李玉山那边都来消息,会亲自回来一趟,所以要隆重准备,哪一样都不能马虎。
算完需要买多少食材,甄氏便让管事婆子下去张罗了,后回头看着阿香道:“去过了?见到阿蘅了吗?姜嬷嬷接的顺手吗?”
阿香道:“没有见到娘子,西池院的下人倒是比以前规矩了,可是婢子跟姜嬷嬷说话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她有些力不从心,到现在为止,钱嬷嬷经手的东西还都没交给她呢,她就算再有本事,账本没拿到,人事钱事都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甄氏问道:“那阿蘅没说什么?钱嬷嬷不是都要走了吗?怎么还不交账本?”
阿香摇头:“这奴婢当时也没问,姜嬷嬷帮着点出五十套一样规格的榻几,厨子那里,她说要等接着账本再帮着清点,看那意思,一会应该能拿到了。”
毕竟她们去的太早。
甄氏点着头:“就怕钱嬷嬷不愿走,不交账本啊。”
阿香沉吟一下问道:“夫人,您是希望钱嬷嬷走,还是不希望钱嬷嬷走啊?”
甄氏嘴角带着笑:“这话怎么说,你直接问就好了,阿蘅的人,咱们也不贪她占她的,任谁管家都一样,我没有特别希望她走或者留下啊。不过,像这种不忠的下人,当然还是早日打发了好。”
阿香上前一步,声音低下去:“那这次咱们是不是中了刘姨娘的圈套了?老太太从来不过问府中琐事的人,怎么就知道您跟娘子借了东西,催您去清点呢?这样一来,姜嬷嬷办不妥,不必须得把钱嬷嬷留下来吗?”
甄氏对于谁留谁走都无所谓,可是别人不这么想啊?
能操控刘老太太管闲事的,也就只有那位姨娘。
不然她也不会一大早就去东府借东西,都是老太太催的急。
甄氏淡淡一笑,抬起胳膊,阿香忙扶起主子。
甄氏道:“我是不能再装病了,所以该办的事,还得办,阿蘅也一样。”
甄氏说完,走向后院,阿香蹙了蹙眉,摇摇头,但还是急忙跟上去。
0071 初显
李蘅远看了会书,窗外就朦胧起来。
芝麻进来道:“娘子,窗口冷,把窗关上吧?”
李蘅远摇头道:“风不大,没有潲雨,这样挺好的。”
说完打了个哆嗦。
芝麻知道她不愿意被束缚,以前是在屋里呆不住,现在每天看书,出不去,就得在窗口,不然会心烦。
她道:“奴婢把小炉子拿进来,给娘子煮茶吧。”
李蘅远微微颔首,正好看到白居易的诗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蓦然就笑了,怎么这么巧。
翻到下一篇,是叫做兵车行的篇幅。
忽然,提着铜壶的小婢子顶着雨从台阶下跑上来,将铜壶放在廊下,出去不久的芝麻在跟她交代着什么。
李蘅远将书扣在案子上,一下子就站起来:“就说忘了什么事,自己怎么这么没良心呢?”
她念叨着,走回到卧房,手伸到枕头底下一摸,摸出一把匕首,那个为她当了一刀的小婢女不知道伤好了没有,怎么还没来找她。
李蘅远将匕首放回去,到了厅里正要遇见提水进来的芝麻:“娘子,怎么不读书了?”
李蘅远道:“你记得一个烧水的婢女不?我忘了她叫什么名字了。”
烧水的婢女可多了,水房两个,李玉山院子里还有专门烧温汤泡澡的,也有四五个。
芝麻摇摇头:“不知道娘子说的是哪一个,哪一个婢子都不熟悉。”
芝麻只知道干活,要问人事,还得问桃子。
李蘅远对她摆摆手,这时奶娘和汤圆一起进来了。
李蘅远忙问奶娘道:“钱嬷嬷将账册给您了吗?”
一脸沉重的奶娘站到李蘅远面前,想了想才道:“娘子,钱嬷嬷给了婢子人事账册,别的婢子还没看,就看厨子的,有四个已送给了四房,两个送了三房,老太太小厨房本来一个,就在四小娘子回来当天,又送去一个,这个应该是给四小娘子的……“
她还没说完,李蘅远眸光沉下去道;“李梦瑶刚回来那天我不是把钱嬷嬷都关起来了吗?谁送的。”
奶娘道:“如此看来,就是钱嬷嬷之前就答应好的,那厨子本来也不是咱们院子呆长的,婢子查了一下,好像是谁送来孝敬娘子的,刚来两天,这样送走,娘子正好也没吃惯他的饭菜,便发现不了。”
李蘅远想到了萧掩,萧掩说送个厨子给她的,莫不是把萧掩给她的厨子送了李梦瑶?
李蘅远怒气上脸,伸出手:“账册上可有说明?”
奶娘将册子递给李蘅远;“这本就是厨子的账册,只有姓名和登记,哪里来的,到没有写清楚,这些人情来往,应该还有另外的账册,不过婢子还没看到。”
李蘅远接过账册翻了翻,这些年,她共用过厨子不下百人,可怎么会连十个人都挑不出来?
她举着账本给奶娘看:“这么多人,都辞了,走了,送人了?没有能成事的?”
奶娘突然抬头,李蘅远浓眉凛起:“您有什么话,还要瞒着我吗?”
奶娘十指收拢,听声音能听出她的紧张:“娘子,婢子也不敢相信,这里面十个只有三个可能是厨子,其余的,怕厨房烧水摘菜的,都分到厨子账目上了。”
“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这样记账?”李蘅远不解的看着你奶娘,随即心中一动,道:“您是说,他们是归类到厨子这个账本里,还是他们的职务,就是厨子?”
奶娘道:“恨不得后厨养鸡的,都是厨子,这个账本,就是全部是厨子的名单,不是归类。”顿了一下奶娘又道:“娘子,婢子去向钱嬷嬷要账本的时候,钱嬷嬷本拖着不愿意给婢子,婢子说是大夫人那边催促了,她才不甘心拿出来,所以这个账本,肯定有些问题。”
李蘅远隐隐已经想到问题的所在了,她的院子里,厨子的月钱最高,一个烧火婢子才几文钱?若是当上厨子,不知道要翻了多少倍。
所以这是跟钱财有关的问题。
李蘅远喃喃道:“定然是她要与人卖好,所以把人都提拔上来,但是花的是我的钱。”自嘲一笑:“亏我还怕亏待她,岂不知,我的钱都经过她的手。”
奶娘低下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李蘅远突然提高了声音:“那肯定不止厨子,别的职务,定然也有这样的事例,让她把钱财的账目也都交出来。”
奶娘道:“月钱钱嬷嬷也早支走了,没有交给婢子。”
“还没交?”账册落地的声音砰的响起:“枉我怜她孤苦无依,还怕她没钱傍身,真是多此一举,我现在捉襟见肘都是拜她所赐。”
接着是李蘅远雷霆震怒的吼声……
汤圆给芝麻使眼色,二人悄悄退出来
到了廊下,芝麻不解的看着汤圆:“你叫我干什么啊?娘子正发脾气呢?”
“正是发脾气,咱们才不能呆,兴许娘子要跟姜嬷嬷说什么话,这时候咱们应该退后了。”
汤圆跟桃子一样沉稳,但是不如桃子干练大胆,平日里李蘅远有什么事,她也不爱上前。
所以并不太被李蘅远重视,如今她的差事只是给李蘅远传菜。
芝麻听汤圆是声音细小轻柔,心想她一定是跟自己一样,也害怕娘子发脾气。
点着头道:“可这样咱们也不能躲出来啊。”
汤圆道:“方才娘子是不是跟你提起被水晶赶到外院的那个小盈了?”
她突然说了别的事,芝麻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哦,原来是小盈,娘子方才还问我叫什么名字,我都不记得了。”
汤圆道;“娘子真的问起了?”
芝麻点头。
汤圆想了想,跟芝麻走近了些,外面有绵绵小雨,芝麻以为汤圆冷了,并没有觉得她唐突,这时汤圆在她身边低声道:“娘子是不是要重用小盈了?小盈咱们都见过的,又会讨娘子欢心,又长得好看,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水晶?咱们身为婢子,总得帮娘子分担一些吧?”
芝麻不解的看着汤圆:“你什么意思啊?”
汤圆道:“你要是为了娘子好,就尽量让娘子忘了小盈,别提起她,我看那小婢子不像好人。”
芝麻低头犹豫着。
猝不及防的,汤圆冲到雨里,芝麻刚要喊,回头看了一眼,后放低了声音道:“你干什么去啊?还下着雨呢。”
汤圆没有回头。
芝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眉心蹙起:“不是去钱嬷嬷那边督促钱嬷嬷交账的吗,回来也不回娘子话又跑了。”
0072 如愿
正午的太阳破云而出,淅沥沥的小雨终于停了。
不过雨过后的潮湿气已经挥散不去,没有烧火的屋子,显得有些阴冷。
李梦瑶的膝盖在李蘅远的院子里落下病根,这样的天气,有种隐痛,动弹不得,真是有苦难当。
她半卧在榻上让画江揉着疼痛的地方。
刘氏走进来道;“老太太说你中午没怎么吃饭?这怎么行呢,你看李蘅远,一顿恨不得吃掉一头牛,多结实?你这身子骨太弱了些。”
当母亲的,都怕自己的孩子吃不好。
李梦瑶想起自己见过的李蘅远,若是李蘅远少吃些,没那么壮士,她可能都比不过她的美貌。
好心情顿时就没了,沉下脸道:“我可不想吃的跟她一样。”
刘氏也只是想让女儿身体好一点,当然不是想女儿跟李蘅远一样,跟个黑瞎子一样。
见画江揉的吃力,刘氏坐在女儿身边,心疼的问道:“雨停了还不好?这以后是不是得总这样了。”
李梦瑶心里十分后悔,早知道要反受李蘅远威胁,她干嘛去遭那份罪,这两条腿,差点就废了。
她抿着嘴,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
想及此,看向刘氏:“钱嬷嬷还走吗?大伯母的人过去了吗?”
为了留下钱嬷嬷,刘氏让刘老太太给甄氏一些压力,那甄氏在李梦瑶回来的时候装病,算她识相,这次倒是乖乖的去要厨子了。
刘氏点头:“红妆从西池院回来说,姜嬷嬷管理不好院子,一问三不知,李蘅远大发雷霆。”嘴角勾起笑道:“钱嬷嬷之前管着人和事,都没让姜嬷嬷插手过,她不细细的讲给姜嬷嬷听,姜嬷嬷怎么接手?总不能把人全换一遍,之前的账目赖掉,就算是李蘅远有魄力把人都换了,她现在怕是也拿不出那么多钱。”
当然不能全换掉,还是得用以前的人,而以前的人,多数都是钱嬷嬷的心腹,怎么可能好好配合姜嬷嬷接受西池院的事情。
眼看着老太太寿辰也到了,李蘅远不得不重用钱嬷嬷。
人嘛,用着用着,气就会消,最后李蘅远要打发钱嬷嬷走的事,会向笑话一样被人遗忘。
李梦瑶一双妙目微微敛起,李蘅远想自己管院子,得看她娘答不答应。
心情好了,李梦瑶道:“娘,钱嬷嬷之前送来的那个厨子,做的菜很一般啊,能不能再换一个。”
刘氏道:“那厨子应该是萧二郎送给李蘅远的,我就说,萧二郎怎么可能挨了揍还讨好李蘅远,人家就是糊弄她,钱嬷嬷也是,敢把这种厨子分给你,等她再重掌西池院,让她给你调换一下。”
李梦瑶微微有些失望,据说李蘅远有做羊特别拿手的厨子,可惜因为做的太好,李蘅远认得,这种厨子,就换不出来了,只能找李蘅远口味不熟新来的。
像萧掩家的厨子。
可萧掩的厨子手艺真是不咋地,还不如手巧的农家娘子呢。
萧院后厨。
萧乙站在门口如泥塑般,她的目光看向屋里,微微透着失望和悲愤。
当当当,屋里传出节奏一直的切菜声。
是萧掩在切菜,纤尘不染的白衣少年,手拿菜刀,眼盯案板,动作行云流水,娴熟且认真。
周围是擦拭的发光发亮的厨具,楚凌风蹲在灶台前烧火。
虽无油腻,可烟火气也太重了。
萧乙不忍再看,把身子转过去。
屋里面,萧掩将薄厚一致的雪白鱼片放到磁盘中,然后看向岳凌风:“要过油?”
岳凌风道:“上粉面,过油,然后出锅,再用煮好的汤料浇在上面……”
萧掩一边听着,已开始第一步骤。
哗的油响,鱼片入锅,萧掩在一旁等着它到金黄,顺便对岳凌风道:“写成小册子,我不喜欢做一步,却由你来指挥。”
岳凌风拍着手上的灰尘道:“这就没办法了,我不可能把我会的东西都写成册,万一你都会了,还留着我干什么?”
萧掩不置可否,转身去捞鱼片。
岳凌风看他真不是一般的会做菜,抓了抓眉毛问道:“我老早就想问你,你们古人说君子远疱厨,你怎么煎炒烹炸什么都会呢?喜欢?”
萧掩将捞出的鱼片找了一个白瓷大碗装起来,忙碌着道;“我没有什么东西是喜欢不喜欢的,什么都行,什么都不行,阿蘅喜欢吃,但也不是什么都吃,你做的不好,她尝尝之后一筷子都不会再伸。”
这意思是他做菜,存粹是为了李蘅远。
岳凌风又不懂了,萧掩特意跟他学这个时代没有的烹饪技术,只要萧掩下厨,准是要讨好李蘅远。
他这个师父都吃不上。
一个男人若不是因为喜欢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为女人下厨?
可是萧掩明显不是喜欢李蘅远。
他之前说萧掩特别爱好是黑的,那都是调侃。
萧掩对李蘅远的好有着十分强烈的目的性,不过能做到这样讨好,也真不是一般人了。
他眼睛转了一圈问道:“你这是又要告诉李蘅远什么话?关于钱嬷嬷的?”
萧掩没有直接回答岳凌风,将汤汁浇好后叫着萧乙:“什么消息?”
萧乙道:“阿蘅小娘子查到钱嬷嬷乱升厨子的事,在屋里大发雷霆了。”
萧掩道:“有没有决定如何处置钱嬷嬷?”
萧乙道:“还是之前的,说下午要送走,虽感觉非钱嬷嬷不可,但娘子也没说要把人留下,是铁了心了,不过钱嬷嬷还是不肯交账,不知道娘子接下来会怎么做。”
岳凌风看着萧掩:“我记得你说不能把钱嬷嬷送走了,钱嬷嬷身上有一笔烂帐,那你有什么话直接告诉她啊,我看得这个着急。”
萧掩如墨般的眸子一扫岳凌风,语气淡淡的:“你得让阿蘅自己发现危机,你没发现吗?有人也想让钱嬷嬷留下来,等吧,等到最后那些盼着钱嬷嬷留下来的人就后悔了,这件事能给阿蘅启示,让她自己悟出的道理,以后就不怕被人背叛了。”
得,萧掩还喜欢养成。
岳凌风心里急啊,他手扒着萧掩的肩膀:“我很聪明,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分辨是非黑白,你告诉我,那个钱嬷嬷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掩指着做好的鱼片让萧乙端走:“给娘子加菜。”后看向岳凌风:“我只知道这钱嬷嬷账目很烂,具体怎么回事,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也想知道,所以更要静观其便。”
岳凌风站直了不解的看着萧掩,这人还是之前的说辞,那他到底有没有重生?
0073 想起
李蘅远发了一通脾气,正午过了,才开始用餐。
有小婢子给桃子使眼色,桃子出去后,不一会从门外拎回一个食盒来。
“娘子,有加菜。”
李蘅远就知道是萧掩那边给她送来的。
正觉得菜饭不合口味呢,她让桃子把食盒放到案子中间。
打来了一看,是一碗特制的鱼肉。
微微泛黄的鱼肉在浓汤里冒着热气,打开的瞬间香气四溢。
李蘅远抬头看着桂圆,桂圆立即试吃一口,等了一小会,摇摇头:“好吃。”
李蘅远这才让桃子帮她布菜,虽然是萧掩送来的,但是吃一堑长一智,今后谁送来的,她也不直接吃了。
一边吃着嫩滑的鱼肉,李蘅远一边思考着钱嬷嬷的事,抬起头看着桃子和桂圆:“看见这鱼,你们能想到什么?”
桃子和桂圆相视一眼。
桂圆道:“水?”
水?
李蘅远根据水,想到了钱,钱在五行中就是水性,只有流通起来的东西,才是钱,而萧掩,擅长易学。
她又看向桃子。
桃子道:“婢子就想到了吉祥话,年年有余吧?”
李蘅远心中一动,年年有余,可是她现在都要穷掉底了,哪里还有余啊?
萧掩之前也给她送过吃的,都带有小提醒,没有无缘无故送鱼的道理,现在她又在处理钱嬷嬷,钱嬷嬷的过处,是萧掩第一个发现的。
李蘅远左思右想,萧掩要提示她的,是跟钱有关吗?
李蘅远匆匆吃完饭,让桃子把钱嬷嬷叫来,她与其百思不得其解,应该再问一问钱嬷嬷。
钱嬷嬷再来到李蘅远面前的时候,眼睛已经肿的老高。
李蘅远见她进来,坐到厅里的座榻上,道:“嬷嬷还是先不要哭了,我还没有哭呢,一个切菜的婆子,你说多给她些钱,我也就认了,烧火的丫头,跟大厨一样的月钱,我想问问您老,这是哪里学来的规矩,我把院子交给您,您就是这么帮我管着的呢?”
钱嬷嬷道:“婢子也是想给娘子挣人情,让下人们念娘子的好。”
“你去死。”李蘅远将案前的金镶玉小酒杯扫落道地上,胸前不断起伏:“我有钱我自己不会卖好?用得着你,最后好人你当了,谁念了我的好了?我倒是发现把你关起来的那段时日,不断有人找麻烦,想让我把你放出去,你看到底谁念我的好?这个家,都成了你的了,你就是大奸似忠,我真恨不得一脚踹死你。”
钱嬷嬷忙跪在地上。
李蘅远道:“您也甭跪我了,您比我祖宗都有能耐,我的厨子全送了人,你怎么不要我的命呢?你能要回来?”
钱嬷嬷抬起头道:“娘子,是婢子错了,但是老太太寿辰马上就要到了,大事耽误不得,姜嬷嬷还不上手,有些事她做不来,您先容婢子多呆一些时日,把姜嬷嬷带出来,老太太寿辰也过了,奴婢再走。”突然间泪如雨下:“千错万错都是婢子的错,婢子就当是将功折罪。”
李蘅远哈哈一笑:“将功折罪?你何来的功绩?”
长吐一口闷气,茶色眸子中的怒意转为警告之意,冷漠的盯着钱嬷嬷道:“我知道你那点小心眼,不要妄想再染指我的院子,我让你把账本交出来,就不要磨磨蹭蹭了,若不是大伯母急用着来催,是不是人事账簿你都不拿?我告诉你,不要枉费心机,拖是没用的。我原本打算只要你今年的账目,还多亏你拖着,现在看来,过去八年,还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把你接手的,能找出来的所有账目立即给我交出来,不然被我搜出来,您可没现在这么好看。”
钱嬷嬷听到后面已大惊失色,不管怎么说,现在李蘅远是给她余地了,对外说让她养老,没有宣扬她背主的事。
可这远远不够啊,她必须留下来。
以为大夫人来催促一下,奶娘那个老东西不能成事,娘子就会借坡下驴把她留下来,怎知节外生枝,还要看七年内的账目。
钱嬷嬷急急道:“那么多年的账目,婢子去哪里找?”
李蘅远道:“嬷嬷您是欺我不会管家呢?谁家钱粮之物的账册不是一直保存的,怎么可能找不到,你这意思,是不想拿了?”
钱嬷嬷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李蘅远道:“先把今年的拿出来,七年前的你找不到,今年也没记账?再不拿,我可让人搜院子了。”
从上午就一直要账簿,到现在钱嬷嬷才拿出几本人事项目。
钱嬷嬷见李蘅远周身都透着不耐烦,若是再拖下去,李蘅远对她的那点感情肯定都会被拖光,但是交上账本,这些感情依然会光。
钱嬷嬷十指攥紧,表情忧郁。
李蘅远砰的一拍案子:“你是不是真的让我搜?”
钱嬷嬷身子一抖,忙道:“娘子,您听我说,账本婢子不是不交,是太多了,婢子这里有,有的是下面管事婆子在经管,所以收也要等一些时日,请容婢子空隙。”
李蘅远冷笑着点头:“说来说去就是不想走嘛?眼看下午就到了。”
钱嬷嬷头垂在地上,再一次哽咽。
她佝偻的背凸起,身子就那么一团,鬓角的头发也白了,缩在偌大的厅室里,看起来异常可怜。
李蘅远长吐一口气,那么多年她都蒙蔽了眼睛,不差这一天两天了,毕竟是哄自己一场的老人。
她沉声道:“我就再给你两日时间,把账本全部交出来,若再有拖拉,嬷嬷……”她的语气陡然间加重了:“您好好回忆下,我是您带大的孩子,您口口声声为了我,可是连这点都不配合,还让我怎么念您的好,我对您可真是仁至义尽了,您自己摸摸良心好吧,啊?”
李蘅远是个耿直的人,她心里话都已经说出来了,钱嬷嬷明白,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磕了个头道:“婢子再不敢拖延,一定把账目都交给娘子。”
说完,双手捂着脸,呜呜的泣不成声。
李蘅远心里不好受,任她哭了一会,就让她下去了。
与钱嬷嬷的沧桑落寞的影子擦肩而过,芝麻在廊下的第一个台阶上目送钱嬷嬷走出大门口,然后她摇摇头,赶紧回了上方。
该是李蘅远午睡的时候了,芝麻来给娘子铺床。
在李蘅远更衣的时候,芝麻忍不住道:“娘子,您上午问婢子的那个小婢,婢子想起来了,叫做小盈,让水晶给赶到外院去了。”
李蘅远眉尖蹙起:“都好大的胆子啊,不经过我同意,把我的人给赶走了?还不把人叫过来?”
樱桃忙道:“是。”
0074 潜伏
下过雨的地面,都是湿漉漉的。
钱嬷嬷脚下没注意,踩到水里,鞋子全湿了,她想起那日去找李儒慕时的场景,好似也是这样的天,这条夹道,方向不同,那次是通往外面的方向,这次是会自己院子的方向。
不过不管哪个方向,其实都是送她向地狱的。
钱嬷嬷眼睛又湿润了。
找了拐角的地方,扶着墙边的刺槐甩甩鞋上的泥水。
这里是李蘅远院子的后墙,平日很少有人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嬷嬷,娘子打算留下您了吗?”
声音年轻甜美,钱嬷嬷却全身的汗毛都竖起,额头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请再给我些时日,我一定会说服娘子把我留下来的。”
那声音发出低低的笑声,在阴冷的树荫下,让钱嬷嬷毛骨悚然。
接着那声音道:“不是婢子不给嬷嬷机会,是嬷嬷自己要给自己机会,这些年的账本都放在哪了?嬷嬷好似十分为难,不如交给婢子吧。”
钱嬷嬷忙道:“早就告诉您老,账本都烧了,娘子和李家人都看不到,您老放心。”
“您骗谁啊?”那声音陡然间凌厉起来:“都烧了,厨子的账本是怎么出来的?”
钱嬷嬷急于解释:“娘子以为是我卖好给人,并不知道其中有账目问题,这账本不涉及到钱财,所以留着,不可能把人事的账簿也烧了,您放心,只要是涉及到钱财的,全部烧毁了,这世上再不会有人知道我从娘子这边拿了多少钱。”
“哼,你最好少耍花样,赶紧把你手里的事情处理好,然后离开李家,若再出差池,您钱家的侄子,就别要命了。”
“我知,我知,绝对不会坏了您老人家的事的。”
钱嬷嬷连连说着好话,对那声音表示出了极其的尊重和畏惧,说话的时候,她至始自终,头都不敢回一下。
过了一会,声音再没有了。
钱嬷嬷才敢走出树阴,放眼左右,除了方才与自己说话的窈窕身影走向夹道里,再没人经过。
钱嬷嬷擦了一把汗。
在月宿院之后,有一个一进的小院子。
钱嬷嬷进了院子,这是李蘅远赏她的单独居住地,可此时,原本伺候她的下人,都已被奶娘调走了,留下来的都是奶娘监视她的人,这里不再是温暖的居所,成了牢狱。
钱嬷嬷见四个婆子正从她的正屋出来。
定是奶娘等不及,趁她不在,搜查她的屋子,要找账本。
这也就难怪,她去见李蘅远,奶奶没有派人跟着了,让她放松警惕。
钱嬷嬷心中冷笑,那个老村妇,一辈子都没斗过她,以为现在就能骑在她都上拉屎了?做梦去吧。
钱嬷嬷没有跟四个人说话,摔着帕子径自进了屋里。
屋里果然有些凌乱,钱嬷嬷整理了一下,藏起来的四个花名册被人找走了。
她恨恨的咬着牙,失去的东西越多,她在李蘅远那边的胜算越少。
但是这些东西是肯定追不回来的了。
钱嬷嬷又无奈的整理房间。
帘子哗啦一声:“嬷嬷。”
是她曾经照顾过的婢子来看她。
钱嬷嬷让人进来,问道:“你这个时候怎么来了?”外面有人监视,现在谁跟她走得近,肯定会被奶娘记住。
当然她不在意这些人真的好过与否,不过李蘅远还没有跟外人说她的不是,她只是去养老,这些人来看她,好像她落魄一样。
钱嬷嬷并没有显示出多高兴,反而眉宇间露出一种疏离。
婢子道:“是钱大郎让婢子过来传话的,他不知道您怎么样了,要见您。”
钱嬷嬷脸上不高兴变成了担忧,小婢子嘴里的大郎正是他的侄子,为了李蘅远她自梳成奴,是再不可能有孩子的了,侄子就是她的命根子。
钱嬷嬷抓住小婢子的手:“大郎在哪里?别人知不知道他找我?能带进来吗?”
小婢子道:“钱大郎回过娘子身边的人了,娘子好似没阻止,不过大郎进不来,得您去外院相见。”
外院不是说话地方,而且奶娘的这些人,也不见得能让她去外院。
钱嬷嬷想了一下道:“你去帮我回禀娘子身边的桃子,就说我要逛一下园子,她会帮我跟娘子说的,然后再告诉大郎,我在桥上的风也亭等他。”
小婢子在钱大那里已经得了钱,立即就去了。
过了一会钱嬷嬷走出房门,见没人来拦,明白李蘅远已经知道消息,这是放她去见人了。
她低着头看路,去往后花园。
后院子的曲池上有一座石拱桥,桥上是三座叠在一起的画楼。
钱嬷嬷回头看来了,身后没人跟来,她上了桥。
到了画楼外,钱嬷嬷见到了在那里等着的侄子。
一个个子不高,富态白嫩的中年人。
“大郎,没人跟着你来吧?”钱嬷嬷看着钱大身后问道
钱大不解的看着姑姑:“谁跟着我来?”
钱嬷嬷再次看向四周,这桥头距离岸边很远,又没有遮挡物,若有人过来,她们可以看见。
钱嬷嬷紧紧抓住侄子的手道:“近日你少些出门,让媳妇孩子也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姑姑这一关,还不知道过不过得去。”
钱大问道:“娘子为什么突然要将您送去养老啊?是不是您做了什么事,得罪了娘子?”
李蘅远确实顾及着她的面子,就连她的侄子,也没说。
李蘅远刀子嘴豆腐心,是个好人。
钱嬷嬷心里有一瞬间觉得对不起李蘅远,不过她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听姑姑的话,姑姑这辈子,就放不下你,好在娘子没有连你一起送走,你以后要老实一点。”
钱大低声说着别的事:“姑姑,小侄要请您帮忙办一件事,外院有个叫小盈的丫头,姑姑您把她送我吧。”
小盈?听着耳熟,钱嬷嬷倏然瞪大了眼睛,拳头打着钱大的肩膀:“你真是作死啊,那个丫头,娘子可是发过话要要的,是水晶给弄出去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娘子就会找回去,你老实点,不许动她。”
钱大脑中想起的都是上午在外院见到的那个倩影,杏眼如波,唇红齿白,可比他屋里那些粗婢好看多了。
他舔了舔嘴唇道:“万一娘子想不起来呢?难道一直放在外面?”拉着钱嬷嬷的袖子哀求:“您在娘子面前是有脸面的,这一点事都办不成?您就把她给侄子吧,放在外院,迟早也是给人的。”
钱嬷嬷不愿意委屈侄子,也罢,低声道:“我现在是没办法帮你跟娘子要人,你真喜欢,就这么办……”
0076 败露
金碧辉煌的厅室,气氛异常沉重,只有小盈如泣如诉的声音。
她每说一句话,坐上的李蘅远脸就黑一分,她说到最后,李蘅远的脸就能滴出水来了。
“真的是钱家大兄要为难你?”
小盈伤心的擦着眼睛,微微点头。
就是钱嬷嬷的侄子钱大,她被水晶赶到外院,伺候侍卫们的饮食,上午在提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钱大会突然出现在井边,还对她言语轻浮,最后发展为动手动脚。
她丢下水桶跑回下人房间,忐忑不安的怕钱大找来,最后钱大是没找来,后娘派人来叫她,说是姑姑要见她。
后娘和姑姑都不是善类,她不想见,可也得告了假回去。
谁知,这两个人却不放她走了,劝说她给钱大当小妾,就这么把她给卖了。
小盈又哭起来:“娘子,若不是婢子想着您这里还有一线希望,婢子就不活了,婢子说的句句属实,怎敢欺瞒娘子。”
没有女子会拿自己的名声来开这种玩笑。
李蘅远已然全部相信了小盈。
见芝麻和汤圆在屋里,她叫着芝麻:“去带她把脸洗了,再帮她找一身合适的衣服穿,今后她就在我房里伺候了,就是你们的姐妹,谁都不许欺负她。”
芝麻道是,目光看着小盈。
汤圆笑着拉起小盈的手道:“不用怕了,有娘子这句话,范阳城,就没人敢难为你,别哭了,以后你就是娘子的人了。”
李蘅远的人,就有李蘅远守护,没人敢欺负。
小盈擦着眼睛点头,但眼泪还是止不住。
李蘅远叫着汤圆:“你去把钱嬷嬷给我叫来,给她两天时间,我看是有些多了。”
汤圆听了心头一颤,本来李蘅远就抽了风似的要送钱嬷嬷走,是因为院子里的事情太乱,这才迫不得已,让人留了两天,这下又出了小盈的事,怕钱嬷嬷这次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她跟钱嬷嬷相处七年,难免有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伤感,但也不敢怠慢,匆匆去了。
钱嬷嬷房里,奶娘正在跟她说话。
“咱们都是婢子,并不是我难为您,实在是您做了对不起娘子的事,如今为何不想着弥补,还要弥足深陷呢?这些账本,您早晚都得交,还有这个月的月钱,外院说您已经领回来了,可是我这里一分都没有,这些也是娘子的钱,您总得交出来吧。”
奶娘是碰到急事了,李蘅远院里的开销大,可是钱嬷嬷给她留下一个烂摊子,这个月下人的月钱不发,下人怎么会服她?
钱嬷嬷就坐在卧榻上冷笑,并不回话。
奶娘沉吟一下道:“老姐姐若是实在要难为我,那别怪妹妹不近人情,钱大郎是管院子里花草的,但是去年栽植的新杏,娘子明明说要甜杏,他买来的是山杏,不说果子不一样,一个是甜杏仁,一个是苦杏仁,这一棵树,可差了不少钱,这件事若是被娘子知道了……”
奶娘话还没说完,钱嬷嬷脸已经怒青,直接将榻上的枕头扔出去砸向奶娘。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伺候夫人的时候,你不过是田舍妇人,仗着自己有奶就想欺到我头上?还敢查我家大郎,你以为娘子是真的信任你吗?等娘子气消了,她就会回头找我,谁要留你个死了男人的寡妇看院子。”
奶娘的丈夫和女儿都死了,孤身一人在李府,这也是平常很多人看不起她的原因,使得她不太敢说话。
尤其是面对人人恭维的钱嬷嬷,奶娘以前就有些怕她。
此时被钱嬷嬷大骂了一顿,奶娘心有不忿,但她嘴拙,沉吟一下道;“老姐姐可以打我骂我,但是您不把账目和剩余的钱交出来,我还是会回禀给娘子的。”
“你给我滚出去。”钱嬷嬷对奶娘吼道,交账本?那才是找死,她就拖着,拖到李蘅远离不开她,李蘅远是小孩心性,过两天就好了,肯定离不开她。
要不是眼前这个死寡妇,李蘅远早就回头找她了。
奶娘见钱嬷嬷冥顽不灵,还恶狠狠的看着她,暗暗叹了口气,慢慢转过身。
这时帘子哗啦一下响了,眼前倏然一亮。
奶娘微眯了眼睛,见是汤圆,问道:“什么事?”
奶娘如今管着整个东府呢,汤圆听她问,忙道:“娘子让婢子来叫钱嬷嬷。”
钱嬷嬷听了面露喜色:“娘子叫我什么事?”上午刚叫过,又来叫,说不定就是离了她不行,要留下她了。
她又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奶娘,等李蘅远再重用她,一定把这个死寡妇赶出去。
汤圆可没她那么乐观,沉下脸道:“嬷嬷还是想想一会怎么回娘子吧,钱大兄这次做的也太过分了,娘子点名要了的婢子,钱大兄竟然要占了去当小妾,这不那婢子哭着喊着跑到娘子房里告状去了,娘子都知道了,让婢子拿您问话呢。”
钱嬷嬷如遭雷击,竟然是为了这点小事?
以前李蘅远不太管这些事的。
而且怎么这么快?李蘅远把那个小盈都忘了,怎么这么快就想起?
她才跟侄子商量不久的事啊。
钱嬷嬷拉住汤圆的胳膊:“到底怎么回事?娘子又怎么会知道?”
汤圆忧愁道:“捅了马蜂窝了,那小盈是个烈性子,又在院子里伺候过娘子,她闯进来诉苦,看门的放了行,就被娘子知道了,娘子很生气,这次怕是大兄都要责罚。”
钱嬷嬷心叫不妙又暗暗后悔,怎么这么巧?侄子上午才说见过那小盈一面,已经跟小盈的家里说了。
那小盈确实长得好,侄子弄不到手,肯定会抓心挠肝,她不忍心侄子失落,就答应了。
可怎么李蘅远就知道了?
钱嬷嬷在大宅里过来的人,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不会是有人故意要赶她走,要逼死她吧?
那边的人刚刚接头过,她们也没有到手账本,应该不会逼得这么紧,那是谁?
钱嬷嬷目光瞥向冷眼看着她的奶娘。
她捡起地上的鞋直接就砸过去:“都是你这死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