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失败
蓝将军给李虹儿和郑凌青使了个眼色,多年的默契让李虹儿和郑凌青两人知晓了蓝将军的意思。
李虹儿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郑凌青抬头对左护法说:“我们家虹儿身子不太舒服,请左护法您来看看她是不是不太好。”
李虹儿先是哎哟哎哟地小声叫唤,见左护法不理,又慢慢加大了痛苦的呻吟,尽量看起来更加逼真一些。
左护法蹙了蹙眉,满脸的褶子堆在了一起,也不闲挤得慌。左护法把宽大的裤脚儿分别往身上提了提,蹲下来拉着李虹儿的左右胳膊瞧了瞧,又端着下巴看了看左右脸颊下方鼓起来的青筋,不耐烦地说道:“她没什么事儿啊,中了蛊毒都这样,你们以为中了蛊毒能有多舒服…”
“可是虹儿…”郑凌青搂着李虹儿为难地说道:“虹儿一直嚷嚷着不舒服,我怕,我怕她出事儿…”
蓝将军看准机会向左护法施压道:“劳烦您再给瞧瞧,可能虹儿身子比较弱,中了蛊毒身子骨就不太舒服,本将军有些担心她出什么事儿。”
蓝将军为了能让李虹儿与郑凌青顺顺利利进到圣泉里面,昧着良心说一顿吃八九碗饭的李虹儿身子骨弱。如果真较起真儿来,除了躺着的梅栎清以外,李虹儿若是身子骨弱,那一群人里面就没有谁身子骨不弱的了。
“我下的蛊毒,我难道不知道啊?真是的,说了没事儿就没事儿!”
左护法也嚼出味儿来,蓝将军等人可能想借机生事儿。虽然里面圣泉里面有教主震着,难保这些装了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大魏人会对教主大人不利。
当初大魏的先祖,不也是靠着狡诈的法子夺了大魏江山去吗?
张管家适时跟上道:“左护法您给通融通融,这位虹儿姑娘看起来的确不太舒服。虹儿姑娘与梅家大小姐也是朋友,如果梅家大小姐醒过来知道她朋友出了什么事儿…”
张管家知道一点梅栎清的情况,也是多多少少猜到拈花教的目的何在,梅栎清对于拈花教的人来说,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果然,左护法想了想,长叹一声,还是答应给李虹儿好好看一看:
“你们如果真是着急,那我也只在‘这里’给这位姑娘瞧一瞧,你们也不是我们的客人,别想让我们拿出什么好酒好菜来招待你们。
你们得扒拉扒拉清楚你们自己的本分,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咱们平平安安都把这一关过了多好,谁没事儿和自己的命过不去,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相信教主大人不会要了你们的命的,但你们也不要借此机会得寸进尺。里面的人没有发话之前,其他人我就不管了。”
左护法意思是她就在这里给李虹儿治治,她们不要想进到圣泉里面去。
如果郑凌青也说“身子骨不舒服”,同样的花招不能玩第二次,李与郑二人就是用来牵制他们一伙儿人的,做人不能太过贪心。
教主大人若是没有下令让她帮郑凌青医治的话,那她也不会管了,郑凌青是生是死,由郑凌青自生自灭。
姜还是老的辣。左护法把几个人的心思看得七七八八,委婉地点了出来。
话说了一箩筐,左护法做事还是很实在的。对李虹儿来说做事太实在了,她恨不得刚刚没有假装因为中蛊而难受的模样。
左护法从左袖子里面掏出一只大白肥虫,圆滚滚的跟一个球儿一样。李虹儿眼看着左护法拿着大白肥虫向自己靠近,顾不得女孩子家的矜持,吱哇乱叫起来,声音大得把森林里面的鸟儿都给惊了出来,狼嚎熊叫此起彼伏。
冷不丁地森林里面热闹起来,人不习惯,各式各样的动物也不习惯啊。
左护法无奈地看了看郑凌青,又看了看蓝将军,眼神里面无不透露出“谁刚刚说李虹儿身子骨弱的啊?”,但还是在李虹儿身上划出一道血道子,把大白虫子放上去,不一会儿大白虫子就变成紫黑虫子了。
“这只小宝贝儿也就能吸吸毒血,你们想把真正的蛊毒解了,得看后面的事情。”左护法警告众人道。
一行人想用李虹儿做突破口,从而混入圣泉的计划失败了。他们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的法子进去。
风桥之前打算捏着从西凉来的探子还有冉奴这个圣女逼迫拈花教的人就范,可惜拈花教的人根本没有在乎过这个。风桥自以为能打拈花教的人措手不及,可现在看来真正措手不及的人是他们。
拈花教摆明了梅栎清送进圣泉以后就不打算放出来,“北莫”莫如是也没有任何音讯。如果不是左护法说漏了嘴,她们也猜不出莫如是就在圣泉里面。
好处是只要突破圣泉,不管是风桥一伙人,还是蓝将军还有她的部下,都可以顺心如意。
难的地方是…里面有个他们几个加起来活了几百年的老家伙也打不倒的老妖怪,除了不知深浅的黑衣人以外,里面那位想动手的话,捏死他们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人生地不熟的他们也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迂回进入圣泉。
就在众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其他法子的时候,黑衣人难得用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声:“蠢死了!”
黑衣人朝着焦渥丹的方向说道:“你们忘了你们是来干嘛的?正事儿都不去做,去做那些边边角角、又不是你们擅长的事儿,活该被自己给蠢死。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们难道都没有作出觉悟、下定决心吗?”
左护法眨了眨眼睛,默默地把手收回到了腰间,如果发起等人有任何异动,左护法立马就会不顾一切地扑杀风桥等人。
焦渥丹明白黑衣人的话是说给她听的,想到之前黑衣人说的“牺牲”,由想到现在说的“觉悟”、“决心”,是想让她去赌一把啊。
是啊,她是来给梅栎清治病的,没有病人还躺在竹架子上、她一个医者就临阵退缩的道理。
里面那个老妖怪可怕,她焦渥丹也不是吃素的。老妖怪活的时间比她长,她也不活了百年吗?
第三百五十九章 捞回
京城,韩府内。
是夜,韩家大老爷韩祖春坐在堂上,点上的烛火晦暗不明,丫鬟颤颤巍巍地剪了烛芯以后赶紧在外面关好了门退下。剪了烛芯以后,烛火又才明亮起来,衬得韩祖春的双眸神色越发深谙。
哐的一声,盖子像是手滑了被砸在茶杯上,堂下跪着的二人比之前剪烛芯的丫头抖落得更加厉害,好像在夜里面遇到了恶鬼似的,七魂就剩下了两魂。
韩祖春自那一声清脆的盖子与茶杯的碰撞声以外,也没有说话,两颗眼珠子就死死盯着堂下二人。尽管两人埋着头,依然能感觉到刺在身上的那两道眼刀,一刀一刀地在割自己的肉。
堂下跪着的两人再也受不了了,特别是女人先开口求饶道:“老爷,老爷…妾身是被冤枉的。”
男子也赶紧跟着说道:“小弟,小弟谁被冤枉的,小弟和大嫂清清白白,大哥你不要多想。”
“哼,你们两个人终于舍得说话了?”韩祖春的声音深沉得不同以往:“你们两个不说话,老爷我还以为你们进了一回大牢,是不是被人施了什么重刑,回来就变成了哑巴呢。”
“夫君!”
“大哥!”
“你们这一声‘夫君’、‘大哥’,本老爷可担待不起!”韩祖春声音越是平淡,堂下两人越是不安。
堂下两人正是之前在醉鬼楼里被抓走的韩家大夫人薛氏与韩家二老爷韩祖秋。
韩家大夫人顾不得颜面,拖着消瘦了一大圈儿的身体直接抱住韩祖春的腿说道:“夫君,夫君…妾身是被人设计的…如果妾身真与二弟之间有个什么,怎么可能去那个什么醉鬼楼里,还好巧不巧地出现在那个包间里面,一定是有什么人设计我们!”
“设计你们?你们有什么可值得设计的?”韩祖春笑道。
在韩家大夫人听来,韩祖春笑着还不如不笑,那种阴森可怖的感觉一点点渗入骨头里面,钻得她心都是颤的。
韩家二老爷失了先机,只得往前跪走几步道:“大哥,那天是什么场合,我们怎么可能在那里?是先晋王妃三姐妹在那里小聚的日子。当天先晋王妃回到晋王府以后就被大火烧死了!
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先是小弟和大嫂…后来是先晋王妃,可能小弟和大嫂是被那个逆贼秦王放出来的幌子,故意引人注意,好对先晋王妃下手。”
韩家二老爷韩祖秋说的先晋王妃指的是原来梅家的二小姐梅栎宁。自从那场晋王府的大火以后,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晋王妃死于大火之中,于是也就有了韩祖秋口里说的“先晋王妃”。
“呵呵,你们两个和先晋王妃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人家秦王会想来陷害你们两个?你们莫要拿话来哄本老爷!”
韩祖春一脚踢在韩祖秋胸前,饥一顿饱一顿、被饿了一段时间的韩祖秋一个趔趄,往后滚了一圈儿才停下。
韩家大夫人薛氏抱着韩祖春的大腿瑟瑟发抖,头也不敢回,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往身后瞟去。
韩祖春无声地冷笑。
他早就看出来是被人设了局,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韩祖春头上戴着一顶绿油油的帽子,给他戴帽子的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还有自己同胞的亲弟弟。不管是被谁设了局,薛氏与韩祖秋的关系也是板上钉钉的,人家不找他们找谁。
韩祖秋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大哥,小弟和大嫂之间没有什么,你莫要多想了。这一次是小弟对不住你。”
“一句‘对不住’你韩祖秋就想把事情翻过去?”韩祖春出言讥讽道:“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咱们家瓜藤架子塌了。往大了说,你们两个人和五石散脱不了干系。
五石散是什么东西?那可是能抄了韩家满门的东西!是个脑子好使的人都知道是有人做了这一局,想把咱们韩家置于死地。
你们两个经了这么一遭,被关在牢里那么多天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到现在和本老爷说是秦王设计你们的。你们两个有什么可值得秦王设计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看了。”
“那,那为什么…”韩祖秋说到一半儿吐出口血来:”为什么要设计小弟和大嫂。”
“你们两个当真没想明白?你们两个当真没觉得那一天梅家三姐妹的宴席之上有什么怪异的地方?”韩祖春说道。
韩家大夫人薛氏立马觉出味儿来,那天梅大小姐是从门外进来的,先晋王妃与梅栎静那个小畜生在宴席上面昏迷不醒,闹了好半天两个人还有她们的丫鬟才醒过来。
难道是梅家大小姐攒下的局?
薛氏不寒而栗。
梅家大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芸娟,你来说。”韩祖春看到薛氏眼睛亮了一下,点名薛氏道。
“好像…好像是梅家大小姐设的局。”凭着女人的感觉,薛氏弱弱地说道。
“二弟啊二弟,你看看你还不如一个妇道人家看得明白。”韩祖春摸着跪在他脚下的薛氏的脸颊说道:“薛氏啊,看来你平时不光会用大嗓门,脑子也是能用一二的。”
韩祖春肯定里薛氏的话。
韩祖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是梅家大小姐?她和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们?我们韩家也算是梅家的姻亲啊,韩家的名声臭了,梅家大小姐的名声也不好听啊。”
“这就是梅家的人!”韩祖春抬腿把抱着条腿的薛氏挡开:
“梅家大小姐和他们梅家先祖一个德行,如果有碍着他们的地方,立马可以翻脸不认人,更何况我们韩家至今没被梅家当作门当户对的姻亲来往过。梅家大小姐惯会见风使舵,可着劲儿来作贱我们韩家。
我们韩家招谁惹谁了?不就是做个小本生意,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梅家大小姐为了和阿姝争风吃醋,把咱们韩家搭上了,你们两个说可气不可气?”
第三百六十章 打人
“当初妾身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妾身就说那个小娘们儿是祸害精!”
韩家大夫人薛氏被韩祖春扒拉开以后,干脆坐在地上拍着腿说道,说完了还不忘斜睃端坐着的韩祖春一眼:“这小娘们儿就是来克咱们韩家的,谁以后娶她,谁倒霉!”
韩祖春微微蹙眉,不悦地看了下方的薛氏一眼,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薛氏的话虽然不好听,但说的有些在理。
梅栎静仗着自己傍上了肃云伯府的世子爷,还有勾搭上了高家三老爷,就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梅栎静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没有韩家,她以为她能在梅府里面站住脚?她那个便宜爹、梅家二老爷梅仲梁只在意汝南公主拉的屎是不是香的,根本就没心思管她。
要不是他,要不是他…
韩祖春越想越来气。
薛氏却舒了口气,看来她话算是歪打正着碰对了。韩祖春能借此机会消消气,减了她的责罚,她往后的日子才好过。
薛氏思及于此,还是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韩家二老爷韩祖秋,韩祖秋领口沾上的鲜血在昏暗的摇曳着的烛光底下显得格外刺目。
薛氏想不通,如果是梅栎静那个小贱蹄子下了这样的套还算有个由头,梅家大小姐来做这件事情算怎么回事儿?为了给他们韩家一点颜色瞧瞧?
还是因为之前梅家大小姐在骊山山崖坠崖的事情她多说了几句嘴、被梅大小姐怎么滴知道了,想借机报复,给她点脸嘴看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梅大小姐那得是多小心眼儿,才会把她和老二牵在一起。
薛氏又往旁边地上瞧了瞧,被刚刚从气愤中缓过来的韩祖春捉住了小尾巴。
薛氏这个人就是不老实!她和老二之间一定有些什么!
一想到绿了自己的是自己的同胞亲弟弟,韩祖春气就不打一处来,韩祖秋是拿准了他念在兄弟之情的份上,不干对他怎么样?呵呵,韩祖秋大可以试试!
韩祖春揪着薛氏的头发,拖着薛氏往里屋那边走,边走边喊道:“薛芸娟,你既然做出这等自甘自贱的事儿来,就别怪本老爷不好好修理修理你,要不咱爷们儿的脸往哪里搁?
老爷我知道你跟了我那么多年嫌弃老爷我是个商贾,不能让你像其他官家娘子那样坐轿子,戴什么凤冠霞帔。
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瞧你那副模样,长得跟个大丝瓜一样的脸,那么多年风吹日晒变成了大窝瓜,你以为你也配?如果老爷我是你,走在路上都嫌自己寒颤人!
你以为本老爷说了你和二弟是被人做局的,你就能逃得了?别人做局为什么不做别人,要做你和二弟。你们两个之间一定有事儿!本老爷不就是教训教训自己的亲弟弟,你刚刚还依依不舍地和二弟眉来眼去的,难道我踢他你心疼了?
那好啊,我也扇你几个大耳刮子,看看别的男人会不会为你心疼!我看哪个男人敢为你心疼!”
啪啪几声响亮以后,薛芸娟哭着喊着:“韩祖春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我薛芸娟为你生了一儿一女,哪里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了?你自己一天到晚东想西想,还怪到我薛芸娟的头上来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当年…”
韩祖春更加疯狂地打起薛氏的耳光来,根本不顾薛氏的哭声越来越弱。
躺在地上没有动换的韩祖秋默默垂泪,不敢哭出声来。
韩祖秋知道大哥是做给他看的。可他和大嫂之间真的是清清白白,哪怕在醉鬼楼内也没有做出什么苟且之事来。他们两个莫名其妙出现在醉鬼楼内大哥没有详问,却揪着他们衣衫不整的事情来说,没有事情也要被大哥问出事情来。
韩祖秋想到一个可能,依大哥的性子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可能大哥清楚醉鬼楼一事的门道,否则大哥就不会关起门来闹,肯定买通了牢里面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和大嫂给结果了,事后说他们不堪其辱,自己寻短见,一切也就盖过去了。
和大哥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了,他难道不知道大哥那些把戏?
妹妹她也是…
韩祖秋再次闭上了眼,泪水流的更厉害了。
韩祖春不知道揍了薛氏多久,总算把胸中那口闷气给出了,坐在里屋的炕上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堂上的韩祖秋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韩祖春问也没有问一声韩祖秋怎么样。
哐啷!
里屋的窗户被一阵大风吹开,此情此景韩祖春觉得有些熟悉,下一刻果然就出现了韩祖春认识的人来。
“韩老板,别来无恙啊。”百里子轩不知道从哪里飘进来,身边还带着两个随从:“尊夫人与亲弟弟才刚刚被放出来,韩老板怎么也不悠着点儿,好好‘怜香惜玉’一番啊?”
韩祖春没有立马坐起来,直接坐在地上给百里子轩答话:“百里先生您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偷偷摸摸地从窗户里面摸进来,大晚上的怪吓人的。如果不是看清楚是百里先生您,在下就要喊护院的把‘擅闯的贼人’打出去呢。”
“擅闯的贼人”几个字刺耳得很,百里子轩眯了眯着眼睛,打开扇子扇了起来:“人既然已经救出来了,爷也算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剩下的韩老板知道该怎么办吧?”
“请百里先生恕罪,在下听不懂百里先生您说什么。”韩祖春看了一眼躺倒在炕上没有一点动静的薛氏,讥诮地说道:
“本来贱内和二弟就是清清白白的,救回来是应当的,没有百里先生您,他们两个人早晚都会被放出来,不用百里大人您费心。”
“是啊,尊夫人与韩老板您的二弟是‘清清白白’的,那为什么会出现在醉鬼楼那样的地方呢?就像凭空出现了一般,韩老板您就没有想一想是为什么?”百里子轩干脆切入了正题。
第三百六十一章 讹钱
“不就是谁玩了些不入流的小把戏想讹我们韩家的钱嘛,我们韩家人其他没有,要钱有的是,这点事情难道百里先生您想不明白?”韩祖春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百里子轩也没有想到之前在珍羽斋里卑躬屈膝的韩祖春会有如此傲气的一面,他把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从京兆府尹里面的大牢里面捞出来,韩祖春难道就要翻脸不认人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百里子轩抿着嘴唇,心想道:韩祖春这个人滑不溜秋,不愧是做生意的,哪边有利往哪边靠,他为了韩家的事情忙前忙后,要的不止是韩祖春的一句“这点事情难道百里先生您想不明白?”
“那就奇了怪了,好像尊夫人与令弟被抓的那一天,京城里面闹出了不少事情。”百里子轩说道:
“先是醉鬼楼闹了不小的动静,后来也不知道谁手那么巧,给晋王府放了一把火,差不多把晋王府烧了一半儿,真是奇了怪了…韩老板可觉得那天的事情里面有什么蹊跷?”
“每天京城里面事情那么多,哪有什么蹊跷不蹊跷的。凡事若都像百里先生那么想,什么事情都联系起来,可不都要人人自危了吗?做人嘛,轻松点儿好,何必给自己添堵呢,每天能平平安安地活下来已经够难了,谁还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百里先生您说是不是啊?”韩祖春再次话里有话道。
韩祖春真是油盐不进啊。他百里子轩大晚上前来,就是图个夜深人静没有人打扰,夜里漫长,他百里子轩拿出耐心来,慢慢和韩祖春耗,谁怕谁呢?
更何况,顺着醉鬼楼那条线查下去,他也有不少关于韩祖春的收获。如果他抖落出来,韩祖春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
“也不怪爷多想,那天京城里面发生的大事儿都是关于梅家三姐妹的,韩老板您觉不觉得这都是互相关联着的?”
“关联?在下没有注意,百里先生您好兴致,净喜欢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您一天天闲得没有事情做啊?
您虽然闲着,在下明天还要开门做生意啊。您也不买东西,那有什么明儿个再说。”韩祖春扇人也扇得有些累了,给百里子轩下了逐客令。
韩家二老爷韩祖秋此时睁开了眼睛,默默听着韩祖春与百里子轩的对话。
韩祖秋没有见过百里子轩,光听“百里先生”四个字,以及瞥见百里子轩的身形样貌、穿着打扮,都不似地地道道的大魏人。
韩祖秋多多少少了解一些韩祖春的行事作风,韩祖春有句话里面明显是夹枪带棒、话里有话的,这位百里先生谁什么来头,值得大哥一改以往生意人的“以和为贵”?难道这位百里先生是番邦人?
韩祖秋眨眨眼睛,忽然间想到在醉鬼楼被抓以前的几日里,他去醉鬼楼里用饭,听到二楼打北边来的一些游商说着:“今年北边不太平,赫赫人、西凉人、鲜卑人都在边境修建工事,可能大魏和赫赫他们就要打起来了!”
如果和大哥在里屋交谈的这位百里先生是赫赫人,难道他们想通过大哥,或者通过韩家谋得什么好处?这位百里先生又提到梅家三姐妹,该不会事情和阿姝有关吧?还是和大哥说的那位陷害他们的梅家大小姐有关?
“韩老板,您别着急,爷话还没说完呢,等爷说完了该说的,韩老板再赶人不迟。”百里子轩手里扇子扇风的力道更大了些。
“百里先生最好现在就走,再不走在下就要喊人来了,百里先生您身份特殊,引起别人的注意可就不好了。”
韩祖春不想给百里子轩说话的机会:“在下会记得您的襄助,改明儿您在珍羽阁里面买东西,在下给您打八折。”
“韩老板不愧是商人,明明是爷帮了你,你还想着和爷做生意。说是做生意也就算了,也只给爷两折的折扣,你当爷是什么?拿来耍着玩儿的吗?”
百里子轩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两个随从从腰间各抽出一把弯刀来。
如果风桥等人能在这里,一定能认出百里子轩身旁的两个随从的弯刀有什么不同,两个随从的弯刀与前些日子差点儿要了他们性命的三组弯刀从外形来看十分相似。
韩家大夫人薛氏这时候被百里子轩闹出的动静给吵醒了,睁开肿胀的眼皮看见的就是两个身着异服的男人拿着刀,站在里屋里面对着她,薛氏想着莫不是什么贼人看上了韩家的钱财,想要杀人灭口、劫财劫人?
薛氏尖叫一声以后,由昏了过去。
“尊夫人真是…”百里子轩一时间也找不到话来形容薛氏:“好了,不谈尊夫人了。
韩老板,爷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你还要装傻充愣就太过了。你我都知道醉鬼楼那件事上谁干的,爷深夜来访,就是想弄明白那个小姑娘为什么这么做。”
“你问在下,在下问谁去啊?在下肚子里面也是一团火,恨不得弄死那个死丫头!”韩祖春义愤地说道:“如果百里先生能为在下除了那个祸害,以后百里先生来珍羽阁买东西,在下给百里先生您打…七折?”
韩祖春说完以后露出十分肉疼的模样,就像他吃了多大亏一样。
“韩老板,请你不要再做戏了,爷不吃你这套!”百里子轩扇子一合,大手一挥,身旁两个随从拿着刀又往前走了一步:“韩祖春,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爷是那等好糊弄的人吗?”
“哎,我们韩家和梅家是姻亲,在下若是说了梅家的不好,梅家以后铁定不会给在下好果子吃的,在下的妹妹在韩家可怎么待?在下也得为妹妹考虑一二吧?”韩祖春这时候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回说道。
“韩老板,你是生意人,一切都好说。”百里子轩带上了笑容:“你妹妹在的是梅家二房。膝下只有一女,难道你就不想…”
第三百六十二章 兴趣
韩祖春把炕上的褥子划拉到一边,坐下来与百里子轩说道:“百里先生,您既然也提起来,那在下就直说了,我妹妹只生了一个女儿,也没有儿子,您说的那件事儿没戏。
您来京城那么久了,想必也听过汝南公主与我妹婿一事,我妹婿也不可能生儿子,汝南公主殿下也不允许我妹婿和其他人生儿子。您要撺掇我们韩家去谋夺梅家的家产,那是不可能的事儿,您就死了这份心吧。”
百里子轩支着扇子挠挠头:“韩老板,你是不想和爷合作了是吧?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韩老板如此聪明绝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爷的用意。您和梅家二夫人那点儿事,爷清楚,这一屋子的人都清楚,您说是不是啊,韩家大夫人?韩家二老爷?”
韩家大夫人薛氏与韩家二老爷韩祖秋一个躺在炕上、一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还以为他们两个人能逃得了?
韩家人的作风,私下里与西凉宫里面那点儿肮脏事儿差不多,百里子轩还感觉到几分亲切之意。
与西凉明面上大家互不承认、私下里还是一如继往地行苟且之事不同的是,韩家与梅家但凡爆出点儿有损家风清誉的事儿来,第二天门上就会挂满臭鸡蛋与烂菜叶。
女人们与男人们通通拉出去净猪笼,子孙后代也娶不到好人家、嫁不到好人家,只能一点点地陷入泥淖之中。
“哦?百里先生有何凭证?”韩祖春越发显得得意:“其他人也做过污蔑我韩家之事,但任何一个也没有你们这样说的离谱的。
在下姑且当您是外国来的、不懂得大魏的规矩,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以您这样的身份,说错一句话可不光是掉脑袋的事情,可能一个不小心,西凉哪天也不在了也说不定,您说话之前务必要三思三思再三思。”
一个小小的商贾说话如此狂妄,难道他是有什么底牌不成?
百里子轩看着韩祖春镇定自若的样子,也开始犹豫起来。
俗话说得好,捉贼拿脏,捉奸见双。
梅家三小姐梅栎静现在都长多大了,这件事儿梅家二老爷梅仲梁都不在意,如果他贸然提出来,估计梅仲梁还要替韩祖春遮掩遮掩,可能还会引来汝南公主对他的忌惮,在目前来说把梅家三小姐的事情拿出来说事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难道韩祖春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所以才对他的威胁视而不见?
韩祖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贾,如果不是背后靠着梅家,谅他也没有这个胆子和他叫板。
如此一来,百里子轩对梅家更感兴趣了。
京城一年以来,好像大事小事都和梅家那个大小姐梅栎清脱不了干系,而梅家大小姐似乎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以破釜沉舟的方式要把当朝几位大员都拖下水去,那位梅家大小姐究竟想做什么呢?
晋王府那场大火以后,梅家大小姐就昏迷不醒,现在到了南疆的马格尔,去寻什么圣泉去了。百里子轩事情了解过,梅栎清哪里是什么昏睡不醒,是身体上开了个大洞,再加上体内又胡乱中了一堆毒,人已经到了极限,即将油尽灯枯罢了。
南疆马格尔的圣泉那个什么“能包治百病,去腐生骨生肌,人以泉水洗之,一次能长生,二次能不老,三次能还童”的传说,哪里有那么灵?要真有那么灵的话,天下遍地都是长生不老的人。
可见就算有了“南焦”焦渥丹这样的名医,对人的生老病死也依然没有辙,连去什么圣泉的法子都想得出来,无非就是想最后找个借口,好让梅家可以绕过她那把老骨头罢了。人若是急眼了,什么昏招都想得出来。
而京兆府尹王映寒那边也收到韩家大夫人与二老爷一同回府了的消息,心里头也长长地舒了口气。
晋王府大火那日的前一日,自己的宝贝闺女王和安来书房里面寻他。王和安向来有分寸,有什么事情也会等到他有空才来说,王映寒觉得王和安那么着急来寻他,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便让王和安来书房寻他。
王和安寒暄了几句,开门见山地说道:“父亲,有一件事儿,女儿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安儿你但说无妨。”王映寒笑道:“有什么都可以找父亲来说,父亲能做的一定会帮安儿的。”
“其实,也不是女儿的事情…”王和安抿着嘴说道:“事情有些乱糟糟的,女儿不知道从何说起,好像…好像栎清遇上了一些事情,女儿不知道该不该帮忙…”
王和安把好几个不知道说出口,王映寒以为生小女儿家的心事:“是不是栎清托你带些什么东西,那东西比较难寻?若是这样,父亲能帮的上忙。”
如果是其他不该做的事,就恕难从命了。
“其实…也不全是栎清的事情…”王和安眼神往下瞟:“栎清想问您…问您想不想换个位置坐坐。女儿也知道这件事情很荒唐,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如何能干涉政事?但是,但是…”
王映寒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尽量语气平缓地对王和安说道:“和安,父亲知道你不是那种乱说的人,梅家大小姐也不是,你先把梅家大小姐说的话与父亲说一遍,为父再慢慢考虑。”
王映寒嘴上说是考虑,其实压根儿就不信梅栎清能做出什么大动作来,多半是在闺阁里面没见过什么事情,被自己的父亲或者其他什么人挑唆坏了心思,故意传些话给他。
连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孩儿也能利用,那些人真真是坏了心肠。
王和安看父亲见王映寒的表情,知道父亲断然是不信的。
王和安深吸了一口气,想起梅栎清对她说过的话:“王大人乍一听必定是不信的,你一说就信了那才叫麻烦呢。到这种时候你别急,只管说我接下来告诉你的话给你父亲听,相信他会明白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 挪地
王和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梅栎清帮她这个忙,或许只是单纯因为欣赏梅栎清,相信梅栎清。又或者是几个月前火烧城隍庙那一夜,梅栎清偷偷坐着她的马车回来。
那一夜高家四处搜捕着城隍庙纵火的犯人,尤其是在梅家附近围追堵截,似乎谁是城隍庙纵火之人已然明了。
她起初还担心因为帮了梅栎清回府而牵连王家,而第二天在朝堂之上却众口一词,推说是赫赫人烧了城隍庙。奇怪的是,本来应该是受害者的姜御史却被皇上斥责了。
王和安不禁想到,那一场城隍庙大火是不是就是梅栎清做的局,就为了把高家与姜家拉下水。
王和安像窥见了一角鲜为人知的天机,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过梅栎清,梅栎清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说道:“是谁放的火,有那么重要吗?”
王和安才觉得再度在京城里面活跃的梅栎清不一样了,梅栎清一切的改变好像是从被皇上免去入宫开始的,但王和安觉得梅栎清不像那等攀龙附凤的女子,梅栎清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些呢?
后来梅栎清经历了种种,有好有坏,几乎梅栎清所经历的大事儿她也在场,她慢慢瞥见梅栎清骨子里面越发平淡宣和了,那样的梅栎清是她没有见过的,那样的女子她也是没有见过的。梅栎清此时的气质她只在男子身上见过,那样的男子无一不是人中龙凤,手握重权。
而这样的梅栎清好像只有她发现了,他发现了其他人没有注意到的宝贝。
王和安很想知道梅栎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梅栎清还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能不能从中一窥究竟。
梅栎清好像看穿了她这份心思,丢了一个她难以拒绝的诱惑:“和安,想和我一道去看更广阔的风光吗?”
王和安想都没想,只道了一声:“好。”
彼此之间无利无弊,她与梅栎清,比之梅栎清与康平郡主夏研又有所不同。就算梅栎清不说,她也能感觉到梅栎清背后的那张脸是喜是悲,梅栎清弹高山,她便奏流水,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梅栎清只让她劝说她的父亲王映寒去醉鬼楼拿人,两个身怀五石散的人。
梅栎清和她说:“王大人乍一听必定是不信的,你一说就信了那才叫麻烦呢。到这种时候你别急,只管说我接下来告诉你的话给你父亲听,相信他会明白的。”
接下来梅栎清说的话让王和安不可思议。
梅栎清说:“自李丞相告老还乡以后,王大人在京中声势已不如前。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姜御史与高太尉皆与李丞相是一辈,他们追随李丞相的脚步也不远了。王大人也得为自己的妻儿老小寻个去处。
与其在京兆府尹里面处理那些琐碎的事情,不如换个位置也与天子里得更近一些。不说日后如您的泰山、李丞相大人那般光辉熠熠,在青史里面寻个犄角旮旯添上自己的名字,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父亲的心思…已经明显得让谁都看得清楚明白吗?
王和安如梅栎清所说,一字一句告诉自己的父亲王映寒,王映寒沉默不语,良久以后才道:“这些都是梅家大小姐让你告诉为父的?”
王和安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声:“是…”
“哈哈哈,先贤说牝鸡司晨也是有道理的,一个小小的女娃子就那么狂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王映寒气呼呼地说道。
王和安看到父亲垂下而颤抖的小指,知道父亲是把自己的话…不对,栎清的话听进去了。父亲他自外公乞骸骨以后,就那么想要在朝堂里面占据一席之地吗?
王和安陡然想起外公小时候见她说过的话:“安儿啊,你父亲性子要强,凡事莫与他争辩,但你父亲难不与他人争辩。
别怪外公偏心,不让你父亲再往上走走。
京兆府尹是最适合你父亲的位置,官不大不小,正好磨磨你父亲的锐气,等时候到了,你父亲自然会宝剑出鞘,为大魏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的。”
王和安眼睛有些濡湿,父亲这么多年来受委屈了。父亲有贤有才,困在一个小小的京兆府尹位置上,这些年来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王和安接着把梅栎清的话复述出来:“为今之计,需要皇上看见王大人的能力,不如换到三公曹尚书的位置坐坐?”
三公曹尚书?这不是任家的位置吗?
“三公曹尚书任怀论任人唯亲,难堪重任,断狱都断不清楚,祖上的老本儿该吃够了。”王和安说到这里也吐了口气出来:“父亲您则不同,栎清说:王大人在京兆府尹的考核年年为上。但为什么就升不上去?”
“为什么?”王映寒来了三分兴致。
“因为该王大人坐的地方没有人挪地儿啊。”王和安说到这里,想起梅栎清捏着嗓子学夫子的模样忍俊不禁道。
王映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你啊你,你们小小年纪怎么能如此私下作弄夫子?小心等会儿手心挨板子。”
是啊,王映寒以为自己壮志未酬,没想到活了那么多年不如一个小丫头看得通透。
皇上不用他不是因为他是李丞相的门生、女婿,也不是因为他站在李丞相这边得罪了高太尉与姜御史l,高太尉与李御史给他穿小鞋。
是因为时机未到啊!
王和安看见父亲王映寒哈哈大笑起来,知道这件事情成了一半儿,然后继续放心地把梅栎清的话告诉王映寒:
“三公曹尚书任怀伦为人心胸狭窄,又凭着祖业骄傲自大,已被皇上与朝中众人所不喜。任怀伦的妻女部下也与他一个德性,若自己吃了亏一定会千方百计报复回来。
栎清说…她想给您一个机会,能更早一步坐上三公曹尚书的位置的机会。那个位置只要父亲不出大错,就迟早是父亲的。如果父亲不想提早坐上,栎清就不让女儿说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哼曲
“梅大小姐一个闺阁女子有如此见识,令为父也自叹不如啊。自你外公仙逝以后,难为有人把话给父亲说得那么通透。父亲一直还以为升不上去,是因为你外公的缘故,所以才…真是惭愧惭愧。”京兆府尹王映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也给女儿王和安倒了一杯茶水:
“或许是因为梅大小姐自小是被‘北莫’莫如是先生教导大的,看到的格局也与一般女子不同。不过这话安儿可别往外传,天家毕竟忌讳莫如是先生几十年前闹得那一遭呢。”
王映寒心道:看来出谋划策的很有可能真是那位梅家大小姐梅栎清了。如果是老奸巨猾如梅家老夫人之流,一定会把话说得更为千折百回。如果是以利诱之的蝇营狗苟之辈,要给的肯定不止这点东西。就像凭空出现的混不吝,直接吆五喝六地冲你要钱。不给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不管怎样,先得引着安儿把梅家大小姐的话全都吐出来不是,到时候是不是去做、做多还是做少,还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上?
王和安笑着点点头。试问大魏读书习字的女儿家哪个没有听过“北莫”莫如是先生的事情。与坐堂天子据理力争,为亡夫谋得敛骨入棺的机会。哪怕最后没了夫姓,谁不也敬她是位先生。
而令王和安更为自豪的是,她与莫如是先生在辈份是来说都是一辈儿的,都是原来李丞相的外孙女。莫如是先生的母亲是李丞相的长女,而王和安的母亲是李丞相的幺女。因为年岁隔得太大,连母亲也没有见过莫如是先生几面。
李家人丁兴旺,遭天家忌惮,或许也是以前外公急着告老还乡的缘故。估计天家那时候以为外公不肯走,都在心里骂“老而不死是为贼”呢。
“安儿,为父愿意走这回险,如果走成了,以后安儿嫁到婆家去,那也不是更有脸面,婆家人也不会欺负你。”
王映寒慈爱地看着初长成的自家女儿,心里面满是自豪。虽然梅家大小姐厉害,可是自家安儿也不错啊,梅家大小姐有胆子告诉安儿,安儿也有胆子回来告诉他才是啊。
只要是自己所出的儿女,自然是越看越顺眼。
“父亲…”王和安没想到父亲这时候还惦记着自己:“父亲,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如果闹大了怕不好收拾,您得看仔细了,别因为眼前的名声而因小失大,那就得不偿失了。
安儿嫁到婆家以后就要主持中馈了,会不会让旁人欺负,那得看安儿自己个儿的能耐,和父亲何干啊?父亲您得三思而后行啊。”
王和安急急地劝着,王映寒的心放得更稳了一分:“安儿没事儿。这事情到底要不要做,还是要看梅大小姐啥怎么想的,怎么安排的。”
“栎清说…让您明儿个到醉鬼楼拿两个人。”王和安面色凝重起来:“捉的时候尽量不要定任何罪名,如果潘家的人关注这件事儿,就把消息半真半假、虚虚实实地透露出去,务必让潘家的人以为父亲您说的几乎都是真的。”
“这是个什么说法?”王映寒问道。
王和安摇摇头,接着说道:“拿了那两个人以后,三公曹尚书任怀伦一定会来寻父亲您,要求您放了那两个人。父亲您一开始做出不会答应的样子,最好引得任怀伦对您动手,面上最好件一点伤。
待三公曹尚书任怀伦来个两三回以后,仔答应他放人的要求。然后再把事情‘不经意’之间透露给吴廷尉大人。”
王映寒也见过类似的作法,但单凭这件事儿好像没有办法把三公曹尚书任怀伦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梅家大小姐的法子,真的可行吗?
不要等着任家查出来是他从中作梗,回头把他这个小小的京兆府尹给收拾了去,那可就不妙了。
王和安知道父亲的顾虑,便说道:“那两个人是一男一女,身上会带着五石散。”
“五石散…居然会有那样的东西!”王映寒绕是稳重,也不禁脱口而出道。
王和安点点头。
五石散自前朝灭了以后,大魏就不把所有五石散的东西都烧了,颁布一道圣旨,无论达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一律都不能再碰那样祸害人的玩意儿。一旦查到,一人服食,满门抄斩。
王映寒好像抓住了什么,好像又什么没抓到。
梅家大小姐是想把事情捅到吴廷尉那里去,由吴廷尉下手?
王映寒不知道想了多久,对王和安说道:“安儿,此事事关重大,让为父好好想想,想想…”
梅家大小姐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如果王映寒知道了梅栎清火烧城隍庙以后还全身而退,估计脸上的表情会更加精彩。
王映寒在晋王府大火当天才决定去按梅栎清告诉他的话做,紧接着下午就发生了火烧晋王府的事情。若说这两件事情之间没联系,王映寒之间也不会相信。他都不知道自己卷入了什么样的局内。
自那天以后,王映寒一直惴惴不安。
幸好三公曹尚书任怀伦如梅家大小姐所说那样,非得把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放出去。
王映寒找准机会出言讥讽任怀伦凭着祖上的恩荫才走到现在,自己没有什么真本事儿。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破大案的机会,任怀伦见不得他还好,非得让他把人放了,不让他立功云云。
果不其然,任怀伦仗着三公曹尚书的身份,说他辱没上官,一拳打在他眼眶上。与任怀伦熬了两三天以后,王映寒才“不情不愿”答应放人。
王映寒答应放人的时候,任怀伦满脸得意,王映寒忍住心里面的大笑,装作十分恼恨的样子怒视任怀伦,任怀论脸上与王映寒心里一样洋洋得意,任怀伦领着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还哼着小曲儿。
王映寒心道:任怀伦,你也就现在能唱唱小曲儿了,希望你以后还能像今天这样唱得响亮。
第三百六十五章 送信
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都被领走的时候,不光京兆府尹王映寒松了口气,护国公府二公子、如今的詹事府詹事夏哲也松了口气。
希望京兆府尹之女王和安也收到了从他这里送出、经由夏研之手送到王和安手上的信。
梅栎清人在南疆,昏迷不醒,至今还没有治好。晋王爷谢博宇远在西北,估计也顾不上梅栎清手上的事情,那就由他替梅栎清描补吧。
王和安在韩家大夫人与二老爷被领走的第二天收到了康平郡主夏研送来的信,信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栎清不醒,事有疏漏。请王家小姐告诉潘家小姐,西凉人也盯上了韩家,请潘家务必加快进展。”
王和安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万一是有人借着康平郡主的由头来欺她的呢?王和安不能不防,遂叫来了身边的杏雨吩咐道:
“杏雨你出去瞧瞧,看看康平郡主派来送信的人是不是还在外面等着?如果人还在的话,请她进来吃茶,小姐我有事儿问她。”
“是。”一直服侍在王和安身边的杏雨察觉到王和安话里面透露出来的紧张。
送信的人很快到了王和安这里,不待王和安问她,她便一五一十地交代道:“我家郡主说了,今儿个您上门见郡主,郡主怕是脱不开身,郡主让奴婢把这个交给王小姐您,让您改日到护国公府里面去顽。”
送信的人双手捧着一枚玉佩递给王和安,王和安一眼就认出那枚玉佩梅栎清身边也有一枚颜色略深、花纹图案一模一样的玉佩,看来康平郡主真是受梅栎清所托来的。
“郡主殿下有心了。”王和安也双手接过那枚玉佩:“姑娘您回去和郡主说,臣女改日一定去护国公府上寻郡主顽,到时候一定也叫上栎清。”
“一定,一定。时候不早了,府里面还等着奴婢回去做活,可耽误不得,奴婢就先回去了。”
王和安没有注意到送信的人脸上闪过一丝僵硬,那人转过身的时候嘴角扯了扯,看来王家小姐不知道梅姐姐昏迷不醒的事情啊。
送信的人去过了王府那边,又去了左冯翊褚家。
褚家大小姐褚惜礼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京城里面的小姐来寻她,还是护国公与长公主殿下的心尖子康平郡主夏研派人来寻她,褚惜礼觉得不可思议。
左冯翊褚青松与夫人,还有褚家二小姐褚惜言都支持褚惜礼去见见送信的人,不管是为了给康平郡主一个面子,还是褚惜礼不能总避着不见人。
褚惜礼长叹一声,无可奈何亲自去见了送信的人:“褚家大小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褚惜礼睁大了一眼睛:“您,您不是…”
“本宫若不亲自前来,怕褚大小姐不肯相见呢。”褚惜礼对面前这张脸十分熟悉,在骊山离宫里,她就是看着这张脸因为她帮着布日固德和巴雅尔劫走梅栎清,由担忧陷入绝望的。
那时候她怎么就迷了心窍,跟着布日固德一条道走到黑呢。
“好了,褚家大小姐,你虽做下罪不可赦的事情,但好歹你也回头了,还为大魏立下功劳,活捉了赫赫的那两个人还有秦王余孽。皇上表哥也说了功过相抵,饶你一命,放你回到了褚家。”
夏研缓缓说道:“不过,对目前褚大小姐你的处境来说,这感觉生不如死吧?自己当初一心跟随的男人,却只是为了利用你。自己当初不顾一切背叛的亲朋,自己也没有见他们了…”
褚惜礼默默听着,没有吭声。
“褚惜礼,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可以借此洗刷你的屈辱,洗清背负在你亲朋好友身上的骂名,端看你愿不愿意把握了。”
康平郡主夏研此时不似那个腻在梅栎清身边,整天捏着软软甜甜的声音撒娇的小郡主,更像是宫里面坐在上位的贵人。
是啊,夏研本就是护国公与长公主手心里面的宝贝儿,在父母双亲的耳濡目染下,怎么会是那个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少女呢?
看错的那个人只是自己罢了。
褚惜礼抬头问道:“什么机会?”
夏研说起了其他事情:“褚小姐,你经常跟着那个布日固德,应该知道赫赫人和西凉人一直在打着大魏江山的主意。
这一次,本宫需要你再次找到那个布日固德,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他,或者让他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褚惜礼意想之中最坏的结果没有发生,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虽然夏研交代给她的事情也不容易办到。恐怕布日固德或者巴雅尔见到她就想把她杀了,谁让她亲自阴了他们被活捉呢。
褚惜礼裙摆一掀:“臣女愿听从郡主安排,只是…事成之后,郡主您能不能答应臣女一个条件?”
“你想要什么?如果是厚要赏的话,本郡主可以给你。如果是要名头的话…”
褚惜礼听到了夏研的警告,此时的夏研就如同她的母亲、尊贵的长公主殿下那般,威严得令她不能直视。
“臣女经过这一遭,男女情爱、是是非非臣女早已经看淡了,臣女就想…留在郡主身边做一个小小的婢子。”褚惜礼给夏研大大地行了个礼。
“哈哈哈,褚惜礼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以为是本宫赏识你才让你去做这件事儿吗?”夏研对此时依旧冥顽不灵的褚惜礼失望至极:
“你就没有想过,是谁比本宫更清楚你与赫赫人之间的事儿?是谁心心念念惦记着让你重整旗鼓、好好地活下去?你就这么糟蹋她对你的心思?褚惜礼,你未免太过懦弱了。”
褚惜礼吓了一跳:“臣女,臣女…”
“褚惜礼,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那个人是谁。”夏研此时眼中喷出怨毒,如火焰一般燎到了褚惜礼身上。
褚惜礼从来没有想过看起来软软糯糯如汤圆儿一般的康平郡主殿下会有如此令她害怕的一面。就像三月里面的艳阳天忽然间被乌云遮住了太阳,连身上都变得冷飕飕的。
第三百六十六章 助力
明明康平郡主夏研的身形比她小,褚惜礼却见康平郡主如乌云一般压顶下来。
“褚惜礼,你究竟知不知道,就因为你那次在骊山离宫里面的劫持,几乎害死了她,她胸腹之间的那个大窟窿,本宫至今不敢去看一眼,就怕自己会做噩梦,找人去杀了你、还有赫赫来的几个狗畜生。可惜,本宫知道那些人对她来说还有用,本宫现在还不能杀你们。
而因为你造成的那个大窟窿,现在也几乎害得她难以醒过来。
她现在吩咐你的事情,还是在她昏迷之前交代下来的。
褚惜礼,你何德何能能让她如此厚待于你。那是我的梅姐姐啊,我最好的梅姐姐啊,我都舍不得欺负她,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她,褚惜礼你还有良心吗?晋王真应该一直把你关在晋王府里面,让你好好想想,直到你想通你做过最大的错事儿是什么!”
褚家二小姐褚惜言躲在门后面忍不住想冲上去给大姐解围,被褚夫人拦住了:“言儿别去…”
“可是…”褚惜言不甘心地说道。
“康平郡主说的是事实,没有任何夸张或者失实的部分。这是咱们褚家欠别人的,也是你大姐姐要还的,这才刚开头呢。”
褚夫人说道:“如果这样都受不住,你大姐一辈子就会活在痛苦与自责之中,不管以后怎样,她一辈子也站不起来了。康平郡主也是在给你大姐机会,总得有人先走出这一步。
咱们褚家不忍心走,那就得有人狠下心来走。如果是换作梅大小姐来说这番话,你大姐姐和梅大小姐之间才可能回不了头了。”
褚惜言听了母亲的话,若有所思。
夏研也隐隐约约听到了褚夫人的那番话,幸好褚家最后一点良心还在,她不介意当一回恶人,她看见褚惜礼这样没有担当的人就犯恶心,说完这番话以后她和褚家大小姐也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谁让她以后会是…梅姐姐的大嫂。
夏研的羞涩只有一瞬,快得几乎谁都没发现。
褚惜礼咬牙的声音在场的人都听得见,良久以后才道:“臣女褚惜礼谢康平郡主赐教。”
“褚惜礼,你该谢的人不是本宫,是梅姐姐,是你的家人,是你的父亲、母亲、妹妹。”夏研指了指门后:“你当初被压在晋王府的时候,是你父亲母亲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你二妹也求到梅姐姐那边了,恨不得逼梅姐姐亲自上门给故去的晋王妃磕头求饶。”
褚惜言没得在门后臊起来,褚家人对不起梅家大小姐的人不只是褚惜礼一个。
“你们褚家人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让一个被你们伤害的人去低三下四地求自己的妹妹给你们帮忙。不帮忙还要做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你们装给谁看?”夏研说到这里有些哽咽:
“你们姐妹两个和梅姐姐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吧,你们怎么就忍心这么欺负她,你们不是不知道当初先晋王妃与梅姐姐之间那点官司。你们这么做,让梅姐姐的脸往哪儿搁?你们真以为梅姐姐聪慧过人,就是刀枪不入的吗?”
夏研说完这里,自顾自得哭了起来,身旁的何嬷嬷上前搂住哭得伤心的夏研,面色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褚惜礼,扫视了一圈正对着她们主仆的褚家的门。
夏研这番话说得出家人羞愧难当,连最后一点自矜的傲气也磨没了。
夏研哭够了以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甩在褚惜礼脸上:“褚家大小姐,本宫言尽于此,你爱听不听是你的事儿,本宫就此告辞。”
夏研踏出褚家的大门,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把眼角的泪水擦干,不止是为了不让父亲母亲看出来而担心,也是为了把对褚家的憎恶抛在褚家门前,不再想褚家的那些糟心事儿。就算以后二哥让她来送信,她以后再也不登褚家的门儿了。
“何嬷嬷,你说梅姐姐会回来吗?”夏研的脸色不大好看,不知是问何嬷嬷,还是为了求一个心安的答案。
“梅家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会回来的,会好好地回来的。”何嬷嬷声音淡漠,与夏研的神情互相呼应:“老奴有一个预感,待梅家大小姐回来的时候,她一定会比现在更强。”
“是啊,梅姐姐回来以后知道我会成为她的嫂子,梅姐姐一定会目瞪口呆的。”夏研想象着梅栎清吃惊的模样,她的眼睛又如弯弯的月牙似的,看得人格外舒心。
晋王谢博宇此时在西北大营,除了南疆的动向以外,也一直关注的京城的动静。
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已经被顺利地放出来。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也如他所料,为了给卿卿填补疏漏,把信递到了京兆府尹家小姐王和安和左冯翊家大小姐褚惜礼手中。
卿卿没有清醒之前,她在京里埋下的局开始动了,目前来看进展很顺利。如此一来,西北大营这边的局势也可以动了。
谢博宇之前通过埋在赫赫那边的棋子,“不小心”给滞留在京城的西凉使臣百里子轩提个醒,这一年来京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或多或少与说书人说的那出《梅家女》的主角儿梅家大小姐梅栎清有关。
当初秦王谢博智埋下的那出《梅家女》,反而成了谢博宇的助力。
依百里子轩多疑的性子,一定会对秦王出的《梅家女》这出书感兴趣,自然而然也会顺藤摸瓜找到梅家不一样的地方,也就自然而然会对与晋王府大火同一天发生的、醉鬼楼那天抓去的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起了兴趣,也就自然而然走到了他布的局里面。
如意阁阁主邹源之前与采青、也就是雍丘梅家的小姐梅栎怡说起百里子轩时的那一丝怪异就来自于此,百里子轩只以为韩家会被人陷害是因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不会想到梅家与韩家秘密的那层关系上。
至少不是这个时候。
第三百六十七章 老底
西凉使臣百里子轩正被各路人马往他们所希望的方向上引。
人一急一躁,就陆陆续续露出了马脚,被同一张网的丝线牵连上的人与事,慢慢也随之引动,而这正是晋王谢博宇所求。
皇上谢博翰将先帝爷留给谢博宇的梅字号支开了谢博宇身边,谢博宇左膀右臂也没了。
因着害怕谢博翰起疑心,谢博宇除了用梅字号的人保身以外,朝堂之中也没有自己的人,空有一个“贤王”的名头,所以谢博宇初到西北大营,行起事来十分艰难。
谢博宇如果不能在明年立春前把西北大营握在手里面,第一个不会饶过他的,就是他的好皇兄谢博翰。
就算没有梅栎清的出现,谢博宇与谢博翰兄弟俩早晚有一天会因为谢博翰的疑心走到决裂的边缘,或许是在解决了姜御史、高太尉之后,或许是解决了渤海王家与太后之后,或许是在大皇子阿迁成长起来之后,等他谢博宇再也没有用武之地的时候。
谢博宇还记得那夜华灯初上,蓬松的狐裘之下他与梅栎清牵着手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天黑夜浓,少有人识得他们两人。一朵烟花过后,他忍不住问梅栎清:“卿卿,我什么时候能娶你?”
“王爷…”
“叫我阿茂。”
“阿…茂。”他低头看见了藏在狐裘之下的小脸脸腾地变红了:“阿茂,你得等我以个合情合理的方式推了入宫的机会。梅家毕竟养育我一场,我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和你在一起。”
那时候,他们之间还没有与梅家二小姐之间晋王玉佩的子虚乌有的事儿。
“好,我等你。”谢博宇停下脚步:“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谢博宇,你不能干涉这件事情。你要干涉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作数。”梅栎清胆子大了起来,敢和谢博宇叫板了。
谢博宇心知,梅栎清这样是为了不让他与谢博翰起冲突,他既是谢博翰的亲弟弟,也是谢博翰的表弟。
那时候因为他与谢博翰的这两层关系,他虽面上风光无限,但繁花似锦之下,那烹他的油已经渐渐聚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贤王”的名声差不多就是那时候传出来的。
他向来不喜名利,其他弟兄死的死、伤的伤,不想着把他咬碎了骨头吞到肚子里面他就谢天谢地了,除了他的好皇兄、他的好表哥谢博翰以外,还有谁有那个心思给他造一个“贤王”的名声出来。
谢博翰此举告诉他谢博宇,谢博翰可以把他捧成“贤王”,也可以让他不是“贤王”。“贤王”不是贤与不贤的名堂,“贤王”是一种明眼人看得出来的警告。
“好好好,我都答应你,这总行了吧?”谢博宇心里想着这些事儿,面上还不忘逗一逗梅栎清:“你手我也牵过了,身子我也抱过了,你不想嫁给我…你还想嫁给谁?”
“谢博宇,你还要不要脸!”梅栎清把手从谢博宇手里收回来,扭头就想往回走。
又一朵烟花绽放,谢博宇的脸上在烟花映衬下,也开出了一朵花。
是啊,卿卿是他谢博宇的女人,她除了嫁给他,还能嫁给谁?
和卿卿定亲的那个讨人厌的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他也借着机会顺便收拾了吧。反正他也不是汝南公主的亲儿子,如果除了郭万年,没准儿汝南公主还会感谢他呢。
那个梅家三小姐梅栎静,卿卿明明在晋王府大火那天放了她一马,她一转身就把卿卿去了南疆的消息告诉了肃云伯府世子郭万年,她那个脑袋是怎么长的,真的不分青红皂白吗?
谢博宇真为梅栎清委屈。梅栎清念着姐妹之情,放了梅栎静一把,梅栎静还是不感恩,还是不知足,都不知道怎样梅栎静才肯罢休。
郭万年也不是个东西,卿卿也没招他惹他,他却给拈花教的人报了信儿,让拈花教的人务必除了卿卿一伙儿人。和郭万年关系匪浅的圣女冉奴为了讨郭万年的欢心,就自告奋勇说去接梅栎清一伙儿人,实则去杀梅栎清一伙儿人,幸好冉奴留着几分脑子,不敢杀卿卿还有高家那位黑衣人。
冉奴不敌风桥等人,就擅自喊来了鬼卫队来救她,也把南疆与西凉的一些交易摆在了谢博宇眼皮子底下。
风桥等人看鬼卫队还以为是南疆的人,谢博宇通过埋伏在南疆的梅字号的人传来的种种消息确定了那鬼卫队的身份。
南疆与西凉不光是钱财货物之间的往来,私底下还孕育了一只南疆与西凉合作的培养的队伍。这对大魏来说才是最大的不妙。
南疆特有的玄月弯刀与西凉的优质战马,两者结合起来会有怎样的威力?
这只鬼卫队还只是在南疆小试了一回身手,连紫儿、风桥这样的高手都难以抵挡,直到高家那位黑衣人出手才震住了鬼卫队。
可大魏有多少高家那位黑衣人的身手?而南疆与西凉可以培养出来多少鬼卫队?粗粗一算,后者肯定是多于前者的。
如果南疆与西凉合作培养了人马,那么西凉与赫赫、鲜卑是不是也合作培养了类似的、结合两家之长的队伍?数量有多少?威力有几何?可有什么办法对治这样的队伍?
谢博宇越想越觉得头疼。
再加上今年大魏粮食歉收,别说马了,连人都快养不起了。如果与养精蓄锐的南疆与西凉共同培养的这支部队相遇,到时候大魏肯定连连败退,就算护国公亲自上阵,也不能打赢这场战争。
幸好有郭万年这样的蠢货在,南疆的老底儿快被郭万年给卖光了,要不然西谢博宇还不知道从哪里着手呢。
早知道南疆与西凉的勾搭,总比事情来的时候知道才好,那时候大魏才会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谢博宇暗下决心,不光为了卿卿,也为了大魏百姓,他也一定要把西北大营握在手里,一定也要打赢与诸番邦之战。
第三百六十八章 轻敌
除了远在南疆的梅栎清的事情让谢博宇牵挂。来了西北大营也有几天了,谢博宇还没有彻底摸清楚西北大营这些人的情况。
那天的接风宴上,“美人将军”楚子屈将军与像个活霸王的范传荣将军,谢博宇基本上弄清了两人的立场。
“美人将军”楚子屈跟随护国公夏焘多年,对于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晋王自然是不服气的。楚子屈的脾气也和他的模样相似,看起来精精致致的,其实一碰就碎,也好收拾。
楚子屈不是跟着护国公世子夏谦跟得紧吗,那就让夏谦去收拾楚子屈去。让楚子屈看清楚目前西北大营的局势,楚子屈也就偃旗息鼓了。
还有就是看着像活霸王的范传荣。上次就拿不入流的法子挑唆他犯军纪。
范传荣也不想想他谢博宇是干什么的,他是晋王,不是范传荣以前遇到的不敢吭声的、随意他范传荣糊弄的人物。
范传荣敢糊弄他,他转身就告诉皇兄去,至少目前皇兄面上是看顾他的,也不容许范传荣把军纪当儿戏耍弄。
范传荣说白了也就是一个军中的老油子,只要给他看清楚利弊得失,范传荣也就知道往哪儿走了。范传荣现在叫得凶,也不过是多想要些好处。
范传荣想要好处,也得看他谢博宇答应不答应。
最难办的是刘敬接与冯登二位将军。
依目前西凉逐渐集结的人马与分布来看,大部分是布在大魏薄弱的地方。比如像一把利剑一样、直直地突入西凉的三十里地的周围,比如靠近西北大营的荒滩戈壁,比如从西凉到大魏的大大小小绿洲,又由绿洲连接起来的据点。
虽然看起来合情合理,但是人数以及精锐分布得也太过恰当一样,就好像在西北大营里面安插了一双眼睛,把西北大营内部摸得透透的,把每一份兵力都用在刀刃上似的。
谢博宇为了证明自己心中的猜想,也把西北大营附近的军队进行了调防。
调防的人马看起来都是同样的部队、同样的人数,但带领的将领以及马匹、兵器的分配有所不同,而西凉前面几天没有挪动部队,等过了十天半个月也同样进行了换防。
西北大营里面没有奸细那才是见了鬼呢。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把消息传递出去,又装作神不知鬼不觉的样子进行安排,肯定那细作是高层的将军,不止是手底下的小兵小卒。
不过也好,军营里面没有细作反而有些事情不好办了。
如果西北大营里面有西凉的细作,那细作肯定会与京里的百里子轩联系,百里子轩也会传达给那个细作下一步的任务。
与百里子轩在同一张网上的人,他谢博宇一定会一个一个地揪出来,不让他们成为大魏与番邦开战的障碍。
皇兄也是考虑到西北大营可能有西凉之流的细作,才在这个节骨眼上,答应他把他派到西北大营接替声威并重的护国公夏焘吧。
那个细作可不好找呢,一不小心就会把手烧着了,如果不能一击即中,西北大营里面就会人心惶惶,把整个西北大营都彻底搅乱了。
所以谢博宇需要借用梅栎清布置的局,他要诱得百里子轩出手,让西北大营里面那个细作也跟着显出原形。
只要不触碰梅家与韩家的那层秘密,想必卿卿醒来以后也不会怪罪于他的吧。
卿卿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不论是以前东明一别,还是你我因为你二妹妹的误会而渐行渐远,我从来都没有如此心慌害怕过。
谢博宇能做的就是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面排演着南疆、京城、西北三角的局势,找到那个最佳的平衡点,让梅栎清平安归来。
“那个拈花教教主…恐怕不会让你轻易回来吧。”谢博宇喃喃自语道。
“你说什么?什么拈花教教主?”贾世充捧着一卷兵书又跳了进来,听到谢博宇的自言自语吓得又没有叫“王爷”了。
“哦?你难道知道拈花教教主?”谢博宇来了兴趣,一双深陷的眼窝在夜里炯炯有神地盯着贾世充,让贾世充想起了前两天他贪玩儿跑出去在戈壁滩上遇到的狼群中的野狼王。
贾世充也在心中纠结,他说还是不说,他现在究竟算不算谢博宇的人?谢博宇是不是真正信任他。
“这个,这个…”贾世充支支吾吾道。
“你手跟在秦王身边的时候,听说过拈花教教主的名号吧?”谢博宇说道。
“不是…但是…”贾世充的脸都快拧成麻花:“应该说我见过拈花教教主。”
“你说什么,你怎么不早说?”谢博宇下一瞬就到了贾世充面前,揪住贾世充的衣领说道:“你快点把关于拈花教教主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给本王说清楚。”
“王爷,王爷您别激动…小心急坏了身子。”贾世充被谢博宇放下以后,挠挠头道:“不是属下不愿意说,是属下没想到你们居然和拈花教打起了交道,还和那个拈花教的教主碰上了…”
谢博宇愣了一下,他的确没有详细给贾世充说过梅栎清去南疆的情况,这个不能怪人家贾世充,是他的失误。
贾世充见谢博宇垂下了眼眸,又挠了挠头:“那个拈花教的教主最好离她远一些,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贾世充怕得咽了咽唾沫:“那个拈花教教主…已经不能算作是人了。”贾世充说到末尾,腿不自觉地颤抖了下。
谢博宇不觉得此时贾世充的话是开玩笑,也不觉得贾世充是在骂人。
贾世充的功夫虽不如他,但已经算个中翘楚了,是什么样的人能强大到让贾世充说她不是人…贾世充还强调说“那个拈花教的教主最好离她远一些,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坏了!
恐怕梅字号的人、冷月观的人,再加上从西北大营出来的蓝将军和部下,全部拢在一块儿也不是拈花教教主的对手。
是他谢博宇不知深浅,太过轻敌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匪浅
晋王谢博宇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贾世充见谢博宇日渐消瘦的脸颊上,连嘴皮都泛了青白色。
贾世充想到谢博宇最近在忙活南疆的事情只有那一件,事关梅家大小姐治病的那件事儿,该不会…
贾世充想问一问谢博宇是不是梅家大小姐遇到了南疆拈花教教主那个阎王爷,他愣是不敢开口。
除了秦王还有番邦的使臣之外,他压根儿没有听过谁还能在拈花教教主那个阎王爷手底下活下来的人。梅家大小姐一伙儿人遇上了那个阎王爷,一定早就小命儿都没了。他直接去问谢博宇,不是给谢博宇心上填堵吗。
贾世充瘪瘪嘴,让谢博宇不把事情告诉他,一个人闷在肚子里面转筋,活该…
贾世充发现自己也幸灾乐祸不起来,不管是因为谢博宇是以后让他端饭碗的人,还是因为那个拿到谢博宇给的香囊、嘴角露出浅浅一笑的女子。
梅家大小姐真是可惜了。
谢博宇也真是惨,名头上那个假晋王妃“死了”,现在心尖上的未来的真晋王妃也活不了了,谢博宇不知道还得变成什么样呢。
他一向摸不透的晋王谢博宇,会不会因为梅家大小姐出了个意外,而变得疯魔了呢?
贾世充又期待起来。
没有了儿女情长的牵绊,谢博宇是不是会因为梅家大小姐这个变故而冲冠一怒为红颜呢?他们谢家兄弟谁坐那个位置不是坐,换了谢博宇去坐那个位置,也算为他前主子秦王报仇雪恨了。
贾世充更关心的是,他跟着谢博宇一起干大事儿,他为谢博宇跑前跑后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日后谢博宇坐上那个位置,会不会封他个大官儿做做。
谢博宇看也没看贾世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他根本不在意贾世充脑子里的那点子算计,他更关心贾世充对拈花教教主有多少了解。
谢博宇的眼睛里面的光彩更甚,贾世充看到以后觉得自己算盘是不是打错了,贾世充没想到谢博宇没有和他计较这些:“贾世充你快点把你知道的关于拈花教教主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本王。”
一副贾世充不说的话,谢博宇大有要和他拼命的模样。
贾世充哪里敢不说:“晋王爷,那拈花教是作甚的,您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吧?放蛊惑人,放毒害人,手底下的人更是使得一手好弯刀。
拈花教的人会的那么多,那拈花教的教主就是他们这些人的祖宗。您别以为小的夸张,那还真是祖宗。如果不是秦…那个秦王乱党,我也不知道那个拈花教教主活了几百年。
几百年啊,整整几百年啊!晋王爷您知不知道咱们活到七十就算古来稀了,她一个人整整活了几百年啊!”
贾世充提起拈花教教主的岁数,自己绕在里面出不来,似乎还是不相信那个拈花教教主活了几百年。
“别说废话,赶紧说你知道的东西。”谢博宇少见地发了火。
“诶,小的这就说,这就说。”贾世充抬起头,回忆着与拈花教教主初见的场景:
“那时候,那个秦王乱党想和那个拈花教教主做笔买卖,具体是什么,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那个秦王乱党把在大魏攒下的钱抽出了大半出去,兑换成银票子。
那个秦王乱党好不容易求得拈花教教主出来,和他见一面。刚一见面,那个秦王乱党,那个老败家玩意儿就把所有银票子都给了那个拈花教教主。
拈花教教主点了点手上的银票子,也没有推辞,全部揣到了自己的兜里面,只说容她考虑考虑。
除了秦王那个秦王乱党能忍得住,秦王乱党带来的手底下的人哪里能忍得住,那可基本上秦王乱党在大魏的所有能抽出来的钱。
那个拈花教教主老脸厚皮的,把银票子全部都拿走了。既没缘由,也没下文,谁能舍得这笔银钱?
有几个跟着秦王乱党的老人心想着人多势众,不知死活地一起出手。人家拈花教教主就像看戏一样地看着笑了笑,那些人就全部都倒下了,随后身上全部像抽干了似的,变成一堆灰碎了。
小的我可是一点儿都没看到人家拈花教教主出手,我看那个秦王乱党看到这一幕脸色也很难过,直接僵仔那里,动都不敢动。
幸好人家拈花教教主是位好汉,拿了钱也没为难我们这些没有动粗的人,拍拍屁股走人了。
后面的事情,小的就不知道了,只隐约听过秦王乱党身边的人说过:‘幸好那个拈花教教主收了钱也给咱们办事儿,要不然那么大笔钱不是打水漂了?’云云。”
谢博宇冷哼一声,秦王谢博智好大的胆子,什么事情能需要那么多钱财?除了养队伍之外,还能有什么事儿比这更费钱财?恐怕西凉与南疆会联手养出那么一支军队,背后也有谢博智的影子吧。
谢博智为了报他的那个仇,连脸都不要了,祖宗也不要了,和拈花教那个教主狼狈成奸。
这样一来,有些事情就能说得通了。
梅家那个大夫人周氏肯定与南疆关系匪浅。
晋王府大火那天周氏想趁乱把卿卿和梅家二小姐给带走。如果不是周氏与秦王私底下联系过,她怎么知道那天是最好的时机?估计她没料到卿卿会摆脱梅栎宁和梅栎静设的套儿,卿卿也会跟着去罢了。正好一石二鸟,把卿卿也带到南疆去。
换个路子想想,如果梅栎宁与梅栎静两姐妹的法子得逞了,周氏会借口说卿卿没了清白,应该浸猪笼,后面再想方设法把卿卿给换走,同样也可以送到南疆去。
把卿卿带到南疆去,不只是梅家大夫人周氏的意思,也是南疆拈花教教主的意思吧?
如果没有拈花教教主的默许,周氏怎么会知道如此机密的消息。如果没有拈花教教主的默许,卿卿一行人除了最初碰上的拈花教圣女以外,怎么会一路走得那么顺利?
第三百七十章 蛮力
可恶!
不论如何也绕不开拈花教教主想要卿卿的意思,拈花教教主为什么要追着卿卿不放?
拈花教教主是算准了卿卿为了治病疗毒一定会去南疆的,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卿卿一伙儿引到了圣泉去。
谢博宇又陷入了自责之中。
他当初怎么就不多想一想?明明他就是在手足同胞自相残杀的环境里面长大的,怎么还会用“虎毒不食子”这样的心思去想梅家一大家子人,去想那个周氏呢?
一失足成千古恨。
不管恨不恨的,总得想法子把卿卿给平平安安地从南疆带出来。
周氏费那么大周章为了送走卿卿,想必卿卿对南疆、对那个本事大过天的拈花教教主来说很有用。卿卿一时半会儿不会出危险,南疆那边的人也应该会配合着把卿卿治好。
他现在不能急,更不能急着以蛮力去和那个拈花教教主斗,不光卿卿,还有梅字号的人、高家那个不知身份的黑衣人、冷月观的人、蓝将军和她的部下都会出危险。
他不能急,每个人都对他来说都很重要,对接下来的布局都很重要,不能失去其中一个人。
谢博宇攥紧了双拳,死死盯着舆图,算计着每一种可以把卿卿带出来的方法的可能性。
谢博宇相信,再强大的人都会有疏漏之处,他一定要找出那个疏漏之处出来为他所用。
而此时拈花教教主正惬意地支使宝蓝做事情。
“你快好了没?你是叫…宝蓝是吧?冷月观的人是怎么教你的,动作怎么这么慢?”拈花教教主斜躺在梅栎清身边打了个呵欠说道:“如果在我们拈花教,你早就挨打了。也是本教主仁慈,才容你一点点地来。”
宝蓝被拈花教教主这么在耳边叨叨,实在忍不住喊道:“您这么催催催,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我都没法子念咒语了。”
“哦哦哦,你们还要念那玩意儿啊?我们拈花教几乎不用念。”拈花教教主活像个话痨:
“我们一般喜欢用虫,小虫子、大虫子,只要是活物,都可以制成虫。
虽然制虫的时间慢了些,但临了临了不用念咒语啊,就这么一瞬,比你们这些大魏的术士快多了,就算你们认识到,也不一定能转得过弯儿来。”
宝蓝手中画符文的动作一滞,梗着脖子说道:“是我才疏学浅,哪里关术士什么事儿?你不要在这里…瞎说…”
宝蓝明白拈花教教主说的都是对的,她们大魏术士遇上旗鼓相当的南疆使蛊的,一般敌不过,问题就在这里。她面前这位还是拈花教使蛊的祖宗,她遇上这位,只能看这位是不是心情好,能不能放她一马。
她活了那么多年,还没有如此憋屈过。冷月观的名声在哪儿都是响响亮亮的,在哪儿不是被人高看一眼。这一回在这位拈花教教主面前不光面子没了,里子也没了。如果这位拈花教教主不是看在小姐的份儿上,她估计活命的机会也没有。
宝蓝想到这里,不知是气自己多,还是恼自己多。总归是自己没用,没法儿完成冷月观交给她的任务。
上一次在晋王府里面,她用门派里面的阵法救下了被秦王手下抓住的二小姐与卫家大公子,她觉得最难也不过如此。可没想到还有老底儿被人看穿,被像小狗儿一样支着人家说教的时候。
宝蓝不争气地眼泪掉了下来,滴在了拿来的朱砂上面,渗透了进去。
“哼,没出息的东西,遇到点事儿就哭鼻子,本教主不就是说了你两句吗?还没怎么招你呢,你就自暴自弃了。”拈花教教主衣服一扯,坐起身来冲着宝蓝嚷嚷道:
“卿卿你还想不想治了?不想治就和大魏来的那起子人一起出去,回你们的大魏去,卿卿本教主自己想办法治好,不用承你们大魏的情!”
宝蓝被训得干脆哇哇大哭起来,反正已经没脸了,不如就彻底没脸没皮吧,拈花教教主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拈花教教主被宝蓝孩子气的行为给气笑了:“好你个冷月观出来的小东西,还没有人敢在本教主面前这样耍无赖,你以为本教主看在卿卿的份儿上不敢治你了吗?你等着,有你好受的时候!”
拈花教教主说着说着就要动手,却听见焦渥丹的声音,声嘶力竭地从大理石门柱那边传过来:“冷月观焦渥丹求见拈花教教主。”
左护法的声音也随着响起来:“你们别太过分啊,你以为我们教主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吗!我们教主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吗?”
“听听,你们冷月观出来的人难道都喜欢这样…干嚎?”拈花教教主解气地笑了起来:
“这个焦渥丹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如果她打的名号是‘南焦’,本教主现在就将她打了出去。在本教主面前装什么装…”
宝蓝没有见过焦渥丹门主如此低声下气过,看来门外的情形十分不妙。
见拈花教教主不吭声,焦渥丹又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冷月观焦渥丹求见拈花教教主。”
拈花教教主没有理会焦渥丹的吼叫,瞪了宝蓝一眼:“赶紧干你的活儿,不想干就把门外面那个嚎丧的给拉走,没得听起来晦气。”
宝蓝握着手里面的东西不想动,虽然她不得不动。
“冷月观焦渥丹求见拈花教教主。”
焦渥丹喊到这里,最后的那个“主”字已经听不见声响。
“渥丹,你放弃吧。别听那个脸都不敢露的高家人给你支损招,咱们冷月观有自己的傲气,你别这样低三下四的,快起来,你快起来!”
紫儿少女般的声音细而尖,远远地传到了宝蓝几人所在的地方。
“是啊,你们冷月观的人什么时候这样低三下四过。”拈花教教主看起了自己刚染的指甲,自言自语地说道:
“原来你们冷月观也有这样求人的一天。什么天下正派,什么拯救苍生,不过是一群沽名钓誉之辈…”
宝蓝低着头,不发一语。
第三百七十一章 化生
“好了好了,本教主也听腻了,喊那个什么焦渥丹进来吧,只准那个焦渥丹一个人进来。”拈花教教主打了个响指,吩咐闻声而来的婢女道。
宝蓝瞥见拈花教教主此时脸上还未褪去的笑容,那是一种好像大仇得报的笑容,笑容里面尽是凄厉,尽是无奈,又好像夹在了一丝释怀。
宝蓝彻彻底底地看不清、也看不懂眼前的这位拈花教教主了。
焦渥丹很快就随着婢女被请了进来。
宝蓝蹲在地上抬头一看,焦渥丹满身狼狈不说,嘴皮皴裂起皮,人瞅着比之前那一面颓萎了不少。
她们俩分开才过去了几个时辰,焦渥丹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坐。”
拈花教教主吩咐道。
地上哪里有什么能坐的地方?
拈花教教主在梅栎清的竹架子的边边角角,找了个可以坐的地方。宝蓝蹲在地上忙活阵法,焦渥丹也只能找个地方席地而坐。
好在篱笆院儿看起来虽然简陋,但打扫得极为干净,看不见有尘土的地方。
焦渥丹想了“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这么多年过去,周家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当她看见汝南公主的脸庞时,当她知道周家那句“百花开尽不是花,芳草连天周满园”的传闻时,她就应该想起眼前的拈花教教主,眼前的周家是什么人。
如果不出她所料,拈花教教主的周家,应该就是前朝皇室的后裔。
但令焦渥丹不解的是,拈花教存在的时间远比中原王朝更替的时间长多了,为什么拈花教是周家的呢?可前朝皇室也不姓周啊。
带着这些疑问,焦渥丹理了理衣摆,溜边儿坐了下来。
“焦先生,我的‘南焦’先生,本教主这里没有什么可以待客的东西,您就凑合着用吧。
一般来到圣泉的客人就没有几个活得出去的。所以圣泉这儿没有什么茶水之类的,只算是本教主长住的地方。”拈花教教主阴阳怪气地说道。
“焦先生您这脸是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都是皱纹,有什么好看的?还是焦先生您想办成德高望重的人物,不得人意在脸上抹了这层东西…
如果本教主没猜错的话,焦先生您外表看起来就比那个门外的什么紫儿年纪看起来大一点儿吧?
本教主真是搞不懂你们冷月观的人,每一次说要拯救天下苍生,每一次都这样大费周章。前朝被灭,你们也是这样以嫩扮老的法子混过去的吧?
这满天下的人都在追求长生不老的法子,你们冷月观可倒好,反其道而行之。喜欢以嫩扮老,这可真是是太有趣了。
老掉牙的笑话演一次就够了,你们冷月观的人就喜欢这样成天地演,有意思吗?不小心碰到一个像本教主活得一样长的,再‘不小心地’揭了你们的短儿,你们的‘英雄戏码’可还演得下去吗?”
拈花教教主此话一说出口,焦渥丹确认了拈花教教主就是那前朝皇室的后人。
几百年过去了,没放下的人终究是没放下。
天下苍生的命数自有其定数,一切皆有阴阳。
阴长阳消,自得有人去铲了多余得部分,让阳气再次渐升。
他们冷月观的人不是为了改变天下苍生的命数而去做那些事儿的,而是每一个轴承一个个接起来,恰好轮到冷月观的诞生,恰好轮到他们这些拜入冷月观门下的人。
谁愿意清心寡欲过一辈子,谁不乐得逍遥自在。
总得有人去背负什么,去换来更多人的和平安乐。
拈花教的教主也活了几百年,她也明白活到了百岁往上是怎样的孤寂。
父母家人,一个个离自己远去。而他们这些远离世俗的人只能在送葬的路上悄悄跟上,再到坟前掬一把土而已。
一个个与自己有关的人都去了,留下的只言片语都成了纸上之兵,都化为了尘埃之中的人。
其他什么事情也不能做,活了那么长也不是无所不能。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护不了周全,这样活得又有什么劲儿。
道心不坚者,谁又能耐得住这样的寂寞。
如果拈花教教主耐得住,她何必把圣泉布置成没有黑夜,只有白天的地方?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昼昏交替之时。
就像他们这样屹立于世俗于那个世界两端中间的人,在别人看来或许是黎明,在他们最近看来已经是黄昏。
日夜颠倒,远离四季纲常。
长生不老,更生心中魔障。
这一冗长不知尽头的年岁之中,出现一个像梅栎清这样的人,不论痛是不是自己的骨肉,不论她是不是和自己亲疏有间,他们都不可抑制地想要靠近。
就为了名正言顺地打破这平静无波的生活。
就像紫儿和她提到为了帮梅栎清可能自己大限将至,她听得出紫儿的惊喜多过于失落。她听到的时候除了担心,心底深处不也羡慕着紫儿可以迎来她下一轮新生的开端。
下一次紫儿会变成什么呢?是蝴蝶还是蜉蝣,是村口那棵歪脖子树,还是以五百年为春、五百年为秋的大椿树呢?
可能是她漏算了,自己也将迎来自己的大限之期,会不会也是因为要为梅栎清医治的缘故呢?她也不用再羡慕紫儿了。
如果她注定要牺牲,她希望为自己的好徒儿牺牲,让梅栎清快点儿好起来。只道是化作春泥更护花罢了。
焦渥丹心思镇定,拈花教教主从她眼神之中看到了无数的变幻,有的是她熟悉的寂寥,有的是她不熟悉的坦然。
拈花教教主倒也不担心什么。
护送梅栎清前来的人她几乎没什么可忌惮的,焦渥丹再厉害,也不过是在医术方面而已。虽说苗医也十分厉害,但有些地方也确有不如大魏的地方。
梅栎清不论对大魏来说,还是南疆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人物。她相信焦渥丹在确保梅栎清治愈的前提之下,不会做什么轻举妄动的事情。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失魂
“本教主听着焦先生在外面死乞白赖地想要求见本教主,焦先生您求见有何贵干?”拈花教教主失去了逗弄焦渥丹的心思,没什么好气地问道。
焦渥丹揉了揉嗓子,之后拱手行礼解释道:“在下也是梅家大小姐的师父,宝蓝的水平在下清楚,恐怕力有不逮之处,遂特请拈花教教主恩准在下与教主您,还有宝蓝一同医治。”
“呵呵,你要能治,早就治好了,还会巴巴地把人送到南疆来?”拈花教教主平视着坐在地上的焦渥丹说道。
“教主您此言差矣。”焦渥丹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不是在下不能治,是在下不容易治。
栎清体内有大魏高家独有的伏生散之毒,有西域的芫花子毒,还有梅家二老爷给栎清种下的蛊毒。
三种毒相生相克,需得同时祛除,才能保证与其他两种毒融合了以后的一种毒不会立马倾袭全身,那时候可就药石无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此间伏生散之毒最轻,但因为另外两种毒并存牵制着,栎清不容易排出体外,伏生散的毒最好除。
蛊毒次之,只需请教主大人您用拈花教门内密法将蛊虫去之,蛊毒也就除了。
就是这西域芫花子毒…毒气入体,进入了凑里间,很难拔出来。
说完了毒,再说栎清这伤。
栎清胸腹间的大窟窿耐是被阴河河底的暗流裹挟之后,撞上石柱所致。
阴河河底常年不见阳光,此等在冷水里泡着的石柱撞入胸腹,就好比在寒冬腊月里面把人丢进结了冰的河里,再用冰制成的冰柱子撞入胸腹。
栎清体内除了蛊毒、伏生散之毒以及西域芫花子毒以外,又添了一种寒毒。
寒毒与西域芫花子毒、伏生散之毒一起作用,冻住了栎清的气血运化之道,再一点点腐蚀栎清的肌理,伏生散再遏制住呼吸之行,再加上进来南疆后,南疆天气的热度堪比大魏之夏,栎清的身子骨就再难以承受了…”
“所以…卿卿就臭了?”拈花教教主毫不客气地说道:“焦先生,我的‘南焦’先生,您治病就这水平?没想到卿卿会这样?不做些事情防着?”
“防不住…”焦渥丹叹气道:“不知为何,卿卿腐化的速度比在下想象的快得多,在下也不知道为何…有时候摸卿卿的脉象,就好像卿卿的魂儿不在身体里面似的…”
听到焦渥丹这句话,提醒了拈花教教主。拈花教教主弄明白了手下这张脸庞的主人的怪异之处在哪里。
梅栎清的脸颊摸起来虽然温温热热的,但手下的蛊虫除了对梅栎清体内存在的蛊虫有所动作,好像对梅栎清的身子骨不感兴趣似的。
一般来说,只有对死人,蛊虫彩虹不感兴趣。
难道…
拈花教教主心揪了起来,问道:“你们确定卿卿的魂儿还在身体里面吗?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卿卿的魂已经不在身体里面了?”
宝蓝与焦渥丹吃了一惊,一个人摸左手,一个人摸右手,去探察摸梅栎清的脉象。
焦渥丹摸了摸脉象,还是一如往常,对宝蓝摇了摇头。宝蓝摸了脉象也是同样的结果,掰开梅栎清的眼皮,看了看梅栎清的瞳孔,她也没有看出梅栎清的魂魄是不是还在身体里面。看来只能去其他法子去探查了。
宝蓝便说道:“让我点一支香,有了香才好判断。”
拈花教教主点点头,很快有婢子递来一束香,拈花教教主问道:“不知道香合不合你的要求。”
“只要一般的香就成。”
“那宝蓝姑娘你随意。”
宝蓝很快抽出三支香来点着了,很快又摇摇头道:“不行,不能在这里。可能因为有日光的缘故,这香的痕迹看不出来有什么平常。”
“那该怎么办?你们想去哪里看香?”拈花教教主带着质问说道。
拈花教教主信不过从冷月观出来的人。
“那想法子把头顶上的太阳给撤了,有光引不出魂来。”宝蓝不耐烦地说道。
“哦,这好办。”拈花教教主伸手在虚空之中一划拉,太阳一下子就不见了,只剩下斗大的月亮以及满天的繁星。
宝蓝和焦渥丹对视一眼,看样子对方都不知道拈花教教主树怎么把一个明晃晃的太阳给变没的。
“这些只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虽说着谦虚的话,拈花教教主脸上的神情却十分自豪。
换做谁有了可以改天换地的本事,谁不自豪呢?
宝蓝又重新点了三支香,三支香一点着就迅速烧了起来,三支香的香灰迅速裹在一起不分彼此。
宝蓝这才确定梅栎清正如拈花教教主所问,魂魄已经不在身体里面了。
可奇怪的是,如果梅栎清死了,她很快就能发觉,就算她不行,一起跟来的焦渥丹、紫儿、风桥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
如果梅栎清活着,又没有办法解释梅栎清为什么魂魄不在体内了。
一切都透露着古怪。
“怪不得我的小乖乖不愿意亲近卿卿呢,卿卿可是连蛊王都认可的后辈呢。”拈花教教主脸上浮起了欣慰的笑容,左右手一换,那只肥肥胖胖的大白虫出现在拈花教教主手掌心,拈花教教主想逗弄小孩儿一样逗弄着蛊王:“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小姐的魂魄不在身体里面,那又会在哪里?”宝蓝盯着三支香的香灰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香灰只搅在一起,但没有拧成可以辨认的方向。
“宝蓝你别多想了,卿卿肯定还活着,只要咱们把卿卿体内的毒给去了,卿卿的魂魄应该会回到身体里面,如果到时候不成,咱们再想辙。”焦渥丹安慰宝蓝道。
拈花教教主的沉默也算附议了焦渥丹的提议。
但是如果梅栎清毒还给去了,身子骨也治好了,人还是昏迷不醒怎么办?会不会彻底变成一个活死人?如果梅栎清变成了活死人,对他们南疆来说,也几乎没有任何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