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2 不放
何子聪早起后就一直心生不宁。
吃过早饭,阿喜指着他的左眼皮:“郎君,能看见不停的跳,沾快胭脂纸压一压吧?”
“你懂什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何子聪没好气的说。
阿喜心想,我阿娘说男左女右。
发完脾气,何子聪坐回到书房里,虽然驳斥了婢女,他也尽量往好的方向想,可是昨晚汤圆说的话还句句在耳边回响,让他坐立不安。
——李蘅远不吃掺了药粉的菜,被桂圆吃了。
要是李蘅远一直毁不了容貌,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定亲。
书上的字突然像天书般让人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何子聪扔下书本在屋里踱步。
他应该干什么?
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李蘅远回心转意?
胡思乱想中,阿喜来报:“郎君,宁馨院的人来通传,说是老太太要见您。”
何子聪想了想问道:“说了什么事吗?阿婆为什么这么早要见我?”
阿喜摇头:“不过有樱桃跟着,婢子问传话的人老太太有什么事,那人看着樱桃欲言又止,根本不敢回答。”
何子聪心里咯噔一下,樱桃是李蘅远的人,李蘅远的人不让阿婆的人给他通风报信?这是什么情况?
一种做贼心虚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就怕是下药的事被李蘅远知道了。
又一想,汤圆怀着孩子,还指望着他接她进门,一有风吹草动早就来通风报信了。
定然不是下药的事事发。
而且只要汤圆死不承认,这事情就怪不到他头上,他相信女人都是傻子,除了李梦瑶。
这样想,心里就安生多了。
何子聪暗暗吐口气,对今天的两眼一抹黑有有些悔意——李蘅远跟他距离越来越远,从前他也不怎么关注李蘅远的事,现在就更不知道李蘅远都会干什么。
阿郎失魂落魄的样子让阿喜不得不提醒一声:“郎君,是老太太召唤,得去。”
何子聪回过神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给自己鼓气,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是好事。
…………
宁馨苑一片肃然,往日可以调笑的婢女都不在,剩下不苟言笑的东府婆子在看门。
何子聪无法问原因,又变得心生不宁,默默进到宁馨苑上方的厅室里。
透过窗棂的细密光线在地毯上落下斑驳的影子,阳光大好,厅里却死气沉沉。
李蘅远立在阳光下,全身沐浴着金色,如挺拔凛然的松柏,正直的让人不敢靠近,那清澈灵动的大眼也透漏这生人勿进的信息。
何子聪打了个突。
哭的涕泪纵横的汤圆躲在煞神之后;慈祥爱笑的阿婆却面色不虞;老太太身边的李梦瑶……
头微微晃动,令人心驰神往的杏眼里划过一丝警告味道……
重要人物都反常,何子聪连续又打了三个突——绝对没好事。
内心的焦躁像是添了柴禾,更加不安起来。
他步伐都开始谨慎,走到李蘅远身侧站好,头低下去;“阿婆,跟您请安,您叫孙儿?”
刘老太太不知从哪里开口好,从李蘅远那边感受到凛然不可侵犯的目光,又逼迫她此时就得开口,慌乱之下问道:“这婢女你可认得?”
老太太手指指的是汤圆。
何子聪跟李蘅远是青马竹梅,怎么可能不认识李蘅远身边的人。
小心翼翼道:“阿婆,您怎么了?这婢子是阿蘅的二等婢女,孙儿当然认得。”
刘老太太恨铁不成钢道:“她怀有身孕了,说是你的骨肉,你到底做没做过这样的事?”
何子聪如遭雷击,目露诧异之色,这该死的东西竟然出卖他了。
汤圆也不傻,见势不好对着何子聪跪下去,声音悲切的说:“阿郎,奴家也是没有办法,不然娘子说婢子有天花要烧死奴家,太君要卖了奴家,您快救救奴家啊。”
可听在何子聪耳朵里就是莫大的威胁。
李蘅远她要烧死她,因为天花?什么天花?
忽见李蘅远挑着眉头,似笑非笑,存粹的眸子迸发着难以言喻的光彩,她睫毛每动一下,眼里的光彩就愈盛,最后一敛,所以光彩汇成一束,凌厉的像是冬季屋檐下的冰凌,要将他扎破。
李蘅远是为他而来,何子聪心里咯噔一下,冰冷的感觉蔓延到了全身,他狠狠的吞咽一口。
这时汤圆拉着他的袍角哀求:“阿郎,奴家怀了你的骨肉,你不能不管奴家啊?”
何子聪狠狠咬着下唇才忍住了踹死汤圆的冲动,李蘅远既是为他而来,汤圆就是李蘅远的棋子。
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静谧都是在等何子聪作答,可是他并不言语。
李蘅远挺直了胸膛道;“何子聪,你偷了我的婢女,现在小孩都要生了,敢做不敢当,还想抵赖吗?”
“阿蘅,我……”何子聪嘴巴发苦,当然不能承认,可脚下汤圆目光殷切,关键问题汤圆知道他太多事。
可是如果承认,李蘅远岂不是离他越来越远?
这时上头又传来刘老太太不耐烦的声音:“到底是不是你的?”
何子聪低头不断地眨着眼睛,后一凝,抬头道:“阿婆,这婢女怎么会有孕呢,一定是假的。”
李蘅远笑道:“已经找人看过了,三个月,怎么可能是假的?”
何子聪硬挤出笑道:“阿蘅,本来很多事就可能是假的。”
说完看向刘老太太:“阿婆,阿蘅还尚未出阁,她的婢女又怎会有身孕,这一定是个误会,不然岂不是大家的名声都要败坏了?”
“大家的名声都要败坏了”这句话像是利箭一样刺痛刘老太太心底,在她过寿的时候儿子的姨娘跟小厮有染,之后又有人说她的儿子连个厨子钱都付不起,是个草包,现在这婢女又有身孕,要么坏了外孙子名声,要么坏了孙女的名声。
她活了这么多年,就这几天而已,就成为了别人的笑柄。
笑柄还要再加些调料吗?
可李蘅远不肯松口。
刘老太太对着李蘅远说话的声音放柔和:“阿蘅,你再好好想一想,你也是府上的人,大家都毁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李梦瑶深以为然,不自觉的点头。
李蘅远冷笑道:“阿婆您又想息事宁人啊?可是汤圆就是怀孕了,方才也找人看过了,能说没有就没有吗?还是想把汤圆的孩子打掉,或者干脆秘密处决了汤圆,然后让天下太平?”
她摇着头:“什么时候,我的家里,我的亲人,为了所谓的好名声,就开始藏污纳垢起来了?那阿婆您敢保证这一次是误会,何子聪不会有下一次?”
刘老太太看向何子聪:“你自己说?”
其实何子聪跟婢女之间的事都是秘密进行的,别人不知道,他不像李玉郎,他还可以掩饰。
“阿婆,孙儿什么人品,难道您还不知道?”
刘老太太点了点头。
李蘅远道:“看吧?什么人品?让我的婢女生小孩,这是什么人品?我不看别人评价,我只看事实,阿婆和诸位的态度恕我不敢相信你们,更不敢纵容此事,不然今天是汤圆,明天是不是就是桂圆?当我的婢女好欺负。”
又道:“阿婆您若是不管,那咱们就此别过,我去找大伯母去,不然还有大哥,还有阿耶,我就不信,人人都会纵容这个色鬼。”
刘老太太一拍案几:“李蘅远,你是想毁了这个家?”
李蘅远道:“祸根不除,那才是乱家的根本。”她看向何子聪:“你到底是承认还是不承认?”
李蘅远的咄咄逼人,让何子聪更不敢轻易答应。
这样没有担当的男人,李蘅远嘴角翘起的弧度都是讥讽,低头看着汤圆:“你这傻瓜,还想着为人家生儿育女,还想跟人家长相厮守,人家认都不肯认你。”
汤圆听了如何不锥心刺骨:“阿郎……”
何子聪低声道:“她是在离间我们,你难道这都听不出来?你也想毁了我?”
汤圆脸上又显犹豫。
李蘅远道:“汤圆,何子聪就是仗着你对她有感情在诱骗你,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可是苛刻的人?你们相互爱慕,这种事发自肺腑,谁又有权利管你,其实你早就应该跟我说,我那么多人伺候,怎么会差你一个,就算把你送给何家郎君又何妨呢?他若是真的心疼你跟孩子,不应该等到今天,早早就应该带你到阿婆面前来,我们李家人最为宽厚,乐得成全。”
汤圆眼里迸发出希望的光来。
何子聪被李蘅远的话惊的目瞪口呆,李蘅远尽然有如此口才来收买人心。
他的处境就越发困难了,急于给汤圆使眼色。
可是汤圆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又哭又笑的看着李蘅远:“娘子真的能成全婢子?”
李蘅远摇头:“我说若是之前,现在是肯定不行了,你是天花病的根源,我要将你烧死,怎么还会成全你,现在不管你是不是跟何家郎君有关系,我都不可能弃几百号人的性命不顾,放过你。”
“天花?”屋里只有何子聪不知李蘅远说的是什么。
李蘅远在这种情况下又提天花,心思玲珑的李梦瑶不断的给他使眼色,可惜何子聪的目光都盯着李蘅远脸上,根本不看她。
0183 供出
李蘅远眼睛斜向何子聪:“对的,天花,得了就会死人,恐怖无比。”
她狰狞的表情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何子聪真的感觉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不自觉退后一步。
汤圆急道:“阿郎,不是天花,婢子没有天花,那不是天花,是那个,您救救婢子啊……”
从汤圆的话语里,何子聪听出了李蘅远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味道。
目光变得更为惊慌起来。
李蘅远就剩一下了,乘胜追击,弯腰拎起汤圆:“你方才说那个,是哪个?你怎么那么确定桂圆得的不是天花,你是天花根源。”
汤圆抿紧了嘴,呜呜大哭。
何子聪怕汤圆受不住逼问,哀求道:“阿蘅,她一个下人,你跟她计较什么?”
“我是在跟你计较。”李蘅远忽然瞪大了眼睛吼出来,后看向汤圆:“我在问你话,你凭什么说那不是天花?”
汤圆还是哭。
李蘅远放低了声音,语气冷酷无情:“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不说我也不逼你了,直接烧死你。”
说做就做,一身的蛮气拉着汤圆就往外走。
要是真烧死了,何子聪反倒放心了。
可求生的**让汤圆倒地不起,任由李蘅远拖着也不走。
华贵无比的厅室里,陡然间鬼哭狼嚎。
刘老太太喊着:“作孽作孽,哪里是天花,哪里是天花……”
正这时桃子和樱桃闯进来,语气急切道:“娘子,不好了,桂圆高热不止,怕是要死了。”
李蘅远道:“让人把她抬过来,反正是天花,要死大家一起死。”
桃子和樱桃应声而去,伶俐的速度无人可拦。
刘老太太像是没听清,问李蘅远:“你要干什么?”
李蘅远回头道:“我要人把天花病人抬进来,过病过给所有人。”
刘老太太大骇:“你疯了,我是你阿婆。”
李蘅远道:“那总不能我一个人担惊受怕,你们不是不信吗?”说完又去拉汤圆:“你给我走,我今天一定要烧死你。”
汤圆瘫软如烂泥。
刘老太太喊道:“疯了,疯了,快把她揽下来。”
红妆带着婢女们来阻拦……
屋里又乱起来。
李蘅远用汤圆做防御:“你们还不跑?她就是天花的源头,谁过来,我就把她扔给谁?”
提到恶病,围过来的婢女竟无人敢轻举妄动,俗话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李蘅远冷笑,神色满满鄙视。
刘老太太气的从榻上走下来,一脸震怒。
李蘅远回头瞪着她:“阿婆还想打我一巴掌?”
刘老太太呆如木鸡,她跟李蘅远的感情,被那一巴掌都打没了,孙女草木皆兵,再不能近距离说话了。
刘老太太嚎啕大哭:“你到底要干什么?”
李蘅远恶狠狠的看向汤圆:“到底是不是天花?”
汤圆看向何子聪。
何子聪和李梦瑶一同眯起眼睛。
火花传递间,桃子和汤圆去而复返,还带了四个婆子抬着肩舆进来:“娘子,来了来了。”
不整齐的脚步络绎停在正厅门口。
刘老太太心想这么快?
不过疑问很快就被肩舆上的那个人转移。
阳光下,那人脸上红呼呼一片,五官只剩下鼻孔可见,面目全非如腐肉,根本就不是人。
接着红妆带头,尖叫声在屋里此起披伏,厅四周的红绸帷幔成了避难场所。
刘老太太吓一阵阵眩晕,甚至想作呕:“天花?”
竟然这般厉害,何子聪意外的目光不自觉瞟向李梦瑶。
李梦瑶拿起帕子擦着嘴角,垂下头隐藏起来的不甘目光却是因为中招的不是李蘅远,实在可惜。
当屋里除了自己带来的人,就只剩下汤圆刘老太太何子聪和李梦瑶没有跑,李蘅远冷冷一笑:“看清楚了吗?”
刘老太太问道:“这真的是天花?”
李蘅远低头看着汤圆:“到底是不是天花?是,我就烧死你,不是,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汤圆还是不肯做声。
李蘅远一抬手,樱桃哎了一声,跑出去,不一会拎了一个小铁桶进来。
她将铁桶交给李蘅远,哗啦一声,从头到脚,李蘅远将桶扣在汤圆身上。
房间里顿时弥漫着棕油的味道。
刘老太太掩住口鼻:“李蘅远,你闹够了没有?”
李蘅远抬起一只手,桃子送上火镰。
那置之不理的表情和行为让刘老太太怒火中烧却又无能为力。
李蘅远举着火镰看着汤圆:“真以为我不敢烧死你,那咱们就试试。”
桃子和樱桃坐着怕殃及池鱼一样退后工作。
李蘅远摩擦着火镰的手势很慢,慢的足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手上,慢的让人煎熬。
她那惯有的骄纵和固执,让刘老太太李梦瑶何子聪三人都面灰如土,无法无天惯如李蘅远,又怎能指望她不敢点燃。
“不要,阿蘅,阿蘅,你听阿婆做主。”
除了刘老太太,李梦瑶和何子聪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对上那如冰峰雪山一眼高远无情的眸子,根本什么求情的话都说不出口。
李蘅远继续慢动作,慢慢的……凌迟着屋里每一个人的神经。
满身的湿漉和油腻让汤圆陡然间崩溃大哭,声音都变了调:“不是天花,不是天花,娘子我说,您不要烧死婢子,这不是天花……
李蘅远的声音迫不及待还带有诱惑色彩:“那到底是什么?不是天花为什么长那么多疮,你又怎么知道不是天花?你都知道什么?你做过什么?快快告诉我呀。”
见何子聪薄唇翕动一下,李蘅远目光一立:“说。”
汤圆忙不迭的道:“是毒药,不是天花,桂圆是中了毒,什么毒婢子不知道,但是是毒药,是婢子亲手下的。”
李蘅远胸口堵着的闷气消散,眉心舒展,她还真舍不得就烧死这个证人,但是汤圆若是不说,她也豁出去了,就把她烧死。
抬起头看着震惊如风化了一样的刘老太太:“阿婆,您都听见了?是中毒啊。”这才是她的目的,这才是她要追究的事。
有人给她下毒未遂,她要讨个说法。
0184 点破
汤圆说出的真相将刘老太太雷击的外焦里嫩的时候,桃子和樱桃去门口叫人:“都回来吧,不是天花,是中毒,都回来吧……”
将两个婢女不合乎寻常的行为看在眼里,李梦瑶眉心深拢,回忆方才猝不及防发生的种种事情。
终于明朗了,这两个婢女前前后后的出现太过迅速和巧合,都是李蘅远安排的,那李蘅远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看着逐渐围拢过来的方才跑走的婢女,李梦瑶黑下脸,家里有个不压事的姐姐,李蘅远是想把事情闹大。
刘老太太根本没有精力观察那些,回过神来问汤圆:“你为什么要给她下这么恶毒的毒药?”声音满是难以置信。
这个她自然说的是桂圆。
就算她不问,李蘅远也会引导她问的。
汤圆支支吾吾。
李蘅远提醒道:“你不说个一二三,我照样要把你当天花烧死。”
汤圆哭着将何子聪交代她的事情说了一遍,后给刘老太太磕头:“婢子说的句句属实,不是婢子要害娘子,求太君饶了婢子一回,给婢子一条活路。”
她竟然说是外孙子要给孙女毁容!
刘老太太哪里坐的住了,问何子聪:“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何子聪饱满的额头瞬间出了一层薄汗,面白如纸。
“没有,阿婆,绝对没有这样的事。”
李蘅远道:“还敢抵赖?现在不说,一会可由不得你不承认。”
这底气十足的话语让人不知底细的心头发颤,李梦瑶心想,李蘅远到底从哪里知道这些事的?
汤圆的供词都是在李蘅远引导之下说的,李蘅远手里难道还有别的证据?
关键时刻何子聪脑中精光一闪,几步到刘老太太面前,言辞恳切的做着辩解:“阿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怎么会给表妹下毒,我可是跟表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以后还想娶表妹为妻。”
刘老太太点着头,这是她授意过的,不然哪有人心甘情愿娶个丑八怪。
目光对上李蘅远澄清如泉的眼睛,那精致的五官也如画的一般,呃……曾经有点丑。
李蘅远低头看着汤圆:“若是何家郎君不承认,那就是你的罪过了,你最好想清楚,你这条命还要不要,谋害主子,我想你有一百条命也不够用,你用十二分心思维护的人,到底值得不值得?”
汤圆神色大骇,此刻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如水中飘萍,没有根基,别人想让她去哪个方向就得去哪个方向。
目光痴痴的看着何子聪,双手扣在肚子上。
可是何子聪看着她的时候面冷如冰,李蘅远话已说的明白,这昔日的情郎却依然无动于衷。
何子聪岂能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汤圆是让他保她,可是保了汤圆,他就得把事情揽下来,这跟睡一个婢女还不同,郎君跟婢女,有些人家还能说是风流,可害李蘅远,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喊声呵斥道;“你这贱婢,难道这种事还想攀咬我?”
黏糊糊的棕油不时的从头发上滴答下一滴,地面上的油污可以倒映出狼狈变形的倒影。
汤圆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直入心底。
李蘅远在汤圆身后道;“他的意思是希望你把事情揽下来,我还是方才的话,你为她出生入死,可是他拿你当什么?这种人,你值得吗?你模样不差,就算是与人做妾,也不会是这样的待遇,真的值得吗?”
此时世人对女子还没那么苛刻,寡妇再嫁,感情不和和离,都是被允许的。
正如李蘅远所说的,汤圆是贱籍,肯定不可能与人为妻,那她跟了谁,都不至于丧命吧?
就凭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李玉郎的,还能当半个家呢。
一股深深的怨念涌上汤圆心头,她再抬头看何子聪的时候柔顺委屈的目光就变了。
何子聪预感不好:“汤圆……”他叫的咬牙切齿。
汤圆道:“婢子说的句句属实,就是何子聪让婢子下的药,就算是上了公堂,婢子也要这么说。”
她确定,李蘅远的逼问就是为了这一句。
李蘅远朗声笑了,心思通透的婢女。
继而看着刘老太太:“阿婆,我要一个凶手,您说怎么办?”
厅下的人是自己的亲孙女,刘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何子聪:“我让你哄好阿蘅,谁让你下药?”
何子聪万不敢失去刘老太太的庇佑,赌咒发愿道:“阿婆,这种贱婢说的话岂能可信?她就是恨不得阿蘅怨死我,孙儿承认,孙儿跟她确实……”他声音低下去,承认和婢女私通跟毒害李蘅远比起来,那可是两码事。
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那么诚恳:“孙儿也是被她诱惑,后来阿蘅跟孙儿生气,孙儿就知道错了,不肯再跟这婢女来往,可是她不甘心这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就这么没了,百般纠缠孙儿,孙儿是真的不想理她,她就说自己怀孕了,孙儿跟她也就只有一次,怎么可能这么准,孙儿不信,孙儿对她说孙儿心里只有阿蘅,不让她再纠缠,她就对阿蘅起了嫉妒心,所以下毒要毁了阿蘅的容貌。”
“阿婆,您想想,阿蘅毁容与我有什么好处?可是女子嫉妒起来,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刘老太太心底的小恶魔被何子聪点出来,确实,当时自己的死鬼相公有别的女人,她也想毁了那些女人容貌。
汤圆陡然间嗤笑起来:“太君,郎君好会推诿,明明是三小娘子不待见他了,他怕荣华富贵再也没有,所以让婢子下药,毁掉三小娘子容貌,这样三小娘子嫁不出去,就只能嫁给他,到时候他还能得到国公和您的歉疚感,慢慢的这个国公府,就都是他的了。”
何子聪愤怒难当:“阿婆,绝无此事,就算阿蘅跟孙儿有点误会,孙儿也有耐心哄她回心转意,用得着对她下毒吗?”
外孙子说的更为有理,奴婢的供词虽言之凿凿,可过于让人匪夷所思。
“阿蘅又不是确定不嫁给聪儿,再者说,聪哥难道想娶个丑八怪?”
老太太过于表面的总结让何子聪得以喘息的机会,他的脸色转为红润有笑意。
汤圆心如死灰瘫坐在地上。
事情好似要在定为汤圆的诬陷中了结。
李蘅远这时垂了垂眼皮,再睁大眼睛后,冰冷浸透了眼底。
了解的人都知道,她开始认真了。
骇人的话不咸不淡的从她口中溢出:“何子聪,昨夜你和汤圆在假山山洞里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你说要毁了我的容,这样我就不得不跟你定亲,诱骗汤圆,说定亲后让她做我的陪嫁,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你在一起,汤圆心动,就对我下了毒,跟汤圆方才说的一模一样。”
“如果你觉得我是诬陷你,那咱们可以把昨夜两府看门的人都叫来,尤其是两府之间的门,汤圆给了婆子一个金戒指,问一问总能明白个大概齐。另外男子汉大丈夫,怎么敢做不敢当?今日这个陷阱,我也是为你挖的,就是要让阿婆看清楚,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我的阿婆糊涂,身边全是口蜜腹剑的阴险小人,她根本不会分辨好坏,我得抽丝剥茧的让她明白。”说到这里,阳光下的明艳眸子涌上一抹苦涩味道。
继而抬起头,声色都带着责备:“阿婆,您再想想,看一看,看桂圆,她的病情像是普通药物吗?汤圆一个婢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是她主使,那么蹊跷的药她是从何而来?”
0185 放火
李蘅远的话音刚落,众人思考间,陡然传来李梦瑶哎呦一声。
刘老太太回头一看,这个孙女差点摔倒,她不满道:“你又怎么了?脸色也这么差?”
李梦瑶是做贼心虚,这才明白李蘅远知道了多少,除了药从何处来,她一早就全都知道。
却在演戏跟她们看,好一个抽丝剥茧给刘老太太知。
把大家都骗的团团转,如果一开始她就知道李蘅远什么都清楚,绝对不让老太太听。
可是为时已晚。
李蘅远又何时如此聪慧的?一种浓浓的怨念在李梦瑶指甲嵌进去的掌心纠缠,不出意外,这定然又是萧掩的主意。
她梦里会思念的人啊,为什么一定要帮李蘅远?
这嫉妒让她锥心刺骨般,恨不得疼痛让李蘅远也立即尝试一番。
可惜她没有机会。
如此之境,别说报复,多说一句话都可能被李蘅远注意到。
李梦瑶硬挤出笑摆着手:“孙儿方才觉得恍惚一下,没站稳。”
刘老太太又转回头,她也好想晕倒了算了,李蘅远一层层的深入剖析,加上李蘅远亲耳听到做证据,这还有什么好质疑的了?
正事被各自的五味陈杂心情打断,屋里出现短暂的宁静。
后看出刘老太太已然信了的何子聪带着哭腔道:“阿婆,那我也弄不到药啊?要问得问汤圆,与我无关。”
再一次的推诿是二次伤害,汤圆脑中何子聪说过的海誓山盟停不下来,什么跟李蘅远定亲就娶她过门,什么孩子重要,都是为了让她下药,在关键时刻好推她出去顶包。
何子聪有多阴险,她这个刽子手是多么的愚蠢可恶。
突然间的心灰意冷让汤圆认识道,她怕是随波逐流的飘萍都不是,她不过是何子聪手里的一颗棋子,现在这盘棋何子聪要输了,他要毁了这盘棋,最先丢掉的就是她
不,怨愤告诉她,绝不能让何子聪得逞,她就算死,也要拉着这个男人下地狱
泪目模糊了眼前的景象,她声音怆然道:“是郎君给婢子的,婢子哪有神通有这种药?诸位实在无法评说,不如咱们到公堂上去说,婢子哪里都不怕。”
何子聪惊慌失措的看着刘老太太:“阿婆,她血口喷人,孙儿没有。”
刘老太太点头,她们国公府的事也不可以闹到大堂上去,不然不成了全民的笑话。
李蘅远道:“孙女倒是觉得这个提议可行,就去大堂好了,就这么定了。”
地中央站着的小人稚气未脱,但是精致的眉眼已长成,让人一看便知是个美人胚子,她虽没有胜雪的肌肤,健朗如小太阳一样的气质却无人能及,这是个神采飞扬的热情姑娘。
可一旦热情专为愤怒,这样的人就变得热血。
这个孙女已经在别人不知不觉的时候长大成人,自幼顽劣,又有主意,此刻更是说一不二,再也不是可以随便唬弄。
刘老太太心头一颤,勃然变色:“绝对不可以去公堂。”
对上刘老太太的强制蛮横,李蘅远无愧无疚,眼里都是冷静的嘲弄:“可何子聪和汤圆这么争来争去的实在没有意思,不然阿婆你说个章法出了,我相信您能分别出是非曲直,还记得小时候您对我说,您是最嫉恶如仇的,您容不下翁翁的美婢妾室,您把善妒说的理直气壮,现在轮到您的子孙辈了,您应该也容不下何子聪吧?”
“这件事可不是平时的言语相争小打小闹了,是有人要毁我容貌,害我一生,您就算再不喜欢我,再看不惯我,我也是李家的孩子,是您的亲孙女,您得给我个交代,不去公堂,那您就是公堂。”
刘老太太心中的震动如潮水般小**袭来,昔日的骄纵张扬今日竟成了面对孙女时的无言以对。
还有那对不专情之人的厌恶痛恨,她以为丈夫一死,就不会再有那种难于言语的气闷,却不知道那男人给的伤害,早就深深烙印在心底。
不想还好,一旦提及,怨恨汇聚成渊。
再者李蘅远也是亲孙女啊。
刘老太太瞪着何子聪:“你说要我怎么罚你。”
何子聪惊慌失措:“阿婆,真的不是我。”
李蘅远道:“何子聪你不是最孝顺的人?就忍心让阿婆为你操心,是不是你,你心里没数别人也没有?”
火上浇油的话让刘老太太震怒:“何子聪,你真要让阿婆给你送上公堂?还不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让人给阿蘅下毒?”
“还有,你的药是何处得来的?”这是李蘅远最为关心的事。
一大一小两个蛮子对何子聪的咄咄逼问,这让李梦瑶惊惧又仇恨,纤细的指头在衣底交织一起,目光凄楚哀惋又满是心疼的看着何子聪。
何子聪感受到了,他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下药,不光是他,李梦瑶也会被牵连。
可是不承认老太太要把他送官怎么办?
如鬼叫门般的恐怖念头在他心里滋长,让他恶从胆边生。
看见汤圆被棕油淋过的头发,脑中精光一闪,只要这个狗东西死了,就不会再有人指证他了。
他一个箭步奔到李蘅远身边,趁着李蘅远错愕之际猝不及防夺过李蘅远手中的火镰,擦下点燃,直接扔到了汤圆头上。
李蘅远叫了一声不好,撒腿就跑。何子聪在她喊出声后行动比她还迅速。
在他二人离开油圈的刹那,呼啦一声,汤圆立即成为一个火人,她滴答的油全部燃烧起来,连接地上流淌的,瞬间呈扩延之势。
这变故太快,汤圆自己都是一吸过后才感到灼热的疼痛,更别说其他人,都是见火势起了才反应过来。
汤圆惨叫着乱窜,她身上有油,所到之处又淋下火种,刘老太太的座位下铺的是毡毯,很快也被引燃了。
刘老太太啊啊啊啊啊的大叫,脚上却如生了根,面对大火,她竟怵的一定也动不了了。
别的地方很热闹。
“起火了,救命啊。”屋里人躲着火和火人,如无头苍蝇般抱头鼠逃。
金碧辉煌的国公老娘的厅室一下子乱起来。
0186 轻放
桃子樱桃等人本就在门口,先些出来的。
见李蘅远跑出门口,二人都来安抚。
李蘅远对上二人急切的目光,忽的脊背僵直。
“娘子……”不等桃子发问,她转身冲向屋里。
桃花和樱桃大惊失色,追了上去:“娘子……”
就听李蘅远喊道:“阿婆?站那别动。”
原来李蘅远在见到太阳的刹那,火红的光线映出了刘老太太无助的脸。
那是她在逃跑的时候脑力烙下的印子,阿婆还在屋里,她得把老太太救出来。
索性火起的险却不大。
李蘅远很容易在榻前找到老实不动的老太太,背起就跑,等她到了院子,屋里才开始冒黑烟。
跟进跟出的桃子和樱桃帮李蘅远安抚着老太太,随后桃子问道:“娘子,您没事吧?”
毡毯燃烧的太快,李蘅远方才吸了一口烟,脸色已灰白。
她摆摆手,嗓子沙哑道:“快救火,看看汤圆还能不能救下来……”
惊魂未定的刘老太太突然道:“还有瑶瑶和聪儿,哪去了?”
爱屋及乌才会管老太太死活的桃子和樱桃:“……”
李蘅远叉起她的小蛮腰,无语又埋怨:“老刘太太,你是真行啊,救你的是我。”
刘老太太脸上尽显尴尬,担忧却发自肺腑的从眉宇间显露出来。
………………
湿润的土壤落在火焰上,刺啦一声,冒起一股白烟,厅堂里最后一缕火焰熄灭。
还好是白天,短暂的惊慌过后刘老太太院里的婆子开始组织救火,在李蘅远的指挥下,用了沙土之后才用水,火因此没有扩散,也只有堂屋被烧了。
刘老太太被安置在穿堂的栏杆处,等火势灭了,人们渐渐围过来。
李蘅远那边正在让桃子和樱桃清点自己人的数目,桃子道:“不光咱们的人,其他人也都没受伤,除了汤圆,已经没人样了,但是命可真大,还没死,婢子方才去看,喘着气呢,不过话是说不出来了。”
就再也没人可以指证何子聪了。
桃子说完,没什么烦恼的樱桃都跟着犯愁起来,四周的气氛倏然一静。
李蘅远道:“看老太太怎么说吧。”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刘老太太找瑶瑶和聪儿的声音。
桃子和樱桃脸露无语之色:“娘子,您觉得现在,老太太还能怎么说。”
李蘅远叹息着吹了吹额头的发丝,无奈之色显露,可她那精致的眉眼又涌过一抹不甘味道。
回身走向刘老太太:“阿婆,还找呢?”
刘老太太用委屈焦急的眼神回答她这个问题。
不忍心让上了年纪的人着急上火,李蘅远牙咬切齿道:“你也就是我亲阿婆。”认命的挥挥手,吩咐着:“去跨院找那两个狼崽子。”她看见两个人跑了。
有腿脚伶俐的立即去了。
宁馨院的火虽然没烧起来,但是火势已嚷嚷出去了,其他各房的人都陆续赶过来。
等何子聪和李梦瑶被人叫过来的时候,甄氏余氏也到了。
上次因为厨子的事,甄氏要撂挑子不干,但是刘老太太后来说了软话,甄氏孝顺,又担起了担子,如今她还是中馈夫人。
焦急赶来,一眼便看见灰头土脸的李蘅远:“阿蘅没事吧?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又看向老太太:“阿娘您没事吧?儿媳已派人去请大夫了。”
大家还都站在这里说话,说明身子没有受伤,甄氏担心的,无非就是老太太年龄大受到惊吓。
刘老太太确实吓得不轻,扶着胸口点头:“真真吓死我了。”说完看向不远处的何子聪,眼里透着失望。
李蘅远捕捉到老太太的意思,心里有些好笑,看不见了找,看见了光失望顶什么用?
何子聪感受着周围警惕排挤的目光,仿佛置身方才的火势,身上汗毛都立起来,吓死他了,怎么起这么大的火?
他不过想烧死汤圆一了百了而已。
哪里想过会闯这么大的祸,撞开挡路的下人直接跪倒刘老太太面前:“阿婆,您没事吧?是孙儿不孝,是孙儿吓到了您,您惩罚孙儿吧。”
这岂止是不孝,扔下老太太自己跑。周围鄙视的抽气声一片。
甄氏玲珑,知事有蹊跷,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何子聪哪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目光哀求的看向刘老太太,老太太刚刚经历惊吓,道没了一开始的气势,犹豫不决。
樱桃嘴快,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甄氏听了脸变了色,沉声道:“子聪,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偷阿蘅的婢女,还给阿蘅下药?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把婢女烧死,你可知就算是下人,也不能随意打杀,是要徙刑一年的,我嫁到李家二十年,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
何子聪忙道:“大舅母听儿解释,儿年幼无知,是受着婢女勾引,才坐下这等错事,但是若说下毒害阿蘅,就是有人拿刀逼着儿,儿也不会这么做啊,阿蘅是儿的表妹,儿跟阿蘅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儿还心许阿蘅,怎么会做出这种事,都是贱婢见儿不再理她,所以就迁怒阿蘅身上,要害阿蘅,真的与儿无关。”
余氏是最喜欢看别人的热闹的,还喜欢添油加醋,但是她刚挨打不久,不敢太多话,便道:“这可难办了,她这么说,聪儿那么说,这信谁的好?”
甄氏一直就觉得何子聪这个外甥有些轻浮,又跟李蘅远一起经历过风浪,她当然相信李蘅远,抬头征求李蘅远的意思。
证人无法指证,老太太又犹豫不决,李蘅远心里已经预感到了结果。
再争执下去也只是口水功夫,可她不甘心今天布置的一切就这样算了。
对刘老太太长长一揖,言辞真挚之中不乏凛然冰冷道:“阿婆,其实您心里有答案,给不给孙儿一个公道,就看您跟谁的感情深了。”
这种手心手背都是肉的痛苦选择困呆了刘老太太,她整个人颤抖起来。
孙女在生死瞬间也没有丢下她不管。
可是何子聪是她带大的孩子啊?
哪个都割舍不起。
老太太痛苦焦躁的揉着眉心,疲惫尽显。
何子聪眼睛一动道:“阿婆,您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刘老太太缓缓的点了点头。
可是宁馨院不知道还能不能住,甄氏道:“阿娘先去儿媳院子里歇歇吧,大夫马上就到。”
这样就是要走了,阿婆到底还是选择了别人。
哪怕是意料之中的事可依然会让人心痛,李蘅远含恨的攥紧了拳头,但老太太确实经历了惊吓,这个时候,她也不能不顾老太太身体,非要说个一二三四。
何子聪见到了怕他记仇,十分温柔的说:“我知道汤圆的事让你心堵,你气我恼我怒我打我骂我都行,但是别再为难阿婆了。”
他不开口还好,李蘅远本不打算正面对上他,这一开口,挤压在心底的怨气却再也控制不住,她寂寞的声音带着冷意问道:“你这样说来,意思是我因为你偷我的婢女,所以争风吃醋故意难为你们?”
要走的甄氏等人回过头来,甄氏相信李蘅远,但是别人的脸上和眼中分明写着诧异,难道不是?
桃子和樱桃看着众人的神态,气得快要呕血。
李蘅远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澄清此事。”
克制愠怒但绝对理性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何子聪让汤圆怀孕,于是二人开始狼狈为奸,药也是他们下的,具体是谁汤圆烧坏了,成了无头公案,不过公道自在人心,我也不过是求个公道,公道给不给还都在于阿婆,我不逼迫谁,我不是争风吃醋,只是下毒这种事,朝廷律法也容不下恶毒之人,听好了,今后谁再把我跟人面兽心的何子聪联系到一起,就是毁我名声,我拔了她的舌头别说我没警告过他。”
警告的是要彻底划清界限,当着众人,婚姻无望,何子聪心坠道谷底。
警告的也是那些一定要把她和何子聪凑成一对的顽固之人。
并没觉得自己到底有多偏心的刘老太太脊背发僵,口中如吞黄莲,她不过是希望孩子们都和和睦睦的。
可李蘅远强势爱挑事的话她也说不出口,似有棉花堵着的喉咙咕咕咕的响。
甄氏听见异响脸变了色,一手扶着刘老太太,一边给李蘅远使眼色,逼死祖母那是忤逆大罪,斩立决,国法家法都不是闹着玩的。
何子聪和李梦瑶见缝插针,焦急直唤阿婆,全然孝子贤孙模样。
如此时刻,坚持霸道蛮横如李蘅远,也不能再穷住不舍。
那种本就对阿婆情感有着的心灰意冷再次爬满李蘅远的心头。
爽快一挥手,叫着自己的人:“这里有大伯母处理,咱们走。”
不可逼视的阳光下,身姿挺拔如松柏的身躯潇洒转身。
十几个人一副肩舆脚步整齐的离去,穿堂里立即空出一片地。
只留下那最后一刻的冷漠了素色身影在人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的离开显得那么孤寂怅然被动。
刘老太太却精神一松,但眩晕感接踵而至,接下来眼珠一翻,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甄氏抱住老太太:“阿娘,阿娘……”回头看着阿香:“大夫来了吗……”
0187 确认
西池院的气氛还如早上离开时那般严肃,火热的太阳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功能,每个人心里都冷飕飕的。
桃子和樱桃把桂圆安置好,后回到上房,见李蘅远在跟奶娘吩咐着什么事。
等奶娘出去了,李蘅远的脸色还是没有好看,桃子上前一步安慰着:“娘子跟那些人伤心不值得,从今天起咱们好好排查院子里的人,看还有那个是不忠的,这才要紧。”
李蘅远道:“或许是这些人觉得我太宽容,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找人立个规矩?”
其实不光李蘅远心慈手软,就是整个李家,在大户人家来说,都属于仁慈的。
这样的人家若是只是过日子当然好,对下人来说也好,可是李蘅远身边明明潜藏着巨大的危险,就不能什么都按律法,不能讲道理了。
桃子是极其认同的。
李蘅远点头:“那好,你帮我想着,找几个可靠有力气的婆子,专在内院设一个刑狱之所,然后把消息传出去,也让那些人长点记性。”
说完她便想起萧掩让她看过的来氏八法,她当然不是要成为一个残酷无情的人,但是有些人,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接着又道:“当然,我希望这个邢狱之所永远用不上。”起一个震慑作用就行了。
桃子把李蘅远交代的事情都记下来后,樱桃得了空隙,问道:“娘子,那何子聪的事怎么办?老太太这样,这件事怕是要不了了之。”气死老太太李蘅远得不偿失,更不能去公堂,国公府还有甄氏李庆续,不能真的不管不顾。
李蘅远笑道:“这次我本来也没想过能把何子聪拿下,他这么坏,大家才有意识,还得再渗透,不过事不过三,阿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以谢她对我的养育之恩,以后她若是能是非分明,那自然是好,若是不分,她的宝贝们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就不负责了。”
一次又一次的争执,早已让李蘅远身心俱疲,她对刘老太太的尊敬和爱怜随着那些争执和不公正在一点点消逝。
桃子也极其认同李蘅远的先礼后兵,道:“希望老太太这次拎得清。”
樱桃亦如是说,她们跟李蘅远在一起也有好些年,李蘅远对刘老太太总是一腔热血,如今,也不想看到二人真的成仇。
………………
刘老太太坐在榻上,一脸威严,叫着何子聪:“跪下。”
何子聪二话不说便跪在她脚边,道:“都是孙儿的不是,阿婆您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您要打要骂都随您。”
刘老太太真的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是在甄氏的院子里,于是执意要回宁馨院,甄氏拗不过她,便把人送回来了。
还好,只是厅室起火,卧房等地没有被连累。
刘老太太如此心急,当然是放不下一大早就发生的事。
何子聪虽说着好话,可是老太太怒意不减,问道;“那个汤圆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之前何子聪已经承认过,再次确认,不过是为了死心。
何子聪奸猾,却听出老太太是顾及着他的名声和将来因此舍不得。
佯装出懊悔之色,真诚无比的说:“阿婆,孙儿也是听那些朋友说了这些事,所以好奇,孙儿确实偷吃了阿蘅的婢女,但是孩子是不是孙儿的孙儿真的不知,之后孙儿知道阿蘅生气,就改好了,而且试过之后,也就那样,孙儿更想好好让阿蘅高兴,就跟那婢女断了联系。”
十七岁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刘老太太也年轻过,暗暗点头,外孙子说的到是合情合理。
她道:“但是那孩子肯定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当阿蘅的院子真的什么人都能得手,你当阿蘅是谁?你当国公府的人都是什么人?”
因为何子聪是自家人,所以才会有机可乘,不然就算汤圆再狐媚,也找不到人。
何子聪明白刘老太太的意思,是想顾着李蘅远的名声,意思若是事情传了出去,让他承认。
他暗暗撇嘴,萧掩和两个大男人都住过李蘅远的院子,凭什么不好的事都栽在他的头上?
后太息一声,当然,萧掩等人都是之后的事了,汤圆的孩子,不出意外应该是他的。
他垂下头:“孙儿知错,可是孙儿也是无心之过。阿婆,您救救孙儿吧,不然有汤圆的事传出去,二舅舅知道了要怎么看孙儿?那孙儿在府里就真的没有立锥之地了。”
刘老太太指着房外西边:“可是人被你烧成那样,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你想怎么着?”如今汤圆就在她的西厢房,古郎中在救治呢。
要何子聪说,还救什么:“她给阿蘅下药,现在自己毁成这样,孙儿烧她就是为了给阿蘅和桂圆报仇,这是报应,死有余辜,阿婆还怜悯她干什么?”
迎头忽然一道强风,接着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打在何子聪脸上。
何子聪脸火辣辣的疼,抬起头对上刘老太太的愤怒目光他的目光开始闪烁起来:“阿婆……”
刘老太太问的直白:“给阿蘅下药的,到底是不是你?”
何子聪本以为刘老太太对李蘅远没那么深的感情,可是骂都没骂过他一句的老太太现在打了他。
问题之下透漏的信息是穷追不舍。
何子聪头立即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真的不是孙儿,阿婆,都是汤圆诬陷。”
“真的不是你?”可是刘老太太在李蘅远说的时候就开始起疑心了:“那汤圆怎么会有药?”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药是李梦瑶给的,何子聪自己都没有门路,何况汤圆。
何子聪急的满头是汗,他敢保证,若是他承认,老太太再也不会护着他。
很委屈的道:“可是孙儿也不知道啊,阿蘅院子里能人多了,不然钱嬷嬷怎么死的,那个莺儿不也死了,谁知道她怎么管的院子。”
刘老太太心思一转,可也是,汤圆出不去房门,但是可以买通别人。
她又看向何子聪确认:“真的不是你?”
何子聪带着哭腔:“阿婆,是不是孙儿死了,您才会相信孙儿说的都是真话呢?”
刘老太太还是很狐疑。
何子聪举起手:“孙儿敢对天发誓,若是孙儿下药害阿蘅,就让孙儿不得好死。”
0188 耳软
何子聪继续道:“阿婆,孙儿自小没有父母,是您拉扯长大的,若是阿母健在,孙儿也不至于不解这些事,就着了汤圆婢女的道,阿婆,到如今您还不相信孙儿,那孙儿只有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看着跟相公有些相似的脸,刘老太太不由得想起早逝的大女儿,大女儿活着的时候比现在的儿女都懂事孝顺,当时太夫人把两个儿子带在身边养,她只有一个女儿来慰藉孤独的心。
可惜女儿命薄,嫁了人三年就死了,跟姑爷一起,驾车去外地,被响马劫杀了,留下不到三岁的外孙子。
一种难以抑制的悲伤涌上心头,刘老太太气得拍掉何子聪的手:“净胡说,没有就没有,发什么毒誓。”
老太太依然充满怜爱的责备,这让何子聪心里长吐了一口气,老天要是有眼,这天下指不定要死多少人呢,他才不信什么报应,只要老太太相信他了就好。
何子聪趁此时刻继续道:“阿婆,其实今日之事都是因为阿蘅莫名对孙儿疏远所至,孙儿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可是就算做错了,她说啊,孙儿改正,但是她什么都不说,只不理孙儿,这八年来,孙儿对阿蘅的感情从未变过,孙儿想娶阿蘅为妻,不想她就这么对孙儿冷漠下去。”
刘老太太心中一动,想起了李蘅远提到萧掩受伤时,哭的十分伤心。
她认真的看着何子聪:“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阿蘅就对你冷漠了?”
知道也当不知道。
何子聪点头:“也正是因为如此,孙儿才想接近阿蘅,孙儿上两天跟阿蘅说了,想跟她把亲事订下来,跟舅舅提一提,可是阿蘅不愿意,还讽刺孙儿。”
他声音无比心酸:“估计当时是被汤圆那贱婢听见了,她嫉妒成性,就想起要加害阿蘅,阿蘅听信谗言又误会了孙儿,今天又说了划清界限那番话,以后更不会待见孙儿了,怎么办阿婆?孙儿真的想娶阿蘅为妻,这都七八年的感情,若是阿蘅不肯嫁给孙儿,孙儿就一辈子都不娶妻。”
刘老太太心中的怒气消了一半:“你真的这样心诚阿蘅?”
何子聪语带嗔意,好看的眼睛满是委屈,十分落寞:“阿婆,孙儿想娶阿蘅,从小就想啊,您难道不想孙儿一直陪在您身边,跟阿蘅一起孝顺您吗?”
这一只是刘老太太的愿望,她也一直是这样安排的,可是之前是李蘅远总告状,说何子聪不理她,现在倒是换过来了。
何子聪那时候好说话,只要她干涉,立马就会去哄李蘅远。
但是李蘅远倔驴一样,可不是那么听话的。
刘老太太想起李蘅远在穿堂时离去的那带着渴望又落寞的眼神。
几次争执,她已经感觉到了李蘅远对她是失望和疏离,这并不是她的初衷。
所以,她到底是给李蘅远讨公道还是成全这对小儿?
刘老太太暗暗摇头,外孙子根本是无辜的,怎么叫讨公道?
叹了口气她又问道:“那你今后还会出现汤圆这种事吗?”
何子聪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孙儿如今才知道阿蘅的可贵,以后就是有女子脱光了站在孙儿面前,孙儿也不会动心。”
刘老太太神色变得肃然,道:“虽然这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阿婆也是过来人,但是阿婆最是讨厌薄情寡义的男人,今天你的话阿婆记下来,你若是以后敢对不起阿蘅……”
“阿婆,孙儿不会,孙儿跟你保证,再者还有二舅舅,谁敢对不起阿蘅?”何子聪明白过来刘老太太是什么意思,整个人变得激动,不等刘老太太说完,他已抢过话题。
刘老太太见着外孙子果然提到李蘅远就很热情,暗暗点头,后又道:“不过此事不能逼的太紧迫,阿蘅跟我也日渐疏离,先让人说和说和。”
何子聪哪有不答应的,自然是老太太说什么都好。
正午太阳毒辣,大地火烤一般,可何子聪从老太太卧房里出来的时候特别神清气爽。
唯有路过厅里看到地上的烧痕和桌椅残骸微微隆起眉头:“人呢?怎么还不收拾出去?”
有下人正在打扫,不过是刚往出搬东西,管事的婆子前来解释。
何子聪不是要管着闲事,就是碍了他的脚而已,再不多问,点点头便出去了。
院子里没找到李梦瑶的身影,何子聪有些失望,不过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不宜多见面。
何子聪想通之后掂两下广袖,阔步离去。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存放汤圆的、有下人进进出出的西厢一眼——威胁一旦不存在了,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
李梦瑶在刘老太太被甄氏接走的时候就跟着刘氏回了跨院。
对外宣称被火吓到了,谁见都不见,除了中间跟何子聪商量了一下事,再没被人打扰。
如今李梦瑶正在屋里等消息,画江很快回来,李梦瑶忙问道:“阿婆那边怎么处理的?”
画江道;“婢子见何家郎君肿着脸出了老太太的屋子,但是人好像挺高兴的,大夫人和三小娘子那边都没派人过来,应该就这么过去了。”
李梦瑶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也觉得刘老太太不可思议,何子聪把屋子都点着了,竟然只挨了一巴掌。
她摇摇头,心里又涌起一阵无比痛快的感觉,在和何子聪中间见面的时候她就跟何子聪说了,事情虽然已经败露,但还是不能承认下毒,至于汤圆的事,干脆就跟老太太挑明,跟李蘅远求婚,让老太太做主。
李蘅远借故就想摆脱何子聪是不可以的,她还没答应。
看老太太的行为和何子聪的表现,这件事应该是定了。
李梦瑶的神清气爽不亚于何子聪。
“呵呵……”什么董玉郎董十七,何子聪才是李蘅远夫君的不二人选。
李蘅远还要占着萧掩不放,好大的脸呢。
提起萧掩,李梦瑶问画江:“萧郎是不是搬出阿姐的院子了,我不知道他每天都做什么。”
画江摇头:“萧二郎很少出门,打探不出。”
李梦瑶听了很是失望。
0189 交代
廊下,萧掩看着岳凌风:“你笑什么?”
岳凌风上下打量着萧掩,一身黑色劲装,束发用金环拘着,夕阳下,金环耀眼无比,衬的身形和相貌都极好的少年越发长身玉立,俊美无双。
“你这个样子,真的是去打仗吗?别被活捉了回不来。”
萧掩道:“我回不来你就更不应该笑出来了,我活着,还有你心想事成的一天,我要上回不来,你就只能一辈子给阿蘅当奴隶。”
岳凌风收敛起笑意,撇撇嘴道:“可真是没劲,闹着玩也不知道。”
萧掩要出发了,他拍拍岳凌风的肩膀:“别没个正经,我走之后看好门户……”
萧掩话还没说完,岳凌风挑挑眉头:“你这个门户是萧家的门户还是李家的门户?我别看错了。”
萧掩星目微敛,似是警告。
岳凌风不吃这一套,道:“我怎么觉得萧家门户没什么好看着的?”
萧掩道:“明知顾问,不要让人骚扰阿蘅……”
“哦,那就是李家门户。”岳凌风又问:“那这些人都有说呢?男的女的?可有姓名,还有那是别人家的门,为什么要让你来看啊。”
萧掩的眼神十分危险。
岳凌风嘿嘿笑:“反正你不说清楚,我就当没听见。”
萧掩吐了一口气道:“那个何子聪心术不正,不过到不怕他跟阿蘅走得近,阿蘅不会理他,你只要防着他做小动作就行,董玉郎有很好的教养,他想找阿蘅,都会通过长辈,也不必放在心上,董养浩这人还是有些手段的,他的个性跟阿蘅不合适,不要让阿蘅跟他走的太近,不然只会吃亏,至于夜寒轩等人嘛……你跟阿蘅说,你不能离手环太远,离得太远你会生病,让她把你跟夜寒轩安排在一起住,差不多就这些了。”
岳凌风:“……”
确实是看门户,就是不让别的男的接近李蘅远呗?可是这个家伙就是死活都不承认喜欢李蘅远。
岳凌风想让他说实话:“你这是看门户啊?你这是李玉山该做的事,你也不是人家的爹,你管得着吗?”
萧掩用警告的目光看了岳凌风一眼,又道:“还有一件事要紧要紧,阿蘅找那个梦中人或者对付别人,都让她放手去做,你记得协助她,我也相信你处理内政的能力,这方面有机会也提点一下她,以后都用得上,唯有查找钱财之事,你们都停手,等我回来再说,千万不要让她在这段时间追踪这件事,切记切记。”
岳凌风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忘了要逼萧掩承认喜欢李蘅远的事。
肃然道:“什么意思?会十分危险吗?”
萧掩道:“我有种十分不妙的预感,背后的人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呢,所以也告诉阿蘅不要出门,就在家里等我回来,可她冲动要强,年纪小就不顾后果,别人还管不了她,我不放心,你一定在她身前劝着她些。”
岳凌风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萧掩,后叹息一声,算了,不管萧掩是喜欢李蘅远还是不喜欢李蘅远,对李蘅远的生命还是十分珍视的,非亲非故,能做到这一点也算行了。
他点着头:“难怪李蘅远对你言听计从,你此去边关,定然也是要处理什么重要的事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跟李玉山有关的,你一去是不是就会立功?”
又笑道:“祝你凯旋而归,归来时咱们就可以大展宏图了,只是苦了李蘅远,你说女人月经这种事你都要插一手,她能放下你吗?真的会让你耍的团团转的。”
见萧掩神色依旧平淡,岳凌风挑挑眉:“算我多嘴,我是觉得这姑娘人品挺好,实诚,你若是真的不喜欢她,别用这种方式,咱们男人要成功,途径比女人多,你何苦来哉。”
正说着萧甲跑过来:“郎君,阿蘅小娘子到了。”
萧掩抬起手:“请。”
人已经来了,岳凌风再不好说什么,而且好像说什么萧掩都听不进去,他也不是能动摇萧掩心思的人,作罢了,讪然站到一边。
李蘅远踏着夕阳而来,上身穿着象牙白的薄衫,外罩双十花菱的浅草色半臂,下身是满是万字暗纹的深碧色八面裙。
行走间裙摆摇曳,金线在阳光下闪闪生光,富贵之余又显窈窕,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动人之感。
长长的编发梳在脑后,两边梳了双丫,发髻上带着两对小铃铛,她每走一步,就能听见悦耳的声音,虽身形长成,但小脸稚气未脱,俏皮又可爱。
岳凌风方才的尴尬一扫而光,他是大人,就应该为这个孩子出头,哪怕得罪萧掩。
可惜孩子实在太小,怎经得起萧掩诱惑,无力回天无力回天。
李蘅远走到萧掩面前,夕阳下俊俏的郎君正在对她微笑。
他的笑春风一般,能扫走人心底最晦涩的东西,朗月一样,触不可及却无限向往。
一身最普通的麻布料子黑子也能穿出玉树一样的好身材。
男要俏,一身皂,李蘅远确定,萧掩是他见过穿黑衣最好看的男子。
以前也见过萧掩穿黑衣,却没这般打量过。
李蘅远心里不自觉有想起萧掩脱的精光的上身,还有拥抱她时候的感觉,但是一心要逃生,到没感觉的那么强烈,如今一回想,竟有些恋恋不舍,还想再抱紧一次的感觉。
李蘅远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她摸摸耳尖,肯定也红了。
岳凌风眯起眼睛想,萧掩就算再好看也不至于这个时候发花痴吧?这两个人在西池院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再联想道萧掩知道李蘅远来月薪,那种暧昧不明的表情涌上岳凌风的眼角,哼哼,萧掩又用美男计了。
萧掩优雅的声线丝丝流入李蘅远的耳里:“阿蘅,我要出发了,你有事就找岳凌风商量,这些日子莫言乱跑,呆在家中等我消息,看紧门户。”
岳凌风想,这个看紧门户是什么意思?不许李蘅远自己跟别的男的走得近?
李蘅远应着萧掩的话,回头伸出手道:“这位叫做白景辰,是我的侍卫,萧郎此去边关,定然十分凶险,萧郎是为国出力,为阿耶出力,我怎忍心让萧郎独自一人冒险,出了这个侍卫,我另外拨了十人萧郎尽可都带走,到了边关,可助萧郎一臂之力。”
差点忘了,李蘅远不是一个人进来的。
岳凌风这才细细打量跟李蘅远一同进来的那个人,束发上别了一根碧玉簪,除此之外身上别无他色,只有让人觉得空灵的白,萧掩已经是神仙般的的人物,但那是相貌好,硬生生显出来的,这位相貌不及萧掩,但清淡如水的气质真是出尘绝世,往哪里一站,让人有种不敢亵玩的疏离之感。
岳凌风看着萧掩,本以为李蘅远只是来送行,让萧掩带她的侍卫是什么意思?
萧掩拉李蘅远上台阶,并道:“你虽然在家不出门,可也不能把人都支开,这些人都留在身边,以防万一。”
李蘅远一脸肃然,十分坚持,并不像是体恤萧掩,她道:“放心,这些人只会助你,不会分你功劳。”说完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和一快玉佩:“这是我的亲笔书信,你连带玉佩一起交给阿耶,阿耶认得此物,定然不会亏待你。”
岳凌风听了一愣,后心中无比的痛快,明白了,萧掩自以为是的掌控了李蘅远,岂不知李蘅远对他已经起了戒心,这人是派去监视他的,哈哈,萧掩失算了。
0190 出发
父亲是李玉山,人再小,言传身教在呢,虎父到底无犬子,她不可能对萧掩一点防备都没有。
李蘅远将书信和玉佩又往前送了送,看着萧掩毫无波澜的眸子,心中其实十分酸楚,她并不想监视萧掩,可是青梅竹马的表哥其实是蛇蝎心肠的坏人,当时表哥也可以对她说很好听的话,很关照她,甚至现在都还说要娶她。
人心难测,还是自己比较可靠。
她是喜欢萧掩没错,可不能因为自己的喜欢,就把身家性命都搭进去。
上午从宁馨院回来,她就在想萧掩的事,以萧掩的个性,他执着要去找阿耶,定然就是阿耶那边有事,事关阿耶,她更不能把宝都压在萧掩身上了,于是在处理何子聪的时候就让李儒慕挑了身手好的白景辰出来,当然白景辰也不见就比萧掩可靠,相互监督吧。
萧掩眸光一闪,后嘴角抿成一个好看的微笑弧度,慢慢接过书信和玉佩,放在怀里。
他的笑容坦然温和,让人如沐楚风,聪明如他,狡猾如他,又怎会不知她的所图。
当萧掩说道:“让白景辰自己随我去吧,我保证不会甩掉他,至于另外九个侍卫,你自己留着,以备万一,我定不负阿蘅所托,放心。”
明明语气平和优雅,可那放心二字,那定不负阿蘅所托,李蘅远总感觉有些一种讽刺,内疚之感萦绕心头,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被当场抓到了。
萧掩什么都明白,可还是让人留下来,是为了她的安慰。
“那个……”李蘅远语塞。
一愣之下回过神,这是萧氏柔情,最是醉人,怎了轻信?回头看着白景辰。
白景辰如天空般高远的眸光打量了萧掩一下,后对李蘅远点点头:“娘子放心,属下也不是谁说甩掉就能甩掉的。”
李蘅远道:“好。”
事情就按照萧掩说的定了,后李蘅远回头问萧掩:“什么时候出发?”
萧掩看着天边的夕阳道:“没有亮了就出发。”
斗转星移,原本还有一线月牙的天空,陡然间变暗了下来,风云际会,像是要下雨一般。
被城外的官道上,二十匹骏马分立在两旁,每匹马上都坐着身形矫健的男子,他们都穿着黑衣,头戴斗笠,看不清脸,二十个人,却没有一点人的喘息声,尤其是在无边的黑夜之下,那些人唯有眼睛的光芒能看出是活物,真是形同鬼魅般。
白景辰是跟萧掩一起出城的,出城只时只有他们两人,到这里他才明白,为什么萧掩一定要赶在晚上出行,原来小小副将之子,养了这么多不知底细的力量。
萧掩的战马路过路口,头也没回的绝尘而去,二十个随从紧随其后。
白景辰见自己落在了后方,一夹马肚,马儿离弦的剑一般冲到前面。
他的枣红马是李蘅远让李儒慕挑的,从高昌买来,李蘅远的最爱,日行千里不在话下,怎么也不可能被萧掩甩掉。
…………
萧掩临走前给李蘅远做了饭菜,李蘅远的晚餐是在萧园度过的。
等她吃完,天也黑透了。
站在廊下看着无华的上空,眉心蹙起,这样的天气,看着要下雨,萧掩他们不得淋雨吗?萧掩为什么一定要在晚上出发。
她想不通,后笑了笑,萧掩做的事她要是能想通,她还用得着如此纠结辛苦吗?
走上花径她要回院子了,岳凌风背着包袱,怀里抱着萧圆圆跑过来:“娘子,萧掩也走了,您能不能把我安排跟夜寒轩住一起。”
李蘅远诧异的看着岳凌风,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也这样啊,可是夜寒轩心里只有墨玉。”
岳凌风蹙蹙眉头,说什么呢?
他把萧掩的交代在心里组织一番,后道:“尤其是打雷天气,我如离手环百里之外,简直生不如死,你还是把我带过去吧。”
李蘅远低头看着手环,语气意外:“我知道你跟它有莫大的联系,但不知道联系这么大,那这几个月你也没有跟手环百米之内,打雷天是怎么度过的。”
岳凌风提起这事气就不打一处来,意味深长的看着李蘅远:“你以为怎么过?就挺着呗,我都让你俩坑苦了。”
李蘅远:“……”
岳凌风李蘅远可以收留,而且她还真希望岳凌风跟她住的近一些,不说岳凌风的医术是如何了得,在萧掩受伤的时候,岳凌风去检验尸体,无论是认真程度还是事后的分析思维,他都表现出了高超的水平,岳凌风是一个在能力上不亚于萧掩的人,又有手环可以控制这个人,再好用不过。
但是那只萧圆圆。
李蘅远让岳凌风把猫交给萧甲:“这个小东西骗的我好苦,我是再也不会跟它好了,咱们不带它。”
岳凌风本来跟萧圆圆也没多亲,萧圆圆是萧掩的走狗爪牙,不过是萧掩交代让他把萧圆圆给李蘅远照顾的,现在李蘅远都不带,他就把萧圆圆放地上了。
谁知他跟李蘅远往院门口走,萧圆圆像是能听懂李蘅远的不满一样,蹭蹭蹭爬上李蘅远肩头,一屁股坐上去,然后用天真不容识错的目光望天,好像大家怒目而视的猫不是它,再也不肯下来。
李蘅远惊诧的看着萧圆圆,后瞪大了眼睛努着嘴:“我通常只给猫三个数的机会,我不要你,你不要跟着我。”
萧圆圆无动于衷。
“一,二,三……啊。”当李蘅远查完数要去赶走萧圆圆的时候,萧圆圆前爪一下子抱住李蘅远的胳膊,等李蘅远甩胳膊的时候有噌到李蘅远怀里。
李蘅远:“……”
她无奈的看着岳凌风:“你说它烦人不?”
岳凌风道:“不然你就带着它吧,反正不带它自己也能找到你家。”
李蘅远不甘心的看着怀里的萧圆圆:“你这坏东西,去我家我也不会再跟你好了。”
萧圆圆抬手爪子去摸李蘅远的脸……
看着萧圆圆天真无邪的大眼,岳凌风倏然想起刚走不久的萧掩,提起李蘅远的时候,萧掩也是这种眼神,别人说什么他就是不听,反正他也不松口,让你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喜欢,不喜欢……又好像霸道的孩子,反正就是要占有。
岳凌风叹口气,什么样的猫就有什么样的主人,随根。
0191 疑点
昨夜果真下了一场大雨,李蘅远睁开眼睛时,觉得空气格外舒爽。
就是胳膊有点麻,她垂眸看着肚子一吸一吸的萧圆圆,正好萧圆圆也睁开大眼,看着她喵了一声。
李蘅远气得坐起来:“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萧圆圆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十分无辜。
李蘅远下了地,这时桃子和樱桃带着下人进来了;“娘子,洗漱了。”
李蘅远问道:“昨晚明明给这只猫搭了窝,它怎么又进屋了。”
昨晚萧圆圆几次试图要跳上她的床都被她拒绝了,岳凌风说了,这萧圆圆被萧掩宠的不行,每晚都在萧掩的被窝里睡觉,真是的,萧掩搂过的猫,她再搂着,多难为情。
可是萧圆圆好像并不放弃。
桃子笑道:“可不是,婢子早上一看,它贴在娘子怀里睡的黏糊糊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娘子也睡的香,就没叫醒娘子。”
李蘅远回头看着萧圆圆,想了想点着萧圆圆的脑门:“今后不许压我胳膊。”
萧圆圆应该是知道不是自己家,眸光很乖巧的看着李蘅远。
李蘅远没在理它,交给桃子照顾,开始一天的忙碌。
吃过饭先去看了桂圆,别说,岳凌风就是岳凌风,经过一晚上,昨天还面目全非的桂圆,今日脓疮全部消了,红肿也退了,能看出本来面目。
李蘅远问道:“你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桂圆道:“不痒也不疼了,应该是要好了吧。”
看样子是,不过李蘅远也不放心,让桃子把岳凌风请过来。
如今住的近了,岳凌风很快就到。
他穿着天晴色菱纱的圆领长袍,头发不能全部扎起,碎发用镶玉的帛带拢着,有种放荡不羁的神采,咧嘴一笑,英气勃勃。
李蘅远先跟他问早安:“新换的地方,睡的可好?”
岳凌风道:“什么都好,就是睡到半夜那个夜寒轩跑到我房里问我会不会弹琵琶,吓了我一大跳。”
李蘅远颔首,这确实是夜寒轩能干出来的事。
后岳凌风又道:“还好我多才多艺,给他弹了一手十面埋伏,他就心满意足的睡觉去了。”
岳凌风还有这份才艺,这让李蘅远挺意外的,不过这样最好,墨玉一时半刻回不来,有岳凌风陪着夜寒轩,夜寒轩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说正事。
李蘅远做了个请的动作,让岳凌风替桂圆复诊。
岳凌风观言察色,后又把了桂圆的脉,满意的点着头:“没事了,再修养一天,就能全好了,脸上暂时的印子也不用怕,别用手抠,过个半个月就会自己去掉,跟之前一样。”
真的能不留疤痕,还能这么快好。
不光是桂圆,屋里的婢女们都意外有惊喜,相互议论着。
李蘅远语带敬佩的问:“怎么能好的这么快呢?这么重的毒,你可真有本事。”
岳凌风笑了笑:“你忘了,我来的时候怎么说?这是阳病,来势凶猛,凶险无比,但是阳病若是对症下药,去的也快,这世上的事物都是有规律的,病也一样,总不能这么凶险还要持续很久吧?那疼啊痒啊的,直接死了算了,反而阴病不好治,因为多数都是日久天长积累的,七情内伤所治,病去如抽丝……”
听着岳凌风侃侃而谈,说的是病情,可是李蘅远结合自己看的萧掩写的易经注解,总感觉岳凌风的观点可以引申,其实说的是人生的道理。
她心中一动,又问岳凌风:“确定没事了?”
岳凌风不太高兴的样子:“你怎么还不相信我?”
李蘅远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这是谨慎,既然确定没事,你随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李蘅远让桃子随他们一起来,好望风,她又把岳凌风带到上方的屋檐下,深深的斗拱挡住了外面的烈日,大雨过后廊下风送着清凉。
岳凌风心情本十分自在的,可是被李蘅远的神秘扰的有点心虚:“什么事啊?”可别问跟萧掩有关的,他也不清楚,也就不好说。
李蘅远道:“你记得你说过一句话,毒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弄到的,对不对?”
岳凌风道:“天有天道,地有地道,人有人道,这药嘛,当然也有它的规律,你要知道天地和自然本为一天,我们人就是自然的一部分,天地不仁,所以自然才能自然而然的生发,毒药是必然会存在的,因为有蜜糖,就会有砒霜,可是天地为了让人自然而然是生发,给了我们趋利避害的功能,凡是剧毒,都有苦味,即便不苦,也会有怪异的颜色来提醒我们它很危险,无味的毒药也会有,可功效自然不会那么强烈,要用很大的用量……无色无味还剧毒的药物,会不会有?当然会因为有极阳和极阴这两个意外吗,可是这样的药,定然不是谁都能拿到的,不然哪里还有自然,随随便便一个变态,生灵就能死绝了。”
李蘅远点头:“非常有道理。”又问道:“那桂圆的毒药如何?是属于什么药?”
岳凌风道:“从她来势汹汹的症状上看,毒性不小,所以我很奇怪,应该有特别味道才对,怎么还会中毒呢?”
李蘅远想了想让樱桃去问桂圆,吃的时候觉没觉得有问题。
桃子快去快回:“娘子,桂圆说了,当时她觉得菜味有些苦,可以为是夏日火气重,厨房特意给娘子做的,所以没想那么多,就吃了。”
李蘅远看向岳凌风,神色凝重:“被你猜中了。”
岳凌风轻轻一笑:“这不稀奇,玩药,小爷在你们这称第二,肯定没人敢称第一。”他眉心一蹙又问道:“不过你怎么今天对毒药这么感兴趣,要从这里下手?不是说是你表哥买来的吗?”
就算有刘老太太帮何子聪遮掩,李蘅远这边还是都知道,是何子聪给李蘅远下药,现在汤圆生不如死,何子聪却不管不问。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李蘅远摇头:“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何子聪那人的斤两我知道,给他钱让他买药,他都找不到地方,所以这么稀奇的毒药,应该是府里的人给他的,这也不是我要说的重点,你记得莺儿是服毒自尽的吗?你当时也说,乌药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都是稀奇的药,会不会给何子聪药的人,其实跟莺儿是一伙的。”
李蘅远说到最后一句,眸子中的光突然炸裂般,深沉狠厉的迸发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岳凌风打了个寒噤,不管是不是,都不能往这方面引到李蘅远,萧掩说了,他不在,李蘅远不可以查钱嬷嬷贪墨的案子。
他笑道:“你是草木皆兵了吧?乌药是死士用的药,需要很多财力物力才能找到炼制药物的人才,正常人谁炼这种药干嘛?也卖不出去,可是这种害人的药就不好说了,有那黑心肝的道士道姑,炼出一剂,卖给你们这种深宅大院的人,赚些钱财,都是非常有可能的事,若不是我,你知道是中毒吗?以为是生病呢对不对?又隐秘,做这种事的人很多,你可能也太小看你表哥了,多出钱也不是买不到。”
岳凌风说了他是玩药的祖宗,他都这么说……
李蘅远面带思考:“你的意思,这药很可能是道士炼的?”
岳凌风道:“最早的化学家嘛,也就他们。”
说起道士,李蘅远想起了景云,檀香的魂魄跑了,她还没有请景云来看看。
“好吧。”李蘅远叹口气:“那我就找个道士来问一问。”
0192 注定
范阳城西十里,有个范阳坡,名叫坡,其实是一座连绵不绝的高山。
玉龙观就坐落在范阳坡山脉最高峰的半山腰。
前有悠悠深谷,后有川流飞瀑,集人杰地灵为一体,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块风水宝地。
不过玉龙观并没有多大,三进的院子,三清宝殿之后就是修行的道士们居住的厢房。
厢房之后过一片草坪,有个草庐,观主景云每日修行就在这里。
草庐之后,是一座天然石的高墙,墙面平正有形状,不知用什么染料画了阴阳鱼,有井口那么大,像是一座屏风般将草庐与后面的悬崖隔开。
阴阳鱼浑圆饱满,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立于天地之间,有着道家特有的和谐安静气质,看一眼,心就静了。
景云如每天一样,在阴阳鱼前耍了一套剑法,这剑法刚劲勇猛,二十四式下来,大汗淋漓,跟他的气质和教属好似格格不入。
不过这是逸风传给景云的,确实是他们玉龙观的武功。
景云轻轻擦拭额头上的汗,走到草庐前,将宝剑归鞘。
草庐前的长案上,早有童子给他放了清水,景云倒出来喝。
这时梳着双丫的小道童子走过来:“师父,您的请柬。”
童儿才五岁,奶声奶气的惹人怜爱,景云摸了一下他的头后才接过请柬。
请柬十分规矩庄重,不似普通人家用的材质,打开一看,果真来历不凡。
“国公府的三小娘子?”
景云读完后眉心微蹙,放下宝剑回屋去。
草庐的西屋放了一长巨大的神龛,神龛上点着数盏油灯。
“师父灭了……萧掩,李蘅远,李庆绪……檀香。”
景云一路数过去到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一盏小灯,后垂下手:“奇怪,我明明给了她催命符,怎么灯还亮着呢?”
小童子跟进来:“师父。”
景云回头问道:“童儿一直看着灯,可见过那盏灯熄灭?”
小童子摇着头:“一盏也没熄,师父,咱们到底为什么给这些人点灯啊?”
景云道:“时光倒流,异象丛生……你还小,这件事自有为师操持,你就看好了灯就行了,有熄灭的,就告诉为师。”
小童子点着头。
想了想又问道:“师父是觉得哪里不对?”
景云掐指一算,笑了笑:“没有什么不对,有些人命不该绝,就算一切从来,该有的命运还是躲不过。”
…………
“命不该绝。”李蘅远读着景云回复的四个字,想了想叫上桃子,去了弱水院。
敞厅旁的明柱前岳凌风和夜寒轩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李蘅远负手站到他们面前,他们才抬起头。
岳凌风未曾说话先笑了:“三小娘子来了?”
李蘅远将景云的信交给夜寒轩:“他这么说的。”
他是谁?
夜寒轩看完后抬起头:“是那个道士写的?”
李蘅远点点头。
夜寒轩道:“跟娘子说的一样,那就是他也没办法了。”
这两人说的热闹,被撇在一旁的岳凌风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檀香的灵魂跑了,这件事只有李蘅远夜寒轩和桃子三人知道,李蘅远去请景云,可是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景云就送来这四个字,就是这一切他都知道。
这让李蘅远觉得匪夷所思,难道天下真的有这样的神人,可以像天神一样的对别人的事了如指掌?
显然夜寒轩没有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所以夜寒轩才说景云跟她说的一样。
她现在不光是担心檀香跑的无影无踪,有一种深陷诡异之境的感觉,让她怀疑已经见了鬼了。
岳凌风没得到答案又问了一句。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李蘅远一思之后将事情经过告诉了岳凌风,并说出自己对景云的怀疑。
“他也是妖怪?”
夜寒轩道:“不知娘子为何用也,不过应该不会吧?难道他道行高深我这秋水洗涤过的眼睛都看不出来?!”
岳凌风想了想:“别自己吓唬自己,有些人的本事确实用科学没办法解释,但是他们也是人,没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地步,你之前也说了,那个檀香跟他求过符咒,按照他的本事怎么会看不出来檀香一样呢?既如此,他们修行之人要讲究功德,尤其是这种远近闻名的得道之人,怎么可能去帮檀香助纣为虐,他是要收檀香的吧?被你们给搅合了,没有成功,他那边自然有感应,所以才能知道你请他为了什么事。”
李蘅远点了下头:“说得过去。”
后看向夜寒轩:“劫数啊,早知道就不用你那外国神仙了,水土不服。”
夜寒轩转过身去:“我去学中原字。”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仍然觉得很有趣的岳凌风:“……”
李蘅远后又看向岳凌风:“对了,我请景云来,不光为了檀香,还有毒药的事要请教呢,他不来了我怎么办?”
又是那个药,岳凌风忙道:“景云是名门正教,是正经的修行者,怎么可能炼制那些毒药?你不用问他,问了也没有。”又道:“对了,你方才说檀香说她活了两辈子,那她没给你透露什么信息啊?”
李蘅远道:“她透露的,都是我已经知道的了,比如,阿婆偏心,刘氏和李梦瑶不是好东西,何子聪对我不是真心……”
就这里!
岳凌风笑着打断李蘅远的话:“何子聪最近怎么样了?”
提起何子聪,李蘅远茶色的眼中写满难以置信和愤愤不平:“放火杀人阿婆都不管,汤圆还吊着命呢,那边的事我也懒得管了,今后她们最好谁都别惹我。”
终于转移了话题,岳凌风心里松了口气,后按照萧掩的思路道:“那你觉得这个人今后都不会惹你吗?我看未必吧?”
是啊,李蘅远做着她怨恨时的惯有添唇动作,无论是偷听何子聪跟李梦瑶的对话,还是跟汤圆的对话,都能听出一个共同点来,何子聪需要钱财权势,所以才会缠着她不放。
萧掩说有些人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何子聪就是那种人。
“看他还有什么花样……”后面的狠话还没说出来,守门的桃子带着樱桃过来了:“娘子,四夫人过来找您说话,见还是不见?”
李蘅远蹙眉,那个老实的四婶找她什么事?
0193 说客
尹氏站在厅里等着,手攥着袖子,神色十分局促。
李蘅远从弱水院回来见到这样的四婶,心中犯嘀咕,别是来借钱的吧?
虽然说跟那边在金钱上划清了界限,可是尹氏真的要开口,她还真不好意思拒绝。
“四婶,您怎么过来了?”李蘅远说话的时候心里都惴惴的,富贵如她,也经不起四叔败家。
尹氏未曾说话,脸先红了,问道:“没有打扰阿蘅吧?”
李蘅远道:“我也没什么正经事。”
请尹氏坐下,桃子芝麻上了新鲜的葡萄浆液来。
李蘅远请尹氏饮用,尹氏却攥着晶莹剔透的夜光杯子,手不住的颤抖。
李蘅远不解:“四婶,您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吗?”
不问还好,这一问尹氏差点哭出来,道:“阿蘅你不要怪四婶,都是老太太的吩咐的,四婶不得不来。”
李蘅远如今已经不是那个点火就着的炮仗了,哪怕她知道只要跟阿婆有关的就没好事,但还是微笑着问:“阿婆有什么吩咐吗?”
尹氏道:“是跟表公子的事,都是自家兄妹,你们二人闹别扭,老太太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让谁来劝谁都不敢,话说四婶不知道表公子哪里得罪了阿蘅,但若是小事,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能过去就过去吧,毕竟你们两个孩子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都在一起玩,突然间生分了,让人觉得可惜。”
说客。
胆小如鼠的说客。
能叫何子聪表公子的舅母说客。
那确实如她所说,她是被逼迫而来的。
李蘅远笑了一下:“可是四婶真的不知都发生了什么事?您具体的不知,老太太厢房躺了一个婢女您也不知?老太太厅堂起火了您也不知?三不知?”
如此一连串的询问,怎能让老实巴交的尹氏不局促,喜怒形于色如李蘅远,还被老太太深深伤害过,她竟然还当人家是草包来当说客。
“阿蘅。”尹氏声带哀求:“可是四婶是真的没办法,你不要迁怒与我,不要生我的气。”
李蘅远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四婶跟大伯母差了什么?”
尹氏一愣。
李蘅远道:“就差大伯母是中馈夫人,而四婶不是?四婶的家世比大伯母还好吧,您现在还有父母兄长照应,大伯母就只有一个老实巴交的大哥。”
尹氏的祖上做过武皇的中书舍人,父兄现在也是官吏,对她也颇为照顾。
尹氏听了李蘅远的话脸有些白,低着头:“阿蘅这是生婶子的气了?”
李蘅远道:“不是气,是大伯母怎么不来?你差在哪里就身不由己了?有谁把刀架在您脖子上了?”
“自己还口口声声说知道不该来,那你什么意思?就因为你知道了,就可以说了,我就不应该做出回应?”
“告诉你,若是别人,阿蘅就不说这些话了,直接打出去。”
“阿蘅很不解四婶,您到底在怕什么?何子聪的事,是简单的闹别扭吗?他偷我婢女已属事实,我不说下毒的事,免得别人说我诬陷他,可是在宁馨院放火,这宗没人冤枉他了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品,难道四婶想不出来吗?虽是在李家长大的,自家女儿,可真是因为自家儿女,做错了事才不能袒护,现在他一点惩罚都没有,阿婆却反过来要劝我,别人都没脸来的事,您是如何说出口的,让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稚气未脱的女孩子言辞锋利干练,清脆如铃的声线中,夹着一抹冰冷。
尹氏羞愧的无地自容。
李蘅远叹息着摇头:“所以我不知道四婶到底是怕什么,不止我这一件事,难道四婶这些年来都不觉得委屈吗?您是明媒正娶的嫡妻,有亲人撑腰,就算跟四叔和离也能再找,四叔还得付您三年赡养费用,您也还年轻,到底怕什么,就非要听从别的摆布,将自己的尊严扔在地上让人踩。”
尹氏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是来做说客的,预想到李蘅远会不高兴,但没想到会反过来说她的事,好不好的她总归是府里的四夫人,是长辈。
却一点面子也不留。
尹氏苍白着脸而起,不告而别。
厅里倏然静下来,李蘅远看着尹氏没有动过的葡萄汁,舔了舔嘴唇,拿过来喝了。
桃子进来看了直摇头,用担忧的语气道:“娘子真是心大,您直接说不会理会何子聪就好了,干什么非要数落四夫人一顿,让四夫人难做人不说,还得罪人。”
李蘅远笑容不到眼底,甚至微冷,道:“行她插手我的事,难道就不许我也抱抱不平?就是要把她们得罪光才没人敢惹我,若是我说的轻了,阿婆指不定还出什么幺蛾子,这下我觉得她应该死心了。”
…………
刘老太太看着眼前哭肿了眼睛的儿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本以为尹氏老实,从来不得罪人,李蘅远接待说客就算不高兴,也不会表现的太明显,谁知道,都给说哭了。
尹氏道:“阿娘,儿辜负了您的嘱托……”接着又泣不成声。
李蘅远都数落了尹氏什么,红妆都打听到了,刘老太太叹息一声,挥挥手:“行了,回去吧。”她也不愿意看尹氏这哭哭啼啼的样子。
尹氏今天到哪里都不受待见,好像处处低人一等,再也承受不住,掩面疾奔而去。
刘老太太看了看,最后坐回到椅子上,自己不争气,她也没什么好劝的。
等再听不到尹氏的哭声了,座榻的屏风后走出一个少年:“阿婆,阿蘅不原谅孙儿怎么办?”
这少年声音焦急,走到刘老太太面前跪坐下来,不是别人,正是在刘老太太这里等消息的何子聪。
尹氏和刘来太太说的话他都听见了,甄氏是绝对不会帮他说和的,别人李蘅远根本不会听,唯一有点脸面的尹氏却别李蘅远给骂了回来,这说明,他在李蘅远哪里是一点戏都没有了。
“阿婆,孙儿真的要娶阿蘅,阿蘅若是一直不消气,这婚事怎么定?”
是刘老太太说慢慢来了的,可是看李蘅远对待尹氏的态度就能知道,李蘅远骂的不说尹氏,是在给她脸色看。
0194 书信
刘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何子聪:“谁让你当时不对她好些?当时我就跟你说把亲事定下来,你非说不急,那时候阿蘅和你二舅舅都不反对,现在我能怎么办?哄人的事你不会做,你自己想办法吧。”
若是刘老太太真的撂挑子了,何子聪就没指望了。
在房里偷听的李梦瑶走了出来:“阿婆。”
刘老太太闻声看过去,目光淡淡的。
自打李蘅远断了西府的钱财,老太太对李梦瑶就不如以前好了,虽然何子聪和这孙女的事有点捕风捉影,但是空穴必然来风不是吗?死穴才没有风。
老太太沉下脸:“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你阿姐是因为你们,才会生这么大的气。”
李梦瑶真是见了鬼,明明是何子聪跟汤圆的事惹李蘅远不满,什么事都能赖上她。
心底的怒浪不显,她走到刘老太太身边给老太太捶着肩膀,并道:“阿婆,不如这样,您主持,给阿姐和表哥把亲事订下来,看孙女会不会不高兴?孙女一直都把表哥当亲哥哥,最希望表哥跟阿姐有个结果。”
若是李梦瑶跟何子聪有什么关系,何子聪跟李蘅远定亲,李梦瑶必然吃醋,刘老太太也是女人,也年轻过。
她看向李梦瑶。
穿着粉色半壁,月牙白长裙的孙女如清荷般纯美,一双会说话的杏眼,嫣然一笑,我见犹怜。
确实很坦然的样子,这样柔弱的小娘子,若是真喜欢何子聪,肯定伤心死了。
刘老太太脸色好看了一些,可是想到李蘅远,声音又沉下去:“你阿姐不同意的事情,谁能给她定下来,定下来让她作,让二老回来骂人啊?”
何子聪攥紧了拳头,那难道他就和李蘅远这么告吹了?
李梦瑶柔柔的目光扫了何子聪一眼,心道这个没用的东西,回过神看着刘老太太道:“阿婆,您也说阿耶只是会骂人啊,可是不定下来,阿姐以后会嫁给别人,会离开李家,按照阿耶的个性,既然阿姐都出嫁了,您想阿耶还会跟家人亲近吗?那是不是以后家里的事阿耶什么都不会管了?还有表哥,阿姐嫁到外面去,您还给表哥娶个什么样的媳妇?这么多年都没物色过,哪有那么合适的,表哥虽然命苦,可也是名门之后,您准备给他找什么样的?找门槛低的?让人笑话,高的……”
笑了笑:“所以阿婆,不管怎么样,只有阿姐跟表哥在一起了,家里才能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变,大家都会好好孝顺您,哪怕大哥娶了媳妇,只要不能当西池院的家,总归您才是老祖宗。”
又道:“阿姐虽然净跟您说狠话,可是关键时候,她什么时候扔下过您?她生气的时候都说,阿耶孝敬您是天经地义,生气不过是因为您把钱财都给别人了,自己没花到,您现在还不明白阿姐的脾气秉性?怎能让她嫁给别人。”
本还有一点胆怯的刘老太太如梦初醒,原来让孙女和外孙子结亲并不是亲上加亲那么简单啊,竟然对她有这么大的影响。
她忙不迭点头:“那看来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了,我要如何给阿蘅订下这门亲事,阿蘅还不会闹事。”
何子聪听了两样放光,兴奋之溢于言表:“阿婆,只要您说话,阿蘅还能忤逆了您?”
忤逆是死罪,国法和家法都容不下。
不过李梦瑶不会那么天真的认为刘老太太会告李蘅远,范阳城本来就是李家天下,她的阿耶就是国法,也没人能告得动李蘅远。
扫了一眼何子聪,这个人说话总是没脑子。
她道:“其实这件事也不必说的那么激烈,有一个法子,阿姐只能认了,阿耶还会很高兴,不会找大家麻烦。”
何子聪敬佩的看着李梦瑶,这个表妹,总是能有很多主意。
刘老太太急切的问道:“瑶瑶有什么主意?”
李梦瑶四顾看看,连红妆都不在,嘴角涌上一抹志在必得的笑,细看之下这笑有些诡异,不过转瞬即逝,刘老太太和何子聪都没看见。
她低声道:“很简单,我们只要模仿阿姐的笔记给阿耶写封信,就说她自愿要跟表哥定亲,这些年阿姐一直围着表哥转,只是个把月才变的,之前阿姐定然也不会给阿耶写信特意说他和表哥闹别扭,战事起,阿姐都没有给阿耶写信,怕打扰了阿耶,所以阿耶到现在也不会知道家里的状况,接到信他不会觉得突然,反而会觉得理所应当,毕竟阿姐已经十四岁了,只要阿耶同意这件事,写了回信,阿婆就把亲事定下来,到时候就算阿姐不高兴,可是是阿耶的决定,阿姐最是孝顺的人,她忤逆任何人都不会忤逆阿耶,这事就成了。”
假传旨意。
刘老太太嘴角露出笑容,有些日子了,她都没笑的这么轻松过:“确实简单。”
何子聪拍着手:“模仿阿蘅字迹这件事我来找人,我有认得的公子,叫程云吉,最是喜欢模仿别人字迹,能帮忙。”
李梦瑶见他起身,想要抬手拉他,想到刘老太太在一旁,缩回手道:“别让人落下把柄,虽然简单,可是只要跟阿姐有关的,都不会是小事。”
何子聪点头:“放心,我那里就有阿蘅习字的帖子,不用再去找,免了危险,我让程云吉写的时候不透漏姓名,他也不会知道是跟阿蘅有关,放心。”
听何子聪这时候还算有点头脑,李梦瑶和刘老太太一起点着头。
后看着何子聪离去,李梦瑶脸上露出最真实的微笑,书信一到,她亲亲的阿姐就要嫁给表哥了,再也没办法跟萧掩眉来眼去,别的好人也嫁不到,想想都让人血液沸腾。
………………
李蘅远在书房看着书信,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她嘴角勾着,一直忍不住笑。
桃子很好奇的走过去:“娘子这是哪里来的信?是门房给的?”
跟李蘅远通信的人只有李玉山,以往都是桃子去拿的。
李蘅远抿着嘴把书信折起来放好,摇摇头:“说不得。”
0195 担心
看着李蘅远这么神神秘秘又很高兴的样子,桃子忍不住心中的哀叹,不用说了,定然是萧掩写的书信。
不是正当途径送来的,李玉山这个时候也不会写信,那除了萧掩还有谁?
李蘅远将书信放到怀里,跟桃子什么也没交代,就径自出了院门。
她来到若水院找岳凌风。
岳凌风已经住进来半个月了,那萧掩就走了半个月。
李蘅远在厢房廊下找到了正在晒药材的岳凌风,夜寒轩也在帮忙,他们两个话唠相处的十分不错。
见李蘅远来,二人抬起头问好。
李蘅远问岳凌风:“萧二郎可有书信写给你?”
岳凌风摇摇头,后问道:“难道他写信给你了?”
李蘅远道:“算起来他应该到了柳城郡了吧?”想想又道:“或者是保定军?”
这两个地方是离契丹最近的郡坊,契丹骚扰边界多是为了抢东西,会在两郡附近的活动,最有可能的是柳城郡。
岳凌风道:“这你就问着了,治病救人我在行,至于你们这的防护地图嘛,萧掩可没给我看,我哪里都不知道。咦?难道不是萧掩给你写信了。”
李蘅远从怀里拿出事先带过来的书信扔给他:“看,看完了带去广陵院找楚青筹,我事先跟他交代过他知道怎么做。”
岳凌风看完信后蹙着眉头:“我不认得楚青筹啊,这事你准备怎么解决?”
没等李蘅远回答,夜寒轩抢过书信:“我认得楚青筹,出去走走。”
真的,自从住进李蘅远的安排的院子,他觉得特别无聊,以前人多多啊,现在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夜寒轩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李蘅远回过头来看着岳凌风。
岳凌风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呢。”
意有所指,是关于那信上的内容。
李蘅远却道:“这种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我比较想知道萧掩的近况,我越来越不安心,你知道我做的那个噩梦啊,只有阿耶出事,那些人才敢那样对我,所以当有人要算计我的时候,我就会想,是不是我阿耶要出事了?这才是该让人担心的。”
此时夕阳正好,将白墙碧瓦陇上金红的颜色,让人不得不感慨老天爷的魅力无人能及。
李蘅远仰头看着东北方向:“还有萧掩,他算无遗漏的人,匆匆离去,在离开之前,一定要教会我点儿什么,安排的又那么紧凑紧张,说明他预感到了什么,除了我阿耶有事,我想不到别的问题会让他如此匆忙。”又垂下头看着岳凌风:“你说呢?”
岳凌风心想,萧掩是重生的人。
之前他也想萧掩肯定是立功去了,立什么功萧掩只说过一嘴,就是李蘅远生气那日说的,这是个可以让契丹消停几年的好机会,但是别的他没说。
李蘅远的预感岳凌风不敢小觑,父女连心。
那说明萧掩说的这个机会,还跟李玉山的境遇有关?
岳凌风匪夷所思的摇头:“萧掩关键的事是不会跟我说的,不过你先不要担心,也许他匆匆去,就是要找个功立,可能是有什么见不得的天机要告诉国公,国公抓到机会就立了战功,他就被提升了是不是?”
毕竟萧掩可以未卜先知。
李蘅远苦笑一下,如果这样就最好了,阿耶没有危险,可是既然萧掩早知道天机,直接去找阿耶立功就行了,干什么非对她好,告诉她那么多道理?撩拨的她忘不了他,想的都是他。
“等他们消息吧。”已经发生过去的事,她也只能长长一叹息,以慰不平。
…………
通往柳城郡的岔路口,另外一条小路荆棘丛生,没有路牌,根本不知道通往哪里。
二十二匹骏马骤停,随着马蹄翻腾而激起的尘烟渐渐飘散,随着野风,都飘向那不知名的小路,落在两边荆棘的绿叶上,绿色,不再滴翠。
萧掩位于群首,虽风尘仆仆,但他灿若星辰的眸子闪闪发亮,来到这岔路,这野外,他便像是埋伏在林中的鹰隼,机敏的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看罢过后,他从腰间扯下一块椭圆形的玉佩,玉佩温润通透,一看就不是凡品,想了想,他又扯下另一块白玉来,叫上白景辰:“这个给你,是我的贴身饰物,你拿上去柳城郡找我阿耶,让他速速派两千兵马到轧荦山一个叫做狐仙洞的地方支援。”
白景辰微愣,很少有表情的容颜染上一丝抵触情绪:“郎君这是何意?娘子特意交代属下,让属下侍奉郎君左右。”
他这意思,是在责怪自己甩掉他。
萧掩神色不变,眸子中凌厉的光却不容人质疑:“正因为你是阿蘅的人才让你去,国公身边出了奸细,现在处境危险,我的人去,我阿耶不见得会相信,你就不同了,难道你不知道阿蘅在国公心中的分量?你既知道阿蘅的分量,就知道你一开口,成事的可能性有多大。”
白景辰还在犹豫,萧掩一挥手:“前行。”说完扬鞭策马,黑色矫健的身躯随同烈马一起,没入不知名的小道。
其余二十骑立马跟上。
白景辰手攥着白玉玉佩犹豫一息,后立即向官道上去了。
………………
“阿娘,我去上课了。”
李梦瑶双腿养好了之后一直去霍先生那里上课的,每日如此,风雨无阻,在她去之前,也会到西跨院去跟刘氏说一声。
这日刘氏心情好似很好,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皮上,有种透明之感,若不是李梦瑶站在一边,谁也想不到她是有十四岁女儿的妇人,保养有方,楚楚动人。
听了李梦瑶的话,刘氏微笑着打量女儿,后将妆奁里的水滴形白玉耳坠找给李梦瑶;“换上这个,珍珠固然名贵,可小女孩戴了总显得老气。”
李梦瑶听话的换上,刘氏再看女儿,杏眼如波,粉面含春,窈窕的身段如扶柳一般,有着纤弱温柔的美好。
她满意的点着头:“董家是世家,不比长安贵人,扔持有魏晋风骨,并不以丰腴为美,我儿这样,正是董家孙媳的不二人选,至于要怎么做,不用阿娘再教你了吧?”
0196 挑拨
李梦瑶红了小脸,像是秋后的苹果一样诱人。
自己母亲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为何要每日去上课,因为金鳞轩室和范阳书院离着不远,一起下课,经常能碰见董玉郎,现在她跟董玉郎已经熟识,可惜董玉郎时不时会问她李蘅远为何不来上课。
那人并没有完全被她吸引,她还需一些手段。
李梦瑶神采奕奕的点着头:“女儿知道。”这世上是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也没有什么男人是她不能征服的,都会如何子聪一样。
刘氏见女儿志在必得的样子,心中一动,问道:“你又是不是怂恿何子聪做什么事了?还有老太太,我看何子聪这几天经常来老太太这,好像在说跟李蘅远的婚事。”
书信造假的提议,李梦瑶并没有告诉母亲,母亲每日思索着什么她猜不透,怕母亲反对。
但事已问起,躲不过,便把当日给刘老太太出的主意说了一番。
刘氏脸上先是一变:“你怎么敢自作主张?万一李蘅远就是翻脸不认人,你以为国公真的不敢忤逆老太太,若是到时候国公知道是你出的主意,你还想被送走?”
说的李梦瑶惨白了脸,泫然欲泣,刘氏又突然笑了,道:“我怎么忘了?又什么可怕的。”后摆摆手对李梦瑶:“去上课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心所欲才好。”
李梦瑶不明白为何母亲前后变脸如此之快,可她已经被母亲一开始的言辞吓到了:“阿娘,您真的不怪女儿吗?”
刘氏抬头给李梦瑶捋了捋鬓角,笑的体贴温暖:“你是阿娘唯一的孩子,阿娘这辈子的心愿就是你能过得舒心,你不是总问阿娘到底什么时候李蘅远的东西会属于你吗?快了,在此之前,你想怎么玩李蘅远就怎么玩,去吧。”
李梦瑶还有很多疑问,但是刘氏已转身去别处。
母亲的话特别有深意?
她咬着下唇,眉间都是思考的神色。
后记下母亲的反常,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带着画江去上课。
霍先生讲课很有趣,也很有独到的见解,可是总说些蛊惑人心的话,李梦瑶十分不喜欢。
她算是明白了,李蘅远那么蛮横无理是从何而来,都是这霍先生教的。
一个女先生,不教女学生安分守礼,不讲高门礼仪,竟然比郎君们学的四书五经还复杂,讲吕氏春秋啊。
外面天高云淡,曲水悠悠,正是菡萏盛开的时节。
如此大好光景,竟然要听这些个忤逆之言。
李梦瑶忍了半个时辰才得以解脱,休息时间到了。
如今她已经跟家里的女孩子们熟稔,李娇娥和罗诗梦过来找她:“瑶瑶,一会去哪里?到我家里一起做针线可好?乞巧节快要到了。”
发出邀请的是罗诗梦。
李梦瑶道:“今日不妥,阿婆的身体还没好,我得早些回去。”
罗诗梦道:“瑶瑶你真是孝顺,阿蘅一直都没来上课,是不是也在照顾太君啊?”
李梦瑶见罗诗梦身边的李娇娥脸色不好,是,罗诗梦夸她孝顺,那这个根本到不了老太太跟前的李娇娥岂不是不孝顺?
很会做人的她,摇摇头道:“阿姐很忙。”说完看向李娇娥:“是不是二姐?”
如何能知道李蘅远很忙不照顾老太太?只有照顾老太太的人才知道。
李娇娥听李梦瑶事事愿意带着她,很高兴的说:“比起孝顺,当然是瑶瑶最懂事,阿蘅嘛……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听……”
李蘅远让萧掩和侍卫住进院子里的事李家人是人尽皆知,但是外围的人可能还不知道。
李娇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赶紧吞咽回去,后怕的想,这话从别人嘴里传出去行,却绝对不能是她这里。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黄昏过后的夜晚,宁馨院大堂两边全是灯火和人,李蘅远却能不管不顾的揪着她阿娘的领子。
若是被李蘅远知道她说的,后果不堪设想。
罗诗梦还想问李娇娥为什么话说一半不说了。
这时李梦瑶道:“二姐姐要去罗姐姐家吗?还是随妹妹一起?”
李娇娥忙道:“自然是要先去给阿婆请安。”
李梦瑶的笑容差点僵持在脸上,她就是随便一让。
不过事已至此,罗诗梦就先走了。
李梦瑶挽着李娇娥的胳膊跟李娇娥聊天,这些日子中,李梦瑶隐隐感到李娇娥好像看上了留在家里住的董养浩,听母亲说董养浩之所以留在家里不走,是为了跟李蘅远提亲,只要是跟李蘅远有关的人,都有可能也应该利用上。
从开始的应付到真心想跟李娇娥一起走。
李梦瑶把话题引到家中孩子的婚事上来,李庆绪的只提了一嘴,便说到李蘅远:“等阿耶回来,阿姐便要跟董家郎君定亲了,董李两家都是范阳的大户,到时候定然十分热闹。”
李娇娥妩媚的眼睛瞪圆了:“不是你和……”说到这里,她又倏然改口:“阿蘅跟董家郎君谁啊?董玉郎啊,二伯父会同意吗?”
李梦瑶轻轻一笑:“是那位十七叔啊,十七叔人才了得,正好与阿姐相当。”
李娇娥语气都紧张起来:“真的?此话当真,可是十七叔不是庶子,二伯父怎会同意?”
李梦瑶借口都替董养浩找好了:“我阿耶最心疼阿姐,他又是最讲究实惠的人,什么嫡子庶子,不过是在钱财上有差别,可是阿姐还差这些东西吗?当然要找个脾气好有风采的,入赘便是,反正阿耶都养得起,阿姐也不用嫁给别人家去受约束。”
“入赘?”李娇娥脸都绿了:“十七叔会入赘?”
李梦瑶见李娇娥果然担心的不行,暗暗发笑,虽然有何子聪的婚事来约束李蘅远,可多给李蘅远找两个敌人这没什么不好。
她娇柔的声线缓缓流入李娇娥耳中,带着些许羡慕之意:“跟别人那百年世家的郎君当然不会入赘,哪怕是庶子。
但是这个人是谁啊?是我阿姐李蘅远,阿耶的掌上明珠,入赘就等于有了李家半个家,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李娇娥愣在当场,拳头攥的紧紧的,她本就是庶子之女,在国公府什么都没有,难道心仪的郎君也要被李蘅远抢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