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2 目标
桃子回到西池院的时候,已经是用餐时间。
宴席室内,李蘅远盘腿坐着吃饭。
用餐的方几正好在地中间摆着,那与地面平齐的大窗前面。
李蘅远面对着窗,屋里的灯盏都围着她点燃,简直如众星捧月一般。
就算不如此,在吃饭的时候,哪怕万人之中,李蘅远也十分的抢眼。
她的吃相并不是狼吞虎咽,应该说很斯文,但是就那认真执着的样子,张开又咀嚼的嘴,真是心无旁骛,不管她吃什么,旁人都会觉得这东西好香。
桃子不由得舔了舔舌头,走过去。
“娘子?”
李蘅远抬起手,那意思是等她吃完了再说。
桃子自然懂得手势的意思。
站到了一旁。
今天的鸡腿味道很特别,是用香料煮出来的,特别入味。
香料的方子是萧掩那边提供的,若是好吃,准备在废王府的街上开食肆店,到时候把方子公布出去。
废王府的建筑是推到坊间墙之后,留着要建食肆街的,现在街道的事情解决了,就等着把东院的下人送出去。
虽然和萧掩吵吵闹闹,但是正事都没耽误。
李蘅远就是试吃的第一人。
她都不怎么喜欢吃鸡肉的,却觉得很好吃。
这个可以公布方子了。
李蘅远啃完鸡腿,再吃一碗胡辣面,差不多饱了。
她放下筷子回头看着桃子,然后勾勾手指。
桃子立即跪在在她右边:“娘子,楚青云先是做了噩梦,说阿耶,阿耶不要吃我……”
在楚青云的窗下偷看的人就是桃子。
桃子把自己看到的情景事无巨细的跟李蘅远说了一遍。
“他真的表现的恨意满满,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针对娘子了。”
除了她,那可能就是阿耶了吧?
李蘅远喃喃念叨着楚青云的话:“阿耶,阿耶,不要吃了我?”
这是什么意思呢,有人吃了他阿耶,还是他阿耶吃了别人?
想不通。
就这时,樱桃也回来了。
樱桃关注的是罗诗梦那边的情况。
罗诗梦没有死,但是以后肯定是说不出话了。
李玉山对她也没有一点怜惜,还有那个吴氏,李玉山下令让罗永成处置吴氏,罗永成不舍得休妻,李玉山就把罗永成打发到平卢去了,去做个戍边的最小士兵,以后再也不许回范阳。
就是等于把罗永成流放了。
樱桃把经过告诉了李蘅远,最后道:“国公让她们立即启程,罗诗梦只是让大夫止了血,接下来什么都没医治,他们一家五口就被送出城了,以后这个祸害,就再也不能祸害人了。”
罗诗梦的罪恶可能还涉及推阿兰下水,但是已经追究不上了。
李蘅远道:“还是便宜了她。”
不过到底已经成了哑巴,想来就算罗诗梦能活下来,又去了最北方的苦寒之地,接下来的人生不会太好过。
罢了。
李蘅远说完之后气消了大半,笑道:“罗大娘这个教训告诉我们,不要嘴欠,指不定招惹了谁,不用死后去拔舌地狱,在人间直接就没了舌头。”
桃子和樱桃这半年来也不怎么骂人了,听了小脸红扑扑的说是。
罗诗梦的事情到这里算是解决了。
李蘅远的注意力又回到楚青云的身上。
有一点非常肯定,楚青云恨她。
还有一点模糊不清,楚青云好像怕阿耶。
再有,楚青云的是好像跟母亲有关。
李蘅远又想到罗诗梦骂她的那些话,她眯了眯眼睛……
母亲真的如罗诗梦所说的那么不堪吗?
这件事父亲的意思是肯定不会再提了,那她要自己去探索。
该不该探索?
李蘅远想着站起来。
樱桃和桃子一前一后跟着站起。
“娘子,咱们接下来干什么?”樱桃问道。
李蘅远心想萧掩重活一世,不知道知不知道跟母亲有关的事呢。
可是阿耶不让她跟萧掩玩了。
李蘅远并不是多听话的人,但是这次她决定听阿耶的话,免得阿耶伤心。
但是她和萧掩已经建立了相互利用的关系,如果有这样的人才不用,就是浪费了,而且她也打算让萧掩利用。
所以这时候不应该顾及其他而手软。
李蘅远回头看着樱桃:“你们谁去把岳凌风叫来。”
她不可以去找萧掩,但是萧掩身边有岳凌风啊,可以帮她们传话。
……………………
岳凌风在给萧掩喂饭。
萧掩这屁股十天之内是坐不起来,都得要人伺候。
看着萧掩没什么胃口,但又不得不吃的别扭样子,岳凌风抿嘴乐。
这家伙以为自己受伤了李蘅远就能心疼他,从而跟他订亲,这回好,亲也没订成,屁股还被打烂了。
萧掩这时摆摆手:“不吃了。”
岳凌风将饭碗和勺子放在榻头上的长案上,然后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能有什么别的事,走路都吃力。
萧掩反问:“你有别的事吗?”
岳凌风点点头:“我想问你,知不知道关于李蘅远母亲的事。”
之前李玉山在院子中割了罗诗梦的舌头,岳凌风当时跟着李蘅远出去,也在现场的。
事情的经过都已经跟萧掩说了,不过二人之前还没分析问题。
樱桃得了李蘅远的吩咐让她来找岳凌风打探消息。
岳凌风不得不问。
萧掩神色凝重:“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从来没听过关于夫人的传闻。”
但是从岳凌风的描述中可以隐约听出来,李蘅远的母亲可能背叛了李玉山。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她的死因……
萧掩摇摇头,有一种知觉在告诉他,他现在所想的方向不对。
他继续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帮不了阿蘅,我觉得夫人的事可以暂且放在一边,倒是那个楚青云,他表现的那么怪异,难道没问题吗?想办法把他除掉吧。”
岳凌风低声道:“暗杀?”
萧掩摇摇头:“想弄死他很简单,但是他到底为何要那样对阿蘅,这个问题若是能解释清楚,就再好不过了。”
还有一点,上辈子这畜生那样对李蘅远,这辈子不能让他这么轻巧就死了,总得受些苦吧。
岳凌风见萧掩眼睛不带感情的看着前方,便知道他有想法了。
“你的意思是……”
萧掩回头看着他:“我记得墨玉带回来一个女的,给阿蘅提个醒,可以用上了。”
0363 醒了
西池院又新来一个婢女,叫做苏映雪。
不过一个婢女,太不起眼了,而且好像也没有得到重用,就是安排在下人房里收拾院子。
这样的小事西池院每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所以谁都没有留意。
眼下国公府里最大的事是待客。
董文举携带夫人来探望刘老太太,十月初三到的,也就是方才,就在西府的客房住着呢。
十月里天冷了,但是下午的阳光正好,火红的挂在偏西的位置,将院子的琉璃瓦都染成了金灿灿的样子。
李蘅远睡午觉刚醒,带着桃子樱桃到院子里活动筋骨,红妆从外面走进来。
“婢子进过三小娘子。”她问好的时候脸颊微红,目光躲闪,很是尴尬的样子。
这可是稀客,有时间没过来了。
李蘅远呵呵笑:“无事不登三宝殿,红妆姐姐怎么来了。”
自打刘老太太受伤,李蘅远就去看过两次。
整个府上的人都知道,三小娘子现在跟宁馨苑的关系不好了。
不冲进门把宁馨苑的下人全都打算了已经算是仁慈。
红妆以前又做过对不起李蘅远的事。
现在李蘅远用这样的语气来问话,更让她畏惧和无地自容。
她低着头道:“是董太君来拜见老太太,老太太让婢子来跟娘子说一声,客人还是要见的。”
董文举夫妇要来,李蘅远之前就有听到过风声。
但是具体的日子她忘了,所以二人已经住在院外,她还不知道呢。
听了一愣:“对啊,忘了要见客了。”
李蘅远回头对红妆道:“你先回去吧,我要整理下才能见客。”
红妆再没有以往来西池院的趾高气扬,拘谨的说这是,便离开了。
她一走,樱桃便问道:“这董家老夫妇怎么这时候来,不过年不过节的。”
董文举夫妇来国公府说辞是探望刘老太太。
刘老太太确实受了惊吓,也受了伤,但是要来探望怎么早不来。
而且老太太的惊吓和伤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被自己的侄女和孙女劫持划伤,她还有什么脸让别人看。
明显的,这个借口是假的。
李蘅远看看樱桃,对啊,那他们来干什么呢?
她脑中倏然想起董养浩在花园子拦着她的时候说的事。
他说他已经给父亲写了信,要来家里提婚事。
难道是来处理董养浩跟她的婚事的?
李蘅远手放在嘴边,有一瞬间不高兴,她现在谁也不想跟谁订亲,可千万别说她的婚事,接着又暗暗自嘲,人家说不定有别的事,她又不是香饽饽,谁非要跟她订亲啊。
……………………
三房西稍间,靠北的床榻、淡黄色的帷帐中慢慢伸出一只手。
四周寂静无声,那手顿了一下,将帷帐拨开,然后一个少女的脑袋就从里面钻出来。
少女见左右没人,赶紧下了榻。
地面正中有一个长案,案子上放着一碗热粥。
少女走过去端起粥,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喝完粥,她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的放下碗,心想,难怪李蘅远那么好吃,这几天不吃饭,才明白吃喝,真是人生最幸福的事。
朦胧的日光照在少女清秀的脸旁上,使得少女形容不整的身形有了些许精神。
她长了一张鹅蛋脸,远山含黛眉,眼睛细长上挑,看人的时候饱含魅惑。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檀香夺了舍的李娇娥。
换了芯子的李娇娥假意昏迷三天没敢醒,因为她知道真的李娇娥是怎么死的,那狗杂种要杀李蘅远。
现在她已经是李娇娥了,万一醒了怕李蘅远追究。
可是总是昏迷不醒,就太饿了,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于是李娇娥就和婢女云燕交代好了,时不时给她弄点吃得来,别让别人知道她醒了。
也就是说,只有云燕知道她醒了。
放下碗,李娇娥看向门口方向,云燕呢?
这个婢女是不是仗着她有求与他,所以就开始偷懒玩去了?
李娇娥正想着,帘子哗啦一声。
“谁?”
李娇娥赶紧往榻上跑。
她衣衫不整,没穿外衣,在来人眼里就是一个白影闪过去。
十七岁的婢女忙低声道:“娘子,是婢子,没有人来,夫人带人去宁馨苑见客了。”
正是云燕进来了。
李娇娥见云燕端了一小盘的点心来,知道她是给自己弄吃的了。
招着手道:“快给我拿过来。”
李娇娥狼吞虎咽吃完了一碟子点心,抬头看着云燕:“你愁眉苦脸的干什么?”
云燕低声道:“婢子是心疼娘子,这么下去,要隐瞒多久啊?”
李娇娥将小碟还给云燕,心想,是啊,得隐瞒多久啊?
她不可能一辈子不醒,那样别人还不把她当尸体埋了?
再者说,这么天天让云燕偷吃的,早晚会被人发现的。
可是如果现在告诉别人,自己醒了,李蘅远会不会找上门?
李娇娥咬牙切齿起来,好不容易活了一回,还不用装小孩子了,都被这里李娇娥给坑了。
不过现在怪李娇娥已经没什么用了。
李娇娥暗下决心,得除掉李蘅远。
她想起什么,抬头看着云燕:“你说夫……阿娘去宁馨苑见客了,什么客人?”
云燕道:“董太君夫妇来看老太太了,夫人被老太太那边的人叫去陪坐。”
李娇娥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激动的拉着云燕的袖子:“你说董太君夫妇来了?他们夫妇一起来的?”
云燕点头。
李娇娥忙问道:“李蘅远订亲了吗?萧掩,董养浩,董玉郎……订亲了吗?”
云燕茫然的摇着头:“上几天还说要跟萧二郎订亲,然后又不订亲了,还没订亲。”
李娇娥放开云燕看着前方的虚空,脸上露出一阵阵喜色。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辈子董文举夫妇也来过一次,只有一次,他们是来李家说亲的。
那是三年后的事,董太君自然是给董玉郎求取李梦瑶,董养浩之前跟李蘅远有口头的婚约,但是在宴请的宴席上,李蘅远出了事。
董养浩最终就没选李蘅远。
这辈子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但是冥冥中注定,她又活过来了。
李娇娥紧紧的攥着手,那是不是说明,董家夫妇这次也来求亲的,虽然李梦瑶已经不在了,但是李蘅远这辈子没倒,董家老夫妇,应该是来挣李蘅远的。
李娇娥又看向云燕,她神色十分激动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家里来没来一个大夫,叫做楚青云的?”
上辈子李蘅远在宴席上出事,可都是楚青云的杰作。
0364 选择
跟刘老太太说完话,无论是李家的其他主人还是客人董太君,都从宁馨院出来。
董太君拉着李蘅远的手道:“有空去我那里坐坐,这次并不急着走,咱们可以好好说说话。”
李蘅远点头道:“您远来是客,阿蘅自当好好奉陪,您有什么需要也要对大伯母说,莫让下人怠慢了您。”
小小少女的语气虽然亲切,但是话语疏离客套。
董太君握着李蘅远的手一僵。
她这次来,就是想帮董玉郎求娶李蘅远的。
并不是她有多么喜欢李蘅远,反而是李蘅远最近的传闻她都听说了,并不能胜任她们董家的孙媳妇,但是如果不给董玉郎求娶,就会便宜那个小娘养的董养浩。
董太君已经下定决心,这次宁可牺牲孙子的名声,也不能让董养浩占了上风。
不过对她这样疏远的李蘅远,是不是不好控制啊。
方才在正屋里,李蘅远已经听出董太君的意思,是想把她和董玉郎凑成一对。
董玉郎跟董养浩一样,一直寄居在李家。
半年前,李蘅远就知道董太君的意思,董玉郎好像也对她也有所表示,但是过了那段时间,董玉郎就规规矩矩在书院读书,她都再没见过这个人,怎么突然间又提起来了呢?
她连了解的,熟悉的董养浩都不喜欢,更别说没有相处过的董玉郎了。
李蘅远说完话,接着又对董太君客套的笑了笑,行了送别的礼。
董太君还未说出的话就全部咽回到肚子里。
这样李蘅远再和其他长辈作别,就离开了宁馨院。
出来见客的时候,樱桃和桃子跟着李蘅远出来的。
回屋的路上,三人并肩而行。
樱桃道:“娘子,看样子董家二位真的是来提亲的,您选哪一个啊?”
桃子在旁边微微蹙眉,她希望娘子选萧掩,毕竟二人“澡”都洗过了不是吗?
李蘅远正要回答樱桃的问题,芝麻这时候从对面走过来。
李蘅远三人停下脚步看着芝麻。
芝麻走近了道:“娘子,国公让您去呢。”
桃子和樱桃面面相觑,国公这时候叫娘子,应该也是说婚事吧。
李蘅远神色淡淡的,她刚和董太君分开,阿耶就叫她去,应该是说婚事。
……………………
李玉山正在书房中踱步,李蘅远到了门口看见了。
他见阿耶是不是的抬头想着什么,又摇摇头,神色充满担忧。
或许是在担心她的婚事?
李蘅远叫了声:“阿耶。”
李玉山听见女儿的声音,立即换做一副笑脸看向门口:“猫在那里干什么,你要当小偷啊,快进来。”
父亲佯装没事人,李蘅远也不揭穿,笑嘻嘻的走进来。
“阿耶您叫我干什么啊?”
李玉山拉着女儿的手,二人一起坐到榻。
榻上摆了一个小几,上面放了温酒的用具。
李玉山抬手摸摸亚葫状的酒壶:“热了。”
然后抬头看向对面的李蘅远:“闺女喝吗?”
李蘅远拿了酒壶闻了闻,有些刺鼻,还给李玉山道:“辣不辣甜不甜?要是甜的我就喝,辣的就不喝了。”
李玉山道:“这是契丹人酿的就,辣的很,但是喝了暖胃。”
李蘅远道:“那我也不喝了,辣的酒有什么好喝的。”
她喜欢和甜酒果酒,带清香味的。
李玉山道:“品位不同,你没口福。”
李蘅远眯着眼笑,看着父亲一口一口的喝着小酒。
之后她心中一动,父亲不会就是约她来喝酒的吧?
李玉山喝了三口酒,算是暖暖场,然后放下酒壶看着李蘅远。
那专注怜爱的眼神,像是曾经没看过。
李蘅远一抖肩膀道:“阿耶,你干什么那样看我?”
李玉山呵呵笑。
他的大闺女可真好看啊。
就是昨天还那么大点的小东西,转眼间就长大了。
一种岁月不饶人的惆怅涌上李玉山的心头。
他呵呵笑了两声,那笑容中有些无奈。
后才缓缓开口:“阿蘅啊,你生日大,过了年就十五岁了,到了议亲的年纪,阿耶想帮你找个好人家。”
还真是说亲事的。
李蘅远一低头,萧掩的音容相貌就会在脑海中出现。
她第一次见到他,朦胧的灯光下,樱花树掩映的斗拱木屋中,少年推开窗,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
之后的温柔对待,夜半之时的促膝长谈。
萧掩也算为自己出生入死过。
李蘅远叹了口气,她是受不了那种平等的恋人关系,但是要说忘记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反正她心里想的还是萧掩,弥足深陷真的喜欢。
行动上的不能喜欢,和心里的真的喜欢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李蘅远抬起头看着父亲:“可是十五岁也不大啊,大哥都十八了也没着急订亲,之前李娇娥也不着急,咱们也不用着急,再等等吧。”
总会忘记萧掩,遇见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人。
李玉山道:“其实是因为董文举跟阿耶说了一些话,阿耶很动心,所以就想给你和董养浩订亲。”
到底还是董家人影响的。
李蘅远道:“十七叔不是不好,但是就像是长辈,没什么感觉。”
“你先听阿耶说说阿耶自己的想法。'
李蘅远撑着下巴倾耳,李玉山温声道:“跟董家结亲有一个好处,就是阿蘅不用远嫁,董养浩会入赘到咱们家,阿耶舍不得你嫁给别人家当媳妇啊,嫁的人家再好,当媳妇总感觉是去了陌生地方,阿耶怕你不习惯,再者说,阿耶也想你啊。”
李玉山话音一落,敞亮的屋子中倏然就静谧下来。
李蘅远抬头看着父亲,父亲威严的黑脸在硬挤着笑,笑的好难看。
李蘅远的心头立即像是被醋泡过一样,心酸的不行,阿耶舍不得她。
阿耶驰骋疆场的一个硬汉,但是遇到她的事的时候,总是很柔软。
她使劲咽了咽,才没流出泪来,笑道:“那也不用急的,实在不行,我就嫁给夜寒轩好了。”
李玉山对这个名字稍微有一点印象。
想了想道:“为什么是夜寒轩。”
夜寒轩应该是他给女儿选的侍卫,但是侍卫那么多,有冠绝范阳的墨玉,气质出尘脱俗的白景辰,还有谁来着……
反正很多,为什么是夜寒轩?
李蘅远咧嘴一笑:“因为夜寒轩有趣啊。”
夜寒轩和岳凌风一样,是她最好的哥们。
0367 说动
李蘅远的推断没有错。
昨天她和父亲说完话,之后父亲就把她卖了。
李玉山把李蘅远打发走了,便叫来属下军官去请董文举。
原来李玉山劝女儿的话,也是董文举请李玉山说的。
董文举姿态已经非常低的想让李玉山把女儿嫁给他的小儿子。
这一点非常能打动李玉山的心。
在李玉山心里,他的大宝贝就是仙女,就是宝贝疙瘩,能认真求娶的人家,就是好人家。
所以他虽然退而求其次的喜欢董养浩,但是董文举的一翻作为,他还是愿意给董养浩一个机会。
也是因为董文举的话语很能打动人。
董文举对李玉山说:“所谓事在人为,即便是两国之间有矛盾,还需要使者说客呢,何况是婚姻大事,我有一些肺腑之言要对三小娘子说,若是她之后还不答应婚事,那我董家子弟就再也不敢打扰了。”
这么有自信的半老男人,李玉山就把女儿支过来了。
李蘅远并不认为董文举劝她她就能改变主意,她语气十分抱歉的道:“可是十七叔就是长辈,我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十七叔那样的人才,您让他娶我,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董文举都气笑了:“哪有人为了躲避求亲,这样评价自己的。”
李蘅远道:“翁翁,我说的是实话。”
所以她才喜欢萧掩。
因为萧掩从她是黑瞎子成精的时候就关注她,然后一点点教导她,培养她。
都已经接受了她最丑陋不堪的一面,所以她在萧掩面前可以做自己,也不用隐瞒什么。
跟董养浩还是要很客气。
不过很可惜,萧掩的教导和迁就,都是因为报恩和愧疚。
想到萧掩,李蘅远微微走神。
董文举咳嗽一声。
李蘅远的视线又落回到董文举的脸上:“翁翁,真的很感谢……”
董文举摆摆手道:“阿蘅,翁翁跟你说一些心里话,你听翁翁说完,再给翁翁答复。”
人家都这样说,李蘅远勉为其难点点头。
董文举道:“就说十七的母亲吧,可能你也略有耳闻,十七的母亲出身不好,是世俗容不下的女子。”
见李蘅远听得人真,董文举继续道:“至于我和阿淘之间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一个中年男人,已经有了家室,甚至孙子都有了,可是就是不觉得自己老,爱上了年轻有生机,又与众不同的女子。”
李蘅远微微颔首。
她的翁翁也这样。
别说翁翁们,从春秋周幽王,到江东孙仲谋,那么多老男人前赴后继,都是这一个流程。
然后就是祸起萧墙,个个老婆儿子们争斗不息,你死我活。
董文举却在这时候叹了一口,声音带着怜惜和追忆道:“阿淘到底是与众不同的,她饱读诗书文集,知道我爱护她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她生下十七之后,在夫人起了忌惮之心的时候,她为了能让十七平安长大,就将十七交给夫人带养,自己吃毒药去了。”
李蘅远顿时坐直了。
家中五叔叔的母亲,可是阿婆给卖了的,所以翁翁要找阿婆算账,阿婆就把翁翁囚禁,不给治病,翁翁就死了。
跟五叔叔的母亲一比,这位阿淘确实要仁义很多。
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
李蘅远沉吟一下,打断董文举的话。
“那翁翁您怪罪夫人吗?”
董文举一愣,脸上硬扯出来一抹笑。
李蘅远袖子底下的手攥了攥,董文举这意思,就是怎么可能不怪罪,可是到底是谁对谁错啊?
董文举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堂堂舍人,世家子弟,自己喜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从那之后,他和夫人就貌合神离,他们再也没有住到过一处。
董文举笑了笑:“不过夫人到底没有伤害十七,我的十七郎还是平安长大了,夫人也是个好人。”
好人。
夫人为了保护自己和子女的权益,起了忌惮之心,这没有过错,她还是让情敌的孩子平安长大,是个好人。
阿淘身不由己,为了自己的孩子牺牲了性命,还可以说伟大,也是好人。
董文举在不对的时候爱上了不对的人,可是他本就有那样的地位和才华,他自己也控制不了。
所以他认为自己也是好人。
都是好人。
李蘅远歪着头想了想,那到底为什么都是好人的情况下,故事还这么悲凉,哪里坏了呢?
她不由得想起萧掩所说的,是世道不好吧。
董文举这时一笑:“又扯远了,翁翁要跟阿蘅说的,还是十七的事。”
“翁翁之所以要帮十七求娶阿蘅,说明白些,就是要攀附阿蘅,给十七后半生一个保障。”
这话说的直白,甚至不像是从一个官场出身的老狐狸嘴里说出来的。
李蘅远看着董文举那诚然的目光,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
董文举点点头:“确实如此,虽然阿淘也已经死了,但是家人对十七的忌讳和忌惮与日俱增,如今我还活着,没人敢欺负他,但是我死了,就不知道什么样了。十七被我惯坏了,他性子散漫,不喜欢官场也不喜欢斗争,他向往做什么清士,可是没有权利保护下,人想做什么都很难,所以翁翁是真的想求阿蘅帮忙,让十七入赘到国公府,以后有国公给他做保护,他的日子不至于那么苦。”
董文举说完,站起来深施一礼。
李蘅远忙站起:“翁翁,这使不得。”
董文举并没有起来,道:“我知道我这也说很是无耻,希望十七跟阿蘅成亲,是我们想攀附阿蘅寻求保护,但是十七真的不坏,他对我说很喜欢阿蘅,希望阿蘅好好考虑考虑。”
两鬓斑白的男人,儒雅威严的脸上依旧刻满了皱纹。
董文举,有着未老先衰的惆怅。
李蘅远倏然想到自己的父亲,父亲如果预感到自己要出意外,定然也会这样为她这样费心吧。
所以萧掩说,父亲上辈子把军权交给他,可能就是为了换他对自己的一点点照顾。
但是萧掩没有。
一种十分酸楚的伤心涌上李蘅远心头。
她顿时红了眼眶。
这样的董文举,不管他曾经做错过什么,都是和父亲一样的,爱着自己孩儿的一位父亲,所以她要拒绝的话真的就说不出口了。
李蘅远点了下头道:“翁翁,你容我想一想,看看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从果断拒绝到肯考虑,这就是进步。
董文举长吁了一口气,再次行了大礼:“十七的将来,翁翁就拜托给阿蘅了。”
0365 察觉
婚事没谈成,李玉山打发李蘅远走了。
李蘅远要回西池院,路上定要路过弱水院的夹道。
她走在入口,眸子一偏,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刚从院子里出来。
“夜寒轩?”
李蘅远叫着夜寒轩,不由得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方才在阿耶屋里她还提到夜寒轩,这么快就见到这个哥们了。
夜寒轩听见李蘅远的声音,眼睛顿时一亮。
“娘子,正要去见您呢。”他声音急急的,大阔步跑向李蘅远。
李蘅远站在入口处等他,等他到了地方,挑眉问道:“什么事,看你很着急啊。”
夜寒轩见左右没人,低头捡起他胸前佩戴的金刚杵:“金刚杵有异样,越来越凉。”
李蘅远:“……”
她就说跟夜寒轩在一起很有趣吧?
“这都入冬了,难道金刚杵还能越来越热?”
夜寒轩神色认真的点头:“是啊,金刚杵是冬暖夏凉的,往年都是越来越热,今年我越来越冷,肯定哪里出了问题了。”
李蘅远:“……”
倒是她孤陋寡闻了。
李蘅远心想:夜寒轩只是单纯,但其实十分聪明敏锐,她要找我我金刚杵的事,那就是跟我有关。
“那你的意思?”
夜寒轩目露担忧道:“我用金刚杵,至今就抓过檀香一人,还失败了,金刚杵是极其有灵性的东西,他的异样应该是又遇到了老朋友。”
李蘅远蹙眉:“再清楚些。”
夜寒轩道:“檀香可能出现了,就咱咱们府里,金刚杵感受到了。”
李蘅远倏然捂住嘴。
夜寒轩道:“您害怕啊?”他说着忙把金刚杵放进圆领的里面。
李蘅远脸色一变道:“我不是害怕,是我想到了檀香在哪呢。”
李蘅远想起阿青过生日之前的两晚,她梦见了檀香啊。
然后请景云来除邪,景云说,冥冥之中,天道有轮回,还说家里会有一个少女丧命,但是这么多天,家里都没有死人。
可事实上呢?
李娇娥应该死了啊,是她亲手杀死的。
李蘅远看着夜寒轩道:“我在落水的时候感觉到了有突然的刹那,身上一冷,像是有鬼魅靠近,如果檀香跑了,躲在水里的某处,是不是非常可能?”
夜寒轩道:“有时候看一眼就能看出来,有时候是需要感受,这种事我也说不清楚。”
李蘅远道:“我确定,就是她。”
因为檀香自己说过,她是被李娇娥害死的,这也就应了景云的那句话,天道有轮回。
所以李娇娥已经死了,李娇娥的死,说不定还不是她一人造成的结果,跟檀香有关。
檀香之前夺了李不悔的身体,这次再夺李娇娥的身体,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西府说李娇娥还有气,其实是檀香的气,檀香活了。
越想越是这个理。
李蘅远无奈的笑:“这个狗皮膏药,还真是让阴魂不散啊。”
夜寒轩又掏出金刚杵,道:“咱们去收了她吧。”
看着那跃跃欲试的脸,李蘅远突然拦住夜寒轩:“那个,我想,还是把景云道长请来吧。”
夜寒轩:“……”
娘子那躲闪的目光,那敷衍的笑容,不就是不信任他吗?
“娘子,我现在每天诵经文都用汉话,我的语言都进步的老快了。”
李蘅远还是不相信他那个水土不服的神。
她道:“这次为了稳妥起见,我们还是请景云道长来。”
夜寒轩垂下肩膀,神色十分落寞。
………………
距离受伤已经过了七日,萧掩如今可以站着吃饭,其实也是他想逞能,是他真的不习惯岳凌风用勺子伺候他。
岳凌风见案前咀嚼的美好少年看着窗外心不在焉。
他坐到少年对面,仰着头道:“后悔吗?七天阿蘅也没来看你一次啊,然后你还不能动,后悔吗?”
殷切的询问加上贱兮兮的笑容,典型的岳式幸灾乐祸。
萧掩没有看岳凌风,目光看向窗外,依然高华幽深,像是智者在思考,让人不敢靠近。
只是他语气淡淡道:“是又有什么事了吧?把你笑那样。”
岳凌风呵呵笑,其实他的话萧掩很生气,就是装作不介意。
他点点头:“你知道董文举夫妇来了国公府吧?”
这个之前岳凌风就说过了。
萧掩道:“不是要跟阿蘅求亲吗?”
他说完蓦然又想起上辈子的事。
上辈子董文举和李玉山有过口头约定,希望董养浩娶李蘅远。
李玉山死后,董文举是个比较诚信的人,还是希望自己能履行约定,所以带了董养浩来,想要撮合二人。
但是因为李蘅远有了什么不好的传闻。
董养浩有些嫌弃李蘅远,婚事最后没成。
具体是什么不好的传闻,萧掩也不清楚,他并不是喜欢关注别人杂事的人。
不过当时李玉山把军队交给了他,李蘅远婚事没成,他之后还真关注过李蘅远一段时间。
后来知道李蘅远匆匆跟一个大夫订了亲,跟着那大夫去了南方……
岳凌风见萧掩说这话呢,突然呆若泥塑,愣了愣道:“你怎么了?”
一种沉重的负罪感涌上萧掩心头,他感觉身体像是承受了千斤重的大锤,一时间难以透过气来。
以前他也内疚自责,却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过。
萧掩心想阿蘅骂的对,国公虽然没有让我娶她,但是他是希望我能好好照顾他的女儿啊。
可是他想着李蘅远都嫁人了,跟他就没关系,放任着不闻不问,后来若不是逸风宣传,他都忘了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人。
李蘅远说的太对了,其实是他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李蘅远,从来就没有过。
萧掩失魂落魄的抬起头,看着岳凌风诚然道:“你以前骂我的话,我不记仇了。”
岳凌风:“……”
他心想你记仇我也不知道啊。
“你到底怎么了?”
萧掩微微摇头道:“你继续说吧,除了董文举夫妇,那边还有别的事?”
岳凌风恍然一笑道:“是啊,阿蘅跟我说,她说她不会选董养浩也不会选董玉郎。”
这都在萧掩的意料之中,萧掩莞尔这点点头。
岳凌风继续道:“她说要选也选夜寒轩。”
萧掩刚拿起的筷子,啪嗒一下掉在桌子上。
0366 约谈
“谁?”
夜寒轩?
萧掩动了动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岳凌风笑的狡黠,真的,他就喜欢看萧掩意外的样子。
怎么,夜寒轩虽然单纯傻乎乎,但是人很有趣啊,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开心吗?
岳凌风道:“我要是李蘅远,我也选夜寒轩。”
萧掩再没心情吃放了。
他放下碗筷趴回到床铺上。
后看看还在笑的幸灾乐祸的岳凌风。
萧掩:“……”
“岳大夫,你先别笑了,我问你个事。”
岳凌风捂住嘴点点头:“你说。”
萧掩道:“你就没有一种药,可以让我的伤口快速复原,明天就能健步如飞的吗?”
岳凌风想也不想的点头:“有。”
萧掩:“……”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岳凌风,语气有气无力:“那为什么不早给我用呢?”
岳凌风摊摊手:“你也没说要用啊。”
“你……是我的错,我怎么又相信你,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掩一想温雅和气的脸上,瞬间变得狰狞。
岳凌风见了哈哈大笑,本来就是萧掩自己没要求的嘛。
……………………
阴天,满天乌云遮日,西北风骤起,天地一片苍茫,看样子是要落雪了。
东府的门子小宝见门口外站着人,忙打开门。
只见门外的少年穿着黑色狐裘,苍茫天地,一人独立。
他有着温文尔雅的俊美容颜,笑起来如清风朗月,温暖入心,好像这个冬天立即就不冷了。
小宝认得,这人是娘子特意交代过的萧二郎。
如果萧二郎来找娘子,就去告诉桃子姐姐,不能说给别人听。
小宝忙行了礼:“郎君您今日还是要找娘子吗?”
萧掩点头。
这是他和李蘅远见面的正当途径。
还有不正当途径,但是李蘅远现在显然还在气头上,不能用了。
“劳烦您帮忙通传。”
通传,怎么不通传,小宝最喜欢这位每次来都客客气气的郎君了,从来不把他当看门狗看。
小宝走后,萧掩搓着手掌看着天上的乌云。
这几天李蘅远都不来看他,感觉心头也蒙了一层乌云,昏沉沉没有尽头,心情也说不出是烦躁还是压抑,总之很难受。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萧掩自嘲一笑,李蘅远就是能狠下心来不关心他,可是他不能不管她啊。
一会见了面要告诉她,不管是夜寒轩还是董养浩,都跟她不合适。
萧掩等了好一会,小宝回来了。
“郎君。”
小宝的声音还是客客气气的。
萧掩莞尔一笑:“娘子怎么说?”
小宝道:“桃子姐姐说娘子没在院子里,不过您如果有事,可以先进府,就去弱水院坐坐,娘子回来就去找您了,在外面等着,天怪冷的。”
萧掩蹙眉:“娘子不在院子里,干什么去了?”
他来的时候已经去书院看过了,李蘅远今天没去上课。
没去上课,也没找岳凌风的李蘅远,还能干什么?
小宝突然放低了声音:“郎君,奴才特意帮您问了,若是别人,奴才肯定不会多嘴的,娘子去见董舍人了,要好一会才能回来吧。”
萧掩的脸倏然一黑。
董文举,董文举找李蘅远能有什么事,定然是要商量跟董养浩的婚事,可是李蘅远不是拒绝过他们了吗?
……………………
西府的客房在广陵院旁,是一个四合小院。
董文举夫妇,就住在正屋的两间房里。
不过李蘅远进的是东厢的书房。
客房的书房,里面没什么书。
四尺见方的屋子,墙和棚顶都表过了,正东墙摆着平榻,背面是长四折山水屏风,屏风前有个胡椅和一个长案,案上也没有书本,放着一个空花盆。
虽然没有书香气,但是里面家具齐全。
李蘅远今日是赴董文举的约来的,阿耶告诉她,董文举要见她。
有阿耶搭话,就不好不来。
她进来后见一位方脸剑眉,胡须留了一把长的中年男人坐在榻上看着她。
那人相貌庄重,气质儒雅不失威严,让人看了很觉得稳妥。
李蘅远之前没留意过董文举的长相,只是模糊有个概念罢了。
今日这一看,发现他和董养浩之间,只有鼻子是想象的。
说明董养浩长得像母亲。
这就难怪董文举会疼爱妓女出身的小妾了,但看董养浩的样貌,他的母亲绝对不是普通人相貌。
因为董文举是长辈。
李蘅远暗暗打量过后走过去行了见面礼:“见过董翁翁。”
叫着翁翁,直接比董养浩挨了一辈分,还不失礼节。
董文举心想,如果李蘅远早就知道他叫她来的用意,这样问好,可谓心机之深。
谁说李玉山的女儿粗鲁笨拙啊,分明厉害的很。
董文举就笑了,严肃儒雅的脸立即变得和蔼可亲。
他抬抬手道:“虽然翁翁是客,借着你们李家的座榻,翁翁请你坐。”
李蘅远也不拘谨,脱了鞋盘腿坐在董文举的对面。
董文举微微一愣。
李蘅远笑道:“我向来如此,腿跪不下去,翁翁勿怪。”
若是她不解释,还显得小孩子粗鲁无状。
但是她语气诚恳,态度承认,到像是肺腑之言。
董文举笑道:“翁翁儿时也不习惯,学了好久,才扳过来,现在好羡慕阿蘅,虽然看着恣意,但是到底是人的真性情。”
李蘅远也听不出他的话到底是夸奖还是明夸暗贬。
反正她就是要这样坐着,以后也不想给董文举当儿媳妇,印象不好就最好了。
董文举夸奖李蘅远倒是发自肺腑的。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说过开场白,李蘅远问道:“不知翁翁要见阿蘅,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小心翼翼的声音,好像深怕有求与她一样。
董文举瀚海浮沉二十多年,还能听不出李蘅远的小心思。
他又笑了,道:“翁翁没有别的事要吩咐阿蘅,就是想跟阿蘅推荐一下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阿蘅没看上他,说明他有很多缺点,但是他也有一些优点的,希望阿蘅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样的和气询问,用商量的语气,董家真的做到了真心求娶。
可是李蘅远有些不高兴了。
她料到董文举叫她来,可能是为了和董养浩的婚事,但是之前她已经跟阿耶说过了,她跟董养浩订亲,怎么董家翁翁还来找她呢?
董家翁翁找她可能是心疼儿子,但是她来,可是父亲允许的。
李蘅远相信,董文举要跟她说什么,阿耶一定是知道的。
0368 相逢
从客房出来,李蘅远独自漫步在西府的花园里。
不知不觉的,手背一凉。
她抬头一看,稀疏的银屑在天空中缓缓落下。
下雪了。
这应该是入冬一来的第一场雪吧。
不过雪太小了,天还不够冷,落地即融,使得地面很快就黑乎乎一片,即便是在春夏秋季里长满珍奇花草的国公府花园,看到这样的情景,也没什么美感。
李蘅远扣上披风帽子,加快了脚步往回赶。
但是她再怎么赶路,也无法将方才董文举的话语和举动从脑海中抹去。
而她,竟然因为一时冲动答应了董文举考虑。
李蘅远自小就被李玉山教诲,做人最重要的是要讲诚信,答应了人家的事就要照办。
可是光凭着一时心软而做下来的决定,并不能支撑李蘅远不后悔。
应该说她出了那个屋子,就后悔了。
她甚至在想,当时萧掩是在什么样的情境下答应父亲照顾她呢?
也可能父亲根本就没有说让萧掩照顾。
那是一段揭开了可能会流血的问题,所以她都不敢细问。
就这样昏昏沉沉的,李蘅远一会想董养浩,一会想萧掩,再想自己怎么办,她不知不觉到了西池院的门口。
少女披着大红的素面披风,头扣着帽子还低着头,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是从那耷拉的肩膀可以看出来,她有些无精打采。
不光无精打采,她还心不在焉,她的方向是大门,但是大门紧闭,她竟然不敲门就要穿过去。
是的,她真的要穿过去,竟然还用头去撞门。
萧掩眼看李蘅远从他身边过去,竟然都没看他一眼,转个身就要自残,赶紧冲上前,一个转身挡在大门之前。
李蘅远迎面撞上一堵墙。
不怎么疼,但是吓一跳,她抬头一看,眼前的少年一袭黑衣,俊逸的脸庞光华不减,还是那万人之中,一人独立的样子。
就是脸不知道为什么很扭曲,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萧掩?”竟然是萧掩站在她面前。
李蘅远问道:“你来我家干什么?”
萧掩方才被李蘅远一幢,屁股碰到了大门,简直要疼死了。
岳凌风给的是止疼的药,只能减轻痛苦,但是不能让伤口立即痊愈。
伤口不碰没什么问题,这一幢,简直是二次伤害。
李蘅远见萧掩眼圈有些湿润,抿着嘴不说话,那灿烂的眸子里透出的光芒是那么的痛苦。
她心头一酸,心想萧掩刚一见我就跟木头人一样,看起来又这么难过,莫非是因为这些天我都没有去看他,他已经醒悟了?
所以现在很后悔,是不是要让我同情他然后再跟我好?
李蘅远是很喜欢萧掩的,虽然她说过无数的重话,但是也不能掩盖住她喜欢萧掩的事实。
她甚至一直在等待,等待萧掩喜欢上她,等待萧掩明白她的辛苦。
这样想着,李蘅远的脸泛起可疑的红润,她舔了舔嘴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萧掩长吁了一口气,没那么疼了。
他的脸色也恢复了红润,道:“你方才去见董舍人了,他没有为难你吧?”
李蘅远心想我是不是应该问问萧掩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
她正想着,弱水院的蔷薇墙钻出来一个脑袋:“娘子,娘子……”
是岳凌风的声音。
李蘅远笑着转过头:“你爬那里干什么,出来啊?”
眉目深邃郎明的爬墙少年,语气中隐隐带着欣喜的妙龄少女。
萧掩看大这一幕,脸一瞬间就黑了。
李蘅远正好回头看见了,挑眉一愣,萧掩这又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那黑白清晰分明的灿烂眸子中,好像有一股肃杀之气,敌意?
李蘅远又仔细看看,萧掩的眼神是敌意吗?
他对谁有敌意?
李蘅远顺着萧掩的目光往前看,见萧掩正斜睨着夜寒轩。
莫非萧掩对夜寒轩有敌意?
李蘅远低声叫道:“萧掩?”
萧掩回过神来:“……”
他咳嗽一声,神态又恢复了以往的温雅浅笑:“阿蘅。”
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李蘅远暗暗点头,一定是我看错了。
她又转过身,这时候夜寒轩已经从高墙跳过来,站到李蘅远面前。
“娘子。”他声音很兴奋。
看向萧掩,随便行了个礼:“萧二郎。”
萧掩笑了笑,然后看着弱水院的高墙,心想,这小子行走高屋如履平地,到底得多高的墙,能挡住他呢?
李蘅远见方才还好端端的人,现在眼睛又看着墙头发直,一脸思索之态,眸光既然认真,好似还带着一点点凶狠。
她叫道:“喂,萧掩,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一会痛苦,一会愤恨,一会又阴鸷,难道是跑到她面前练习做表情了?
萧掩回过神来看着夜寒轩,笑了笑:“你来干什么?”
他并没有回答李蘅远的问题,而是直接转移了话题。
夜寒轩是很敏感的人,心想以往我猜不透这个郎君,怎么今日觉得他对我很有敌意。
预感到危险,夜寒轩后退一边,然后看向李蘅远:“娘子,景云道长请来了吗?”
李蘅远想起昨天和夜寒轩商量的事。
摇摇头:“派人去请了,但是那道士跟咱们正常人不一样,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不来,不过我觉得他胸有成竹,我相信邪不胜正,他应该会出现。”
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说起了旁人根本就听不懂的话。
萧掩披风里的手指,不自觉摩擦起来,看来李蘅远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还有很多小朋友小秘密呢。
夜寒轩一脸失落的嘟起嘴:“那到底要等多久啊。”
李蘅远道:“你怎么突然这么着急?”
夜寒轩道:“我发过誓,要么传教一个信徒,要么除掉一个魑魅,然后我就要去长安城传教,上几天打那些偷钱的坏人我立了功,国公给了我一笔钱,我可以去长安了,可是没人当我的教徒,我就只能盼着赶紧除掉那个檀香了。”
李蘅远微愣:“你还真要走啊?”
她还想实在找不到喜欢的,她就跟夜寒轩一起过好了,反正好玩,可是怎么夜寒轩是真的要走?
李蘅远也嘟起嘴。
夜寒轩十分肯定点头:“我要替我主传播仁爱的教义,让天下人得永生。”
0369 勇者
满身心都只有他的主的少年,让李蘅远很是失落。
虽然跟夜寒轩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她们可是很好的哥们啊,就这么走了,夜寒轩的意思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吧?
李蘅远撇嘴道:“不让你走,就你这样,出去不得被人骗了,外面多危险啊,长安我都没去过,你不得走丢?”
夜寒轩:“……”
他低下头,墨玉也是这么说的。
李蘅远不依不饶,又说了外面很多坏话。
就在夜寒轩都已经忐忑的想要留下的时候,萧掩突然拉住他的手道:“夜兄,我支持你的选择,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出去闯一闯。”
夜寒轩抬起头看着萧掩。
那诚然的眸子,那鼓励的表情。
方才郎君还对他有敌意呢,怎么突然间这么好了?
“郎君……”
萧掩拍着夜寒轩的肩膀继续道:“不要着急,若是没有人相信你的教,你把教义说给我听……”
李蘅远瞪大了眼睛,萧掩为了让夜寒轩达成心意,难道也打算信景教了。
萧掩后面的话在这时候说出来。
“我就讲给岳凌风,让他跟你信教。”
李蘅远:“……”
夜寒轩感激的看着萧掩:“郎君,我见你清冷不好亲近,没想到你是这样好的一个人。”
萧掩嘴角勾出一个温和的弧度,这一笑真的如月破云出般撩动人心。
夜寒轩都看得痴了。
萧掩道:“这没什么,你去长安有什么困难,我沿途都有认识的好友,可以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夜寒轩喜上眉梢。
接着在胸口和额头坐着他们教派特意的祈福手势。
萧掩等他睁开眼,然后道:“那你找阿蘅还有别的事了吗?”
夜寒轩摇摇头:“没有了。”
萧掩道:“那回去准备吧,不要担心,一切有我在,岳凌风不信你,我可以给你找十个二十个教徒,一定让你去长安。”
他最后“一定让你去长安”几个字说的志在必得。
这样霸道的语气,让夜寒轩十分安心。
他给李蘅远行了礼道;“娘子,那我回去收拾收拾,准备这几天就动身去长安,我先回去跟墨玉说了。“
夜寒轩不等李蘅远挽留,施展脚底抹油的功夫,转身就跑了。
李蘅远:“……“
她看见了渐变清白的雪花,夜寒轩的背影就隐没进在了这发白的世界里,任凭她在他后面叫了几声,夜寒轩都没有回头。
接着周围倏然静下来。
李蘅远回过头看向萧掩,脑袋微微低垂:“哎,怎么好端端的就要走了呢?”
萧掩左眼微敛,闪过一道精光,不过转瞬即逝。
他语气温和问道:“阿蘅,你很舍不得夜寒轩吗?”
李蘅远道:“当然了,夜寒轩多有意思啊,他帮我做过那么多事,但是他心思又很单纯,我担心他出府了被人骗。”
萧掩眼睛一动道:“你的意思是,其实因为担心他,还因为他帮过你,所以舍不得?”
李蘅远抬起头道:“就算跟一个玩具相处久了,也十分有感情呢,何况夜寒轩那么好,怎么能不担心,怎么能舍不得,哎,这小子,可是他非要走,你说这怎么办?”
萧掩眼睛又一动,笑了笑道:“我听岳凌风说,你想嫁给夜寒轩。”
李蘅远确实跟岳凌风说过,那不过是开玩笑嘛,跟阿耶也说过。
可是对上萧掩询问的目光,李蘅远就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她那么喜欢萧掩,萧掩知道是不是更不喜欢她了?
“那个……我……”李蘅远支支吾吾道:“不是那种男女之情啊,我是把夜寒轩当好兄弟,就是很担心他,所以舍不得。”
少女焦急的解释是那么的可爱,她甜美的声音如一缕春风,能吹走人心底的阴霾。
萧掩眼睛又一动,呵呵呵的笑了。
随即他道:“那是不是其实夜寒轩就是怕你真的嫁给他,所以他希望早点离开国公府啊?”
李蘅远怔然。
萧掩眸子里都是确信的样子,不断的点着头:“大有可能。”
李蘅远脸一下子就沉下去。
回头看着弱水院的高墙,哼了一声。
她那么担心这家伙,这家伙竟然是想摆脱他,真是不够意思。
李蘅远清亮灵动的眸子显现出愤慨之色,一改方才的无精打采。
萧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他负手站直了,看着天空。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花已经大起来,洋洋洒洒,漫天银白。
那银白将高大的门墙全部虚化了,恢弘厚重的斗拱建筑若隐若现,人间恍如仙境。
萧掩又低头看那白雪中俏丽在门口的妙龄少女,她红的披风如同一支悄然盛开的红梅,给这仙境多了一笔浓墨重彩的点缀,让寂静的世界瞬间就有了生机。
萧掩伸出手去拥着李蘅远的肩膀:“我冷了。”
身子突然一暖,北风再也吹不到脸庞,那若隐若现的皂角香气,还有结实紧致的男人身体……
一下子堆积入脑海的感受让李蘅远身子一僵,她回头看向萧掩:“你干什么靠的这么近?”
萧掩慢慢放开手道:“我冷了。”
冷了是要找她取暖?
李蘅远眼睛一挑:“我也不是火盆啊。”
那拧歪的语气是十分不高兴。
萧掩暗暗磨了两下牙,道:“我的意思我冷了,方才的事我们还没谈完啊,就被夜寒轩打断了,你不应该请我到院子里坐坐吗?”
李蘅远恍然一笑:“是这么回事啊?那你靠的这么近干什么?”
萧掩攥着的拳头放来,露出一抹耐心非常的笑容,后退一步。
“阿蘅,我冷了。”萧掩语气慢慢道。
若是不熟悉的人,还以为他在撒娇。
李蘅远沉下脸来道:“冷了也不许进屋,我过完年都十五了,哪还能把你往院子里领。”
她十四岁的也是还让他住在院子里呢,也就差一年。
萧掩强忍着要拉过这个丫头,暴打她屁股的冲动。
笑了笑道:“那我渴了。”
李蘅远用眼睛斜睨这他,目光都是疑问之色:“你又渴了?方才冷,现在渴,你到底要干什么。”
萧掩长吐一口气,怨气满满道:“我就是要进院子里跟你说话,我要进院子……我要进院子。”
最后一声,他咬着牙怒吼出来。
李蘅远:“……”
院子里到底有什么好?
0370 都懂
李蘅远把萧掩领进了院子。
外面雪花飞舞,西池院已蒙上一层雪白,恢弘大气的斗拱建筑,此时银装素裹,那种肃静的美丽让人心中所有烦恼顿消、不可用言语形容。
见此盛景,萧掩满意的勾了勾嘴唇。
李蘅远抬头一看,正屋的斗拱下,桃子几人还有不少女孩在赏雪。
李蘅远叫着萧掩:“就你,非要进来,你看方便吗?”
她话音刚落,樱桃就从台阶下走下来:“娘子,您回来了?”
说完回头叫着自己的伙伴们:“别玩了,娘子回来了。”
大小婢女,立即散去,只留下桃子,芝麻,葡萄走下台阶迎接。
萧掩这时候对李蘅远挑挑眉:“这不就方便了?”
李蘅远:“……”
萧掩不能坐,李蘅远请他进屋,她也不进了,拉着李蘅远到斗拱下看雪。
桃子等人识趣的在廊下的地板上放了案几锦垫,又支起了红泥小炉烧水,然后葡萄亲自打茶粉烹茶。
茶炉中白雾袅袅,慢慢在空中消散,随着第一道开水泡进茶碗里,清香的气味便在廊下蔓延开来。
飘雪,婢女,心爱的男子。
李蘅远双手放漆红的栏杆上,看着洋洋洒洒的雪花,不由得想起诗句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李蘅远心情真的很好,但是与此同时,脑海中倏然想到答应了董文举的事。
她侧头看向萧掩,萧掩不是来找她喝一杯的吧?
这样想着,李蘅远道:“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正事?”
萧掩看着前方,眉心微微蹙起,正事嘛……
萧掩看向李蘅远:“对了,董舍人跟你说什么了?”
李蘅远沉吟下道:“我本来也是想问你意见的。”
之后她把自己答应了董文举的事跟萧掩说了。
后看向萧掩一笑:“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了,你刚回来的时候那么关照我,一定很辛苦吧。”
又道:“这都是当父亲的一片关爱之情,但是我想,十七叔自己应该不会希望我是出于怜悯,就跟他订亲,因为阿耶怎么想的我理解,可也不能认同,我又不是包袱,为什么一定要找个人负责吗?”
萧掩听了李蘅远的话,暗暗摇头。
他的情况和李蘅远不一样。
当初李玉山并没有让他娶李蘅远,李玉山被契丹人突袭,身受重伤,是他在山洞里把李玉山找到的,把人救回去之后,李玉山昏迷了七天才醒,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把兵权交给他,让他好好镇守北方,保护三郡百姓。
最后才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希望他能在有精力的时候多多照看一下他的女儿。
他继承了人家的军队,得到了人家的赏识,但是并没有照顾好人家的女儿。
李蘅远现在没有拿董文举一毫一分。
到底是他没了良心。
越来越深的内疚感,让萧掩突然间心灰意冷。
在早上来的时候,他还决定要好好跟李蘅远谈谈,此时突然觉得,他没有资格跟李蘅远谈了。
萧掩看着李蘅远,目光是那种奸猾之人对心底善良之人的敬佩和畏惧。
心爱的少年突然间暗淡下去的眸子让李蘅远眼眉一挑。
剑眉醒目,挺直的鼻梁,轮廓分明的红唇……
他的气度还是那样的高华文雅。
他的身形还是那么的笔挺有形,分明还是同一个人,分明五官哪里都没变。
但是就是感觉不同了。
突然间就不一样了。
李蘅远抽了抽嘴角道:“萧二,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萧掩:萧……二……
他收敛了悲伤的情绪,道:“还是解决事情吧。”
“你要明白董舍人担心的到底是什么,他担心的是他去世后,董养浩会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李蘅远道:“担心的是董老夫人和那些子弟,在他去去世后再难为董养浩吧?若是没有敌人,凭着十七叔的人品,总也不至于会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萧掩摇头:“董夫人已经让十七平安长大了,她再为难十七没什么好处。”
“你不知道,董家已经把十七分出来了,给了他五万贯,之后他便再和董家没有关系。”
“然而就是因为他的性格豪爽散漫,很容易挥霍一空,你被绑架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把所有财产都交给阿续了,好在你回来了,这也是国公府,如果是给别人,别人真的能还给他吗?”
“还有,他自小锦衣玉食,喜欢舞文弄墨却又不关心政治仕途,只想做个想竹林嵇康那样的清闲人,如果钱财够花还好,不够花,前途真的让人担忧。”
李蘅远低下头,照萧掩这么说,董养浩的人生确实很让人担心了。
这也就难怪董舍人放下长辈和官家的身段,也要说服她。
李蘅远又想到了自己的大哥李庆绪。
好像跟董养浩是半斤八两的。
李蘅远很心疼李庆绪,董养浩又帮过她,她就更难抉择了。
李蘅远看着萧掩:“你不说还好,你这么一说,我估计我得跟他订亲了。”
萧掩:“……”
他不觉得怒由心生。
道:“就像你说的,你不是包袱,难道十七愿意当别人的包袱吗?再者说,人要自己独立自强,这样都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依靠别人,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事,你去回绝了董舍人吧,婚姻不是交易,更不是怜悯,不要跟董养浩订亲了。”
婚姻不是交易也不是怜悯。
李蘅远看着萧掩,眸子中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这不是她说过的话吗?
也就是说,萧掩根本什么都懂,那怎么还想当她是包袱,要对她负责?
少女清明眼中那带有探究的光,像是隔着障碍就能把人看穿。
萧掩:“……”
他蹙眉道:“你为什么又用这种目光看着我?”
李蘅远心想这人的表情是不是做贼心虚?
她又想,萧掩既然什么都懂,还来找她,难道不是喜欢吗?
雪花无意间飘进廊下,落在李蘅远放在栏杆上的手中,她瞬间清醒过来,暗骂自己,都说了再不猜测萧掩,今后再不想跟萧掩感情上的事。
李蘅远让自己恢复清明的思绪,道:“那不答应婚事,要怎么回绝,是不是要有礼貌一点。”
也就是说她要拒绝董养浩了。
这次拒绝,应该就再也没有董养浩什么事了。
萧掩按捺不住雀跃之情,是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的,嘴角想笑。
“怎么回绝啊?怎么回绝有礼貌些……”
萧掩喃喃念道中,咯吱一声,不知道是哪个房间的门开了。
0371
正这时东厢房最上头的屋子走出一个人。
那人出门的时候看了看地上的积雪,脸上露出兴奋之色,然后走到院子正中间。
她在正中间站稳,低着头犹豫一下,然后抬头看向正屋方向。
李蘅远和萧掩在高处,正好能把她的动作行为看的清清楚楚。
萧掩见那人看着他二人的时候先是一怔,是没想到有人的样子,然后看着他把头低下去,应该是羞涩了。
萧掩低声问李蘅远:“她就是……”
李蘅远目光看着台阶下的空地一点,慢慢点着头。
是啊,她就是。
这人穿着粗使婢女的衣服,与她仿佛年纪。
小小脸蛋,皮肤很白嫩,眉目细长,气质温柔婉约。
她有着江南女子典型的玲珑娇小身段。
而且即便穿着下人的衣服,她也很特别的惹人注目。
不能说十分漂亮,但是在她们这些胡地长大的女生堆里,这人很是与众不同。
满天白雪,世界归于虚无,李蘅远看着空地上人的身影,慢慢变成了另外的样子。
五官没有变,但是眉眼都张开了,二十多岁的女人,温柔婉约的气质中又多了一些令男人痴迷的勾人风韵。
她走近自己,煽动这手腕:“呀,屋里什么味啊,真真熏死人了。”
她附在她的耳边道:“这里的生活你不习惯吧?别怕,你生来富贵,所以没见过老鼠蟑螂,其实它们很开爱,你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如果没有它们陪着,尼多寂寞啊……”
“这还是含着金勺长大的阿蘅小娘子吗?面目全非,你阿耶都认不出你了吧?”
“我与楚郎青梅竹马……楚郎娶你,从来都不是因为喜欢你……”
李蘅远闭上眼。
就是她,她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的人其中的一个。
这人就是苏映雪。
梦中那个楚青云的妾室,梦中那个对她落井下石的女人。
那些话虽出现在梦里,可是只要这个人一出现,就犹在耳边。
刺痛着她的心,凌迟着她的精神。
是啊,当时她真的面目全非,阿耶如果知道,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心疼。
这两人,她一定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李蘅远再睁开眼,已经换做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对下面的苏映雪道:“你有什么事吗?”
苏映雪从来没见过雪,出门看看,却不想见到了天人之姿的娘子,还有娘子身边那黑袍飘飘,恍若临波的俊逸郎君。
“我”
那两个人站在带有台基的正屋屋檐下。
他们的头顶是恢弘大气的斗拱。
他们的身前是白雪中赫然而立的漆红栏杆。
他们并排而立,郎才女貌,宛若天生的一对。
他们身后隐约可见进进出出的婢女。
他们……
他们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哪怕娘子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他们依然高不可攀。
苏映雪还是被这样的画面吓到了,她忙低下头,不敢看上面的人。
李蘅远捕捉到了苏映雪躲闪的目光,心头涌起无限的恨意,落井下石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
她又问了一遍:“你是姓苏的吧,刚刚来,是哪里不习惯吗?你有什么事?”
苏映雪还真有事想说。
见娘子追问,她抬起头看着那个不算遥远但看起来跟她隔着千里万里的和蔼靓丽少女。
苏映雪魅惑的眼睛垂成一个忧郁的弧度:“娘子,婢子想家了,婢子想见一见墨少侠。”
苏映雪是墨玉带回来了。
墨玉看似冰冷,但是处理事情非常有条理好头绪。
他预感到苏映雪对于李蘅远来说,可能有用,所以就把苏映雪带回来了。
苏映雪也是大活人,强行带过来不行,所以墨玉是用骗的。
墨玉制造了英雄救美的情景,获得了苏映雪的好感,苏映雪就跟着他回来了。
但是苏映雪没想到到了国公府,她就见不到墨玉了,还要给李蘅远当婢女,这种前面是跟爱慕的少侠在一起,后面却要为人婢女的落差太大了,她想找墨玉问个清楚。
李蘅远之前已经听过桃子和樱桃议论苏映雪,所以略有耳闻。
这个梦里对楚青云百依百顺的妾室,她竟然变心了。
还是对她们国公府第一美人墨玉。
李蘅远眸子闪出一抹精光,笑道:“你想家啊?你家里不是没人了吗?”
她只字不提墨玉。
苏映雪神色黯然道:“其实还有一个兄长,我和兄长都是养父养母带大的,养父母死后兄长跟了一个和尚学做游医,便将我寄养在邻居家,许多年都没有回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她抬起头,眼里充满急切和渴望:“墨少侠说过帮我找兄长。”
李蘅远听了苏映雪的话心中一动,梦里苏映雪可知道她的来历,应该也知道她和楚青云直接的仇恨吧。
不过她方才的话音,现在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李蘅远再次暗暗打量苏映雪,少女双手捏在一起,很是局促,眼神清明不似作假。
说明她现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放过她。
萧掩见李蘅远看着苏映雪渐渐出神,那茶色的大眼中,光线越来越凶,越来越狠厉,他怕苏映雪看出破绽,在栏杆下拉住李蘅远的手。
李蘅远手倏然间感到一阵温热,萧掩那玉笋一样的手指,别看光滑好看,但手心全是茧子,粗粝结实,她的手就好像被钳子钳住了一边。
李蘅远蹙眉看着萧掩。
萧掩一笑,在她耳边低声道:“不是要回绝董文举和董养浩吗?国公定然要宴请董文举,阿蘅作为地主,是不是也应该请一请年轻的董十七,我等好给阿蘅作陪。”
李蘅远使劲想了想,萧掩到底什么意思?
萧掩目光斜向下方,虽然他对上辈子的事不是很清楚,但他有耳闻,李蘅远出事就在董文举夫妇到来的时候。
再联想到之后李蘅远就嫁给了楚青云,这里面的事情好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李蘅远见萧掩歪着头看向自己,清亮的眸光带着询问,那意思好似在说,还不懂吗?
李蘅远心想,我之所以要把苏映雪留下来,就是要在一个恰当的时机给楚青云一个大惊喜。
她眼睛一亮,好像能有惊喜了。
苏映雪问的话还没有得到主人回答,她在空地上站了很久,却见娘子和那位不相识的郎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眉来眼去,哪里还有心情理她。
她眉心轻拢,带着气愤的,就要悄然退下。
这时就听上面的少女道:“放心,一定帮你找到兄长。”
0372 邀请
连着一晚上的大雪,第二日一早雪过天晴,不过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下雪的时候天不冷,融雪的时候天会干冷入骨。
楚青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领的炭火不够用,他早上起来烧火盆,落了一盆之后屋子里十分清冷,看书都冻手了。
楚青云披上衣服站起,正要去找管事的要写炭火来。
这时东边的房门传来敲门声。
接着是娇滴滴的少女道:“楚公子,您在吗?”
楚青云眼睛一眯,这声音他听得出,是李蘅远的婢女桃子的声音。
楚青云不由得想起来,李蘅远前几天总找他,都是这个婢女传得话,但最近一些日子却不找他了。
或许是因为国公府来了客人的缘故,但是不管什么原因,楚青云不知道,也没人跟他解释。
楚青云心想,那个李玉山的女儿,就这么把他当佣人一样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真是可恨。
楚青云对李蘅远满心的怨恨,当然他不会知道,李蘅远对他亦如是,之所以最近不找他了,是因为她把苏映雪接进了院子里,被楚青云看见了计划就失败了。
此时听见桃子的声音,楚青云那种分愤恨之前又由心头升起。
心想李蘅远肯定又有事求我了。
楚青云一甩袖子去看门,当门扇打开的时候,他的脸早已换做如沐春风般。
“呀,是桃子姐姐,您怎么来了?”
桃子笑容也如沐出风:“公子,您的屋子里好像没热气啊,怎么不烧炉子?火盆也没有吗?”
楚青云道:“是有些冷,我刚要去找管事的要个炉子来。”
桃子心想咋不冻死你呢。
她笑着从袖子拿出一张请柬:“这是给公子的,我家娘子要在明日开设迎雪宴,就在广陵院,届时与娘子关系要好的娘子和郎君都会参加,公子您记得去啊。”
竟然是宴请他的。
楚青云眼里精光乍现,有种惊喜之情。
要知道他不过是个赤脚郎中,很少能接到这种宴请的。
楚青云高兴的接过请柬,有李蘅远的印信,他心想这女子果真不知检点,他跟李蘅远也不过是见面之交,李蘅远就召见他跟他说话,现在又给个郎中送请柬,自甘堕落,可见是天生的贱货。
他心里已恨得不行,但面上不显,跟桃子连连道谢。
土郎中兴奋的眼角青筋都显现出来了。
桃子心里暗暗撇嘴,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那公子,婢子先告退了。”
桃子走后,楚青云找了管事的要了一些炭火,管事的答应给他找时间搭个炉子在屋里,这样就不会冷了。
楚青云道过谢之后把火盆生起,等炭火通红的时候一边烤火一边看书。
这时门又响了。
楚青云眉心轻蹙,刘老太太那边他今日已经去过了,应该不是老太太,那就是李蘅远。
可桃子不是刚来过吗?这贱人又有什么事。
楚青云不耐烦的去开门,门开的瞬间一下子换做一副笑脸:“桃……”
楚青云一愣,来人确实是个婢女打扮,只是她身材矮小瘦弱,脸很窄,眼球有些外突,皮肤很白净,因此鼻梁上都是明显的雀斑。
跟桃子能掐出水来的娇艳样子可有天差之别。
而且自己并不认识。
楚青云道:“您是。”
“婢子云燕,婢子是二娘子的婢女。”
二娘子,那不就是李家三房的娘子?
楚青云在入府之后做过功课,将国公府的主子都打听过,但他并没跟这位二娘子打过交道,根本不认识。
他扫了云燕一眼,目光十分意外:“那你有什么事吗?”
云燕低声道:“听闻郎君医术高明,我家娘子昏迷不醒,想请郎君去医治一二,若郎君能救醒娘子,我们国公府不会亏待郎君的。”
竟然是求医的。
楚青云才想起来,李二娘子好似是生了病。
他对着云燕温润一笑:“好,您稍等。”
回过头来却傲然的撇着嘴,堂堂国公府竟然连像样的大夫都找不到,还得看他的本事,哼。
………………
宁馨院的穿堂里,李蘅远已经把下人都赶走了。
此时只有她和桃子在。
桃子刚从楚青云那边回来,气喘吁吁道:“奴婢确定,楚青云被云燕叫走了,定然是李二娘叫去的。”
李蘅远让桃子去送请帖,顺便监视楚青云,桃子前脚走,云燕后脚就跟上来,这不得不引起重视。
李蘅远看向桃子:“还有别的问题吗?”
桃子点头:“娘子,这件事不知道对娘子有没有用,但是婢子觉得很奇怪,您还记得楚青云说他来北方几年了吗?”
楚青云跟李蘅远聊过三四天的天,他说自己来北方两年了。
李蘅远见婢女眼睛放光,神色十分激动,她笑了笑:“怎么?”
桃子道:“您说两年的人,会不知道冬天咱们这有多冷吗?他那屋子里没有地龙,火炕还要下人给他烧,他都不懂,下人晚上会烧热,可是白天没人管他,婢子方才去看,他屋子里都没有热气,这多奇怪啊。”
下雪天,他们府里的习惯,屋子里都会备炭火。
李蘅远目光一凝:“你的意思,他是撒谎了?”
桃子点头:“婢子看着不像是在北方呆过的。”
那楚青云为什么要撒谎呢?
在哪里呆过对他来说是很隐秘的事吗,不应该啊,他是四处行医的游医,不管他在哪里落脚,大家都能理解和接受的。
李蘅远沉下声音道:“除非他最近几年呆的地方,不想让我们知道,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
桃子眼睛一亮,伸出一个指头,十分俏丽的样子。
“婢子知道了,他一直在南方一个不想被咱们知道的地方。”
所以到底是什么地方呢,为什么不想被人知道?
李蘅远手指摸着嘴唇想,蚂蚁哪伙人不觉的闪过脑海:“难道楚青云跟我的并不是仇恨,是受人指使,所以他一直落脚的地方,是他的主子家,他才不敢说?”
李蘅远不断的回忆梦境中楚青云说过的话。
比如说楚青云说阿耶有宝藏,她都不知道事,楚青云是怎么知道的?
0373 密谋
少女的闺房中,除了婢女竟然一个大人都没有。
楚青云站在李娇娥卧房的门口,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按理说,他一个男的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这里是国公府,惯会强势压人的地方,万一这是李娇娥的圈套怎么办?
听闻李娇娥十六岁了还没订亲,国公府的娘子,十六岁没人要,不是丑八怪也是有问题,这人万一是要把人都打发走,然后喊他非礼,再赖上他怎么办?
楚青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国公府的女人都下贱。
她抬眼看那靠北的帷幕,里面隐隐约约能看出一个躺下的身影。
那是李娇娥的床榻,躺着的人应该就是李娇娥。
那身影透过淡黄色的纱帐若隐若现,那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能看出洁白细腻。
只是枕头上被青丝铺满,看不清楚脸。
楚青云心中满是防备,但脚底却想生了根的不想走,如果被李娇娥赖上其实也行,就能成为国公府的姑爷了,那么报仇就近了一步。
不行。
楚青云暗暗摇头,只有娶李蘅远才算是完成任务,顺便还能报仇。
所以这李娇娥,她不配。
楚青云想通关键之后,转过身去,却被跟在他身后的云燕挡住了去路。
楚青云眉心微蹙,低声道:“你要干什么?”
他不敢大喊,毕竟这是别人的地盘,套牢他不成再诬陷他闯入娘子的闺中,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云燕道:“公子莫走,我家娘子的脉您还诊呢。”
楚青云一心要走,也不看云燕什么表情,喊了句让开,低头这就要冲过去。
这时卧房的屋里传来娇滴滴十分柔媚的声音。
“想不到公子竟然是个正人君子,公子,先别走,小女子请您来,是有事要跟您商量的,关于您的仇恨,李蘅远。”
楚青云背后一僵。
回头诧异的看着身后的人。
方才那隔着云雾一样的纱帐已经拉开,一个妙龄少女坐在那里。
她穿着紫色的儒裙,身上没有披披帛,肩膀和胸口雪白的肌肤露在外面。
少女还有一双细长上挑的眼睛,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欲语还休的摸样,十分魅惑。
这人应该就是李娇娥了。
楚青云心想,长得倒是不赖,可惜他还是不会娶她。
他上前一步道:“娘子不是昏迷不醒,你这是……”
李娇娥勾勾手指:“再近一些,您站在那边,万一门口过来个人,都不好躲藏。”
楚青云沉吟一下道:“娘子您到底有什么事,你为何要欺骗在下?”
李娇娥呵呵笑:“您真的在意的是我为什么要欺骗你?而不是我为什么知道你跟李蘅远有仇吗?”
楚青云脸上顿时血色,他留下来最想问的问题就是这个,但是又不好自己引出话题。
他沉吟一下,倏然笑了,笑容十分敷衍尴尬:“娘子说笑呢吧?在下怎么会和三小娘子有仇?”
李娇娥陡然间目光一沉,肃然道:“当着明日不说暗话,你和李蘅远的仇恨我清清楚楚,恰好,我跟她也有仇,叫你来,就是商量一起报仇的,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你又何必遮遮掩掩。”
这少女冷下来的气势不像是做假。
楚青云小心翼翼的观察李娇娥的眼睛,那狐狸一般的媚眼中有愤恨,又果决……
真的不像是在诓骗他。
楚青云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问道:“你和三小娘子是亲姐妹,怎么会有仇?你们什么仇。”
李娇娥见楚青云这般小心翼翼,知道自己不说不行。
她把李蘅远和真正李娇娥直接的矛盾说了一遍。
最后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就是她要掐死我的,所以我才装作昏迷不醒,不然她若是知道我醒了,一定会来找我算账的,这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对于没有亲眼见到的事,楚青云还是不信。
李娇娥见着郎中挑着眼睛,目光还是那般探视。
心道这是个窝囊废,优柔寡断能成什么大事。
不过她还是笑脸相迎道:“公子若不信,我请公子来,就是想跟公子商量如何除掉李蘅远,您是不是收到了她的请柬。”
楚青云沉吟一下,微微颔首。
李娇娥道:“她之所以会选择在明天,是因为我二伯明日要设宴款单董文举,她作为地主,便款待董文举的儿子董养浩。
届时会很多人,也就是说,不光是咱们这些同龄的人,我二伯还会叫跟他年纪相仿的人,他们大吃二喝,而我的亲舅舅,也会来,他是个色中饿鬼,尤其喜欢年幼的女子,只要咱们想办法让他跟踪李蘅远,再出点什么事,李蘅远就会名声尽毁,您不是想娶李蘅远吗?被我舅舅毁了的女子可跟绑架的不一样,真的没人会要,到时候李蘅远没人要,你就可以如愿以偿了。”
楚青云心中大骇,这个李娇娥怎么知道他其实最想要的是娶了李蘅远呢?
郎中瞪大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的震惊之情。
李娇娥这时候站起来,走到楚青云面前站好,仰着头用邀请的目光看着他:“郎君该跟我合作了吧?”
楚青云并不习惯女人这样的靠近,他会觉得不安全。
后退一步头脑立即清醒了。
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你都知道什么。”
李娇娥道:“如果我说了,公子就跟我一起对付李蘅远吗?”
楚青云没有出声,但他攥紧了拳头目光犹豫不决,就是十分可以争取。
李娇娥心头也在紧张的冒汗,她必须要争取楚青云。
因为上辈子的宴请,是楚青云自己策划的。
那时候李玉山已经死了,宴请由刘氏住持的,李蘅远孤苦无依没人管,就被李娇娥的亲舅舅盯上了。
那个畜生,就是毁了她并且虐待她的死变态。
她之所以跟李娇娥有这么深的仇恨,也是因为李娇娥不给她生路,却把她送给了舅舅。
被余家相公盯上的年少女子,下场非死就残。
不过李蘅远上辈子很庆幸,她的侍卫都解散了,但是李孺慕赖着不走,李蘅远上辈子被李孺慕救了,并没有受到实质伤害。
但是当时院子里有人看见李蘅远衣衫不整,所以就传到宴会上。
本来董文举就不想履行跟李玉山的约定,让董养浩娶李蘅远,李蘅远又十分狼狈的出现在董养浩面前,董养浩自己也不同意了,甩袖子就走。
自此李蘅远彻底无依无靠,楚青云趁虚而入,就娶走了李蘅远。
这辈子李蘅远有李玉山保护,还有大权在握,所以不会像上辈子那么轻松就中招。
但是李娇娥知道,楚青云有办法。
因为上辈子就是他的药对李蘅远起的作用,郎中,都有拿手的秘方。
李娇娥见楚青云吃吃不答,道:“公子您想好了,如果您不跟我合作,您对李蘅远有杀意,我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我就去二伯父哪里揭发你,你觉得你能逃得掉吗?”
楚青云怒极了的看着李娇娥:“你自己不也是没安好心?”
李娇娥道:“可是我还没动手啊,我只要没动手,我就是国公府的小娘子,没人会相信我要害死李蘅远,但是你不同,你是真的跟李蘅远有仇,你恨不得她死,但却不让她死,你想让她身败名裂吧?”
檀香并不真正知道楚青云的仇恨是什么,但是楚青云能设计李蘅远,让姓余的跟着李蘅远到没人的房间里,他就绝对不是真的想娶李蘅远那么简单。
楚青云的老底被人揭穿,先是害怕,后他冷静的想了想,李娇娥好似非常有诚意。
他问道:“你确定要跟我联手。”
太确定了,越早弄死李蘅远,她才能活啊。
李娇娥拉着楚青云的袖口:“我们现在就商量好,如何里应外合的让李蘅远身败名裂的去死。”
0374 来了
下午时分,天上洋洋洒洒又飘起了雪花。
可是这也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大门口的客人络绎不绝的来。
从参将到司马、录事,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只要跟国公府有交情的,李家的大门都欢迎。
可是在人群中,李管事却发现一个没有请柬的人。
那人四十岁左右,长得五短身材,前额头发秃了,所以发髻十分淡薄,用方巾将发髻固定,才能戴上头顶的帽冠。
他肌肤倒是白嫩,因为脸上的肉很肥腻,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样子。
眼睛不大不小,但眼角下垂,蒜头鼻,因为胖,所以显得嘴唇很厚,嘴也很大。
看人都是笑呵呵的样子,眼睛微眯,形象猥琐。
因为门口大开,还有别的客人要进入,李管事怕影响到别人,等那人迈进院子的时候,他跟了过去,在通往西府的小路上。
李管事把他截住:“余相公。”
这人正是三房余氏的哥哥余有德。
余父是秀才,这余有德念过几本书,但是学问并不好,也没考上什么功名。
等余氏嫁给李玉忠后,通过余氏,余有德在县衙做起了文书,当了一个街道收税的小官。
被人叫住,余有德尽量露出一抹赔笑:“大管家……”
“您过来吧。”
李管事把余有德拉到无人的地方。
然后伸出手:“请柬呢?”
“嘿嘿嘿……”
大管家看着他那露在外面的金牙沉下眸子。
“余相公,没有请柬,可是不能入内的。”
余有德很是意外的样子:“到亲戚家走动,还要请柬的。”
今日是李玉山宴请宾朋的日子,大管家不信他不懂得规矩。
这个余有德因为一年前非礼过大夫人身边的一个婢女,所以被勒令不准来国公府了,但是偶尔三房的人还是会接他进来。
但今天三房可没人来接。
他还有个非常令人不齿的地方,就是喜欢蹭饭,尤其是国公府的宴请,他总是钻空子来,但一般的时候李玉山都不在家。
李管事道:“你是来蹭饭的吧?今日可不行,今日是国公亲自设宴,您到时候在宴席上出丑,国公会责怪我等,您若是实在忍不住,就等下次三房有事的时候在来吧。”
余有德见李管事不肯让步,也生了气。
“什么叫忍不住,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就知道吃。”
李管事眯起眼睛:“那您还能有什么高明的目的?”
当然有,越是李玉山设宴才要来,会有很多大人物在,公事上好打交道,只可惜李玉山常年不在家,今日好不容易这么大阵势,他怎么可能错过?
余有德沉下脸道:“我是亲戚,你再不肯相让,我可告诉我妹妹去。”
李管事道:“咱们国公府谁当家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怕,您快走吧。”
李管事伸手推着余有德,余有德反抗,二人支起了架子,就在这时,林子外的小路方向突出换来呵斥声:“李管事,是因为我是庶出,所以你不怕吗?到底是谁给你的依仗,让你狗眼看人低。”
随着那呵斥声而来的,还有脚步声。
李管事见来人深眸大眼,身材修长笔挺,就算中年之姿,也不见油腻臃肿,还是年轻小哥一样的俊逸,忙低下头。
“三郎。”
李玉忠却怒气不消,一手将余有德拉到身后,又用食指点着李管事的肩膀:“余相公是我请来的,到底可不可以入内。”
见李管事不管怎么挨骂,都低着头不回话,李玉忠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
道:“下次别再让我发现你贬低三房的人,不然我就告大大嫂哪里去,我倒要看看,大嫂是到底要让我这个小叔子没脸,还是要维护你个奴才。”
扔下这句话,他回头叫着余有德:“大哥,咱们走。”
余有德有人给做依仗,姿态全变了,临走时朝李管事脚底吐了一口:“呸!”
不过别看李玉忠方才那么气势十足,当他把余有德叫到外院一间空房间之后,神色也变得不一样了。
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余有德:“你来干什么?你忘了你在府里做过什么事,你来不是给我惹麻烦吗?”
余有德冷笑道:“姑爷这是什么话,我当大舅哥的来家里走亲戚,来看妹妹都不行?那好,姑爷不让我来,我去跟妹妹说,把她的名字从家里划掉,以后我们断绝兄妹之间的关系,那就再也不用来往了。”
说完他一撩袍子,就要去出去。
李玉忠一把手把他拉过来:“大哥,你来是来,这次少喝些酒,不要惹事。”
余有德看着李玉忠无奈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对嘛。”
这李玉忠有错处被余氏拿着,所以很怕余氏,别看他表面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是外强中干,雄货一个。
余有德太了解这个妹夫了。
说完,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李玉忠看他那得意的样子,拳头重重砸在屋子里的高几上:“都说了不要让他知道,到底是谁给他的消息。”
………………
西池院,李蘅远正坐在梳妆台,由着葡萄给她化妆。
因为是晚上要用餐,所以葡萄用的色彩都比较浓艳,不然在灯光下看不出地位来。
这屋子里面,别看她言语最少,但论装扮,她是最拿手的。
看着镜子中娇艳但不失尊贵小脸,葡萄满意的点着头。
“娘子今晚一定会艳压群芳,让那些郎君们目瞪口呆。”
貌美的小丫头说的认真。
李蘅远都给逗笑了,她也不是去选美。
不过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确实心情很好啊。
她歪了歪头,以前她从不照镜子,照镜子哪有出去玩,吃好吃的有意思,那是浪费时间。
现在再看,照镜子也挺有意思的。
李蘅远回头看着葡萄:“你听过太宗说的那句话吗?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原来照镜子学问这么大呢,难怪太宗也爱照镜子。”
葡萄摇头:“婢子不知道太宗说过的话。”
不过看李蘅远那眼角雀跃的样子,她能猜得出娘子为什么跟她说这样的话。
娘子一定是爱上了照镜子,以前年纪小,不懂事,等女孩子长大了,就都关注自己的容貌了。
她二人正说着,樱桃掀着帘子而入,冒冒失失便道:“娘子,那位余相公来了。”
0375 概念
有夜寒轩这个能爬高上树的人在,李娇娥和楚青云在房里的密谋夜寒轩就都听见了。
夜寒轩能听见的事,李蘅远就会全部都知道。
这位余有德是余氏的大哥,贪财好色,人格十分低劣,跟名字相反,一点德都没有。
李娇娥知道余有德愿意往贵人堆里扎,所以在府中准备宴请的时候,就让云燕找人放出消息给他,引着他来。
能成为别人手中利器的人,也能成为自己手中的利器。
李蘅远今日也决定利用这个余有德,既然李娇娥帮他把人引过来了,那她就不用自己费劲了。
李蘅远等樱桃喘息平稳后,站起来道:“那咱们的人你都安排好了吗?”
樱桃点头:“有李娇娥布局,咱们只要盯紧了就行,夜寒轩,孺慕公子,这些都放进院子里了,在暗中保护您,墨玉在明里替娘子转移那些客人的注意力,再有就是萧家郎君和岳公子那边的准备了,好没好的婢子不知。”
萧掩说他会帮着布局,今日的目标是要将楚青云控制住,让他招出他为什么对国公府的人有恨意,具体如何布局的,萧掩没说,李蘅远相信他,所以也没问。
但是准没准备好,桃子去联络了。
樱桃话音刚落,桃子就掀开帘子进了屋。
“娘子,郎君问你准备好了没有,他在竹林的小径中等您,要约您一起去广陵院。”
桃子叫的郎君,当然就是萧掩。
李蘅远撇撇嘴:“干什么叫我一起?跟他很熟啊,谁要跟她一起。”
可她那眼角分明带着被宠溺的笑容。
桃子暗地里撇撇嘴:明明心里很喜欢,死鸭子嘴硬。
因为两日下雪没开晴,周围都是银装素裹的世界,那夏日里挺拔翠绿的竹林,现在每一根都包裹着厚厚的白雪,像是穿上了白裙子,高洁优雅姿态,又是另外一番样子,美丽不可用言语形容。
萧掩站在小径的路口就不动了,而这路口,是从国公府后门,可以直接通往广陵院的。
岳凌风跟他一起来,见他望着西池院的方向,心中一动。
近日来,他发现萧掩对李蘅远的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萧掩对李蘅远也很好,但是没有用处的时候,萧掩不会让李蘅远去找他。
而李蘅远不找他,他也每日正常的练剑看书,不然就神神秘秘外出,总之生活十分有规律,也十分悠然自得的样子,根本不会受李蘅远影响。
但是自从挨打之后,就不一样了。
虽不能练剑,但他站在窗前看书的时候经常性的会发呆,看着大门口,目光忧伤期盼,分明就是在等人。
听闻李蘅远要选夜寒轩的时候也异常的烦躁激动,这好像是动心了的表现。
还有今天。
萧掩一个十分喜爱素净和干净的人,要么穿白,要么穿黑,有色彩的最多是晴天的颜色或者深蓝和各种灰,都很低调的。
今天估计是谁都想不到的,他穿了一身红的扎眼的右祍长袍,虽然袍子上的碎花花纹都是暗纹,不在阳光下看不出来,但也够了骚包的了。
岳凌风抬起眼偷偷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翻。
别说,所谓红男绿女,萧掩穿红色,显得肌肤更加白皙深刻,俊朗非凡。
就像是一片白色牡丹花丛中,突然出现了一抹妖艳红,纯洁高贵冷若冰霜的气质没有变,却更加让人移不开眼了。
岳凌风心中暗暗称赞,好看。
他也是见识过墨玉穿红的人,但还是觉得萧掩不逊色墨玉,各有千秋。
想到墨玉,岳凌风暗暗疑惑一声。
好端端的玉面白袍小郎君,怎么口味说变就变了呢?
岳凌风:“……”
他站到萧掩面前:“萧帅,你是不是喜欢上李蘅远了?”
萧掩正等人等的出神,猝不及防被人问道一个萦绕他心头好久的问题,吓得后退两步,接着脸颊绯红,那不知所措的样子绝对不是人人称做计谋过人,儒雅稳重的萧掩。
岳凌风:“……”
他差点笑出声:“被我猜对了,你喜欢上李蘅远了。”
萧掩:“……”
他不自觉撵了撵手指:“那个,那个……”
突然一抬头:“对了,什么叫做喜欢。”
岳凌风:“……”
他眯起眼睛:“你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你不会还很纯情的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所以他一直不喜欢李蘅远,因为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岳凌风不信的撇嘴:“好歹你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你没喜欢过女人,你上辈子没女人吗?”
萧掩瞪了岳凌风一眼,没有解释。
但是他上辈子真的没有女人。
他活到二十五岁死的,每天都要打仗,之前李玉山没死,要想着怎么立功,李玉山死后,要想着怎么攻进长安城,攻进长安城了,还要琢磨把皇帝和太子全部杀死,要对付命中的宿敌盖子仪……
那么多事情要做,想女人能有打仗有意思吗?
他攻打进入长安城的时候,倒是有个节度使希望他娶了他的女儿,就帮着他去打皇帝,他还在考虑之中,然后他就死了。
岳凌风见萧掩绷着脸不说话,但是目光一闪一闪的,到真是像个雏。
他神秘一笑,低声道:“你真想知道什么是喜欢?”
萧掩用眼睛防备的看着岳凌风,沉吟了很久,最后点点头:“你告诉我,明天院子我扫。”
岳凌风喜出望外:“喜欢一个人啊,就是看不见了会想,尤其是刚刚喜欢的时候,看见什么东西,脑袋里都会浮现出这个人的身影。”
“遇到相似的情景,会对着那空白的背景傻笑,仿佛她就在那里,她跟你说着曾经说过的话,或跟你一起做个什么。”
“当她不理你的时候会很失落,当她理你的时候会猜想她是不是也喜欢你,总有想跟她日夜都厮守在一起的冲动,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多长时间都觉得时间很短。”
“有什么好东西都想送给她,有什么喜事最想第一个跟她分享,若是听说她喜欢别人感觉痛不欲生,最大的喜欢,就是希望把她娶回家了。”
完了。
萧掩全身像是堕入冰窖。
捧着胸口退后两步,像是见了鬼一眼的看着岳凌风。
这小子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心里想的什么事他都一清二楚。
0376 赴宴
萧掩差点逃跑,把身子转过去不看岳凌风。
岳凌风在背后叫他:“喂,你有没有这样啊?你到底喜不喜欢李蘅远啊。”
萧掩抿着嘴看着自己的胸口。
他不用去摸,都能感受到怦怦跳动。
我的老天爷啊,他竟然真的喜欢阿蘅了。
就说吗,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品味,为什么要穿一身红衣服来。
可是看李蘅远对墨玉那么赏识,就忍不住要穿来。
那个夜寒轩一心向主,应该是没有威胁性的,墨玉可就不同。
我的苍天啊,竟然真的是这样。
自己喜欢阿蘅啊。
萧掩想到李蘅远娇俏调皮的样子,又忍不住勾起嘴角。
喜欢就喜欢吧。
哎!已经喜欢上了,那又有什么办法,而且只要喜欢,阿蘅就能跟他订亲了。
“萧掩?萧掩?你不会是心动的死了吧?”
萧掩慢慢转过头去,惨白的脸又恢复了高华谦雅但不失冷漠不可攀的傲然姿态。
“我喜欢阿蘅了。”
岳凌风:“……”
萧掩冷不丁的承认,还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那你……”岳凌风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萧掩道:“过了今日大事,我就亲口对她说,你的嘴要给我严实点,别乱说出去。”
我去,还要表白了?
岳凌风道:“能促成别人的姻缘,那是功德一件,我怎么会给你搞破坏呢?兄弟祝你马到成功啊。”
萧掩想到李蘅远就快来了,再次抿嘴浅笑,那会暗淡了星河的眼睛波光流转,带着隐隐期待,整个人像是冰封的人,突然活了一眼,眉目含情,光彩照人。
岳凌风撇撇嘴:“那我不打扰你们天情说爱,先走了。”
萧掩手推着他的肩膀:“去吧,别再来烦我了。”
岳凌风:“……”
……………………
无人踏过地方,留下一串脚印。
白雪就在脚下咯吱咯吱的响。
头顶亦然是苍茫的雪白,天地一个颜色,那种银装素裹,四周恍如仙境。
李蘅远在扬扬的白雪中,看见一抹耀眼的红色。
“墨……”
她想了想,不应该啊。
广陵院的竹林,有大哥那样怪脾气的人看着,一般人都进不来。
是萧掩约她在这里相见,怎么会变成了墨玉?
可是既然不是墨玉,又谁会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
李蘅远小跑着走近了那人面前,哎呦,好像是萧掩呢?
她弯下腰使劲的看着,个个角度的瞅瞅,再转到那人身后看看后脑勺,然后在跑回来前面看看脸。
剑眉星目,风姿隽永,湛然若神的少年,确实是萧掩啊。
李蘅远站直了腰身,露出无比惊骇的表情:“还真是你啊。”
萧掩:“……”
他也抬头打量李蘅远。
青丝博鬓,向上竖起一个高高的发髻,上戴着帽惑,两边对称插着金珠连缀芙蓉花的花簪。
身上红色半臂,也是金丝累累,下面是满是万字纹的和上衣相同颜色的八幅裙,外罩一个同色系的短毛披风。
肃静的脸上上了妆,在她细腻如凝脂的腮边带着花钿,原本大而灵动的双眼上了胭脂,又增添了一些妩媚。
真是雍容华贵,大雅天成。
在萧掩心里,李蘅远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娇俏顽皮,动如脱兔,他还真没看过这么风情万种的小人儿
“阿蘅。”萧掩发出来的声音,自己都觉得要把人溺毙了。
李蘅远见他盯着自己看,叉腰扬起下巴:“好看吗?”
萧掩蓦然一笑:“好看呢,就是今日怎么这样郑重?”
李蘅远道:“今日不是要和十七叔说清楚吗?万一说不清,说不定我就要跟他订亲了,那不得给人留下仪态大方的好印象。”
萧掩:“……”
他攥紧饿了拳头道:“对了阿蘅,我有事想要跟你说。”
李蘅远见他说完话后脸颊涌起不自然的红晕,像是朝露打过的花枝,含羞带怯,又娇嫩无比。
李蘅远心中一动,萧掩是不是喜欢我呢?
他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害羞?
既然这样害羞,是不是要跟我说什么羞死人的事情?
李蘅远舔舔嘴唇,比如,对她们娘俩负责什么的。
李蘅远故作深沉道:“那你说吧,我听着。”
萧掩牵起她的手道:“总之你若不喜欢十七叔就不要答应他,我要跟你说的话,等正法了楚青云,我们再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谈,不是一时半刻能说清楚的,我们先去赴宴吧。”
萧掩温暖的大手给自己传来一阵撩入心底的酥麻。
李蘅远觉得像是吃了块糖膏,从没觉得这么开心过。
不过她还是故作肃然道:“萧二郎,你为什么又拉起我的手,我过年都十五了,被我阿耶看见,他又要骂你了。”
萧掩笑了笑:“等你十六的时候我还拉着你的手,你的手这么冷,我帮你取暖,又怕路滑你摔倒,阿耶为什么会骂我?”
“阿耶?!”
李蘅远拍着萧掩的肩膀:“你叫谁呢?叫谁呢?是不是叫我阿耶啊。”
萧掩抿嘴笑了笑,那可不,国公可是说过,再家国公就是没眼力见了。
……………………
因为花园少人行走,所以下的雪不会融化,三亩多地的珍奇树木,到了这时,全部被白雪覆盖,那种素净的瑰丽,震人心魄,也是一年中难得一见的美景。
所以李玉山要请董文举,设宴的地点不在前院敞厅,而是在花园的一处二层阁楼里。
因为有宴请,下人提前两天就开始烧屋子布置酒席,所以等人到了的时候,屋子里暖洋洋又十分热闹,让人如沐春风般,大家的脸上都洋溢这笑容。
广陵院的敞厅也差不多。
李蘅远之所以要把宴请设置在广陵院,就是因为和好父亲的地点挨着,这样也方便李娇娥给自己下套。
等她和萧掩到了敞厅里的时候,百尺大的地方,已经布置了四十二个长案。
那些长案分成四列,每列十组,都和正对门的两张案子成犄角状对设着。
长案的四周,五尺开外的地点,是一个挨着一个的,一盏盏灯数树。
殿里红毯铺地……
肉香飘飘,珍馐佳肴都摆放在长案上……
下人婢女人影攒动……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烛光的映照下,显示出无限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