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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自在观     世玺txt下载     世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018 竹马

    李不悔觉得上一世听到的关于李蘅远的传言有许多不实。

    都说李蘅远是个草包,吃喝玩乐在行,别的什么事都不走心,但是这是李蘅远为了李梦瑶的事,第二次来找冯微了。

    ——如果真是没脑子的缺心眼,会这样矛盾纠结吗?

    可惜她现在“病着”,那个死小孩的灵魂一旦她睡觉就会跟她抢身体,害得她时刻担心她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白天是一点觉都不敢睡的,晚上也总是惊醒,精神很萎靡,就想不全利弊,怕万一说错话引起别人怀疑,那天她要李蘅远的首饰,冯微狠狠的骂了她一顿,这她才知道,原来小娘子们都要矜持。

    而且李蘅远也没有要问她意见的意思,跟冯微坐的离她老远。

    冯微亲手做的江南风味小点心,李衡远没说几句话,就吃光了一盘。

    接着擦擦嘴。

    冯微道:“还要吗?”

    李蘅远舔了一圈嘴唇,沉吟良久不舍得的道:“中午厨房说有骆驼蹄子,我先不吃了。”

    留着肚子吃别的,李蘅远好吃,还得吃的五花八门。

    冯微笑了笑,点了点头。

    李蘅远擦干净嘴,道;“小姨也不知道怎么办?”

    还是之前她们说的话题,到底要不要按照老太太的意思,不计前嫌且隆重的把李梦瑶接回来,让李梦瑶一回来就有高人一等的地位。

    冯微道:“老太太讨厌你阿娘,连带着我也讨厌上,要是知道我给你出主意,还不得闹的鸡犬不宁。”

    李蘅远一想,老太太为何会闹?小姨的意思就是不让她接人。

    冯微又道;“可是不接,老太太又怎会善罢甘休?她是最讨厌我们家,恨不得刘氏把我们都踩在脚底下,九年才找到这么名正言顺的借口,怎么可能放弃了?”

    这也是李蘅远顾及的地方,老太太有时候为答目的不计代价,她真怕老太太闹出个好歹。

    所以最终还是得答应来太太。

    李衡远心中叹息一声,道:“我还是按照我之前说的,看李梦瑶这些年变成什么样了?值不值得我对她好?”

    冯微本就不爱做声,犹豫不决的事,她就更不爱表态了。

    正打瞌睡的李不悔听见声音突然恍惚一下,之后撇撇嘴。

    李蘅远刚好回头碰见她的目光:“妹妹的病怎么还不好?换个大夫吧。”

    李不悔忙坐直了,道:“已经好了许多了,就是犯困,古郎中就很好。”

    冯微道:“是,就是总睡不醒,我问了老人,说可能冲撞了园子里的花神,晚上去树下烧点纸。”

    李不悔生病之前去过园子,这个李蘅远知道,那秦娘子特意提了。

    冯微和李不悔都坚持没事,她不好再说什么了。

    正没话题的时候,桃子和莺儿走进来。

    李蘅远以为桃子特意来找莺儿打听园子里发生的事,桃子低声道;“娘子,何郎君来院子里看您了。”

    “表哥?她不是学业很重吗?怎么来了。”

    李蘅远说完,冯微和桃子都有些意外,以往听到何子聪来找她,李蘅远会恨不得跑丢鞋,赶紧回去。

    李蘅远就是这么喜欢何子聪,何子聪是李家大姑奶奶的儿子,大姑奶奶和姑爷早死,何家无人照顾何子聪,刘老太太就把何子聪接回来亲自抚养。

    何子聪这个在李家长大的李家外孙,跟李蘅远青梅竹马,刘老太太的意思,也希望何子聪能娶李蘅远,就能当李家半个家,所以总是有意无意撮合。

    长辈允许,小辈两情相悦,婚事就差一个水到渠成的契机了。

    可是今日李蘅远竟然还说闲话的问问,不是风一般就走。

    桃子不知如何回答,恭敬的弯下腰。

    李蘅远跟冯微和李不悔这才作别:“我先回去看看。”

    冯微站起来送她出门。

    人都走后,李不悔扶着褥子想,何子聪,倏然就露出不屑的笑意,李蘅远还当他是香饽饽?如果他对李蘅远好,李蘅远最后怎么会嫁给一个郎中,何子聪会看上李梦瑶的。

    …………………………

    和桃子走在夹道上,李蘅远的脚步并没有加速,而是回头看着桃子:“问过莺儿了?”

    桃子道:“莺儿当时和六小娘子在梨树下菜花瓣玩,并没有见到可疑人物。”

    院子里有二十颗稼接过的梨树,开的花朵又大又白,花期还很长,是春天赏园子时必看的风景。

    不过那日她在湖边假山,梨树在西北角,离的很远。

    李蘅远听完心中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小姨和妹妹是她最亲的人,可是种种迹象表妹,妹妹有很大嫌疑。

    她当然不信妹妹会对她做出这种事。

    李不悔的性子却跟之前不太像。

    她是因为做了噩梦,梦的无比真实,所以她好害怕梦境成真,性格转变,她要变好。

    但是为什么会做噩梦?

    李衡远说不清楚,她就是怕李不悔也变了,变好变坏她控制不住。

    不过还好,方才看莺儿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做坏事的人哪敢难道镇定?而且李不悔那么小,也不可能想到有预谋的指使莺儿。

    最好的情况,就是自己真的是迷糊记错了。

    李衡远交代桃子:“再问问园子里其他人,如果都没异样,就不查了,大概是我记错了。”

    桃子揽下事不过是权宜之计,真查起来发现根本没有线索。

    她忙不迭的点头,可算有借口推出去了。

    ………………

    鸟语花香的季节,人当然要在屋外透气了。

    李蘅远一进院子,就见何子聪在牡丹丛前来回走动,他今年十六岁,身子如拔竹节般窜高,侧影,已有玉树凌风的胚子了。

    李蘅远却没有以往的欣喜,长得再好有什么用,跟水晶勾搭连环,可见不能对她从一而终,阿耶肯定不会喜欢。

    许是等久了,何子聪脸上的不耐烦逐渐明显,突然抬步向大门口:“阿蘅?”看见李蘅远又停住了:“你回来怎么不出声,鬼声鬼步的吓我一跳。”

    又看向立在一边伺候的婢女们:“你们也没看见。”

    婢女们低头敛息,没人出声。

    李蘅远站在原地不说话,目光愤懑的看着他。

    何子聪感觉哪里不对,以往李蘅远院子里的人,可不会配合李蘅远一起来冷漠对待他。

0019 厌恶

    感受到了满院子的肃然之气,何子聪想到来意,笑着走过来拉李蘅远的手:“阿蘅你终于没事了?”又上下打量李蘅远,一脸欣慰:“看样子是好了,真真急死人,你再不醒,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李蘅远抽回自己的手,看着何子聪:“所以你会怎么办?会去帮我求平安符?会去帮我找大夫?然后都不会来看我一眼,捎信给我的婢女去取,然后帮我的婢女攒花戴,原来,这就是你担心我时会有的样子,可真是费心了。”

    何子聪道:“是水晶婢这样说的?她竟然这样说?”

    李蘅远闷不做声把脸转到一边。

    何子聪道:“我听说你发落她了,要是她这样说,那发落的太对了,她何时找过我?昨日她来我院子,说是有事见我,我问过后知道你没醒,想她也没什么事,就没见,谁知道她跟我的随从要后院开的桃花,还好我没见她,不然我这罪名可就洗不清了。”

    李蘅远回头敛目看着何子聪:“什么罪名?”

    何子聪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李蘅远有这么威严的时候,茶色眸子不带一点感情,显得她气质都没那么蠢了。

    真变了?

    他一笑,再次拉住李蘅远的手:“表妹,你昏迷不醒我着急又上火的,先生布置的课业都没心思完成,落下好多,我哪有时间见她,你要相信一个贱婢都不相信我吗?”

    李蘅远道:“那你的意思,我发落她还发了错了?”

    发落水晶,有一条传闻就是水晶和他走得近。

    何子聪哪敢反对,道:“对,怎么不对,这样满嘴谎言的婢女打发了才是正经,而且我看她平日里伺候你,也不如其他姐姐上心,当时是因为你太喜欢她,就当养个玩意儿,如今打发了正好,我还省得担心呢。”

    李蘅远看看身后的桃子一眼。

    桃子忙低下头,何子聪和水晶到底什么关系她也不知道,只是听水晶提起过,表公子温柔和气,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郎君。

    她们都是李蘅远的婢女,看家里老太太和李蘅远的意思,多半李蘅远会嫁给何子聪,到时候何子聪就是她们正儿八经的男主人,水晶对何子聪好奇,她们当时觉得可以理解,也没人去探究。

    何子聪看了主仆二人交流,又一笑:“我忙里偷闲,只除了昨天没来看你,剩下都来了,你让我顶别的罪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算了,说我不关心你我可不服,不然你问姐姐们,我来没来?”

    其他婢女都站得远,李蘅远见她们低着头没有异样,再次看向身后的桃子。

    桃子硬挤出笑,然后低下头。

    李蘅远跟何子聪闹别扭不会坚持多久,何子聪一哄李蘅远就会好,这是自小以来的经验,真认为人家二人拌嘴就可以说什么实话的话,那她也太蠢了。

    何子聪,早晚都是主子。

    李蘅远收到桃子给的肯定目光,心里的郁结之气顿时散了不少。

    跟表哥从小一起长大,表哥对她说过无数的海誓山盟,如果表哥骗了她,她一时真是难以接受。

    转回头看着何子聪:“是我误会表哥?表哥真的跟水晶没有背着我说不清。”

    何子聪黑着脸道:“难道我在你心中是那样的人吗?没有你,我来往你一个婢女干什么?你竟然这么不信任我,还有什么兄妹情谊可说,我再不出现在你面前碍眼就是了。”

    说着,转身就走,青色的儒衫随脚步翩翩而动,很是好看。

    李蘅远有些后悔说出伤人的话了,抿着嘴看何子聪的背景,但是没有叫人。

    何子聪陡然间一回头,看着李蘅远噗嗤一笑:“以后还冤不冤枉我?“

    如玉的脸庞和怜爱的目光让李蘅远彻底消了气,她嘟着嘴一转身:“我回房了。”

    何子聪忙跟上去。

    桃子暗暗撇撇嘴,怎么样?就知道李蘅远是斗不过一肚子心眼的何子聪的。

    何子聪跟在李蘅远身后心已厌烦无比,每次都要让他来哄,李蘅远又丑脾气又不好,跟水晶差的十万八千里,要不是阿婆说李蘅远才是李家未来的当家人,他才不要讨好这个黑熊精一样的表妹呢。

    李蘅远跟何子聪在厅里坐下来,桃子在一旁伺候茶水。

    李蘅远虽不生气了,但也没主动理何子聪,叫着桃子:“去外院请高先生来一趟。”

    高尚,李玉山留给李蘅远的大总管。不过除非出行,李蘅远是用不到他的。

    桃子正要下去,何子聪问道:“你要出门?”

    李蘅远沉吟一下道:“阿婆没有告诉你?她要把四娘接回来,还让我亲自去接,四娘小时候害过我,我总得知道她如今变好了没有?不敢冒冒然去接。”

    所以让高尚去打听。

    何子聪心安理得的把桃子遣下去,然后把其他婢女也支开,行为娴熟,显然是做惯了的。

    李蘅远之前没觉得,突然很不爽,她的婢女,为什么谁都能指使?

    何子聪还不知道自己犯了李蘅远的忌讳,人都走了,他笑嘻嘻朝李蘅远一眨眼,道:“你根本不用去打听,问我就行了。”

    李蘅远感觉他要献宝,好似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

    她不高兴问道:“你知道李梦瑶?怎么知道的?”

    从四娘变成李梦瑶,这就是危险的信号。

    李蘅远暂时还得哄着,何子聪不甘心的想。

    李蘅远没回来之前,他和李梦瑶最好了,小表妹温柔可爱,很是听他的话。

    李蘅远小时候却很烦人,比现在还烦人,被舅舅惯的要天上的星星都得给她摘,摘不下来她就敢把你扔梯子上不让你下来,不管你死活。

    吃也吃不过她,她吃完了还要抢别人的,不给会让婢女打人。

    李蘅远小时候对他做过的那些罪孽,简直罄竹难书。

    光讨厌还不止,越长越丑,别人女大十八变,她简直成了黑瞎子成精。

    何子聪有时候很想不通,当年粉琢玉雕个小娃娃,茶色眸子跟琉璃做的一样,漂亮极了,怎么就变的这么丑?

    李蘅远见何子聪突然不说话,表情想哭的样子,诧异道:“表哥?李梦瑶是怎么你了吗?”

0020 先生

    何子聪回过神来道:“倒不是四表妹怎么我了,是我知道你肯定为难,所以一早就帮你打听好,四表妹烫伤了你,舅舅差点打死她,她哪里敢不学好?而且小孩子打架,不都是无心之过吗?她在庄子上很乖巧,姨娘给她请了教书先生,学了很多学问和诗词歌赋,不回再像以前一样,跟你吵架了。”

    李蘅远记得小时候何子聪总说她欺负李梦瑶,李梦瑶自己摔破了皮,都要跟刘老太太说是她推的。

    表哥是什么时候开始相信她的来着?

    ——李梦瑶被送走,表哥突然变了一个人,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

    李蘅远叹口气道:“表哥你怎么那么关注她?你也喜欢诗词歌赋,是不是希望她回来,然后你们又可以跟小时候一样,欢欢喜喜的天天在一起玩了?”

    李蘅远没变,还是那个心里藏不住话的草包。

    只要让他知道李蘅远的想法,这个草包就永远逃不出他的手心。

    何子聪将面前的吃食推给李蘅远:“净胡说,我是为了帮你探清虚实,才让人去庄子上走一趟的,再说,你也不忍心见阿婆难过是不是?你没有母亲,我父母双亡,咱们都让阿婆操碎了心,现在长大了,总不能不替阿婆着想。”说完用怜爱温柔的目光看着李蘅远:“阿蘅,我最幸运的事,就是以后能跟你一起孝敬阿婆。”

    李蘅远心中一凛,她常常因为表哥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而感动。

    但细细追究起来,表哥好似什么承诺都没说啊。

    她们是表兄妹,一起孝敬阿婆也没什么不妥?

    但若是之前,她会觉得,表哥是在跟她表白,想和她成亲。

    一语双关的话其实最做不得数。

    李蘅远突然觉得兴致缺缺起来,哪怕何子聪小意殷勤说她很爱听的话,她都心不在焉。

    ——这个表哥说话太滑不溜手。

    该吃午食了。

    李蘅远问何子聪留不留食?

    何子聪道:“我跟你说的四表妹的事你怎么想的?”见李蘅远沉着脸,他站起来摸着李蘅远的头:“我是为了你和阿婆。”

    她也是为了阿婆才会犹豫。

    李蘅远心中叹息一声,到处都是李梦瑶,现在谁看见她都说这件事,真烦死了。

    她道:“我知道分寸,不会气坏了阿婆的。”

    虽没松口,也是不甘心的垂死挣扎。

    何子聪露出满意的笑容,同时心存向往,其实他和四表妹一直有书信往来,四表妹画了自画像给他,花朵一样的女孩子,让人顾画就移不开眼睛,心都随到她的庄子上去了。

    何子聪没有留下来吃,李蘅远用了美味的骆驼蹄子,还是让人把高尚叫来,去打听李梦瑶的为人,何子聪的评价,她是不信的。

    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觉得像这两天这么疲惫过。

    醒来的时候直接就是日头偏西,细密的光线将屋子的五福金丝绒毯染成紫红色,耀眼至极。

    李蘅远伸了个懒腰。

    在窗前纳鞋底的芝麻听见声音立马站起来:“娘子,醒了?”

    这一幕有些熟悉,李蘅远拍拍头:“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李蘅远到底没想起来忘了什么事,因为樱桃进来说,说女先生派人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上课。

    阿耶虽是武将出身,但是及其重视家中子弟的教育。

    郎君们请的先生是诗句多被乐工制曲唱歌的曾冀州衡水主簿王之涣。

    李蘅远还记得大堂哥吟过王先生的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将哲理和景物情势柔和的天衣无缝,真是千古绝唱。

    女先生李蘅远不知道她的来历,从她记事起,女先生就被阿耶安排过来教她,好像一直在李家。

    她不喜欢课本上密密麻麻看着就惹人厌的东西,但比较喜欢女先生。

    女先生跟阿耶仿佛年纪,至今未嫁,却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高兴就放肆笑,不高兴就黑下脸,特别特立独行。

    李蘅远在先生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叫做潇洒的气质。

    可惜她功课不好,还经常逃课,完不成课业先生会打她手板,好像不怎么喜欢她。

    但是今日先生派人来问她。

    李蘅远能不惊喜吗?

    “是先生特意派人来问的?”

    樱桃点头:“先生还问了娘子身体好了没?送了一些零食来。”

    李蘅远高兴的差点拍巴掌,霍先生竟然这么关注她,以前怎么没感觉到啊?

    要知道她虽然是李家最最受宠的小娘子,可先生是不吃这一套的。

    樱桃看她喜上眉梢,像是何子聪又送了什么好玩的来一样高兴。

    笑道:“娘子这样子,是要上课去了?”

    “去,怎么不去。”秦先生记挂着她呢,李蘅远在地毯上滚了一圈,坐起道:“正好还可以躲清静。”

    霍先生上课的时候,谁都不许扰乱课堂。

    樱桃和芝麻对视一眼,显然芝麻对于李蘅远说的话很迷茫,她却知道李蘅远要躲谁。

    ……………………

    以往觉得无比动听的鸟叫,突然间就聒噪了。

    刘老太太一大早就觉得心里很烦躁。

    刘氏用过早食后过来安慰:“还在担心阿蘅不答应?”

    刘老太太无比懊悔道:“昨天不该容她想的,就应该按死了让她答应”跺着胖乎乎大脚又道:“她要是哪根筋错了不答应,我可怎么办?”

    可是现在再反悔逼着李蘅远不给空隙,自己是长辈,那死孩子肯定又要说她一把年纪欺负小孩子了。

    刘氏倒是不像刘老太太这样着急。

    李梦瑶离家九年,跟刘老太太的联系就是每年都要送礼物孝敬老太太。

    但毕竟不在身边,感情上差很多。

    要说老太太是因为无比的疼爱李梦瑶,就难为李蘅远则不尽然。

    可是老太太有个自己都体会不到的缺点,也可以说是优点,就是争强好胜。

    李蘅远若是直接答应让李梦瑶回来,老太太怕也不能多偏心。

    可李蘅远偏偏不答应,老太太就会跟李蘅远僵持到底。

    老太太急了就算是小事,命都敢不要。

    李蘅远虽然是个草包,但极重感情。

    最后肯定会心痛老太太答应的。

    刘氏扶着刘老太太坐下,道:“聪儿昨日跟蘅远说了,蘅远最听聪儿的话,怎么会不答应。”

    刘老太太急了:“聪儿去找她都没有立即松口?天呐,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像一头倔驴了?不行,我非得治治她这脾气。”

    倔驴?刘氏看着刘老太太暗暗点头,像。

    红妆从西池院回来告诉刘老太太:“娘子让芝麻背着书包、拎着食盒上课去了。”

    “上课?”刘老太太更急了:“她就是故意躲着我。”

    讲课的女先生严厉,上课时候谁也不能打扰,很显然的,李蘅远这是躲灾去了。

    刘老太太黑下脸:“堵着,看她一直不下课?”

0021 指点

    上课的地点是李府花园的锦鳞轩室,一座宽敞的木屋,地基建在曲池水最浅的地方,四周都是水源。

    李蘅远在夏天的时候会偷偷跑到门后洗脚,被霍先生抓到,要打手板。

    但她还是乐此不疲这么做,因为叩开地板,会发现屋下的清水中,有很多躲凉爽的金鱼游来游去,十分有趣味。

    通往锦鳞轩室的石子小径两旁种满珍贵的花草,此时正是姹紫嫣红时节,各色花朵争奇斗艳,让人目不暇接,空气中漂浮的也都是花的浓郁香气。

    李衡远穿着绣娘新给她做的骑装,粉嫩嫩的颜色,上好的云锦,心情可美可美的走在路上。

    她对院子熟悉到闭眼都不会走丢,因此知道附近有一种花心可以吃,十分甜。

    正好到了路段,她舔舔舌头,芝麻发觉了异样,忙叫住她:“娘子,快要上课了,别的小娘子肯定都到了。”

    李衡远有些垂头丧气。

    正说着,身后传来声音:“阿蘅?真的是阿蘅啊,你今天的衣服……真好看。”

    李衡远回头看,有三个小娘子从她的来路方向走来。

    那三人从高到矮排着,最大的那个中等身材,瓜子脸,眼角上挑,虽不是绝色,但举手投足间有股自然而然的妩媚气质,让人过目不忘。

    这人正是堂姐李娇娥,三叔的女儿。

    紧挨着她的是罗诗梦,不是李家嫡系女孩,是罗副将的女儿,国公府住有的不仅仅是李家人,还有边关一些其他将领的家眷,都住在国公府外围。

    这些人家的子女,也和李家子女一起上课。

    罗诗梦身后侧紧跟的就是四叔家的女儿,李珍珠。

    罗诗梦丰腴白皙,气质大方,是大家嘴里的大美人,李珍珠还没张开,小小的个子很清瘦,性子比李不悔还要沉默,又胆小,所以不怎么讨喜。

    她们这些人都是来上课的,也经常一起走。

    李衡远虽很婶娘们都不亲近,但跟姐妹们很好。

    “二姐……”她跟三人分别打招呼,之后道:“方才芝麻还说只我一个晚了,看,你们不是都在我后面?”说完茶色的眼睛一挑,瞪了芝麻一眼。

    芝麻无奈笑道:“那是因为娘子不想好好上课啊。”

    芝麻的眼睛向花丛那边看,其他三人就明白了,这一带能吃的东西,可能都被李蘅远找过了。

    李娇娥噗嗤一笑,拉住李蘅远,但却没有继续李蘅远好吃的话题,她扯着李蘅远粉的扎眼的骑装,笑得莞尔:“妹妹今日好精神。”

    方才也是李娇娥夸她衣服好看。

    李蘅远笑的不好意思:“芝麻说没黑的好看。”

    芝麻无奈的低下头,她想说的是不衬肤色。

    “好看,怎么不好看,芝麻一个婢女懂什么?”李娇娥嫌弃的瞪了芝麻一眼。

    李蘅远笑的憨厚:“好看就行。”

    李娇娥听了和罗诗梦暗暗相视一眼,眼里分明都带着讥笑,不过转瞬即逝。

    李蘅远没瞧见,还在傻笑,李娇娥和罗诗梦一人挎起李蘅远的一条胳膊,挣着跟她一起走。

    李蘅远自然也很高兴跟姐妹们亲近,说着感兴趣的话题,笑的无比开心。

    走在最后的李珍珠微微停下一步,看着三人的背影眉头暗暗蹙眉。

    直到轩室门口,李娇娥和罗诗梦还在夸奖李蘅远有眼光。

    这时候的李蘅远总是嘴拙的,黝黑的小脸羞的涨紫。

    李娇娥和罗诗梦见李蘅远根本听不出来她们是反话,李蘅远分明是丑人多做怪嘛,心里都笑开了花。

    突然一个身材修长的美丽女子从轩室里走出来,肃然看着她们三个。

    女子白裙在清风中飘摇,背着手,凌厉的目光让人不敢鄙视。

    不用说,女子正是霍先生。

    李蘅远叫了先生好。

    霍先生神色不变,看着李娇娥。

    李娇娥和罗诗梦立即放开李蘅远的胳膊,二人齐声问着先生好,低着头,声音也低低的。

    霍先生道:“你二人先进去,阿蘅随我来。”

    李蘅远突然被点到名字,既兴奋又紧张,跟着先生的步伐,到了轩室后窗外,那里直面曲池,视野十分开阔。

    霍先生低头看着清澈见底的曲池水,李蘅远见她黛眉一直竖着,很是紧张,捏着手问:“先生?”

    霍先生道:“阿蘅,看水面,看到了什么?”

    先生竟然会提出这个要求,李蘅远很是不解,但霍先生的语气十分温和,一点没有方才在门口的严厉,李蘅远心下一松,笑的很甜的往下一看。

    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霍先生微微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看到了吗?”

    李蘅远捏着手,虽不知道先生让她看的是什么,但先生那种锋芒在背的凌厉目光总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霍先生道:“我看到了丑,你晒得那么黑,还穿粉红色,是嫌自己黑的不够亮眼?”

    果真是要批评她不会打扮。

    李蘅远觉得很委屈,她低下头:“她们都说好看呢。”

    李娇娥一身淡紫色的襦裙,是魅惑的颜色,和她相貌相得益彰,罗诗梦肌肤白嫩,不挑衣服。

    这两人都看出李蘅远的丑,所以才跟她走的那么近,这样就能显出她们的漂亮。

    霍先生也从小娘子的时候过来,怎会看不出学生们的心里?

    可是李蘅远这种没有弯弯心眼的人却不懂。

    霍先生为李蘅远的迟钝生气,就没见过这么傻的学生,可是她总不能挑拨人家姐妹之间的关系。

    忍着不满道:“我平日里不也教你如何穿搭吗?你信她们还是信我?”

    李蘅远抬头又看看霍先生宛若仙人的姿态,突然鼻子一酸,低下头倔强的摸了一把眼泪:“信先生。”

    不学无术的小娘子,突如其来的伤心让霍先生坚毅的心一软。

    同时也有些内疚。

    李蘅远自幼丧母,国公当宝贝一样宠爱着,有个争强好胜跟孩子也要挣个胜负的阿婆,她的生长环境,身边除了恭维讨好的小人之外,能指点她的人几乎没有,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光凭她的心意,她高兴就行。

    自己不该这么严厉的。

    霍先生抬手抚上李衡远的头顶:“阿蘅,你是很好很好的孩子,先生记得有一次,五娘将先生的砚台打碎了,不敢说,是你替她顶的罪名。”

    李衡远诧异抬起头:“您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当时她就站在窗外,后来那些目睹一切的小娘子们,也都指证是李蘅远打的,没一个人替李蘅远说话。

    人缘差到这种地步。

    霍先生越想越替这孩子不值。

    柔声鼓励她道:“你最孝顺,还仗义,是先生的得意门生,先生怎么会不知道你的为人。”

    得意门生?!

    李衡远惊的吞咽一口,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先生我功课不好啊。”

    “那只是暂时的,因为你还不知道那些道理的重要性,一旦知道,以你的聪明,会学的最好。”

    李蘅远高兴的飞起,先生说她聪明?可从来没有人说过她聪明,她听过下人说她是大笨熊,难怪阿耶说只要霍先生当她的先生。

    霍先生这边话一出口,见李蘅远又不辨真假的笑的开心,心中好生无奈。

    这就是李蘅远,很容易相信人,功课那么差,怎么可能是她的得意门生?

    不过好在李蘅远是很聪明的,还明白事理,她没有骗人。

    她曾经因为李蘅远贪玩打过李蘅远,按照别人说的,李蘅远蛮横霸道,应该记仇厌恶她才对,但是并没有,李蘅远还是很尊敬她。

    哪怕身边有无数的人恭维着,对,恭维捧杀,李蘅远也能本能的区别对她用心的人,只是李家没人愿意对她用心。

    孩子是好孩子,就是被人往废了养,可惜。

0022 闹课

    霍先生暗忖对李蘅远人生的担心,不过见李蘅远此时笑的开心,茶色的眸子弯成两泓美丽的泉,不由得也微微露出笑意。

    “所以,你相不相信先生?除非你不到处跑了,变白了,不然不可以穿这个颜色的衣服,凡是艳丽颜色的,你都不能穿,只会显出你的不缺点。”

    李蘅远脑海中蓦然想起梦中的那个自己,虽面无全非,但好像也比现在好看。

    哎呦,她怎么这么丑?

    她有些沮丧。

    霍先生就知道,如果是对别的小娘子说,别的小娘子会以为她在笑话人,但是李蘅远不会,她能听进去别人的劝解。

    她想了想又笑了:“不过小孩子长身体最重要,不必比这些东西,你总有一天会长大,自己就会分辨善恶美丑,到时候就会向你认为的美,去努力了。”

    李衡远眼珠一转:“先生,我要是一直也分辨不出呢?”

    “那你就丑一辈子。”

    李蘅远:“……”

    …………………………

    轩室内,窗下,李娇娥和罗诗梦蹲了一会,什么都没听见。

    李娇娥气急败坏站起来,看一眼窗外,其实李蘅远和霍先生离窗口有一段距离。

    “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

    罗诗梦道:“先生方才看你的眼神不友好,不是要跟阿蘅说咱们坏话吧?”

    谁知道?

    李娇娥脸上涌起一层寒霜:“不管她说什么,一会别忘了咱们的计划,我已经忍受她很久了。”

    罗诗梦道:“我已经跟其他人说好了,按计划行事。”

    李娇娥见李蘅远和霍先生随时都有可能看向室内,也随时都有可能会来。

    她一摆手:“坐好了,不要打草惊蛇。”

    窗牖挡不住飞花斜枝的风景,也挡不住翠鸟偶尔的啼叫声。

    轩室四周临水,滋润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身在这样的环境中,真是一种享受。

    不知道是环境的关系,还是霍先生方才的话太管用,李蘅远和霍先生谈完话回来,再读书,觉得今日看课本,拗口复杂的句子很容易就懂了。

    霍先生捧着课本在摆放的井然有序的长案中前后踱步,她鞋底和地板发出的轻微声响,显得室内十分安静。

    她念道:“君虽尊,以白为黑,臣不能听;父虽亲,以黑为白,予不能从……”

    李蘅远跟着念。

    念完,却发现李娇娥等人都停下来看着她和霍先生。

    十几个人全不做声,只是看着,气氛怪异的让人心头发毛。

    李蘅远因为方才霍先生跟她说的话,隐隐察觉李娇娥她们对她不友好。

    她回视过去:“都看我干什么?”

    霍先生看着李娇娥:“先生教大家读书,为什么你们不跟着念。”

    霍先生说完,其他女子又都看向李娇娥。

    这里李娇娥最大。

    她慢慢站起道:“先生,长安的贵女如今都流行学长孙皇后的女则,班大家女训,您还教我们吕氏春秋的反言,是不是想耽误我们的前程。”

    这话就太过分了,阿耶说了,霍先生的道理比那些规矩重要。

    李蘅远听得竖起眉毛。

    李娇娥又道:“您虽为先生,可也是受雇与我们家的,当然是学生想听什么,才讲什么,是不是?或许,您不会讲女子该有的示范和言行?”

    李蘅远怒道:“二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先生,我最喜欢先生了,先生是阿耶给我雇佣的,不是李家。”

    请先生是李玉山的主意,钱也是李玉山花,他的主要目的当然是教育李蘅远。

    这是刘老太太都要默认的事,其他女孩子,不过是顺便带一带。

    李蘅远说霍先生好,按道理,谁都不可以换先生。

    所以李娇娥才心急。

    李娇娥想到婢女跟她说的,长安城的贵女们是什么样,她就觉得被这个自以为是的霍先生给坑了,她也是李家贵女,可就是因为生错了地方,就成了土包子。

    长安城的贵女举止有度,高贵气派,她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因此她一定要联合其他姐妹,除了不可能被说服的李蘅远。

    她们都商量好了,既然换不了先生,她们就有资格要求先生教别的。

    李娇娥到底不敢得罪李蘅远,笑道:“妹妹,可并不能因为你喜欢,就说先生教的好,教的对,你是国公府第一贵女,更应该有好的仪态,以后才不会给府上丢脸,才能嫁个如意郎君,可是先生从来不教咱们这些,不知道是居心何在。”

    李蘅远还要帮霍先生说话。

    霍先生已走回讲台,将书本放在案子上,抬手制止住李蘅远,并道:“世上先有人,才分男女,我永远不可能教你们女则女戒,除非这世上有男则男诫,我也没有什么不良居心,就是我从来不会认为女子应该为了出嫁学什么,学习不应该是为了明白事理自己高兴?”

    摇摇头:“对牛弹琴,既然这样,我话也说明白,你们可以不愿意听我的课,但是我很愿意教,我不仅愿意教,我还不会说你们不愿意听就出去,这样反而成全了你们,都给我听着,觉得不好听,不愿意听,也得听,不然你们就有本事把我换掉,但是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们,你们谁也没有这个本事。”然后看向李蘅远;“除了她。”

    李蘅远被霍先生那句人先有人才分男女而震惊住了,阿婆就曾因她不是男孩还这么宠着跟阿耶吵过架。

    当时阿耶对阿婆大发雷霆,说不管男女,是他的孩子就宠着爱着。

    原来阿耶是这个意思,区分男女之前,应该是大家全是人。

    霍先生果然如阿耶所说,是好先生。

    李蘅远心中像是有一股豪气破土而出,她要做和男人一样女子,目光坚持的看着李娇娥:“除非郎君们也学女则故事,读女戒规矩,我们就学,不然,郎君学什么,我们就学什么,我也只要霍先生。”

    李娇娥力争道:“妹妹,我也是为了大家好,更是为了你好啊,你是李府的脸面。”

    李蘅远想到方才李娇娥恭维自己的话,分明不漂亮,李娇娥可以什么都不说,她又没问,或许就不表态,干什么非反着说,就是心里拿她当傻子。

    脸立即沉下来道:“我看不出你是为我好,我就是我,做什么李家的脸面?我学习也不是为了嫁人,你要做你做去。”

    不等李娇娥说话,又道:“先生是阿耶请的,钱也是阿耶出的,姐姐若是不愿意学,就让三叔给姐姐请先生,您自己学,也没人拦着,干嘛非要我的先生讲别的?”

    目光又一扫:“你们也是,想学的自己回家找你们阿耶阿娘请先生,蹭着我的课,还要嫌弃我的先生,你们不觉得羞愧吗?还学什么女戒,做人的起码道理都没懂。”

0023 复返

    李蘅远虽霸道,可从不跟姐妹说刻薄的话,她很大方的。

    现在这意思,是不让她们听课了吗?

    李娇娥气的身上发抖,她阿耶是庶出,阿娘又不管中馈,维持表面的风光生活都费力,哪有闲钱会给她请先生。

    即便有,也会花在弟弟身上。

    想要学自己想学的东西,她能做的,唯有让李蘅远发话。

    可是显然的,这草包跟霍先生一条心。

    可姓霍的教那些四书五经能有做个规矩的女人讨男人欢心吗?

    不教正经东西,现在还不准她上课?

    她也姓李,凭什么?

    罗诗梦的座位和李蘅远紧挨着,见气氛尴尬,拉着李蘅远的衣角:“阿蘅,二姐不是有意的,我们还是请先生上课吧。”

    这个和事佬也夸自己分明很不合适的衣服好看,也不见得是好人。

    李蘅远抿着嘴看着她。

    那质问怨怼的目光让罗诗梦心头一颤,李蘅远是怀疑她什么了吗?她可不能得罪李蘅远,李娇娥还姓李,她只姓罗。

    “阿蘅,我们没有不喜欢霍先生,你误会了。”

    李蘅远冷冷道:“那就好。”

    还没有消气,罗诗梦手里捏紧了帕子,李衡远今日这么难说话或许不是霍先生的事,是之前霍先生拉着李蘅远,跟李蘅远说了什么?

    先生怎么可以挑拨学生们之间的关系呢?

    她看向李娇娥,眸子若有所说又很冰冷,如果霍先生想给李蘅远做军师,那更得赶走她。

    李娇娥看懂了,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时候,年龄最小的李珍珠承受不住重如水银般沉重的剑拔弩张气氛,小声的哭起来。

    大家都听到了。

    李娇娥看着霍先生,目光有些得意。

    讲课吓哭了小娘子,被刘老太太知道,一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说不定就可以把霍先生赶走了,怎么之前她没想到这个办法。

    李蘅远突然回头看着李珍珠:“别哭了,今天这事是二姐姐不对,下了课我会亲自很三婶和四婶说,让三婶好好管教管教二姐姐,也让四婶明白,到底是谁把你惹哭了。”

    这黑脸的姐姐变严肃,李珍珠哭的更大声了。

    李娇娥则气急败坏的看着李蘅远:“阿蘅!”

    李蘅远将她接下来的计划打乱了。

    李蘅远一翻白眼:“干什么?”

    台上霍先生将下面小娘子的表情一览无余的记在心里,心中腻歪的同时,竟有些惊喜,李娇娥分明要算计她,可是大家嘴里十足草包的李蘅远,竟然看出来了。

    是真的开窍了?还是只是个巧合?

    到底不能让课堂再乱下去。

    霍先生敲着桌子:“老实给我上课,不爱听的,加两堂。”

    台下立即鸦雀无声。

    霍先生平日积威已久,李娇娥敢反她是豁出去了,如今李蘅远还打算不让她上课,李蘅远多虎啊,万一说的是真的呢?李娇娥为自保,再没出声。

    李蘅远根本没那意思,霍先生都发话了,她也闭了嘴。

    小娘子们老老实实听了一堂课。

    接下来是课间休息,霍先生出去了,李娇娥见李蘅远难得的没有出去玩,坐在案前写字,撇了撇嘴:装模作样。

    她走到李蘅远身后。

    洁白的纸上投来一片阴影,李蘅远回过头,蹙眉道:“二姐,你还要跟我吵架?”

    李娇娥道:“我是要跟你说对不起。”她笑着坐到李蘅远身边“阿蘅,我真的也很喜欢霍先生,没骗你。”霍先生讲课生动有趣的很,真的是特别适合讲课,不过内容她不喜欢罢了。

    罗诗梦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着,暗暗点头,得罪李蘅远其实不要紧,立即说两句好话,就过去了。

    李蘅远对李娇娥道:“你对不起的是先生,先生辛辛苦苦教我们,都是做人应该学的道理,你却不领情,你跟我说对不起好像是搞错对象了。”

    罗诗梦意外,怎么还过不去了?

    李娇娥有些尴尬,道:“我一会就跟先生道歉。”又道:“妹妹你可别因为这件事就跟我起了隔阂,咱们才是亲姐妹。”

    李蘅远想了想,指着自己的衣服:“真的好看吗?”

    李娇娥恭维李蘅远惯了,脱口道:“当然了,多漂亮的衣服?”

    罗诗梦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霍先生真的搞了什么鬼。

    李蘅远沉下脸道:“我自己照过了,不好看,本来我就黑,穿上她,不露牙齿不知道我是人,以为是骑装成了精。你作为姐姐,不想指点我,也可以不恭维。可你一个劲的说好看,让我信以为真,让我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你根本没安好心。”

    李蘅远说完,越发觉得难过和羞耻,如果不是园子里可能碰见郎君,她就脱了。

    李娇娥攥着帕子,心吓的扑通扑通乱跳,李蘅远竟然看出来了。

    怎么办?

    她焦急的看向罗诗梦求助。

    罗诗梦这时候也没了主意,今天的李蘅远,不是她熟悉的李蘅远。

    她忙笑打圆场:“阿蘅你不相信我们吗?哪里是恭维你,你的衣服确实很好看啊,最上乘的云锦,寸锦寸金,身上金线用了不知道多少两,你还有一个院子专门养绣娘,都是江南的手艺人,怎么会不好看,你说,会不好看吗?”

    李娇娥反应过来:“是啊,衣服很好看的。”

    就是穿的人丑。

    李蘅远蹙眉,这两人当她听不出来吧?

    可是又一想,人家说的没错,衣服是好看,她也觉得好看,自己丑,怪不得别人。

    李蘅远第一次的,觉得原来自己的相貌不美,会影响对其他人的判断——人家又没撒谎,不撒谎是好的品质,那她到底该不该生气?

    李蘅远忽然站起。

    李娇娥和罗诗梦吓了一跳:“阿蘅,我们没有骗你,你干什么去?”

    李蘅远抿着嘴:“我有事要跟霍先生请教。”

    又去找那个姓霍的,肯定要说她们坏话。

    李蘅远一走,李娇娥就将李蘅远桌上的吕氏春秋摔个凌乱:“这个草包,她以为有二伯宠着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是吧?先生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先生,等着,四娘马上就回来了,同样是二伯的女儿,四娘比她漂亮比她懂事,什么都比她强,看二伯还惯不惯她。”

    “惯着还有老太太呢,看她能横行到几时……”

    李娇娥骂的正来劲,罗诗梦突然挤着眼睛,还想伸手拉她的样子。

    “干什么?”她吼道。

    “她是想告诉你,看见我了。”

    李娇娥一回头,一双圆溜溜的茶色大眼,正毫无感情的斜睨着她。

0024 疑心

    李蘅远是要去问霍先生梦的,水晶背叛,侍女不衷,祖母偏心……好像她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现在是姐妹李娇娥,这让她明白一件事,她有难的时候可能不用人死光,本身就不会有人管。

    当然梦是假的,除了水晶,她一个人也不认识,就是想查起,都无从下手,人也没有跟噩梦较真的。

    梦只能是警示,她就想问霍先生,是她哪里不好?大家为什么这样对她。

    可她刚走到门口,见霍先生正从她的小书屋往这边来,李蘅远想起来上课时间到了,于是立即返回轩室,正好听见李娇娥在骂她。

    不是她的错觉,李娇娥就是这样厌恶她,却装作慈姐的样子哄骗她。

    一股凉意从背后透到心里,李娇娥,又一个水晶,李蘅远真的觉得好难过。

    李娇娥被逮个正着,脸上吓的惨白:“阿蘅,阿姐不是那个意思,四娘是个姨娘生的,怎么能跟你比,方才都是我猪油蒙了心……”她抽泣起来:“阿蘅,你不要生姐姐的气。”

    李蘅远甩掉李娇娥伸过来拉扯自己的手:“我方才还疑惑的问自己,是不是我对姐姐太苛刻,我长得丑,姐姐没有说错,看来,我真是太善良,李二娘你我同宗姐妹,你看我出错不拉一把就算了,你还推我,推我你有本事抗着啊,被我发现还认怂,你可真不是个东西,我告诉你,阿婆希望李梦瑶回来,我已经打算把人接回来了,既然你这么喜欢她,那我不接了,交给你,你跟她好去吧。”

    李娇娥一下子跪下来:“阿蘅,不要。”她拉着李蘅远的大腿:“不要跟阿婆说,阿婆会认为是我破坏了四娘回家的事,她不会饶了我的,还会责罚我娘,我求你,你千万不要告诉阿婆。”

    李蘅远哼的一声退后一步,不让李娇娥拉她。

    李娇娥哭的涕泪涟涟,一脸懊悔之态,让人看着好不伤心。

    李蘅远抬头看,突然发现学堂里的姐妹对她投来畏惧和不认同的目光。

    她蹙眉道:“是她骂我在前,你们还可怜她?”

    可她有父亲宠着,连祖母都要让三分,什么都说一不二,即便有理,平日嚣张跋扈的印象也深入人心。

    李娇娥立即明白自己的优势所在,李蘅远不得人心,一旦闹起来,只要她不承认,没人会帮李蘅远作证。

    那她得做个态度出来,表面哭的可怜:“阿蘅,我方才真的不是说你,你其实是不想让四娘回来,又不好跟阿婆交代,就往我身上推吧?”

    先前还承认的话,突然就死不认账,还倒打一耙。

    李蘅远气的浑身发抖,抬起头问道:“你们方才都听见了?”

    一个一个都低下头,没一个人替她说话。

    都是水晶。

    李蘅远想到曾经对她们的掏心掏肺,这些人中,所有人都拿过她的好处。

    她气眼泪在眼圈打转:“原来如此,原来我如此不受待见。”回忆梦里的一切,越发确定自己有朝一日遭难,不会有人伸出手。哪怕是亲姐妹。

    她不让眼泪流出来,瞪大眼睛挤出一抹看似不在意的笑:“李二娘,咱们姐妹情谊今日就到处为止,以后我李蘅远再不会天真的把你当姐姐。”没人救,她就自救,绝不再吃这些人给的包着糖蜜的砒霜。

    “阿蘅。”李娇娥见李蘅远眸子里迸射出来的光肯定又冷漠,心头一蹦,真的害怕了,这不是她要的结果,她要的是姐妹们都向着她,李蘅远还不介意。

    “阿蘅,妹妹,我真的没有说你啊,姐姐都给你跪下了……”

    李蘅远却无动于衷。

    罗诗梦心里急的跟惹祸上的蚂蚁,她不想得罪李蘅远,可也不想李蘅远占上风,到底怎么选。”

    身后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众人都看过去,是霍先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在向李蘅远轻轻摇头。

    李蘅远看见了,绕过李娇娥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的确,再跟李娇娥纠缠下去只能让人觉得她得理不饶人,闹到阿婆面前证人又都是李娇娥的,原来之前她吃的都是这种亏,今日才有切身体会,再也不理这个人。

    李娇娥见李蘅远不管她怎么哀求都不出声,心慌的不行。

    她还要死缠烂打求原谅。

    霍先生从门口走进来道:“你看看你这什么样子?还想学女戒?女戒难道就不会告诉你,做错事别人不原谅就应该自己思过等待原谅吗?”

    李娇娥道:“我没有骂妹妹。”

    霍先生在外面看的清清楚楚,她也知道李蘅远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是李娇娥在自以为是的想把李蘅远玩弄与鼓掌之上了。

    她冷下脸道:“如果你再不起来上课,那我只好请王先生和郎君们过来看你,看你们这些小娘子都学了些什么。”

    她们丢脸,教书育人的先生也会跟着没脸,正常的先生,绝不会让外人看自己学生的短处。

    但李娇娥知道,她们这个先生有种比李蘅远还缺心眼的傻劲,说到就能做到。

    她急忙擦干眼泪站起,她可不要被郎君们看见,会影响在郎君们心里的形象的。

    霍先生又看着其他人:“都不上课了?那都去王先生那边跪着。”

    女孩们像被弹弓打散的麻雀,你推我赶的,忙跑回自己的座位。

    轩室内又恢复了安静,朗朗读书声起。

    李娇娥却读不下去,回忆方才种种,总觉得李蘅远没之前好骗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别人说李蘅远做了噩梦就开始不饶人,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谁一年到头还不做个噩梦?

    她的疑问,同样在罗诗梦心里也产生了,罗诗梦比她还多个烦恼,李蘅远眸光都变得精明了,那要怎么跟她和好?

    李蘅远看着前方的虚空,心思已经飘到那个梦里。

    自从梦醒,身边人一个一个的都不是自己原来以为的样子,那是不是那个梦会实现?其实不是警告?而身边的人,又都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真是烦恼,老天能不能再给一点提示?

    当……当……当……

    带着回音的敲铃声响了三下,终于放学了。

    李蘅远得霍先生示意后,第一个冲门轩室的门。

    李娇娥和罗诗梦看见了,书本都来不及收拾,提裙就是追,不求得李蘅远原谅,她们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

    李蘅远拉着芝麻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算准了是她们追来,亲姐妹,打骂都会显得自己不容人,那就躲着吧。

    轩室回院的石子路尽头有一条岔路,是通往范阳学院的。

    范阳学院就是她们家的学院,阿耶取得名字。

    岔路上有郎君们愉悦的谈笑声,都是同一个铃声,那边也下课了。

    李蘅远见大堂哥李庆绪跟他的要好同窗走在最前面,不能假装没看见,可是大堂哥不太待见她,她只站在原地微微一礼:“大哥。”

0025 打人

    稚气未脱的女子声音传来,让走在路上的少年们皆为一愣。

    李庆绪身旁一位绿袍少年一下子躲到李庆绪身后:“李蘅远!”

    他声音无比惊恐。

    李蘅远有些尴尬,家里学习的郎君们小时候都是她的玩伴,这人家的芝麻糊饼做的好吃,她抢过两次,可是后来阿耶回来知道跟她讲过道理了,不可以吃别人的东西,因为可能有毒,更不能抢别人的东西,那是土匪才会干的事,她就改了,阿耶还领着她去道过歉。

    可现在看,人家心里还是有阴影的。

    李蘅远又硬着头皮叫了声:“刘家哥哥好。”

    路上的少年都吓坏了,我的天呐,范阳一霸会跟人问好了。

    少年们齐齐抬头,看着太阳出来的方向。

    李蘅远:“……”

    她已经羞愧的无地自容,自己原来这么惹人厌,李娇娥等人不是东西,那么她的坏毛病,也得改。

    下定决心,李蘅远礼貌的对李庆绪鞠个躬:“大哥,那我先走了。”

    一直用鼻孔看她的李庆绪内心拢在一起:“你今天很奇怪,怎么这么有礼貌?你是不是又去我院子偷鱼烤了?”

    悔改这么难吗?那也是小时候的事了好不好?谁这么大的人还偷东西?

    李蘅远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回头见李娇娥等人已跟上来,碍于有李庆绪在,李娇娥才没来纠缠,若是此时走,肯定要和李娇娥一起走一段路。

    李蘅远突然上前几步,在李庆绪身边停下,这位大堂哥离经叛道,个性也怪异,从不跟她们这些妹妹玩耍,所以大家都怕他,正好用来当李娇娥。

    李庆绪侧头看看这个印象不怎么深刻的堂妹,当然,他对哪个堂妹印象都不深。

    还是黑不溜秋的样子,不过毛绒绒的大眼里,眸光清澈的像两泓泉,不像是做坏事的样子,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什么都没问,抬起头看着前方。

    前面李娇娥和其他女孩过来行礼:“大哥。”

    李庆绪用鼻孔嗯了声,迈步往前走。

    小娘子们让行,李蘅远和其他郎君跟在李庆续后面,突然有人喊道:“阿掩,怎么这么慢?”

    李蘅远陡然间停下脚步,竖起耳朵,掩?演?衍?

    李庆绪也停下脚步回过头:“阿掩还没跟上?”

    语气带着李蘅远从未听过的轻松笑意。

    其他人都笑呵呵的:“怎么这么慢?”

    “萧二郎要么不来上课,来先生准舍不得放他……”

    真的姓萧,李蘅远想起来了,家里上课的郎君太多,这个萧掩跟大哥仿佛年龄,比她大三岁,不是她的玩伴,是萧副将的儿子,单名一个掩。

    哎呦,梦里有这个人啊。

    把自己当玩物要走的就是他!

    “你们在说我什么?”如寂静山涧缓缓流淌的小溪般好听的声音响起,这声音离着不远,细品一下,声音又如有了年头的老酒般醇厚,让人觉得回味无穷。

    李蘅远诧异回头看,就见春花烂漫的小径上,一白衣长衫少年信步向她们走来。

    他身形硕长,胖瘦恰到好处,原本清淡无奇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多了许多翩然之感。

    骄阳的细密光线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毫无瑕疵的面容白的透明,束发上金环闪闪,又让他高贵异常,庶人不可逼视。

    剑眉英气,星目如浸了水的黑宝石……好像没有任何缺点,好看的不真实。

    李蘅远听见旁边的小娘子压制不住的低叫:“还从未见过比阿掩哥哥更好看的人。”

    “是啊,是啊……”

    李庆绪听了妹妹们这样无礼,公开议论他人长相,可都没有翻脸,也没觉得丢人。

    萧掩是他最欣赏的人,什么兰芝玉树,翩翩公子,在萧掩面前都不过而而。

    长得好还不是萧掩的最大优点,待人接物皆有章程,心思缜密无人能及,可是从不会用自身的优点来贬斥任何人,谁有需要,还都会帮忙,真是应了那句话,君子世无双。

    什么都好,这院子里就没有一个人说他不好的,李庆绪觉得,这世上不会有不喜欢萧掩的人,不喜欢的都瞎。

    他正想着感觉一个黑影蹭的从身边飞驰而过,接着,就听前方传来不小的吃痛声。

    “你敢拿我当玩意与人交易?你以为我是谁?我是李蘅远,岂能让你欺凌……”

    李庆绪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他方才想了什么?

    他又听见了什么?

    李蘅远迎面给了萧掩一拳,直接打在鼻子上,鲜红的血液从俊挺的鼻子里喷发而出,萧掩捂着鼻子直接蹲下去。

    周围人一阵阵尖叫:“天呐,李蘅远把萧掩打了。”

    “李蘅远打了萧二郎。”

    “李蘅远打了阿掩!”

    “萧掩被李蘅远打了!”

    天地间好像是煮开的油锅遇到水,一下子就炸开了。

    李庆绪气的大吼:“李蘅远,你这个蛮子。”他奔到李蘅远面前直接把李蘅远推了一个跟头:“蛮子,你连阿掩都打,你还是不是人?”

    “绝对不是人,太野蛮了……”四周的人全部与李庆绪同仇敌忾,用无比厌恶的目光看着李蘅远。

    甚至那个怕了她很多年的少年,都义愤填膺的叉起了腰。

    什么情况?

    李蘅远惊讶无比,这些人,就因为一个萧掩,是要吃了她吗?

    大堂哥甚至出手打她。

    李蘅远连连后退,求助般的寻向芝麻。

    芝麻就在李庆绪身后,哎呦,这个一向老实的婢女都用幽怨的目光看着她。

    到底什么情况?

    李蘅远自问打人无数,还没遇到过这么硬的茬,不是这萧掩硬,是旁人都疯了吗?

    她叉腰给自己壮胆:“怎么了?我是李蘅远。”

    “你就是个蛮子……”

    周围人就差仍她臭鸡蛋了。

    李庆绪见萧掩一直蹲着捂着鼻子,双目泛泪,什么都没说,可见是多疼,都说不出话了。

    按理说萧掩的身手不应该躲不过李蘅远啊?嗯,一定是那个蛮丫头出其不意。

    李蘅远个性冲动,一言不合就愿意动手,尤其是很男孩子,不少人都吃过她的亏。

    李庆绪心疼的不得了,抬头怒目而视李蘅远,用明明白白的警告语气告诉她:“一定不会这么算了,一定要替萧掩讨公道。”

    其他人附和。

    李蘅远见几个小娘子都气哭了,比打在她们身上还难受。

    她眼珠转了转。

    李庆绪道:“你再使坏,我真的打你,你怎么可以无缘无故打人?打的还是阿掩。”

    无缘无故?

    李蘅远这才回过神来,因为一个梦,打人师出无名啊。

    而且方才她还信誓旦旦悔改,怎么就打人了?

    见大堂哥眼眶都红了好像要吃人,李蘅远心里有些忐忑:“我……”

    “我们都不要理这个蛮子。”李庆绪扶起萧掩,其他人纷纷掏出帕子递给李庆绪……

    众人都忙着安慰萧掩,李蘅远被挤出去老远,并且谁都不理她。

    李蘅远:“……”

    看着众人有意识的排斥,她说不好什么心情,真是……

    就因为打了萧掩?

0015 交易

    李蘅远站起来,刘老太太捂着胸口道:“阿蘅留下。”

    走在前面的余氏回头,给李蘅远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李蘅远没理她,站着没动,很快的,屋内静下来,红妆绿意将众人走后留下的锦垫忙撤下四个,留了两个大的放在刘老太太塌几前面。

    李蘅远在左边那个盘膝坐下,正好对着刘老太太。

    刘老太太看着她一阵阵头疼,要说的正事都放在一边。

    “坐没坐相,你是小娘子,这么大咧咧一盘,你看好看吗?”

    李蘅远道:“我看不见。”

    反正人都走了,刘老太太恢复跟李蘅远单独在一起时才会有的状态,吼出来:“我看着心烦。”

    “这就怨不得别人了。”李蘅远眼珠滴溜溜的瞄着刘太太的腿:“您自己不也盘腿坐?还管我。”

    “我是老婆子,也不愁嫁人,你才是小娘子,你明不明白?你以后还要嫁人呢,这么没规矩,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刘老太太不喜欢李蘅远的原因之一,别的小娘子压制性子也要学习的规矩和矜持在她那里一文不值,提起来都能把人气死。

    李蘅远笑道:“您要是操心这个,那您大可放心,阿耶说了,挑三拣四的人家才不是好人家,跪着腿累,为什么一定要跪着?不跪着就是没规矩,谁订的规矩?我就说非要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的规矩,才不是个规矩,它就是有有些老太太欺负小娘子的借口。”

    我的天呐,刘老太太真想跳起来打人了,这死孩子说一句顶十句,还说她欺负小孩,真是没法活了。

    李蘅远见老太太要吵,无辜道:“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可得走了,我还的处分刘姨娘去呢。”

    刘老太太气势一下子就降下来了。

    胖手虚抓着李蘅远:“阿蘅呐,你真不知道阿婆因为什么事生气?阿婆年纪大了,希望子孙承欢膝下,你妹妹九年都不在家,阿婆想她了。”

    说着用衣角轻轻的擦眼睛,李蘅远见她眼眶干干的。

    道:“您假哭,骗我。”

    刘老太太真的快要吐血了。

    李蘅远蛮横,非要处置刘氏的话,不出人命怕是阻止不了。

    以为她软下来这死孩子就能就着台阶往下下。

    之前看着变了,到底还是那个缺心眼。

    刘老太太红着脸道:“我是不是你阿婆?”

    李蘅远不甘示弱:“您是不是我阿婆?”

    刘老太太一愣,更气了:“你是不是我孙女?”

    “我到底是不是你孙女?”

    见李蘅远气势不减,本来还有些笑意的脸上陡然间变得冰冷。

    刘老太太这下真哭了:“瑶瑶也是小时候无心犯的错,你阿耶记恨我,你也记恨我,你们没一个孝顺的,我当初就不该听阿耶的话嫁到李家来,就不用生你阿耶,就没有这些事了……”

    又来了,李蘅远放软了声音:“阿婆?”

    “呜呜……”

    “阿婆……”

    “呜呜呜……”

    李蘅远无奈之下给老太太擦擦眼泪:“别哭了,妆都花了。”

    刘老太太哇的一声。

    亲祖母,李蘅远到底还是心疼老太太的,见老太太真哭了,忙让一旁的红妆过来安抚。

    刘老太太想起年轻时的往事,却越来越伤心,到最后,自己都止不住了。

    红妆急的看着李蘅远:“娘子心疼心疼老太太吧,真哭出好歹可怎么办?”

    别人又说她把祖母气死了。

    李蘅远收起抵触心情,道:“阿婆不就是想四娘回来?可是阿婆为什么不好好跟我说?非想着算计我压我一头,同样都是孙女,怎么我就叫阿蘅四娘就叫瑶瑶?我不高兴,您要是好说好商量,做出个好态度来,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

    老太太被这幽怨的语气惊的忘了哭,想了想扁着嘴道:“你觉得蘅蘅好听还是远远好听?”

    红妆:“……”

    李蘅远道:“这都不是问题的关键,您厚此薄彼您自己心里清楚。”

    刘老太太捂着胸口:那个有刘氏血脉,当然更亲近。

    其实说白了,李蘅远不在乎李梦瑶回来与否,她就是气不过老太太算计她。

    见老太太不好过,道:“承认不?是刘姨娘怂恿您不走好路,就想着歪门邪道控制我?”

    刘老太太双手捂着肚子:“胃疼。”

    李蘅远一哼:“您不跟我说实话,休想让李梦瑶回来。”

    刘老太太转着眼珠道:“瑶瑶是一定要回来的,不然我就让你守孝。”

    李蘅远被她以死相逼都气笑了,道:“既然您这么能耐,还找我干什么?”

    李梦瑶回来很简单,老太太就想孙女了,接回来,就算二儿子不高兴,能把亲娘怎么样?

    说到底李梦瑶被送走,是因为有错处,李蘅远若是不原谅她,她回来,在家里也不好过。

    两府看似个过个的,国公的俸禄和食嗣也都归西府李家这边,李蘅远的花销,国公另外金库送来。

    可是李家那么一大家子,根本不够花。

    经常需要李蘅远的金库补贴。

    没人愿意得罪李家小祖宗。

    刘老太太一想那个没良心的二儿子就忍不住真伤心,本来她才是李家老祖宗,二儿子给她宠出一个小祖宗。

    李蘅远见李老太太眼泪汪汪的,道:“咱们娘俩处了近十年,谁不知道谁什么样?您知道我气在哪里,再心疼您也不能咽下这口气,这是尊严问题。”

    刘老太太垂死挣扎:“我是阿婆,你是小辈,你得尊重我孝敬我。”

    李蘅远沉下脸:“偏心阿婆不需要别人心疼,再说,我哪里不孝敬您了?”她指着老太太摸额上的红宝石:“不愿意要还给我。”

    刘老太太揉着太阳穴哎呦哎呦叫起来。

    李蘅远不耐烦站起:“我走了。”

    刘老太太急的满脸通红,红玉跟着相劝:“娘子,娘子,怜惜老太太吧。”

    李蘅远回头看着老太太,目光刁蛮:“说不说?”

    刘老太太无法,一边委屈哽咽,一边认错:“是丽娘怕你不肯同意,所以让我装病哄你服软,阿蘅,阿婆活不过这个春天了,你就对阿婆好点吧,阿婆以后有事直接跟你说,不再说你不孝了……”说完,不知是不甘心,还是没面子,低头捶着榻干哭:“我的命好苦啊!”

    李蘅远又竖起嘴角,跟阿婆吵架次数多了,她是第一次赢,感觉真好。

0026 声讨

    宁馨院的厅房,刘老太太正在和刘氏说话,红妆掀了帘子进来,有些气喘吁吁:“老太太,姨娘……”

    刘老太太没等红妆说完,焦急的伸长了脖子看着红妆:“堵住了吗?阿蘅呢?不肯来吗?我就知道这死孩子死犟死犟的,再气我,我就让她守孝。”

    红妆等老太太连珠炮一样的说完,才急着摇头:“不是,三小娘子把萧家郎君打了。”

    “打人啊?她打的架那就多了,这有什么好稀奇?”刘老太太感叹道:“从回来,就没消停过,这两年长大了我以为她学好了,这不,又跟人打架,她没救了。”说完伸出手:“去把账本给我拿来。”

    红妆没有动,憋的表情极为难受的样子:“老太太,这个不一样,打的是萧家郎君。”

    “就是李家郎君都打过,萧家郎君有什么了不起?是不是要钱?管阿蘅要去,她自己有钱。”

    “不是,是萧二郎君。”

    刘氏不解道:“哪个萧二郎君?”

    刘老太太道:“是啊,没听哪个姓萧的这么了不起,阿蘅打他还能反了天?萧二郎怎么了?萧二郎,萧二郎?哎,谁?”

    红妆跺着脚:“是萧掩啊,萧副将的长子,萧公子,萧二郎,萧掩。”

    刘氏觉得耳熟,突然间瞪大了眼睛看向李老太太:“那孩子?”

    “我的天呐。”刘老太太直接站起来,急急看看红妆:“是萧二郎?”

    红妆心想我之前说的是别人?

    她忙不迭的点头:“把人鼻子打流血了。”

    “苍天啊,破了相没有?”刘老太太恨的牙根直痒痒。

    红妆道:“应该没有吧,围着的人太多,婢子无法近前。”

    刘老太太气的颤巍巍的看着刘氏:“这个蛮子,连萧二郎都打,她怎么下得去手?”拳头敲在手掌上:“根本就下不去手嘛,那么好的孩子。”

    那个萧二郎刘氏见过,温文尔雅的君子,什么都很优秀,怎么可能得罪李蘅远呢?

    “姑姑,别说了,阿蘅哪里分得清美丑,可惜了萧家孩子,从不与人计较的人,又是阿蘅,阿蘅就是仗势欺人,人家只能吃着亏了。”

    “谁说让他吃亏?”刘老太太胖的白皙的大脸往下一拉,怒上眉梢:“看我怎么罚他。”

    刘氏想了想,低声道;“姑姑,现在可不是罚阿蘅的时候啊,万一真生气了,不接四娘怎么办?”

    刘老太太心中哎呦一声,因为是萧掩挨打,把这个茬给忘了。

    可是被打的是萧掩啊?就这么放过那个黑麻麻的东西?也太没天理了。

    正想着,房外响起喧哗声。

    刘老太太听是儿媳妇们过来,对红妆使了个眼色。

    红妆出去迎人,等甄氏,余氏,尹氏三人进来的时候,刘老太太已经坐好了。

    “怎么这么齐?”

    余氏先脱了鞋跪坐在刘老太太对面:“阿娘,可不得了了,阿蘅把萧家郎君给打了,您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蛮横的人?打萧二郎,怎么下得去手的?”

    刘老太太也觉得很有必要问一问李蘅远是怎么想的,手不觉得有罪吗?眼睛长哪里去了?

    刘氏在一边轻轻的咳嗽一声。

    刘老太太一改心疼的表情,肃然道:“那定然是萧二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余氏嘴要撇上天:“阿娘,萧二郎怎么可能有不对的地方?尤其是跟阿蘅比,听说阿蘅上课的时候还逼着二娘给她下跪呢,她是惯犯,看谁不顺眼就欺负人,您还帮她说话?”

    刘老太太摸着胸口,听说那么好的孩子被打,她都要气死了,谁要帮那个黑麻麻们的东西说话?

    刘氏又咳嗽一声。

    刘老太太要忍不住了,回头竖起眉头:“别使动静了,我都要气死了,这么打人还纵容着她?不罚她?”

    刘氏:“……”

    余氏听了眼睛闪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光:“还不罚?不罚要上天了,老太太您不罚阿蘅,这次是打萧掩,下次就敢打您了。”

    那可不,连萧二郎都能下得去手,这天下还有她打不得的人?

    刘老太太连连点头,看向甄氏;“老大媳妇,你怎么说?”

    这家以后还得甄氏管。

    甄氏本不负责教养李蘅远,不过今日这事,她心里先入为主的也认为是李蘅远不对。

    毕竟萧掩那孩子,在府上有口皆碑,不会与人起争执的。

    她敛衽道:“到底还不清楚阿蘅为什么打人,萧二郎是好的,可阿蘅一天比一天懂事,也不像是以前的欺负人,要不问一问吧。”

    刘老太太叫着红妆:“她跑哪去了?给我叫来,我必须要好好问一问,她怎么就下得去手?”

    西池院,钱嬷嬷和李蘅远对着坐着,钱嬷嬷也在问李蘅远这个问题:“娘子,怎么下得去手的?”

    打完人后没人理她,她心中又恼又愧,就回来了,路上遇见的人都会问她这个问题,怎么下得去手的?

    那萧掩就那么好?

    可是梦里怎么会有他?

    李蘅远舔着嘴唇。

    钱嬷嬷道:“这次婢子也不帮着娘子,那萧二郎多仁义的人,长得又好,要是咱们家孩子,我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可能打他?”

    李蘅远:“……”

    打完人她也觉得自己过分,可是现在嘛,钱嬷嬷真的好过分。

    李蘅远嘟起嘴道:“我又不是无缘无故打他,我梦境他向一个坏蛋要我,我是谁啊?我是李蘅远,岂是他们可以随便交易的?我不打他丫的?”

    钱嬷嬷听得头疼:“娘子,又是那个梦?又是那个梦?您因为这梦,打发了水晶,把老太太都气哭了,现在又打萧二郎,谁能信您啊?您等着吧,老太太一定会来找您算账的。”

    李蘅远做了个不服气的鬼脸,这个萧掩还是宝了?

    正想着,桃子和芝麻走进来,躬下身道;“娘子,红妆来了。”

    李蘅远见二人比之前还恭敬,点点头:“让她进来。”

    红妆进来后恭恭敬敬说了来意:“老太太要请娘子过去。”

    比之前态度都好多了。

    李蘅远又纳闷,她什么时候把红妆也收服了?

    红妆看着这位冥顽不灵的小娘子,心里是气的,可是小娘子连萧二郎都打得,打她还在话下吗?还是夹起尾巴做人吧。

0027 认罚

    月宿院自然也听说了李蘅远打人的事。

    向来都安静的像空气一样的冯微听了都摇头:“这次一定是阿蘅不对。”

    李不悔正好醒着,莺儿给她用牙签插着牛肉干送到嘴边。

    嚼着美味无比的西域美味,舌尖上的快感却不如以往来的痛快,因为她心烦。

    李不悔捋顺着前世的过往,上辈子的萧掩是个极其出色的人,只跟李玉山打了一次仗,就被李玉山看中,一直带在身边,听说李玉山临死的时候,将军权都交给了他。

    可是这样优秀的萧掩跟李蘅远可没什么关系,没听说有任何交集。

    对啊,李玉山把军权给了萧掩,萧掩怎么不娶李蘅远,让李蘅远嫁郎中呢?

    没碰上?

    有可能,其实她对萧掩了解也不多,就是一个优秀的少年,早早跟李玉山上战场了。

    李玉山死他继续戍边。

    可是这辈子他们闹出这么大动静,不会因此李蘅远就发现萧掩的好,赖上萧掩吧?

    李不悔暗暗担心,像萧掩那么优秀的郎君,她肖想一下都是罪过,真怕李蘅远赖上萧掩,萧掩据说人极好,那就算李玉山死了,李蘅远不还是有依仗吗?

    到时候怎么跟李蘅远分家产。

    莺儿又叉了一块肉干给李不悔,道;“三小娘子虽然蛮横,但对娘子和姨娘倒是真心,连肉干都分给娘子吃,要知道人家都说,从三小娘子那里要吃的,等于虎口拔牙。”

    李不悔突然坐直了看向前方,她担心什么?

    李蘅远败了她有姨娘指望,李蘅远不败,她是李不悔啊,是李蘅远疼爱的妹妹,不管怎么样都涉及不到她,那她还担心什么?

    想到这里,不由得露出会心的笑,这个身体可真是好啊,而且按照上一世的经验,萧掩过了老太太寿辰,就应该参军了。

    冯微的大婢女采莲这时走进来,跟冯微说李蘅远被刘老太太叫走了,看样子是要挨罚,问冯微要不要管。

    冯微轻轻摇头:“阿蘅自有分寸。”

    李不悔也这么想,李蘅远那么要风得风要雨的人,根本也不需要认罚,按照她的草包性子,也根本不会认罚的,让她们闹着去吧。

    ……………………

    宁馨院,刘老太太一手拿着账本,一手飞龙走蛇:“阿蘅,这是第一百零七笔,虽然跟上一笔打人事件比,中间隔个两年,但是这次最恶劣,竟然因为一个梦就打人家老萧家那么好的孩子,我都给你记着,等你阿耶回来跟你算账,这回,他指定不会饶了你。”

    谁都不知道,其实阿耶每次都没饶了她,不过是在人后教训她。

    李蘅远坐在刘老太太面前抿着嘴不说话。

    刘老太太写完了放下笔,等墨水干了将账本交给红妆:“都给她保存好了,看她都做了多少恶事,简直罄竹难书。”

    红妆算了算,刘老太太记录李蘅远惹过的祸,也就七本账,还不算罄竹难书吧?

    刘老太太交代好手中的事,回过头又义愤填膺道:“可是等你阿耶回来没时候,我必须要给萧二郎一个交代,现在就罚你去跪祠堂,三天,不准出来。”

    刘老太太审问李蘅远,甄氏和吴氏站在刘老太太左边,听了刘老太太的惩罚,二人相视一眼,还挺重。

    余氏旁边没人,只能跟刘氏用眼神交流,李蘅远都霸道惯了,从来没跪过祠堂,怎么可能会领罚?

    刘氏极其厌恶这个余氏,虽然她只是个姨娘,但皇族后裔,不知道比商女出身的余氏高贵多少,所以她即便看清楚了余氏的幸灾乐祸,也乐与见李蘅远受教训,可还是不愿意跟余氏交流。

    头微微转向刘老太太那边,不去看余氏。

    余氏目光落空,闹了个没脸,轻哼了一声。

    刘氏还是没理她,不过不理归不理,余氏的想法还是对的,李蘅远不可能去跪祠堂,不说别的,就说这三天吃什么?

    别人一天三顿饭,李蘅远得吃五次,还不算零嘴,三天不吃东西,她不得把祠堂掀翻了?

    要是李蘅远真的不肯领罚,可不可以跟老太太说,让李蘅远立即答应把女儿接回来,就将功抵过了。

    刘氏正畅想着,李蘅远恭恭敬敬给刘老太太鞠了一躬:“孙女领罚。”

    “你敢不领罚?”刘老太太突然吼出来,吼完一愣;“你说什么?你领罚?”

    李蘅远蹙眉:“领罚。”

    那她听错了?老太太求助般看向刘氏,怎么可能这么乖巧就领罚了?

    刘氏也觉得越来越不懂李蘅远了,这人是不是摔傻过?

    甄氏和吴氏交流一眼,也都十分意外。

    李蘅远最怕别人用莫名其妙的目光看着她了。

    近来这样的目光越来越多了。

    怎么她就不能知道错了?

    打人不对是错了,领罚。

    哪怕那个人是梦里的萧掩,也要领罚,毕竟还只是梦。

    尤其涉及到家里的军官人家,父亲打仗在外,靠的就是这些人,万一因为自己,这些人跟父亲起了嫌隙,再闹出什么不好事怎么办?

    不能因为一个梦鸡飞狗跳。

    若梦是真的就更不该冲动打人,应该是小心提防,而不是打人暴露自己。

    所以她来的时候就想好了,什么惩罚都认,只要能让萧家出气,萧副将就会好好的跟着父亲打仗。

    以后也克制不冲动,先动脑子再动手。

    嗯,就这样。

    李蘅远在想什么没人知道,刘老太太已做好了她反抗的准备,可是后面的招数都用不上了,她下的命令,也不好再收回,让红妆和管事婆子把李蘅远送去祠堂,见李蘅远走的时候脊梁挺的笔直,认罚可能是真的,但绝对不是因为她权威,这样想刘老太太就有些后悔,反正死孩子还是不服她,早知道要多罚她两天。

    李蘅远真的进了祠堂,这又引起不小的轰动。

    最为满意的是李庆绪,阿掩大度不计较,一直说自己没事,也不要难为李蘅远就回家了,他可不能这么算了。

    若是阿婆不管这个堂妹,他就亲自写信给二叔,堂妹已无法无天了。

    至于别人说的妹妹反常,他是没感觉到,刚打了人,还不是那德行?

    认错倒是及时,可做错事认罚是天经地义的,当然,鬼知道家里的妹妹们原来什么样。

    何子聪做为李蘅远青马竹马的表哥,最了解李蘅远,他听到消息后就很懵,李蘅远对他不再言听计从他很费解,打萧掩更是他意料之外,还有些害怕,以后也得这么打他吧?

    可当他觉得这个大黑熊无法无天,自己后半辈子全部要毁掉的时候,大黑熊却乖乖进了祠堂。

    嘿,谁能告诉他这个表妹为什么突然这么奇怪吗?

    不过统统包括了,李家这些人中,最着急的还是李蘅远院子里的人,娘子好吃啊,跪祠堂可没吃的,她们要怎么把吃的送进去?

0028 诱惑

    东西两个李府,其实只隔着一堵墙,墙上有门,到了晚间,就会落匙,芝麻胆小,是错误都不敢犯,桃子只好跟樱桃合作,贿赂了门房,带着李蘅远爱吃的东西,到了东府。

    ——祠堂在东府西北角。

    桃子对那门房乔婆子再三叮嘱:“我们还回来呢,您可别走,不然回不去了。”

    乔婆子道:“二位姑娘放心,替娘子办事,老婢还哪有不尽心的。”

    桃子和樱桃沿着小路朝祠堂方向有去,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她们出发的时候,其实早已有人在路上堵着她们。

    白日里不好行动,李娇娥算准了李蘅远的下人会挑晚上时间来送吃的,李蘅远那么压迫她,好不容易李蘅远倒霉,她怎么也得让李蘅远饿上三天。

    不光李娇娥,刘老太太知道这个孙女最怕什么——没吃的。

    这下好了,孙女不是不怕她吗?那也休想让她网开一面。

    绿意也在路口设了埋伏。

    还有李庆绪,就怕李蘅远得不到教训,他是派了人大摇大摆守在祠堂门口的。

    当然,这一切热闹,对于刚刚睡醒的李蘅远来说,是另外的世界。

    李家是杂胡,老国公平西有功,才得来的爵位,之前的老祖宗不知道是哪里混的流氓,毫无底蕴,就是暴发户。

    李家暴发户的特点就是爱阔气,祠堂可想而知的,修的十分气派宽敞,前院后殿,左右耳房。每晚光祭祀的油灯就要点上九九八十一盏。

    李家也没有那种不准许女孩祭拜祖先的规矩,所以李蘅远被关的地方是正殿,正是祖先排位之所在。

    一缕浅浅的光从门缝里投进来,将理石地面照出一条缝隙。

    李蘅远这才知道,这是月光,天都黑了。

    她已半天没吃东西,肚子咕噜噜叫,第一次明白什么是饿。

    头冒金星不说,心情抓心挠肝的烦躁。

    李蘅远心想,早知道这样受罪,就不逞能了。

    身后的远处就是神龛,上面供奉着李家逝去的男人们。

    长明灯的照耀下,这些排位上的名称清晰可见。

    李蘅远回头跪在李奉天牌位前:“别人孙女也不认识,就只能求翁翁一人,翁翁,阿蘅可是您的亲孙女,您保佑阿蘅今晚有吃的吧,不然阿蘅出去,就不让人给您烧香。”

    刘老太太天天说老国公的坏话,在李蘅远心里,这个翁翁不是好东西,所以她不觉得自己的话哪里不妥

    说完,对着牌位磕了一个头:“全指望您了。”

    磕完,头更晕了,她负气的坐在蒲团上,早知如此,就不磕这个头了。

    翁翁可能也指望不上。

    忽地,从门缝中吹来一股阴风,排位前的两排长明灯齐齐忽闪一下,忽明忽暗的感官,让四周景物显得有些诡异。

    李蘅远打了个冷颤,身上汗毛竖起,她本不怕这些东西的,可四周静的只有她的呼吸声,这要是有什么事?上哪叫人去?

    破屋偏风连夜雨,她心里也只是有点害怕,陡然间殿外却传来一声婴儿啼哭。这哭声凄凉至极,划破长夜的寂静,极为阴森恐怖。

    李蘅远这下子头皮都麻了,不会是真的有鬼吧?

    他回头求救似的看向李奉天的排位,可是方才还好好的翁翁,此时看,漆的鲜红的名字像是人血,满满从发黑的木牌里渗出来。

    李蘅远都快哭了:“难怪阿婆说翁翁不好,您再吓唬我,我让阿婆找您算账。”

    排位纹丝不动,所有排位都纹丝不动。

    油灯亦如豆苗跳跃,发着明亮的光。

    李蘅远竖起耳朵听了听,哪有什么婴儿啼哭,根本就是自己吓自己。

    她拍着胸口回过头:“咔……咔……”艰涩响亮声音就在门后,是什么人在挠门的感觉。

    李蘅远刚放下的心,再次跳到嗓子眼,她奓着胆子站起身:“谁?谁在吓我?”她心想应该不会有人这么无聊?听自己的声音,已经在颤抖。

    “咔……咔……”有节奏的声音并未停止。

    李蘅远蹲下身拔出皮靴里的匕首,自打做噩梦之后,她就凶器不离身了。

    “谁?你敢过来,我就跟你拼了。”

    “咔……咔……咔……”挠门的声音刺激的李蘅远想尖叫,这东西不怕她,这时候,她不可能再天真的以为是有人在故意吓她,其实一开始也没觉得。

    所以这不是好东西。

    李蘅远举着匕首蹑手蹑脚躲在门后,打算这东西敢进来,她就给它致命一击。忽地,她吸吸鼻子,不对不对,凭借她多年经验,外面一定是好吃的,香的出奇。

    挠门的声音停了,李蘅远等了一会,那边跟殿里一样,安静的可怕。

    可香味还在。

    她终于受不了,用匕首撬开门栓,门后就是准备香案的小厅。

    厅里因为没有祖宗排位,不怕有日月之光,靠南的方向有两扇大窗,窗外明月高悬天幕,月光如剪碎了的银子般,撒在厅里,地面一片冰凉。

    借着这光,李蘅远看见一只肥硕的灰毛白斑猫蹲在厅里,正好面对着她,猫儿琥珀色的眼睛在宁静的夜里比星光还亮,可这猫却不吓人,它太肥了,一张大饼脸比她脸还大,嘴里叼着一大片肉片,目光囧的委屈。

    “原来是你这坏东西吓我?”

    李蘅远一颗要被吓裂的心,终于安心的合在一起,她来不及感慨猫的可爱,吞咽一口口水,香味就是从猫嘴里发出来的,太香了。

    “过来。”李蘅远饿的根本想不起阿耶的叮咛,什么有毒的话,就想把肉片占为据有。双手勾着引诱着肥猫。

    谁知肥猫看她一眼,直接窜向西边耳房,目光满满的鄙视。

    李蘅远怒了,至今还没有什么人能从她的眼皮子底下把好吃的带走。

    李蘅远跨过门槛追过去,发现那猫又跳上耳放的西窗,这猫简直神了,用爪子抠开窗栓,直接从窗棂撬开的缝隙钻出去,末了又给她一个无比骄傲的眼神,像是对这里轻车熟路。

    李蘅远咬咬牙,她还追不上这猫了?

    别看她壮,一个利落的攀爬,就跃上窗台,动作简直身轻如燕。

    常在外面跑,爬高上树的本领要是都没有,那就白混了。

    猫儿叼着肉片又在窗下看她,李蘅远被香味馋的无法自持,也忘了自己是受罚,跳下窗离开祠堂。

0029 闯入

    李蘅远从不知道,祠堂的院墙外是一条长长的夹道,有夹道,说明另一侧可能是院子。

    ——其他军官的家眷就住外围,应该是那些人家。

    猫咪又悄无声息的越上另一堵墙,跳下去可能就是别人家,李蘅远不打算追了,可是那猫好故意气她,蹲在墙头不走,晃着脑袋,显摆着嘴里的香肉。

    又来这招,李蘅远气的牙根痒痒。

    说起来她跟这猫才认识,从祠堂一直跟到这,这猫已经耍她好几次了。

    猫十分胖,神态慵懒,一看就是懒猫,她以为自己轻易就能逮到它。

    可是懒猫跑起来十分敏捷,她根本跟不上。

    懒猫一旦发现她追不上了,又会在原地停下来等她。

    此刻又是如此!

    李蘅远看着它嘴里的肉舔舔嘴唇,凭她多年吃肉经验,这肉色泽饱满,月光下泛着油光,不是炙烤烹煮的,是别的做法做出来,她都没有试过。

    原来这时候铸铁技术还不那么发达,可以炒菜的铁锅十分难得,食用油的种类也很少,所以猫嘴里的肉,是炒出来的香气,李蘅远没吃过。

    凭着对厨子的向往和要赢猫的志气,李蘅远一跺脚:“就跟你比一比。”

    她一个惦步,又爬上高墙,猫儿见她有所行动,早就无声无息跳下去。

    等李蘅远坐在墙头向下看,猫已经没了。

    这还真是一个小小庭院,不过是后院。

    一片樱花林正对着后室后门,花木栽种的四四方方一片,是人为故意修整过的,此时正是花木含苞时候,清冷的月光下,从墙上一看,冠头淡粉一片,不过也是四四方方的,平整的像一块温馨的毯子。

    这到底是谁家啊?

    李蘅远不明白这主人怎么会这么无聊,连树的长势也要管。

    等他跳下山墙,再看其他景致,越发觉得主人古怪,不管是什么摆设,都是成双的,而且必然长得一模一样,还要左右对称,像树木这些不可能一模一样,那就修剪的高傲胖瘦一模一样。

    李蘅远:“……”

    真的,院子整齐的像是供人观赏的精致,住人,有些可惜。

    李蘅远见后室灯光微弱,沿着花木旁边的圆木栅栏小路走过去,没什么声音。

    从干干净净的台基旁绕到前面,悬山式的堂屋里灯火通明。

    李蘅远听了听,不过还是没有人声。

    刚好天边的圆月钻到云朵里,四周一暗,背后的冷风吹来凉意,李蘅远心想,不会是鬼屋吧。

    她拔出匕首猫着腰走向堂屋,屋侧种了一圈美人蕉。李蘅远查了一下,横着三竖九,左边二十七棵,都开着黄色的花,不用说,右边肯定也一样。

    后面是横四竖二十五,正好一百棵。

    等她数的忘我,到了前窗下的时候,突如其来的香味让她迈不动脚下步伐。

    就是这个味道。

    李蘅远闭眼吸了吸,哎呦,就在屋里。

    明柱下没有人,她蹬蹬蹬跑上台阶,等站稳了才发现,脚下的木板也不知道是怎么擦的,亮的光可鉴人。

    她看着地板上自己的脸颊有点脏,赶紧擦了擦,低头看,鞋子在翻墙的时候沾到了灰,地板踩出了脚印。

    摔!

    到底是哪个变态的家里这么干净,她都不好意思踩了。

    堂里传出温柔的男子声音;“阿甲,什么事?”

    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李蘅远抓抓头,不好意思道:“我不是阿甲,打扰了。”

    屋里的人在没说话。

    李蘅远努着嘴向屋里看,心想着要不要进去。

    正这时,轻轻的吱呀一声,正对着她的轩窗被人从里向外打开:“是阿蘅小娘子?

    窗口闪出一个长身玉立的白影,一双如星的眼睛波光流转,温柔至极,正隔着窗纱看着她。

    李蘅远吓得后退两步:“怎么是你?”这如玉的面容,不正是白日里打过的萧掩吗?

    萧掩微微颔首:“有事?”又道:“进来说吧。”

    之后他就从窗口走远了,不一会的功夫,厅房的正门就开了。

    闯到仇人家里,李蘅远自己也说不好此时的心情,但鬼使神差的不想走。

    她舔着嘴唇走到门口。

    萧掩正在门的另一端等着她:“进来吧。”

    李蘅远抬起脚,见门口金黄的地毯一尘不染,她又把脚落回去。

    左右踢了踢,小靴子留在门口,穿着洁白的袜子走进去。

    萧掩看着门口摆放歪歪斜斜的靴子,好看的剑眉蹙了蹙,俯下身将靴子朝外摆好,靴口对的整整齐齐,摆完后停了一会,确定不会变了,这才反回屋里。

    李蘅远已到了肉香味传出来的东稍间,明亮的屋内,正中间摆了一张小方几,几上四个小菜,摆盘和刀工都漂亮的惊人。

    李蘅远吞咽着口水,哎呦,她好想吃,真的好想吃。

    “阿蘅小娘子?”那个温柔的声音就在身后。

    李蘅远回头看着跟过来的白衣少年道;“那个,那个……”她舔了舔嘴唇:“你在吃夜宵啊?”

    萧掩点着头:“还没吃。”

    李蘅远想了想,笑道:“对了,我打你的伤好了吗?”不问伤势就管别人要吃的,好像不太地道,但看脸,好像没有肿,还好还好,能少结点仇。

    萧掩微笑点头:“原来阿蘅娘子这么晚来,是为这件事而来,已经没事了,流那么多血,不是阿蘅小娘子打的,是在下本身鼻子就有伤,有劳您惦记。”

    啧啧,她有多大力气难道她自己不知道。

    李蘅远心想,难怪大家都说萧掩人好,之前所有人都声讨她的时候,萧掩就没出声,如果当时萧掩说什么不满的话,她当时肯定不好脱身,现在明明是她冲动打坏了人,萧掩还帮她找借口,真给她留面子啊。

    她咧嘴笑了笑:“真是对不起,我就是来跟你道歉的,虽然晚了点,但你别介意啊。”心里同时想,这么好的人,吃他家的东西不会有事的。

    萧掩见比他低了一个头的小姑娘茶色的眸子里满是算计的光,心里也笑了,看来他们的误会已经解除了,但面上不显,道:“娘子还有何事?”

    李蘅远心想这是要赶她走吗?指着桌上的菜,忍不住添嘴唇:“好吃吗?”

    萧掩想了想:“稍等。”

    然后回到屋里,跪坐在蒲团上,轻轻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笋丝尝了尝,看向滑门的地方点点头:“好吃。”

    李蘅远:“……”

    她都急死了,这人看着挺聪明的,怎么不邀请她啊?

    终于在再三的暗示无果下,李蘅远提出了无礼的要求:“我饿了,你能不能分我一半吃的,我可以给你钱。”

    萧掩道:“原来是这样。”之后看向窗外放向:“阿甲,在吗?给阿蘅小娘子拿碗筷。”

    李蘅远听他声音如天籁,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什么梦都忘了,终于可以吃东西了,翁翁是个好翁翁。

    萧掩见李蘅远迫不及待的跑进屋子盘膝坐下来,蓦然就笑了,不过很快笑容就僵在嘴角,他看到了李蘅远的坐姿。

0030 请君

    李蘅远高高兴兴用完了一餐美食,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见萧掩已不在几边,靠北的墙壁有张长塌,萧掩坐在榻的一端,他面前的小几上摆着奇怪的东西,萧掩正埋头想着什么。

    一直没有看她。

    吃饱喝得,李蘅远的精神也回来了,她看着萧掩宛若春花秋月般的俊颜,陷入思考。

    这世上真的有萧掩,那那个梦……

    上课的时候她刚祈求老天爷给个提示,萧掩就出现了。

    所以这个梦?

    萧掩,真的有他表现的那么美好吗?

    李蘅远想了想,站起来对着萧掩一鞠躬:“多谢您的款待,白日里的事,我真诚的跟您道歉。”既然什么都搞不清楚,就不如按兵不动。

    萧掩放下手中铜钱,抬头微笑:“无妨的。”

    萧掩声音还是那般轻柔,蓦然一笑,明艳的俊脸如月破云出,夏花齐放,勾人心魄让人移不开眼睛。

    李蘅远对相貌是没什么要求的人,尤其是自己的相貌。

    此时也想,人或许是应该长得好看些,也能让旁人心情愉悦。

    可是这样春花秋月般美好的人,怎么会侮辱她呢?

    她又赶紧摇头。

    梦只是警示,不能就先入为主评判别人的好坏。

    李蘅远这样想着,又蹙蹙眉,如果自己真的是这样的想法,干嘛会处置水晶呢?

    噩梦已经不知不觉的在心里扎根,原来是她自己没感觉到。

    那到底要如何对待萧掩?

    她回忆那个噩梦,关于萧掩的地方,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坏人说,萧掩要她……

    这对出了嫁的人来说,确实是侮辱。

    李蘅远垂头丧气,想不通。

    萧掩的声音慢悠悠的:“阿蘅小娘子没吃好?”

    李蘅远告诫自己,还是原来的对策,按兵不动,她笑了:“吃的很好。”

    再次说着感谢:“那我先走了。”

    萧掩没说话,玉笋般的手指敲了小几两下,随后屋里便传出一声细细的猫叫,打破了和谐的气氛。

    叫声倒是不高,胜在突兀。

    李蘅远忘了要走,寻着声音向脚下一看,正是那只勾引她的大脸,一边伸着懒腰,一边从方几的下方走出来,扭着肥硕的屁股,姿势傲慢至极。

    然后猫跳上榻,跳到萧掩的怀里。

    萧掩摸着猫的头,那猫就乖乖在他身上蹭了蹭,然后趴到他腿边。

    李蘅远张大了嘴:“你的猫?”

    萧掩轻轻拂过猫脸:“你可以叫它萧媛媛。”

    “噗!”李蘅远一下子喷出来,这真的不是人名?

    可这一喷不得了,方才吃过的东西喷到地板上。

    哎呦,人家这么干净,李蘅远大窘。

    在门口伺候的萧甲听见声音闯进屋里,看着地毯上的污渍,吓得脸都青了,抬头看看自家郎君面色未改,心想,这是假象,郎君心里肯定已经恶心坏了。他不敢怠慢,拿着抹布掸子,赶紧把脏的地方收拾干净。

    看方几也不整洁,闷着头,又快速的把方几收拾好。

    终于屋里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萧甲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一眼局促尴尬的李蘅远,突然间捂住了嘴,阿蘅娘子嘴边沾了芝麻粒,这个他要怎么办?

    他不过是个下人,绝对不可以去碰阿蘅娘子的,就是提醒,也是罪过吧。

    可是不提醒,郎君一晚上能睡着觉吗?

    天呐,这个芝麻粒到底怎么办?

    傻了的下人李蘅远没有多关注,把人家屋子弄脏了,她对萧掩连连说着对不起。

    萧掩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掏出帕子擦掉她嘴角的芝麻,然后道:“没关系。”

    我去,这还没关系?都亲自上手了。

    阿甲看着郎君的不规矩,心跳都停了,郎君甚爱干净,这些东西平时可是从来不碰的。

    他不怕睡不着觉吗?

    李蘅远也感觉自己懵了,正好好说话呢,突然黑影压过来,男子身上的皂角香气让她心像揣着只兔子砰砰乱跳,接下来,那人就抬起手去摸她的脸。

    我的阿耶……除了阿耶可没有男的摸过她的脸。

    李蘅远当即怒了,不就吃顿饭吗?

    “你摸我干什么?别以为我不懂,先生教了,男女授受不亲,你是不是占我便宜呢?”

    被怒吼声吓得回过神来的萧甲:“……”

    他们家郎君瞎吗?除了萧圆圆,什么东西不是干干净净的,阿蘅娘子地位再高,也黑的不符合郎君的口味,谁要占她便宜。

    萧掩心里笑了,李蘅远,好像比想象中精明点,嗯,也没传闻中那么讨人厌。

    面对着怒气,他一脸歉意道:“在下唐突,因为小娘子嘴边沾了芝麻粒,就帮着小娘子擦干净,我这个人有点小怪癖,看到不和谐的东西,若是不动,会睡不好觉。”

    坦白的令人震惊。

    萧甲张大了嘴,他今天一定是侍奉错了主子,郎君从没跟人解释过自己啊。

    就算萧掩不说,李蘅远也感觉到了。

    原来是自己吃相不好,李蘅远怒气顿消,不好意思的摸摸脸蛋:“是我打扰你在先,是我闯入你的地盘,是我的不对,不怪你。”

    萧甲眼珠转了转,这位阿蘅小娘子也比传闻中明白事理多了。

    见李蘅远怒气已消,萧掩道:“只要小娘子不要再打我一拳就好。”

    说完又是一笑,又如冰雪消融般,笑容温暖的能把一切不平都忘了。

    李蘅远感到这人在调侃自己,不介意的挥挥手:“我也不是有心的,真诚向你道歉,我已经被关祠堂了,被狠狠的罚了一顿。”

    萧掩语气意外:“祠堂。”

    萧甲暗暗撇嘴,这就是惩罚的结果?

    “那个……”李蘅远感觉自己把自己装里了。

    萧掩又笑了:“在下知道阿蘅娘子已经真心悔过了。”

    不管是不是,李蘅远觉得萧掩能给她台阶下,这个人真的如春风般让人觉得舒服。

    梦里的事,就介意不起来。

    一时间屋里气氛十分融洽,笑声阵阵,而且这么一说开,李蘅远也忘了要问自己被猫引诱,是不是萧衍故意的问题了。

    萧掩见李蘅远放开来,引着话题,终于问出自己的不解:“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小娘子,小娘子打在下的时候说什么,在下将小娘子当做玩物?是什么意思?在下欺辱过小娘子?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在下毫无印象。”

0031 再请

    萧甲也有很多疑惑的事。

    郎君晚上是从不吃夜宵的,临时起意,就把阿蘅小娘子招来了,还不是故意吗?

    ——阿蘅小娘子他认识,太有名气,刚打完郎君引起轰动。

    谁都知道,阿蘅小娘子喜欢吃,闻着香味就能找来。

    而且他们家院子可不是谁都能进的,阿蘅小娘子坐在墙上的时候,屋里就有警报。

    所以郎君肯定是故意引小娘子过来的,这么费尽心机,还要驯服萧媛媛。

    难道他就是为了问刚才的问题?

    ——小娘子打他的时候为什么说那些话?

    啧啧,他们家郎君怎么突然间这么无聊,阿蘅小娘子想打人编些理由还稀奇吗?就是没理由想打人也不稀奇啊。

    不过他也蛮好奇?再粗鄙的人,也舍不得打郎君,这阿蘅小娘子到底怎么想的?

    李蘅远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盯着她,不高兴的回过头,是那个白面小随从。

    萧甲正一副“快说我听听的样子”,还认真的竖着耳朵,冷不丁对上一双毛绒绒的茶色大眼睛,吓得一激灵,这感觉就是做坏事被捉住了一样心虚……

    “我……”

    抬头看郎君也看着他,他忙躬身行礼,默默退下去。

    萧甲走后,李蘅远想,或许说开了,她也能摸摸萧掩的底。

    对萧掩道:“我真不是有意,是因为我做了一个极可怕的梦。”

    另外,她实在,萧掩让她觉得很亲和,就将梦境全数告诉了萧掩,不想真的跟这么温和的人有误会:“所以刚听见你的名字的时候,我就抑制不住了,你说怎么那么奇怪?我跟你也不熟,怎么会梦见你呢。”

    原来那么惨!

    萧掩神色凝重,目光灼灼的看着李蘅远:“万一不是梦呢!”

    “啊?!”李蘅远瞪大眼睛:“难道你真的会对我做这种事?我没有欺负过你啊,当然,今天的不算。”

    萧掩心想,你那个境遇,有人要等于拯救吧?

    他摇摇头:“我是说万一。”想了想又问:“还有别的吗?你还梦见别的了吗?”

    其实关于萧掩那部分,都已经模糊了,李蘅远摇头,愁眉不展:“再没了,都是不认识的人和物。”不然她会更害怕那个噩梦,还无从下手的感觉。

    真的,一提这个梦,她就觉得好沮丧。

    萧掩这时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不会再发生了,是梦,别怕。”

    安慰她的声音小心翼翼。

    李蘅远心头划过异样的感觉,肩头能感受到萧掩手掌的温热,这感觉让人……羞涩,不知所措,这小子真的不是在对她动手动脚?霍师傅讲过,不许男人碰身体。

    她想推开萧掩,可又怕损了萧掩的面子。

    到底怎么办?

    萧掩这时候就把手拿走了。

    霍先生也说,男人要欺负人的时候,若不是遇到强势,是不会放手的,所以萧掩不是占便宜,李蘅远心中微讪然。

    不过很快这种感觉她就忘在脑后了,萧掩有更令人不解的地方在吸引着她。

    “你相信我的梦吗?听你的话,感觉你相信?”

    萧掩道:“除了我是坏人,别的都信。”

    如果是真的,就都是真的,如果一个不是,就都不是。

    李蘅远又整理下思绪,萧掩的意思也是不信吧?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听见她因为噩梦而做出反常的事没有笑话她的人,她以为萧掩是不同的,所以对这人很有好感。

    可是人家也是当梦看的。

    又没人可以商量了。

    李蘅远因萧掩说了那句“别怕,是梦,以后不会发生了。”而有些感动的感觉褪去,就不打算再亲近萧掩了。

    第一萧掩好坏未知。

    虽总体评价还可以,就是喜欢动手动脚。

    但总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她无法掌握,这样的人以她的脑子,不应该凑的太近。

    嗯,那就顺其自然,顺气自然就是她是国公府的小娘子,他是副将家的长子,他们年龄也都大了,就不用太靠近。

    这样可以免得被萧掩算计,要是万一梦中的事有应验,到时候再盯着萧掩找线索不迟。

    李蘅远找到了以后要如何跟萧掩相处的方案,觉得方案非常不错。

    话也说的差不多了,道谢:“谢你安慰我,那我先走了,还受罚呢。”

    萧掩看着李蘅远的目光从忧郁变成坦然,纠结的圆溜溜的小脸也一瞬间舒展了,知道她做好了某些决定。

    这决定好像对他没什么好处。

    况且,他还没同意让她走呢。

    还有一晚的机会,以后接触就难了,有些话,必须得跟她说。

    萧掩琢磨着留人的方法,

    这时,哗啦一声帘子响,打破了屋里的沉闷气氛,随即,一个青年男人闯进来。

    看着来人,萧掩暗暗蹙眉。

    李蘅远被来人吓了一跳,细看之下,又变成了满脸好奇。

    这青年算是英俊,浓眉大眼,头发十分短,但莫名的还挺有形的,穿着奇装异服,腿毛都漏在外面。

    哪国人啊?她们王朝万邦来朝,新罗,龟兹,色目,倭国……甚至突厥人她都见过,但是从没见过这种衣不蔽体的服饰。

    白色的短衣料子很细腻,软软的给人的感觉随意又舒服,裤子,……暂时叫裤子吧,裤脚到膝盖,两腿边的装饰扣子不是金属的,但很有光泽……

    不像是穷的,是故意穿的短,到处都透着古怪。

    哎呦,他们国家这样不有伤风化吗?她想露胳膊,都要被阿婆一顿骂呢。

    看着全身都透着奇怪的青年,李蘅远又忍不住羡慕,真想穿他的衣服。

    “什么人啊?”她忍不住问道。

    来人却破口大骂:“萧掩你这个食古不化的古人蠢才,快点把时光环还给我,不然我不客气了。”

    李蘅远小圆脸纠结在一起,他说啥呢?

    萧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对李蘅远道:“阿蘅先不要出去。”

    哎呦,怎么还给她改了称呼了?

    李蘅远自打这个奇怪的男人进来,就只能处于懵懂状态,到底怎么回事?

    就见萧掩拉着那人衣角:“别吓到她,咱们出去说。”

    那人哼了一声跟他出去了。

    李蘅远想了想,还是遵守别人家的规矩,没有出门,却在屋里听见男人杀猪般的尖叫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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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有人比他这个收钱小能手还捷足先登了呀?!
世玺简介:作为一个草包,阿耶又是驻守一方是土皇帝,所以李蘅远的人生烦恼只有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直到一个噩梦将她的草包人生颠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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