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圣女
张管家看着老板娘问道:“老板娘,您还认得眼前的这个人吧?”
冉奴看看被架着的那个人,又看看老板娘,显然是不知情的。张管家心里面更有了些把握。
“老板娘,老板娘?”张管家又喊了几声。
老板娘能耍赖一次,就不能耍赖第二次。张管家知道老板娘肯定在思量对策。张管家于是快刀斩乱麻:
“既然老板娘不置可否,那么这个人就…杀了吧,反正也没有什么用。”
被两个人架住、嘴里没塞了破布的人呜呜咽咽向老板娘求救着。
“你想做什么?”老板娘气得手都在发抖:“你以为抓了他,我们就不会有其他的办法吗?”
“嗯…这可不太好说。”老板娘越是气急,张管家越是云淡风轻:“至少杀了他,那边儿一时半会儿就不会和你们联系,没准儿还会指责你们没有保护好这个人。”你们准备好承受那边的怒火了吗?”
“你不是商人,你究竟是什么人?”老板娘重重得把烟锅子锤在铜盆上,铜盆断成两半儿,烟锅子也断成两截,其中一截朝张管家这边飞来。
风桥注意到冉奴似乎十分害怕地往自己怀里缩了缩,他立马断定那断成两截的烟锅子肯定有问题。
风桥一个飞踢,烟锅子回到老板娘这边,打到一个伙计身上,从烟锅子断口处飞出一片黑虫子,黑虫子钻进了伙计身体里面,当下把伙计啃得连骨头也不剩。
“最毒妇人心,老板娘您让老朽可算见识了一回。”张管家拍手说道,眼眸深处一团火焰烧了起来,只是张管家为人太过沉静,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张管家眼眸深处的暗潮涌动意味着什么。
蓝将军恰好瞥见张管家眼眸深处的这团火,流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哼,差一点就成功了。”老板娘回过味来,为什么万无一失的计划会出问题:
“圣女啊圣女,用大魏人的话说,你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现在我连最后的砝码都没有了,咱们也只能听他们的话来行事了。”
咦?
上一瞬还杀人不眨眼,下一瞬就说听他们的话来行事了?老板娘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风桥警惕地往四周张望,生怕接下来又冒出来什么诡异的弯刀。
史老板最擅长面上打交道的场面:“张掌柜的,既然他们答应了,咱们就退一步吧,别把场面闹得那么难看。
老板娘,咱们中原有句话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既然说了这话,就得现在带我们去圣泉,一刻也不能耽搁。”
基本上撕破了脸,史老板这一刻也怕援助老板娘的人来,到时候就更难对付了。
“呵呵,你们就那么心急?不吃些东西再走?也不怕到了‘那边’做个饿死鬼?”老板娘又变成了胸有成竹的样子:
“既然你们那么想去送死,我也就不拦着你们了。带上楼上的梅家大小姐,我带你们去。”
张管家注意到好像拈花教的人对梅栎清有特别的执念。
究竟是为什么呢?
谢博宇此时正坐在舆图前思索着什么。
“谢博宇,谢博宇!”贾世充喊了几声谢博宇也没有答应他,自己心里那股火儿又冒出来了:“你是不是耳朵聋了?喂?”
“别叫那么大声,要不然外面以为我怎么了?”谢博宇回过神来“你刚刚喊我做什么?”
“我是想问问…不对,请教请教你,什么叫围魏救赵?”贾世充捧着一卷书坐在谢博宇的书桌上问道。
谢博宇之前和贾世充说了前途的事情,贾世充还真上了心,虽然还是成天在谢博宇面前晃悠,但基本上是追着谢博宇问东问西。
“嗯,围魏救赵啊…”谢博宇的神色不可辨别,贾世充觉得谢博宇的思绪好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围魏救赵是历史上一个典故。战国时齐军用围攻魏国的方法,迫使魏国撤回攻赵部队而使赵国得救。”
“这不是舍近求远,多此一举吗?”贾世充捧着书本说道:“为什么不直接攻打魏国呢?围了又不打,不是逗人玩儿吗?”
谢博宇愣了一愣,笑了起来:“打不是目的…如果把你家老巢要被抄了,你是占了别人的老巢,还是救你自己的老巢要紧?”
“如果是我,我肯定把别人的老巢端了,谁怕谁?”贾世充挥舞着拳头说道。
“如果你围了魏去救赵的话,你基本上不费一兵一卒就逼退了敌人。如果你占了别人的老巢,不仅你自己的老巢会被端了,你也可能会被别人老巢里面的人给端了。”谢博宇给贾世充解释道。
“你也说了啊,这是可能…”贾世充和谢博宇杠上了:“如果我的老巢比别人修得好,如果敌人的老巢被我安插的探子给控制了,围魏救赵就不如直接打呢!”
“你说的也是如果。”谢博宇回答道:“你说的情况就不是围魏救赵了,那就需要别的法子。”
“如果…你碰到我说的那种情况,你会怎么做?”贾世充问道。
谢博宇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谁知道呢?”
贾世充感觉自己好像被谢博宇看穿了,心虚地低下头,但又回想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像没有露什么马脚,于是理直气壮地抬起头,想和谢博宇对视,谁知谢博宇又望向了舆图,根本没有看他。
贾世充觉得自己待在谢博宇身边越长,越摸不透谢博宇的心思。
谢博宇既然有如此心机,为什么不去做皇帝呢?
贾世充到底没敢问谢博宇,那可是大忌中的大忌。
贾世充顺着谢博宇的眼神望过去,也不知道他看的是密密麻麻的舆图上哪个小点,可能是关乎他那个心爱的姑娘吧。
他也很好奇谢博宇如何远在西北,去做南疆的局?究竟把局会做成什么样子?
谢博宇心心念念的梅家大小姐会不会完好无损地再次出现在谢博宇眼前,蓝将军等人寻找的“北莫”莫如是先生能不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大魏来。
他也越来越期待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滑头
自从与梅栎清走得比较近以后,如意阁也被人盯上了,不止是护国公府的二公子,也有其他不怀好意的人。
梅栎清远在南疆生死未卜,如意阁阁主邹源在如意阁里与石青朝夕相对,心里面自然是乐开了花,面上还是隐忍克制居多。
原来的小红、现在的杏红难得常驻如意阁,阿柯和邹源似的,别提多高兴了,天天追在杏红屁股后头做这做那的,让杏红不堪其扰。
“石青,要不咱们偷偷溜到南疆去吧,京城里面没有小姐,可没意思透了。”杏红眼神时不时地偷瞄石青,想看看天的反应。
石青面上不显:“小姐有焦先生她们照顾,肯定会平安归来的,咱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石青感觉杏红听到她的话松了口气。
“那咱们明儿个出去逛逛吧,只待在如意阁里面没劲透了。”杏红玩着自己垂下来的衣带,带着赌气的口吻说道。
石青觉得有些稀奇,便问道:“杏红你虽性子活泼,梅府里面规矩那么多,你也不凑合过来了?怎么回到如意阁里面,你倒觉得束手束脚起来。”
“还不是因为那个呆子。”杏红弱弱地说道:“不想见的成天凑到你跟前,想见的…比谁躲得都远。”
杏红说话好像有点女儿家的哀怨啊…
“不想见”的肯定是指阿柯,“想见的”…石青愣是没有想出来有这么个人,好像她见过的只有阿力…不会是阿力吧?
阿力可不是呆头呆脑的?
石青想了想,劝杏红道:“杏红如果你真喜欢他,就不要拉着别人和他置气,你说了他是‘呆子’,就只会做出呆头呆脑的事情来,弯弯绕的事情他不懂的。”
“原来石青姐你这么懂啊。”杏红意有所指道:“既然咱们聊起来了,你心里头有没有喜欢的人?”
石青把话头移了出去:“杏红你不是说要去逛一逛吗?正好明儿个我有事儿,咱们一道去吧。”
“石青姐你有什么事情啊,能不能告诉我啊?”杏红追着问道。
傻乎乎的杏红被石青带到了沟子里面去,还全然不知。
躲在房梁上的邹源嗤了一声,暗道他的傻姑娘原来还有那么聪明的时候。看到石青左顾而言他时候的模样,杏红虽然不知道那代表什么,但邹源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不是代表他的傻姑娘开始开窍了呢?他怎么没注意到,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邹源可能想破头也想不到,他与石青见的第一面,他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行为,已经莫名其妙地触动到了石青心里面某个角落。
明儿个就去看看他的傻姑娘要去做甚吧?
邹源笑了笑,翻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面,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杏红便拉着石青出门了,出门前还特意和邹源打了声招呼:“阁主,属下和石青姑娘出去一趟,大概晚上回来。”
“嗯,你们去吧,路上小心,注意安全。”邹源穿着金灿灿的衣服,装作在忙活如意阁里面的事情一样。
石青神色复杂地看了邹源一眼,邹源正低着头,没有注意到石青这有特别含义的一眼。
得了邹源应允,杏红便喊来了马车,与石青一道去了别处。
邹源刚想要跟着,就像约好了似的,三封帖子钉在了他的书桌上。
“阿柯,你和本阁主解释解释,这三封帖子是怎么回事儿?”邹源跟踪石青的好兴致全部被这三封帖子给搅了。
“这个,这个…”阿柯意识到邹源恼了,却不知道邹源恼在何处:“这个不干小人的事儿,是阿力送来的,要问的话,阁主你问他。”
“阿力,你来说。”邹源心里清楚阿柯是在耍滑头。
“遵命,阁主。”阿力解释道:“一封帖子是晋王那边送来的,一封帖子是护国公府二公子、如今的詹事府詹事夏哲送来的,还有一封帖子…”
“还有一封帖子怎么了?”邹源的火气越来越大。
“还有一封帖子是百里子轩送来的。”阿力为难地说道。
“百里子轩…”邹源近乎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个人的名字,全京城只有那个“百里子轩”那么讨人厌了:“离千鹤宴过去都那么久了,他怎么还留在京城里面?还和那个赫赫公主勾搭在一起呢?”
“这回他盯上了韩祖春家。”阿力说道。
“韩祖春家?”邹源反问道:“是不是梅家二夫人那个娘家?”
“正是。”
“哈哈哈,找死,百里子轩真是找死。”邹源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梅家老祖宗敢放着韩家在外面作死,不给他们擦屁股,西凉人还以为能抓到什么把柄呢…
不对,不对…百里子轩平常喜欢装模作样的,不像是那么莽撞的人,他估计是弄错了缘由。
百里子轩找上了韩家,估计是看梅家大小姐之前找上任家,把韩家大夫人与二老爷一起拘了起来,他鼻子属狗的,可能闻到了什么味儿,以为任家看上的就是什么大鱼?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难得百里子轩有那么犯蠢的时候,我不用上一用,还对不起百里子轩这样大费周章了。”
阿力与阿柯不知道邹源在乐什么,跟着邹源笑了两声应应景。
还是阿力挺身而出,问道:“敢问阁主,这几封帖子该怎么回?”
阿力也是问邹源怎么处理这三家的关系。
“应下百里子轩的帖子,把护国公二公子的帖子推后一天…”邹源眼里好像闪着金灿灿的金子一样,一副要去数钱的模样:“至于晋王那边…暂时不要回,谁爱回谁回去。”
第一次与谢博宇在远鹤楼的假山丛里面见过一面,那小子对他不客气,他敬着谢博宇是王爷、石青的主子梅大小姐的意中人才没对他使绊子。谢博宇人去了西北,这时候找他有事儿,想要临时抱他的佛脚,那是抱不到的,至少护国公府二公子就很有诚意,他更愿意和护国公府二公子做买卖。
第三百四十五章 荒唐
如意阁阁主邹源急忙处理完三封帖子的事情以后,寻着踪迹找到了石青与杏红。她们两人没有去逛铺子什么的,反而却在一间小别院门口停了下来。
邹源觉得眼前的小别院有些熟悉,一时没有想到是谁住在里面。等石青扣了扣门,主人家打开门的时候,邹源才想起来是谁住在里面。
“哦,是你们啊,进来吧。”那名女子警惕地看了看周围,一把将石青与杏红拽了进去。
一个小小的院子能拦得住邹源吗?邹源脚尖一点,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别院的树上藏了起来。
石青与杏红来看的人正是失踪已久的采青,原来梅家二小姐梅栎宁身边的丫鬟、其实是雍丘梅家的小姐梅栎怡。
邹源瘪了瘪嘴,这院子还是他的私产,为什么石青来看梅栎怡没有叫上他呢?
邹源不知道的是,之前石青已经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邹源忙着装样子,没有收到石青的眼神,也就错过了正大光明与石青一道来看梅栎怡的机会。
梅栎怡抬来了茶壶给石青、杏红一人倒了一杯水:“我不喜喝茶,就给你们倒了一杯白水,还请你们二位不要见怪才是。”
“哪里哪里,是我们上门叨扰了。”石青说道:“现在是叫你采青呢,还是叫你梅小姐呢?”
“我当不得什么小姐,你们还是叫采青吧,叫采青还亲切些。”梅栎怡说道:“我们家…梅栎宁还好吧?”
梅栎怡还是没有完全改得了口。
“二小姐她很好。”石青说道:“她现在和民曹尚书家的大公子在京郊的一座小宅子里面一起生活呢,两个人…不对,很快是三个人,会一起过得很好呢。”
梅栎怡皱了皱眉头:“怎么把他们留那么近?梅栎清留下他们的性命在我意料之中,但是留那么近…后患无穷啊。”
“可不是呢。”石青与杏红对视一眼:“小姐她…”
“你家小姐怎么了?”梅栎怡着急地问道:“难道她出了什么事儿?”
石青神情落寞下来,杏红接替石青回答道:“小姐她…昏迷不醒。”
“又是被谁下了什么毒?”梅栎怡追问道:“她是不是命犯太岁啊?平时看得挺聪明一个人,怎么竟是被人下毒手?亏她还把高家耍得团团转呢。”
杏红苦笑道:“可能是吧…小姐不知道怎么了,在朱彤去了以后,抱着朱彤的身体就昏了过去…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什么?怎么会这样?”梅栎怡站起身来:“朱彤为什么会死?她什么时候死的?”
“晋王府大火你听说了吧?就在那一天去的。”杏红越说越觉得难以呼吸:“朱彤她为了给小姐挡住从秦王那里射出来的毒箭,就…以身殉主了。”
“朱彤她…不是帮着梅栎静与梅栎宁一起算计梅栎清吗?怎么又会帮梅栎清挡毒箭呢?”梅栎怡不能理解。
“谁说不是呢?”杏红说得已经有些哽咽,石青已经泣不成声:“谁能想到…朱彤她那天帮小姐挡了两次灾,偏偏…第二次没有挡过去。”
梅栎怡察觉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朱彤身上没有什么本事儿,为什么会在险象环生的晋王府里面寻到两次给梅栎清挡箭的机会,就像…就像是谁故意引着朱彤去的。
朱彤一个小丫鬟有什么值得算计的?恐怕那人有更大的图谋吧?
那人是晋王?是秦王?还是其他什么人?
梅栎怡于是问道:“那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发生?”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要说的话,只有…”
石青立马拦住了杏红的话头:“杏红,别说!”
杏红不敢多嘴,眼巴巴地望着石青。她武功好使,脑袋可没有石青灵活。
石青越这么说,梅栎怡越好奇:“有什么事情不能说的?问清楚了,没准儿对大家都好呢,你说是不是啊,石青姑娘?”
杏红眼睛逡巡了一圈儿,不确定要不要说。
梅栎怡死死瞪着石青,石青实在招架不住说道:“梅栎怡小姐,不是我们不想和你说,是…是家丑不可外扬啊。”
“家丑?难道还有比梅栎宁的肚子里面那东西还大的家丑?”梅栎怡逼问道:
“石青姑娘,你们家小姐既与我合作,如今又没有清醒,有些事情我问清楚了,才好早下决断。
你这样犹犹豫豫的,没准儿会错过最佳的时机,到时候你负得起责任吗?你们谁你们家小姐昏迷不醒,也许就是和你们说的‘家丑’有关系呢?”
石青看了梅栎怡一眼说道:“晋王府大火那天,我们家夫人…差点儿劫持了小姐还有二小姐。”
梅栎怡不可置信道:“你们说什么?你们家夫人…梅大夫人周氏?劫持了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
石青与杏红点点头:“我们也没有想到夫人她会这么做,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梅栎怡彻底迷惑了。
周氏劫持梅栎宁她还能理解,可是劫持梅栎清…又是为什么?早不劫持,晚不劫持,偏偏在晋王府大火那天劫持,很难不让人相信周氏与始作俑者秦王之间没什么关系。
“梅家是怎么处理周氏的?”梅栎怡需要知道梅家的态度。
“只是给大夫人禁了足。”石青说起来拳头都捏白了。
意思是…就此放过?
呵呵,很好,京城梅家还有她不知道的秘密。现在想来,当初可以娶名门贵女的梅家,偏偏迎了早已没落的大小周氏进了门儿。
就算雍丘梅家再荒唐,还没有听说过雍丘梅家的哪个长辈劫持自己的亲生骨肉的,周氏莫不是疯了不成。
而梅家恰恰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像有什么把柄捏在周氏手上似的。
梅元氏那个老东西不是精心培养梅栎清吗?不就是因为梅栎清可能是下一代的“梅家女”吗?有人要把养大的肉给叼走了,梅家依然无动于衷,还只给周氏禁足,小惩大戒?连她这个雍丘梅家的人都看不过去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天璇
梅栎怡别的东西不如梅栎清在行,对于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东西多多少少摸着些门道。
“嗯,我心中有数了,改明儿让你们家小姐来见我一趟,我有话对她说。”梅栎怡想借着周氏的事情向梅栎清献个好儿,却不知梅栎清人早已昏迷不醒,被送到南疆去了。
“真是不巧,我们家小姐…”石青已经说了梅栎清昏迷不醒的事情,她不确定是不是该一并交代了梅栎清不在京城、已经被送去了南疆的事情。
“你们家小姐到底怎么了?别说话谁半截,让人干着急啊!”梅栎清不觉呼吸一滞,她才反应过来石青与杏红从请求见她到进屋聊了好一会儿,压根儿没有提一句如何如何。
起先她还以为是梅栎清拿乔,想从她这里套取雍丘梅家的金蟾呢。如此看来,还不是这样…梅栎清已经昏迷不醒,如果梅栎清出了什么事情而失去了作用,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目前一大半儿的计划需要和梅栎清虚与委蛇才能进行下去啊。别她舍得孩子了,狼却跑了。
“你们家小姐怎么了?你们一直遮遮掩掩的,给我说个准话儿。”梅栎怡身上哪里还看得见为奴为婢的样子。
“我们家小姐…去了南疆。”石青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石青姑娘,接下来就由本阁主和采青姑娘…不对,梅小姐交代吧。”邹源从大树下跳下来,隔着屋子的门儿喊话道。
“哼,我就说少了什么,原来是邹阁主啊。”采青眯着眼睛说道:“门没有关,邹阁主您自己打开门进来吧,这里没人专门伺候你。”
邹源一走进门来,金灿灿的衣服差点儿闪瞎了三个人的眼睛,特别是杏红,把脸埋到手掌里面,拒绝承认眼前的人是他们如意阁的阁主。
邹源才不管那些,自己独自坐了下来,正好坐在了石青对面:“是啊,此等场合怎么能少得了在下这个如意阁阁主?
在下与梅小姐一样,都是梅家大小姐合作的人,从这个意义来说,在下与梅小姐也是一道的人,所以由在下来解释梅大小姐为什么不在京城里面更为妥当些。”
“我可没看出邹阁主您有什么‘妥当’的地方。”梅栎怡往石青这个方向挪了挪,离邹源远了些。之前被梅栎清抓到如意阁关起来的事情,梅栎怡不敢忌恨梅栎清,但也不想给邹源好脸色看。
“看来梅小姐您对在下还有些误会,在下在这里给梅小姐赔罪了。”邹源像模像样地拱手说道,但看起来就不是诚意十足的样子:
“实不相瞒,梅大小姐是没有任何缘由地突然昏了过去,现在已经由‘南焦’焦渥丹先生护送去了南疆治病。接下来京城的事情,由在下与梅小姐您交接。”
“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一个什么如意阁的阁主吗?”梅栎怡以为邹源是因为梅栎清允诺了提什么利益而凑到一块儿的:
“你能知道梅大小姐所思所想吗?你能知道梅大小姐接下来一步是要下什么棋吗?什么都不懂,就在这里瞎嚷嚷。”
邹源呵呵笑道:“梅小姐您忘了在下的绰号了?在下人称‘江湖百晓生’,自然是什么都懂一些了。梅大小姐下一步想做什么,在下知道一二。”
梅栎怡的嗤笑凝固在脸上:“你说什么?”
“韩家、任家。”邹源胸有成竹地说出了四个字。
“梅家二夫人的娘家韩家、三公曹尚书任家?”梅栎怡很快就知道了邹源所指何人:“可是…梅家二小姐现在身边那位卫儒澄公子,是任家小姐任憬怡的心头肉啊。你们不怕任家蒙此大辱,追上门来闹得个你死我活?”
“没错儿,梅小姐好记性。”邹源说道:“任家不知道卫儒澄还活着,此其一。其二,京兆府尹大牢里面还关着韩家几个人呢,里面可以做很大篇文章呢。”
“韩家关了什么人?”梅栎怡对晋王府大火那天发生的细节不算了解,也就没有想到这层要害。
“韩家大夫人和韩家二老爷,听说两个人衣衫不整地在醉鬼楼里面抱在一起呢。”邹源余光瞥见石青听到以后羞红了脸,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在下还听说,抓住两人的时候,两人身上还带着五石散的味道。”
梅栎怡在梅家做丫鬟那么多年,韩家那点子事情她多多少少听说过,可没想到会被揭出来,还和五石散扯上了关系。究竟是因为嫂子和小叔子那点儿破事被揪出来呢,还是因为五石散的事情,还是因为…
梅栎怡的瞳孔忽然间立住了,像猫受惊以后那样,头发的毛微微咋呼起来,好几息以后梅栎怡才恢复如常:“梅栎清她怎么敢?她胆子真大…”
如果梅栎清所做稍有差池,她们两人手上不管有多少枚金蟾、多少块令牌都不管用。
邹源把梅栎怡的反应看在眼里。这时候就吓到了,听到后面会吓死你:“梅小姐你猜是谁把人送到京兆府尹的大牢里面去的?”
“是谁?”梅栎怡不自觉地捂住了胸口,感觉令她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治粟内史家的小姐,潘明明。”邹源每说一个字,嘴角勾得越来越大,梅栎怡看到了恨不得撕了邹源这张臭嘴。
“梅栎清疯了,疯了!”梅栎怡跳脚道:“不对,不止是梅栎清疯了,还有她母亲周氏,还有她祖母梅元氏,疯了疯了,全都疯了!”
“是啊,全都疯了。”邹源语气淡淡的,当时他参透了梅栎清的用意,心里面也是极为抓狂。
梅栎清到底是为什么要找上他,梅家到底私底下是在做些什么。
这一切只能等梅栎清清醒了,才有机会问她。
梅栎清可真是狡猾,早不昏晚不昏,偏偏在晋王府大火那天把他们所有人耍了个遍才昏。朱彤之死,是梅栎清的幸事,还是梅栎清的报应?
邹源看看急得打转的梅栎怡,再回过头来瞅瞅自己。心里叹道,这都是什么破事儿。
第三百四十七章 金衣
“商贾韩家与任家…三公曹尚书,主断狱事。”梅栎怡点了点自己茶杯里面的清水在木头桌子上比划起来:“潘家,治粟内史,掌谷货。”
梅栎怡才想起来,潘家是跟在姜御史后面最勤快的人,她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邹源见梅栎怡眉头松下来,知道她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治粟内史潘岳望,是姜御史的人。而姜御史…现在正和高太尉不对付呢。”
不光晋王谢博宇盯着西北的战事,姜御史与高太尉也盯着西北呢。
姜御史与高太尉也是几朝老臣,没几年就要辞官回家养老了。特别是高太尉,高太尉刚过完七十大寿,就怕人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他还想退下来之前再好好地打一战,青史留名呢。
邹源的思绪飘远了,近些年来大魏青史留名的一仗就是几十年前的函谷关一战,先代护国公夏淳怒斩十万西凉将士,八万人马以少胜多,还夺了西凉地界往外的三十里地,也就是千鹤宴上百里子轩心心念念惦记的那三十里地。
函谷关一战…谁还记得“北莫”莫如是先生之夫,秦侯世子呢,还有那十万赴死的将士呢?
石青注意到邹源出了神,眼底竟是难以言喻的…哀伤?
邹源身上金灿灿的衣服逆着阳光,眼睛盯得久了,目光渐渐因为金衣泛起的光晃花脸眼,邹源整个人轮廓都虚化了,面目也迷糊不清了。
石青竟心底害怕了起来。
她不顾杏红与梅栎怡的目光,伸手抓住了邹源的衣袖:“邹阁主,要不要石青给你倒一杯茶水?”
梅栎怡立马心领神会道:“石青姑娘你莫不是糊涂了?你刚落座都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这里没有茶,只有白水。”
石青赧然道:“是我记岔了,请梅小姐您原谅。”
邹源轻笑起来,把石青拽着的衣袖一点点扯回怀里:“石青姑娘可能是因为梅大小姐不在,做事情不上心了吧?”
石青对端茶倒水不上心,也就是说…对他上心了?
邹源笑得越来越甜,甜得都快把那层窗户纸给糊化了。
邹源把最后那点衣袖抽走,石青想起小姐念过的那首诗:“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石青觉得指尖发烫起来,谁愿意珍惜什么“金缕衣”?金子穿在身上多俗气啊。
“别黏黏腻腻的,在我眼前碍眼。”梅栎怡直接戳穿了揭过去,直指问题要害:“你的意思是…不对,是梅栎清的意思是…让韩家吐出来面上的那些粮食,让姜御史与高太尉两个人狗咬狗去?”
“狗咬狗,说得好!”邹源的心气又提起来:“现在大魏最缺的就是粮食,谁掌握了粮食,谁手里有了粮草,谁就能是明年与番邦一战的主事人!”
邹源在心里讽刺道,手里没有粮草,就算晋王谢博宇再能耐,掌握了西北大营的局面,到时候还不是给别人作嫁衣?
于邹源来说,护国公府二公子夏哲既聪明又相对谢博宇来说能摸得清底细,二公子夏哲是更好的合作伙伴。夏哲喜欢梅栎清,他就暗地里帮夏哲一把。对梅栎清来说,夏哲这位身份显赫的翩翩少年总比“死”过老婆的老鳏夫好吧?
梅栎怡才觉得手里面那个金蟾有多么宝贝。如果用好了,借此撬动京城梅家、雍丘梅家为自己所用,自己当个郡主乃至公主都不在话下,没准儿别人还给她建祠堂,供奉她千秋万代呢。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一碰面,从三三两两的几句话里面,在脑海里勾画出昏迷不醒的梅栎清建好的大好局面,幻想着利用自己那点小聪明把梅栎清搭建好的局面为自己所用。
可是他们却忘了真正的布棋人是梅栎清,还有一个与她心有灵犀的谢博宇,哪怕梅栎清昏迷了,还帮她在一旁描补,而夏哲、邹源、梅栎怡乃至局里面的其他人的心思与反应也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呢?
只有那经历过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火烧暗斗的城隍庙仪门匾额上写着的“为善者昌,为恶者亡”八个大字道尽了一切。
此时的梅栎清在另一个空间里面逐步适应了一切。
“青龙,白虎,玄武,朱雀。”一个苍老的声音细数道:“没想到这才多久,你已经能与它们匹敌了。”
梅栎清拿着一根树枝说道:“多谢您指教,不然栎清的功夫也不会如此突飞猛进了。有一事栎清想请教一下…”
“你是指你什么时候出去的事儿吧?”那个苍老的声音的主人不治隐匿在哪里与梅栎清交谈道:“这件事儿老夫可做不了主。”
“栎清你又要走了,你别走,你别走!”松树苗抖落着枝桠哭泣起来,看起来类似人的泪珠的水滴从树干向树枝流出,一滴一滴掉在土里面。
“您的意思是…?”梅栎清一边说,一边用手抚摸着安慰着松树苗,松树苗的啜泣声才小了,赌气地钻到梅栎清怀里来。
“你可还记得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因何缘故进来的?”
梅栎清一愣:“栎清不知。”
“哎,事情都凑到一块儿去了,难怪你想不通。”苍老的声音说道:“你还记得你来之前最后的记忆吗?”
“好像是朱彤…也就是栎清的婢女…”梅栎清说到后面声音哑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就是了。”苍老的声音说道:“你是因为亲近的人过世而过于激动,你来之前受过重伤,又殚精竭虑、损耗神志,你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一丝一毫的波动,所以你就昏迷不醒了。”
这个情况梅栎清也想到过,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来了这里,为什么又会滞留那么久。
“你在想你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出不去吧?”苍老的声音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强行让你出去,只不过那是两败俱伤的法子,还不如留你在这里好好习武学医。”
第三百四十八章 做梦
“你这个小姑娘别以为你是在做梦,做梦哪儿有那么真啊,这里一切都是真实不虚的。
你付出多少努力你也就会收获该得的东西,你现在能打败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出去以后一般人就不在你的话下了。”苍老的声音之中透露出一丝得意。
“呵呵,栎清现在出去也无用了…”梅栎清眼神之中透露出一丝无奈:“这都过去十多年了,就算到了外面,也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她能带出去的只有身边这棵没用的松树苗了。松树苗感觉到梅栎清对自己的依恋,又往她怀里钻了钻,茂盛的枝桠把梅栎清的脸都给挡住了。
“哈哈哈。”苍老的声音开怀大笑起来:“谁告诉你外面过去了十多年?你有没有听说过‘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这地方的时间与你那个地方的时间快慢不一样的。”
梅栎清扒开松树苗的枝叶:“没有过去十多年…那…”
“外面才过去月余。”苍老的声音调侃梅栎清道:“才过去月余你就急不可耐了?”
才过去…月余?
这是她十多年来…不对,一个多月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梅栎清不禁泪流满面。
她以为接下来的计划没有了她,韩家大夫人与韩家二老爷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任家那边就会听到民曹尚书家的大公子卫儒澄还活着的消息,不惜一切会对民曹尚书、梅栎宁下狠手。
就算她不喜梅家,梅家也不能独善其身。没有她的制约,梅栎怡不知会做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不论是京城梅家,还是雍丘梅家,恐怕有一个算一个的会被不顾一切、豁出去的任家撕下块肉来,再由几大世家、天家分别鲸吞蚕食了。
治粟内史潘岳望没有搞到韩家手上那点从梅家手上截下来的粮食,姜家对皇上就交不了差。护国公夏焘算是半赋闲在家,高太尉就会借此机会发难、向皇上要回兵权,在皇上谢博翰眼皮子底下活得战战兢兢的谢博宇,又怎么会在朝中深耕勤耘那么多年的高太尉的对手?
高太尉必定会独揽接下来对诸番邦之战的指挥大权,谢博宇也就守不住西北大营,她所布置的姜家与高家互相制衡的局面就会破灭,谢博宇就得回京城,谁知道等待着谢博宇的会是什么?
如果高太尉站了上风,如意阁阁主邹源也肯定不会消停。邹源就算顾念着她梅栎清是石青的主子,但也抹不去邹源心中的深仇大恨,邹源也会飞蛾扑火似的反扑高太尉,大魏江湖、朝堂就变成了乱哄哄的一团。
与梅家相似的是,就算她梅栎清不喜高太尉一家,可是在大魏危难存亡之际出内讧,只会被诸番邦看轻了,大魏江山与黎民百姓更会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番夷们生吞活剥了,没准儿那个在大魏赖着不走的西凉使臣百里子轩已经开始暗中做什么小动作了。
梅栎清满心以为她回去的时候,会看到大魏战火连天,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她有家不能回。
如果,只是过去了月余…
梅栎清在心里盘算着她回去以后能做什么,哪里可能会出纰漏,接下来如何补救。
“瞧你这个小姑娘,这就惦记上了?”苍老的声音笑道:
“今儿个的医书看了吗?没看快点去看,等会儿老夫抽背你若是答不出来,你与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它们再练一场,谁输了就来老夫这里受罚。”
梅栎清捂着明明没有身体存在的、却酸溜溜的肩膀,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梅栎清此时不知道的是,她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未知数。
经过一番周折,风桥、蓝将军等人都到了圣泉,准备给梅栎清祛毒治病,同时把“北莫”莫如是给一并带回去。
风桥想着仅凭手上捏着的圣女冉奴恐怕很难同时达到给梅栎清治病、带回莫如是两个任务。
对于他们冷月观的几人来说,梅栎清自然是比莫如是重要,而且莫如是被扣下来,很可能是因为她套取了与南疆有关的重要情报,南疆断断不会轻易放了莫如是,莫如是不放也就不放,对他们来说梅栎清的命更要紧。
谢博宇那个臭小子成天追在梅栎清屁股后同样,私下里也一定指示过张管家必要的时候给他们提供帮助,张管家也算是他们这一头的。如此一来,他们一伙儿人自然是保梅栎清要紧。
蓝将军等人就有所不同,莫如是在她们眼中肯定比梅栎清的命要紧,那些迂腐无知的家伙遇到要抉择的时候,肯定是先选莫如是,把大魏江山、大魏百姓放在前头。
而栎清没有圣泉治病,她体内的毒就不能解,栎清的身子骨照这样恶化下去,能不能活着出南疆还是问题。
蓝将军当将军多年,不说洞察世事,也对人情世故有自己的看法。恰好,蓝将军与风桥的看法相同,但立场相反。
如有必须,梅栎清死就死在这里,“北莫”莫如是她拼了老命也要带回去,哪怕挡在她面前的人是风桥、紫儿等人。梅栎清死也就死一个,而“北莫”莫如是知道的情报可以解救成千上万、数之不尽的大魏百姓啊!
孰轻孰重,自然一眼就能分辨得清。但如果是风桥那些看似洒脱、不拘泥于大魏礼教的人,可能就分不清是非黑白了。
现在就看张先生的态度如何了。这次正好是证明晋王殿下示意张先生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是不是掺了三两睡在里头直晃荡了。
蓝将军并不担心。晋王殿下素有贤名,他一定会选择与大魏百姓站在一起。哪怕晋王殿下是欺世盗名之辈,看上了她手中的兵权、在西北大营里面的位置,晋王殿下也一定会为此出手的。
蓝将军久处西北,也就没有听过一点儿关于晋王殿下与梅家大小姐之间的风声。如果蓝将军知道了一二,也就不会那么淡定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破平
张管家神色莫辨,不论是风桥等人、还是蓝将军,都兀自以为张管家和他身后的没字号也一定是站在他们一边儿的。
蓝将军这边危机感更甚。
除了张先生与他身后的梅字号的人以外,他身旁的自称高太尉族人的黑衣人也是最难缠的。武功奇高不说了,他喜怒不定、心思难以捉摸。
更重要的是,黑衣人似乎与梅栎清达成了什么交易,让梅栎清给他治病什么的,有“南焦”焦渥丹在也不治,去找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治病,很难不让人相信这不是一个幌子。
黑衣人借着治病的名号究竟想掩饰什么呢?
一群人各怀心思,特别是几人不善于钻营,面上的心思更明显,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的不明身份的老板娘心里头可乐开了花。只要有空子,她就可以钻进去。
经过一段密密麻麻、布满杂草的小石块路,一行人终于到了所谓圣泉的地方。
路太窄,一条道的宽度只能容纳下两个人。老板娘走在最前面,身边跟了两个伙计大半的人。
老板娘后面紧跟着李虹儿与郑凌青,然后是挤在一堆的抬着梅栎清的紫儿与宝蓝,焦渥丹紧随其后。张管家与梅七擒住的人夹在史老板与黑衣人中间中间,史老板后头跟着风桥与他挟持了的冉奴,两人身后是压阵的蓝将军与姜骊艳。跟在最后头的自然是拈花教出来的南疆人。
微妙的平衡,诡异的平静。每个人都严阵以待,生怕谁抢了先,谁断了后,谁多占了那么一点优势去。
路上冉奴曾问过风桥:“呐,其实我…没有骗过你们,是你们自己猜出来的。路上的事情我说的是真的,我其实过得并不好,也是随时随地会被舍弃的那一个。
我很喜欢…你们的气氛,每个人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办得事情都有条有理的…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你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人随时会死在外头。我有时候都在想我是不是也会变成森森白骨堆里面的一个…”
“不知道说什么就别说了。”风桥打断了冉奴,他竟然避开了没有一丝魅惑、他一眼就能望得到底的双眸:
“你对我们也不了解,我们不像你想的那么好。哪里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呢?大魏每天晚上被沉塘的不知有多少。”
“像你那么厉害,也会有这样的烦恼吗?”冉奴不解地问道。
“冉奴姑娘,你我有别,有些话也只能说到这里了。”风桥再次捏紧冉奴的喉咙,提醒她道:“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好。”
冉奴挑起自己的眉眼,眼里再次多了那一份魅惑:“奴家被您擒了,是奴家心甘情愿的。
奴家听说您是醉鬼楼的大厨,醉鬼楼的伙食听说是全天下最好吃的,想您必能做得一手好菜。奴家愿日后能跟在您身边儿,给您打打下手,顺带蹭上一点儿人间至味。”
饮食男女,食色性也。冉奴求得不过是一星半点儿“人间至味”。
“对不起,在下做菜要拿金子来换,在醉鬼楼也是这样的道理,没得出了门儿就‘作践’自己。”风桥毫不客气地拒绝道。
“那奴家就去攒金子。一颗向郎心,不怕火来炼。”
风桥无端在冉奴眼里看出“不肯服输”几个大字。
风桥干脆闭了嘴,不和小女子一般见识。
冉奴却兀自笑开了花儿。
冉奴的笑容落在了老板娘眼里,老板娘当即就在心里下了个决定。等到了圣泉所在,老板娘的声音冷不丁在冉奴前方响起:“冉奴,你可以过来了。”
“左护法,冉奴被抓住了,不能过来。”冉奴往风桥胸膛上躲。
“哼,你这个小贱蹄子谁活腻味了不是?你也不瞧瞧,他们前后左右都被咱们围住了,难道还能插了翅膀飞了不成?”老板娘,也就是左护法威胁道:“冉奴过来,‘听话’!”
冉奴知道左护法是在给她最后的机会,是让她选择留在风桥等人身边还是继续跟着拈花教走。
冉奴反手抓住了风桥的衣摆,风桥捏着冉奴的手让她松开了衣摆,又把冉奴轻轻往前面一推,冉奴不能控制地往前走了两小步,看起来就像她同意了左护法的建议似的。
“好,很好,冉奴你还是脑子清醒的,知道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左护法到了自己的地界也不客气了:“各位‘贵客’远道而来,咱们拈花教也没有什么可招待的,就赏你们一顿‘血千片’。”
呼啦一下子,冉奴被从杂草里面蹿出来的一道绳索勾了回去,冉奴嘴里大喊着:“不!”,依然阻止不了绳索的拖拉。
冉奴刚被拉走,从头上就降下来一道道竹箭,前后左右也跟着射出来无数的竹箭。竹箭的密度之大,令人应接不暇。等闲人被四面八方的竹箭这么一射,可不是被锋利的竹箭削下来带了血丝的一片片的肉吗?
蓝将军四人尽量挡住了四个方向的竹箭,黑衣人把上头以及其余的残箭挡了出去,熟知阵法机关的宝蓝躲过密密麻麻的竹箭,呲溜一下钻到了石块小道的左边,用树枝戳进了一个不起眼的树洞里面,于是如暴雨而下的“血千片”戛然而止。
“血千片”刚停止,李虹儿忍不住怒火剑指左护法,干脆来个“擒贼先擒王”,把左护法拿下一切好说。左护法微微冷笑,从胸口的位置蹿出来一条毒蛇朝李虹儿的面目弹跳过来,郑凌青从侧面用剑一挑,毒蛇被剑断成两截,蛇血喷涌而出,两人忙用衣袖遮挡,依旧还是沾了几滴蛇血在肌肤上。
“虹儿!凌青!”
蓝将军与姜骊艳特别焦急,她们两人也不知道毒蛇的蛇血有没有毒,里面是不是掺了蛊,李虹儿与郑凌青是不是中了毒。
左护法阴测测地笑道:“我知道‘血千片’制不住你们,但只要你们中的谁中了我的蛊,一切就都好说了。”
第三百五十章 挑拨
“左护法难道就不怕在下手中的西凉的使者死了,西凉派人来责怪你们吗?”史老板对左护法喊话道。
“西凉的使者又不是我杀死的,他是死在你们手里的。”左护法说出诛心的话:“再说了,西凉与我们拈花教所去甚远,他们要打要杀也到不了南疆的地界上。”
左护法这么安排在风桥意料之中,虽然能证明左护法与西凉的关系不如所想之中牢固,但对风桥等人来说却是最坏的结果。
而对张管家等人来说,这个情报却最为关键,关乎接下来远在西北的谢博宇的整体布局。
张管家给了风桥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彬彬有礼地上前以中原的礼节、拱手问道:
“左护法您也别着急上火,我们都被你们围在这里,我们又带着梅家大小姐,不会轻举妄动的,更何况我们这边的李虹儿与郑凌青姑娘也中了您的招,更是不敢做什么了。
冉奴姑娘您已经要回去了,现在是我们占了下风,如果能合作的话,我们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
“您还算识相,知道现在是我们占了上风…”左护法把烟锅子拿出来,开始吞云吐雾道:
“您老既然说了实在话,我也不瞒着你们了。那位‘北莫”莫如是先生你们想都别想带走,梅家大小姐我们一定要带走,至于那位高家的先生你们可以带走,那尊大佛我们供不起。
如果你们能把梅家大小姐‘安安生生’地交给我们,我们会放你们一条生路,包括那位蓝宏真将军还有她的部下,中了我的蛊毒的两位小姑娘。这算是我们拈花教的诚意。”
不知左护法是秉持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想法,还是因为拈花教真的和那位汝南公主有什么瓜葛,所以格外留情。
“那就这么说定了。”张管家怕蓝将军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先一步应道:
“想必蓝将军看在李虹儿与郑凌青姑娘的份儿上,也会同意左护法的提议。莫先生在拈花教里面想必很安全,咱们来日方长,不必急于这一时。”
张管家变相告诉蓝将军,他们还有后招。
左护法虽然是南疆的人,那也是修炼成精的人物:“哦,这位…张先生说话真‘中听’,什么叫‘来日方长,不必急于这一时’?我告诉你们,别把我惹急了,要不然你们一个人休想活着走出南疆!我把话可撂在这里了。”
左护法说话直来直去,但也切中要害。
蓝将军莫名相信了张管家的话。
蓝将军觉得眼前的张先生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尼拉说出那样的豪言壮语,把她这个冻了多年的心也捂热乎了:
“本将军听从张先生的意见,虹儿与凌青交给左护法您了,如果治不好,那就别怪我们了。”
最难搞定的蓝将军居然轻而易举地答应了左护法的提议,风桥怎么想也没想通。
虽然左护法的态度默认了“北莫”莫如是先生在他们这里,但人影到现在还没有见到半个,蓝将军如果轻轻巧巧地放弃了,那她们四人不是白来南疆了?
况且左护法的提议所有利于他们这一边的。到时候梅栎清被拈花教的人给治好了,他们直接劫了梅栎清就是,到时候谁管她们几个将军不将军的。
紫儿与焦渥丹交换了个眼神,她们两人瞬间明白了张管家的意思。焦渥丹从怀里拿出个东西塞到盖着梅栎清的被褥底下,紫儿则在衣袖的掩护下交给了宝蓝一件东西。
左护法感觉到蓝将军是真服软了,不管是因为蓝将军的两个部下的命攥在她手里,还是因为眼前的老头子对蓝将军曾经交待过什么。
过程不重要,只要封死蓝将军的退路就好。除此之外,还需要…
“蓝将军就不怕他们几个人救了梅家大小姐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把你们几个人扔在南疆?背信弃义的事情我见多了。蓝将军您可仔细了。”左护法故作“好心”地提醒蓝将军道。
蓝将军面上没有任何波澜地说道:“是左护法你对自己的本事没有信心、守不住梅家大小姐,还是因为你忌惮风桥兄等人的武艺?废话少说,快把梅家的小姑娘接走吧,你也不怕时间拖久了,迟则生变?”
若论兵法心计,左护法怎么会是一个长年征战在外的将军的对手?如果条件允许,蓝将军的离间计可比左护法玩得溜?
“哼,蓝将军也就嘴上的功夫耍得好。”左护法语气不善地说道,左护法知道她已经给蓝将军心中种下了疑窦,就待火候到时自然会开花:“来人啊,把梅家大小姐‘请’出来!”
“慢!”张管家拦道。
“张先生…您是想反悔?”左护法双目如电,向张管家刺来。
“不是,左护法您多虑了,老夫拦下您是另有缘由。”张管家走到梅栎清身边,让宝蓝把梅栎清的袖子卷起来一截,指着梅栎清的胳膊说道:“左护法您是行家里手,您请看…”
石块小道上的人错开,让左护法走到梅栎清身边。左护法抬起梅栎清的胳膊,端详了一番,越看越吃惊,后来居然上手搓起来梅栎清的胳膊,互相要把什么东西搓掉似的。一边搓,一边喃喃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左护法,老夫不是无端拦下您,确实是事出有因,您可有把握解决梅家大小姐身上的问题?”张管家问道。
左护法顿了好久,然后才摇摇头道:“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难道张先生您有什么高见?”
“老夫也是行外人,哪儿谈什么高见。真正有高见的人是这边这位。”张管家走到宝蓝身边,用一种骄傲的眼光看着宝蓝说道:“这位小姑娘才厉害呢,她跟着您进去,一定能帮上忙的。”
“这位小姑娘她是…?”左护法也不甚清楚宝蓝的身份,只隐隐约约觉得宝蓝和风桥他们关系密切。
第三百五十一章 心痛
“这位姑娘名叫宝蓝,是冷月观中人士。”张管家淡淡地介绍道。
“冷月观?”左护法吃了一惊,赶紧对周围的人喝道:“退下,你们快退下!”
拈花教存在了多年,冷月观存在的时间比拈花教要久得多,拈花教与冷月观难免有磕磕碰碰的时候。拈花教对冷月观的忌惮就这么岁岁年年、世世代代传了下来。
风桥、紫儿和焦渥丹白了张管家一眼,在他们看来这样自曝其短无疑是昏招,万一拈花教的人发疯怎么办?他们要真打起来,一战成名,引起那些人注意了,日后行事会更加被动。但事已至此,他们也拿张管家没办法。
左护法拦住底下那些人以后,思忖着是不是要把宝蓝带进圣泉去给梅栎清治病。
左护法原本不打算放任何人进去,放任何人进去都有可能是细作,更何况宝蓝是冷月观的人,不知道她是不是借着梅栎清的由头来兴风作浪。
但如果只是她来治的话,她根本没有办法解决梅栎清身上的种种问题,就像几个线团缠成的乱麻,根本不知道从哪里解起。难怪有“南焦”焦渥丹在,焦渥丹他们还要把梅栎清送到南疆来,他们也知道南疆的圣泉是必不可少的…
张管家看着陷入两难境地的左护法问道:“不知左护法您想好没有?时间可不等人,天马上要黑了…”
黑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呢…
张管家几乎是明晃晃的威胁她了。
左护法之前想的那几个法子根本行不通,她才发现尽管她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但没有一样能真正制住眼前这些人的。
他们既可以合成一团儿,也可以分化瓦解。可是分化瓦解以后比合在一团还难对付,稍不注意平衡,对立的一方就要狠狠咬上来,她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可恶,真是可恶!
要论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左护法就算再老道,也不是张管家等人的对手。
如今是张管家胸有成竹地看着左护法,没有意外的话,左护法不得不答应他这个条件。
宝蓝进圣泉是必须的,更是障眼法。
如果左护法将张管家前前后后几句话串成一条线来看,左护法就会被发现她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不能舍了梅栎清,也就不能舍了宝蓝。宝蓝进了圣泉,无疑是把最大的危险放入了自己家的后花园。
明明是他们一方陷入劣势,却借着梅栎清治病这一个支点撬动整个死局,逼得左护法代表的拈花教不敢轻举妄动,风桥、蓝将军等人看明白了以后也不得不心服口服。而此时,蓝将军与风桥各自以为张管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左护法也不是被动挨打的人,她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如果这位宝蓝姑娘服下这枚药丸,我就相信你们的诚意。”
药丸里面究竟是什么,谁也不清楚。
宝蓝没有任何犹豫,接过药丸以后立马服下。
左护法见宝蓝服下了药丸,让宝蓝张嘴,她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断定宝蓝真的服下以后才肯带她进去。
宝蓝与拈花教的一个教徒两人一前一后抬着竹架子把梅栎清抬进了圣泉。
也不知道是南疆哪个先祖的主意,先修了一条用小石块儿堆成的小路,狭窄也不说,走起路来硌脚得很。接着修了个石头做的拱门,石头是从旁边的大理国运来的大理石,上面有些花纹,但也比平常石头硬了不少。拱门旁边是用大魏制式的青砖垒成的围墙,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坟包儿一样,看得瘆人。
宝蓝等人从大理石做的拱门内进来,在密密麻麻用大树、丛林隔开的小道里面绕了好几道弯,才来到一个篱笆院儿前。月上西梢,水声潺潺,想必篱笆院儿里面就是拈花教的人所说的“圣泉”了吧。虽然看起来诡异,还有些独特的意境。
奇怪的是,梅栎清虽然依旧昏睡着、闭着眼睛,眼球滴溜溜地乱转,口中不断发出呜咽之语,谁也听不清,宝蓝差点儿以为梅栎清就要醒了。
宝蓝也算常习方术,但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她没有见过什么样的方术会让昏睡的人再次中招的。
宝蓝和那个教徒没走几步,刚进一个篱笆院儿的门,教徒让宝蓝把竹架子放下,让宝蓝与自己一同离开,宝蓝不肯依。
宝蓝进了圣泉圣地就是为了医治梅栎清,她怎么能不明不白地让梅栎清一个人待在这样的鬼地方呢。
宝蓝会些功夫,只是能将将护身罢了,对付一个拈花教的教徒还是不在话下的。宝蓝说着说着玩的就要动起手来。
“宝蓝,你退下!”
宝蓝不敢置信得转过身去,见到了她以为不会在南疆见到的一个人。
“怎么了宝蓝?你不认识本夫人了?”女子穿着合适的南疆服饰,明明没有长袖,依旧作出掩面而笑的姿势:“卿卿多亏你们带来了,如今可算母女团聚了。”
宝蓝依旧被吓得迟迟不能动身:“大夫人,您怎么会在这儿?”
宝蓝自从来到梅栎清身边,几乎没有见过梅家大夫人周氏。她因着梅栎清的缘故,几乎每次见到周氏都是不愉快的事情,对周氏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
可是…周氏为什么会出现在南疆?她明明被禁足了啊!
想到这里宝蓝全都明白了。
什么禁足,完全是障眼法。
梅家大夫人周氏在梅家藏了多久?
不对,梅家老夫人是何等厉害的人物?怎么会对周氏不在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一点都不知情。这说明…梅老夫人是知道的!
宝蓝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胆寒。
小姐她自小是怎么在梅府里面长大的?怪不得小姐始终和他们像隔着一层似的,被亲人们这么对待着长大,换谁谁不恐惧,谁不心寒?亏得小姐能忍到现在,面上还能恭恭敬敬地对待梅家的人。
宝蓝觉得心痛,痛得说不上来话,既为自己,更为梅栎清。
第三百五十二章 疯魔
“宝蓝,你是个聪明的丫头。”那人身材纤细迎着月光从篱笆院儿里面走出来说道:
“本夫人早就知道你是冷月观的人。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本夫人知道了,却不动你吗?”
“为什么?”
“因为你对卿卿有用。”那人一身黑衣,袖口绣着红色的绣线,她的手抚上竹架子上的梅栎清的脸颊:“卿卿需要你。”
宝蓝看着那人对梅栎清流露出来的怜爱更为不解,她的神情不似作伪。
周氏是装模作样演给她看,还是周氏对梅栎清真的有几分母女情分?
“但我是冷月观的人,你就不怕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以后对你不利?”宝蓝眯着眼睛和周氏说道。
“放肆!”周氏身边的孙嬷嬷走了过来:“你以为你是冷月观的人,就可以这样没大没小地和夫人说话吗?”
“哈哈。”周氏笑了起来,篱笆院儿前都回响着她的笑声:“如果是紫侧妃、‘南焦’焦先生还有可能,就你…?不可能!”
宝蓝虽心有不甘,但也知道周氏说的是实话。论武艺,她不如紫儿。论医术用毒,她不如焦渥丹,只能充满憎恨地看着周氏。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本夫人,也别想用你的方术对付本夫人。就算你是冷月观的人,你身契还在梅家,本夫人要想怎么样的,想必大魏也不会多管的。更何况你现在在南疆,本夫人想杀你,更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周氏把一缕秀发挽在耳后,举手投足之中流露出的风情根本不似宝蓝以前看到过的大夫人,但也没有丝毫的异样感觉。
“夫人您想杀我也没您说的那么容易吧?”宝蓝望了一眼梅栎清:“在小姐没有被治好前,您杀了宝蓝,也就没人陪您一起治好大小姐了,夫人您说是不是啊?”
宝蓝略过心头的震惊以后,心绪慢慢平稳下来。讥讽人的话儿,她还是学会了一两句了,此时用上正好。
“你也就说出来哄哄人吧,你想治好卿卿的心情不比本夫人少。”周氏一下又一下地抚摸梅栎清的脸庞,不像是因为母亲对女儿的慈爱,更像是偷盗之人看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珍宝似的。
宝蓝十分怀疑梅栎清是不是周氏的女儿。
“啊!”梅栎清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好像被谁痛打了一顿,一声比一声叫得惨烈。
“你早跟我来南疆多好?非得跟那个谢博宇卿卿我我,留在京城里面不肯走。”周氏对梅栎清的嘶叫声充耳不闻,反倒是一只手捏住了梅栎清的脖子。
“你要做什么?”宝蓝想要冲上前来,却被孙嬷嬷拦住了:“夫人的事儿,宝蓝姑娘少管。你不过是个丫鬟罢了。”
宝蓝被孙嬷嬷推倒在地,因为注意着梅栎清的动静,不小心被身后的那个拈花教徒扑个正着,打晕了用麻绳五花大绑捆起来。
“你倒是和我说说,和谢家的人在一起有什么好?有什好?之前给你安排的‘表哥’你有什么不满意?就因为他是我们周家这边来的人吗?”周氏越说越显癫狂,好像没注意到梅栎清昏迷不醒似的。
跟着周氏的孙嬷嬷也看不过去了,连忙劝道:“夫人,大小姐身子骨虚弱,再这样子下去…”
“你是不是要说,再这样下去梅栎清就要死了?”周氏的嘴角直抽抽,面目狰狞得仿佛老了十岁:
“死了好,死了好啊,大不了我再生一个。如果这一辈没了,下一辈再向我这样送一个‘祭女’过来,把自己喂给大魏那些臭男人。
那些臭男人有什么好啊?沾了我的身子就去找别的女人,在我们南疆,他们男人敢这么做吗?还嫌弃我头两胎生的是女儿。
女儿怎么了?在我们南疆那是最吉利的兆头,谁家要生了两个女儿,腰板儿挺得比谁都直。他们可倒好,连着鲜卑来的那个老婆子一起逼着我生儿子。儿子生下来不亲父,不亲母,独独亲这个梅栎清算怎么回事儿?
如果梅栎清是我养大的,我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偏偏是鲜卑那个老婆子养大的,连带着阿梓也和那个老婆子长大。也不知道那个老婆子黑头灌输了什么,卿卿长到十岁往上从东明回到京城以后,压根儿不听我的话,更别提阿梓了。
我最骄傲的一双儿女都被那个老婆子夺了去,在大魏与南疆都讨不了好,老婆子只顾着自己,根本没有想过大事成了以后,我该怎么办?
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棋子,多么好的棋子,两代才出了这么一个融合了梅家与周家的血脉的孩子,就连我姑姑都没有生出来像梅栎清这么完美的‘梅家女’来。
可惜,可惜不是捏在我手里面。卿卿,卿卿她根本不听我的话…”
周氏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与梅栎清因为身体疼痛发出的嘶吼相比,一个赛一个声音响亮,孙嬷嬷也很头疼:
“夫人,夫人…现在救大小姐要紧,只要大小姐活着,用幻术改了大小姐的记忆,大小姐以后就会听您的了。什么老夫人,什么晋王爷,统统都会变成一场梦。”孙嬷嬷抱住哀嚎的周氏,安慰周氏说道。
“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招?”周氏反箍住孙嬷嬷的腰:”还是嬷嬷您见多识广,遇到这样的事情知道该怎么办。
等治好了卿卿,我就给她改一个我喜欢的记忆,让她天天甜甜地叫我‘娘亲’…至于那个老婆子就和她说,像她爷爷那样一起病死了。”
周氏此时觉得梅栎清因为病痛的喊叫声十分悦耳,就像梅栎清没被梅老夫人梅元氏抱走之前的婴孩的哭闹声,呼喊着她这个娘亲赶快去抱抱和亲亲。
孙嬷嬷哄好了周氏,赶快又差了篱笆院儿里面的三个婢女来把梅栎清抬进篱笆院儿里面,顺带把打昏了的宝蓝一起带进去。
要治好梅栎清一身的病与毒,宝蓝的作用必不可少。
第三百五十三章 教主
等她们走入篱笆院儿内,如果宝蓝还醒着,她看到的场景又不一样了。
篱笆院儿不像刚进用大理石做的拱门那样,用青砖几乎围了个严严实实,只有离顶上的地方留出一个大洞,篱笆院儿内没有任何遮挡,但跨进篱笆院儿的时候,景象一下子就大变样了。
篱笆院儿外月上西梢,篱笆院儿内日月同辉,平白无故不知道从哪儿来个太阳,太阳正对着月亮的位置。如今是夜晚,能见到太阳实属不易,但又能感受到太阳的温度,不像是作假。
难道谁还能搬个太阳到一个小小的篱笆院儿里?
可能这个答案只有坐在篱笆院儿屋子里面的主人才知晓了。
“属下携女,拜见教主大人。”周氏与孙嬷嬷等人跪伏在地。
因为篱笆院儿内一般是阳光,所以篱笆院儿内不像是外面那样需要点着烛火,同时也不需要穿过多的衣裳。被唤作教主的人把敞开的衣袍一拉,盖住了露出的稍许丰腴。她缓缓走下祭台似的高台,未着鞋袜,直接踩在地上,嗒嗒嗒地走到周氏等人身边。
周氏等人身份与教主大人相差甚远,在教主大人未唤周氏等人时,周氏是不能抬头相见的,这一点倒与大魏的规矩颇为相似。
“这就是你的女儿?长得真俊。”
周氏的余光看见教主大人把手覆在梅栎清面上,从额头到下颚、一遍遍得抚摸着梅栎清的脸颊,好像要把梅栎清的痛苦抚平似的:
“皮肤真白,我们周氏很久没有出过皮肤那么白的孩子了,这点倒像极了先祖。嗯,身量也高挑,比我还略高些呢,这点很好。
哎,就是长得不像我们南疆的孩子。这鼻子、这嘴唇更像鲜卑的样子,头发…太黑,这点也不像我们南疆的孩子,我们南疆的孩子头发发黄。搁在中原以北的地区,还以为我们吃不饱、穿不暖,头发因为饿得发黄了呢。”
周氏听到教主大人的话,微微有些出神。或许梅栎清皮肤白皙,不是因为梅元氏的缘故,是从她这边带来的呢。也许…梅栎清骨子里面更像她们南疆这边的人呢。
“可是…你为什么放任何人大魏那些人这么伤害我们南疆的孩子?”教主大人之前说话还温温柔柔,一转眼就冲着周氏的头踢了一脚。
周氏被狠狠地踢了一脚,被吓得连话也不敢说。孙嬷嬷连忙跪地给周氏求情:“教主大人请息怒。夫人…夫人她也有苦衷,夫人她没有被大魏那帮子人当作过一家人,所以有些话她说不上,有些话大小姐她,她不爱听…夫人也没有辙。”
“借口,都是借口!”教主大人对孙嬷嬷更是不客气,一脚踢在孙嬷嬷的脸上,咔嚓一声,都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都说母女连心,你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
还有,你们是南疆的人。生是南疆的人,死是南疆的鬼,别一口一个‘夫人’的,听得怪恶心的。你们难道没有南疆的名字吗?还是你们比起南疆人,更想当大魏人?”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不仅周氏连忙跪地求饶,孙嬷嬷被踢得满面是血也得和周氏跪在一起求饶。
周氏南疆的名字叫依那,孙嬷嬷南疆名字叫迈贵。
“依那,你为南疆生了一个好孩子,可你不能因为嫉妒、心胸狭隘而冷落你的孩子,这样只会把你的孩子推到大魏那边去。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可你就是不改。”
教主大人直接坐到了梅栎清躺着的竹架子上,看向梅栎清的眼神极为温柔:“幸好,幸好,上天又把这个孩子送到南疆来了…”
“属下这次一定会极力尽心照顾卿卿的,请教主大人放心!”周氏怕教主大人再对她动粗,赶紧向教主大人保证道。
“哼,你已经失去我的信任了。”教主大人解开梅栎清的衣领,指尖找到心口的位置轻轻一按,梅栎清的喊叫声立马弱了下来:“这一次,就由本教主来亲自教养…卿卿吧?”
教主大人笑得极为开心,少女的娇俏浑然天成,很少有人知道她比紫儿等人的岁数还要大。
周氏控制不住地脸色垮了下来,眼中尽是震惊与不安。
“怎么?由本教主亲自教养你的女儿…依那你有什么不满吗?”教主大人眼神未到,周氏吓得立马低下了头,错开了与教主大人眼神的交锋。
“不敢不敢,依那不敢。”周氏不甘心自己又错过了与梅栎清亲近的机会。
她已经知道错了,难道上天给她一个悔改的机会都不行吗?
“本教主就姑且当你说的是真的。”教主大人把几个婢女叫过来:
“你,你,你,还有你,两个过来抬架子,另一个把那个外乡女抬进来。其余人就在这里等候。哦,对了,依那还有迈贵,你们两个人在我回来之前…不许动。”
教主大人的意思是在她没有回来之前,让周氏与孙嬷嬷跪着并且不能让旁人给她们治伤。看来教主大人真的恼了周氏与孙嬷嬷。
教主大人一边向圣泉的方向走,一边唱起了歌:
“荒丘之上,泉水之边。阿郎的情谊比海深,为何不在奴身边?是风卷了沙走,还是鱼儿进入了缝中。一切就在手边,却已经不在身边。
东岭之花,南巅之树。奴家的心意比树高,为何不在郎身边?是蝶耍了花朵,还是大树长在了崖边。一切就在眼里,却已经不在身边。
深山之虎,草原之狼。阿郎与奴终相见,相见不如不见。是虎躲在山中,还是野狼驰骋在荒原。一切就在心中,却已经不在身边…”
梅栎清于另一个世界中好像听到了非常悲伤的歌声。余音绕梁,三日不止。似乎就是形容这样的歌声吧。
“咦,栎清,你怎么哭了呢?”
梅栎清怀里的松树苗抖了抖叶子,不解地问道。
梅栎清伸手一拭,明明没有身体,脸上却泪如雨下。
第三百五十四章 血脉
“荒丘之上,泉水之边。阿郎的情谊比海深,为何不在奴身边?是风卷了沙走,还是鱼儿进入了缝中。一切就在手边,却已经不在身边…”
教主大人让其他几个婢女退下,一边哼着歌,一边亲自双手悬空,来回在梅栎清上方探察,直到发现梅栎清盖着的褥子底下的东西,教主大人轻轻笑道:
“哼,那位‘南焦’先生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嘛…把这种东西拿出来丢人现眼,以为凭着这样的东西就能防得住我吗?不自量力!”
教主大人轻轻掀开被子,把焦渥丹之前悄悄塞进去的瓶骨花拿了出来,放在鼻尖嗅了嗅道:“嗯,是这个味儿…没想到传说中的‘南焦’先生自诩正派,也能拿得出用人血浇灌的瓶骨花来,瓶骨花长得这样好,也难为‘南焦’先生用了不少大活人的心头血吧?
瓶骨花能定人心神,但若我执意要施术,你一个小小的‘南焦’焦渥丹,还能对我怎么样不成?”
“你错了,瓶骨花不是用来防你的,我们知道防不住你…”宝蓝虽然被绑住了手脚,用手肘支撑着勉强能坐起来:“瓶骨花是用来治小姐的,小姐需要…”
宝蓝之前被拈花教的那个教徒打得狠了,后脑勺震得厉害,醒来以后直犯恶心,对着一侧干呕起来。
“冷月观的小姑娘不错啊,底子好,醒得快…”教主大人两根手指捻着瓶骨花的枝干,向宝蓝走过来,蹲到地上,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道:
“冷月观能养得出你这样的小姑娘,也还不错。就让本教主见识见识冷月观的小姑娘的本事吧。”
教主大人话音刚落,捆着宝蓝的绳子已经断开好几截。
宝蓝根本看不清教主大人的动作,但已明了教主大人的武艺远远姿势她之上,恐怕只有外面的高家来的黑衣人才能对付一二了。
宝蓝也没有想到圣泉里面住着的是教主大人,等会儿要逃出去该怎么办?
“小姑娘,别想着逃跑。看在你跟了卿卿一场的份上,本教主允你还有外面那些人离开。但除此以外,你们别想多带走什么。你们听明白了吗?”
教主大人好似瞬间看透了宝蓝的心思,宝蓝一时间不知所措。
“很好,这才乖。”教主大人把宝蓝扶起来询问道:“本教主已经知道卿卿身上有我门中的蛊毒、伏生散、西域芫花子毒,胸腹中窟窿一处,其他还有什么吗?”
宝蓝思量了一番,决定还是坦诚梅栎清的情况:“来到南疆的时候,小姐身上有不正常的异动,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有…”
“还有什么?”教主大人眼神犀利,宝蓝不敢直视。
“还有…之前我们在阴河底下…”宝蓝比较着急,说话说得磕磕绊绊。
“阴河?是不是骊山底下那个阴河?”
“正是。”宝蓝努力让自己说话说得比较平稳一些:“阴河底下的骊山老母?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叫这个名儿,说了她还不高兴。她在小姐身上设下了阵法,小姐所以才能堪堪活到现在。”
“哈哈,哈哈哈…”教主大人大笑起来,宝蓝不明所以,只见教主大人把眼泪都笑了出来:“卿卿,卿卿…你可真是个宝贝。身负梅、周两家血脉,又得了骊山老母的恩赐…让我说什么好,我活到现在都没有这样的恩遇…”
宝蓝听得出来拈花教的教主大人对自己家小姐说的是赞美之词,但她越听越瘆得慌…本来要把小姐救出来已经够困难了,这个教主大人把小姐当作宝贝…她们更难出去了。
好像听到宝蓝的心声似的,教主大人一记眼刀射过来,宝蓝又吓得一个激灵。
拈花教的教主大人好生厉害,宝蓝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如果这个教主大人真有读心术。宝蓝反手摸了摸手腕处紫儿交给她的东西,都不知道怎么能把手里的东西派上用处。
“好了,具体情况本教主清楚了。”教主大人手心一翻,一只肥肥大大正在蠕动的虫子出现在宝蓝眼前:“你之前说的‘异动’就是因为这个…”
虫子一出现,梅栎清果然彻彻底底地安静了下来,眉心再次舒展开来。
“我就说你是南疆的种,瞧你…还是和这样的宝贝儿亲。”教主大人把虫子放到梅栎清身上,看着肥肥大大的虫子爬在梅栎清身上,直向着心口而去:
“怪不得这一届的圣女都是歪瓜裂枣的,怎么捣腾都与蛊王没有任何呼应,原来蛊王早就选好了自己喜欢的宝贝儿…隔着那么远,眼神都那么好。”
宝蓝又打了个冷噤。
她从头到脚都没有看出来那个肥肥大大的虫子有“眼睛”,更别提“眼神”了。
“你也看见了依那…不对,你应该叫大夫人。你既然看见她了,本教主不打算瞒你。”教主大人一只腿撑着手肘,手肘撑着下巴,仰视着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宝蓝说道:
“卿卿是我们周家的血脉。梅家既然喜欢作贱自己家的血脉,我们周家打算把卿卿接回来,不做那劳甚子的‘梅家女’了,卿卿以后也永不回京城。
没有了‘梅家女’,你们冷月观的人也歇一歇吧。别想一天到晚临危受命,济世救人了。经历了那么多次,次次基本上是你们去摆平的,你们难道不累吗?”
宝蓝乍一听,觉得教主大人所说的竟然十分合情合理。
梅家为了一己私利而利用自己家小姐,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如果牵扯到冷月观的话…
她自己就是冷月观出身,也是因为襄助未来的“梅家女”到梅栎清身边伺候的。以前也只是尽自己的分内之事,可朝夕相处下来,梅栎清待她的好她记在心里,一切就慢慢不同了。
之前是因为梅栎清只能是“梅家女”,她也是无可奈何才继续帮助梅栎清的。如果,如果…自己家小姐可以不做“梅家女”了呢?
第三百五十五章 画阵
宝蓝为自己的想法左右为难。
不可否认的是,拈花教的教主所说十分有理有利…但她如果听进去了拈花教教主的意思,那不是等于背叛冷月观吗?
教主大人再一次看透了宝蓝的心思:“如果你害怕冷月观那边的麻烦,本教主可以帮你摆平。想必一个小小的跑腿儿的小姑娘,冷月观的人也不会介意。”
宝蓝直视着日月交辉下的拈花教教主如寒石般冷透的眼睛,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这位拈花教的教主为什么要帮她一个冷月观的人,就算这位教主是看在小姐的份上才让她留下,但以后也不会让她留在小姐身边,更可能把她扔到什么偏僻的地方自生自灭吧。
那还是往好的地方想呢。
“你不愿,本教主也不勉强。”教主大人把话头扯回了给梅栎清治病的上头:“那位‘南焦’先生是怎么和你交待瓶骨花的用法的?你打算怎么配合本教主医治卿卿呢?”
“将瓶骨花枝碾碎作药粉,和上二两朱砂、三两青枝,再用小姐的血三滴,再用一钱十五的月下露水作引子,搅在一起,在地上画上我们冷月观特有的符文。”
宝蓝或许是因为过度紧张,话音都是颤抖的:
“做好阵法,再将小姐置于阵法中心,以瓶骨花的邪气引动天地之气数,压制小姐中的蛊毒还有骊山老母给小姐设下的阵法。这样方可同时拔出剩下的伏生散余毒,还有西域的芫花子毒。”
“你说的法子不错,但小姑娘你还漏了一件事情。”教主大人说道:“卿卿身上的窟窿怎么办,全都拔出来,是不是对卿卿身体有害?有没有法子同时治好卿卿身体上的那个窟窿?”
说到这里,教主大人捂了捂鼻子。纵使她再喜欢梅栎清,也受不了梅栎清身上发出的腐臭味。
“这个…小姐需要时间长好。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宝蓝回答道。
“那…‘南焦’焦渥丹是不是有什么法子?她不是以一己之力救了那么多人吗?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吗?”教主大人讥讽道。
“焦先生说…可能是小姐身体里面各色余毒太多,身子骨也就没法自己好了,如果余毒清了,可能小姐慢慢就长好了。”宝蓝解释道。
“原来‘去腐生肌’的仙药也没有,也不知道冷月观是干什么吃的?还是你们几个人在冷月观里面级别太低,混不到好东西?”教主大人笑道:“如果你们没有法子,那就只能按我们的法子来了。”
“什么法子?”宝蓝好奇地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教主大人指了指身后的泉水说道:“这东西最灵了,卿卿用上不管再大的伤也能好。我们拈花教更擅长蛊术于毒术,我们两边儿正好能互补了。只是…你那个阵法要画在地上,卿卿要治好只能放在水中。”
宝蓝才想起来南疆有关圣泉的传说。传说圣泉能包治百病,去腐生骨生肌,人以泉水洗之,一次能长生,二次能不老,三次能还童。
她还以为只是传说呢。
“也不怪你们孤陋寡闻。”教主大人摆摆手:“这地方一般人轻易找不到,就算能找得到也难以进来,就算能进来也消受不了这个圣泉。”
宝蓝目露疑惑,教主大人似乎心情不错,摘了地上开的一朵小野花丢入身后的圣泉里,小野花一入圣泉就变黑了,咕嘟咕嘟几声以后,连渣子也没剩下。
“瞧,这是圣泉,也是毒泉。”教主大人笑道:“一般人可没有办法消受。”
“那小姐…”
“你们小姐没事儿,因为她是我们周家的血脉。”教主大人满不为意地说道:“你的法子也改一改了,想办法让阵法在水里也能用…”
“可是…”
“本教主知道你会有法子的。”教主大人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如果只是引气的话法子有的是,但是如果你要用你手上那个东西…就别怪本教主翻脸无情了。”
宝蓝不得已假笑道:“怎么,怎么会呢…”
是啊,引天地之气来克制梅栎清身上余毒的法子有的是,宝蓝却选了最笨的那一个。她不仅仅是想治好梅栎清,也想借着阵法及时转移梅栎清到其他地方。
“你这小姑娘啊,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本教主好歹活了那么多年,怎么会看不明白?”教主大人更多是在逗弄宝蓝道:“卿卿你是带不走的,不要费心思了。看来本教主也留不住你了。你帮忙治好卿卿就离开吧。”
宝蓝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还是方才那个法子不变,只是要在小姐眉心与下颌画符文了。”
“嗯,这样才乖嘛…本教主也不想对你动手,你识相就好。”教主大人突然提起了兴致问道:
“本教主听说…瓶骨花要用同一血脉的血液才能对伤者有效,这瓶骨花…你们是杀了多少梅家人才养好的,快和本教主说道说道。”
“嗯…这件事儿说起来复杂。”宝蓝现在脑袋里都是一团浆糊:“我们小姐之前听说自己是‘梅家女’,就想验证一下同一支血脉的女子,是不是也是‘梅家女’,于是就…”
“是梅家的哪个女子?该不会是卿卿的两个妹妹吧?不对…另外一个不是梅家的种,她用的该不会是梅栎宁的血吧?”教主大人对此不以为忤,反而津津乐道。
“都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和您说,用的是雍丘梅家女子的血。”宝蓝说到这里才觉得自己不该说出来,于是半遮半掩地说道,没有说出来采青、也就是梅栎怡的事情。
“雍丘梅家…我们当初怎么没想到呢?还是卿卿聪明。”教主大人若有所思道:“所以卿卿就用那个雍丘梅家女子的血养出了瓶骨花?那也是难得。”
或许…雍丘梅家的女子也有传说中“梅家女”类似的血脉之力?可改天换地,可益寿延年…呵呵,梅栎清的血也就变成另一个“圣泉”了吧?
事情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切断
宝蓝被拈花教教主逗弄得一愣一愣的,把不该说的事情吐露了一半儿出来。只要稍加用心,就能查出宝蓝所说的“雍丘梅家的女子”究竟是谁了。
“只用了一名女子的血…”教主大人喃喃念道:“一般瓶骨花只有花,没有枝干。初初了解的人也以为瓶骨花只有花,其实真正上佳的瓶骨花是有枝而无花。
花期过后,花朵不是直接枯萎了,是花朵带着花蕊一点点往回缩,直至又变成一枝有干无花的瓶骨花,乍一看和一根野草无异。随着每年花开花收,瓶骨花的枝干慢慢粗壮起来,药效自然而然也会越来越强。
而这枝瓶骨花还缀着几朵没有完全收回的花蕊…药效算是中上乘,按枝干的粗细大小来说,时间似乎也不长。
还有一点鲜为人知的是,因为瓶骨花上沾了有亲缘血脉的人的血,既可以用来安定魂魄,又可以拿来作为转移阵法的连接。宝蓝姑娘究竟是把瓶骨花拿作哪种用处呢?宝蓝姑娘你拿瓶骨花说是给卿卿定心定神,似乎于目前的卿卿有些多余。
有蛊王在,那只种进卿卿身体里面的小小的蛊虫也不足为惧。本教主也把蛊王的厉害告诉了你,但是宝蓝姑娘依旧要拿瓶骨花作引,本教主就不得不怀疑宝蓝姑娘你的动机了。
宝蓝姑娘,现在本教主再问你一遍,这瓶骨花是不是真的有用?是不是你用来救卿卿的?是不是为了画你们冷月观的阵法,把卿卿转移出南疆的?请你如实回答。
再者说,宝蓝姑娘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你借了本教主的力清除了卿卿体内的余毒,如果没有圣泉疗伤,那也是于事无补。
你们家‘南焦’焦渥丹先生或许没有告诉你,卿卿身体上那个大窟窿久久没有痊愈,是因为周家的血脉与蛊虫相斥的缘故,没有圣泉引导着卿卿身体里面周家的血脉之力,就算华佗转世也治不好卿卿身上那个大窟窿。
想必那位‘南焦’焦渥丹先生对此十分清楚,要不然依着冷月观鸡贼的性子,她也不会决定送羊入虎口了。嗯,大魏是不是有这么个说法来着?”
拈花教的教主所说句句属实,但她说自己没有读心术,那这份检视人心的洞察力比所谓的读心术来得更为可怕。
宝蓝脑袋里面最后一根线被教主用锋利见血、直指真相的话语给切断了。
这位拈花教的教主耍弄人心的本事真是…好生了得。
“拈花教的教主大人您说得没错,瓶骨花不是来医治小姐的,是,是…”宝蓝字字句句艰难地说出来,明明医治大小姐要紧,但宝蓝觉得自己向钉在钉板上的肉一样,再也逃脱不了。
这就是与冷月观一直抗衡的拈花教吗?果然厉害…
“嗯,后面的话不用说了,把你手上的东西交出来吧。”教主大人坐在梅栎清审旁,像宝蓝伸出手说道。
明明自己才是站着的那个,宝蓝却觉得自己低到了泥土里面,埋了半截。
宝蓝已经不敢有半点不敬,急忙把手腕上缠着的红线双手捧给教主。
教主大人微微一笑,看着手里的红线像看拴着小猫儿的红绳,纤细脆弱,不堪一击:“那么多年还是学不乖…不自量力啊!”
红线一下子就被点着了,未见火光,也不清楚红线是怎么被点着的。
“本教主说话算话,你虽然和本教主玩了些小聪明,但罪不致死。更何况你们与卿卿朝夕相处,卿卿对你们可能与其他人不一般,如果本教主轻易结果了你们的性命,卿卿醒来以后肯定会怪罪于本教主,本教主可不想卿卿一醒来就与她为敌。治好卿卿以后你就和他们离开吧,其他人与事,想都不要想。”
再一次警告过宝蓝以后,教主大人询问道:“你需要的东西,除了你方才说的那些以外,还需要什么吗?”
“没,没了…”宝蓝结结巴巴地说道。
“很好,那就开始吧。”教主大人亲自去把东西抬过来了:“二两朱砂、三两青枝,再用卿卿的血三滴,再用一钱十五的月下露水作引子…东西就是这些,宝蓝姑娘你看看没有错吧?”
“没有错,可以开始了。”宝蓝擦了擦额边沁出来的冷汗,撸起袖子,着手准备起来。
而这边,与宝蓝断了联系的紫儿、焦渥丹与风桥开始焦急起来
“糟了,我给宝蓝的红线没了,被火烧没了。”紫儿用秘音告诉焦渥丹与风桥道。
呲!
风桥忍不住咋舌,他当初就不该来南疆,遇到个比他们这些活了个几百年的还要厉害的老妖怪,这下算什么事儿。
这一切都在焦渥丹的意料之中,但是…她别无他法。
如果说只是清除梅栎清体内的余毒还好说,但是梅栎清要命的是余毒与外伤两相叠加,还多了蛊毒。焦渥丹何尝不知道梅栎清身上有周家的骨血,是南疆拈花教一脉的骨血,正是拈花教的血脉之力让她治得头疼不已。
焦渥丹不是不能治蛊毒,但是她对蛊毒不甚熟悉,那个什么阴河底下的骊山老母又给梅栎清身体上加了一层她压根儿看不懂的阵法。她怕清了余毒,蛊毒开始作怪,梅栎清身体里面那个不知道来龙去脉的周家的血脉之力也许会出来捣乱,梅栎清的身子内部几者平衡就会被打破,连骊山老母给梅栎清特地下的阵法也震不住,可能梅栎清立刻会殒命。
“梅家女”只有一个,焦渥丹不敢冒这样的险。
身为“梅家女”就是被大魏谢家拴在身边的一条狗,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就拿去祭了天。而梅栎清身上身兼梅家与周家的血脉,梅栎清的价值更是超出了历代“梅家女”,开朝那时候的梅贵妃和梅栎清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紫儿一开始不愿意把梅栎清纳入冷月观门下,梅栎清的力量可以久天下苍生,同时也可能毁了天下苍生。
但她看到了梅栎清身上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第三百五十七章 想辙
风桥、紫儿、焦渥丹齐齐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向黑衣人,黑衣人也是用秘音传耳的法子和他们三人说道:“焦先生,你说让梅家大小姐给我治病,现在病还没治,你们就打算放弃了?”
梅栎清那时候虽然不知道自己身负“梅家女”的命运,但居然靠着自己的力量找上了如意阁阁主邹源,明明后来她们要收梅栎清为徒,梅栎清还千方百计地把高太尉与姜家拖下了水,一副不愿意让她们帮忙的样子。
紫儿之前对梅栎清不太看得上眼,一招“火烧城隍庙”改了紫儿的看法,本来说好了由她收梅栎清为徒,紫儿硬生生又挤了过来,要当梅栎清的师父,说是凑成个“好事成双”。
一切原本是冷月观给她们的任务,但现在她们两个人当梅栎清的师父已经当得不亦乐乎。她们为了给梅栎清治病,不惜违抗冷月观的命令,把梅栎清带到了南疆。
为了增加胜算,把风桥哄骗了进来,以给高家那位治病为幌子、拽上了高太尉的那位族人,拉上了大名鼎鼎的蓝宏真将军以及她的四个部下,更不用说晋王谢博宇把自己的家底儿梅字号与张管家也给押上了。
可是如今看来,胜算依旧渺茫。即便她们注意到了拈花教左护法的异动,她和紫儿分别把瓶骨花与红线交给了宝蓝,可还没用上,就被里面那位老妖怪发现了。
他们能活着出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是他们…依旧不甘心。
“你们就打算把梅家那个小姑娘扔在这里了吗?”
风桥、紫儿、焦渥丹齐齐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向黑衣人,黑衣人也是用秘音传耳的法子和他们三人说道:“焦先生,你说让梅家大小姐给我治病,现在病还没治,你们就打算放弃了?”
紫儿用余光看了一眼守在大理石门前的左护法,也就是之前客栈的老板娘,见她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放心下来也用秘音传耳的方式说道:
“如果我们打算放弃,还在这里僵着作甚?实在没有法子了。”
“呵呵,那你们拉我到南疆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带我游山玩水?怕我关在远鹤楼里面闷得慌?”黑衣人讥诮地说道。
风桥看不惯黑衣人说话那么难听,出言维护紫儿道:“里面那老妖怪的功力,相信你也感觉到了,不是我们几个人的对手。”
“的确你们冷月观里面的人不是她的对手,但不包含我在内。”黑衣人的头朝着圣泉的方向说道:“要治她也很简单。”
“哦?难道你有什么法子?”紫儿问道。
“那就需要你们几个人牺牲一下了。”大晚上隔着黑斗笠,紫儿三人也能感觉到黑衣人在冷笑,笑得他们鸡皮疙瘩也起来了。
梅三一直隐匿在杂草中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梅家大小姐与宝蓝进去了那么久生死未卜,看紫侧妃几人的动静好像情况不太妙,梅三就想进去探探虚实,梅五一把拽住了梅三:“你要干什么,里面可进不得。”
“好像情况不太妙,我先进去看看。”
梅三脑海里面闪过在晋王府里面不顾一切去救梅家二小姐和卫家大公子的倩影。担心那位宝蓝姑娘遇到什么不测,梅三明知进去探查不是什么好法子,但仍然抑制不住这样的想法。
“你可别犯混,耽误了王爷的大事!”梅五手下的力度加大了,梅三因为手臂的疼痛逐渐恢复了冷静。
宝蓝姑娘的命重要,可是王爷的大事更重要。
“现在就看那位高家的大爷是不是要进去了,如果那位大爷出手,那位宝蓝姑娘多半会无事的。你也能放心了。”梅五毫不客气地戳穿道。
“哎…”梅三向梅五妥协了,如果不用硬拼就能把人给救出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哼,多事的梅五,难道梅五以后要当孤家寡人不成?以后多的是机会,看他以后怎么收拾这个捉弄他的东西。
黑衣人注意到了梅五与梅三这边的动静,罩了斗笠没人发现他无声地咧了下嘴角。
晋王殿下不去做生意可惜了,竟跟在他屁股后头捡漏。之前不是看在同为大魏人的份上,他根本不会给那位张先生机会分走高家的利润,现在又想来捡便宜?要救梅家大小姐,晋王殿下的手下得冲在前头。
思及至此,黑衣人拱手对身旁的张管家与史老板说道:“梅大小姐在里面每个音讯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史老板您找个人进去探探风声?”
耳尖的蓝将军听到了黑衣人的话,也同意黑衣人的建议:“咱们需要找个人进去探探虚实,不能就死磕在这里。”
梅栎清进去了生死不明,“北莫”莫如是先生也在圣泉里面不知行踪。
原本因为左护法离间的拯救莫先生的蓝将军一方,再次与医治梅栎清重伤的风桥一方站在了一条道上。
张管家看了看左护法身边的李虹儿与郑凌青,霎那间计上心头。可让人去冒险的话不能由他自己个儿说了,便犹犹豫豫道:“咱们就这点人不能硬闯,需要有一个说法正大光明地进去…可是…”
“可是什么?张先生您有什么高见吗?”紫儿很识相地搭了腔。
“咱们若这么直挺挺地进去,人家还以为我们真要翻脸了,到时候一点脸面也会不留了,直接把咱们赶出了圣泉,咱们在南疆人生地不熟,那时候才一点办法也没了呢。”张管家叹道。
黑衣人觉得自己让晋王殿下的人打头阵真是做对了,一天到晚就打着别人的幌子、捞自己的好处,天下间哪儿有那么多便宜可占,该放血的时候还得放点血。
蓝将军也觉得张管家说的是这么个理,眼睛一转,看到了坐在地上依偎在一起的李虹儿和郑凌青,明白了张管家的“说法”是什么意思。
蓝将军在心里冷笑,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