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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自在观     世玺txt下载     世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04 跟踪

    李蘅远眨着两只大眼气愤的看着萧掩,下一刻却又认同的垂下头:“你说得对,皇上现在已经开始磨刀了,他才制定规则的人。”

    萧掩轻声道:“所以阿蘅,人来制定规则,那永远都不可靠,换了另外的人一切就都变了,我们要让规则制定规则,才能长治久安。”

    “规则制定规则?”

    萧掩看着前方,声音坚定:“对,规则制定规则。”

    李蘅远被他兴奋的样子感染,她也回头看着前方,前方依然是蜿蜒的路,还是那个慢慢的上坡,没有跟方才有什么不同。

    但是那路望不到边际,空旷悠远,模糊的远山含着神秘色彩。

    有路,有方向,就是有点长。

    “二郎。”李蘅远好像明白了萧掩眼里的兴奋是什么意思,她声音满怀着期望的问道:“那我们要如何用规则制订规则?”

    萧掩道:“首先,把人制订规则的时代取替。”

    “阿蘅。”萧掩的声音放低:“有一件事我没有骗你,这次去长安,我是带着任务去的,我上辈子打了四年还没有把这腐朽的世界改变,就是因为它还不够烂,百姓对这个王朝还有留恋,他们吃够了苦头,却经历过王朝的美好,他们在等待一个救世主,就是太子李亨,如果让皇上亲手把自己的儿子,那个人们以为是救世主的太子杀了,这个世界就烂到底了,我们就能赢。”

    李蘅远就算是接受了各种各种萧掩的思想,但是对于杀人放火这样的事她还是十分抵触。

    何况是杀太子啊。

    李蘅远身子靠在萧掩的怀里,声音却十分紧张:“能行吗?”

    萧掩道:“如果能成,会少死很多人,不成也得成,看情况吧。”

    李蘅远暗暗点头,随机应变,不管怎么样,得先到长安再说。

    ………………

    长安城外一百里,有一个上千人的镇子。

    正好是除夕佳节,镇上披红挂彩,红灯盈门,喜气洋洋。

    但是除此之外,与一路走过的光景没什么两样,或者说,街上的行人比别的大镇更少。

    李蘅远的队伍,已经到了这了。

    因为是除夕,到处都过年,他们没赶上过年入长安,就得留宿在外。

    不过就算不在家,这年还是要过的。

    萧掩找了镇子最好的客栈,宴请五百将士吃好喝好。

    ——是轮流吃的,保护李蘅远还是最重要的事。

    已是傍晚十分,但是客栈里的流水席还没有完。

    李蘅远站在二楼的回廊上看着自家将士推杯换盏的样子,心里生出一丝悲凉的感慨。

    若不是皇上召见,若不是来送她,大家何必背井离乡的过年呢。

    李蘅远看了一会,见萧掩从穿堂里走过,他的未婚夫,身材高挑,气质出众,所以一眼便能看见。

    接下来这人应该上楼了吧,李蘅远道楼梯口等着。

    萧掩眼前一暗,抬起头是他的小东西在默默注视着他。

    萧掩上了一步台阶,牵着李蘅远的手道:“你怎么跑到这里了?今晚不可以到处乱走的。”

    虽然出门在外,但是自小的习俗还是渗透到骨头里了,他们范阳过年当天人是不到处走的,因为说鬼神也大神三天,免得出门冲撞了什么。

    李蘅远道:“没想着出去走,但是在屋里无聊,就出来看看,你干什么去了?”

    萧掩下午就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萧掩沉吟一下,然后把李蘅远拉到长廊的柱子后,后低头在他耳边道:“我看见墨玉不在,所以就好奇,出去找了一圈,暂时还没找到。”

    客栈地方小,装不下五百人,但是她的侍卫向来待遇都是最高的,不管谁没地方住,都不会让他们没地方住。

    这大过年的墨玉上哪去了?

    萧掩又为什么会注意墨玉。

    李蘅远用不解的目光看着萧掩。

    萧掩道:“你还记得老龙湾的时候,我们安排墨玉对付寻仇,可是以墨玉的身手,竟然没有抓到寻仇还受了伤,我后来去他们打斗的地方看了,墨玉又剑,寻仇用刀,痕迹明明是剑胜过了刀,他怎么会受伤呢?”

    “他跟我说寻仇掉下山了,然后我们就下来去见你,后来我派人去搜寻过,也没找到寻仇的痕迹,所以那时候我就对墨玉起了戒心。”

    “再一次是阿耶带着阿续来长安那次,墨玉主动要求跟阿耶一起来长安,他对长安有种比旁人更浓厚的兴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所以我就更怀疑了。”

    “这一路上他没什么动静,但我也一直在盯着他,今天下午突然就找不到人了。”

    听萧掩这么一分析,李蘅远才发觉萧掩竟然这样敏感,也明白厉害之处。

    寻仇是“蚂蚁”的人,是危险分子,如果墨玉跟“蚂蚁”有关,那就可怕了。

    但她还是不能接受墨玉背叛。

    李蘅远顿了下道:“咱们一起去找?”

    萧掩摇头道傲:“你在房里等着,我这次带人去找他。”

    李蘅远听萧掩胸有成竹的语气,问道:“你想到他会在哪里了?”

    镇子上有三家客栈,萧掩记得自己在探路的时候找到过镇子东头的客栈,住满了,这大过年的,出了他们是迫不得已,还有什么人不回家过年?

    再结合墨玉不见了,说不定就有关。

    萧掩点点头:“我去去就回。”

    萧掩走后,李蘅远想了想下了,后悄悄下楼,在大厅的门口找到了李孺慕。

    李慕容是她的义兄,最为尽责的人,别人都在喝酒聊天,他抱着剑在看守大门。

    李蘅远走到李孺慕身旁,轻声道:“义兄看到萧掩的去处了吗?”

    李孺慕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点点头。

    李蘅远道;“带我跟着他。”

    虽然已经跟萧掩和好,但是萧掩这这人主意太大,李蘅远喜欢自己掌握事情的进展,她还是不愿意等待。

    李孺慕带他在正街上一直走,到了城东边,在一家叫做悦来客栈的门前停下,然后转身,钻进客栈后的巷子里。

    李蘅远正纳闷为什么李孺慕这样轻车熟路,突然听见前方传来打斗声。

    她看了李孺慕一眼,李孺慕对她投以尊敬的眼神,然后拉着她躲在巷子的墙根下。

505 逮到

    墙的前面是个拐角,李孺慕让出前面的位置,李蘅远走过去,她头微微探出,目光随即跟上,就见巷子里除了萧掩和他带来的四人,还有两个男人。

    一个是红衣翩翩的墨玉,另一个李蘅远想了想,方脸,细长的眼睛,目光如炬,中年身份,不就是绑架她但是也救过她的寻仇吗?

    果真墨玉是跟寻仇在一起的,李蘅远心好像被敷上一层冰,骤然见全身冰冷,感觉四周都凉凉的。

    萧掩和墨玉应该是打斗过了,萧掩占了上风,他这时用剑指着墨玉的脖颈,淡淡道:“说出你的理由。”

    李蘅远倾耳细听。

    墨玉道:“在我看来,任何理由都是借口,我没有理由,我只是想这么做。”

    萧掩道:“那就随我去见阿蘅吧,你归属于阿蘅,我不处置你。”

    墨玉说了声多谢。

    就在他们要过来的时候,寻仇突然叫道:“萧二郎,等等。”

    萧掩回头看着他,道:“我们之前的账目在一年前就算清了,我跟你说不着。”

    一年前李玉山已经跟“蚂蚁“达成了协议,“蚂蚁”退出范阳,永不再干扰,双方就当没认识过。

    寻仇上前道:“我知道,这次要说的是我个人的事,我有个外甥叫赵小明,我怀疑他人在范阳。”

    看着他那认真的样子,萧掩眼睛微敛,带着一丝不解道:“可这跟我们又什么关系?”

    李蘅远:“……”

    这名字听起来耳熟。

    这时墨玉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一声,叫着萧掩:“你走不走?还是想留下来跟蚂蚁勾结?”

    萧掩不再看寻仇,叫上弟兄们。

    这时寻仇却突然出刀,挡在墨玉面前:“方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墨玉眼睛上下动了动,后道:“听见你说上元节前谁进入长安城谁就是死。”

    寻仇:“……”

    接着墨玉笑道:“我知道,你想杀人灭口嘛?现在你杀吧。”

    现在他都说出来了,这么多人,寻仇看看左右,墨玉一个人他都打不过,别说还加上萧掩,还有卫士?

    李蘅远回头不解的看着李儒慕,如果墨玉是来听风的,跟蚂蚁作对,那为什么萧掩会误会他,还要抓墨玉回去见自己呢?

    原来这墨玉是寻仇的亲外甥,在老龙湾的山顶,墨玉就知道了寻仇的真实身份,就是杨守业。

    但是他一直放在心里,因为舅舅已经是匪,他是兵,兵匪不两立。

    但是到底是亲舅舅,虽然立场不同,但是他们都是被世道逼迫的才会不能相认,他也割舍不下舅舅,更担心舅舅。

    他争取和李玉山来长安,就是希望能知道关于寻仇的下落,第一次出来的时候空手而归。

    这次出来,在入镇的时候路过悦来客栈,他疑似看到寻仇的身影,于是安顿下来后他就开始找人,可是之前蚂蚁的人太多,他一直没有机会接触到寻仇,后来从客栈后门混进客栈,找到寻仇落脚的屋子,寻仇正在和他的同伙说话。

    他们说的话题应该十分重要,但是墨玉只听到了一句谁入长安就会倒大霉,他要再听下去的时候,就被寻仇发现了。

    寻仇应该是认得他,当时过招,寻仇也知道他是故意放了他,所以这次看见他也没有声张,而是自己跟了出来。

    到了巷子里,自己的亲舅舅,他本来还想旁敲侧击的问几句舅舅的现状,可能是语气太好了,没想到被萧掩碰个正着。

    那就什么都没办法解释了,李蘅远是要入长安的,还是把消息尽快告诉李蘅远的好。

    但是却出现了寻仇找外甥这个情节。

    墨玉更想尽快离开。

    寻仇明知道打不过,也不可能在敌人嘴里知道外甥的下落,于是转身就走。

    萧掩想了想,看向墨玉:“先回去吧。”

    墨玉道:“好。”

    于是萧掩也没去追,墨玉也没管,就让寻仇这么走了。

    寻仇在拐角的另外方向走了,没有看到李蘅远。

    李蘅远见萧掩和墨玉向她的方向走过来,急忙回头看着而李儒慕:“义兄,快走。”

    李孺慕不紧不慢的转过身,然后撒腿就跑。

    李蘅远:“……”

    她叹口气,不是所有人都是萧掩和夜寒轩,义兄不会脚底抹油功夫,她只能自求多福不被萧掩发现了。

    *****

    李衡远刚回到屋子,脱了披风椅子都没坐下呢,门外就传来敲门声:“阿蘅,我回来了。”

    李衡远:“……“

    李孺慕竟然还跟进屋了。

    她想了想道:“义兄,一会若是萧掩问你为什么在,你就说来给我拜年的,千万别说我跟踪他去了。”

    李孺慕看着她,目光有点懵懂。

    她和萧掩刚刚和好,之前为什么会有矛盾,就是因为她不相信萧掩,如果萧掩知道她又跟踪他,肯定会生气的。

    这时敲门声又响起了,李衡远在嘴边竖起手指,然后李孺慕点了头,李衡远转身去开门。

    萧掩和墨玉一前一后站在门口。

    李衡远让出身子道:“进来吧。”

    进来后萧掩看见李孺慕挑了挑眉,问道:“李公子怎么在阿蘅的房间里。”

    他那居高临下的语气中,有种主人抓奸的凌厉在其中。

    李衡远:“……”

    李孺慕道:“给娘子拜年。”

    萧掩回头看着李衡远。

    李衡远:“……”

    好像找错借口了。

    她支吾一声,看向墨玉,眼睛一亮,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啊?”

    萧掩的话题被人打断,看向墨玉:“你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

    墨玉对李衡远微微行礼,后抬起头道:“娘子,属下从‘蚂蚁’那边回来,听见他们说上元节之前入长安的人都会死,所以赶过来跟您报告,咱们是不是休息几天看看形势再走?”

    距离上元节还有十五天时间,就算他们行路很慢,但是半个月也能到长安了。

    这时候却不能继续往前走了?

    李衡远看着墨玉:“消息可靠?”

    萧掩这时候也看向墨玉。

    墨玉目光笃定的看着前方,也就是李衡远的眼睛,点头:“蚂蚁这伙人,攒了那么多钱,一年没有动静,他们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既然放出这种风来,我相信就是真的,咱们不应该再入长安城了。”

506 阴谋

    蚂蚁这些人是有谋反之意的,墨玉的意思,上元节之前这些人可能要在长安城里有什么大动静。

    李衡远回来的路上也在思考这件事,但是蚂蚁要干什么她不知道。

    墨玉的话可不可信也不知道。

    她看向萧掩。

    萧掩神色如常,用审视的目光继续看着墨玉,道:“除此之外呢?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墨玉看了李衡远一眼,摇摇头。

    可能萧掩还不知道,但是李衡远看过墨玉的身份轴卷,本名分明就是赵晓明。

    而寻仇说要找自己的外甥。

    所以墨玉和寻仇分明就是亲戚,墨玉肯定是知道的,寻仇能当着萧掩的面说出来,说明寻仇不知道墨玉的身份。

    此刻看墨玉的神色是不打算说明的。

    李衡远想了想,如果墨玉不可靠,他为什么不和寻仇相认?

    从老龙湾开始,他就异常,那他那时候就应该知道自己和寻仇的关系了吧?

    隐藏了一年多,要不是萧掩警觉,大家可能还发现不了。

    既瞒着他们也瞒着寻仇。

    这样的墨玉要干什么?

    还有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墨玉可信吗?

    李衡远等了墨玉一会,墨玉还是没有解释的意思。

    她垂垂眼皮,后道:“好我信你,新年快乐。”

    墨玉愣了一下。

    李衡远点头:“我信你了,你还有别的事吗?”

    眼前的少女已经从一个大黑胖子,变得艳美可人,但她憨厚的气质还是没有变,不过目光可比以往锐利许多。

    墨玉总觉得那眼神好像要对她表达什么。

    他以前很少关注这个少女,但是今日心头莫名的不安。

    还有她说的我相信你,有种让他惭愧的笃定在其中。

    墨玉忙低下头,后道:“新年快乐。”

    便出了房门。

    他走后萧掩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李孺慕。

    李孺慕又看向李衡远。

    李衡远:“……”

    “义兄新年快乐。”

    李孺慕道:“新年快乐。”

    然后站着没动。

    李衡远:“……”

    让她赶义兄出去,可是方才还有求于义兄,这不是卸磨杀驴吗?真是不好出口。

    就听萧掩用平静的语气道:“李公子,我要和我的未婚妻单独呆一会,您下去喝酒去好吗?”

    李孺慕询问似的看着李衡远。

    李衡远:“……”

    她点了头,李孺慕这才出去。

    等门口传来关门声,过了一吸,萧掩陡然间将李衡远抱住,然后目光咄咄逼人的看着她:“为什么那个二愣子会在你的房间里。”

    他脸上带着笑,但是语气冰冷。

    他那结识有炙热的身体故意贴的她很近,让她闻到他身上熟悉还让她脸红心跳的气味。

    李衡远双手推在萧掩的胸口,变得结结巴巴:“拜,拜,拜年。”

    “拜年?”萧掩抬起大手:“还学会撒谎了是吧?你们家拜年在除夕啊?看来我得用绝招了。”

    他们范阳的习俗拜年从初三开始。

    李衡远讪讪然看着萧掩的手,用哀求的语气问道:“你要打我吗?”

    她耷拉下去的嘴角,像是受了委屈的猫,而萧掩因为是猫爸爸,向来对猫没有抵抗力的。

    他哈哈大笑道:“我打你干嘛?傻瓜,打女人我成了什么人了?你不说话的话,我这手正好冷了,放在你胸口暖暖手。”

    李衡远低头看着胸口,哪里鼓着两个包,暖手……

    她脸一红,娇嗔的拍着萧掩的胸口,低声道:“你怎么越来越不要脸了?”

    萧掩笑道:“因为我越来越老了,阿蘅却越来越可口了,我吃不到肉,只能贫贫嘴,动动手,就越来越不要脸了。”

    说的理直气壮。

    李衡远噗嗤一笑。

    萧掩后放下手温柔的摸着她的脸颊,问道:“那你方才干什么去了?”

    他语气优雅低沉,有种醉人的魔力,让人想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说话。

    李衡远忙抿紧了嘴,她可不受他勾引。

    萧掩捏着她的鼻子:“还嘴硬还嘴硬。”然后放开她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让李孺慕带你去找我了。”

    李衡远长大了嘴巴,然后眼睛慢慢向下看,不敢正视萧掩,那局促的样子分明是做贼心虚。

    萧掩哼道:“现在还不肯正视错误,看来我要暖手了。”

    他一暖手,后果一发不可收拾啦。

    李衡远忙抬起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要跟我生气啊,我就是坐不住。”

    萧掩翻了个白眼:“还怎么知道的,李孺慕没告诉你吗?我走的时候都告诉他我去哪里了,就是怕你坐不住。”

    说到这里,萧掩的用手臂箍着李衡远的腰,唇在她嘴上落下一个轻轻点水的吻,后温言道:“我知道你不是不信任我而跟踪我,就是好奇,这次原谅你了,不过你下次选人的时候也看看,李孺慕那个二愣子,她能帮你打掩护吗。”

    李衡远被萧掩的举动撩拨的心头暖暖的,原来她的男人都知道她的小心思,这次还没跟她生气发脾气,真好。

    至于那个义兄,李衡远这时候回忆起来,才明白他为什么知道萧掩在哪。

    可是当时那家伙可没告诉她这一切其实都是萧掩的安排啊。

    真的是。

    萧掩看着李衡远那懊恼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朗声的笑了:“人都不会找,笨蛋。”

    义兄不争气,李衡远只能认命的被人耻笑。

    误会解除之后,李衡远问萧掩:“对了,我把人支走,是想问你,墨玉给的消息咱们怎么办,是不是就不入长安城了,但是咱们到哪里皇上都知道,已经近在咫尺,不入城会不会被皇上怪罪啊。”

    圣旨是太监下的,这次太监没有跟他们一起走,先行回长安了,但是他们的一举一动,自有地方官吏像朝廷报告,到了那里,皇上也知道。

    萧掩想了想放开李衡远,然后拉着她找榻前并排坐下,后道:“我想到了一件事,好似有一年的上元节灯会上长安城失过火,但是当时我在范阳,朝廷封锁了消息,到底是多大的火,影响多大,为什么起火,不知道,听墨玉的意思,会不会和‘蚂蚁’有关?”

507 城门

    萧掩的话让李蘅远震惊。

    她道:“你都不知道的消息,封锁了的消息,那说明事情很严重啊。”

    又道:“既如此,咱们便不进城,也好看看墨玉说的是真是假,不进城的机会总是大一些。”

    萧掩拍着她的小手暗暗思考,想了很久。

    他摇摇头:“咱们必须进城。”

    李蘅远不解的看着萧掩:“那是为何?”

    萧掩道:“你想,若真的是蚂蚁要有大动静,他们成功了还好,若是不成,本来咱们的行程是一定会入城的,反而没入,皇上秋后算账,不得怀疑道咱们头上,你别忘了,这些穷凶极恶之辈可是在范阳城呆过。”

    李蘅远想到了什么,忙道:“那咱们就不是入城的问题了,得阻止他们,他们在阿耶那边拿过钱啊。”

    遵循萧掩的记忆,蚂蚁肯定是失败了,如果失败彻查,钱财的由来万一查到范阳,他们岂不是惹火烧身。

    萧掩反问道:“你觉得咱们能阻止得了蚂蚁?他们计划十来年,存钱无数。”

    “可是咱们提前知道消息了。”

    萧掩站起道:“所以更要赶紧进城,还要提前进城,万一寻仇回去告诉他的同伙,说我们都知道消息了,他们人不知道来多少,路上劫杀我们反而危险。”

    为的就是杀人灭口嘛。

    李蘅远一拍手掌:“确实,咱们早日进城,还能跟官府通风报信,能早作预防啊。”

    李蘅远说完话后看向萧掩,好像看见萧掩听了眉头蹙了蹙,但是那表情十分快就闪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

    李蘅远刚要发问,萧掩道:“好了,今晚你早点休息,我要加强防范,明早咱们早点出发。”

    李蘅远沉吟一下,也没在说话,就让萧掩去了。

    萧掩走后,天也黑透了,桃子和樱桃从外面玩够了回来掌灯。

    李蘅远坐在她前一直出神,两个婢女相互捅捅咕咕,最后樱桃上前问道:“娘子,有心事?”

    李蘅远这才抬起头,她总感觉萧掩的临走时的眼神是不想告诉官府蚂蚁的事。

    其实萧掩和蚂蚁的立场是一样的,现在她的立场也是这个,就想看着皇上倒霉,就想看着这个王朝被颠覆,所以蚂蚁捣乱应该是好事才对。

    可是蚂蚁若是真的能把皇上和那些剥皮的贵族都消灭掉也好,怕就怕他们手没那么长,伤害的都是无辜的人。

    所以到底要不要提前跟官府打个招呼。

    李蘅远搜遍认识的每一个人,义兄无法担当大任,萧掩是不会让她去送信的,墨玉又不知道可靠不可靠。

    而白景辰……

    不管可靠不可靠,一天只说十句话,这你怎么放心的把事情交给他?

    李蘅远嘟起嘴,要是夜寒轩在就好了,夜寒轩虽然很单纯,但是他能带着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去各个地方,可惜人家有信仰,已经离开国公府一年多了。

    李蘅远忽的眼前一亮,可是夜寒轩就在长安传教,他现在就是要进入长安,他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娘子,娘子?您怎么了?”

    李蘅远笑呵呵的看向樱桃,站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后道:“早点睡觉,明早启程,入长安。”

    ………………

    天刚亮,客栈后院的马棚就响起了马儿嘶鸣的声音,墨玉和白景辰睡在一个房间,都在一楼后院,他听到声音起床下地。

    等收拾好了,到了后院。

    后院空地李孺慕正在组织众人启程,墨玉找到李孺慕,把他拉到一边道:“不是说好了先不进城的吗?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李慕容神色平静的看着他:“谁跟你说好的?”

    墨玉:“……”

    他放开李孺慕,回到前院上了二楼,二楼最里面的客房,就是李蘅远的房间。

    墨玉见房间门口站着两个婢女,想了想还是走过去。

    “二位……”他到了近前拱拱手。

    桃子转过头来,见是自家侍卫,脸一红,道;“您这么早?要见娘子。”

    墨玉点点头。

    桃子道:“娘子在更衣。”

    墨玉转了个身道;“那我在此等候。”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屋里传来声音,叫桃子和樱桃进去。

    定然是李蘅远要收拾自己,需要婢女们帮忙。

    墨玉心想女人真是麻烦。

    他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屋里没什么动静,他整个人已经十分不耐烦,正要去敲门,身后传来萧掩的声音:“怎么在这?一会启程了,你不去准备?”

    萧掩是李蘅远的未婚夫,甚至有时候李蘅远更听萧掩的话。

    墨玉迎上萧掩道:“昨天的事你也看见了,怎么还走?”

    萧掩道:“不走留在哪里?”

    墨玉用不解且焦急的目光看着他,后低声道:“万一娘子有个三长两短。”

    正说着,楼下有带刀的侍卫匆匆跑上来。

    “郎君,宫里派人来传话了。”

    墨玉看向萧掩,萧掩道:“这回就算是你想留下来,朝廷都不让你留了。”

    ………………

    初十立春,本来应该是回暖的节令,可是天空飘着鹅毛大雪,世界一片混沌,风吹得马儿都睁不开眼睛,及其影响行路。

    五百人的队伍,连夜不休,才在天亮之前到了长安城脚下。

    长安的正门叫做明德门,平时百姓进出城也都是走这个门。

    此时正是寅时,距离开城门还有一个时辰。

    要进城做生意的百姓有的挑着挑子有的推着小车,都排在两个门洞门口,队伍有一里地长。

    李衡远的五百人队伍虽然早,竟然还没早过这些人。

    马车上,樱桃好奇的将车帘掀开一个缝隙,看着大雪下求生计的人们,直啧啧嘴。

    她回头看向车里,车里李衡远和她的伙伴们都等着她说话呢。

    她道:“娘子,怎么才初十,正月还没过,就这么多人要进城,排了这么长的队伍,我看有人穿的十分单薄,都要冻死了。”

    李衡远摇摇头,她哪里知道。

    这时一路上都比较安静的盖七娘道:“虽然年还没过完,但是吃饭要紧,年前没有存够钱的,今天初十,正好集市开了,挣个糊口钱,之前在范阳,我们也是这样的,不过我家的小店在城里,倒是不用起早排这么长的队伍。”

    ,

508 插队

    盖七娘他们家之前是卖豆腐花的,她就在集市上被人欺负的,所以深有感触,说的事实也肯定不会错了。

    李衡远暗暗叹口气,这一路上,真是看够了人生百态。

    想她之前在家里的时候还会为了李梦瑶,李娇娥那些小女子而烦恼,跟生存大事比起来,她的生活不光奢侈,还十分矫情。

    同样是赶路,他们是被圣旨催的,今年据说各地都丰收了,皇上十分高兴,上元节的时候要在勤政楼的广场前大行奢侈的庆祝,光各地参加斗歌舞的伶人都来了上千人,还有其他热闹的项目和表演。

    知道她已经到了长安郊外,所以让她在上元节之前必须进城,当然圣旨上说的是邀请,共祝盛世。

    可是这些百姓,没有圣旨催着,却有生计催着,比她还要焦急。

    可见生存比圣意重要得多。

    可是人活着,不停的劳作努力,难道是为了生存?

    生存何其苦难,如果是为了生存,等同于苦难,那么为受苦而来?人到底为什么而活啊。

    正当李衡远对人生的意义产生迷茫的时候,前方传来哭声。

    樱桃下了车去打听,不一会回来,原来是有妇人带着小孩子来行商,小孩子被冻哭了。

    李衡远叹息道:“这大冷的天,遭罪。”

    但是王朝对门禁之事管的特别严格,不到时辰是绝对不会开门的,大门如此,坊间的门也是这样,所以都得等。

    李蘅远对樱桃道:“你去看看那孩子,不然领她们母子到车上来取取暖吧。”

    樱桃道是,又下了车。

    不一会功夫又回来了,并道:“娘子的好意人家心领了,虽然穷,但是教养很好,不欠别人人情,不来呢。”

    李衡远想了想,看着车里的炉火和水壶。

    因为她有时候要在车上过夜,所以马车上生活所需应有尽有。

    她道:“多烧点热水分给冷的人吧,这样不麻烦,还能暖身子。”

    樱桃道是,盖七娘道:“那我去帮樱桃。”

    桃子和芝麻二人也不是铁石心肠的,所以也跟着去了。

    车外传来阵阵的道谢声,使得骤冷的天气多了一些人情味,可惜炉子太小,杯子也不够,能分到的人毕竟少,前面有人冻得来回踢着自己的脚,但是也不敢走动,队伍都排了这么久了,最前面的人能在集市上抢到最好的位置,所有前面的位置谁都不会让出来。

    那就只能挨冻,身材结实的原地取暖吧。

    李蘅远趴在车窗口,看着明明心里十分躁动,但是不得不强忍着不动的人民,脸上又多了一些同情。

    忽然间,和他并排的道上来了一批快骑。

    因为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渐小的,这匹快骑又是红马,所有此时十分显眼。

    它鼻孔不断的冒着白气,被勒紧的马头一直仰着,嘴边有一圈白色的泡沫,显得十分劳累。

    它身上驮着一个面色晦暗的中年士兵,看神色不比它轻松多少。

    那士兵身后一左一右放着两个框,框上盖着绿色的叶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但在北方的冬天,竟然还有绿叶子,不知道是谁家养的,真是难得。

    它所到之处,那两筐东西里散发着醉人的水果香气。

    李衡远微微愣住,她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这是她很喜欢吃,但是只有南方才有,所有很难吃到,在范阳也很贵重的荔枝。

    这荔枝是哪里来的啊,为什么是士兵运送。

    她目光不由自主随着那士兵一直向前看,因为前方人越来越多,挡住了快骑的路,马上士兵高举一面玄色旗帜:“应龙旗在此,让开让开……”

    这一声不知道是有着怎么样的魔力,方才自己挨冻都不肯让一步的行人,见到那旗帜纷纷让出一条路。

    外面盖七娘正在给行人端热水,猝不及防被让路的行人撞到,为了不烫到别人,她故意把杯子里倾,全部都撒在自己的脚上了。

    樱桃等人看见了忙来安抚:“没事吧,烫到了没有?”

    好在天气太冷,水也不多,倒出来就没那么热了,盖七娘没觉得特别疼,她摇摇头。

    芝麻蹲下来帮她擦脚,盖七娘忘了阻止芝麻,他抬头好奇的看着那应龙旗跑远的方向,问道:“应龙旗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这些人这么害怕。”

    桃子笑道:“咱们外乡人哪里知道。”

    而她们不知道的离奇事更多呢。

    那应龙旗如过无人之境般冲到了城门下,本来不到时辰不开门的城门,在守城郎推动绞盘的节奏下,慢慢的开了,然后应龙旗又旁若无人的进了城,四周百姓见怪不怪,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等应龙旗过了城门,城门又缓缓关上,百姓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一切如旧,仿佛应龙旗从来出现过,又仿佛他出现了,是从天上来,所有不用遵守人间规矩。

    李孺慕和墨玉在人群中观察不安定因素,看到这一幕,李孺慕好奇的看着墨玉:“这应龙旗怎么这么牛?咱们家娘子到了都没开城门,他凭什么扰乱秩序破坏规则?”

    “莫非是军务?”

    李孺慕说完自己都摇头,他虽然不精明,可是他们国公府也有军马,八百里加急的军务毕竟少见,百姓们不可能熟视无睹见怪不怪。

    所以这应龙旗在这里应该十分常见的了。

    墨玉道:“你还问着了,我一年前来长安的时候,正好听说过这件事,贵妃娘娘喜欢吃荔枝,那快骑上驮着的两个框就是新鲜荔枝,给贵妃娘娘送的水果,不新鲜不行,据说一路上一刻都不停,能跑死七匹马,这样从南方到长安,荔枝水灵新鲜,所以城门的防务哪敢耽误贵妃吃荔枝,应龙旗什么时候过,什么时候城门都得开。”

    李孺慕张张嘴。

    墨玉看向他,忽的一笑:“你想说什么?”

    李孺慕道;“不知道,好像很多想法,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后又道:“以前觉得娘子尊贵,跟人家比起来,娘子不就是婢女的待遇吗?”

509 入城

    李衡远就算再尊贵,但是李玉山也不会让军士给她走特权,这就是跟贵妃的区别。

    墨玉很少笑的,但是李孺慕能把李衡远比作婢女、他试想那个少女如果成了婢女,那脾气怎么伺候人啊?他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十分隐晦的笑意。

    后道:“因为这是长安城,咱们范阳跟长安一比,那不就是乡下吗?”

    集全国之力,打造出来的最大,最奢华,最尊贵的城池就在眼前。

    李孺慕抬头看那石头打磨的恢弘城门,比范阳高了一丈,确实无法比拟。

    他暗暗感叹:“所以在长安城嫁给贵人,都比咱们范阳的三小娘子尊贵,做女人可真是简单,想过好日子嫁皇上就行了。”

    墨玉:“……”

    他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李孺慕:“这话真的是你说的?”

    李孺慕面色古板:“是啊,怎么了?”

    墨玉低声道:“所有你至今未婚,其实你……”

    墨玉那不可思议的样子让李孺慕刻板的眼睛眼皮一耷拉:“那你不也没成亲,你们都以为我傻?我其实是挑剔。”

    墨玉:“……”

    他把目光看向身后的马车,忽地心头一跳,然后回过头来,他也不是找不到,是更挑剔。

    ********

    大雪骤停,天边万道金光闪烁,城门的绞盘缓缓推动,恢弘庄严的城门再次轰隆隆开启。

    “排好队不要挤,手里拿的是什么?进城干什么去……”

    在守城郎的盘问下,队伍开始前进了。

    萧掩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马车边,李蘅远正好趴在窗口,他看着她一脸宠溺的笑,还在对她做鬼脸。

    李蘅远吐了吐舌头,他们马上要进城了,从来没来过长安城,她很紧张的呢。

    在萧掩的陪同下,马车很快到了门口守卫处,守城郎高举手臂问道:“什么人?”

    萧掩道:“范阳珍媛县主,奉皇命特来京见驾。”

    守城郎们听了,脸上倏然变得严肃,这是对来人的尊重,但是口说无凭,旨意也不会下达给他们,为首的人伸出手,萧掩从怀里不紧不慢抖落出圣旨。

    城门附近的人立即跪了一地。

    萧掩这时高举圣旨,看也不看守城之人,回头道:“进城。”

    五百人的队伍,全部身着甲胄,气势非凡,在城门口的时候就引来了很多的主意,这时候带队的人自报家门,附近的人就都知道了。

    原来是节度使的女儿进京。

    范阳,对于长安城的人们来说,那是非常遥远的地方,遥远到他们不了解,不重视,甚至看不起。

    因为那边不就是胡人居住的野蛮之地吗?

    可是看那甲胄,再看那马车四周的侍卫,骑在高头大马上各有千秋且都英俊不凡。

    原来范阳的少年都长得这般出色。

    马车从御道一直向前走,路过各个坊间,而他们的目的在城门的皇城附近,先要去驿馆报道。

    所以这一路上引来无数的闲人围观。

    人群中不时有这样的声音出现。

    “为什么县主身边那么多年轻的侍卫。”

    “不知道这县主相貌何如,是不是范阳人都长得这般好看。”

    “县主身边自然是男侍卫,如果是别的,才是女眷呢……”

    不过这热闹声太吵,又那么杂乱,混在一起,并不能传到李蘅远的耳朵里。

    终于进到了城里,李蘅远看着宽敞的街道和行礼悠闲的人们,神色有些紧张,这就是长安城啊,只看人们的穿着就和范阳不同,料子更为细致,种类更加繁多,装饰玲琅满目。

    果然是不可比拟的大城池。

    可是再好也不如家里好,不知道这皇帝要不要扣留她,这是其一,还有蚂蚁,在这样热闹繁华的长安城中,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会不会伤害到她。

    *****

    斗拱的低檐建筑,台基有九层,驿馆的房屋,也十分宽敞大气。

    萧掩去驿管领了驿管的进出令牌,然后就有人带李蘅远去住处了。

    本来她想去自家自留院住,但是朝廷有规矩,她必须住在驿馆里。

    等收拾妥当,已是傍晚十分。

    李蘅远坐在正屋的小厅里,看着忙碌完的婢女在擦汗,她叫着樱桃:“你来。”

    这正房一共五间,正中间是厅房,两边用帷幕隔断,分别是宴席室,卧室,东边则是杂物室和盥洗室。

    大家本都在厅里,只有樱桃在宴席室的帷幕后换衣服。

    听见李蘅远非要点一个不在眼前的人,桃子等人都看过去。

    樱桃听见声音赶紧的出来,到了李蘅远面前问道:“娘子,什么事啊?”

    樱桃活泼外向,在陌生的地方总能最先熟悉环境和人。

    李蘅远道:“你去帮我把墨玉叫来。”

    叫墨玉,不是萧掩?

    樱桃指指门外:“郎君可就在厢房里住,娘子,您确定不通过郎君,就叫墨玉来?”

    李蘅远:“……”

    墨玉等人被萧掩安排去院前的两个屋子里住,既能保护她,又不用一个房檐下,墨玉如果进来,萧掩可能看得见。

    她蹙眉看着婢女:“我的侍卫,干什么要通过他同意。”

    说完忙又抿了嘴,这话被萧掩听见,肯定又要生气,不过第一天入住,萧掩很多事要忙,应该没时间管她这些事。

    蚂蚁的事始终是她心头的一块病,她要找一个,问问那个人,到底该不该举报。

    李蘅远找墨玉并不是觉得墨玉就是可以商量的那个人。

    等一身红衣的墨玉进来,李蘅远直接问道:“夜寒轩在哪里,我要见他。”

    墨玉本来还在猜测李蘅远叫他来是为了什么,竟然是夜寒轩,那个老伙伴。

    他笔直的身子一僵,道:“娘子果真重情义。”

    李蘅远道:“难道你不想他吗?”

    “他不是红尘中人,想又能怎样?”

    “想就去见,或者让他来见我。”李蘅远沉吟一下,找夜寒轩是为了“蚂蚁”,萧掩和她的想法应该是相佐的,所以不能让夜寒轩来见她。

    她忙又改口:“还是咱们去见他吧,一年未见,看他住的地方,再看看他过的好不好,你带我去。”

    这不容置喙的语气是确定了他知道夜寒轩的下落。

    墨玉点头:“确实,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哪?现在就带娘子去吗?”

510 重逢

    冰雪消融的早晨,阳光金灿灿落在屋顶的脊瓦上,给宽敞的院子洒上一层金光,那厚重的气质,另有一番风味。

    李衡远带着樱桃和盖七娘出门,在院门口正好碰见萧掩。

    萧掩穿着黑色斗篷,头上束发利索干净,显得他人英气勃勃,阳光下,比以往的文雅少年添了许多男人气概。

    他转过身问道:“阿蘅干什么去?这么早?”

    李衡远要去见夜寒轩,可是晚上不方便,所以和墨玉就订在了今早,她以为萧掩早出去忙碌了,毕竟刚到长安,很多事要安排。

    没想到堵了个正着,这要是让他知道,又要生气。

    好在她早就想好了对策。

    李衡远看看左右:“能干什么,好不容易到一回长安,我们总要出去看看才行。”

    萧掩道:“你要出门怎么不跟我说,我帮你安排。”

    “不是有义兄吗?”

    李衡远又道:“你那么忙,别管我了,这天子脚下,还能出什么事,我们只是去东市走走。”

    萧掩捏着下巴看着她,李衡远心怦怦乱跳,萧掩那锐利的眼神,她快要扛不住了。

    这时萧掩又轻声道:“早些回来,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旨要见你呢。”

    她已经住进了驿馆,皇上也肯定知道消息了,但是还没召见,那她不就可以随便去玩。

    李衡远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挥着手:“你快去忙吧。”

    萧掩看着她笑的如沐春风,后点头。

    可就在她走过门口的时候,萧掩又从院子里追出来:“阿蘅,你等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跟我说?”

    李衡远不停的眨着眼睛,在萧掩没过来的时候看着前方,努力整理情绪,让自己镇定。

    脚步声就在后面,李衡远转头问道:“什么事啊?我怎么不知道。”

    萧掩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你应该亲我一下。”

    李衡远:“……”

    樱桃和盖七娘脸上露出揶揄的笑,后转过身,李衡远点脚在萧掩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萧掩的肌肤很滑,亲上去有种异样的美好感觉用上心头,李衡远想起自己要干的事,有些内疚,不然对萧掩说?

    萧掩这时对她挥挥手:“走吧,早点回来,等你吃午饭。”

    李衡远垂下肩膀,美色误人,她以后可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终于甩掉了萧掩,李衡远在驿馆的测门口看见一辆马车,马车上的车夫一身红衣,手拿宝剑,那艳丽的五官在湿漉漉的街上是那么的亮眼,像是误开在闹市中的红牡丹。

    这不就是墨玉吗,明知道她要瞒着萧掩,这家伙竟然一点装饰都没有。

    算了,萧掩不是这条路,李衡远赶紧上了车,后拍着车厢:“出发。”

    ………………

    长安城有一百零八坊,驿馆在皇城外,在墨玉的记忆中,夜寒轩在义宁坊。

    义宁坊正好在城池的西北面,远开门和金光门之间。

    离着不算远,还正好是个直线。

    墨玉赶着车,出门就往西。

    越王西去,这街上诸景竟于别地的建筑不同,都是西域胡人居住的样式,街上高鼻卷发,眼睛带有颜色的人种比汉人多了好几倍。

    李衡远趴着窗户向外看,看到奇景回身对芝麻和樱桃道:“这里到像是我老祖宗的家。”

    李蘅远身上有刘老太太和冯蘅的血液,胡人的特征已经十分少了,要不是眼睛带有颜色,根本看不出她是胡地来的。

    但其实,他们范阳人多多少少身上都带有胡人血统,有的甚至完全就是胡人。

    樱桃和芝麻的祖上也是色目人,二人听了呵呵笑。

    樱桃道:“听闻高祖皇后就是鲜卑人,太宗的皇后也有胡人血统,所以还什么汉人胡人,大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都是唐人。”

    李衡远点头称是,不过她听萧掩说过,明明都是胡人血统,可是长安的大臣就看不起阿耶,有人骂阿耶是杂种呢。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喜欢站在高处对别人的不屑一顾,而他自己可能就在他骂的人中间,可惜他没有意识自己在骂自己,还经常乐此不疲。

    跟这样的人计较,也计较不出结果了。

    李衡远很快换了一个心情,又和婢女们看沿途的风景了。

    马车到了义宁坊东十字街西北角停下来。

    墨玉掀开车帘道:“下车吧,夜寒轩就在这。”

    李蘅远下车一看,眼前是一个石头结构的原顶大殿,在顶上悬这一个十字,那十字跟夜寒轩的金刚杵一模一样。

    芝麻和樱桃也下来了,李衡远用新奇的目光看着二人。

    二人神色也十分喜悦,樱桃道:“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房子。”

    墨玉道:“这就是夜寒轩他们的教会,景教的所在,景教实在太小,咱们范阳没有,长安到是有一个,所以你们没看过。”

    李衡远笑道:“我一直以为夜寒轩要来长安是瞎胡闹,没想到人家有老窝在这里,走咱们进去找他。”

    景教门口有几个景僧笑容可掬的跟来往的行人说着什么。

    他们穿着清一色的白色大袍,和夜寒轩的常服都是一样的。

    李衡远看着亲切,就挑了最近的那个走过去,那人背对着他,不知道是正好还是听见动静,慢慢转过头道:“过往善士,可愿佩我十字听我讲经?”

    那声音十分优雅,是一口流利的官话,但是怎么听都带着范阳口音,李衡远抬头一看,脸上喜出望外,她一下子拉住景僧的手:“夜寒轩,我是李衡远呀,你还记得哦吗?”

    “哎呀,娘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夜寒轩差点高兴的跳起来,拉着李衡远的手左看右看,后揉揉眼睛道:“我不是在做梦吗?”

    李衡远哈哈笑,回身叫着芝麻等人:“找到了,可巧了,就在这里传教呢。”

    芝麻等人早都看见了,笑着走过来。

    不光有李衡远,还有婢女,哎呀,老墨,老搭档,这可就不是梦了。

    夜寒轩一下子扑到墨玉怀里,捶着他的肩膀道;“你来了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还带着娘子来找我,这个家伙,我想死你了。”

511 拜帖

    墨玉觉得李衡远一直怀疑他和夜寒轩怎么样了。

    此情此景,他本能的看向李衡远,果真见李衡远在揶揄的挑眉,一副看戏的样子。

    墨玉的手忙放开夜寒轩,道:“娘子,我真的可以解释的。”

    他那冤枉又无语的样子,哪里还有范阳第一美人的矜持,惹得芝麻和樱桃像是见了什么新鲜东西,然后哈哈笑。

    街道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家笑过之后夜寒轩把众人领进院子,景教的圆形棚顶的大殿是教堂,教徒都在那里聚集,夜寒轩现在是教会执事,他的住所在大殿后面。

    那是一个套间,外面是客厅,里面是他的卧室。

    真正的方外之人,对于生活的要求都不高,屋子里除了坐卧吃饭的用具,别的什么也没有。

    不过夜寒轩人十分干净,屋子里打扫的整整齐齐,没有一点异味,一点也不像是单身汉的住所。

    李衡远进了屋子之后看了一圈,见到这样的景象暗暗点头,一个人能有兴趣打扫房间,让自己居住的舒服,说明他对生活很有向往,他这个一定要单飞的侍卫,不用问也过得很好。

    回头一看,那侍卫也正在跟别人讲述自己这一年来的见闻,脸上的笑意始终没断过,是真的好。

    李衡远听了一会,叫着夜寒轩:“带我去你卧房看一看。”

    夜寒轩看向身边的墨玉:“你看不看?”

    李衡远一听,又挑着眉头看向墨玉,卧房啊。

    墨玉:“……”

    显然李衡远找夜寒轩不是叙旧那么简单,墨玉也是人精,对夜寒轩道:“娘子要看你就带娘子看,咱们来日方长。”

    夜寒轩脸上露出喜色,然后道:“你说的对,来日方长。”

    他那来日方才四个字及其有韵味,对于心理没鬼但是被别人看的有鬼的人来说……

    墨玉又用可以解释的目光看向李衡远。

    李衡远挑挑眉他,后叫着夜寒轩:“咱们走吧。”

    墨玉:“……”

    他急的攥紧了拳头。

    李衡远和夜寒暄近卧室大约呆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

    然后叫着芝麻和樱桃:“咱们回去吧。”

    墨玉急忙跟上来。

    李衡远回头看他,一愣,后笑道:“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多陪陪夜寒轩吧,我们自己回去。”

    夜寒轩这时也出来了,听了李衡远的话,手扶着门口用眼巴巴的目光看着墨玉:“要不你再呆一会?”

    墨玉:“……”

    他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语气坚决的对李衡远说:“我送娘子回去。”

    出来的路上墨玉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像是深怕有人要留他一样,夜寒轩在他后面紧跟着,看着那两个远去的背影,樱桃眼珠一转,走回李衡远身边,低声问道:“娘子,您找夜公子是不是有事啊,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当然是有事,但是是她和夜寒轩之间的秘密。

    她把长安城的危险告诉了夜寒轩,经过了一年的磨练,夜寒轩比以往还警觉,她说要去告诉官府,早作防范,夜寒轩却不支持她,官府小人更多,怕别人反误会到她的身上,所以夜寒轩让她先回去,调查的事他来做,让她等消息。

    有了确切证据了,才能想对策。

    这下子有人可以商量了,李衡远对着樱桃神秘一笑,没有说什么事,然后看向天边的太阳,她现在可轻松多了。

    李衡远迈着轻快的步子上了马车,墨玉继续当车夫,夜寒轩不舍的跟她们挥手,久别重逢,就这样又别离了。

    因为怕萧掩怀疑,上车也不能直接回去,还得真的去西市逛一圈,看看见闻,免得被萧掩考住。

    一切都准备好了,樱桃和芝麻还买了好多吃穿用度的东西,她们才回驿馆。

    萧掩说中午等李衡远吃饭,李衡远下了马车一看,正好正午的点。

    她撩起裙子赶紧上了台阶,往院子里跑,路过门禁的时候,那守门郎认得她,给他行礼并把她拦住:“县主大人,正好,不然卑职要送到您院子里了,这里有您的一封帖子,是花蕊夫人府上送来的,亲您过目。”

    帖子?

    李衡远好奇的接在手里,她刚来长安城啊,没有熟人,昨晚刚到,怎么这么快就有帖子了。

    至于那花蕊夫人又是谁?

    李蘅远三人回到院子里,萧掩又在屋檐下站着。

    李蘅远:“……”

    她定了定心神,迎过去。

    萧掩见她回来了下了台阶道:“怎么这么慢,午饭不用吃了,吃晚饭就行了。”

    他那星辰一样的眸子笑成了一条月牙,神色温柔至极,李衡远却做贼心虚,总感觉萧掩是试探她。

    她嘟起嘴道:“女孩子嘛,上街那能那么快就回来?”

    说完叫着芝麻和盖七娘:“你看,我们买了好多好多的东西呢。”

    萧掩看了芝麻一眼,芝麻不争气的低下头去,李衡远拉着盖七娘到萧掩身边:“七娘特别会选东西,我们路过一家夹缬店,图案好漂亮,我帮你选了一个副繁花做扇面,过两天去拿。”

    萧掩笑道:“什么事都想到我,阿蘅对我真好。”

    李衡远:“……”

    萧掩手搭在李衡远身后,扶着她回屋。

    到了宴息室,里面美味的佳肴都摆了满桌子了。

    不过看饮食,除了烹煮就是烹煮,炙烤的都少,这长安怎么还没有他们范阳吃的样式多。

    萧掩看李衡远那气馁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范阳有岳凌风布局,从调料道烹饪用具都有改变,技术应该是没传到长安,反正还没传到宫廷衙门,这些饭菜就是请宫里的厨子做的。

    萧掩问道:“不饿了?不吃了。”

    饭还是要吃的。

    李衡远瞪了萧掩一眼,然后拉着他坐在对面,她二人开始用餐。

    吃到骨头要用手抓着啃才好吃,李衡远的袖子里掉出个东西,她才想起来,忙放下骨头将帖子捡起,举起来问道:“二郎,你认得什么花蕊夫人吗?怎么给我送帖子,意思是要来拜访我吗?”

    萧掩筷子拿在手里,神色微顿:“花蕊夫人?那个艳名远播的花蕊夫人,她为什么会给你下拜帖?”

    李衡远忙道:“你等等,艳名远播,她到底是什么人啊?我也不认得她。”

512 怪人

    说起这个花蕊夫人,萧掩上辈子也只是听说,没有见过。

    太宗皇帝和皇后生了三子四女,城阳公主是其中一个,排在高宗之前。

    她有个更出名的身份,就是武皇太平公主的姑母兼婆母。

    城阳初嫁杜如晦之子杜荷,贞观十八年,杜荷卷入皇太子案被处决,城阳公主改嫁薛瓘。

    改嫁的时候,城阳已经和杜荷有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后来嫁房州刺史薛三,又生了两男二女,大女儿嫁了河西崔家一个旁支的长子。

    既是旁支家业和声势自然都不如主家,不过这个崔大郎人却有些个性,他不入仕途,用家世的便利经商,专门往西域卖丝绸和茶叶,生意做得很大,所以光计财产,可能比主家还多。

    他还十分钟情,一生只娶了薛大娘一个女子。

    婚后薛大娘为他生了四子一女,这个女儿,就是花蕊夫人,乳名崔艳娘。

    因为男多女少,这个崔艳娘虽然不是家里最小的,但是确是最受父兄弟弟宠爱的。

    她十八岁成亲,嫁的是忠义勇尚将军王云鹤,据说她出嫁的时候,崔大郎将崔家家产一半给了她做嫁妆,十里红妆,富可敌国。

    这崔艳娘长得也是姿色过人,据说她十五岁的时候上街,在车厢里只露出额头和眼睛,被路边烙饼的小贩看见了,小贩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女子,餠忘了翻动,等崔艳娘马车过去了之后,再一看,都烧焦了起火苗了。

    小贩本来是要去灭火,不知道怎么太激动,踢翻了炉子,火没灭,把旁边卖羊毛滩的架子给点着了……后来那条街烧了五家店铺,因此崔艳娘就有了一个浑名——“引火娘子”。

    不过那都是年轻十几年前的事了。

    崔艳娘长得好,应该是人也比较有趣,总之王云鹤是十分喜欢的,夫妻两个成亲五年都是恩恩爱爱,就跟崔九郎夫妇一样,即便崔艳娘没有给王将军生过孩子,可都说是一对贤伉俪。

    无奈好景不长,五年后突厥进犯中原,王云鹤身为上将军身先士卒,打了一场又一场漂亮的仗,后来孤军深入,中了敌人的埋伏,战亡了。

    王云鹤虽然阵亡,但是也为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是英雄,扔下的崔艳娘就是英雄的妻子,皇上一查家谱,这崔艳娘还有皇室血统,因此就为英雄的妻子封了封号,起初叫忠孝夫人,后来这崔艳娘因为有钱有势,私底下养了许多面首,英雄夫人成了笑话,她长得好看,大家就叫她花蕊夫人了。

    今年二十有七,不为丈夫守节,实在不是什么名声好的人。

    萧掩给李衡远讲完了花蕊夫人的身份后伸出手:“拜帖拿来我看,她好端端的,怎么会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拜访你?”

    这花蕊夫人竟然是一个放荡的女子,手里的拜帖就如烫手的山芋,李衡远急忙就递给萧掩。

    萧掩看了看,夫人只说要来拜见李衡远,日期和理由都没说。

    他想了想放下拜帖,道:“这花蕊夫人虽然死了丈夫,家世背景也不深,但是她结实很多达官贵人,咱们来长安最主要的目的是早点回去,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阿蘅,这个人你就不要见了。”

    李衡远点头:“不然一个二十七岁的女子,我也不知道和她说什么?”

    *****

    下午萧掩没外出,只跟馆驿的人打交道了。

    初来乍到,多认识一些小喽喽没有坏处,关键时刻可能会行方便。

    他不走,李衡远本来也没什么事,也没出门,就等着皇上下圣旨。

    不过一直到晚上,都一点消息都没有。

    晚上就那样过去了。

    近来的天,可能冲撞了小孩子,昨日还是冰雪消融,今日就骤冷起来。

    这么冷的天,又是陌生的地方,李衡远也不打算出门,被樱桃拉着跟她们猜梅。

    玩了能有半个时辰,外面伺候的人道:“花蕊夫人求见。”

    屋里人都愣了。

    李衡远想到昨日萧掩的交代,刚要说拒见的话,门口就传来爽朗的笑意:“天可真冷啊,下了车我这腿都直打颤,三小娘子在吧?阿崔求见,您在屋里吗?”

    李衡远:“……”

    这里不是范阳,守门郎根本不是她家的人。

    李蘅远赶紧给婢女们使眼色。

    人这时候已经来了,想躲是不可能,桃子等人起来接待客人。

    李衡远摩挲了一下前襟,然后转过身去。

    一阵幽香飘来,她抬起头,就见一个青年女子迎面而来,来人身上穿着血红得襦裙,身披波斯国特有的人头图案披帛,李蘅远不知道这批帛贵重几何,只觉得这女子衣着雍容华贵,但难掩饰另类。

    她头上的发髻高有一尺,插满了珠花和宝石,真是应了哪句,如花枝招展一般。

    不过平常如是这样的衣着这样的打扮放在别人身上只会见到俗气,这女子却不同,艳丽不失尊贵,特别合适,会让人过目不忘的同时,对她产生好奇之意。

    看那五官,精致的无可挑剔,尤其是有一双极其有神韵的桃花大眼,微微笑着,像是勾着,勾人心魄。

    她是女的尚且要惊叹,如果是男的,不知道会对这女人产生怎么样的遐想。

    不用人说,这位应该就是那位花蕊夫人了,果真相貌不俗。

    李衡远昨日还在揣测这位夫人的相貌,她只想到了好看,但是艳名远扬,她又想到了放纵,以为她定然是个被酒色挖空了身子的半老徐娘。一见之下完全不是,保养的年轻得当,看不出放荡,还会让人觉得亲切。

    李衡远对这女人见了鬼似的不讨厌,她站起来道:“见过夫人。”

    这时候花蕊夫人已经都到她面前,将她上下打量一遍,拍着手道:“这可真是好玩,柱国公阿崔是见过的,娘子的五官好像是国公脸上扒下来的一样,可是国公一个黑脸大汉,怎么到了小娘子的脸上,就脱胎换骨,跟天仙一样。”

    这么夸人的,让李衡远不知道说什么。

513 威胁

    接下来花蕊夫人转着圈将李衡远打量一番,后道:“越看越像了,哈哈……”

    然后忽然话锋一转:“县主大人一路辛苦了吧?”

    李衡远:“……”

    她暗暗咳嗽一声,然后叫着桃子:“给夫人烹茶。”随后伸出手道:“夫人请坐。”

    花蕊夫人也不客气,直接坐到她对面的锦垫上。

    李衡远坐下来后想了想,这位夫人说认识阿耶,莫非是看在阿耶的面子上来看她的?不然真是难以解释啊。

    李衡远眼睛一动,道:“原来夫人跟家父是好友,那您不能自称阿崔,我要叫您长辈才行。”

    花蕊夫人连连摆手:“人家哪里有幸能得国公青睐,只是见过而已,国公那么正派的人,怎么会跟人家是好友。”

    李衡远:“……”

    她也正派啊,那这位夫人到底是为什么而来。

    花蕊夫人说完话将屋子打量一下,然后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李衡远:“是初次离家吗?还习惯吗?”

    不管怎么样,是长安里第一个给她下拜帖的人,李衡远虽然好奇,但是在人家没说明来意之前也得陪着。

    她点头道:“都还好。”

    花蕊夫人道:“还不熟悉长安城吗?阿崔陪县主大人逛逛。”

    李衡远:“……”

    她都不知道她干什么的,干什么就跟她去逛街。

    可是这花蕊夫人说这话已经上手,拉住她的手:“好久没见过这么投缘的人了,走,咱们去西市。”

    李衡远:“……”

    花蕊夫人的手十分细腻,柔若无骨,被她摸起来觉得身上像是被闪电打过一样,酥麻的很,可是再好的感觉,也不能随便就跟人家走了。

    李衡远笑的无奈:“夫人,您还没说清来意呢。”

    “哎呀,不就是女人之间的交往,有什么来意?就是找县主逛逛街。”

    李衡远摇头,也顾不得什么礼仪,道:“您这个说法,恕我不能认同,我之前并不认得夫人,夫人又是怎么认得我的?若是不说清楚,我不会跟夫人出去的。”

    那陡然间威严固执的话语让花蕊夫人掩着嘴笑。

    后道:“县主大人好警觉,人和人的交往,不都是从认识到不认识?阿崔从县主入城的时候开始关注县主,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结交您,这次也真的是要跟您逛城,您若是不信,可以带着婢女侍卫一起跟着阿崔,这天子脚下,大家都能查到名号,难道娘子害怕阿崔吃了娘子不成?”

    李蘅远用极为冷静的目光看着花蕊夫人道:“天太冷了,不想出门。”

    花蕊夫人又抿嘴一笑,后道:“好吧,阿崔是有目的,不过您不跟阿崔走,阿崔就不说。”

    李蘅远微微敛起了眼睛。

    花蕊夫人又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子是不是和义宁坊的一个景僧关系很密切,那景僧就在阿崔手上,娘子不陪阿崔逛街,他就别想活命。”

    说完展开手心,拿出五个十字架:“这是那景僧传教的东西,您认得吧?”

    李蘅远怒目而视前方,就要高喊。

    花蕊夫人忙道:“娘子若是大吵大叫,那景僧就更别想被放出来了。”

    李蘅远见花蕊夫人孤身一人,心想我拿下她还愁救不出来了夜寒轩?

    可是这花蕊夫人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县主是皇上亲封的县主,阿崔也是皇上亲封的忠孝夫人,可是那景僧不过就是个景僧了。而阿崔我这个人呢,除非是我愿意做的事,不然您就算是用酷刑逼迫,我也不会说的,所以娘子若是愿意给别人看笑话,说范阳的珍媛县主把忠孝夫人崔艳娘给杀了,那您就不跟我走,最后那景僧还是回不来。”

    花蕊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慢声细语,有种特别清晰的条理在其中。

    她她那笑语嫣然的样子中,桃花眼却透着冷意。

    李蘅远微微蹙眉,心下反而冷静了不少,这个女人表面上看轻浮没有章法,实际的性格好像不是那样。

    而她也同意她带婢女和侍卫。

    这时候去找萧掩商量也恐怕不行,李蘅远郑重点头:“那我便跟夫人走一趟,看看夫人到底要如何款待我。”

    花蕊夫人道:“这不就好了,把您那些侍卫都带上吧,看看阿崔如何款待县主大人。”

    *****

    两匹大骆驼拉着的悉车,一圈一圈的在长安城里走动,引来围观无数。

    花蕊夫人时不时的对着跟在车后的人笑,男人知道她的名号就纷纷起哄,投来猥琐调侃的目光,女人则指指点点,满目鄙夷。

    李蘅远就坐在花蕊夫人身边,身在这样的注视之中,感觉像是游街,简直如坐针毡,这大冷的天她都忘了。

    好在花蕊夫人提醒她带着幕篱,不然全城的人都要知道她李蘅远和这个招蜂引蝶的夫人出门了。

    这样说来,李蘅远又不太了解这个花蕊夫人了。

    明明是非要拉着她出门,萧掩没在身边,她就妥协了,本以为这人会害她,可是让她掩饰身份不说,她暂时一点害她的迹象都没有。

    而是真的认真的给她讲解长安一八零八坊都有什么特点,哪里适合玩乐,哪里有什么风俗,哪里是禁忌,真是好的向导。

    李蘅远有些懵了。

    过了西市,人渐渐少了,花蕊夫人回头看着李蘅远,隔着幕篱都能看见她的笑意,她道:“好玩吗?”

    终于来了吗?李蘅远没有出声。

    花蕊夫人又问道:“县主是不是冷了,不然咱们换辆车吧。”

    奚车是敞开的,而且地方很大,婢女们都在,如果花蕊夫人想做坏事,有点困难,但是如果是普通的马车,就不好说了。

    李蘅远抿了抿嘴,花蕊夫人道:“怎么,娘子还是有顾及,您可别忘了夜寒轩啊。”

    ******

    花蕊夫人出行,那随从都是二三十人,什么车想换就换了。

    马车温暖舒适,桃子等人伺候左右,李蘅远看着车壁的粉红色绸缎装饰,若不是这份粉嫩,她都怀疑这是她自己的马车。

    而这花蕊夫人也不跟她说别的,要么问她范阳风土人情,要么跟她说长安的风土人情,简直比墨玉还正派。

514 另眼

    李蘅远身体回暖,听得也有些不耐烦,她算了一下,长安应该都被他们走完一半了,再走下去,天就黑了。

    从晃动的车帘缝隙能看见外面火红的夕阳,李蘅远道:“时辰不早了,夫人是不是可以放夜寒轩出来,我也要回驿馆了。”

    那花蕊夫人突然哈哈大笑。

    李蘅远蹙眉。

    花蕊夫人因为李蘅远提防她,所以坐在李蘅远对面。

    这时拉起李蘅远的手道:“年轻的少女可真是可爱,阿崔说什么县主就相信,那个景僧也没作奸犯科,阿崔如何能抓得了他,他可是景教的执事,他那些信徒不好惹的呀,阿崔没有抓她,是真的想跟县主大人一起走走,您不出来,就骗您呢,人不在我手,天也黑了,当然就送您回家,哈哈。”

    就为了让她出来,然后骗她,出来的目的还是带她熟悉长安景象。

    李蘅远眉心紧紧的拢在一起,看着那个笑的前仰后合的女子,她怎么觉得这么说不通呢?

    或者这位夫人是个疯子?

    她问道:“可是你的十字架……”

    花蕊夫人笑道:“景僧大街上都佩发”

    接着她学着传教人的口气:“过往善士,可愿佩我十一,听我讲经。你说愿意,他们就给你了,哈哈……”

    李蘅远:“……”

    可是她和夜寒轩认得,她是怎么知道的?她来长安不过两天。

    李蘅远正想着,花蕊夫人笑够了,敲敲车厢道:“回驿馆。”

    马车掉了个头,李蘅远心想或许她是调虎离山之计?那这人图的就是驿馆里的东西了,就回去看看,她到底耍什么花招。

    李蘅远要说的话全都咽回去,坐好了,等着回去看结果。

    忽然马车一顿,接着就停下里了。

    花蕊夫人问道:“怎么回事?”

    外面车夫道:“夫人,一个老人坐在车道上哭,小的过不去了。”

    花蕊夫人道:“那他定然是有什么难事,你去问问,不要吓到他,更不要让马儿伤到他。”

    车夫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就跳下了车。

    他们这段对话十分平常,但李蘅远心头一动,升起一点异样的感觉。

    这花蕊夫人是什么身份,虽然名声不好,但是封号在,十里红妆的嫁妆,看她衣着,就知道富贵不可用言语表达,这样的人不都骄纵跋扈吗?

    不说李娇娥,就是她以前,也不会这么好声好气的跟车夫说话。

    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发现问题的是她的车夫,只有有教养的主人,才能有善良心软的下人,下人多狗仗人势的。

    不然贵人出行,稍微遇到阻碍,都是贵人的安全更要紧,而她的车夫却能观察对方的情况并且汇报。

    所以如果这花蕊夫人不是故意安排了什么事给她看,就是跟她想的她的人物性格不一样。

    不一会那车夫回来了,在车外道:“夫人,是个买炭的,在南山伐薪烧炭,可赶上今天天气冷,以为炭会贵,所以推着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小车炭来集市上卖,他的炭火极好,咱们府上还用过,耐燃,没有烟,可能就是因为好,被宫里采买的人盯上了,一进城门就让那伙人把炭车拉走了,只给了半匹红绡一丈菱,接下来天越来越暖,又青黄不接,哪能够吃啊。”

    正常来讲,一车炭钱能还三个月的口粮,半匹红绡一丈菱能吃几顿饭?

    这不是要把人家活活饿死?

    李蘅远听了将头探出车外,就见一个身形瘦小的老人畏缩在车道的正中间,他是坐着,侧对着她这面,但是只看侧脸也看的十分清楚了,满脸尘灰,洗液洗不干净的那种脏,确实像是常年烧炭的。

    深长穿着单衣的布料,就在这寒冷的天气里瑟瑟发抖。

    而她方才披着裘皮坐在奚车都觉得冷。

    又是这样的一幕,又是人间百态,可现在是天子脚下,人民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

    李蘅远眼泪一瞬间流出。

    这时花蕊娘子也发话了:“把这些都给他,让他趁着天亮出城去,不然城门关了,他会被人抓起来的,再者说,坐在车道上,不是所有人都会停车,他不是想死吗?“

    她一边说一边卸下头上的金饰,贵重的都拿下去了。

    李蘅远想了想把小桌上的点心也递给车夫:“一并给他。”

    车夫不多时去而复返,把金饰和点心都带了回来,他神色有些不可思议道:“那老翁看小的给他这些东西,沉吟良久,后什么都没说,只叹了口气,就起身走了,朝着城门的方向,什么都没拿。”

    李衡远看向花蕊夫人,花蕊夫人的神色明显一顿,后一声讽刺似的冷笑,将金饰都接回来,然后看向她:“送县主大人回去。”

    李衡远不知道花蕊夫人是在讥笑自己被拒绝,还是讥笑卖炭的老翁饭都吃不起还要清高。

    总之她那声爽朗但是能听出苦涩的讥讽,一瞬间就在她心里落下烙印,久久挥散不去,让她之前对花蕊夫人的厌恶全都一扫而空。

    她想花蕊夫人就算是想收买她的心,也没办法故意摆出这一阵势,她们高高在上的贵族,谁能想到她对这种事最为动心呢?没有萧掩,她自己都不信自己是这样的。

    所以,这女人是真放肆,也是真性情。

    李衡远微微颔首:“多谢夫人。”

    *****

    李衡远回到驿馆之后,派去确定夜寒轩所在的侍卫也回来了,真的如花蕊夫人所言,她是骗人的,夜寒轩安然无恙,还在街上传教呢。

    那这个花蕊夫人就有意思了,知道夜寒轩,还非要拉着她,真的只是狂街,这个人……

    李衡远回到院子,已经是下午,她先去萧掩的厢房看看,人还没回来。

    然后她回了卧房,这一天又累又冷,她换下衣服后对樱桃道:“若是郎君回来了告诉我,我先睡一会,对了,我睡着的时候就别告诉我了。”

    樱桃:“……”

    “是。”

    *****

    模模糊糊的院子,摩肩接踵的人群,好像是国公府,又好像不是,有记不清的翁翁,还有刚认识的花蕊夫人,金光中翁翁拉着花蕊夫人的手哈哈笑,气的阿婆拿着鸡毛掸子赶来……

515 再约

    忽然鼻子一痒,李衡远猛然间坐起,她看看前方,竟然是萧掩拿着一个枯草棍在瘙她的痒,见他醒了,那小子用如春风般的笑意看着她。

    李衡远长吐了一口气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又什么时候走的?”

    她上午一直以为萧掩在的,可是花蕊夫人闯进来,萧掩一直没出现,她想找人商量的时候,萧掩也没找到,说明这人根本不在馆里。

    萧掩低声道:“背着人去自留院走了一圈,问了问皇上的动静。”

    自留院是属于范阳的职所,但是在长安城中,所以就能探听消息。

    李衡远问道;“怎么说?”

    萧掩道:“我就是想知道皇上这次叫你来,到底是要把你扣留当质子还是就随便看看,问了问,现在杨贵妃已经封了贵妃,皇上抢了儿媳也不用偷偷摸摸了,贵妃身边的人也都跟着鸡犬升天,杨相想安排自己的人去范阳,所以就一直说阿耶坏话,也是他进谗言阿耶只疼你一个人,所以让皇上把你召来。”

    李衡远神色凝重起来:“既然和我们的猜测**不离十,那我岂不是回不去了?”

    萧掩笑道:“事在人为吧,还好你是女孩,皇上虽然对阿耶起了忌惮之心,但是他没老虎滩,知道阿耶后继无人,谋反也不知道给谁,所以暂时不会对阿耶下手,但你在京城要表现的无能一点,你越草包,皇上就会越放心。”

    李衡远挑挑眉,后一笑:“装别的不像,那草包,咱不就是吗?”

    她那仰着下巴的傲慢语气,好像说的事什么光荣的事。

    萧掩点了点李衡远的鼻子;“这样的草包,怎么把握折磨的够呛,那说明我更草包了。”

    他蜻蜓点水似的宠爱让李衡远脸颊魏红,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突然想起来:“二郎,我方才做了个梦,梦见翁翁有了新欢,花蕊夫人,不要阿婆了,阿婆气的把翁翁打死了。”

    萧掩:“……”

    就老太太干得出来。

    他笑道:“怎么好端端的做这种梦?你认识花蕊夫人?”

    忽然他一挑眉,歪头又问道:“今天都干了什么?”

    李衡远:“……”

    她为什么嘴这么欠?

    李蘅远低声道:“二郎我跟你说件事,你先别生气,想帮我分析,分析完了再生气。”

    萧掩眼睛眨了眨,后道:“你先说说什么事,我再考虑要不要生气,不过按照我的性格,我就算生气,应该也会帮你分析的。”

    李衡远:“……”

    “那我说了。”

    一件事叙述之后,萧掩气的从床边坐起,好看的剑眉都快立到额头了,道:“我说不让你跟她玩,你竟然还跟她出门?”

    李衡远:“……”

    她小声道:“你说了,不会生气的。”

    “我……”

    萧掩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然后又回到床边道:“那女子生活不检点,你别跟她玩,免得她把你带坏了。”

    李衡远扬起头道:“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不服气了,你自己要学坏,怎么能是别人带坏的呢?”

    “而且我觉得你对女人有偏见,你们男人三妻四妾,反而说有本身,怎么一到女人头上,就成了生活不检点,作风有问题?反正我觉得她人很善良,比大多数人都高尚多了,至于什么检不检点,和我无关,也不是我该关心的事。”

    萧掩眼睛瞪大:“李衡远,你出门一趟长本事了是吧?不听话就算了,还弄一些歪理邪说,你别忘了我是你的未婚夫,你天天跟她出入一起,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你想气死我。”

    李衡远:“……”

    她心里还是不认同萧掩的话,眼珠一转,转移话题道:“你先帮我分析啊,她找我到底有什么目的?在长安咱们都是人生地不熟的,如果这花蕊夫人真的别有用意,是不是受人指使,咱们怎么接招?”

    萧掩本来想告诉李衡远要跟那女人彻底断了联系,可是听她这么一说,他是心思重的人,忍不住思考起来。

    一个名声不好的女子,非要找李衡远玩,从她对李衡远和夜寒轩关系的了解来看,她是真的盯上了李衡远的了。

    萧掩脑中忽然有东西一闪而过,看向李衡远:“又不对啊,你昨天又什么时候去找的夜寒轩?你之前可没说啊。”

    李衡远:“……”

    为了说花蕊夫人,不得不提昨天见夜寒轩的事,因为十分显然的,她和夜寒轩的关系,若不是她去见夜寒轩暴露了,别人肯定不知道。

    这女人从她入城开始,就一直监视她。

    但是又说漏了嘴。

    李衡远不得不找个借口搪塞过去,然后佯装十分委屈的样子道:“你到底帮不帮人家分析呢?咱们要说的可是正事,大事,关系前途的。”

    萧掩看着她那嘟起的嘴,一副耍赖不讲理的样子,真是无法,他好气又好笑道:“最后还成了我不分轻重了。”

    吵闹一会,萧掩正色起来,思考着花蕊夫人的行为,可惜他实在对这个女人了解甚少,也想不出她的目的。

    若真的是受人指使,那就跟更猜测不到了。

    萧掩道:“我去派人查一查她的背景,和什么人来往更密切。”

    他转身要走,李衡远道:“这里不是范阳,你可要小心行事。”

    长安城多得是达官贵人,小小范阳的一个县主,在人家眼中还不够看的,李衡远是担心萧掩。

    萧掩道;“我会吩咐下去小心的,查不出来,就只能守株待兔。”

    李衡远暗暗点头,她总感觉,这花蕊夫人还会有后续。

    隔了一天,花蕊夫人设宴要请李衡远,帖子李衡远都藏好了,没有给萧掩看。

    正好第二天萧掩有约。

    李衡远吃完早饭就在窗前等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监视萧掩的芝麻就回来了。

    之所以把樱桃换成了芝麻,是因为樱桃这种事干的太多,萧掩又敏感,万一被他察觉出来就坏菜了。

    芝麻他反而不会想到是打探消息的。

    芝麻第一次做这种事,回来的时候声音都带着颤抖:“娘子,郎君出去了。”

    李衡远眼睛一亮,对樱桃和芝麻吩咐:“走,咱们去赴宴。”

516 约会

    可是这个宴会,婢女们都不愿意去。

    就连樱桃都劝道:“娘子,这花蕊夫人名声不好,郎君又不高兴,您干嘛非要去啊,虽然咱们几个都是乡下来的,能见识长安贵人的盛宴那是求之不得,可是这位夫人的,还是不想去。”

    李衡远微微一笑,姿态一派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是她真的要跟花蕊夫人混在一起,昨天萧掩也说了,她越草包,宫里的大家会越高兴,这只是其一,其二,她对花蕊夫人本身也十分好奇。

    其三,凭他们现在的处境,动一下皇上都知道,怎么去查花蕊夫人?怎么查长安城的风起云涌?而这花蕊夫人交际的人脉很广,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

    为什么咬饵就是上钩,说不定她是一条别人拉不动的鱼,这些饵都是白送她的呢?

    ………………

    长安城的最东边,有个靖恭坊,紧靠着城墙,此坊在长安颇负盛名,因为里面有个骑马击鞠场,唤作油撒地。

    时下的贵人多喜欢骑马蹴鞠,击鞠场供不应求,而这个油撒地更是大有来头,是长宁公主的驸马所建,不是有贵重身份的人有钱也进不来。

    李衡远的马车就停在油撒地的门口,那个花蕊夫人邀请她赴宴,说的不是她自己家,就是这个击鞠场。

    她带了樱桃和盖七娘来,这两个人一静一动,尤其是盖七娘,成熟稳重,这种场合,她觉得更可靠。

    三人前后下了车,李衡远回头对樱桃看了一眼,本来这里有看门的,好像要交什么东西,可是她们什么规矩都不懂,只有花蕊夫人的请柬在手里。

    樱桃正要拿着请柬去和门子交涉,侧门这时候却开了。

    “县主大人,您来了啊?”

    竟然是花蕊夫人亲自来迎接。

    李衡远忐忑的心理好受了很多,本来就是瞒着萧掩出来的,如果花蕊夫人在礼节上做什么小动作羞辱她,那可真是气死她了。

    好在都没有。

    李蘅远走到花蕊夫人面前,行了礼问好。

    花蕊夫人笑道:“别在外面当门神,咱们进来说。”

    一进撒有地,就能看见一个偌大的击鞠场,黄色的细沙铺地,里面有几匹马在闲逛,没有人在其中,表示没有比赛。

    花蕊夫人挎着李蘅远的胳膊道:“上元节当天有一场比赛,近来大家都在练习,今天练习场被恭王包了,他应该在热身,一会才能出来人,咱们先到帷幕中说。”

    李蘅远什么规矩都不懂,自然人家怎么说怎么是。

    在场地四周,没有雨棚和看台,只有各色帷幕圈起来的小小场地,像是特别的包房。

    因为这击鞠场曾经出过事故,当今皇上年轻的时候骑马撞到看台上了,受了伤,还误伤了不少人,所以后来看台就拆了。

    观看的女眷们就搭起了帷幕,在帷幕插上带有家族标志性的棋子,就代表是这一家的观看场所了。

    花蕊夫人带着李蘅远从左边走,李蘅远看着那些棋子,问花蕊夫人:“夫人的标准是什么?”

    花蕊夫人顽皮一笑,道:“县主猜得道吗?”

    李蘅远心想也就是花儿,不过她摇摇头:“猜不到。”

    花蕊朗声一笑,刚要回答,这时从眼前的帷幕中出来几个人。

    为首的十个二十岁以上的青年,因为他头上束发带着金冠,一看就成年了。

    他穿着浅白底子的贴里,胸前肩头裙摆和领子都是金黄带蓝的团龙图案,看这个标准,就知道是皇室中人。

    相貌是瓜子脸尖下巴,长了一张凤眼,人看起来十分精明。

    他用疑惑且**的目光看着花蕊夫人,因为是凤眼,这样的眼神看起来十分危险。

    竟然是恭王爷,李蘅远来的时候做过功课,恭王她听说过,皇上第十一子,因为年纪小,没有夺嫡的烦恼,皇上又特别宠爱,所以养成了骄奢淫逸的性格,据说是个声色犬马之徒,看他看花蕊夫人的眼神,就知道两个人有瓜葛,应该所言非虚了。

    花蕊夫人停了下来,李蘅远不知道该行什么样的礼,她目光瞟向花蕊夫人。

    只见花蕊夫人笑道:“恭王爷,真是巧了,方才还说道您要去击球,您就出来了。”

    她说完,微微屈膝行了个千娇百媚的福礼。

    李蘅远:“……”

    夫人那勾人的眼神她是学不会了,于是只屈膝行了个福礼,喊了声恭王爷万福。

    可能是因为她的口音特别,恭王的眸子看过来。

    李蘅远不气不馁的端了脸不动。她是县主级别,虽然是便宜县主,也没领过依仗,但是今日出门,穿戴都有所注意,脸上的绞银翠钿和头上的檀香木簪就能显示出她的地位和品味。

    这恭王也是用好东西用惯了的人,他盯着李蘅远的眼睛看,然后呵呵笑道:“这位小娘子看着眼生。”

    然后看向花蕊夫人:“夫人哪里寻到的好姐妹?”

    那好姐妹三个字,他略微沙哑的声音中透着一分戏谑。

    花蕊一改方才的妖媚,正色道:“人家小女孩可是正经人,是范阳柱国公的掌上明珠,珍媛县主,王爷,您可不要小瞧人。”

    恭王神色一怔,后惊讶道:“竟然是李国公的女儿吗?”目光一扫,又将李蘅远从上到下打量一遍,然后道:“点出来就像极了,可是没说破的时候,打死也想不到,县主人才貌美,跟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就是说阿耶丑了?他们长安人都这么夸奖人吗?

    李蘅远不喜欢恭王那侵略性极强的眼神,没什么好感,于是敷衍的点了点头,道:“王爷也人才貌美,天上掉下来的人呢,很是英俊。”

    礼尚往来,算是她还给他了。

    恭王微愣,还从来没人当面这么评价过他呢,他是天之骄子,恭维的人不少,但是他方才刚放出去的话就被人这么还回来,怎么想都不是恭维。

    而那说话的少女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眼睛还像别处看,分明就是敷衍他。

    恭王也从来没被一个少女这样冷遇过,凤眼长眯,似笑非笑道:“有意思。”

517 目的

    花蕊看出二人之间的不和睦,笑道:“王爷,阿崔要招待县主,我们去帷幕中观看王爷的英姿了。”

    恭王冷笑一声,然后点点头:“好说,来日方长。”

    ****

    恭王带人走了,花蕊带人李蘅远在一旁恭送,等人都走的很远了。

    花蕊无奈的笑着看着李蘅远:“县主大人,因为是阿崔带你来的,我才跟你说,恭王这个人心胸狭窄又有皇上撑腰,你跟他还是不要对上的好。”

    “再者说你的身份本来就敏感,如果再对恭王不敬,怕惹火烧身。”

    李蘅远在面对恭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该以怎么样的姿态。

    如果处理的完美无瑕,那不像是草包的作风,所以不如跟着心迹走。

    恭王这边她不担心,倒是花蕊夫人的态度,既然能提醒她小心,那么花蕊夫人不是别人派来的?不是对她又目的?

    李蘅远对这个女人的行事风格又开始迷茫起来了。

    不过她倒是真心的希望花蕊夫人就是想要找她玩,而不是其他,那样这人就值得交往。

    而且她连恭王都认得,可见交际面十分广泛,若是能认得太子,给她牵个线,那就最好了。

    *****

    在恭王帷帐之后的三个帷帐里,一个身着蟒袍头戴金冠的男子打了个喷嚏。

    随后他曲着手指点了点鼻翼下:“怎么突然间鼻子痒?”

    一个头戴黑色宦官帽的旁男人忙走到他身边,叫道:“殿下,您身体不舒服吗?”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太子李亨。

    李亨能当上这个太子,也是十分坎坷的,因为在李亨之前,皇上已经废了两个太子了。

    就说贵妃娘娘前任相公,他的母后活着的时候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当时武惠妃想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所以离间太子和皇上之间的关系,皇上到底废了太子,但是出乎意外的,他没有立武惠妃的儿子为太子,倒是中意了李亨。

    可能也是武惠妃死的太早,若是在多活几年,可能情况就都不一样了。

    这些都是闲话。

    太子坐在长几前的蒲团上,听了内侍的话摆摆手站起,道:“打听出来了吗?方才过去的小娘子是什么来历?”

    方才他的人说十一弟已经出发,他正要和那个弟弟比试一下,所以也出门,正好看见花蕊夫人领着一个少女过来,那少女细看之下竟然像范阳节度使李玉山,正好李玉山的女儿珍媛县主进京,不知道跟这女子有什么关系,是不是同一个人。

    内侍忙道:“奴婢打听过了,跟在花蕊夫人身边的小娘子正是范阳节度使李玉山的女儿,那个珍媛县主。”

    太子想了一笑,后挑眉一笑:“真的是李玉山的女儿?”

    内侍道:“千真万确,方才还跟恭王起了误会,到了长安还锋芒毕露,以为是他们范阳?看起来是个草包,能跟花蕊夫人走得近,也不说什么正经女人,奴婢听恭王跟他的人在叨叨,要给这位县主一点颜色看看。”

    太子捏着下巴想了想,后抬头问道:“十一弟真的这么说?”

    内侍点头。

    这内侍是太子的心腹,太子小时候就伺候在身边的,叫做五树子。

    五树子也经常给太子出谋划策。

    他接着道:“恭王骄奢淫逸,已经引起了很多御使的不满,殿下,您要不要借着这一遭,拉拢几个御使过来?这对您可是大有好处的。”

    五树子的意思,就是让太子抓恭王的小辫子,然后呈报给皇上。

    这样就能留下不错的名声,会得到文官们的认可。

    打仗靠武官,但是想坐稳皇位,还是得靠问管,皇上身体健朗,看着像是春秋正盛的样子,但是他生来多疑,都废过两个太子了,且他儿子那么多,恭王虽然年纪小,可是也是成年的皇子啊,想立哪个都行。

    说白了,太子的位置岌岌可危,不得不考虑一下别的势力。

    李恒听了,眼睛里闪出一丝晦暗莫名的光,后摇摇头道:“那是孤的亲兄弟,出卖兄弟,孤成了什么人了?树子,你还是不了解孤的为人。”

    五树子听了忙跪在地上,一脸心疼道:“殿下仁慈宽厚,待人接物无不真心以待,有太宗遗风,无论是在百官还是民间,都享有贤名,可就是皇上大家的心思摸不透,苦了太子您啊。”

    太子苦涩一笑,后道:“替孤更衣,今日就是来练球的,不提其他。”

    五树子擦了擦眼泪站起,道了声是。

    *****

    帷幕正中间来了一个缝隙,对着那缝隙而坐,正好能看见球场上的景观。

    一对红衣一队绿衣,一共十六个人,已经在场地上挥舞鞠杆了。

    这里正是花蕊夫人的帷幕之中,帷幕有十多尺高,宽也差不多,极其宽敞,一看就是特别定制的。

    里面铺着羊毛毯,正中的炉火正旺,将帷幕里烤的如在春天里。

    这样美好的地方,李蘅远和花蕊夫人并肩坐着,一边看着球,一边享受着美食。

    对,这点上花蕊夫人还是没食言,是宴请她,就真的给她带了很多好吃的。

    李蘅远的牛肉干吃完了,举起雪引子正要喝,花蕊夫人道:“县主,阿崔三番五次的邀请您,您没有怀疑吗?阿崔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蘅远回头看着她,然后好奇一笑:“我当然怀疑,但是我怀疑,你就会说吗?”

    花蕊夫人嫣然一笑道:“第一日相见,当然不会说,不然您肯定要骂我,今日再见,我们就是朋友了,就可以说。”

    李蘅远心中疑惑起来,夫人这么快就沉不住气,难道真的不是因为有人指使,或者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花蕊夫人这时问道:“娘子,您的侍卫今天带了吗?”

    李蘅远眨了眨眼睛,暗处当然还是带了人了,不告诉萧掩去处,再不带侍卫,她是找死。

    李蘅远想了想,最后道:“带了一个。”

    花蕊夫人眼睛放着亮光,是骤然间发亮,这让李蘅远想起在林子中遇到了的饿极了的狼。

    她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躲了躲了。

518 为他

    花蕊夫人问道:“是不是那个红衣侍卫。”

    李蘅远皮笑肉不笑道:“夫人对我可真是了如指掌,我什么侍卫您都留心。”

    花蕊哈哈大笑,道:“您真的以为我是冲您呢?不对,县主,您那个红衣侍卫,能卖给我吗?”

    李蘅远:“……”

    她强调了的问了一遍:“您要买我的侍卫?”

    说完不自觉抬头看向棚顶,墨玉应该能听见吧?

    花蕊夫人点头,她那细腻柔滑的脖子,都透着肯定的以为,她嫣然笑道:“听县主语气为难,莫非他是县主的心头好,如果不是,就卖给我嘛,您要多少钱随便说,不然阿崔用十个侍卫跟您换也行。”

    李蘅远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有些无措道:“不是我不卖,也不是我的心头好,是……”

    “哎呦,真的不是您的心头好?”

    听那诧异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惋惜,李蘅远要说的话咽回去。

    花蕊夫人接下来抿嘴一笑,低声道:“娘子,您那么多侍卫,莫非真的一个都没用过?”

    李蘅远:“……”

    花蕊夫人道:“您刚进城的时候,正好我也在朱雀大街上,那墨玉,我一眼就相中了,还不止是长相,你看他的手……”

    李蘅远眼睛微敛,墨玉的手有什么特别吗?

    花蕊夫人道:“我阅人无数,墨玉拉着缰绳的手大,比常人的都大,而且手指长且粗实,这手指越长,那里越大,但是活计好不好,跟大小关系不大,粗细才是关键,墨玉那方面一定很强……”

    李蘅远:“……”

    墨玉肯定就在附近。

    李蘅远站起来打断花蕊夫人的话:“夫人,墨玉是我的侍卫不假,但是我们家没有买卖侍卫这一说,您要是喜欢它,您亲自去跟他说,他若是也喜欢您,就祝您们好事成双,不然我是不管的。”

    花蕊夫人见她转身要走,站起来叫道:“县主,你生阿崔的气了?阿崔真没想到您那么多侍卫不是自己用的。”

    李蘅远:“……”

    她走的很快,花蕊夫人跟的很紧。

    等她们已经出了帷帐,场外很多人都看过来。

    李蘅远被那些或者质疑,活着看好戏的目光所包围,心下陡然间一惊,人也跟着清醒起来。

    她刚得罪了恭王,已经目标很大,暂时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于是停下来等着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赶上来用哀怨的目光看着她,她那大大的桃花眼里透着一丝委屈,澄清透明。

    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是冲墨玉而来,那她其实挺单纯的,能救助穷人,也没什么坏心眼。

    李蘅远心头一软,柔声道:“夫人,我真的不是生气,实在是……反正墨玉的事,我不能替他做主。”

    花蕊一副失落的样子,后又嫣然一笑:“阿崔知道了,您是正经人,所以听不进去,好吧,阿崔也不勉强您,那墨玉的事咱们就说好了,若是阿崔说动了他,您可不许拦着。”

    李蘅远:“……”

    “只要你有本事。”

    花蕊夫人嘴角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道:“就没有男人能逃过我的掌心。”

    又道:“那好,我送县主回吧,以后找您,您还是要既往不咎的啊。”

    李昭:“……”

    目的明确了,她们还有以后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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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玺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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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玺简介:作为一个草包,阿耶又是驻守一方是土皇帝,所以李蘅远的人生烦恼只有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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