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2 怪人
0032怪人
萧掩把岳凌风一拳打到在地,岳凌风就感到头晕目眩。
萧掩擦擦手,抬脚踩在岳凌风脸上:“不乖乖听话,敢在我有客人的时候闯进来捣乱,你是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虽还是云淡风轻的语气,但说出来的话,已经可以让听见的人毛骨悚然了。
这哪里是别人眼中的好好孩子萧二郎?周身的冷漠气质分明就是个阴鸷无情的人。
岳凌风和萧掩接触才六天,但这几天这混蛋对他的折磨,他知道萧掩不是在恐吓他。
“别踩脸,别,你大爷,……行,轻点,轻点……行,就放这别动了。”
萧掩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故意的是吧?以为有外人知道你,我就会迫于压力放了你?天真不天真,这里是我家。”
那也能让别人知道你不是好东西。岳凌风想着,缓气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埋伏在那里抓我,你还知道那时候是我最虚弱的时候,抢走我的时光环,我根本无法回家,你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不告诉我,我就捣乱。”
萧掩笑道:“不光无法回家,你还得为我所用,我知道你是有野心的人,也很有用,所以我可以给你机会,你若乖乖听我的,有朝一日我会把时间环给你,不听我的,我知道时光环可以控制你的生死,我就杀了你。”
又道:“不要无谓反抗,这里可不是你的国家,我爹是副将,我抓到你,你就是我的奴才,随我处置。”
“你……”岳凌风有些气急败坏,但又无可奈何,他不是这里的人,借着时光环的能量从别的空间来到这里,时光环就像是他的命一样,离开时光环庇佑,就没有能力存在这个空间,真的会魂飞魄散。
而且时光环有穿越时空的能量,他想再回去,也得借助时光环。
现在时光环被这个叫做萧掩的家伙拿走了。
他打不过,抢不回来,所以敢怒不敢言。
萧掩见岳凌风老实了,慢慢放开脚,又恢复成了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好了,我通常会给别人一次机会的,不过再犯,就是你的死期。”
岳凌风慢慢坐起,道:“你总得告诉我让我干什么吧?”
“用到你的时候我自然会找你。”
岳凌风不甘心,这个怪人抓到他只第一天发泄似的狠狠打了他一顿,好像他们之前有仇一样。
之后倒是对他挺客气,也不会限制他的行动,但是时光环在他手上啊,在精神上折磨他,这让人受不了。
他到底怎么知道的自己?
抓自己有什么用?
岳凌风还想打探更多关于萧掩的事,但是直接问,很多次萧掩都不回答,他眼珠一转,旁敲侧击道。“你们古人没有男女大防?那个小黑丫衣着不俗肯定不是你的下人,是你相好?”
萧掩道:“你好好记住她,你就算跑七天七夜,脚下的土地,还是她爹的,所以,她会成为你的主人。”
“喂喂……”岳风见萧掩要走,抱住他的大腿:“怎么又换主人了?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不说清楚我也是有骨气的,绝对不会听你的话。”
萧掩回过头看着岳凌风好奇的眼睛想了想:“我们的关系?嗯,她将会成为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人。”
“喂,还是没说清啊。”岳凌风很不满意这个解释,但是萧掩已经踢开他,走了,他捶地骂了一句:“shit!”还是搞不清楚这里的状况。
萧掩回到屋里,见李蘅远叠着脚,晃悠晃悠的坐在他坐过的榻上,两只毛绒绒的大眼睛透着好奇看着窗外,她怀里还按着他家的萧媛媛。
萧媛媛小嘴耷拉着,很是委屈的看着他。
萧掩不动声色把萧媛媛接过来,放到地上让它跑,然后坐在李蘅远对面道:“阿蘅吓到了吗?”
李蘅远心想,那人古怪,萧掩就更古怪了,离他远点,面上不显,摇摇头:“我……”
“这个人是未来人,岳凌风。”
李蘅远的我该走了顿时就忘了,诧异的看着萧掩:“未来人是哪国人?我孤陋寡闻,从来没听过。”
萧掩看她认真的求知样子,哪里还有对他的避之唯恐不及?
慢慢笑了:“这不怪你,未来人是咱们的后世人,这个人是二十二世纪的,我们子子孙孙子子孙孙……的后代。”
李蘅远难以置信:“我做梦呢吧?”
当然不是梦,萧掩将如何抓到岳凌风的过程跟李蘅远说了一边:“他刚好掉在后山的草丛中,那是他身体最弱的时候,我取下了他的时光环,他就只能听命与我了。”
见李蘅远蹙眉,萧掩又道:“你不必替他难过,他操纵时光环,到咱们这来是有目的的,会对咱们有威胁,不过只要控制住他,就没事了,他很有本领,是个不错的大夫。”
李蘅远像是被雷劈了般震惊,真的有未来人?
萧掩一笑:“就知道你不会信,这个给你。”他说着广袖抬了抬,露出一节结实白皙的手腕。
李蘅远来不及欣赏他的美好,目光全被他手腕上戴着一个淡粉的圆环吸引了,圆环像是玉镯模样,但是要宽一些,材质细腻均匀,在灯火下发些淡淡的晕光。
是她阅尽珍宝也没见过的玩意儿。
李蘅远歪着头:“还挺好看的。”
萧掩不知道怎么动作的,那圆环就开了,萧掩拿过李蘅远的手,把圆环扣在她手腕上:“以后这个人就不敢伤害你,你就是他的主人,可以掌控他的生死。”
温热的肌肤相碰,李蘅远觉得身上一阵异样?又动手动脚?
正好萧掩抬头看着她一笑,那笑容春花秋月都要让步,李蘅远心跳漏了半拍。
萧掩很快放开手。
李蘅远立即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羞愧,人家是无心的。
她尴尬之际憋出一句话:“真的给我了?这么神奇的东西。”
就听院子里有人气急败坏的喊:“萧掩,你还是不是人?那环只可以摘下来三次,你要坑死我了。”
李蘅远听了大惊,去摘圆环,果真摘不下来。
萧掩道:“他以后再也别想拿回去,想回去,也只能指望你放了他,这个环是他们那个世界的高科技,能送他穿越时空,他要在这个时空生存,也必须依赖这个环,有了这个环,这个奴隶就是你的了,不过我先帮你养着,我留他有用。”
0034 疑问
萧掩告诉李蘅远一条不必翻墙的路,从萧院前门出来,绕过夹道正好是西府四房的院子,四叔大晚上还在呼朋唤友,同样花园的角门,根本没锁,也没人看着。
李蘅远走过之后极其担心,这样松散有外人进来怎么办?
她想着,得找机会跟阿婆和大伯母提一提,毕竟这府她没有权利管。
天上皓月当空,可白日里珍贵的花草在月光下,也只能是奇形怪状的样子,一点没有花木该有的美丽和妖娆。
到了池塘边的小路,凉风习习,不过李蘅远却感觉不到冷,身上带着皂角香气的披风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怎么会冷呢?
李蘅远咧嘴一笑,这个萧掩,人虽说不清的奇怪,但性格不错。
暂时他是好就可以来往,一旦他变坏,就绝交。
想完,远处传来似有若无的争辩声,李蘅远走近了听,是桃子和樱桃给她送饭被李娇娥抓到了,就听李娇娥道:“阿蘅自己说的认罚,转身就反悔了?咱们可要到老太太面前说道说道……”
李蘅远听的摇头,从在课堂上争吵那一刻起,她就再不把李娇娥当姐妹。
这人原来真的爱看她受苦。
不过不怕的,饭没送到,阿婆也说不过她,婢女们虽然被抓个正着,但她不发话,也没人敢惩处她的婢女。
李蘅远小心翼翼绕着李娇娥她们走,对于送饭之事毫不担心,自己不被抓就行。
好在萧掩说的对,这披风实在隐蔽。
一路上李蘅远发现阿婆和大哥都派了人堵给她送饭的人,真是赶尽杀绝啊。
不过是自己犯错在先,她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等到了祠堂前殿门前,门是锁着的,身后又传来灯光,看祠堂的老婆婆念叨叨的声音由远及近:“今天关了阿蘅小娘子,得去看看火烛,别出事了。”
李蘅远心头忽的一惊,要是有人想害她,这真是个好时候,一把火烧了就完了。
又摇摇头,她死了,阿耶会让全家人陪葬的,所以没人敢担这个险。
这是不是说,如果梦里的事是真的,阿耶肯定出事了?
李蘅远心突然揪起来,急的不行。
老婆婆举着的灯光越来越近了:“也不知道阿蘅小娘子淘不淘气,要是偷跑出去,可得告诉老太太去……”
李蘅远暗暗吐吐舌头,这个也是奸细。还没发生的事她强迫自己不要想了,绕到耳房东侧,阿婆锁上一扇门,祠堂还有窗呢,嘿嘿嘿……
佝偻身躯的老婆婆打开祠堂门,四处照了照,没什么异样,又轻轻推开后殿的门,门里地面上,稚气未脱的小胖孩儿四仰八叉躺在拼接的蒲团上睡的正香。
老婆婆如树皮的老脸露出笑容:“睡吧,睡着了就不会饿了。”
那笑容像是努力扯出来的,在昏暗的有灯后,显得有些诡异。
……………………
萧掩坐在墙头,看着对面祠堂里的幽光远去才收回目光,他跳下墙头,身法轻盈飘逸,月光下宛若仙人降落到了凡间。
一位深目高鼻的美艳女子站在墙下,在他落地的时候问道:“郎君为何等人上钩的时候又不算了,万一明日阿蘅小娘子不来了呢?”
这女子是胡汉混血,叫萧乙,是萧掩小时候在街上捡回来的女乞丐。长得很有异域风情。
萧掩不看她,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急不得,一晚上发生这么多事,她能想的明白吗?第一次想不明白,她后面就会对我有防备,若是她明日再来找我,说明她已经信了我八成,到时候再算不迟。”
萧乙追着主人的步伐:“郎君……”
他们家郎君已不需要上课,今日去了,还让阿蘅小娘子打了,郎君的身手,那草包如何能靠近?
所以郎君是心甘情愿被阿蘅小娘子打的。
晚上不吃夜宵的人,突然亲手做了饭菜,之后阿蘅小娘子就找过来,这还不够巧合。
要知道她们在下午的时候,就接到了消息,阿蘅小娘子被关祠堂了,李家祠堂跟他们院子就隔了两堵墙。
最奇怪的,郎君可不是神棍啊。八卦图是用来学兵法的,没有大事,不需要拿出来,现在拿出来要给草包算命?
郎君所做的一切,分明是为了取得李蘅远的信任,接近李蘅远。
可是为什么接近?
沉吟良久,萧乙才接上之前的话:“阿蘅小娘子是个草包,一点脑子都没有,不讨好她,郎君一样能平步青云。”
萧掩前面还有耐心的等着,陡然间挑起眉头看着萧乙:“所以我做事,要与你交代?”
温文尔雅的人瞬间变了样子,威严冷酷的眼神吓得萧乙慌忙跪倒:“郎君,婢子多嘴。”
萧掩道:“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在我眼里跟萧甲萧丙……一样,都只是我的工具,不要妄图以为已经是女子,就可以管到我的头上,是不是平日对你太友好?敢说小娘子是草包,你是什么东西?”
萧乙低声抽泣起来。
“跪一个时辰,再有下次揣测我的事,别说我不留你。”
萧掩说完转过头进了卧室,再没多余一眼。
徒留萧乙在月光下跪的笔直。
………………
鸟啼将李蘅远叫醒,李蘅远拨开门闩,见窗外天已大亮。
她回头看地上的披风,果真那不是个梦,在抬起手腕看了看,圆环都在。
她做了个鬼脸,昨晚真的去萧掩家了?萧掩没有因为她打人而记仇,还对她莫名其妙的好。
李蘅远抖落着避风,里面掉出了点心,这也是萧掩怕她白天饿到给她包的,甜咸都有,他们北方人,重咸口,吃甜点不当饿。
萧掩对她,真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啊?!
李蘅远想说霍先生曾经的话,事出反常必有妖。
昨晚她身在其中,对萧掩就全然信任了,此刻再想,一切都太巧合。
猫,岳凌风,萧掩的好……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可脑中总想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处处都透着不对劲,又抓不住。
李蘅远一天都在想萧掩——在萧园的见闻,萧掩的和善?
终于被她抓住一点,萧掩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慢慢的,她摸上自己的脸。
然后嫌弃的摇头,人应该有自知自明的。
不是这个,那到底为了什么呢?
真如萧掩所说是缘分?
李蘅远努力回忆梦里关于萧掩的事。
陡然间,茶色眼睛瞪大,眼前像是明晃晃飘着四个大字:“反贼萧掩”
老太爷啊,那个坏蛋说:萧掩是反贼。
李蘅远吓的在地上跳脚,报官,告诉阿耶,不然整个国公府都得被他连累。
一撇头,门缝里透过来的阳光正好打在眼睛上,李蘅远身子一抖,一下子清醒了,他们正是太平盛世,万邦来贺,怎么会有人反?
而且萧掩现在才十七,梦里她最多也就二十,萧掩二十多岁就能当反贼?
他是副将的儿子,拿什么反。
“又被梦耍了。”李蘅远想通过后,发现身上都出了冷汗。
所以萧掩不可能是反贼,那梦也不可能是真的。
李蘅远松了口气,可是萧掩真的很奇怪啊,她心头又忍不住的问自己,萧掩到底什么目的。
丫的不是为了讨好她,好让阿耶提拔他爹吧?
李蘅远想到最可能的可能,捂住了嘴巴,之前不是没有人给她好吃的,让她跟阿耶说好话。
太不可思议了,那么清丽绝尘一个人,眼界怎么会这么低?
李蘅远十分可惜的摇着头,将披风上的糕点捡起来吃,嗯嗯,好吃,不过她也不会上当。
0035 撒网
夜风送着阵阵花香,天上明月当空,萧院的美好景致显得井然有序,却不乏温馨。
萧甲支了梯子放在墙上,把墙上黑墨一团的影子扶下来,等影子落地,他笑到:“阿蘅小娘子您怎么又来了?”
李蘅远心里暗暗记下这个下人不会说话。
好像她愿意来一样,萧掩明显有目的,谁愿意来?
不是饿吗?
她低头看着草地上仰着大脸看着她的萧媛媛,还有这只猫,又换了新花样馋她。
李蘅远看着萧甲没心没肺的笑容心中一动,哪有那么巧?分明是他们派萧媛媛引诱她。
萧甲对李蘅远防备的目光视而不见,低头抱起肥猫道:“娘子又是跟媛媛过来的吧?媛媛一走,婢子就知道娘子要来了。”
“为何?”
“因为媛媛之前也带过馋猫回来,不过人还是第一次。”
李蘅远:“……”
萧甲咧嘴笑的憨厚,不像是故意骂人。
李蘅远一边跟着萧甲走一边试探问:“这猫经常出去?”
萧甲道:“可不是,最爱去祠堂那里,万一哪天不在那,我家公子急的都吃不下饭,一定要亲自去找的。”
李蘅远从没遇到吃不下饭的事。
她自动忽略萧掩对猫的喜爱,道:“媛媛很喜欢去祠堂?总去?”
萧甲回头朝祠堂方向努努嘴:“所以娘子在祠堂有见过老鼠吗?”
这附近,唯有祠堂人迹稀少,草木旺盛,老鼠也就多。
李蘅远微愣,这倒是真有可能,也就难怪萧掩对园子里的路那么熟悉了。
她暗暗吐吐舌头,这么说,又冤枉人家了。
说话间萧甲已站到明柱旁,先是把猫放下,萧圆圆在门口蹭蹭爪子就跑进屋了。
李蘅远见廊下灯光还是昨日那般明亮,橘红色一片,在这寂静的夜晚,光下精致的堂屋显得梦幻不真实。
可她莫名的肯定,不是梦,她又来了,哎呦,怎么又来了么?
来都来了,别想那么多了。
李蘅远心里说服着自己,踢掉小靴子在萧甲之后进到屋里,萧掩和岳凌风正跪坐在正厅方几对面手谈。
方几后有个半人高的长条屏风,正好将二人于后面的长榻隔开,屏风装嵌之物不见富贵,但细纱底面刺的蝴蝶兰图案十分精巧,紫色的蝴蝶展翅高飞,栩栩如生。
光从屏风两边的鹤嘴铜盏上照过来,正好打在檀木格子的黑白子上,黑子闪亮如宝石,白子泛着柔润的光。
岳凌风还是一头利落的短发,但今日已换上青色澜衫,风格看着颇为怪异,但他有刀凿斧刻的侧颜,笑起来还有一个酒窝,看着也十分养眼。
萧掩自不必说,一颦一笑皆有故事,举手投足都是风情,就跟画上走出来的一样,李蘅远怀疑他是吃好看长大的。
二人在一起就是一副诡异和谐的美好画卷。
还没等李蘅远站定,萧甲已道:“公子,阿蘅小娘子又来了。”
李蘅远差点摔了一个趔趄,不好意思的看向萧掩:“那个……”
萧掩抬起头道:“翻墙过来的?”
李蘅远想解释,都是萧媛媛领的路。
萧掩对面的岳凌风这时露出一个大酒窝;“这不是我的小黑丫主人,你咋又来了?”
李蘅远羞的快要无地自容了,不就是蹭顿饭吗?
她咬着唇道:“等我重获自由,会奖赏你们的。”
岳凌风瞪大眼睛:“你这还不自由呢?”
李蘅远:“……”
她看向萧掩,见萧掩嘴角噙着笑的看着他们,心想,这两人昨天还打的你死我活,今天又好了,男人可真是善变。
萧掩丢下棋局站起来带李蘅远去用食。
萧甲没有得到别的吩咐,和岳凌风大眼瞪小眼一阵,随后萧甲防备的看着岳凌风,这人来了才七天就能和公子对局,是他的劲敌。
岳凌风被萧甲看的不耐烦又不得不压抑着声音道;“谁愿意啊?你主子就是个变态,他对我十分了解,我会什么他都知道,我怀疑他在我家中按过监视器。”
萧甲先是蹙眉,然后用看傻逼一样的目光看着楚凌风。
岳凌风气的想大叫,萧掩之所以敢向兄弟一样跟他相处,是因为掌握着他的生死门,可是他对萧掩却一无所知,这种感觉能好吗?
谁他妈的愿意让未知的危险人物高看一眼。
萧甲见眼前的人周身陡然间散发出一股暴躁之气,他后退两步,这是个暴躁的傻逼。
里屋萧掩看着李衡远吃完,检查她脸上很干净,桌上也没有米粒,这才安心的舒了一口气,孺子可教。
李衡远昨天发现萧掩有洁癖,今日她吃的很认真干净。
抬起头见萧掩微笑着看着她,就像面前挂了一个小太阳,这感觉真舒服。
她颔首道:“多谢款待,又欠你一个人情,说吧,你想让我阿耶怎么提拔你阿耶,告诉我,我给阿耶写信,阿耶没有不答应的。”
来的时候她就想好了,阿耶经常破格提拔人,萧掩这样聪慧,他阿耶肯定也很优秀,就给萧掩这个面子。
萧掩听了一笑,拉起她的手道:“去净手,时辰正好,卦象可以开局了。”
手心相贴,已没有之前的尴尬,李蘅远不解的看着萧掩,难道她想错了?
可是走后门到底是不光彩的事,萧掩风光霁月的人物,她不敢再说第二遍。
萧掩帮李蘅远涂了香豆,看那架势,还要给她洗手。
香豆的滑腻和肌肤的接触让李蘅远不知所措,心跳的厉害,她忙道:“我自己来吧。”
萧掩执着不肯:“你是被人伺候惯了的,你洗的不干净。”
李蘅远:“……”
原来是嫌弃她脏,难怪,可她都这么大了难道她洗手还不会?
犹豫间,手已经洗好了,萧掩帮她擦干,萧掩的手劲不大不小,鹿皮巾柔软舒适,李蘅远感觉回到了小时候,跑出去玩了一手泥巴,阿耶舍不得揍,就会让人打一盆水来教她洗手,大手牵着小手……
李蘅远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异样感觉,表哥以后能这么帮她洗手吗?
“好了。”萧掩放开李蘅远道:“去榻上等我。”
李蘅远乖巧哦了声,可是在回来的路上,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原来萧掩自己也要焚香净手,说好给她起卦的。
萧掩坐回到榻上,将八卦图展开平铺在小几上,然后拿出六枚铜钱:“开始了。”他的眉心陡然间拢上一股肃然之意。
0036 水坎
萧掩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端按在一枚古铜色的铜钱上,指甲便因为用力泛出了红晕,末端一点小小的月牙白。
李蘅远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好看到这种程度,连手指甲都那么好看。
铜钱被他的手指灵活的在八卦图上飞速的移动着,如同穿花拂柳一般。
李衡远呆呆的看着,突然也伸了一根手指头,按在了一枚铜钱上。
铜钱是古铜色的,按着那一半的是如玉般的指尖,按着这边一半的……
李衡远看了看自己黑短胖的手指,正要缩回去,对面那玉笋似的手已握着她的手,把她温柔的拿开。
“以后教你,听话。”
李蘅远脸红的跟虾子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后萧掩将铜钱洒到八卦图上,李蘅远调整了情绪坐直了,这是给她占卜,关系到她的人生。
萧掩将爻相记录下来:“初六阴,九二阳,六三阴,六四阴,九五阳,上六阴,上坎下坎,这是四大难卦中的坎卦。”
萧掩记录完,认真的抬起头。
李蘅远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一共多少挂?”
“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
李蘅远瞪大眼睛不愿意认同:“六十四卦,就四个难卦,还让我碰见了?”
萧掩挑眉点头:“何为坎,你看下雨之后,地面经常被冲断,这一条沟,那一条壑,这就是坎,坎后面就带着坷,这一卦,大凶。”
果真不好。
李蘅远看向萧掩,神色也十分认真:“不瞒你说,我这庶妹自小就伤害过我,呐,这里就是她烫的,现在还有浅浅的疤痕。”
李蘅远忘了萧掩有洁癖,将额头伸过去给萧掩看。
萧掩忙点头:“好在没影响容貌。”
李蘅远摆摆手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是阿婆说四娘不是故意的,她想把四娘大张旗鼓接回来,我本不在意的,可是当我想答应她的时候,心里总有个反对的声音,如今看这卦象,也是不同意了。”
萧掩道:“坎卦就是水卦,水是源源流淌,有恒性,有长性,你在看整个坎卦阴阳爻呈现的图样,像不像浪涛一波接一波的打过来,如果浪涛是危险,那么坎卦就是告诉你,你的危险会接连而至,层层坎陷。”
“哎呦,一个危险还不够,还得一浪接一浪的?”李蘅远急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我最担心的是我阿耶啊,我为什么会有危险,说明我阿耶保护不了我了。”
萧掩见她红了眼眶,一笑,声音慢慢柔下去:“阿蘅。”
他的声音似带着魔力,让李蘅远心中的委屈一股脑发出来,但她忍住了眼泪,扁着嘴抬起头:“萧二郎,你说我还会被人囚禁吗?我阿耶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又纠结那个梦了。
萧掩道:“先不要慌张,虽然出的是坎卦,卦象很危险,但你看九二和九五的位置,都是实心的,说明只要有诚信,就能渡过难关。而且卦象已出,心中就会有警醒,不见得是坏事。”
李蘅远道:“我是很诚信的人啊?难道我还没有诚信?”
萧掩递过帕子给她:“也要相信别人的诚信。”
帕子洁白柔滑,李蘅远犹豫一下,接过帕子,但她不知道要用帕子干什么,她抬头不解的看着萧掩,萧掩灿若星辰的眸子目光灼灼的,在看她。
那目光坦然友善,像是在对她保证着什么。
李蘅远刚想问为什么,就看到眼下的卦象,要相信别人的诚信。
萧掩已经说得这么明白,她再问,岂不是就怀疑人了?
李蘅远压抑着本能的防备,点着头:“还有吗?”
萧掩道:“还有就是别自己吓自己,李梦瑶回来的事,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咱们不管她。”
咱们……
李蘅远听得心里有种异样,不知道这是萧掩的口头禅,还是对她暗示什么。
要相信别人的诚信。
李蘅远再次将心底的疑惑压下去,点着头:“我知道了。”
接下来室内莫名静下来,其实他们认识才两个晚上,第一次相交时颇不友好。
李蘅远站起:“我该走了。”
萧掩任务完成,随她站起:“送你。”
廊下的串串纱灯明亮照人,将廊下笼的橘红一片,四周寂静,花草在光下寂寞的怒放着,摆动着,萧院廊下,又像是虚幻的。
萧掩再一次帮李蘅远系好披风,穿好小靴,然后摆摆手。
李蘅远颔首行礼:“多谢款待。”抬起头道:“对了,我们今日吃饭坐的是胡凳?”
萧掩道:“这样腿就不会酸了。”
李蘅远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牙,她们家虽然是杂胡,但是有个食古不化的崇汉老阿婆,市面上流行的胡床胡桌都不让用。
这回回去她就要置办一些来。
远处孤独的黑影消失在无尽的夜里,萧掩眉心微敛,转过身,突然一张俊脸在眼前扩大,萧掩轻轻闪了下身,跟岳凌风之间留出门槛的空隙来。
“再有下次,我可能会毁了你这张脸。”
岳凌风无所谓的吹吹额头的碎发:“你舍不得我的。”
萧掩笑道:“好胆量,痞态尽显”
说完,迈步回屋。
岳凌风跟上去,脸已经沉了:“我痞子?萧掩你摸着良心说,我有你痞吗?有你坏吗?看不惯李蘅远坐姿,屋里垫子全部换成胡凳,你也不嫌麻烦。”
萧掩道:“我那是关照她的腿。”
到了榻前,见萧掩恬不知耻就坐下去,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
岳凌风呸了一声:“谁信?就说这卦象,明明水火济既,非要说上坎下坎,你别以为我不懂啊,我在正厅听的清清楚楚,说你没目的?挑拨人家亲人直接的关系,谁信啊?”
萧掩正摆弄着铜钱,抬起头笑道:“你的本事,我自是知道的,不然留你干嘛?直接杀了多么省事。”
萧掩虽然笑着说的,到那没有感情的音调谁都能听出他不是开玩笑。他曾经动过杀心。
岳凌风吓得一激灵,后退一步,看看卦象又看看萧掩:“你控制我,跟接近小黑丫头有关是不是?你到底什么目的。”
萧掩纤长的手指将铜钱逐个夹起来,特有的手法十分灵活好看,随后目光从八卦图上移到岳凌风的脸上,道:“你也说这是水火济既卦,没有我,阿蘅如何能水火济既,否极泰来?我的目的,就是让阿蘅平安。”
岳凌风转身就走,没一句实话。
0012 变化
周遭的空气像是被冰封了一样,沉重的让人窒息。
钱嬷嬷是看着李衡远长大的,从来没见过李衡远如此严肃过。
不过李衡远到底是尊重她,给了她蒲团,让她坐在身边说话。
一开始,钱嬷嬷有些忐忑。
她是被小婢女叫来的,说娘子回院子了,桂圆有请。
娘子这几年大了,已经不需要人背着抱着,伺候有婢女们围着,她可以偶尔清闲,所以她并没有因为婢子传话,就火急火燎往这边赶。
交代好院子里的下人办事,才优哉游哉的过来。
到了门口一看,却再也无法镇定。
娘子处置了最宠爱的婢女水晶,方式是最不留情面的一种,让人拖下去。
看娘子的态度,水晶大势已去,但是余波犹在。
钱嬷嬷作为西池院的当家人,自认为对李衡远的性格了若指掌,此时也不由得心虚了,可忍不住还是得问:“娘子,您向来疼爱水晶,为什么今日一改常态,就因为她没在床边伺候?”
若是别人问,李衡远肯定要反问,难道这一条都不够?婢女不伺候主人左右,发落了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但这人是钱嬷嬷,母亲身边的老人,把她带大,为了她终身不嫁。
她不可以那么呛人。
李衡远说了实话:“嬷嬷,我不是跟您说了,是梦,我梦见我被人囚禁,别人打我骂我,水晶叫着梦里骂我的人夫人,显然她那时候背叛我了,我不能留她,她会当叛徒。”
钱嬷嬷睁大了眼睛,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起来:“梦,梦?就因为一个梦?”她不好说自己此时的心情,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莫名其妙:“娘子您就因为一个梦,不是因为表公子,也不是因为老太太?是因为梦发落了水晶?跟了您九年,您这样做,让人知道了会觉得您薄凉。”
李蘅远也知道这件事说给谁听,别人都会觉得她小题大做。
可是梦里的情景是那样真实,水晶的话犹在耳边。
她一脸无辜道:“嬷嬷,我也控制不住啊,看见水晶就压不住火,还留她在我面前,我会夜不安枕,打发出去吧,再说,我虽然打发她出院子,也没把她怎么样?庄子上本来就需要人打理,您若是觉得她委屈,那那些常年在庄子上劳作的人呢?别人做得,怎么到她这里就是委屈了?我又没要她的命。”
到外院,可能还做个粗使丫头,但是庄子上是真真要下地的,哪个女子年纪轻轻的会愿意干这种活?
钱嬷嬷明知道李衡远说的没错,水晶是国公买回来的,供李衡远差遣,李蘅远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哪怕要命,也是理所应当,可到底是相处了九年的大活人,说送走就送走,难免让人觉得心寒。
嬷嬷此时才恍惚记起,她带大的这个孩子,是国公的掌上明珠,只要她愿意,可以为所欲为,而她们,只是个下人。
这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她都忽略了。
眼皮不由得乱跳,道;“娘子就是婢子的命,婢子当然不是觉得水晶委屈,她一个贱婢,娘子觉得她不尽心,处置就处置了,婢子是怕娘子落不好的名声。”
钱嬷嬷的急于撇清,李衡远没多想,她就知道嬷嬷最心疼她。
终于露出笑模样,道:“我以后听嬷嬷的话,不再随便发脾气处置人了,不让嬷嬷操心。”
钱嬷嬷立即想起进门时的场景,婢子厢房里,有哀嚎的声音传出,以往偷懒耍滑的小婢们战战兢兢伺候在空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拉个人问是谁受了伤,婢女说是樱桃让水晶扯掉了头皮在上药。
她就知道屋里的光景会更吓人。
果真没错,屋里四个婢女伏地喊冤,桃子三人打扮的用心的妆容,全都哭花了,坐上的小娘子却无动于衷。
处置完水晶,李衡远打算把别的婢女一起送到外院去,除了芝麻,一个不留。
当时的李衡远,冷漠果决,茶色眸子斜睨着看人,十分不近人情,就像李玉山发火时一模一样,让好人心肝都要颤上一颤。
后来还是她求情,西池院由她掌管,人若是都由李衡远处置了,她平日里积下来的宽厚美名会被人质疑——别人会觉得她左右不了李蘅远了。
最后李蘅远同意芝麻留下来重用,其他几个都降等,那意思是以观后效。
所以,李蘅远变得再不可捉摸,到底还是听她话的。
这让钱嬷嬷在畏惧的黑暗之中终于见到光明。她在国公手下都能生存下来,何况小小的李蘅远。
细想,很快意识到,李衡远的变化根本是因为那个梦。
看来这个梦,不能掉以轻心了,钱嬷嬷问道:“娘子梦里婢子是什么样的。”
“除了水晶,其他人都没梦到。”
阿弥陀佛!
钱嬷嬷终于将心放下,勾着手臂将李蘅远拢在怀里:“娘子长大了,婢子老了,快要赶不上娘子的想法了,娘子以后可别嫌婢子才好,把婢子跟水晶一样扫地出门,婢子可受不了,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李蘅远笑道:“嬷嬷怎么会跟水晶一样,水晶卖主求荣,嬷嬷为了我婚都不成,嬷嬷对我的衷心,她一个头发丝都赶不上,切莫与她比较。”
钱嬷嬷心里还沉浸在李蘅远不管如何发脾气,但对她都是不一样的庆幸之中,并没有听出李蘅远这不是在安慰让她不要胡思乱想,也没保证说对她最信任。
反而是需要她表衷心的。
……………………
李蘅远发落水晶的事很快传遍整个东西两府。
月宿院,李不悔从榻上挣扎惊起:“发落了水晶?”她的想法是意外和奇怪,还有些对未来不知的恐慌。
水晶是定然会背叛李蘅远的,处置才能让李蘅远避免伤害,李蘅远这样做不仅不是薄凉,是自救之举。
可是除了她并没有人知道,她也没告诉过李蘅远。
她想起李蘅远跟冯微说的那个梦。
她的灵魂穿到了李不悔身上,李蘅远会做梦给自己警示,怎么大家都像是重活了一次,天漏了?
0037 走出
门锁响动,早已睡醒的李蘅远忙坐起来,将披风折好放在偏西的神龛下,抬起头时候正好看见神龛上的排位,冯衡,李玉山之妻。
这是母亲的牌位,李蘅远一岁半的时候,母亲就生病去世了。
父亲说母亲是十分优秀的女子,儒官家的长女,既饱读诗书又有担当。
他对母亲一见钟情,他还说过,只爱母亲一个人。
这话就不尽然了,李蘅远掐指一算,李梦瑶小她半岁,不悔是母亲死好几年之后生的,那还理所应当,可李梦瑶呢?
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李蘅远将母亲排位用袖子擦了擦放好,也许是因为阿婆,父亲迫不得已吧。
她对母亲实在没有印象,心里的依仗全是父亲,她不愿意猜测父亲对她撒了慌,而且父亲一身肝胆的汉子,母亲都死了,没必要骗她。
门闩动了,李蘅远走向门口。
红妆领着一个小婢子站在门侧:“三小娘子,婢女奉老太太之命,来接您出去。”
三天已过,她得先去听阿婆训话。
李蘅远透过门看着远处的金色阳光,来的时候是下午,现在上午,其实还可以关她一段时间。
阿婆又开始迫不及待了,看来又要说李梦瑶回来的事,无论是梦的提示,还是自己的感受,再加上昨晚萧掩的卦象,她都不能对阿婆妥协,李梦瑶愿意回来就回来,但是她不能亲自去接,更不能给这个庶妹任何助力。
萧园,萧掩负手站在廊下明柱旁,他白色的袍角随着清风轻轻摆动,打在柱旁黄色花朵上,他像是踩着花云,随时都可能乘风归去。
岳凌风在他面前不远处站着,骂了一句shit,这小子随便往哪一站都是一幅画,他一个直男都不得不说一声好看。
“喂……”
萧掩看着四角天空外有一只白鸽飞过,说了声:“嘘,阿蘅去见刘太君了。”
岳凌风嘴角带着鄙视:“你这只黄鼠狼还真是对李蘅远上心啊,你到底是什么企图呢?李蘅远现在要经历的事,对你来说很重要?”
萧掩视线没动,道:“是对阿蘅很重要,我虽然不认识李四娘,但知道她不是好相与的,阿蘅只要露出一点点对她的善意,就会被那对母女利用,所以一定不能让她答应刘太君的要求。”
楚凌风登上台阶绕道柱子后将萧掩好好打量一翻,突然瞪大眼睛:“萧掩你重生了,我可不是你们古人,我们那,这样的小说多的去了,但我想不到现实中真的会有人重生。”
萧掩回头看他,眨眨眼,表情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
楚凌风道:“你上辈子就认识我,也认识李蘅远,不然你干什么对我们这么熟悉?你接近我和李蘅远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不要告诉我你喜欢李蘅远,你也不瞎,给我个正当的理由。”
萧掩笑道:“你真是好笑,阶下之囚而已,我是很欣赏你,但是杀了你,对我也没有多大影响,你别自以为是,最后反害了自己,我最后给你一次忠告,就是别想着算计我,要听话,最后一次,之后不会再说了。”
说了一堆警告的话,最后他也没承认他是重生的,但也没否认。
岳凌风暗暗咬着下唇,这个黄鼠狼不上钩啊。
他见萧掩又转回身,手肘搭在萧掩的肩膀上道:“兄弟,我不问你了,反正我也回不去,还得靠着你这张饭票呢,那么你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什么,我向你投诚。”
萧掩推开他的胳膊。
岳凌风站的还是离他很近:“别这么小气嘛,有什么事是兄弟可以为你效劳的?”
萧掩看向李家大宅的方向一眼,轻轻拨开楚凌风:“下盘棋吧。”说完,转身回屋。
萧衍方才的神色十分严肃,岳凌风顺着他之前的目光看向,李蘅远,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让黄鼠狼萧掩都这样忐忑不安,需要下棋来排解心中的紧张。
………………
宁馨院正房,富丽堂皇的内室中,富态的妇人坐在长榻上向隔断的拉门张望,刘氏细声软语的话语她全都听不进,茶色的眼睛瞪大了,满脸写的都是兴奋的期待之感。
“怎么还没过来。”
她话语刚落,绿意就拉了门进来:“三小娘子到了院门口了。”
不用人说,这人正是等李蘅远消息的刘老太太,刘老太太一边汲鞋一边忙问:“怎么样?看见人了吗?憔悴没有,还能动吗?让她不听我的话,哼哼,知道什么是饿了吧?我才是家里的老祖宗。”
绿意犹豫一下,见老太太已经朝她的方向走了,眼角堆着得意的笑,到像是自言自语,不是问话,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低下头。
刘氏跟在老太太身后。
等二位主子都出去了,绿意也跟了出去。
绕过落地屏后就是座榻。
甄氏妯娌三人都被刘老太太叫来了,站在座榻前铺就的红底五福纹路毛毡毯左侧。
右侧是各房的小娘子和冯薇并四房的姨娘,除了病着的李不悔,女眷都在。
刘老太太好不容易抓到李蘅远的短处,受罚后训话,恨不得全府的人都知道。
到了座榻前,绿意扶着刘老太太上座,刘氏待老太太落座后,和绿意分封两边,站在刘老太太身后。
这就好像老太太的亲信一样。
余氏对面正好是冯微,余氏给冯薇使眼色,都是一样的姨娘,怎么刘氏就要显得高人一等。
冯微看见余氏两耳挂着的宝葫芦样式的赤金耳坠眉心几不可查蹙了一下,然后撇开眼。
闹了没脸,余氏也不在意,撇撇嘴,一个姨娘,在她正头娘子眼前站,有什么好清高的。
院子里这时传来声响,定是李蘅远过来了。
余氏看向一脸期待的刘老太太道:“阿娘,三日没见阿衡,阿蘅肯定饿坏了吧?”
这个庶子媳妇愿意卖快,刘老太太实在烦她,但是她烦人的同时还有点让人舍不得休弃,她总能在你需要的时候,说让你开心的话。
刘老太太敛着笑意道:“这是她应该的,不然长不大。”
余氏抿着嘴角,她就知道,老太太最喜欢看李蘅远吃亏。
甄氏有余氏和尹氏挡着,微微侧头看向门口,三天没吃东西,也不知道李蘅远会饿成什么样,从来没挨过饿的孩子啊。
正想着,红妆的身影已显现在门口:“太君,三小娘子给您请安来了。”
0038 再谈
李蘅远精神十足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好看的给刘老太太请安:“阿婆,让您挂心了,是孙儿的不孝。”
包括冯微在内,大家都十分意外。
关了三天,这人怎么不吵不闹,跟没事人一样。
刘老太太细看之下,是不是长高了?
或许是她花眼看错,三天不可能长个子。
但该有的憔悴呢?饿的扶墙,耍驴,呼喊,闹事……这样她就又可以有的放矢了。
可这死孩子没有啊。
刘老太太朝绿意勾手指,绿意立即把耳朵附过去。
刘老太太言语带着怨气,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人溜进祠堂给她送吃的了?”
绿意道:“只第一天抓到了桃子和樱桃,奴婢敢保证,再没人去过,白日里婢子问了看祠堂的老婆子,娘子一直都关在门里,很老实。”所以怎么可能有人过去呢?有四层障碍。
刘老太太预想的乐子没看到,心头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冯氏阿衡生的这个黑东西,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跟她作对。
她哼了一声看向李蘅远:“知错了吗?”
训斥终于来了,李蘅远低头道:“孙儿知错,以后绝不无缘无故打人,不让阿婆操心。”
她之前也是这么说的,所以认错,没什么好让人惊讶的。
但是乖巧的态度与离开时的倔强有些出入。
之前也认错,但那好像是为了应付什么事。
现在,是真的下定决心悔改一样。
刘老太太等着李蘅远不服呢,她就可以多骂几句,可是这好像也行不通了,死孩子突然间滑不留手,你说什么是什么。
这三天对李蘅远来说不白关,既整理了梦醒以来的疑惑,再加上卦象的提示,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就像打萧掩之前决定的,身边不怀好意的人绝交,她确实有的错处,自己也改。
刘老太太抓不到李蘅远的错处,气的头顶冒烟,一想,笑道:“那我之前跟你说的事,你也想好了吧?后天就把瑶瑶接回来,我已经等不及要看孙女了。”
李蘅远蹙眉,说好的六月初十。
刘老太太见李蘅远之前的乖巧果真是装出来,若是真听话,应该当即就答应。
她想发作,突然又怕李蘅远没眼色,让她在媳妇面前没脸,对甄氏道:“大郎媳妇带着人先下去,我要与阿衡商量接瑶瑶回来的事。”
这句话一出,好像李蘅远就已经是答应了。
甄氏见老太太跟李蘅远玩心眼,看了李蘅远一眼,见孩子低着头没说话,暗暗叹了一口气,她也爱莫能助。
妯娌们都下了长廊,余氏悄悄的问甄氏:“阿蘅真的同意了?”
甄氏回头看她道:“弟妹也在,就不用我叙述吧?阿蘅同不同意,弟妹可以自己想的。”
余氏明知道李蘅远斗不过老太太还明知故问。
甄氏说完,带着下人去张罗事了,余氏又碰个钉子。
冯微和尹氏并肩正好走过余氏身边,二人谁都没有看她。
余氏叫住二人:“你们看大嫂什么态度?老大媳妇有什么了不起?还不如阿蘅有面子。”
冯微看了她的耳坠一眼,蹙眉道:“二夫人慎言,您这么说是想让我们家阿蘅遭人唾弃?大夫人是长辈还是中馈夫人,她不过一个小娘子,岂能越过大夫人。”
“你……”冯微话少,但是说出话来极其凌厉,又有李蘅远和李玉山做后盾,是从来不吃亏的。
余氏的不服又咽回去:“有什么了不起。”
冯微自动在她话语前补上一句,一个姨娘。
余氏简直不可理喻,冯微被余氏闹的心头莫名烦躁,拂袖就走。
尹氏垂着头跟冯微一起。
余氏见了差点将帕子撕碎,火冒三丈道:“尹氏这个丑八怪,窝囊废,难怪四郎院子里一堆姨娘,好好的正头娘子她不交往,喜欢跟姨娘凑在一起。”
余氏骂的声音不小,而且还没出老太太的院子,廊下伺候的婢女都听见了。
离得近的婢女们会暗暗相觑一眼,目光都是对余氏的鄙夷,虽然李三郎是庶出,可也风流倜傥一个人物,怎么就受得了这么肤浅的余氏呢?
与房外的热闹不同,屋里李蘅远和刘老太太面对面坐着,都是同样的茶色眸子,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凌厉气势,谁也不肯相让。即使没有言语,也能感受到空气中的剑拔弩张。
李蘅远下定决心要改坏毛病,但妥协刘老太太不是其中一项,阿婆这种人就是你越软弱,她越得寸进尺的。
刘老太太眼睛疼了,肩膀下垂,怒火滔天的气势顿时消弭无形。
“阿蘅,你到底什么样才肯答应阿婆啊?”
李蘅远圆圆的小脸绷得紧紧的:“您自己可以派人去接,我不拦着,但是让我一个小娘子去接人,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吧,上头还有大伯母,三伯母,四伯母,您派出去哪一个都比我师出有名,干什么非要逼我呢?”
那能一样吗?甄氏是定然不会去的。
李梦瑶又是带罪之身离开的李家,李蘅远不接她,就代表李玉山和李蘅远都没原谅她,外人不好说,家里的人谁还敢对李梦瑶好,日子一长,家里的事就会传到外面去,最后亲戚朋友都会知道李梦瑶不受待见,就找不到好亲事,一生不就毁了。
刘老太太明白李蘅远就是找托词,对李梦瑶的防备,都写在严肃的小黑脸上。
她突然叹息一声,接着就放软了声音:“阿蘅,你真的以为我只是偏心吗?瑶瑶也是二郎的亲生女儿啊,你阿耶厚此薄彼出了名,让别人怎么看他?带兵打仗,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情有义,将士们才能心服口服,才愿意为你卖命,可是对亲生女儿都弃如敝履,如何让将士们相信,这人能好好对他们。”
老国公和李玉山兄弟俩都是军队高官,但可不是刘老太太辅佐的,都是老国公的母亲封老祖宗的功劳。
李蘅远道:“阿婆,这您就骗不了我,我也跟随阿耶好几年,带兵打仗不光要有情有义,还要自己有本事,赏罚分明,不然才没人信服,李梦瑶残害亲姐,罚她怎么了?而且我嫡她庶,没听说谁家庶女要跟嫡女平起平坐的,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管李梦瑶。”
0039 妥协
刘老太太终于发现孙女的不同,脾气还是那个脾气,但是会分辨是非黑白了。
孩子懂事长大,她应该高兴才对,可是是这个孩子变了,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李蘅远目光沉稳坚定,这表明,越发不好控制。
想及此,刘老太太陡然间拔下盘发上的双股累丝堆花的金簪,放到喉咙处:“你答不答应?”
李蘅远浓眉竖起很是生气:“阿婆,不要闹了,动不动就以死相逼,您有吃有穿有人伺候,养的白白胖胖,活着不好吗?就为一个李梦瑶……”
其实她还有一堆话要数落刘老太太,眼睛却在这一刻陡然瞪大,茶色眸子都是惊慌,吼道:“阿婆,你傻啊?来人,快来人,阿婆自尽了。”
刘老太太竟然真的用力,喉咙处的白细肌肤慢慢渗出一股血来。
血红的耀眼,李蘅远吓得魂飞魄散,她本想跳起来夺下金簪,但腿像是灌满了铅,沉重的无法挪动。
“阿婆,阿婆……”她急的哭出来。
刘老太太将簪子又推了推,发出低哑的声音:“不要过来,你听不听我的话?”
李蘅远给刘老太太磕头,叫道:“阿婆,你不要死,不要吓唬我,阿蘅都听你的话。”
刘老太太见李蘅远额头都磕肿了,哭成泪人,心中有稍许安慰,这还差不多,她真怕李蘅远就不管她。
答应了侄女不说,家里人都放了话,到时候李蘅远就是不接李梦瑶回来,那就是下她的面子,骑虎难下,舍命也得试一试。
刘老太太乘胜追击道:“你答应去接瑶瑶了?”
李蘅远还有什么是不允的,哭道:“您放下来,我什么都答应您,接,我亲自去接。”
“用你出行的卫队,让范阳百姓都知道李府还有一个四小娘子,并且三小娘子跟四小娘子关系极好。”
“说了答应,您快把手放下来啊。”李蘅远正无助之际,红妆绿意和刘氏进来了。
刘氏见了刘老太太的血大叫:“姑姑。”眼泪立即就流出来,看着李蘅远:“你要逼死你阿婆?”
李蘅远委屈的抬起头,长长的睫毛湿的打成一缕缕,她恳求似得看着刘老太太:“阿婆,阿衡错了,您不要吓我。”
这时红妆和绿意已经冲到刘老太太面前,红妆将刘老太太的金簪夺下来,绿意用帕子堵着伤口。
刘氏还要训斥李蘅远,刘老太太给她一个闭嘴的眼神,然后垂下眸子看着伏地大哭的李蘅远,气若游丝道:“既然你答应了,阿婆就原谅你了,好了,你起来回去休息吧。”
李蘅远摇头:“阿婆,我要看着你伤口没事。”
刘老太太:“……”
“走吧,你也饿了好几天,你姨娘会帮我请大夫的,你帮不上忙。”
刘氏听完也转了风向,叹息道:“阿蘅你阿婆就是被你逼成这样的,你还不听她的话,要逼死她?还是一会大夫来,让外人都知道,你把阿婆逼得寻死。”
李蘅远虽听着刘氏话不好听,但阿婆真的为了李梦瑶就寻死,她嫉妒伤心,可更怕阿婆出事,磕了个头楚楚可怜道:“那孙女退下了。”
李蘅远抹着眼泪三步两回头的走了,她一走,刘老太太立即哎呦一声:“快快,别让人进来。”
绿意忙去守门。
红妆扒着刘老太太脖子一看,伤口虽然流血,但就一个小点。
刘老太太道:“别让阿衡知道了,那么粗的簪子,我能真插进去吗?那我就真死了,她和她老子一样,不让我省心,我总得留一招。”
老太太金簪尾部特意打了一个细细的针头,这样刺破肌肤就容易许多,针头也不长,不会造成太大伤害,当年李玉山要打死李梦瑶,老太太用的就是这一招。
刘氏是见识过的。
她垮下脸走到刘老太太面前,心疼的看着伤口道:“竟然都到了这个地步,要是您不表个态度,阿蘅都不肯就范,姑姑,那瑶瑶回来怎么办?您还拿着簪子逼着阿蘅对瑶瑶好啊?”
刘老太太想回忆着李蘅远方才惊慌失措的样子,会心一笑道:“放心吧,我的孙女,最听我的话。”
刘氏挑眉看着刘老太太。
刘老太太道:“阿蘅虽然喜欢惹我生气,但是到了真格的,是真心疼我,可惜是冯氏阿衡生的,要是你肚子出来的就好了。”
刘氏擦着眼睛,一脸伤感之态:“侄女没那个福气,老太太还是别说了。”心中却对刘老太太恨上了,老太太跟李蘅远到底是亲祖孙,一点小事老太太就能想到李蘅远的好,除了自己,谁也不是对女儿全心全意的。
………………
李蘅远哭着从刘老太太房里出来,这是大事,很快东西两府就知道了大概问题之所在。
采莲轻声说着外面的传闻,冯微在窗前认真修剪着盆栽里枯掉的黄叶子,不知道为什么,这盆花总是涨势不好。
她听完后,修剪也完毕了,放下剪子回头伸出手,立即有小婢子拿过手巾来。
采莲跟在她身后道:“阿衡小娘子答应了,后天就去接四小娘子,外院的人都在安排……”
就妥协了,意料之中,刘老太太惯会以死相逼亲人,李蘅远和李玉山都孝顺,而刘老太太的心,却是偏的。
冯微擦着手道:“帮不上忙。”
没头没尾,躺在榻上假寐的李不悔却明白冯微什么意思。
冯微当然不希望李蘅远跟李梦瑶好,她跟刘氏都是姨娘,各自的女儿也有攀争的。
可是能怎么样?就算她是李玉山托付的照顾李蘅远的人,面对咄咄逼人的刘老太太,也不得不明哲保身。
李不悔想着,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笑,其实不用担心,影响不到她们。
李梦瑶要回来才好,家里热闹才有戏看。
…………
白子轻轻扣在棋盘右下一角,萧掩抬头看着岳凌风。
岳凌风撇撇嘴;“你是古人,当然棋艺比我高,我可不觉得输给你惭愧。”
萧掩没做声,因为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美丽的胡姬来到棋盘对面,低声道:“公子,刘老太太以死相逼,阿蘅小娘子后天就去接李梦瑶。”
“妥协了啊。”萧掩声音轻轻的。
岳凌风嘿嘿笑:“赢了棋局有什么用?你的阿蘅还是没斗过老太太,啧啧,这老太太欺负小孩够有一套的啊。”
萧掩一颗一颗的收拾着棋子,声音如潺潺的流水般让人心旷神怡:“你知道疖子吧?冒头的时候是最疼的,但是也只有冒了头,这疖子才能好。”收拾完,抬头一笑:“一切尽在我的掌握。”
0040 生病
太阳大好,春末,一天比一天热了。
点缀着院落的各色花卉齐放,争奇斗艳的让本就恢弘大气的建筑多了许多繁华,节度使老娘的宅院,不是普通富贵人家可比。
刘老太太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在廊下喂着养着五年的八哥,八哥嘴甜,老太太一靠近,就说这长命百岁的吉祥话,逗得老太太嘴角的法令纹都加深了。
倔驴一样的孙女听话了,留着自家血脉的孙女要回来了,再过几天就是自己的六十大寿,到时候高朋满座的,都是来给自己送祝福了。
老太太看着天边的太阳,真是晃眼睛,她就跟着太阳一样,是家里的定盘星,只有自己能发光发热,照亮每一个人,天呐,她真是有本事,让好事一件接着一件的来,高兴死了。
刘氏从院外走进来,带着一脸轻快的笑。
刘老太太走出廊下朝她招手:“去看过了吗?阿蘅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可别让她委屈了咱们瑶瑶。”
刘氏刚用过饭,摇头道:“还没去。”不过李蘅远敢不准备吗?她眉宇间都是得意之色。
这时一个编着两根粗辫子的小婢子在跟门房说着什么。
下人打扮都差不多,区别在服饰和腰带。
刘老太太一看,绿色丝带,是自己院子里的小婢,刘老太太给刘氏递了个颜色。
刘氏仰头看过去:“说什么呢?进来。”
小婢迈着快速的碎步低头走过来,到了距离主人两臂长的地方停下:“回太君姨娘的话,奴婢千雪,跟着红妆姐姐去问四小娘子准备行程之事……”
她话才说一半,刘老太太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明日就要出发了。”
千雪不敢抬头看主子,道:“还没准备,三小娘子病了。”
“还没准备?”刘老太太突然提高了声音,意识到了什么,蹙眉问道:“病了?”
“是,拉的厉害,据说昨晚折腾一宿,人都起不来了。”
刘老太太用眼睛斜睨着千雪:“怎么会那么巧?”
刘氏看着院门口的方向幽幽一叹:“姑姑,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阿蘅表面是答应了,但是跟您使了计策,她身体多好啊?满院子的人都生病了,她都不会生病,怎么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明天要接瑶瑶回来了,她就病了。”
总不能让李蘅远拖着病体去接李梦瑶,这样别人怎么看?李蘅远也不会答应。
刘老太太低头看着脖子上为了遮掩伤口而围着的丝巾,简直就是个笑话,她以为那孩子对她多孝顺,这不,进了一次祠堂,学的这么坏。
刘老太太气得将丝巾扯下摔在地上踩两脚:“无法无天,装病,我这就去找她算账。”
窗外骄阳似火,照在薄如蝉翼的雪白窗纱上,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芒,与李蘅远卧房的富丽堂皇相得益彰,屋子更加富贵不可逼视了。
李蘅远软趴趴的趴在榻上,下巴垫着枕头,一点精神都没有。
榻下古郎中跪在锦垫上给她扶脉。
古郎中身后,是三个有头有脸的大婢女,红妆就在其中。
年过半百的伯伯凝目蹙眉,脸色有些沉重,在一旁伺候的桃子忙问:“娘子怎么样?到底什么病?”
古郎中没回答她,过了一会放开手才抬起头看她:“奇怪,是内里大热之症,表皮不热,但怎么会腹泻的这么厉害呢?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病。”
桃子就更不知道了。
她一脸担忧道:“娘子身体一向很好的,怎么会突然病的这么重?”
桃子芝麻在一旁听了看向李蘅远,觉得娘子一晚上人就瘦了呢?
李蘅远又不行了,芝麻扶她起来去恭室。
红妆听了半天看了半天,更加确定,不是假的,真病了,这可怎么跟老太太交代?
桃子问古郎中吃什么药。
古郎中摸不透病情,本不想开药的,但李蘅远腹泻太严重,他又怕伤了元气,于是道:“开副止泻药来,然后再请别人来看看,老朽实在能力有限。”
桃子跟了古大夫出去领方子,然后叫来小婢去外院抓药。
红妆急着跟刘老太太回话,大丫头都走了,她也没打招呼,直接往回走。
过了两院月亮门后的回廊中,红妆遇见刘老太太并刘氏领着婢女婆子走过来。
红妆急着脚步迎上去:“太君,娘子是真病了。”
刘老太太脸拉的老长,本不愿意相信的,可是红妆是她除了刘氏之外的第一心腹,不可能骗她。
但她不甘心:“真的病了?不是装的也不是跟别人串通?”
刘氏一边搀着刘老太太的胳膊,一边焦急的看着红妆,李蘅远早不病晚不病,现在关系到她的女儿了。
红妆语气肯定:“就算古郎中可能说假话,但是娘子频繁出恭不是假的,婢子跟过去两趟看见了。”
刘老太太嫌弃的挥着鼻前的空气:“她是真的会找时机啊。”
刘氏深蹙眉,怎么想都觉得太巧合了,难道是天意?
月宿院,冯微一脸淡然的从厅房走到卧室,看不出她脸上的悲喜,当然,这是她惯有的表情,就是人淡如菊,没有表情。
李不悔坐起来道:“姨娘,阿姐真的病了吗?”
冯微用过早餐后没多久就被西池院的婢女告知李蘅远生病了,这是看李蘅远才回来。
见到女儿,冯微脸上的淡漠之感褪去了不少,嘴角微微带笑:“阿蘅是病了,这次病的很严重,一时都离不开恭桶,是她自小以来,病的最严重的一次。”
冯微说完坐在女儿旁边摸着女儿的额头;“你也是,也不热了,怎么还是睡不好觉?”
一个肉体两个魂抢,能睡的好嘛?
李不悔感觉到那个真正的小丫头李不悔因为母亲的触摸魂魄在激动发抖,她暗暗笑着,小丫头现在能影响到她,但是阳气越来越少,已经没办法控制身体了,一点都不可能。
假以时日,肯定会魂飞魄散的。
她面上不显,安慰着冯微自己很快就会好的。
一边思考李蘅远生病的事情。
0041 招数
太巧了!
前世的檀香虽然不在李蘅远这边伺候,但是像李梦瑶回来这样重大的事,她还是记得的。
从来没听说过李蘅远生病,李蘅远身体不好是后来有人陷害,所以才会嫁给郎中。
这时候的李蘅远蹦蹦跳跳壮的比牛犊子还结实。
那她怎么就病了?
还是在打算接李梦瑶回来的前一天。
李不悔记得上一世李蘅远早早就带着自己的奴仆侍卫,从城外的庄子将李梦瑶接回来,为了让全城百姓都知道李家还有个未婚待嫁的四娘子,李蘅远特意走的城里中央大街。
没有顶棚只有云木低栏的奚车,用两头白骆驼拉着,李蘅远一身耀眼的红色骑装,可是她太黑了,正好衬托旁边奶白色儒裙的女孩子有多白净,那女孩子纤柔温婉,略微冷淡的气质让她如清水芙蓉般娇俏,真是我见犹怜何况男子。
百姓们好多人都来围观,后来平阳城的公子哥就以相识李家四小娘子为荣,李梦瑶又诗词歌赋无一不通,被万人追捧。
当时她就在门口迎接的,恨不得也坐上那辆悉车,也站在李蘅远身边,成为李梦瑶。
但是这一世情况怎么不同了。
李蘅远这么病着,还能去接李梦瑶了吗?
跟李不悔有同样疑问的,还有就老太太。
“阿蘅真病了,那还怎么接瑶瑶回来?”
从李蘅远那边回来,刘老太太一屁股坐到座榻上问面前的几人。
本来大家都以为李蘅远是装病,可是人拉的都起不来床,根本出不了院子,如何出城。
刘氏方才也陪着刘老太太去看了李蘅远,红妆说的都是真的,见到本人比想象中还吓人,李蘅远拉的嘴唇发白,人好像都轻了一圈。
那种样子,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可是这样女儿就不能被隆重接回来。
刘氏急的去摇刘老太太的胳膊:“姑姑,想想办法吧,您不希望瑶瑶早点回来啊?”
刘老太太道:“那能有什么办法?阿蘅病了,总不能抬着恭桶让她去接吧?只能等了,古郎中说她治不好,再去请别的大夫来,总之还有几天空余,再延迟两天吧。”
“可是过几天阿蘅还是不好呢?难道她一日不好,就一直不接瑶瑶?”
刘老太太被侄女说的心烦意乱:“可我能怎么办?你又希望是阿蘅亲自去接,又等不了,阿蘅也确实病了,你自己说,能怎么样嘛?”
刘氏眼珠一动,白皙如玉的俏脸涌上一抹算计,她把其他下人都支配下去,只留下刘老太太的心腹红妆绿意。
“姑姑,其实阿蘅去不去,也没那么大关系,她去不了,我们可以找跟她身材相似的人带着帷帽替代她,这样别人还是会认为阿蘅心疼瑶瑶。”
红妆绿意对视一眼,冒名顶替!这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
刘老太太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别人以为是阿蘅就行了?”
如果这么简单,她们随便派个人去不就行。
刘氏道:“我的意思是,阿蘅虽然不能去,但是可以让她同意她的车驾侍卫跟着去,只要有那些阵势在,就算阿蘅不亲自去,也不会有人怀疑。”
到时候她还可以让那些侍卫车驾在城里多走两圈,女儿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国公爷的女儿,想找什么好人家都不愁。
刘老太太连连摇头:“你难道不知道,阿蘅的侍卫是她走到哪,跟到哪,她不出门,任何人都差遣不动,这是二郎特意订下的死规矩,就是为了保护阿蘅的安危,就算我……”说到这里,老太太心里像是被冷水浇了一下,那个儿子对自己,可没这么重视过。
“不要肖想了。”刘老太太继续道:“再说阿蘅也不会发这个话。”
李蘅远驴是驴了一点,但是最听她阿耶的话,那些侍卫是给她保命用的,她阿耶交代过她不可以借给别人用,她怎么会违抗?
而且:“我也不能开这个口,一旦让二郎知道,你知道后果的。”
李蘅远的安危,就是李玉山的底线,哪怕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调动李蘅远的侍卫也是不可饶恕的事。
红妆和绿意听了在心里连连点头,同时也为她们自己捏把汗,要是真出事,刘老太太还是国公的阿娘,她们什么都不是,只能是替死的份。
刘氏岂不知刘老太太在这方面是没胆子的,她抱住刘老太太的胳膊往下坠,在刘老太太耳边小声说着:“我知道姑姑不愿意让人说您哄骗阿蘅,这件事咱们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刘老太太蹙眉不解:“怎么做?”
刘氏道:“您忘了阿蘅身边还有个钱嬷嬷了?她其实一直想讨好您老人家,是您不给她面子,她管着阿蘅的院子,可以让她封锁消息,就说阿蘅病好了,再让她拿阿蘅的信物找李儒慕,等替身出门的时候先戴上帷帽,反正阿蘅特立独行经常搞怪,也没人敢问她,这样随车和侍卫们也都蒙混过去,瑶瑶就能按照原定的时间直着腰板回家。”
刘老太太不信:“那钱嬷嬷怎么会听我们的,阿蘅什么事都交给她做主,她就是东府的一家之主,人家为什么要背着阿蘅听我们的。”
因为刘老太太嫉妒钱嬷嬷能得到李蘅远的一切,所以经常排挤这个钱嬷嬷,名正言顺的老祖宗,跟一个下人斗气也是够了。
刘氏道:“其实钱嬷嬷人挺好,国公和阿蘅防着咱们这边的人像贼,钱嬷嬷可没少借给大嫂钱财啊,说明钱嬷嬷还是识大体的,只要姑姑您一叫她,准成。”
还有一点必能拿下钱嬷嬷的原因刘氏没说,钱嬷嬷除了儿女什么都不缺,其实儿女也不算缺,她把老家的侄子接过来,钱六在东府被叫做奶哥哥,比奶娘的女儿地位还要高,还管着东府的园里杂物,是个人物呢。
这样钱嬷嬷缺的就只剩下尊重,主子的尊重。
她最怕的,就是别人看不起她,最乐意表现的,就是自己的能耐,希望别人都拿她当盘菜。
刘老太太沉吟良久,还是摇头,她不敢保证李蘅远知道了会怎么样。
心中有想做坏事怕被抓的忐忑,又隐隐有些内疚感,说到底,李蘅远也是孙女,她不想瞒着孙女。
0042 牛肉
刘氏见刘老太太犹豫不决,帕子抹着脸的哽咽:“对阿蘅来说,又不会掉块肉,但是瑶瑶要是灰头土脸回来……姑姑,您知道庶女的地位的,您想让瑶瑶嫁个落魄人家还是富贵人家的庶子?瑶瑶身上可是流着刘家的血脉,咱们是皇族后裔,您忍心?甘心?这一次回府对瑶瑶来说至关重要,这是她反身的最好时机。”
泪水流过越发显得娇美的容颜和伤透心扉的声音让刘老天天思绪拉远。
这么优秀的女子,是她们刘家的人啊。
刘氏家族在太宗时期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到如今,除了她一个老婆子还是国公府的老祖宗,其他人都不知姓谁名谁。
真是一个令人伤心的事实。
刘老太太心更堵得慌,当时想让这个乖巧聪慧又温婉大方的侄女嫁给二儿子,刘家说不定就还能坚持一代,可是二儿子去剿匪,莫名其妙就带回两个江南女子,说什么高官之后,父亲被匪徒杀了,谁知道呢?
反正冯氏阿衡那贱人不是个好东西。
可是二儿子就是鬼迷心窍,娶为正妻不说,她安排的侄女看都不看一眼,最后还是她强行勒令,才能做个妾。
瞅瞅,这不是气死人。
现在到了孙女这一代,就成了庶女,庶女头上还扣个谋害长姐的帽子。
要是自己不帮一把,真的一辈子就毁了。
刘老太太神色动容,也淌了两滴眼泪:“你说得对,这是瑶瑶翻身的绝佳机会,咱们不能错过。”
刘老太太的话让两个婢女心头发慌。
接下来就是更让她们心颤的吩咐了。
刘老太太叫着红妆:“午睡的时候去把钱嬷嬷悄悄请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
金灿灿的圆形香薰镂空表面,烟雾袅袅,在午时白灼的阳光下升华,烟雾发着淡紫的颜色,窗前像是被拢上一层薄薄的轻纱,外面的风景多了一些梦幻色彩。
李蘅远被疼痛的感觉惊醒,翻了个身,桂圆立即来扶她,汤圆听见声音也过来了。
桃子樱桃和芝麻守了一宿,已疲惫至极,李蘅远让她们休息去了。
在两个婢女的服侍下,李蘅远又泄了一次。
完事后感觉中午吃的东西都被掏空了。
她回躺在榻上的时候道:“再去给我弄点牛肉来。”
这位娘子,哪怕是病成这样,也忘不了吃。
汤圆如今管着传菜,道:“娘子,那牛肉不知道是哪个院子孝敬来的,昨晚就吃没了。”
李蘅远这才想起来,她昨晚的食物中有盘酱牛肉,因为牛马是大牲口,要种地,不准食用,很难得,所以她一口气全吃光了。
那肉是她让桃子去感谢萧掩,萧掩给她带回来的。
李蘅远先是揉揉肚子,然后舔舔嘴唇:“钱嬷嬷呢?没过来吗?”
钱嬷嬷一中午没见人了。
桂圆和汤圆相视一眼,桂圆道:“嬷嬷或许去睡午觉了。”
没有嬷嬷,这两个婢女对厨房不熟悉,不知道能不能弄到牛肉啊。
李蘅远心叫可惜,脑中却蓦然显出一盘精致的笋片,那也是之前不常吃的东西,北方厨子不擅长烹饪这些。
萧掩家的厨子做菜真好吃。
想到吃,李蘅远就更睡不着了,在榻上翻来覆去,尚总管请来的大夫这时到了。
汤圆和桂圆把人接进来,长满白胡子的老人给李蘅远望闻问切一翻,最后摇摇头:“娘子的症状老夫从未见过,不敢胡乱下方子。”
然后就是一副我无能,你们快给我诊金放我走的表情。
这已经是第四个大夫了,都看不出是什么病。
而且李蘅远看似不娇但是贵呀,谁也不敢胡乱用药,除了古郎中的一副止泻药,至今什么药都没喝过呢,当然,古郎中的药也没见效。
桂圆忙把老大夫送出去,到了门口,正好迎上古郎中过来。
古郎中一身灰色圆领袍,十分低调,药箱也没带。
桂圆疑惑不解:“古叔,您是想好了娘子的病了吗?”
古郎中沉吟一下道:“院子中可还有其他婢女病的?”
桂圆睁着细长的凤眼,模样十分精明:“没有啊,怎么?是瘟疫?”
古郎中忙摆手:“别瞎猜。”
桂圆心都提起来了,暂时看李蘅远就是拉的厉害,还没大状况,要是大病,她们脑袋不够掉的。
古郎中又问道:“平时娘子的吃食是谁试吃?”
见古郎中凝眉不解的样子,很是让人焦急,桂圆指着自己:“就是我,到底怎么了?”
古郎中心想,那就不是中毒,家里主子用饭之前,都有试吃的,若是中毒,婢女肯定也有事。
他摇摇头:“那我没事了,先走了。”
桂圆看着他的背影好生莫名其妙。
桂圆回到房里,李蘅远坐在榻上一直盯着汤圆问话,她心里咯噔一下,娘子又做噩梦了?
悄声走过去大气都不敢喘。
李蘅远一偏头正好看见她,问道:“你没事是吧?”
又是莫名其妙的话。
桂圆眼珠转着:“娘子,婢子应该有什么事?”
如果只中毒的话,桂圆是试吃的,肯定也会中毒,可不是中毒怎么没有大夫知道是什么病呢?
李蘅远在大夫走后想到了萧掩。
酱牛肉啊酱牛肉,萧掩给的酱牛肉,因为是萧掩送的,她太喜欢吃,就没让桂圆试吃。
所以中毒的就她自己,桂圆没事。
这一切就说的通了,是萧掩给她下的毒。
李蘅远气的要哭。
阿耶就说不准她到处找吃的,怕人下毒,她竟然去萧掩家里两次。
萧掩故意接近,百般示好,让她放下防备,最后是想毒死她。
这无缘无故的,当时就应该打死他。
正当李蘅远暴跳如雷的时候想到了,也不是无冤无仇,打过人家一拳,完了,就记仇了。
没想到看起来那么出尘绝世的人,竟然这样小心眼。
她都不记恨他呢。
动机和可能性都有,李蘅远在心里已经确定是萧掩在害她,捂着肚子要叫郎中:“完了,我要死了,被人害死了。”要中毒身亡了。
钱嬷嬷在这时拉起卷帘走进来:“娘子又疼了?”
看着钱嬷嬷,李蘅远找到了主心骨。扁着嘴拉着钱嬷嬷,要诉说委屈,她怎么又犯错误,又那么相信人?
钱嬷嬷因心中有事,迫不及待道:“娘子,您病了答应老太太的事,四小娘子还接不接了?”
0043 私会
李蘅远茶色的眸子瞬间冷下去,斜睨着钱嬷嬷。
那绷得紧紧的小圆脸像是陇上一层寒霜,哪有一点憨厚好欺的样子,十足的凌厉。
钱嬷嬷吓坏了,刚从刘老太太那边回来,家里的老祖宗都托她办事,这是多么大的荣耀?说明她比国公的老娘本事还要高一些。
所以不能不接,人家那么信赖和依仗。
可是到底不是一件小事。
她想知道,李蘅远对这件事的容忍度到底有多大。
如此看来,好像十分难为。
李蘅远心里想的是别的事。
多亏了钱嬷嬷提醒,她才理清楚整个过程。
阿婆当时以死相逼,非要她接李梦瑶。
然后她打算去的时候就病了,这样自然就不去了。
如果推断的没错的话就是萧掩下的毒。
萧掩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卦象……”李蘅远看着钱嬷嬷的目光慢慢移到地面,然后就直了。
上坎下坎的坎卦,萧掩已经明确的告诉他,不能接,人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一开始就反对。
李蘅远抹着额头的浅痕看向桂圆:“确定牛肉你没吃?”
桂圆被她利剑一样的目光吓得跪倒在地:“娘子,您没让我试吃啊。”
是了,因为是萧掩送来的牛肉,在萧掩家吃过东西,她已心无设防,又是上好的牛肉,她最喜欢的食物,舍不得分给别人吃。
这一切都是萧掩设计好的无疑,不是要毒死她,是让她出不了院子,接不了李梦瑶。
萧掩在极力的反对她对李梦瑶好。
李蘅远砰的一声躺回到榻上,望着榻上的帷幔出神,萧掩到底是好是坏啊?如果是坏的,确实,她非常不想接李梦瑶回来,现在正好找到借口了,萧掩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明白她的想法,给她找到了合情合理的借口。
可好人怎么会下毒?李蘅远委屈的摸着肚子,就没别的招数?
桂圆被问了一句话娘子就倒仰了,这是她气得?她真没吃!
她看向汤圆,汤圆居高临下看着李蘅远眼珠乱转,显然思绪混乱的样子,回头对桂圆摇摇头,没有,娘子是怎么了猜不到,近来娘子越来越奇怪。
钱嬷嬷看着李蘅远的样子却松了一口气,李蘅远方才对桂圆也是那么严肃,显然是心里想到了别的事,所以表现出来的样子,不是针对她们。
可是接不接人的话,再不敢问。
她屁股斜搭在榻边摸着李蘅远的手:“娘子,您到底怎么了?”
李蘅远坐起来道:“嬷嬷,去叫人帮我把萧二郎请来。”
屋里的人除了桃子谁都不知道李蘅远给萧掩送过礼物,也不知道萧掩给李蘅远送了吃的。
听到之后全部惊诧如吞了鸡蛋。
钱嬷嬷吞咽一口道:“娘子,就算是咱们院子打人,别人也会知道的,再说萧二郎挺好的孩子,别老欺负人家了。”
“噗……”李蘅远捂着肚子打滚,自己都不知道是笑的还是肚子疼的……
汤圆和桂圆扶着李蘅远去恭室,钱嬷嬷不断的向后张望,确定人不会那么快回来,到李蘅远卧榻右侧的梳妆台前打开一个妆奁。
那里面零星放着几个赤金首饰。
钱嬷嬷在最下层摸出一块如拇指大小的金鱼玉坠来。
别看小,但是这是信物。
冯衡小时候就因为这条小鱼栩栩如生,所以特别喜欢,一直戴在颈上,后来李玉山就给了李蘅远,当做李蘅远调遣侍卫的信物,李蘅远不能亲临,只要拿着吊坠给李玉山的养子李儒慕看,李儒慕就会把李蘅远出行的事情安排好。
最东侧传来不大的水声,钱嬷嬷手一抖,忙把玉坠放到袖口里,合上妆奁归位,然后去隔断接李蘅远。
“这要泻到什么时候?”
钱嬷嬷说着看似关心但无关紧要的话。
李蘅远脚步虚浮往前走,摸着肚子想,虽然拉肚子不好受,但是拉完之后肉皮软软的,身上好像清爽许多,如果不是毒药,萧掩也没那么坏。
她摆摆手:“晚上再看吧。”
晚上会发生什么事,钱嬷嬷看向桂圆和汤圆,二人都摇着头。
娘子虽然还说着一样的语言,但是她们已经听不懂了。
风乍起,卷着窗下的残花,远处黑云四合,没有一点星光,好似预示着大雨的来临。
李蘅远手撑着窗台看了一会,只有院子灯笼所照之处还有视野,其他地方什么也看不见。
人不会来了。
她捂着肚子转身,忽的旁边卷帘拉起:“娘子。”桃子迈着猫步用细若蚊呢喃的声音说:“萧家郎君来了,就在门口。”
李蘅远大喜,本来准备下午就叫萧掩来,可是看着满屋子的下人,心里隐隐觉得不妥。
她就改口了。
自己也不知道在防备什么,后来又想,一旦让人知道她与萧掩来往,可能就会挖出受罚时跑去人家吃饭的事,所以人都会笑话她鄙视她,而且夜会男子,好像也不妥。
总之,是不该跟别人说的,但她见萧掩又有急事,就选在夜黑风高的晚上。
李蘅远急忙到了厅室看四处摆设规不规矩,还好,婢女很勤快,自己也没乱扔,鼻子嗅了嗅,回头问桃子:“有味道吗?”她现在拉肚子,可不是什么好病。
桃子用不解的目光看着李蘅远:“百合熏香,一贯钱一两,娘子您怎么了?”
桃子死也不会想到李蘅远是因为要请萧掩进来了而紧张,那个翩然若仙的男子,他特别爱干净。
李蘅远看听了桃子的话,长吁一口气,交代道:“只你知道,不许跟任何人说,也不许任何人发现了,去把人请进来然后守门。”
桃子也觉得李蘅远这种私会萧掩不妥,让何子聪知道了怎么算?老太太知道了怎么看,家里其他人怎么说?
她们家娘子已经十四,国公还当是小孩子惯着,岂不知穷苦人家都有的成家了。
但是娘子让她黑天把人请过来,她无法忤逆。
桃子点头称是。
李蘅远扶着墙壁慢慢走到八角几旁,几旁是康国来的毛毡做的锦垫,又圆又厚,看起来好暖和。
天气还没发热,这些春秋的物品都没换。
今日又有阴风,正合适,李蘅远笑着坐下去,抬起头正好看见身着黑色斓衫的萧掩从门口玄幻走过来。
0044 提醒
在李蘅远印象中,萧掩总是白衣翩翩的样子,剑眉星目,俊朗无双,气质清淡如水,温和谦顺一个人。
但此时点缀着金线的黑衣让萧掩棱角分明的脸焕然生出许多冷漠之感。
眉眼没有淡淡笑意的他,像是山巅冰雪,洁白美好却不可攀附。
刚好窗棂凉风又起。
李蘅远心头蓦然升起一股寒意,她确定,这才是真正的萧掩,近而不亲,所以之前的好都是假象,他接近自己,一定是有目的的。
没等萧掩道面前,李蘅远已立起眉头道:“是你给我下的药,不用抵赖。”
萧掩灿若星辰的眼睛弯了弯,整个人立即就温文尔雅起来:“我想阿蘅也应猜到了。”
竟然没有否认。
李蘅远请萧掩来,就是想质问萧掩下药的事,可火气发出去,萧掩根本点不燃。
李蘅远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不甘心道:“给我个理由。”
“难道阿蘅猜不到吗?”萧掩说完,看看眼前的锦垫:“阿蘅该请我坐下,在我家时,我可没有怠慢你。”
李蘅远眼睛睁了睁,这竟然是萧掩说出来的话,她以为萧掩是什么都表面浑不在意然后放在心里的人。
既然人家已经提出来,李蘅远也不好再板着脸,微微抬手:“您请坐。”
萧掩坐下,身形如行云流水般,确实连坐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都好看。
不过李蘅远没时间关注他这个,问道:“你是因为不想我接李梦瑶回来,所以才对我下毒。”
“那不是毒药,毒药是会死人的。”
萧掩声音慢悠悠的,李蘅远又不高兴了:“只要对我造成了伤害,就是毒药,我现在……”她皱皱鼻子,离不开恭桶的话到底没好意思说出来。
再说,吃药的不是他萧掩,他当然不害怕。
一头小老虎想发脾气还得忍着,真是辛苦,萧掩看着李衡远蓦然竖起嘴角:“好吧,你说是毒药就是毒药,但我认为,能帮助人的,不管是什么药,都是好药。”
话里有话,李衡远叫他来最在意的也正是这个:“我不能接李梦瑶?”
萧掩:“绝对不能。”
李衡远沉吟一下又道:“我问你为什么,你肯定也不会说?”
萧掩道:“具体为什么,我觉得根本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你阅历太少,经常性的识人不清,会被有心之人钻空子,另一个,坏人太坏。”
他的意思是不是说她傻?
李衡远半敛起眼睛,一脸防备:“那我又为何要信你?”
“为何?”萧掩浅笑,笑容好看如花,让人很想亲近,但微微上提的嘴角,李衡远感觉到他好像志在必得什么。
萧掩继续道:“因为你要自己感受,我到底是要害你,还是为你好。”
如果她单纯的认为萧掩是要挑拨她们亲人之间的关系,那么萧掩就是坏人。
但是她梦醒后脑子清醒多了,阿婆是偏心的,婢女是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李娇娥简直就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是要害她的。
所以有时候亲人,亲密的人,也不见得就是都好的。
李梦瑶是她从心眼里不想理的人,萧掩的药帮了她大忙。
李蘅远一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萧掩,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但是萧掩身姿俊朗,神色坦然,让人无法从心底里去厌恶他。
那怀疑的感觉,也就不由自主少了。
李蘅远长吐一口气道;“最后一个问题,既然是为我好,你为什么要为我好,我们本无瓜葛,你之前什么卦象是不是骗我的?缘分之说也是骗我吧?知道我在祠堂,让萧媛媛引诱我的也是你。”有些事当局者迷,可是一旦跳出那个氛围,那些怪相也就能想通了。
萧掩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屋子蓦然间静的的出奇,李蘅远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萧掩会如何回答?
沉吟良久,最后萧掩低头一笑复又抬起头:“说起来我自己都觉得荒唐,我的理由我自己也不信,我就是想让你平安,没有别的意思。”
屋子又静的针落可闻,李蘅远又看了萧掩一会,他好看的嘴角没有动,没有下文了。
这种理由没头没脑,让人如何信服?
李蘅远道:“所以你真的骗了我,还说自己不会撒谎?”
萧掩瞪大眼睛:“我何时骗你?你有什么好骗的?是你自己跟着萧媛媛闯到我家,把我的夜宵都吃了,卦象真假你自己不会判断吗?至于下药,我承认之前没告诉你是我不对,可是我告诉你了,你不会觉得对不起老太太吗?我到底哪里骗你了。啊?”
萧掩陡然间咄咄逼人的追问让李蘅远十分愧疚。
她没有色,这个肯定了。
吃了萧掩的夜宵……呃,也是真的。
至于其他,萧掩在帮她啊。
李蘅远最怕对不起别人,这么说来,萧掩就真的是人好而已,声音气势都低下去:“我接受你的好意,这次的事情谢谢你了,你不要跟我生气。”
一个没人教没人管,身边只有佞人的小娘子,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分析出利弊,并且大胆的相信一个不熟悉人的话,虽然他使了点手段……
但李蘅远是有魄力和能力的,萧掩相信。
而且认错态度好,孺子可教。
他又露出温和的笑意,心里暗藏志在必得,道:“事情还没完。”
还没完?她就拖着病不去接李梦瑶,阿婆寿辰快到了,自己就会把人接回来,总不能逼着带病的她吧?
看着萧掩眼里的意味深长的笑意,李蘅远摇头,阿婆肯定又起幺蛾子了。
李蘅远道:“既然你要帮我,好人做到底,你说如何把这件事直接解决了?我听你的就是。”
萧掩道:“这样吧,我手头上也没可用之人,你派两个人给我。”
萧掩只是家里副将的儿子,不像她,阿耶留给他好些侍卫呢。
李蘅远道:“你等着。”她站起来走向梳妆台。
萧掩看着她开妆奁的动作,嘴角又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李蘅远摸着妆奁底层空空如也,神色大变,怎么会没有呢?坠子是阿耶教给她调遣侍卫的,她每次用完,都会放在这里,怎么会没有呢?
李蘅远突然回头,正对上萧掩含笑且肯定的眼睛。
她惊的退后一步,身子依靠在梳妆柜上:“这个妆奁,只有我和钱嬷嬷能打开。”
萧掩道:“要相信自己看到的。”
李蘅远使劲摇头:“不可能,没有跟我说过,她拿去做什么?”
萧掩摊摊手。
李蘅远快要哭了,能干什么,当然是调遣侍卫用,可是钱嬷嬷有什么事要调遣侍卫?
漆黑的夜空陡然间闪过一道光,是闪电将天的黑幕撕裂,李蘅远和萧掩齐齐看向窗外,接踵而至的闷雷咔的一声……
0045 揭穿
一夜大雨,清早起来,地面都是湿漉漉的。
天上骄阳高照,雨过天晴的空气却让人十分舒服。
钱嬷嬷踩在西池院后院通往外院的理石夹道上,出门前忐忑的心情被好天气冲淡了不少。
她不应该接受刘老太太的相求,越想越不应该。
不是能力不够,是李蘅远看她的凌厉目光一直印在脑海。
那孩子大大咧咧的,但是对李梦瑶和刘老太太好像伤了心,这件事要是事发,恐怕不能轻易过去。
迎面走来两个月宿院的大婢女。
“钱嬷嬷?奴婢给钱嬷嬷请安?”
“您老这是做什么去?还劳驾您老亲自走一趟,用不用婢子帮您?”
看,每一个人都对她恭恭敬敬的,就算是大婢女,也任由自己差使。
若是不能帮刘老太太一个小忙?她还是西池院的掌家人吗?
心里有了倾向,钱嬷嬷笑眯眯的答应着:“去给娘子办件事。”
李蘅远特意交代钱嬷嬷的,那就是别人无法插手的,在李蘅远心里,钱嬷嬷比刘老太太还要亲上一层。
大婢女们知趣的让开路,恭送钱嬷嬷。
钱嬷嬷微微仰着头过去。
迎着微冷的清风,她慢慢的笑了,真是,有什么好害怕的,她是在替娘子做事啊。
刘老太太为了李梦瑶都抹脖子了,难道她不替李蘅远答应?
答应是替李蘅远尽孝。
再说,李蘅远从来都离不开她,生气,也很快会过去的。
钱嬷嬷劝服了自己,很快就将一开始时的危机忘在脑后。
过了垂花门,就是东府的外院了。
比内院占地还要多,不过院子已没有内院的精巧或者恢宏。
有的地方,树荫遮盖下,能看见联排的厢房,都是粗使下人住的。
在院子中轴路的两边,又是一个个精巧的院子,靠东边,离大门不远,地二座,就是侍卫李孺慕的住所。
李孺慕是李玉山在被突厥人屠杀的村子里捡回来的孤儿,收做养子,教授武功。
后来李玉山看他个性内敛,不会与人交际,就没让他上战场,留下来保护李蘅远的安危。
虽闷嘴葫芦一样,倒是对李蘅远忠心耿耿的。
钱嬷嬷走到院子门口,伺候侍卫的小厮认识钱嬷嬷:“嬷嬷,您老过来了?”
语气态度无不恭敬。
钱嬷嬷听的心里慰贴至极。
微微颔首,用眼皮瞭着小厮:“公子在吧?老身要吩咐他办点事。”
小厮忙道:“不巧,公子打算出门,在跟尚总管商量出行之事呢,在前院大堂。”
李蘅远病着,李孺慕往哪出门?没有李蘅远的命令,他如何出门?
钱嬷嬷摸着手里的玉坠蹙眉:“去哪里?”
小厮道:“奴婢不知。”
一副好怕的模样。
钱嬷嬷想了想,摔着帕子继续往前走。
一进府院有一大片碎青石空地,那是前院侍卫下人点卯用的。
空地后面,有一长排厢房,就是总管每日发放命令的场所。
此时空地上站了几排下人,有管事在训话,外院事物钱嬷嬷不管,只看一眼,就进了厢房正中间一排,这里就是大厅了。
大厅里只有一个扫撒的小婢子在擦拭门窗几柜。
钱嬷嬷道:“可看见孺慕公子?”
小婢子忙站好了,手指指着西边,钱嬷嬷跨过正厅的中间隔断走向西边,到了第二个屋子,见李孺慕正在窗前看着窗外。
屋里布置的亦如个人家会客的厅房,雪白的北墙挂着猛虎下山的字画,两边是隔断的十字格栅拉门,前面对开大窗。
正中间褐色毡毯上放着四角小几,几上是吃喝的拼盘,几后一张长屏风将后面的摆设都挡住了。
钱嬷嬷看了一眼几上的吃食蹙蹙眉。
也不知道是谁在这地方吃东西,这是外院会客用的屋子,或者商量事情,不是宴息室。
她看向窗边,就这一个人,定是他了。
“孺慕公子。”钱嬷嬷一下子从方才的不满转为笑意,李孺慕也算主子,坏规矩就坏吧。
李儒慕愣愣的回过头:“钱嬷嬷。”然后好似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微微颔首。
这是问好了,这人总是后知后觉的比别人慢一拍。
钱嬷嬷看着李儒慕深邃的眸子一笑:“听说您要出门啊。”
“嗯!”
就没下文了。
李儒慕也胡汉混血,长得英俊还有些异域风情,就是这一棍子只能打出一个屁的个性太让人烦了,所以这么多年,也没听说哪个女孩喜欢他,他喜欢哪个女孩,李玉山也不在家,没人管他,二十好几亲事都没定。
钱嬷嬷想,没有李蘅远的命令,李孺慕就算出门也是办私事,不能越过她。
她走到李儒慕身前,拿出小鱼吊坠:“去安排娘子出行车驾和仗势,娘子要出门。”
李儒慕看着小鱼吊坠却不接,脸还是那般木木的。
钱嬷嬷暗暗叹息一声,不说清楚,这人就这么艮。
她和声细气道:“娘子要去接四小娘子,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你去组织一下,稍后就出门了。”
李儒慕没有向以往一样直接去,抬起头道:“娘子不是病了吗?还去接人?”
尚总管请过大夫,但是钱嬷嬷不觉得只知道尽忠的李儒慕会去打听李蘅远的病情。
李孺慕除了管李蘅远的出行,别的事就只剩下练武。
至于其他侍卫,也是这样闲闲的。
东府外院各司其事,基本不会越界。
钱嬷嬷笑道:“娘子已经好了,自己的亲妹妹要回来,她哪能不去接,你快去准备了。”
李儒慕摇头道:“嬷嬷敢保证?娘子真的好了?怎么我昨晚去问尚总管,总管还说下午请了大夫来呢?嬷嬷是娘子身边的老人,娘子看着身体虽好,可也不能病着折腾啊,万一病大发了,别人不心疼,心疼的应该是嬷嬷您吧?”
接着又道:“要是娘子不去,嬷嬷是知道阿耶的规矩的,我们这些人,不能离开娘子附近,否则咱们都要受罚。”
钱嬷嬷没想到不善言辞的李儒慕突然会说这么多话。
她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但是又想不起来,道:“怎么公子还不信老身了?娘子是老身一手带大的,还能折腾她不成?真的好的。国公的规矩老身更不敢坏了,万一娘子遇到好歹呢?所以怎么可能不是娘子去,就是娘子,真的是,要接四小娘子回来。”
李儒慕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该提醒的都提醒了,见钱嬷嬷还是脸不改色的撒着谎,接过小鱼坠走到屏风前:“娘子。”他深深一躬身:“出来吧。”
钱嬷嬷正因为李儒慕接过玉坠而以为大事已定,感到欣喜,陡然间听到李儒慕叫妹妹,吓得身形抖了一下:“孺慕公子,您在叫谁?”
“嬷嬷,兄长是在叫我。”
0046 出发
屏风后传来冰冷的声音,接着李蘅远在桃子的搀扶下从苍鹰展翅的长卷后走出来。
她微黑的小脸好似因为这两日连续腹泻而瘦了一圈,突显睫毛浓密的茶色大眼更加灵动深邃。
气色看着不好,但目光十分清亮。
哪里还有往日的憨娇之态,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钱嬷嬷像是被人从头顶浇了一盆凉水,清醒的同时,差点魂飞魄散,背后心吓得瞬间都是冷汗。
“娘子……”她又有些难以置信。
娘子怎么会在这?
李蘅远接过李孺慕手中的小鱼吊坠,拎起来给钱嬷嬷看:“我昨晚就知道它不见了,而能打开妆奁的只有嬷嬷和我,我没有动,那就只有嬷嬷了?我原本还不敢相信嬷嬷会背叛我,可是你方才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背着我,差遣我的侍卫,还是为了接曾经烫过我的李梦瑶,嬷嬷你是不是疯了?李梦瑶给了你什么好处?我把家都交给你,你就这么对待我。”
她越说小脸涨得泛紫,显然是气的。
能不生气吗?当她看见钱嬷嬷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气得发抖,但她多么希望钱嬷嬷是别的事来找兄长,或许不是别的事,但是也不要说出来。
她给钱嬷嬷设置了那么多暗示,桌上的吃食,是她最爱吃的。
李孺慕那么不善言辞的人,今日却问了那么多话。
这都是提醒。
可是钱嬷嬷为了帮助别人出卖她,已经兴奋的忘了形到什么都不顾。
根本就没引起她的注意。
钱嬷嬷就算还搞不清楚李蘅远为何会出现在屏风后,但看李蘅远咬牙才没有发出来的脾气,也知道她已经被抓现形了。
一下子就慌了:“娘子,我……”
她不能像婢子一样给李蘅远跪下,因为李蘅远是她带大的,那样就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可是不解释清楚,看李蘅远不断起伏的胸膛,显然比想象中还要生气。
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气。
钱嬷嬷在脑海中组织着语言。李蘅远这时候却抬起手打断她,回头看着桃子:“先把嬷嬷带回去关到她的院子厢房里,不要惊动其他人。”然后看向李儒慕:“兄长可以带人出发了。”
钱嬷嬷听李蘅远的意思不是要当即惩处她,可是这样吊着,更让人心惊胆战,因为什么样的可能性都有,还不如直接一刀踏实。
她不走,她要知道娘子到底怎么想的才安心。
急的发问道:“娘子,您要干什么去?您听婢子解释啊。”
李蘅远盯着她委屈到不行的脸冷笑:“你不是很喜欢李梦瑶吗?跟阿婆串通在一起要接她回来,我如你们的愿,就接她回来。”
亲自带大的孩子目光淬冰的看着自己,这让钱嬷嬷一时无法接受,她后退三步身子瘫在窗墙上:“娘子,您不会接了。”怎么可能还去接?
可是李蘅远真真实实让李孺慕出门,肯定有预谋,就像是在这里预谋她。
钱嬷嬷再没那种气定神闲的自信认为李蘅远会原谅她,娘子有大计划,都没跟她说。
这让她如何脱身?如何跟刘老太太交代?
钱嬷嬷急的像是在受炮烙之刑,在火板上行走。
“娘子,您听老奴解释。”她去拉李蘅远。
李蘅远不耐烦的躲着她,同时看着桃子:“还不送她回去。”
桃子去拉钱嬷嬷,钱嬷嬷不动,不能走,还不知道李蘅远要干什么。
桃子低声道:“嬷嬷,您也是老人,别让婢子为难。您这样,娘子更气。”
钱嬷嬷心头一惊,对,李蘅远在气头上更倔。
虽不甘,还是跟桃子走了。
李蘅远待她走后狠狠一瞪眼,后朝李孺慕一挥手。
李孺慕立即出门。
李蘅远目送着李儒慕离去,怨怼的泪水慢慢蓄满眼眶,这些人不是都逼她接人吗?就给她们接回来。
………………
刘老太太比往天早醒了一刻钟,她归结原因是因为担心孙女的事。
没办法,侄女孙女都得依靠她,不操心不行啊。
显然刘氏比她起的还早,她还没有梳洗完,刘氏就过来了。
“姑姑,我帮您盘头吧。”
梳头的婢子让到一边,刘老太太坐在梳妆台前,刘氏开始动手。
刘氏是刘老太太哥哥的庶女,刘氏的姨娘最大的优点就是心灵手巧,能梳一手漂亮的头,刘氏继承了那姨娘的本事。
刘老太太被刘氏伺候的十分舒服,没白疼这个侄女一场,到现在下人一堆,可是刘氏有时间还要给她梳头做袜子呢。
刘氏选着摸额给刘老太太带上,完毕,老太太对着镜子一照,珠光宝气的珍宝戴在自己头上真是福态富贵,旁人不可比拟,正是老祖宗的样子。
刘老太太大喜。
正好绿意从外面进来。
刘老太太和刘氏头回过头去。
刘老太太问道:“有动静了吗?”
绿意将屋里婢女都打发出去,见老太太要站起,忙过去扶着,低声道:“钱嬷嬷的小婢女送消息来了,钱嬷嬷去了前院之后慕儒公子就带着人出发了,老太太放心,成了。”
刘氏楚楚动人的小脸露出满意的笑意。
刘老太太又问道:“不能露馅吧?我突然觉得不踏实了,万一要那替身说话怎么办?”
绿意道:“您老安心好了,替身都是钱嬷嬷安排的,嬷嬷还派了娘子院里的一个三等婢子跟着,有事嬷嬷的人和婢子都能挡着,而且儒慕公子什么样的人?只要没有意外,他问都不会问。”
李儒慕内敛的有些木。
也是看中他这一点,她们才敢实施这个计划。
计划都是刘氏和钱嬷嬷定的。
刘老太太点着头回头看着刘氏:“要是桃子几个能跟着去就更好了。”
李蘅远这几天抽风,婢女都畏惧她了,而且她病着,贴身的婢女肯定调不动。
不然替身会更令人信服。
刘氏扶住刘老太太的另一边胳膊:“放心吧,不是已经出发了吗?就证明没事,而且李儒慕难道还认得阿蘅跟哪个婢女亲近?他都不管的。”
只要李儒慕不查,就是钱嬷嬷的人最大。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宴息室。
刘老太太看着桌上精致的菜肴,饿了,心里仅存的那一点担忧也忘了,叫着刘氏:“没吃吧?一起。”
刘氏因女儿即将回来而心中兴奋,九年,母女生离,只有一月能见一次,还是她去庄子上,下午就得赶回来。
其中的痛苦是那些儿女在身边的人感觉不到的。
还有对李玉山和李蘅远的恨意,等女儿回来,她要让这两个人付出代价。
如此兴奋激动,本吃不下,但是女儿要回来了,得哄老太太开心。
刘氏道:“侄女给您布菜。”
绿意哪敢劳驾她:“姨娘还是奴婢来吧,您陪太君就行。”
左有婢女伺候,右有家侄陪伴,孙女也马上就回来了,刘老太太这顿饭吃的,那叫一个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