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8 爆发
风又起了,吹动着萧掩的衣角,翻飞鼓舞,配上他高华儒雅的气质,宛若仙人在水上临波。
李蘅远觉得跟萧掩的距离越来越远。
但她已经无法挡住萧掩接下来的话。
因为正是她要听的。
萧掩的语气有一种索性。
“说到你,就要提到我,上辈子国公临死前将三郡加一起的五十万大军都交给了我,等我站稳脚跟的时候,你已经成亲跟着楚青云走了,那我就更没有什么理由关注国公府的事。”
“我和弟兄们用了三年时间,才打进入长安城,长安城破,可是皇上和贵妃太子都逃走了,也就是我要面临一个问题,我如果称帝的话,皇上和太子都在外面,尤其是太子,向来享有贤名,还有很多百姓拥戴他,他是我的心腹大患,一旦称帝,我就是乱臣贼子,天下皆可反我。”
“可是如果不称帝,北方三郡的这五十万大军背井离乡跟着我,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推翻腐朽的统治,为了建功立业,如果攻进了长安城都不能让他们安心,那不是伤了兄弟们的心,当我正在两难的时候,一个人逼我做了选择。”
李蘅远被萧掩优雅的声调勾起了极大的兴趣:“谁?岳凌风?”
萧掩摇头:“这时候还没到他出场的时候,是逸风。”
“逸风?!”那个老道。
李蘅远想了想摇摇头:“不对啊,老道不是早就死了吗?他怎么阻止你。”
萧掩道:“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上辈子逸风一直活得好好的,他一直在跟我作对,但是这辈子我回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他仙逝,那老道有些道行,说不定我能回来,你能做梦,都是他搞的鬼。”
也就是她们的人生,竟然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这个认知简直太可怕了。
那如果她不按照对方的指使去生活,对方岂不是可以胡来。
李蘅远脊背发凉,攥紧了拳头:“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跟你作对?”
萧掩冷笑,语气十分不屑于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有些人把自己放在奴才的位置不肯清醒,他自己不清醒,还不愿意让别人清醒。”
“太宗皇帝当年射杀自己的兄弟,因怕后人诟病,所以要找一些真命之说,他是信道的,就得到了道家至宝玉龙子,逸风就是玉龙子的守护人,所以李唐是他的信仰,是他的天命所归,是他要守护的东西,别人不容侵犯,他是李唐最忠实的走狗,说我有反骨,自然一直跟我作对,从我出生,他就留在范阳没离开过,就是为了监视我。”
李蘅远想到了景云。
景云不止一次说过,让她离萧掩远一点。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此刻都明白了。
逸风已经死了,那么他的使命肯定交给了最得意的弟子去完成,景云就是逸风的弟子。
李蘅远急急问道:“你可认得景云道长?”
萧掩笑的无奈:“我怎么可能不认得他,逸风仙逝之后,守护与龙子传入的任务就交给了他,他跟国公府有很多交道,就是为了防备我呢。”
这个就说得通了。
李蘅远点点头:“你继续说,还是说我。”
萧掩嗯了声。
“逸风在最关键的时候放出消息,说国公将你交给我照顾,所以才会把三郡兵权交给我,但是我没有履行诺言,把你害死了,你知道,三郡的兄弟虽然都跟着我出生入死,也都非常忠诚,但毕竟我接手的时间太短,国公在他们心里是一种信仰,是一种标记,就像逸风的玉龙子,逸风这样诋毁我名声,我成了阴险小人,不能善待国公之后,所以很多兄弟有了抵触情绪。”
李蘅远又是感动又是悲愤,感动三郡人们对父亲的爱,悲愤父亲竟然被人害死。
萧掩摊了下手:“你的事已经严重影响到我,我无法不再关注你,所以派人去打听,知道你还没死,只要你出现,我接你到身边,逸风的谣言自然不攻而破,这就和你的梦接上了,我接你并不是要害你,是想带你出火坑。”
然后他自己就能安抚三郡的人。
李蘅远在这时还保持着一点希冀。
她笑了笑,那俏丽的脸上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苦涩:“所以你回来之后,第一件事是先找到我,让我避免上辈子悲惨命运,这样再来一次,逸风和景云就都没办法再诬陷你了。”
萧掩长叹一口气:“阿蘅,你也不必把人想的那么坏,上辈子即便没有逸风散播谣言,我若是知道你在遭遇苦难,难道我会袖手旁观,咱们都是范阳城的人,而且国公对我恩重如山,他比我亲生父亲更器重我,理解我,我不可能置你与不顾的。”
“所以你是为了报恩。”李蘅远突然提高了声音,接着眼泪簌簌而下。
都明白了,明白为什么萧掩愿意对她肝脑涂地,哪怕为她去死,但却感觉不到男女直接的疼爱和留恋。
“阿蘅。”萧掩声音轻柔试探,像是哄着小猫一样的轻唤。
李蘅远蹙眉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这样对我,你可以报恩,可以阻止我命运的改变,但你为什么不直接对我说呢,我很好骗的,你说了我就信,为什么一定要引诱我,为什么要跟我订亲,我只嫁给真爱我的人,我不要你这种怜悯的、高高在上的照顾。”
“可是你和别人在一起,都不如在我身边,才能让我放心。”
所以他根本就是有种偏执,什么事情都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来做。
并不是喜欢谁。
李蘅远抬起拳头,恨不得打死这个人,可是缓缓的她又落下了,眼睛睁得老大,从她密布的血丝中可以看出她的决心。
“你天生有反骨,恰恰我是天生叛逆,通常都是别人越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偏偏不,我不信脱离了你萧掩的掌控,我今后就过的不好,我不会和你订亲了,我们的亲事,到此为止。”
萧掩抬起手来。
李蘅远啪的一下就打掉了:“萧掩你堂堂七尺男儿,你想建功立业,你想翻天覆地,那你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真本事,你来引诱我干什么,因为你自己有个好皮囊?你不如去卖身算了。”
0349 赎罪
天地无光,秋风猎猎,李蘅远的郁闷情绪,随着萧掩的靠近一下子爆发出来。
可是卖身。
这两个字对七尺男儿又是何其的侮辱。
萧掩攥紧了拳头,手上青筋凸出可怕的纹路。
“我卖身?”
“李蘅远你说我卖身?”
温文尔雅如他,克制内敛如她,谦谦君子如他。
对人亲而不仅的萧掩,从来没有这样失控过。
他更没有指名道姓的叫李蘅远为李蘅远。
他那周身陡然间迸发的冰冷气势,像是一座冰山,要将人冻裂。
李蘅远吓得缩着头后退一步:“你,你……你恼凶成怒了。”
她那茶色的大眼控制不住的眨,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好笑又俏皮。
萧掩怒气顿消,哭笑不得。
但连日以来受的误会和委屈让他不得不发泄出来。
“我上辈子根本就没见过你,太君寿辰,我直接和国公去了柳城,跟在国公身边三年,他对我如亲子,什么都交给我,什么都让我去做,三郡的将士无不跟我好,无不忠与我,那里没人逼我定亲,我只要好好杀敌立功就行了。”
“但你知道因为你,为了让你警觉,为了帮你解开那些困惑和迷雾我都失去了什么,上辈子的我离你很远很远,我也不知道李梦瑶和刘氏有多坏,我也不知道钱嬷嬷被人威胁,我也不知道有‘蚂蚁’的存在,我也得一点点的查,可是在你们眼里,我就什么都知道。”
“我听说过你落水九死一生,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更不知道凶手是谁,我只能让你有足够去面对劲敌的本事,这样不管是谁,不管什么时间,不管什么地点,就都能安然无恙。可是我又怕你不警觉,怕你学不会,我这边担心你,那边国公迟迟没有消息,我又怕三年后的事情提前出现,于是又得赶到柳城去,到了柳城,果然就出事了,可是柳城的事态平息,我知道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你,我又得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你连续七天七夜的赶路过吗?你试过嫌弃自己脏,但是又没办法清洗的那种煎熬吗?你承受过明明已经从新开始,但突然间目标不见了的那种压力吗?我经历过什么,你又关注过在意过吗?”
“我也是人,你知道吗?”
李蘅远:“……”
她眸子里涌上一抹内疚,但萧掩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萧掩摇着头冷笑:“我现在都没走出范阳,只因为在狐仙洞救过国公,柳城的士兵对我才有印象,但是我交出了你给我的玉佩,我就是再有本事,也成了走后门的。”
“现在更是,别人眼里我是卖身求荣的小人,为了贪图富贵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可能是李家的姑爷,我身上的所有本事,所有优点,谁都看不到。你天天怀疑我,岳凌风天天怀疑我,董养浩时不时的说我坏话,跟上辈子比起来,我饶了一个大弯,但是到现在还没绕出去呢。”
“你们天天除了觉得我耍心机,觉得我为了这个,图了那个,你们还能想我什么?难道我就不能是个好人,我就不能也做做好事。”
“还不如什么都不管,直接去柳城。”
“娘希匹。”
李蘅远:“……”
她瞪大了眼睛。
萧掩骂人了,萧掩骂人了。
哎呦,萧掩也会骂人的。
他衣衫飘逸,气度高华,明明就是谦谦君子,可是他气得骂人了。
李蘅远心中五味陈杂,有一点可以确定,萧掩很真诚。
起码他没有隐瞒她。
还有一点可以确定,萧掩帮了她很多,确实很多很多,他绝对不会害她。
但是别的……
两个人突然都安静下来,周围气氛有些尴尬。
李蘅远抬起头,目光还是很坚韧认真:“让你辛苦这么多,操了这么多心,真是对不起。”
声音也很理智,带着客套的疏离。
萧掩心中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他说不好是什么,恐惧?震惊。
他细细的打量李蘅远,其实从前他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的看过一个人。
浓密弯弯的眉毛,英姿飒爽。
她有一双大而清澈的眼睛,茶一般的颜色,亮如琉璃,这是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十分美丽勾人。
小鼻子挺巧可爱,红唇饱满而有弹性。
这里他知道,甜蜜性感,吃起来不舍得离去。
原来她这样好看。
这样好看的一个人,可此时身上天真气质全消,曾经那无论如何隐藏也隐藏不住的稚气全然不见。
暗淡的天际,萧瑟的秋风。
她就如那挺立再天地间栉风沐雨的劲草,突然间就坚韧不拔起来。
不。
那清澈的眼中透着一抹寒光。
她是那匣中宝剑,锋利无比,只待出鞘,便要斩杀群雄。
李蘅远长大了。
是再也不会偏听偏信的摸样。
再也不会立即就和她和好?
萧掩还是不清楚心底的感觉是什么,因为从来没用过。
他只是急道:“我也是一时抱怨,我回来的时候就发过誓,我会照顾阿蘅平安,只要我活着,绝对不让你受伤害,昨晚你也知道,我有说誓言,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亏待你们娘俩的。”
说着他目光下移。
李蘅远见萧掩看着自己的肚子。
她:“……”
肯定不会有小孩的。
但是萧掩说来说去,不还是报恩吗?
不还是偏执吗?
他是什么人啊?
李蘅远看着身旁的樱花树,因为内心的偏执,把树折磨成那样。
所以他强留她在身边是为了什么?
只是为了让他心里好受。
但是这样她真的不好受。
李蘅远感觉自己的思绪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她笑了笑问道:“你的意思,还是要跟我订亲?”
萧掩道:“我亲过抱过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我两辈子也只有这么一个女人,我要负责。”
李蘅远仰着头:“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答的好,我就嫁给你。”
萧掩对上那凌厉执着的目光,再次闭上眼,但也没有办法:“你问我就会说,我最不喜欢撒谎。”
李蘅远道:“那就最好了,我只问你,你说了这么多,有承认上辈子是为了你自己安稳,也有承认这辈子是为了报恩,那么逸风说的对吗?上辈子,我阿耶到底有没有把我交给你,他有没有让你照顾我?”
0350 决裂
萧掩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李蘅远看见他玉笋一样的手指,在袖子底下微微发颤。
她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答案好像呼之欲出。
“你到底有没有舍弃我,不要以没有关注国公府为理由,哪怕你不知道我过的好不好,那么我嫁给一个郎中,还下落不明,你这么聪明的人,没有想问一问为什么吗?“
萧掩高华的脸上全是狼狈和难堪:“阿蘅。”
李蘅远笑着摇头:“如果有,你就是失信于阿耶,如果没有,你继承了我阿耶那么多东西,你也该探望一下我的。”
“我……”
“萧掩,答案已经不重要的,结果才重要,回来之后你如此费尽心机的保护我,其实你在赎罪吧。”
萧掩僵持的肩膀慢慢垂下去,他抬头头看着李蘅远。
李蘅远也看着他。
隔着朦胧的沙尘,他们目光交织在一起,一个浑然不知所措,一个咄咄逼人,再没有往日的温馨和甜蜜。
而浑然不知所措的那个人,是从来都没有如此凌乱过的人。
咄咄逼人的人,在浑然不知所措的那个人面前,也从来没有站过上风。
这一次,这一眼,就掉了个个。
李蘅远收回凌厉的目光,笑了笑道:“但是萧掩你已经很好了,你不算真的忘恩负义,起码这辈子,你帮了我很多,尤其是你救了阿耶啊,这比什么都重要,我上辈子为什么会落得那种地步,都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家的原因,其实跟你没关系的,你不用如此难为自己去赎罪。”
“并没有难为自己。”
李蘅远道:“这个问题我们不争执了,还是如我之前所说,我要找一个很爱我的人做我的相公,当然我也会爱他,缺一不可,你我之间只有恩情,订婚的事我这就跟阿耶说,让他取消。”
说完对萧掩深深长揖:“这一段时间多谢您的照顾,我李蘅远也绝对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您上辈子能得到的东西,我不会捣乱的,多谢。”
“阿蘅,你不要这样。”
李蘅远站直了一笑,可再看萧掩那清风朗月的俊朗面容,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流,这么好看的小哥,以后就不是她的了。
李蘅远低下头偏过身要跑。
萧掩一把抓住她:“我不能让你这么走了,我抱过亲过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你哪都不能走。”
李蘅远愤愤然回过头:“那我一会让岳凌风也抱我,亲我,我就不是你的女人了。”
萧掩脸气得通红:“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李蘅远怕掉萧掩的手:“说的很清楚了,我不给你捣乱,我接受了你的赎罪和恩惠,接下来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还想怎么样?”
“我要跟你订婚。”
“那不可能。”
李蘅远说完,负气的转过头。
萧掩见她背影决绝,心底那种感觉更甚了。
他高声叫住她:“你今天走出去一步,咱们就再也没有转换的余地。”
李蘅远咬着唇沉吟一下,然后迈出一步。
不多不少就一步,然后回头看着萧掩,那目光里满满都是挑衅。
萧掩:“……”
“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许走,你要是敢走,以后你后悔,我也不会回头哄你。”
李蘅远歪着头,固执入骨的样子:“那你给我一个理由,我为什么不走,有什么是值得我留下来的。”
萧掩目光斜睨着她,不说话,但那表情可以看出,他的意思她应该为他留下来。
李蘅远道:“留下来让人你报恩,留下来让你赎罪?留下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然后还跟你好?”
她不断上提的音调越来越恼怒,但其实恼怒的背后,就是想找一个安慰。
她等着。
就听萧掩道:“有时候人就喜欢呈口舌之快,你好好想想,说赢了我,你是能得到什么好处?”
李蘅远苦笑一下,感觉那碎裂的心底哗啦一声,散了,再也修补不好,到现在为止,她还在跟他机会,但是他不说。
不说是因为她全部都猜中了,所以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蘅远狠下心来道:“当然能?你别看别人都骂我草包,但从小到大干什么我都要赢,能把你说的哑口无言我就非常痛快。”
痛快。
淋淋尽致的快乐。
萧掩的脸颊染上愤怒的紫红色:“所以你不是要跟我订亲,你是要跟我一决高下。”
李蘅远道:“你记住我一句话,我这个人,绝对不会为你,为了除了阿耶之外的任何人,连尊严都不要,阿耶第一,尊严第二,尤其是在男的面前,我绝对不会输的。”
萧掩微敛着眸子。
李蘅远垂了垂眸子,自嘲一笑,她已经说的太清楚了,再没话说了,转身迈开大步。
她的步子沉稳但不是轻盈,十分迅速。
大风中,是那样毅然决然。
萧掩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最后被晦暗的风淹没在红尘中消失不见,他慢慢攥起了拳头。
……………………
李蘅远从后院的花径拐出来,正好碰见了在前面正屋廊下等着的萧福生。
李蘅远想了想走过去:“萧叔叔。”
萧福生不知道要如何和这个女孩相处。
太任性,还顶撞他,他实在没什么好印象。
但是是李玉山的女儿,是他顶头上司加大哥的女儿,还能关系到儿子的未来。
他张了张嘴,最后温声道:“三小娘子,萧掩不是个好东西,你不要被他骗了,订婚的事,你要考虑清楚。”
李蘅远抬起手道:“我考虑的很清楚了,我和萧掩不会订亲了,所以您不用再逼迫他了。”
萧福生喜出望外,千年冰封的老脸硬挤出一抹笑,道;“三小娘子聪明绝顶,您也看出他的坏了,他除了长得好一点之外,再没什么好的,您不理他就对了。”
李蘅远冷笑:“虽然不订亲了,但萧掩在我心里也比您好,起码他还很真诚不虚伪呢,您想控制别人的婚姻就直说,干什么一副为我好的样子,谁也不是傻瓜,您图什么难道我不知道,反正不是图为我好。”
“你……”
尽管把长辈说的面红耳赤,可李蘅远一点也不觉得过分,反而心里有种清爽之感。
萧掩就是她喜欢的人,虽然很生萧掩的气,也不跟萧掩再来往了,但是她喜欢过的人,谁也不许诋毁。
0350 布局
李蘅远回到东府之后直接去了外院书房。
“阿耶!”
李玉山正在看书信,听见甜糯的声音心都要化了。
放下书信哈哈笑:“我家阿蘅咋这么有空,来看阿耶啊,没跟萧掩那小子去玩?”
那爽朗中带着调侃意味的爱护,让李蘅远一下子找到了温暖,她扑到父亲怀里。
“阿耶,我不和萧掩玩了,我也不和他订亲了,您别张罗了我们的婚事了。”
女儿哽咽的声音让李玉山炸了毛。
“谁欺负你了?萧掩欺负你了?怎么不订亲,昨天晚上不还喜欢呢吗?”
对上父亲焦急等待的目光,李蘅远扁着,后问道:“我如果说有人欺负我,您是不是要去打他。”
李玉山威武的脸黑的能滴出墨水来:“那当然,打出屎他。”
萧掩那么高洁干净的人,如果打出屎。
李蘅远:“……”
她擦擦眼泪道:“那就是没有,没人欺负我。”
李玉山:“……”
听着明显的敷衍和袒护之词。
李玉山摸着女儿的肩膀:“到底怎么了?阿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怎么能随便就去打人呢?”
李蘅远哭中做笑,道:“确实没人欺负我,我只是觉得萧掩不是我喜欢他那样喜欢我,所以觉得不公平,不想订亲了。”
李玉山不太确信:“真的?”
“真的,比珍珠还真,是我甩了他。”说到这里,李蘅远抿嘴一笑,使劲的点头:“对,是我甩了他。”
看样子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还在女儿自己这边。
李玉山语重心长的道:“是不是觉得二郎关心你不够啊,男人嘛,还要养家糊口呢,哪有时间天天陪着你啊,只要他心里对你好,不变心就行了。”
当然不是,是心里就没有。
“反正他不喜欢我,没有我喜欢他喜欢的多。”
“那又有什么关系,对你好就行了,喜欢多与少,你看看你自己的手。”
李玉山说着拉起李蘅远的手:“五个手指头还长不齐呢,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公平,阿耶却觉得二郎人品很好,是不错的。”
李蘅远没想到父亲这样喜欢萧掩。
甚至觉得萧掩喜欢她少一点点都可以,只要对她好就行?
那对她好的人那么多呢,她不如嫁给奶娘呢。
李蘅远摇着头道:“那不行,虽然易经上也说,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是如果我们心里都默然了不会有公平,那就更不公平了,即便没有绝对的公平,可不能缺少一颗追求公平的心,这样事情才会变得越来越公平,一旦我接受了这次的不公平,我相信,以后会有很多不公平等着我,所以绝对不妥协。”
李玉山努力的想着,想着,想到五官变了形。
还是摇头:“闺女啊,是不是跟霍先生做了太多学问,不然别学了,以前那样也挺好的,再学下去,阿耶就不知道你说哈了。”
李蘅远:“……”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来,这一下把连日以来心底的郁结之气都发泄出去了。
这世上还是阿耶最好。
什么萧掩,什么男人,能有阿耶好吗?
能有阿耶全心全意吗?
李蘅远挂在父亲的脖子上:“那阿耶你也多读些书不就好了?”
李玉山脸色一变。
李蘅远感觉到父亲明显的僵了脊背,放来父亲愣愣的道:“阿耶,您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李玉山眨了眨眼睛,脸色好久才从惨白中恢复过来,他硬挤出笑来摸着李蘅远的头:“你是真的不想跟萧掩订亲了?”
父亲怎么转移话题?
李蘅远点点头:“嗯,不订了。”
李玉山道:“不订就不订,啥时候想订了再说。”
李蘅远想到萧掩说的狠话,扁扁嘴:“没有啥时候了,没有以后,就是彻底不订了。”
李玉山笑了一声:“反正凭我闺女高兴,什么都你说了算。”
李蘅远又挂在父亲脖子上:“阿耶,你真好。”
…………………………
李蘅远回到自己院子里好好泡了个澡。
收拾好后裹着被子坐在榻上发呆。
桃子和樱桃走过来:“真的不订了?”
李蘅远要和萧掩取消婚约的事,已经跟婢女说了。
李蘅远看着前方点着头:“不订了,你们帮我宣布出去,不订了。”
樱桃不解的看着桃子。
桃子低头想了想问道:“娘子,不订了为什么还要宣布出去?”
李蘅远勾唇笑了笑。
这很简单,因为不是有个人要刻意接近她吗?
“对了,你们说我身体不适,阿婆那边有个叫做楚青云的大夫,他若是求见,先吊着他的胃口,过了三次,再让他进门。”
“楚青云?”桃子愣了愣,后眼睛瞪大。
李蘅远点头:“是的,别的事先放在一边,我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桃子和樱桃忙领了命令。
李蘅远抬起头又道:“阿兰掉下水去,我到现在都没有去看她呢,这样不好,准备一下,咱们去探望。”
别的事可以放在一边,但是人情不能放。
………………
阿兰已经生龙活虎了。
李蘅远带着两个婢女和阿兰的母亲说了一些客套话,又送了礼物,便要离开。
阿兰母亲乔氏,知道李蘅远跟阿青关系好,给阿青使眼色。
阿青送李蘅远出门。
大门口,李蘅远拉住阿青的手:“方才人多我不好问你,你回来没有挨骂吧?”
阿青感激的摇着头:“没有,那位岳公子跟着一起回来的,直到把阿青治好才走,阿娘知道是你派来的人,就没有骂我。”
乔氏是不喜欢大女儿,但是知道大女儿跟李蘅远玩的好,多少给了些面子。
李蘅远道:“那我就安心了,阿兰再没想起别的事吧?”
阿兰为什么会掉下水去,李蘅远和阿青都怀疑是被人推的。
但是之前阿兰一直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
阿青道:“就算阿兰觉得有人推她,可是她也没亲眼看见,她糊里糊涂的人,又记不清,我看这件事不好查了。”
其实根本不用查,就是罗诗梦和李娇娥练手做的。
李娇娥昏迷不醒,但是罗诗梦还在逍遥法外。
李蘅远眸子一凝道:“接下来你和阿兰都离她们远一些,我迟早要找机会收拾这两个人的。”
阿青答应着,李蘅远就走了。
回过头的阿青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事,李蘅远和萧掩的婚事……
她在走出大门,李蘅远的身影已经在路的尽头。
0351 出招
阿青家和萧园在一排,跟罗诗梦家是邻居。
当李蘅远走到萧园大门口的时候,刚好碰见了罗诗梦。
罗诗梦很热情的走过来打招呼。
“阿蘅你要去见萧郎吗?”
李蘅远上下打量她一下,穿着大红的披风,披风帽子扣在头上,显然这是在外面有一段时间了。
她心中一动,摇摇头;“我不去,你从哪里来?”
罗诗梦神色诧异:“你不去,你不是要见萧郎的吗?”
后“哦!”了声:“我刚从萧郎家出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一脸羞涩:“你也知道,我们自小是有婚约的,这不要换季节了吗?我给萧郎做了一件长袍,所以送过来。”
樱桃和桃子对视一眼。
二人都知道萧掩和李蘅远什么关系。
萧掩会要罗诗梦的东西。
李蘅远心中冷笑,看罗诗梦被风吹红的脸蛋,估计都没进去门,就是故意气她呢。
她面上却不显,保持着笑容道:“是吗?那祝你们百年好合,先走了,我的去查阿兰当时为什么会掉进水里,还有李娇娥救人的,为什么把自己搭进去了,还昏迷不醒呢。”
那意味深长的疑问语气,让罗诗梦打了个突。
她拦住李蘅远。
“阿蘅,你方才都说什么啊?祝我和萧郎百年好合,你们不是……”
“我们不是什么?”李蘅远的语气冰冷又带着咄咄逼人之势。
罗诗梦想要知道真相,问道:“不是听说国公要和你跟萧郎定亲了吗?怎么你还祝福我们?”
李蘅远道:“那你都知道我们要定亲,还三天两头跑到我面前说跟萧掩有婚约,你是故意的了?还送萧掩衣物,你是打算跟我抢了?”
罗诗梦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樱桃忍不住道:“可真是,当我们娘子好欺负呢,到底什么情况,谁心里没数,你们天天把人当傻子耍,但是你不知道其实别人心里都明白吗?你自己不觉得自己才是傻子吗?”
罗诗梦当然是抱着侥幸心里希望李蘅远不知道。
而且她为了李蘅远受过那么大的委屈,李蘅远怎么好意思说她?
罗诗梦红了脸道:“阿蘅,你的婢女也该好好管教了,咱们说话,哪有她的份。”
樱桃怒目而视这罗诗梦。
李蘅远微微笑道:“我的婢女很好啊,你父亲母亲都没管教你呢,跟心肠歹毒,不知自觉比起来,我的婢女嫉恶如仇仗义执言,我觉得品格非常好呢,你说是不是罗大娘。”
樱桃得意的撇着嘴,那可不。
罗诗梦愣愣的看着李蘅远。
李蘅远曾经霸道无礼,但多数还会给人面子的,她今日……
李蘅远眼睛立起,冷意上脸:“虽然我和萧掩不会订亲也再没关系了,但是我也不会让你跟萧掩在一起的,这是你坏我的报应,你等着。”
说完一抬头;“桃子樱桃,咱们走。”
“是娘子。”
三人气势汹汹转了弯,进了国公府的角门,那走路虎虎生威的架势,一可抵百。
罗诗梦等她们都走了之后脸色才渐渐恢复,她眨着眼看着地面,李蘅远和萧掩没瓜葛了?
她们不再订亲了?
………………
李蘅远不和萧掩订亲的事,不胫而走,三天之后,国公府上下都传遍了。
本来萧掩如今在军中还没扎下根,再被三小娘子抛弃,前途堪忧。
而萧掩自己,已经把自己关在书房三天没出门了。
晚上岳凌风闲着无聊,见萧福生派来看守萧掩的兵已经撤走了,到书房敲敲门:“萧帅,用不用我陪你啊?”
屋里没有回音。
岳凌风隔着拉门的缝隙忘里一看,一排排书架如图书馆一样,萧掩就坐在门口的长案钱翻阅着。
他有着好看的皮囊。
孩儿手臂粗的蜡烛支在他的脸颊附近,将他嫩白的肌肤照的透明一般,真如珍珠生晕,美玉荧光。
长成这样也会被甩,那性格得多差劲。
岳凌风抿着嘴拉开门。
“晚上灯光不好,伤眼睛,还看啊?”
萧掩没有抬头,声音平淡如从前,慢慢问道:“是有什么消息要对我说?不关系到前途的,我不想听。”
这人功利的倒是直白。
岳凌风道:“你的人传了信息来,阿蘅这两天天天在召见那个楚青云,二人好像谈了很多事,相处的融洽。还有董养浩找过阿蘅一次,不过阿蘅没有见她,你说阿蘅是不是打算自己报仇了。”
萧掩放下手重重的说了一句:“简直胡闹。”
岳凌风挑着眉头:“你不会是在说我胡闹吧?”
萧掩嫌弃的白了他一眼。
岳凌风咧嘴一笑,露出一个大酒窝:“那就是说李蘅远胡闹了?说真的,人家现在不跟你定亲了,你再不想办法拉回人家的心,人家胡闹不胡闹已经跟你没关系了。”
萧掩眼睛斜睨着他:“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现在如愿以偿了,都如了你们的愿,你又来说什么风凉话。”
岳凌风确实看不过萧掩,但是这几日被李蘅远冷落,就有捧高踩低的人往院子里扔石头,才华横溢如萧掩,受到这种对待还是很让人心疼。
他道:“我们并不介意你开始接近的时候有目的性,但是时间这么久了,你若是不喜欢,也不要强留着人家在你身边,这样对你对她都不好,如果你是喜欢的,那就把人找回来啊?”
喜欢?
萧掩目光深邃的看着岳凌风。
岳凌风头脑一歪,眸子中立即写满认真:“是啊,你到底怎么想的?”
萧掩道:“对了,是不是那罗大娘总会在我门前出现?”
岳凌风眉毛立起:“你不是很讨厌这个人吗?别告诉我你要跟她好了。”
萧掩微微颔首道:“下次她再来,你让她进来。”
“你……”岳凌风忍住怒气道:“就算你跟我们生气,但你也不能用这招气阿蘅,我告诉你,这是死胡同,你越是用女人气她,她就越不会回头。”
萧掩眼皮不屑一顾,又低头去看书,但语气中的坚持没有变:“等她再来,把她叫来,啊,顺便把我那位父亲也一并引过来。”
0352 套话
烛光从八折的素面屏风后透过来,屏风前的平榻附近,一切亮如窗外。
榻上,眉目艳丽的少女斜靠着榻上的小几,眼皮微微下垂,姿态十分慵懒。
她身上穿着大红半臂,下身黑色长裙,样式有些类古的君王衮袍。
半臂上肉眼难见的暗纹绣线在光下一照,顿时显现出牡丹花的纹路,真是光彩夺目。
黑裙是颊缬的,一副百碟穿花图画,富丽堂皇至极,亦不缺乏美轮美奂之感。
配上她似笑非笑的神态,可见雍容华贵,富贵不可逼视。
十月,天气渐凉。窗户都上了屉子,再明亮的阳光,经过这一道,也会变暗了。
可李蘅远金碧辉煌的厅里灯光熠熠,置身其中如置身梦幻。
不管是人还是物,楚青云都看得有直了。
他来见李蘅远,这已经是第四天了,四天来,李蘅远每天都会召见他,问他药理医理,跟他聊的十分投机。
但以往几天,都没有今日这么隆重。
“郎君,怎么不做啊?”
婢女娇媚的声音响起。
楚青云回过神来,忙给李蘅远行礼:“见过三小娘子。”
李蘅远身子没动,微微抬起手:“先生请座。”
桃子和樱桃搬来小榻和锦垫,放在地中央。
锦垫是秋冬专用的,上面缝了一层上好的毛毡,也是外面见不到的东西。
楚青云坐下去,却如坐针毡。
他自小家庭就不富裕,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
李蘅远见楚青云脸上有些许激动,心中冷笑,那个梦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楚青云十分想要钱,不是什么沉稳的东西。
她笑道:“怎么先生几日看起来这样局促?是我哪里照顾不周吗?”
楚青云忙摇头:“不会,不会,在下受宠若惊。”
表现倒是得体老实,看不出什么破绽。
李蘅远抿嘴想着,今天该怎么引话题。
这时楚青云道:“娘子今日还要学什么药材?在下知道几种滋补的,可以讲给娘子听。”
“好啊。”李蘅远说了句,接着又问:“这两天来忙着学东西,都没好好跟先生说过话,先生是哪里人啊?怎么到我们范阳来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先生这么得阿婆器重,不如长留在国公府,把家人也一起接来,我们国公府对待人才从来不会吝惜。”
楚青云脸色微僵,笑了笑:“承蒙娘子厚爱,我自幼孤苦无依,是跟着一个老和尚学的医术,家里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李蘅远坐直了道:“这么可怜?我也没有母亲,那你是父母都没有吗?”
楚青云想了很久,点点头;“我父亲被人害死了。”
没有说他的母亲。
李蘅远道:“那我们就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你一个亲人都没有?我见你年纪正好,订亲了吗?”
哪有未婚的小娘子问同龄的郎君婚事的。
只有桃子和樱桃知道娘子要干什么,二人忍不住低头笑,为了套话,她们家娘子开始当三姑六婆了。
楚青云脸上微微有些尴尬,后道:“在下四海为家,哪有女子愿意嫁给我?还没有订亲。”
李蘅远盈盈一笑道:“你人这么好,斯斯文文又懂医术,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你故意不跟我说。”
虽然是笑着,但语气总有些吃味。
楚青云对上那双清澈剔透的茶色眼镜,那大眼里波光流转,勾人非凡。
他心中一动,莫非李蘅远在暗示我什么?
他忙摆着手:“真的没有订亲,没有,没有。”
李蘅远抿嘴一笑道:“没有啊,那就好。”
好什么?
没有为什么还好。
接下来她就不说了。
只是用她那包含情义的目光看着她,姿态意味深长。
楚青云的心狂跳不止。
开口问道:“那么娘子呢?娘子可曾订亲了?在下听闻娘子和一位姓萧的有婚约。”
李蘅远嘟起嘴道:“胡说八道,我才没跟他有婚约,他那个人啊,甚是不解风情,起先喜欢,接下来就不喜欢了,想我李蘅远想要找什么样的相公找不到,为什么要找他那种不解风情的呢?楚大夫,您说是不是。”
李蘅远说完,特意看着楚青云的神色变化,就见他脸上有窃喜之色,但微挣了一下眼睛,里面有凶光毕露,不过稍纵即逝,若不是知道他是坏人,李蘅远会以为自己看错了。
之后边听楚青云道:“娘子什么身份,自然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李蘅远心想,她当时骂我**下贱,说不定是受过什么伤害,我还要再激他几句才行。
她拍着手道:“您说的当然对了,跟您说吧,我这个人,不介意丈夫的地位财富如何,只要长得好,还要对我,那就行,我家中有侍卫几十,还有阿耶的世交好友的孩子,什么青年才俊,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我一句话,就随便我挑,所以他萧二郎有什么好的,我跟他好,和侍卫说句话他都不让,当然就不好了,不如直接和侍卫好。”
楚青云眉心微蹙道:“所以娘子和萧二郎关心不好,是因为娘子还和侍卫关系好?”
李蘅远眨着眼道:“这又有什么?我是李蘅远啊,谁让他不是李掩呢,我就是有那么多侍卫,都是阿耶找来伺候我的,那就是我的侍卫,好怎么了?”
樱桃暗暗给自家娘子竖起拇指,眼神都是揶揄的样子,就怕娘子光说不练啊,这些年,那些侍卫还不如一头烤全羊呢。
桃子偷偷拉了拉樱桃的袖子,让樱桃不要淘气。
其实她还是向着萧掩的,怎么说娘子跟萧掩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还是不要换的好。
楚青云被李蘅远的话彻底说黑了脸。
李蘅远见他拳头握紧,眼睛一瞪,里面精光一闪,问道:“先生您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觉您不高兴呢?”
楚青云忙笑着摇头:“怎么会,没有没有,娘子个性直爽,有什么说什么,当然是好的。”
接着羞涩一笑:“我还没有成亲。”
他的意思是他也可以作为人选,但是不好意思直说。
李蘅远舔着嘴唇忍着笑意,明明对她厌恶至极,但还是要讨好,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这么值得他牺牲?
正想着,葡萄的声音从廊下传来:“什么?萧副将要打死萧掩?已经打上了?”
0353 挨打
李蘅远让桃子把葡萄叫进来。
等二人进来,李蘅远问道:“什么事?”
葡萄道:“方才院子里乱糟糟,婢子就问他们怎么了,原来罗大娘子去骚扰萧家郎君,郎君说了她两句,正好被萧副将听见,萧副将便骂郎君,郎君和他争吵,罗大娘子从中调和,被郎君推了一把,并让她滚,不要再来烦他,萧副将就生气了,说他们是要订亲的,让他不要无礼,郎君说宁可死也不会跟罗大娘子订亲,总之就激怒了萧副将,萧副将就开始打人了,吵嚷的厉害,外围的人家都听见了,咱们府里的人也有人去看热闹。”
李蘅远听了蹙眉。
桃子这时道:“娘子,不然咱们也去看看吧。”
李蘅远攥紧了拳头,都说好了不要再跟萧掩有瓜葛,那他挨揍就挨揍,不去看。
葡萄道:“要是真打死了怪可惜的,不过亲父亲和亲儿子,应该打不死吧?”
桃子看向葡萄:“别胡说。”
楚青云这时道:“做父亲的怎么会真的打死自己的孩子,都是孩子不听话,所以教训一下。”
他的声音提到父亲二字的时候,十分温柔。
李蘅远站起来。
如果是别的父亲,当然不会打死自己的儿子,但是萧福生对萧掩可谓忌惮的很,因为萧掩有反骨。
万一怎打死了怎么办?
桃子见李蘅远还在犹豫,但脸上已露出焦急之色,趁着声音道:“在哪里打了?也不知道打了哪里,若是打脑袋,直接就打死了。”
葡萄莞尔一笑:“姐姐说的真有意思,那么多人去看呢,能让他打脑袋,据说是在院子里打板子,扒了裤子打。”
哎呦!李蘅远眼睛瞪大:“扒了裤子打?”
葡萄道:“是这样听说的。”
李蘅远提起裙摆:“走,去看看。”
桃子:“……”
……………………
萧家门口站满了不少看热闹的街坊。
李蘅远挤进门去,就见通往正院院子的空地上,萧福生手执一个竹扁担,在重重的打着萧掩。
萧掩趴在长椅上,脚对着门口,李蘅远以为的扒了裤子就会露出白屁股,其实现在屁股血肉模糊,肉都给打烂了,而那正在往下滴答血的地方,还在一下一下的挨着板子。
空地两旁栽种了错落有致的栽种了数棵樱花树。
萧掩应该是非常喜欢樱花的。
那樱花树突突的枝杆将斗拱的房屋掩映其后,清风凄凉,没有生机的背景更为凄凉。
萧掩流下的鲜红血色就是这背景最为浓密重彩的一笔。
周围人都是可惜的议论声,李蘅远看了,听了,心顿时就揪起来。
萧福生的身边有人罗永才在位萧掩求情:“福生,别打了,你在这么下去,真的把孩子打出个好歹。”
萧福生道:“您不用替他求情,父母之命他不听,对您家的娘子无礼,那我就打到他服气为止。”
“我就是死,也不会跟别人……订亲,您打死我,算了。”
这是萧掩的声音,李蘅远听得很真切,萧掩的声线还是那么的优雅,但是语调艰涩,像是咬着牙,字也是一个一个蹦出来。
他刚说完算了,就闷哼一声,之后再没有声音。
周围人都得倒吸一口凉气,高声劝着:“老萧,你这是干什么,怎么下那么重的手……”
李蘅远一看,是萧福生突然用大了力气,喀嚓一声,扁担都打断了。
这么个打法,还不会死人?
李蘅远看着眼热,冲过去:“你怎么能这么打他,我不让你打他。”
她挡在萧掩身边。
忽然张开的手,被一只大手有力的握住:“阿蘅,是你吗?”
那呼唤声无比的温柔和欣喜,满是期待,像是呼唤着多年未见的恋人。
李蘅远回头跪在萧掩面前:“你傻啊,这时候顶嘴,这时候越顶嘴越挨打,你服软就好了。”
萧掩努力的抬起头,看着她,他的脸不再光洁高雅,额头上满是冷汗,所有青筋都因疼痛而暴起,但他嘴角依然挂着淡淡的笑,那如月破云出的笑,宛若清风的笑,能抚慰人心底的笑。
他笑着摇头:“我不会答应的,我不跟她们任何人订亲。”
所有只跟她订亲吗?
李蘅远说不欣喜是假的,尤其对上那温柔怜爱的目光。
可是他就不能说一句喜欢自己吗?
李蘅远不知道要如何选择,哽咽起来。
这时萧福生不客气的道:“三小娘子,这是我的家事,您还是走开吧。”
李蘅远站起来与他对峙:“这不是你的家事,就算你是他的父亲,也不能随便打人。”
“我自己生的儿子还不能随便打?不听话就打。”
李蘅远负气的点着头:“那是不是你是阿耶的副将,阿耶不高兴就可以随便打你,打死了你也应该心甘情愿,既然你遵守父子中子必须从父的规则,那也要遵守上下级中,下级必须服从上级的规则,你说是不是?”
周围有人说是,李蘅远听出来是岳凌风的声音,在鼓掌为她交好。
李蘅远挺直了胸膛,气势更足了。
萧福生剑眉挑起,眼睛瞪圆,杀气腾腾。
李蘅远轻轻抱住萧掩的肩膀,回头目光锋利如刀的看着萧福生:“你敢再打他一下,我就让阿耶打你,不然你想打他,有本事打我一下。”
少女的语气霸道不容商量,一点对长辈的尊重都没有。
萧福生怎么说也是一声戎马,他除了李玉山,谁都不服的人,可是却被一个小女子三番五次的挑衅。
大手上青筋暴起,萧福生转身去找板子。
罗永成见势不好,叫着萧福生:“那是三小娘子,你要干什么。”
回头看着李蘅远:“你先跑,他疯了。”
李蘅远站着不动,如果萧福生敢打她,那么打死萧掩的可能性就很高,她更不能走了。
萧福生找到了一块大腿宽的板子,急冲冲的回来。
李蘅远挡在昂着头挡在萧掩面前。
桃子樱桃等人也来了,见这架势,全部都围上来,包括已经看了很久的岳凌风,他护在李蘅远身前。
李蘅远把他们全部都拨到一边,横眉冷对这萧福生:“你打吧,你打我行,但是也不许再打萧掩。”
“阿蘅,你快走吧。”萧掩说的有气无力。
李蘅远听了士气大作,仰高了头,一副野蛮样子,但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气得萧福生双手颤抖,可他并没有疯,这个女孩是打不得的,见对方这么吓也没走,他丢掉板子,拂袖而去。
0354 上钩
萧福生走后,岳凌风找人帮忙,把萧掩抬回到后院卧房去。
安置好萧掩,李蘅远也要进屋。
一下子被一个穿着优雅广袖的少年挡住了:“阿蘅,不要进去,萧掩就是要博得你的同情,你们之间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想他那么精明一个人,怎么可能话都不会说,非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还能挨揍呢,他和萧相公的矛盾可不是一条两天,他伤害过继母,也没有被揍的这么厉害。”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岳凌风找来帮忙的董养浩。
萧掩故意要把事情闹僵闹大,目的就是为了引来李蘅远,当然也就引来了其他人。
岳凌风此刻也站在门口,听着董养浩的话不禁暗暗竖起指头,这小子倒是对萧掩十分了解。
李蘅远听了董养浩的话,脸色一瞬间僵持住了。
董养浩道:“所以不要去,他是因为这几天被冷遇,所以要利用你,你去看他,就又上了他的当了。”
李蘅远眸子垂下,是有思考之意。
岳凌风心想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引来,岂能让人你小子三言两语就把人说走了。
而且这董养浩跟萧掩关系还算好呢,这么说萧掩,是不是有点过分。
他道:“十七郎此言差矣,阿蘅和萧掩之间的事,还是应该由着他们自己解决,再者说,就算萧掩有多坏,他现在重伤在身,阿蘅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也得看一看吧,更何况萧掩并没有穷凶极恶,他还救了阿蘅的性命。”
不光是救了她,还有阿耶。
李蘅远抬头看着董养浩:“十七叔,我要去看看萧掩的伤。”
董养浩潋滟着桃花的眼睛慢慢失去光彩,他语气略带质问道:“阿蘅你不是说不跟他订亲,再也没有瓜葛,那你为什么还要看他?你也不是大夫,你看了她的伤就能好?”
“其实这不是什么讲义气的关怀,你进去,可能就会掉入他的陷阱,所以你是心甘情愿又要听他摆布?你根本就不想忘记他吧,不是忘不了,也不是不能忘,是你不想忘。”
李蘅远眼神猛然间锐利起来。
董养浩道:“所以,你是要跟我走,还是要进去。”
李蘅远的心就像是有个火把在烧一样,就那样炽烈的拷问着她自己。
对萧掩,真的是忘不掉,不能忘吗?
不是,她还会关注萧掩的一举一动,还是喜欢管萧掩的事情。
她本身就不想忘。
董养浩说得对,她不想忘。
李蘅远后退一步,可是说出去的话要算数,是不应该跟萧掩再有纠缠了。
岳凌风见李蘅远转身要走,抬手抓住她的手腕,然后把董养浩一推。
“阿蘅,咱们去看萧掩,只是慰问一个伤患,哪里有那么多事情。”
李蘅远又被岳凌风说动了,不想忘,为什么不可以不忘,她就默默喜欢一个人不行吗?
她不要回报的,也不告诉他,她就默默喜欢他。
这样也可以看看他的伤势吧?
李蘅远跟着岳凌风转过头。
董养浩站在台阶下高声叫着:“阿蘅,你完全可以重新开始啊,跟萧掩在一起有那么多苦恼,有那么多事情要提防,我们去游遍千山万水,不理他不就行了?”
李蘅远内心的回答是,她在还喜欢别人的时候,绝对不会和另外的人去开展一段新关系,如果她可以认同将别人当做感情的替代品和消遣品,那么有一天她被人替代了,被人消遣了,她就不能责怪人,所以,她不认同,也不接受。
“十七叔,你若是不想看萧掩,那你就先回去吧,我还是要看看他的,要确定他没事。”
董养浩蹙着眉头,怒气冲冲。
李蘅远却点着头,是,哪怕她知道这可能是萧掩的陷阱,萧掩的苦肉计,但是她还是要看一看的。
因为她确实不想就这么忘记他。
………………
岳凌风给萧掩上了药,然后看看蹲在榻边的李蘅远:“我再去给他熬些药来,阿蘅你看一会他吧。”
李蘅远本想确定萧掩没事了就走。
如今岳凌风说没有性命之忧,她应该走了才是。
李蘅远没答应岳凌风,无声的要站起,这时手就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攥紧了。
萧掩的手是很有力,但是不停的颤抖,上面青筋暴起。
刚挨过揍,还上了药,李蘅远知道他疼,她犹豫着要怎么办,岳凌风已经出去了。
李蘅远又坐回到榻边,萧掩趴在榻上,就在她身边,面朝里的躺着。
卧榻自东向西放着,靠在北墙。
正好对着南边的两扇窗。
萧掩的屋子小,窗棂花纹简单稀疏,窗外用透明的白色窗纱糊着,大好的阳光可以轻而易举的投过来,落在榻上,如箭中靶心,萧掩美好的身躯全部被光裹着。
李蘅远见他屁股包扎的药布透过白色长裤鼓起来,这回屁股不止是挺翘了,简直肥的可以下锅,颇为滑稽。
李蘅远忍不住笑出声。
隔着后脑勺,对面传来沙哑但不失慵懒的声音:“阿蘅在笑什么?”
李蘅远看看萧掩的屁股,收住笑。
道:“我在笑你挨揍了,好解气。”
萧掩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很想我挨揍?”
李蘅远心想要是我自己揍的还好,别人揍的不仅不解气,还有点生气。
这时候他们的手还牵在一起,李蘅远要抽回来,道:“你睡一会吧,一会岳凌风回来,我就走了。”
可是萧掩并没有放手,细白的大手还是方才一样,应该是更用力的攥紧她。
李蘅远看着那手,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今天是故意激怒萧叔叔,就是为了让我来。”
萧掩没有否认:“董养浩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阿蘅,你们不合适,他生性自由散漫,有吃有喝就不会想别的事,但是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们才是一样的人。”
她们才是一样的人。
她是什么人?
他又是什么人。
李蘅远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她笑道:“可是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宁可挨打,宁可鲜血淋漓,也不愿意给我我想要的东西,在我看来,你只是个很可恶的人。”
萧掩道:“那你想要什么?”
0355 母系
李蘅远想要什么?她不信萧掩不知道。
她想要他爱她,向她爱他一样的爱她。
萧掩一定知道的,但是他不说。
李蘅远记得萧掩说过,他不喜欢撒谎,所以他不说,就是没想好,因为他不愿意骗人。
这是个很好的品质,如果从故意接近再来个欺骗,那这人就没救了。
但是毕竟他真的不爱,不喜欢。
李蘅远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种关系,哪怕他对她很好。
见李蘅远沉默,萧掩突然道:“我却觉得,男人肯对女人负责任,才是最重要的。”
李蘅远微愣之际,萧掩已经转过了头。
他歪在枕头上,目光下垂的看着她。
他长长的睫毛因为眼睛的一张一开而颤抖,在眼睑下留下阴影,少了以往的高雅疏离,此时的他真的像个大小伙子,十分的天真可爱。
不过他的目光中有一抹阴郁的东西在里面。
李蘅远歪了歪头,不知道要如何接话,因为萧掩说的责任对她来说没有吸引力,她有父亲对她负责,她相信这世上再也找不出来比父亲更强而有力的后盾了,她需要他负什么责任,她只要他能平等的喜欢她。
萧掩道:“阿蘅不认同我的话吧,那我给你讲个我母亲的故事。”
李蘅远微微张开嘴:“你不是……”
萧掩好似不喜欢别人提他的家事。
不过这次他目光没有回避,很诚然的,温声道:“你认识我父亲的妻子王氏吗?”
李蘅远以前不认识的,她对这些不上心,后来发现萧掩的异样才有过留意,就看过那个女人几次。
王氏好像年纪不大,跟萧福生比年岁不大,但是毁了容,只觉得面目可怕,没有别的印象了。
萧掩声音冰冷带着追忆:“阿蘅,王氏的脸是我用菜刀划破的,就是上次你看到的那把菜刀,它是专门为王氏而准备的。”
李蘅远说不震惊是假的:“你砍上了继母。”
萧掩攥紧了李蘅远的手:“别人说她是我继母我不在意,你不许说,我们两个是一伙的,别说是继母,只要带母字的,统统不许说她,不许和她有关。”
李蘅远:“……”
萧掩神色狰狞扭曲,不知道是因为疼的,还是因为说到了王氏,所以恨的。
李蘅远点着头:“就说她是王氏,不说别的了。”
萧掩脸上忽然又挂着笑容,声音温柔至极:“阿蘅,你说为什么老天给我重生的机会,不让我再提前回去几年呢?只要再提前五年,回到十二岁,我就能再见到母亲了,就不会让她死。”
那孺慕之情在他好看的脸上展漏无疑,他不再是亲而不近的人,只是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李蘅远心倏然跟被针扎了一般,她回握着萧掩的手。
萧掩对他笑了笑道:“就是因为母亲,所以我要做个有责任的男人,我一定不会让我的妻子和孩子受苦。”
接下来萧掩事无巨细的,说着他母亲的事。
萧掩的母亲叫做崔美娘,是个木匠的女儿,木匠没有什么文化,但是别人都说他的女儿生的美,所以就叫美娘。
崔美娘的美,据说是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雅俗共赏。
而她的美,完全继承了她母亲。
崔美娘的母亲,也就是萧掩的外婆,名字叫做薛婉。
那也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
薛婉的父亲是范阳碾山镇的一个财主,祖上做过杨隋的将军,也是名门之后。
薛婉小时候十分聪明漂亮,人见人爱,但只有薛父不喜欢,因为薛父一直想要个儿子。
薛母却身体羸弱,生完薛婉之后就再也没有怀过孕。
因为孩子的矛盾,薛氏夫妻日渐不和,没办法,薛母觉得亏待丈夫和薛家,便找了道士开了仙方,强行有了身孕。
但是毕竟身体不好,怀孕才四个月,就身下大出血,孩子没了,她自己的性命也没有保住。
那一年薛婉七岁。
薛母死后薛父很快娶了续弦,续弦不贤,见人人都夸奖先夫人留下的孩子,就生了嫉妒之心,没人的时候就虐待薛婉,有一次失手,将古董花瓶落在薛婉的都上,就把薛婉打坏了。
自此后薛婉便不会讲话,见人躲着,别人都说是傻了。
傻了的薛婉,那位续弦就不再那么难为她,或者难为薛婉也讲不出来话了,旁人不知道。
等薛婉长到十四岁的时候,漂亮依旧,可是身有残疾,又没有得力的父母相助,亲事就成了问题。
那位续弦夫人收了崔木匠十贯钱,便把薛婉嫁给了大她十五岁的崔木匠。
萧掩说到这里的时候,李蘅远的眼泪忍不住流出来。
“你的外婆,命好苦。”
萧掩**着李蘅远的手背,嘴角挂着笑,但是眼睛里面有水样的东西闪过。
“阿蘅不要哭,这就是命吧,不过外公倒是对外婆很好,毕竟是自己花钱买来的官宦人家的娘子,外公的心肠还是很软的,但是外公腿有残疾,不能干重活,只能以给人做木匠活为生,日子过得很清苦,外婆在生娘的时候,没钱请很高明的稳婆,她又是年纪很小就怀孕,怀孕的时候又得不到好的照顾,胎儿胎位不正,难产死了。”
这个故事太苦了,太苦了,
那个薛婉外婆,死的时候不是跟她年纪差不多?
李蘅远想着,哭的声音更大。
萧掩笑了笑:“不要哭,很好,我觉得很好,你想她真的什么都不懂吗?我想她不说话,是因为知道说了没人听,不说反而能少受些罪,正是青春少艾的年纪,你我还有心情和时间在闹别扭,可是她要嫁给比她大十五岁的残疾木匠,她应该也不甘心吧?所以死了,反而是种解脱,我想她是求仁得仁了。”
李蘅远呜呜呜的擦着眼泪。
萧掩又道:“只是苦了我的母亲。”
崔美娘自小没有母亲,父亲又老又残疾,家境十分贫寒,所以她刚懂事,就不得不操持家业了,要去给有钱的人家做短工。
她又生的美貌,可是美貌却没有有力的臂膀保护,这时候美貌就变成了一种灾难。
0356 命运
崔美娘十四岁的时候在镇上的一家酒楼中做长工,酒楼的老板是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妻,二人心肠很好,对崔美娘很照顾,但是老板的儿子吃喝嫖赌,不是什么好人。
他觊觎崔美娘的美色,但是他已经有家室,所以骚扰崔美娘的时候,崔美娘不从。
还被他的父母发现了。
那混混被父母打了一顿,自此记了仇,就找跟他一起的所谓好兄弟,到店里欺负崔美娘。
其中一个喝了大酒,差点把崔美娘强暴,被路过的萧福生看见,萧福生救了崔美娘。
萧掩的声音说道这里的时候变得异常沙哑,眼神也带着迷茫。
“接下来的事你就猜到了,我父亲喜欢上了美貌年轻的母亲,别人都说是一见钟情,于是娶回家,可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就是所谓的喜欢,他们之前没有相处过,父亲是仅凭着母亲的容貌产生的爱慕之情,可是相处之后,父亲发现母亲内敛不爱说话,常常被人欺负,所以胆小怕事,见不得大场面。自小过的都是苦日子,又特别节俭会丢他的脸,这些还不算,母亲不会表达自己,她对人的好,只限于远远的注视着你,给你做一件漂亮的衣服,她不能红袖添香,不能床上夜语,她无法住进父亲的心里,父亲觉得她不够体贴,所以就跟王氏好上了,养了外室。”
李蘅远的心里又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她代入了她自己,她相信她自己如果是崔美娘,知道自己的相公有了别人,会是多么的伤心。
萧掩道:“一开始,他还瞒着母亲,后来就不回家了,我知道母亲知道,因为她常常背地里哭,不过好歹人没带回来,母亲应该还能容忍,直到母猫生下萧媛媛那一天,就在那天白天,王氏带着萧择回来,跪在母亲面前,让母亲接纳他们,因为萧择已经六岁,要启蒙,要入族谱,如果不回来,还会耽误亲事,王氏已经等不了了。”
“母亲应该是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我不知道她做的那么决绝。”
萧掩微笑着的脸,陡然间哭出来。
接着哽咽道:“母亲那天很平静的把王氏扶起来,让她们住进主屋,然后让我去找阿续,说是要请大夫人派人来分家,我信以为真,就离开了,就在我走的之后,母亲把自己关在屋里子,用一根破绳子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萧掩说,母亲的身体飘荡荡的挂在房梁上,看起来像一只蝴蝶,自由极了,他说母亲终于可以摆脱身不由己的命运,变得自由。
可是李蘅远想象那种心酸,谁愿意用死亡去让自己自由,都是言不由衷,也都是绝望到了极限。
她哭出来,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萧掩拳头攥的紧紧的,收了眼泪,眸子陡然间变得狠厉。
“我就想,是王氏害死了母亲,我就想杀了她,于是我拿着菜刀闯进了她的屋里,我给了她一刀,但是那时候我太小了,我没有现在这样的力量,我只砍到了她的脸,正好被父亲回来逮住,接下来他就不可能让我得手,还要打死我,我见势不好跑去找阿续,阿续让我藏在广陵院,就是在广陵院,我呆了两个月。”
“那期间父亲怎么找我我都不回去,我不想被他打死,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我还要替母亲报仇呢。
李蘅远擦干眼泪插了一嘴:“那你最后是怎么逃脱的?他再后来没有找你算账了?“
萧掩看着李蘅远的眼睛,缓缓伸出手要给她擦眼泪。
李蘅远摇摇头:“我自己来,你不要碰到伤口。”
说完掏出帕子,要擦拭的时候又想起萧掩爱干净,她道:“早上刚洗的,没用过,给你先用。”
说完替萧掩擦干了脸上的汗珠和眼泪,然后才擦自己的。
萧掩看着她笑,笑容温柔缱绻,带着揶揄。
李蘅远扁扁嘴:“我又不是你,我不嫌弃你脏。”
萧掩道:“我对你,也改了很多了。”
那倒是,这点李蘅远不得不承认。
她露出些许笑意。
又道:“我还没听完,后来你怎么逃脱的。”
萧掩眸子中又恢复了暖意,像是冬天过去,突然间春回大地,脸上都带着生机。
他道:“阿蘅,国公府有坏人,但是也有很好的人,大夫人就是其中一个,所以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和你取得联系,不光是要改变你的命运,包括阿续和大夫人,大夫人真的是个好人,且心思玲珑剔透。”
“是她知道了我的事,给国公写了信,让国公管制父亲。”
“她又对我说,王氏可恨,可可恨不过父亲,可恨不过这个世道。”
李蘅远蹙眉,大伯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掩笑道:“当时我也不解,大夫人特意来到广陵院,跟我谈了半个时辰,当然也带着阿续,王氏其实也是苦人家出身的女孩,她是在叔父家里长大的,也受尽了白眼,给父亲做外室,应该也是迫不得已吧,当然,我们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大夫人说了,父亲有些许资本,又愿意照顾王氏,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尤其是她本来就寄人篱下。”
又长叹一声:“大夫人说,每个人都想摆脱原有的苦难命运,我们不能责怪那个人,因为人都有进取心,都想过好的日子,没人不喜欢财富,我们祖上的第一桶金,不知道有多肮脏呢。”
“我们要怪的,只能是那些手中有权利有金钱的人,这些人在制定规则,这些人本来可以慈悲的帮助苦难的人,但是他们不,他们一定要用手中的权利和金钱来换取什么,所以错的是父亲,要怪的是这个世道,这个世道,不太公平。”
李蘅远内心好似被什么东西触动了,让她脑中精光一闪,所以萧掩一定要谋反,他恨这个世道。
她想了想道:“那你现在都想通了?”
萧掩道:“后来我便想通了,他是我父亲,我不能杀他为母亲报仇,那我就是大逆不道,王氏又不是罪魁祸首,我也不应该拿一个弱女子撒气,而且父亲也救过母亲不是吗?如果真的要怪,好像还要追溯到外公,太外祖父……”
他摇着头:“追溯不了那么远了,原来人都是命,我母亲命不好,就这样了。”
0357
都是命。
李蘅远想到岳凌风的话,他说人在三十岁之前不会信命,有的人甚至四十岁都不信。
但是之后,他们就信了。
无能为力的事,躲不掉的事,不信命又能怎么样?
圣人都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李蘅远不知道要如何劝慰萧掩,真的有种无力感。
萧掩还沉浸在他自己的情绪中。
“所以,父亲对母亲没有喜欢吗,他跟王氏在一起之后,王氏毁了容貌,他也没有跟其他女人在一起,他本性不是花心的人,他对母亲也有喜欢,但还是变了,就是因为他当时没有责任心,他风流快活的时候,想不到母亲在家里的等待是多么的伤心和煎熬,他没有做到为人丈夫为人父亲应该做到的责任,我不认同他,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喜欢,我从来不去喜欢一个人,我两辈子都没有喜欢过任何人,我只知道,娶回来的女人,就要保护她安全,不能找别的女人让她伤心,就这些。”
就这些说完,他竟然有些负气的把手放开了。
李蘅远愣愣的看着萧掩,萧掩这是对她的表白。
萧掩道:“所以,你还要不要跟我订亲?”
还真是表白。
李蘅远低头凝思,不喜欢,但可以负责任,以后不会背叛。
她抬起头来看着萧掩:“那你万一遇到了你很喜欢的人,就不能对她负责任了,你岂不是很痛苦?”
萧掩回答的斩钉截铁:“我不会喜欢别人。”
李蘅远摇着头,这人太武断了。
萧掩外婆母亲的事都很惹人同情,但如果两个人在一起没有喜欢,只有责任,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为什么就不可以找到既又爱情又有责任感的人?
李蘅远蓦然笑了,大大的眼睛中眸子十分清明,像是刚睡饱了的人,特别的清醒。
她道:“所以你我也不是一样的人,我还想要一点点浪漫,我想我的爱人和爱我的人是同一个人,我们会站在樱花树下看着对方笑,发自内心的爱慕,甜从心底生。至于你所说的责任,有责任心的人当然值得敬佩,可是我更喜欢自己对自己负责任。”
“说起来,我不觉得这世上还没有人能比我阿耶更可靠,与其把全部的宝都押在你的责任心上,我不如自己变强大不是吗?天塌了自有高个的顶住,可是如果他不愿意给我顶呢,却又不好意思不顶,这样我更难堪,我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到这里,李蘅远仰起头:“所以更要尊严。”
“所以我自己就要做个大高个儿,不光给自己顶起一片天,还可以帮别人顶天立地,这多好。”
“收起你对我的责任心吧,我根本就不怕什么人变心,我只怕她在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用心,分开的时候又不诚心。你教我易经,难道忘记了易经的精髓,易经的精髓不就是事物无时无刻都在变化吗?事情天天变,何况人心,不变的是死人。所以,我真的不怕人变心,变心了我还会找到更好的,就这样。我们三观不和,亲事还是算了吧。”
说来说去,她还是不同意订亲。
窗外就有樱花树的树枝横斜在屋檐下,那是萧掩特意留出来观看的。
萧掩躺在榻上,角度正好。
他看一眼樱花树突突的枝干,再看一眼李蘅远。
李蘅远说完话就静静的坐在那里。
眼睛清澈,形容艳丽的少女。
她从说完话之后表情都没有变。
嘴角勾着,大眼里的透出来的光平和又不乏十分自信。
方才还因为他的家事哭的稀里糊涂的少女,现在蓦然就变了样子。
萧掩想到四天前他们分别的那一刻,李蘅远就是那匣子中的宝剑,现在她出鞘了。
她自信可以伤人,真的就锋利无比。
萧掩抿了抿唇,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涌上全身,他都这样了,她还是不答应和他订亲?
“阿蘅确实令我刮目相看,阿蘅再也不是那个哭鼻子的小姑娘了。”
李蘅远笑的含蓄,但不失锐利之感。
“说起来还要多谢萧郎,名师出高徒,您教的好。”
萧掩微微眯起眼睛。
李蘅远道:“既然都不会订亲了,男女共处一室也不好,我去看看岳凌风怎么还不回来,你先躺着吧。”
所以她听了他那么多,最后还是拒绝了他。
拒绝了之后连陪都不陪他了。
果然是自强不息的女人,比他想象起来还冷血。
萧掩见李蘅远已走到门口,突然哎呦一声。
李蘅远回头看,见他长着胳膊虚抓着自己,因此牵动了伤口。
她回到榻前让他趴好:“我这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你别再想多了。”
萧掩蹙眉:“人道主义又是什么东西?”
李蘅远微微一笑:“岳凌风说的,他说让我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来看看你,我想就是居高临下怜悯你的意思吧。”
萧掩:“……”
又是那个岳凌风。
他皮笑容不笑道:“他还真是话多啊。”
李蘅远亮出手环晃了晃:“你给我的真是宝贝。”
然后他天天搬这个宝贝砸自己的脚。
萧掩沉吟一下道:“阿蘅,我们不要再闹了,现在楚青云出现了,我并不会放心你一个人去对付她,所以你就算不跟我订亲,也要跟我联系,他目的不明,不知道有多大的危险呢。”
李蘅远舔着嘴唇不说话,方才她还信誓旦旦要自己撑起一片天,转眼还要依靠萧掩,那多打脸啊。
萧掩语气急切:“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你应该学过一个词,死要面子活受罪,对待别的事,你要面子也就要了,但是性命攸关,就不要逞能,更何况我们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朋友不是吗?”
李蘅远心想萧掩是范阳地头蛇,他熟悉每一个坊间道路,他知道范阳的人才,都能够物有所用。
所用这个人真的不应该失去。
“但是朋友就算了,这又是咱们的不同之处,我这个人,做不成夫妻,就不可能跟你做朋友的,这样吧,我们就合作关系好了,我利用你,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也义不容辞帮你,就这样。”
0358 秘密
李蘅远的语气和姿态都爽朗干脆。
就是互利互惠的关系。
他们成了互利互惠的关系?
萧掩心想我抱过的女人,就必须是我的女人。
可是这个女人太不驯服了。
那种有什么东西失控的挫败感又来了,让他不由得咬紧了牙齿,这种感觉真的不好,非常不好,如百蚁噬心,痛苦无比,
萧掩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
又想,我多得是机会,不差这一时。
点点头:“好,那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好的。”李蘅远答的也很干脆。
这样她们的相互利用关系就算建立了。
但其实李蘅远心里十分失落,因为她是想和萧掩做夫妻的。
就如萧掩所说,人啊,要尊严就得能承受得住煎熬,活受罪。
她强忍不哭出来,笑了笑,笑容发苦,她自己都不知道。
后道:“那我出去了。”
既然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是该出去了。
萧掩皱着眉,并不想让李蘅远离开。
这时岳凌风从门外探出头:“罗诗梦来了,就在门口,哭着要见阿蘅,对,不是萧掩,是阿蘅,你们怎么处置?”
萧掩挨打,就是因为让罗诗梦进来,并且对罗诗梦冷言冷语,然后被萧福生看见了,这才起的争执。
萧掩对萧福生说,“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不然我绝对不会听你的”。
就这么一句话,萧福生就真的开始打人。
在萧福生殴打萧掩的过程中,罗诗梦要替萧掩求情,又被萧掩讽刺了一句,惹的萧福生更生气,不打不行。
罗永成后来赶来,知道是女儿给萧掩添的乱,就把女儿叫回去了。
现在萧福生打完了人,罗诗梦要来探望人,也该是萧掩,为什么是李蘅远呢?
萧掩看向岳凌风:“这个女孩子不是要对阿蘅做什么吧?把她打发走,让她永远都不要踏入我家门口半步。”
岳凌风道:“这些话你都跟她说过了,可是她还来,我说有什么用?”
以往萧掩对罗诗梦虽然反感,但是不会多话,就是没有交集那种。
但是为了让李蘅远心疼他,他这次把罗诗梦引进来,已经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让罗诗梦不要来烦他。
他当时的语气十分冰冷无情,他说:“你这个女孩子心术不正,不是什么好人,我萧掩半个眼珠都看不上,更不会娶回来,请你以后不要再骚扰我,更不要来我家中,就是大门口都不要路过,怕脏了日光和空气。”
这算是他们长大后第一次交谈,应该也是唯一一次了,因此罗诗梦当时哭得很崩溃,还伸出手要打萧掩。
萧掩挡了一下,罗诗梦就倒了,然后萧福生就来。
所以该说清的都说清了。
正常的女孩子被人这样嫌弃和拒绝,是再也不会来的。
但是罗诗梦又来了,还要找李蘅远。
萧掩能感受到罗诗梦在想打他时候的愤怒心情,应该不会再骚扰才对。
他道:“这样说来,她来的目的就更可疑了。”
扭着头费力的看着李蘅远:“阿蘅先不要出去了,让岳凌风把她赶走你再出去,有些人就是疯狗,惹不起,咱们就躲着她吧。”
毕竟都是外围军官家的孩子,闹矛盾确实与大家的关系不好。
李蘅远摇摇头。
她已经琢磨罗诗梦好几天了,如果她总是躲着罗诗梦,那岂不是永远也闹不起来,有些疖子,要破了才能长好,这个罗诗梦,她要跟她一点颜色看看。
“我就怕她不找我麻烦,找我麻烦就更好,让她来吧。”
李蘅远抖了抖裙子,昂首挺胸出了门,很是有昂扬斗志。
萧掩急的屁股疼。
他了解李蘅远,虽然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但是她不会故意害人,就想不到别人会怎么害她,跟罗诗梦那些人在一起,总是会吃亏的。
萧掩给岳凌风使了个眼色,看看到底什么事,他受伤了走不了。
岳凌风点点头,便跟出去了。
在罗诗梦刚走去萧园的时候,罗永成将妻子吴氏堵到了屋里。
“你方才跟大娘说什么了?”
罗诗梦被萧掩当着面损了一顿,当然接受不了,回来哭的伤心,吴氏作为母亲,很是贴心的安慰了女儿。
罗诗梦记恨萧掩还有一个原因,萧掩想和李蘅远订亲,所以在罗诗梦眼里,李蘅远就是她的绊脚石。
都是因为李蘅远,萧掩才嫌弃她。
故而罗诗梦更记恨的就是李蘅远。
吴氏在劝慰罗诗梦的时候,告诉了罗诗梦一些自己听过的传闻。
但是那传闻是罗永成告诉她的,让她死都不能说出去。
吴氏被罗永成逼到炕尾,支支吾吾道:“我根本就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罗永成抬手一巴掌,怒声滔天:“我都听见了,你还敢撒谎?”
吴氏捂着脸大哭,成亲这些年,罗永成从来都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别说打她了。
她突然站起,推了罗永才一把:“说了就说了,有什么了不起,我就说了,她敢做凭什么不让人说,现在她们的女儿欺负我女儿,本来就不是好东西,我就说了,你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打我,我给你生儿育女,给你照顾这个家,你怎么能打我,你如何下得去手。”
罗永成火冒三丈,但听了这些话不得不放下再次抬起来的手。
后负气道:“你就作吧,你还教唆大娘去找三娘子是不是?”
这个她真没有,是女儿听了自己跑出门外的。
吴氏呜呜大哭,摇着头。
“到底有多么大不了,是他们恬不知耻,还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吗,再者说,梦梦去找萧二郎,三娘子说不定都回去。”
罗永成坐回到炕沿上,看着外面不甚明亮的天气,心有余悸道:“最好是什么都别说,如果她自己不开眼,我也护不住你们娘俩。”
吴氏自以为了解丈夫,丈夫就是个老实人,对家庭特别负责任。
还从没见过丈夫这样害怕和急于撇清。
她捂着脸凑到罗永成身边。
“真的这么严重吗?”
罗永成点着头:“当时国公和夫人是住在柳城的,除了夫人身边的人谁都不知道,我之所以知道,就是因为国公听说有人嚼舌根,把人舌头割了,我是善后的,这些年国公这么信任我,没有为难过我,我也是一时酒兴跟你说了,你怎么能告诉孩子呢?”
吴氏想了想,就往外跑:“我去把她追回来……”
0359 辱母
李蘅远到了前院的空地,那里站了不少人呢。
桃子四个婢女和楚青云在。
还有原本就站在门口看热闹的邻里邻居,虽然萧福生走了,萧掩也被岳凌风抬走医治,但是不妨碍大家谈论话题。
罗诗梦就站在人群最前面,叉着腰,等着她。
罗诗梦穿了紫色的衣裙,紫色,高贵稳重,配上她凝脂般白皙的丰腴肌肤,竟有种雍容华贵的感觉。
她眼皮肿胀通红,但眸子中寒光闪动,没有一点颓然之感。
倒像是跟谁有深沉大恨,这时候到了报仇雪恨的时机,气势十足。
李蘅远眯了眯眼睛。
还能跟谁有深仇大恨,看这样子就是她了吧。
李蘅远站到罗诗梦面前:“你叫我?”
罗诗梦突然扬起手,要落巴掌。
李蘅远敢站到她面前,就是有防备。
罗诗梦是什么人,难道她会相信这人是来找她喝酒聊天说家常?
听得周围一阵吸气声,李蘅远一下子就捉了罗诗梦的手腕,把人往前面一推,扫一看门口的人群,后道:“你有病吗?人多,我不想让别人说我欺负你,不然你以为我不打你?”
罗诗梦站稳了后道:“你当然怕人多,因为你见不得人,我和萧郎自小订亲,你勾引萧郎破坏我们的婚姻,你见不得人就对了。”
萧掩已经说的很清楚,他和罗诗梦根本没有订过亲。
不过是崔美娘之前的玩笑话,而且当时吴氏看不起崔美娘,根本没同意。
怎么到罗诗梦嘴里,就成了从小订的亲了?
但是这些事罗诗梦不知道吗?
李蘅远相信她心里清清楚楚,别人心里也清清楚楚,不过是罗诗梦要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也就算了,还非拉上她。
李蘅远沉下脸道:“你就是要闹事了?”
闹事?
罗诗梦有一阵恍惚,看着天边的斜阳,不再红艳璀璨,到处都灰蒙蒙的,就像是她的心情,那么灰蒙蒙的,迷茫。
她和萧掩只差了一岁,当她会走路的时候,母亲带着她出门,总是能碰见崔美娘拉着萧掩在院门口扫地。
一个大大的扫把,比萧掩整个人还高一大截,萧掩就抱着扫把,一下一下的扫着。
一团和气的小男孩,生的白皙粉嫩,打扫起来特别认真,想想那种场景,会是多么的可爱?
小时候的萧掩很是腼腆,不爱理人,她主动跟他玩,他就站在门口看着她,一脸提防,也不动。
但是只要崔美娘说好好带着妹妹,萧掩就会把家里的猫叫出来,带着她一起玩猫。
猫会给她们捉蝴蝶,捉老鼠,萧掩最后将蝴蝶留下,老鼠问她要不要,要了可以拿走。
罗诗梦苦笑一下,萧掩小时候就很坏,可是她还是很喜欢跟那个小哥哥一起玩。
那时候她就懵懂的觉得,以后要天天和萧掩在一起,哪怕她不喜欢老鼠。
后来二人越长越大,小哥哥每天读书看书,再也不理人了。
但是小哥哥越来越英俊,气质高雅出尘,而且人品十分好,认识的人有口皆碑。
她就更忘不了他了。
再后来小哥哥母亲死了,萧家人藏的严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崔美娘为什么死,但她知道,母亲说,崔美娘虽然人老实,但是善妒,十二年也就生了一个孩子,还不准丈夫纳妾,不是好女人,不贤惠。
这个不贤惠的女人等丈夫把外室领回来之后,就自杀死了。
她可不管崔美娘是不是好女人,她只想能在这时候安慰一下那个刚刚失去母亲的萧掩。
可是萧掩不知所踪两个月,她因此失去了接近他的机会。
再后来萧掩就变了一个人,去范阳书院读书,但是只和男孩学习读书,不和女子有牵扯,见面也都拐着弯的走,大门从来不随便开,有些人敲门根本理都不理。
这有些人中,当然就包括她。
好像她们就到此结束了,好像她就没有机会再接近萧掩了。
再后来萧掩就和李蘅远走的近了。
罗诗梦哭出来。
为什么是李蘅远。
她那么努力,自小喜欢萧掩,她很想照顾他,关心他,体贴他,她们是青梅竹马的玩伴。
本来萧福生不同意萧掩和李蘅远的婚事,她以为她就有机会了,毕竟崔美娘活着的时候说过,不然让大娘给阿掩做媳妇吧。
是母亲看不上崔美娘,要说不,也是她们罗家,而不应该是萧掩啊。。
可是萧掩今天跟她说的那些话有多伤人,她在他眼中,好像就是猫耍死的老鼠一样,让他恶心,所以他才送人。
李蘅远见罗诗梦双目失神,紧抿着嘴泪如雨下,这罗诗梦不再说话了。
她倒是有种感同身受的酸楚、
她也喜欢过一个人,得不到,无法在一起,也是这样的心酸茫然和痛苦。
但是人心不能勉强啊,别说她是李蘅远,就算她是公主,是女皇,也不可能说让一个人爱上她,那个人就会爱她。
人家不爱,就只能放手。
要么独自舔舐伤口,要么另寻所爱,也不应该纠缠不放,更不该伤及无辜。
不过这样的罗诗梦,李蘅远也不再忍心伤害她了,她刚想对罗诗梦说你走吧。
罗诗梦眸子忽然一凝,恶狠狠的道:“凭什么是你呢?李蘅远你别嚣张,萧掩不会喜欢你这个破烂货的,他要跟你订亲,是因为你是国公家的小娘子,并不是你本人的魅力。”
李蘅远怒气上脸:“你没完了是吧?”
“谁愿意跟你没完,是你自己不要脸,明明萧掩都看不上你,你自己硬要往上面贴,你是什么货色你以为大家不知道吗?被绑架,你都破了身,就因为你是李蘅远大家才不说的,但是不说,不代表大家不知道,你就是破鞋,所以萧掩怎么可能会要你。”
李蘅远心想原来她自鸣得意的是这件事。
自己什么样,自己清楚,不怕别人说。
萧掩更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嫌弃她,她是萧掩找回来的,她在泥垢里,萧掩最清楚她有没有受到侵害。
这些都不算,她也不相信萧掩会因为这种事嫌弃她。
李蘅远感觉萧掩就是不喜欢她,发自内心肺腑的不喜欢,没有别的原因。
0360 割舌
她和罗诗梦两个人,竟然在为一个不喜欢她们的男人争执。
面对罗诗梦的辱骂,李蘅远也不恼,笑了笑:“你这样的传闻,伤害不到我的。”
她话音刚落,就见大门口蹿出一个绿衣少女。
是她婢女的打扮,那少女到了罗诗梦面前二话不说就扬起手:“娘子好性格不打你,但是我们西池院可不都是老实人。”
原来是樱桃受不了罗诗梦的辱骂,出手打人了。
围观的人一阵惊呼。
但是他们会说什么,会觉得谁对谁错,李蘅远都没有听进去,她就是觉得心情很痛快。
更不会拦着樱桃。
她对罗诗梦确实不好出手,婢女教训人,那是大大的应该。
罗诗梦被打的捂着脸大哭,恶狠狠瞪着樱桃:“你就是李蘅远的狗。”
樱桃一笑,回头对着李蘅远:“娘子,汪汪。”
众人:“……”
李蘅远忍不住哈哈笑,这个丫头,可真是。
罗诗梦听着哄笑声只觉得无比刺耳。
这些笑容都是针对她的,因为她被人欺负了。
罗诗梦陡然间提高了声音:“蛇鼠一窝。”
樱桃得意的摇着头:“那又怎么样?比你这厚脸皮长舌妇强。”
罗诗梦气得七窍生烟,完全失去了理智,想到来意,她是要揭穿李蘅远的真面目的。
于是大吼道:“那也比你家一窝婊子强。”
樱桃瞪大了眼睛,桃子在门口听的心烦,也迈步走过来。
李蘅远以为罗诗梦还是要造谣她被绑架那件事,并没有在意,只是觉得罗诗梦说的烦人,微微蹙了眉头。
对于周围人的着一些表现,罗诗梦根本没看在眼里。
此时她什么都看不清,周围的所有声音也都听不见了。
她目光直愣愣又无比愤恨的看着李蘅远,她的眼里只有李蘅远,不是李蘅远的样貌,只有李蘅远的影子。
那本来丑八怪一样的贱人,现在变漂亮就开始挡她的路。
她要毁了她。
罗诗梦的想法说起来很慢,其实只是在一瞬间。
樱桃刚骂她,她便大声道:“李蘅远,你母亲就是婊子,破鞋,跟别的男人跑了,你现在有其母必有其女,从小就知道勾引男人。”
一句话把众人骂的都愣住了。
李蘅远在安静中回过神来:“你骂我母亲?”
她母亲在她一岁的时候就死了,这人骂她母亲?
李蘅远攥紧了拳头:“咱们之间吵吵闹闹的,你骂我我都没说你什么,你还骂我母亲,你有病吧,再骂一句,我打烂你的嘴。”
罗诗梦冷笑:“怎么,敢做不敢当啊,有其母必有其女,以后你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破鞋。”
李蘅远挽起袖子。
就在这时,大门口方才还讨论的热闹的人群,像是被人一起攥紧了喉咙,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李蘅远正对着门口,就见父亲黑沉着脸,大跨步走过来。
父亲是那样的高大,他把南边的光线都得挡住了,李蘅远她们所在的地方顿时一暗。
父亲的大手放在跨刀手柄上,他迈着阔而沉重的步子,很快的就到了罗诗梦身后。
他的脸越来越黑,周身都是肃杀之气,他所在的地方,像是战场一样,他前面的埃尘仿佛都透着死亡的气息。
李蘅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父亲,周围的空气像是泰山压顶一样沉重。
她喃喃的道:“阿耶……”
阿耶这是怎么了?
李玉山没有看女儿,不由分说拉过罗诗梦,罗诗梦显然也没见过这样的人,还不是他的阿耶,惊慌中感受到对方眸子中的愤恨和冰冷,她全身都抖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
李玉山一手捏住罗诗梦的下颚,让她自然的吐出舌头,一手抽出跨刀,重重那么一挥,罗诗梦那粉红色的小舌头就落在地上。
鲜血从罗诗梦的口中喷发而出。
她捂住自己的嘴大叫两声,但舌头没了,好似是发不出声,她惊恐万分的看着周围的人和物,然后眼睛一翻,躺到了地上。
这变故开头,如海上暴雨,甫见起风,雨点已击打船帆。
李蘅远傻傻的看着罗诗梦,然后才诧异的看向父亲:“阿耶。”
阿耶把罗诗梦舌头割掉了。
李玉山将宝刀归鞘,大手拢着女儿的肩膀:“她死不了,跟阿耶回去,以后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
李蘅远心下一阵阵茫然。
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想什么,该说什么。
她只是记得,罗诗梦被父亲割了舌头。
李蘅远茫然的任由父亲带着,向大门口走去。
尽管门口围了不少人,但此时到处都是一片死寂,他们看见了,也目睹了,知道罗家娘子被国公割了舌头,所以害怕的谁也不敢出声。
随着父亲的靠近,人群渐渐外扩,大有做鸟兽散之状。
只有一个人还站在那。
大门口,门柱旁,呆若木鸡。
李蘅远看见了楚青云,他见楚青云目光直直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他那张大了的嘴,显示出他十分无措和震惊,那呆滞如死鱼的眼里还能看出十分恐惧来。
这人……
李蘅远被楚青云拉回了神,她正思考间,李玉山目光一瞪楚青云。
楚青云啊的一声大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接着后退一步,却一翻白眼,没有退走,直接后仰的躺在地上。
四周的人全都跑开了。
李蘅远:“……”
她看了看父亲。
李玉山道:“怎么胆子这么小,这个也不会死。”
说完冷冷一哼,大跨步子从楚青云身上迈过去。
李蘅远也跟着迈过去,她们这样就出了门,就要回家。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梦梦,梦梦你怎么了?”
接着女人凄厉的哭声由远及近。
李蘅远回头一看,是罗诗梦的母亲吴氏从大门的另一边进了院子,发现罗诗梦晕倒了,然后追了过来。
吴氏急的嗓子都哑了:“李玉山,是你,是你害了我女儿。”
李蘅远怕这人惹闹了父亲,故意挡在父亲面前。
李玉山以为女儿要护着他,把女儿藏到身后,挺直了胸膛对着吴氏:“对是我,如何?”
罗永成见吴氏走的时候追了出来,这时候也赶到了,他到了吴氏身边拉着吴氏:“那是国公,你休得无礼。”
吴氏吼道:“他割了你女儿的舌头。”
罗永成已经看见了,听了低下头,目光闪烁。
李玉山哼道:“舌头是用来品味美食说人话的,不说人话,留着何用,管好你们的舌头,再有下次,一个都不会留。”
0361 追踪
李蘅远被父亲送回了西池院。
李玉山怕自己的行为吓到了女儿,特意叫了大夫来检查,确定大夫说没有事之后才把所有人屏退下去。
李蘅远这时候心情已经平复了,她见过老龙湾的血流成河,区区罗诗梦的舌头,能让她怎么样?
但是这舌头割的却蹊跷。
父亲来的时候,罗诗梦正在辱骂母亲。
然后父亲就变了样。
父亲还说,舌头是用来说人话的,不说人话就要割了。
所以父亲割罗诗梦的舌头是因为母亲?
罗诗梦骂母亲跟人跑了,但是母亲自她一岁的时候就死了啊。
“阿耶……”
李蘅远心中有疑问,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玉山见女儿目光闪了闪,欲言又止,这次他没有很怜惜的问女儿怎么啊,而是打量了一下女儿的卧房。
最后道:“我女儿我都舍不得她受一点苦,为了萧掩这小子,竟然被别人辱骂,这个亲事不订了,以后也不跟他玩,咱们再找更好的。”
父亲竟然在转移话题。
李蘅远笑了笑,问道:“那阿耶你方才是去找我的?”
并不是。
李玉山听闻萧掩被萧福生打了,还打的挺严重,所以去看看的。
天知道他多么欣赏那个少年啊。
可是少年招蜂引蝶,还害她女儿受委屈,以后不喜欢了。
李玉山摇着头:“今天的事之后再不提了,阿蘅也不要再跟萧掩来往了,阿耶还有事要处理,你好好休息,别的事都不要管了。“
父亲就这么敷衍她就要走了。
李蘅远没有留李玉山。
当李玉山走后,她叫来吓得一脸惨白的樱桃:“去,跟着父亲,看父亲都处理什么事。”
樱桃啊了一声:“婢子去?”
她掐着自己的脸蛋:“娘子,真的吓死婢子了,现在都不知道疼呢。”
是啊,突然二话不说把人舌头割了,她们都在现场,那种冲击力不言而喻,谁都会害怕的。
所以这里面问题才大。
李蘅远道:“不用怕,阿耶不会为难你的,再者说,你别让他发现,就关注他如何处理罗家之后的事。”
樱桃答应着转身出气了。
樱桃走后,李蘅远又叫来桃子:“你再派人去看看那个楚青云,看他醒了没有,醒了之后都做什么。”
那么多人都害怕,可是女孩子都没晕倒,竟然把楚青云吓晕了。
楚青云可跟罗诗梦没什么关系。
而且楚青云这个人本来就有问题。
桃子点着头:“婢子这就去。”
等下人都打发出去后,李蘅远坐回到榻上,忙了这么许久,都到了下午了。
南窗外的光线很弱,天地一片苍凉。
李蘅远看着那灰色的天空回忆着方才发生的那些事。
罗诗梦骂母亲。
楚青云在梦里也骂母亲。
罗诗梦被隔了舌头。
楚青云就像是见了鬼。
莫非楚青云之前见过这种场景?
李蘅远舔了舔嘴唇,那么楚青云那么恨她,会不会跟母亲有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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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山沉重的大手捏着一个男人的下颚,让那个男人说不出话来,然后李玉山锋利的大刀一挥,就把男人的舌头割了下来。
鲜血喷发而出,男人在地上疼的打滚。
滚着滚着,男人的脸侧了过来,并在光怪陆离的背景中,慢慢清晰放大。
这男人生了一张圆脸,身形单薄,面容白皙,颧骨有些高,是江南男人典型的长相。
他突然伸出沾满了鲜血的手,使劲的够着什么。
他愤恨的表情中,眼睛布满绯红的血丝,额头上的青筋全部蹦出来,张大的嘴里是一个望不到边际的血洞。
“阿耶,阿耶,别吃我……”
楚青云从梦中惊醒,侧头一看,南边唯一的一扇窗头来昏沉暗淡的光。
窗的西北有胡桌胡椅,正对着窗的就是他的床了。
这是个仅供一人居住的小屋子。
是国公府西府的外院一个小屋子。
是他落脚的地方。
楚青云擦擦额头的汗,方才是梦,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了。
东边的门吱呀一声,接着帘子被人从外掀起。
楚青云忙下了地,因为是外院的管事来看他了。
“李叔。”楚青云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李管事是接到军官家眷的提示,才知道家里请的大夫晕倒了的事,于是带人把人抬回来。
现在人已经醒了。
李管事问道:“不必多礼,你是怎么了?你自己就是大夫,如果身体不舒服,可要调理啊,老太太还很器重您呢。”
楚青云有祖传的药,将刘老太太脸上的疤痕治的淡了些,所以刘老太太十分关照这个大夫,并且留楚青云长期在家中居住。
楚青云听了李管事的话,心中一动,李管事问他是怎么了,难道还不知道他是让李玉山吓的吗?
李玉山当众把罗诗梦的舌头都割了,谁还敢嚼舌根。
所以事情经过,看见的人提都没提,只说是罗家小娘子找三小娘子麻烦,被国公逮了个现行,所以隔了舌头。
范阳是佣兵之城,国公府外围的军官家属,都知道李玉山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已经有前车之鉴,真的没人说,到现在也没人议论。
楚青云猜得很对,只是还没得到确认。
但他很警觉,感觉到了,脸红一笑道:“没什么,突然头晕了,让您费心。”
既然是别人都不知道的事,他也不可能说出去。
李管家道:“那你自己开点方子,需要什么药材,府里若是有的,你就去账房支取,小来小去的没有关系。”
楚青云连声说着感谢。
李管家看他神色还好,点点头:“不用谢了,我那边还有事,先走了,您有事就说话,我们国公府的人都很好相处。”
楚青云再次道谢,后将李管家从出门。
等他再次回到房里,急急去铜盆中捞了手巾擦脸,擦掉他不存在的冷汗。
擦完脸,他又将手巾啪的一下丢回盆里,盆里激起的水花让他攥紧了拳头,他看着窗外,慢慢眯起眼,那眸子中尽是狠厉之色。
只是他不知道的,就在他的窗下,一个妙龄少女正猫腰蹲在那里,她有些惊慌的捂住自己的嘴,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然后悄悄的观看,将楚青云的表情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