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制气
冉奴斜着眼勾着正专心赶马的风桥。
冉奴故意借口说天热,褪去了鞋袜,蜷缩起来的脚丫往风桥那边拱。风桥身上因为铺下而铺开的青衫,衬得冉奴的小脚丫更白了,在南疆的天热中,还感觉到了一丝清爽。
冉奴皮肤白皙,不完全似本地的南疆人皮肤比中原女子黝黑。要论白皙,也比不过有鲜卑血统的梅栎清,在一般女子中也算格外白皙的了,冉奴就显得格外打眼。
但这份打眼,落不到风桥眼里。
“比你的脚拿开,臭死啦,我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大股汗臭味儿。”风桥故意捏着鼻子说道。
冉奴不高兴地跺了跺脚,脚上的银色的铃铛跟着也响了一次。如果风桥是一般人,早就被冉奴脚上的铃铛惑去了心神。
风桥被冉奴的刻意卖弄激起了怒火:“你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扔下去,你那点子心思根本不够看的,也就迷惑迷惑那些南疆人罢了,你以为你真是狐狸精转世?别不知好歹。”
风桥的心情被早上想到的事情弄得乱糟糟的,对外人脾气不好的他,对冉奴这样的南疆来的奸细更加没有好脸。
但是…还要用冉奴钓出来藏在暗处的那些人,所以他不得不忍受冉奴对他的骚扰。
他招谁惹谁了?
冉奴见自己引以为傲的魅术又失败了,不高兴地瘪瘪嘴:“奴家不就是想让风桥哥你解解闷儿吗?马车上都是些臭男人,哪儿有奴家有趣。”
冉奴凑近了风桥,用一只手扶着风桥的肩膀,另一只手探向风桥的衣襟。
风桥忍无可忍,也无需再忍。立马停住了马车,把冉奴丢到了紫儿那辆马车:“你们几个挤挤,挤不下就把她丢下去,谁怕谁。我就不信了把她扔下了,那些人咱们收拾不了了还…”
紫儿张嘴就来:“别介啊,我们马车上不是坐不下了吗?再说了,你敢把这个女人放在栎清旁边吗?也不怕她下药了。”
“没准儿把她放在栎清旁边,她那些邪里邪气的玩意儿还可以把栎清激醒了呢?一天天昏睡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儿?”风桥自暴自弃地说道。
焦渥丹的笑声从车厢里面传来:“哈哈哈,这还不简单?”
焦渥丹把紫儿喊进了车厢,嘀嘀咕咕交待了几句,紫儿飞快地掀开车帘,坏笑地冲冉奴说:“张嘴!”
冉奴没有反应过来,跟着张开了嘴。紫儿向冉奴嘴里扔了一枚药丸进去,双手按着冉奴的头,把冉奴的下巴迅速阖上,冉奴被紫儿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咽了口唾沫,把紫儿塞进去的那枚药丸给吞了下去。
紫儿速度之快,几息之后冉奴才大声叫道:“你,你给奴家吃了什么?”
紫儿任由冉奴弯下腰抠喉咙,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至于吃了什么,你就慢慢猜去吧。你也知道渥丹是‘南焦’,南焦的名头你不会没听过吧?你以为只有你会下药吗?我们大魏才是下药的祖宗!”
紫儿说完对风桥说道:“师兄,把人交给我们吧。我们会好好‘招待’‘招待’她的!”
冉奴看着紫儿眼里放着贼光,真恨自己为什么没事儿去勾引风桥。这可倒好,风桥把她扔给了紫儿。紫儿的厉害她是见识过的,她可不敢招惹她。
紫儿笑呵呵地对冉奴说道:“冉奴,上车吧?记得尽好你的本分。”
冉奴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紫儿不怀好意。
等上了马车,冉奴才知道紫儿说的本分是什么—她代替了宝蓝的位置,伺候起除了梅栎清以外的紫儿、焦渥丹与宝蓝三个人。宝蓝脾气好,不用她费心。另外两个主儿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冉奴,给我捶捶腿。”焦渥丹把冉奴喊过去,给她捶腿,与其之自然,就好像焦渥丹从来就是冉奴的主子一样:
“冉奴你去把衣服换了去。挑件咱们大魏的衣服穿,看着你穿的这身,好像我们虐待你似的,这里缺一块布、那里露一点的,看起来多不像话啊。既然你跟着我们来,就要有大魏的规矩。以后我们打尖的时候半夜倒夜香就是你的活儿了…”
冉奴越听越生气,她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焦渥丹拿什么乔?给她逼急了,大不了把焦渥丹放了血,去喂她的骷髅头。
话说,她的骷髅头呢?
“你是不是在想你的骷髅头呢?”
紫儿从耳后靠近冉奴,冉奴想得正出神,没有一点点防备地被道破了心思,整个人打了一个大激灵:“没呢,紫儿你说什么呢?”
紫儿没有计较冉奴的称呼,逗弄冉奴说道:“你的骷髅头啊…我悄悄找了个地方埋了起来,还把味道给除了,除了我,谁也不知道你的骷髅头在哪里?”
“你,你居然给埋起来了?”冉奴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谁允许你这么做的?谁允许的?”
“这需要谁允许吗?”紫儿故作无辜道:
“人死了,入土为安不是最正常的事情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家死了以后都一样,不埋土里你还想做什么?难道你们南疆喜欢‘挫骨扬灰’?”
“我,我和你拼了!”
冉奴发狠,一拳头朝紫儿脸上招呼。
紫儿习武多年,身子骨可灵活了,哪怕在狭小的车厢内也可以灵活地左躲右闪,冉奴没有注意,一头撞到了车厢上,脑袋撞出一大个包,一下子青紫肿胀起来。
“紫儿,别闹了,冉奴如果知错了,就饶她一次吧。”焦渥丹反而为冉奴求起了情:“不是谁犯了错儿,就一辈子是罪人了。有些事情,你得看开咯。”
紫儿的笑容一下子变得牵强起来:“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大错已经铸成。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你就想把你自己一辈子钉在耻辱柱上吗?”焦渥丹意有所指道:“放过别人,也放过你自己吧…这都过去了多少年?”
冉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也不哼哼着疼了,侧耳倾听着。
第三百二十九章 沉思
“焦渥丹,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紫儿一拳捶在车厢上,没有注意手下的力度,车厢的木板都被砸裂了:“管好你的事儿,尽好你的本分。其他人的事儿不是你能过问的。”
冉奴听了紫儿的才明白,紫儿看起来小,其实和焦渥丹可能是一辈的。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焦渥丹显得如此之老,紫儿显得如此之小,还有风桥…紫儿可是叫风桥师兄的。
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如何?难道真是一辈儿的?之前在店里面他们三人的称呼原来不是胡诌的。
冉奴觉着自己脑袋是不是之前被撞了一下,一下子被撞傻了?他们的关系怎么捋都捋不清楚。
冉奴咬着嘴唇,内心之中没了底,冷月观…上面的人真的清楚吗?难道冷月观的传说也是真的?真的有人可以长深不老?那为什么焦渥丹显得如此之老?
冷月观里面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就像她,但凡有点儿法子,谁会想着练那种邪门儿的…
冉奴莫名对焦渥丹起了惺惺相惜的心思,焦渥丹正和紫儿剑拔弩张地对付着,谁管一个不相干的人是什么心情。
紫儿进了车厢,前面自然是宝蓝驾着马车。宝蓝听着车厢里面气氛不对,便出言提醒道:“两位门主,小姐该换药了。”
紫儿和焦渥丹听了宝蓝这句话立马偃旗息鼓,紫一只手儿把冉奴提溜到马车前面和宝蓝坐着:“我们换药的时候你别进来,你进来的话就当你别有用心,杀无赦!”
冉奴委屈巴巴地小声嘀咕:“如果奴家想弄死一个人,一定要在场吗?真是的…”
紫儿和焦渥丹憋了好半天的气,才说道:“你来还是我来?”
“我来吧。”焦渥丹叹了口气:“我见这样的情况见多了,你么…多数见的是流血的场景吧?”
“哼,这个你有什么好炫耀的?当时死在我手下的人也是…”紫儿说道:“既然你来就你来,我给你搭把手。”
紫儿没有发觉自己故作逞强,其实声音都是抖的。
焦渥丹没有用这个调侃紫儿,对坐在前面的宝蓝嘱咐道:“宝蓝巴车驾慢一点,稳一点儿。”
“两位门主放心吧,目前这种小道,我还是能驾得稳稳当当的。”
焦渥丹默默地褪去了梅栎清的衣裳,再拿小刀把裹着药的布给割开一边,紫儿把梅栎清扶着摆弄成半坐着的姿势。焦渥丹把裹药布一圈一圈解下来,梅栎清胸前的那个大洞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从梅栎清身上散发出一股腥臭味儿,那是一种既伴随着腐烂,又伴随着新肉长成的味道。
冉奴对这类气味儿极为敏感,在前面破口而出道:
“这是什么味道啊,臭死了臭死了…那位梅大小姐是不是要死了?死了的话赶紧扔下车去,哪石灰粉铺上深埋了,要不然养起了疫病,那可是会死人的。”
宝蓝第一个冲出来反驳冉奴的话:“你给我闭嘴!我们没杀你已经是念着上天的好生之德了,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踢下马车去!”
冉奴没想到看起来脾气最好的宝蓝也会说恶狠狠的话,连她都吓了一大跳:“奴家不就随嘴一说嘛…”
“冉奴,把她扔下去。”紫儿冷冷地说道。
“别别别,你们让奴家闭嘴就闭嘴。不说了,奴家一个字也不说了。”冉奴连忙摆手道。
冉奴闹腾的这段时间,焦渥丹已经熟练地把梅栎清身上的腐肉给剜去,再撒上止血生肉的药粉,把准备好的新的裹药布拿出来给梅栎清裹上。
紫儿把衣服扯过来给梅栎清一件件穿好,从衣服里面遗落下来的靛蓝色白梅香囊落在紫儿的掌心,紫儿会心一笑:“这孩子…之前以为香囊他丢了呢,没想到到了栎清这里…”
焦渥丹瞅了一眼那枚香囊,会心一笑道:“那傻小子还有这样的心思呢,我可没看出来,还以为他只会表面恭恭敬敬,暗地里一口一个‘卿卿’地喊…”
冉奴还想往下听,宝蓝喊住了她:“冉奴你是南疆人还是大魏的人?”
“奴家…也不知道。”冉奴捧着自己的脸陷入了沉思:“拈花教里面的嬷嬷说奴家是南疆人,可奴家又觉得奴家像大魏人…”
宝蓝叹了口气:“你这些年来日子过得肯定不如意吧?”
“奴家不过是一介奴婢,要真算起来,比你们大魏的奴婢还不如…在最底层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也就算了。死了也就死了,连尸骨也不留不下来。奴家想要祭拜那些小姐妹都不知道去哪里祭拜去?
要不然是被剁碎了喂狗,要不然就是扔到万虫谷里面喂虫子。奴家早就习惯了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了。”冉奴的一只脚悬在半空,前后摇晃着,脚铃跟着也不紧不慢地响起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出逃?”宝蓝问道:“你有那么一身的俊功夫,也能容易逃出去啊?”
“你以为那么简单呢?”冉奴嗤笑道:“奴家的功夫在教里面不算高的,比奴家高的有的是,恐怕奴家脚还没抬起来,立马就被人扔去喂虫子了。”
“那你可以避开拈花教里面的耳目啊。”宝蓝说道:“就是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
冉奴伸出兰花指,指着自己的嘴巴说道:“不是只有你们大魏人会下毒,拈花教也会下毒。”
冉奴一下子拉开自己的衣襟,心口的娇肤也露了出来,她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奴家身上不光被下了毒,和你们里边那位一样,也被下了蛊虫。你说说,你让奴家哪里逃?你们说得多轻巧。”
宝蓝眼神黯淡了下去:“冉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冉奴一下子觉得没趣了:“你和我道什么歉啊?你们大魏人真逗。你老老实实驾着你的马车吧,你哪儿来那么多话。奴家也是被你绕进去了,才和你这个小奴婢说了那么多废话。奴家要歇一会儿,等到了地方你叫我。”
第三百三十章 捉拿
等到了尼拉,宝蓝如约把冉奴叫起来。
冉奴揉了揉纤细如柳的腰肢,捶了捶泛酸的大腿骨,打了个哈欠,向紫儿等人走来。
紫儿看不惯冉奴的轻狂样:“哟,不知道的你才是小姐,我们几个是下人呢。”
紫儿也听到冉奴对宝蓝说的那番尖酸刻薄的话,给宝蓝打抱不平呢。
这些话冉奴听多了,也不在意:“奴家应该称呼您为紫儿…还是紫门主?冷月观就找这么一个‘小孩儿’当门主,也不觉得胡闹些。”
冉奴趁机想激一激紫儿,看看紫儿会不会吐露出她想要的东西。
“那拈花教不一样了,净是让你们这些没脑子的当家做主,迟早不得翻了天去。”紫儿淡淡地说道,耳朵尖的一些人听到“拈花教”的名字而目露恐惧,赶紧离紫儿等人远远的。
紫儿几人正把马车的马给卸下来,牵到马厩里面去。风桥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从紫儿身旁走过的时候说了句:“当心点儿。”
风桥随后装作查看马的情况,在马厩里边儿走了一圈儿,随手撒了一圈白色的粉末。天色太暗,一般人看不清楚。
饵已下好,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
风桥把拴马的绳子紧了紧,随后走进了店里。
与上家店的老板娘、冉奴有所不同的是,这家店的店主是个看起来十分和蔼的小老头儿。从晋王府来的张管家最擅长和此类人打交道,等风桥进去的时候,张管家和小老头儿已经聊得热火朝天,恨不得称兄道弟。
焦渥丹和蓝将军看着津津有味,紫儿和那个傻侄儿一脸无奈地坐在一旁,宝蓝不在这里,应该是进屋子照顾梅栎清去了。
不知道今晚上还会不会有第二个“冉奴”来呢?
一夜过去了,风平浪静,第二天一早,几人商量着要去采买接下来要用的东西。
蓝将军先说道:“我们几人的佩剑有不同程度的磨损,要去打铁匠那里修补修补,不知几位是不是要一同前去?”
宝剑佩巾帼,有一把趁手的武器在接下来的行程里面是十分必要的,越深入南疆,越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儿。
紫儿说道:“我和渥丹去尼拉的集市看看,他们这里初一十五会像大魏一样赶集,我们顺便买些接下来要用的东西。”
风桥说道:“你们几个要出去,那我就留下来吧。不知张先生您想去哪里?”
张管家捋着胡须笑眯眯地说道:“老夫和这里的店主十分投缘,今儿个老夫要和店主聊一聊南疆的情况,看看做什么样的买卖划算。”
傻侄子仰天长叹一声,然后乖乖地跑到店门口儿无聊地坐下,打发时间。
谁也没有问冉奴她接下来的动向,像没事儿人似的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没有那个闲心搭理冉奴。
冉奴气鼓鼓地一跺脚,转身跑出了店里不知去向。
风桥借着给马上草的机会去查看了一圈儿自己昨儿个撒的白色粉末,果然那些白色粉末几乎都被抹花了,自己又添上了大半袋子。
风桥拈着手指算了算,自言自语道:“嗯,还有两个时辰,应该够用了。”
风桥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一切都如各自约定的那样,蓝将军等人去了打铁铺子,紫儿和焦渥丹去采买接下来行程要用的东西,剩下的人都待在店里。
两个时辰过后,忽然间店里走了水,不…是马厩那里走了水,有人想把马厩里面的几匹马给烧死。
“放火的那个人身上会有檀香的味道。”风桥站起来拍了拍傻侄子的肩膀:“现在靠你了,去把那个人找出来吧。”
傻侄子也就是梅二笑了笑:“不用您吩咐,梅二晓得轻重。”
梅二看似无聊地蹲在门口,其实是为了把来往的人记在脑子里,再加上风桥所说的檀香味儿,靠外面那些守候的梅字号的人,肯定能把放火的人给逮出来。
而风桥撒的粉末不仅是带着特殊的味道,粉末自然而然僻出了一圈儿隔火带,马儿因为怕火急得嘶鸣,但是肯定不会烧到它们那里去。
风桥气定神闲地扑灭了马厩里面的大火,安抚好了几匹马儿,然后和梅二汇合。
梅二一个人就抓住了放火的人。
让人没想到的是,放火的人居然是个小屁孩儿。
风桥把人提溜起来,与小孩儿平视道:“你为什么要放火烧我们的马?”
小孩儿倔强地把脸撇到一边儿去,不肯答风桥的话。
“你还是小了些,如果是我,我肯定先把马车给烧了。”风桥带着微笑说道:“南疆这地方不像大魏用马车。马没了可以再买,车没了可就难买了。”
“呀,我怎么没想到?”小孩儿咬着手指说道。
风桥看小孩儿的模样觉得更可爱了:“你知道我们没有恶意了吧?为什么你要放火烧我们的马?我们可跟你无冤无仇。”
“哼,怎么会没有仇?”小孩儿急得大哭,好像风桥他们才是做错事的人:“你们是拈花教的人,拈花教的人与我有杀父杀母之仇,还想把我捉了去喂什么大虫子!”
小孩儿肚子不配合地咕地叫了一声。
“你还没有吃饭吧?”风桥招来伙计,点了一碗稀饭上来:“你先把这碗稀饭吃了,吃完了咱们再聊。”
“我,我和你们有什么可聊的?”小孩儿看着激灵:“你们,你们不会在饭里面下毒吧?”
说完小孩儿海舔了舔嘴唇。
风桥没有辩解,先舀了一勺稀饭吃到嘴里。小孩儿见稀饭里面没有毒,立刻抢回饭碗,稀里哗啦吞下肚,生怕风桥和他抢食吃似的。
“你是…大魏人吧?”风桥几乎肯定地说道:“或者你的父亲母亲一个是南疆人,一个是大魏人,是不是?”
小孩儿顾不得咽下嘴里的稀饭,口齿不清地问道:“你是肿么知道的?”
风桥和梅二对了对眼神,夸张地说道:“我们啊…可是神仙,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呢?”
第三百三十一章 飞镖
风桥和梅二一唱一和地逗着眼前的小孩儿,费了些心思也是值得的。
小孩儿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人看:“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风桥把小孩儿放下来把他抱到桌子上:“神仙不会骗人的。”
“那你们为什么…和拈花教的人在一起?”小孩儿一脸风桥说谎的表情看着他们两人:“别以为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风桥重重地拍了拍小孩儿的头:“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们吗?”
小孩儿没有被风桥岔开心思:“我说什么来着…还说自己是神仙,还说自己不会骗人,都是吹大牛。”
风桥的耳朵动了动,没有和小孩儿再闲扯下去,抽出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宝剑。从一楼包间内出来的黑衣人也默默走出来坐到离风桥不远的地方。
“你快点儿去护住栎清,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风桥略微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黑衣人笑得沙哑,那声音像拿刷版磨过似的:“莫不是你觉得你不如我,就想把我留下来护住那个小姑娘,而你则是一个人硬着头皮对付接下来要到来的人吧?”
风桥神情一松,不待风桥回答,梅二声音沉了下来:“左三,右四。”
“左五,右七。”
一轮接着一轮的星字镖向他们袭来。
风桥立马用坑坑洼洼的剑挡掉了飞来的星字镖,星字镖被钉在了柱子上。风桥笑呵呵地对梅二说道:“你看起来虽然傻一些,耳朵却很好使嘛。”
“不光是耳朵的问题。”梅二用手指指指脑袋:“脑袋也得够用才是,不像你们…花花架子多。”
“你们真是神仙啊?”小孩儿仰着脖子,眼睛里面闪烁着星星看着风桥与梅二:“我没看见过在拈花教的飞镖下,还能活下来的人。”
“我们当然是神仙啊,不骗人。”风桥和梅二说话,眼睛余光瞥到黑衣人:“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快把这小屁孩儿抱到屋子里面去,屋子里面安全些,小心误伤了他。”
梅二被风桥白话了一顿,心里面生了些委屈。他看了一眼与店主交谈甚欢的张管家,张管家与那店主明明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还依旧谈笑风生。
梅二见张管家不给他做主,只能灰溜溜地抱着饿得快走不动的、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小屁孩儿回到屋子里面,和宝蓝交代了下前因后果,把小孩儿给安顿好了。
不管风桥与梅二两人怎么耍宝,黑衣人依然气息内敛,不发一语。风桥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难道自己活了百年,还被一个几十岁的毛头小子给教训了?
黑衣人好像知道的比他们还多,他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不成?他几乎待在屋子里面,也没见他和谁说话,那他如何得知他们都不知道的消息?
风桥在此刻对黑衣人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黑衣人又笑了几声:“这会儿子回过神来了?你我有需要共同对付的人与事儿,不必在这些小事情斤斤计较。”
小事儿,这还是小事儿?一个不小心整个客栈的人都要随他们搭在里面了。
俗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蓝将军一伙儿人、紫儿、焦渥丹都出去了,能打的就剩他们几人,怎么对付在人家地盘上强行攻过来的拈花教众?亦或是冉奴跑出去喊来的真正的幕后主使人?
风桥可不敢大意了。
黑衣人像是看透了风桥的所思所想:“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咱们中原这套‘先礼后兵’也传到了南蛮子这里。他们杀过来之前也要拜一拜码头的,万一杀错了人怎么办?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怎么办?”
风桥闻言坐了下来:“你怎么知道?你没看到那几枚星字镖飞过来的时候,都冒着腾腾的杀气?他们是想让我们死呢!”
“他们想然后我们死是不假,但不是这个时候。”黑衣人用指尖点了点桌子,桌子空空作响:“如果这里的人出了什么事儿,由我负责。”
“你负得了责吗?你拿什么负责?你拿什么保证?吹牛也不是这么吹的。别以为你和太尉府有些关系,你就可以说这些大话了,他们要真拿出前两天甩弯刀的劲儿来,咱们几个老弱病残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风桥也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道:“这件事情处理不好,咱们要不只能退回大魏,要不就要带着一个死都叫不醒的梅大小姐在南疆流亡。不光‘北莫’莫如是找不到,治好栎清的事儿也没有下文了。治不好栎清,你的病也没法治了…”
“我都没急,你急什么?”黑衣人淡淡地说道:“你都活了‘那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像个毛头小伙子似的,也不知道你这些怎么过的?”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风桥对黑衣人的忌讳越来越深了。
他现在十分笃定黑衣人是知道些什么,还知道得不少!更可气的是黑衣人知道了还拿他的年纪说事儿。黑衣人才是毛头小伙子,黑衣人全家都是毛头小伙子!
如果年逾七十的高太尉听了风桥的话,肯定一万分地不同意。
见风桥涨红了脸,黑衣人也没有痛打落水狗的意思:“你们冷月观的人闲云野鹤惯了,朝堂里面的事情你们不大能看得清。
南蛮子虽然可恶,但南蛮子里面也有能拉拢的人。
我们进入到了尼拉的地界以后,我特意放了消息出去,让那个人来客栈里面见我们。
如果我死在这里,或者伤筋动骨,朝堂里面那个高太尉肯定一万个不答应。风桥兄,其中利害关系你想明白了吗?我说这些话可不是空穴来风,上嘴皮和下嘴皮子一碰就完事儿了。
我们要在南疆的地界上走下去,不能凭着一股子意气制气,像你方才那样作出‘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虽然能击退一潮人,可是下一波,下下一波的人呢?
南疆这些人鼻子可灵了,之一咱们掉一滴血,他们就能前赴后继地寻着味儿找过来,不把咱们咬死在南疆的地界上,他们是不会停下来的。”
第三百三十二章 碰头
黑衣人和风桥话刚说完,一阵大风吹过,两扇大门齐刷刷地被吹开了,一看就是被使了武功、放出来的掌风。
张管家适时停下了与店主的话,梅二跟在张管家后头,张管家作出一个邀请的姿势把店主也邀到风桥、黑衣人这一桌坐下:
“老掌柜,今儿个就麻烦您了,我们就这个地界不熟,还劳您为我们多说几句好话,我们就是借过贵宝地,断然没有其他的心思。”
黑衣人听到张管家的话,赞许地看了看他,掀开斗笠的一角啜了口茶,等着把派头做足的那位进来。
约莫先放了一批飞镖试探,后又查看了客栈周围没有设下埋伏,那人才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不好意思各位,有些事情来迟了。听说…是高大人想要见我?不知哪位是高大人,在下也好给他陪个不是。”
一双贼精精地眼睛一进门就在除了老掌柜意外事件的四人身上打量,瞅得还很仔细,那位保持着半鞠躬的姿势保持了几瞬的功夫,才舍得起身来。
黑衣人也不能让自己这边白等,也没有吭气,足足把手里的茶慢条斯理地饮完才道:“高某不才,叫不上什么大人。大魏朝中能称得起‘高大人’的,只有高某那位做了大魏太尉的高扶之的族人。您既然来了,也不知道怎么称呼?”
“哼,一位姓高的族人就敢在本大爷这里撒野?你以为本大爷不懂?族人还分高低贵贱、远近亲疏呢,嫡支和旁支不同,在五服里面和出五服也不一样。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人一只脚踏在板凳上,一双眼斜睨着四人说道。
“您可能误会了。”那位老掌柜派上了用场:“大人您看见这位大人手上的玉扳指没有?那可是圣女手中才有的货色,咱们这些人想有也有不起呢,估计在大魏也是一样。”
那位被老掌柜叫做大人的,看见了黑衣人手上碧绿碧绿的玉扳指眼睛都挪不开地儿:“这…这可能是假的吧,我都没看见过这么好的玉扳指,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那人伸出一只手就想碰一碰。
“这是你能碰的?”黑衣人的话如冷水一样兜头倾泻而下,那位“大人”才感觉到黑衣人的厉害。
“在下不敢,在下不敢?”那位“大人”还是觉得不放心:“您说高太尉是您的族人,高太尉是您什么人?叔父?伯父?”
黑衣人好像真被这位给逗笑了:“哈哈,这不是你能过问的。在下今儿个找您来,也是为了想求得您的庇护,顺顺利利地把南疆这趟货走完,这是高太尉在千鹤宴以后交给在下的第一份差事,在下也想办得顺顺当当的,好给高太尉长脸不是,您说是不是?”
黑衣人的话似乎做实了那位的猜想。
那位的姿态放得比之前还要低些,明明黑衣人坐着,那位把腰弯得、看起来比黑衣人还要低一些,谁能想到大腹便便的南疆的这位“大人”会有如此柔软的腰力,让一些半大的姑娘都自愧不如:
“这位高大人…不对,是高兄,您也别对在下喊‘您您您’的了,在下听得怪难受的。在下叫达瓦次仁,您可以喊我阿达。”
“阿…达。”黑衣人点点头:“阿达,那你也别站着了,和我们一起坐下聊一聊进货的事情吧。”
令风桥意外的是,黑衣人还真和这位达瓦次仁聊起了贩茶的事儿来,说得还头头是道的。
买什么类型的茶,茶的品质如何,价钱几何,什么时候收茶,什么时候卖茶,以后这条线要是做成了,什么由什么人负责。
张管家与店里面的老掌柜各自代表一方,时不时帮着黑衣人或者达瓦次仁将对方一军,然后再笑呵呵地把利给让出来。滑不溜秋的,一个赛一个老狐狸。
梅二的小脑瓜再次派上了用场。
达瓦次仁和老掌柜故意算错、或者通过移花接木的方式把价钱暗地里抬高的时候,梅二就会岔出来说他们哪里哪里算错了,应该是几钱几厘几分。逼着老掌柜回到柜上把算盘拿出来,上下手指翻飞,唾沫星子直喷,说着说着上气不接下气,看着梅二眼睛一眨就把结果得了出来,心里更是恼恨。
达瓦次仁本来还疑心被拈花教追杀的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看看黑衣人以及张管家这样的做派,心里面相信是高家派他们来南疆做生意的人了,对几人也热情起来。
风桥就像局外人一样,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三个人与达瓦次仁与老掌柜谈成了这笔买卖,由张管家执笔,老掌柜口述,工工整整地立下了契据,黑衣人、张管家与达瓦次仁分别画了押。一点点火药味也没有,什么敌袭,什么暗算,通通没影儿的事情。
送达瓦次仁走的时候,达瓦次仁和他们说别怕那些拈花教的人,不就是一些喜欢练虫子的东西吗?他们这一族有圣女罩着,拈花教的不敢对他们这一族的人怎么样。如果拈花教的人还来,只要把烟花朝天一放,他们的族人就会来搭救。
可能因为一大笔生意谈成了,达瓦次仁高兴得几巴掌拍在张管家的肩膀上,差点儿没把他这把老骨头给拍散了。为了不掉价,硬生生咬牙撑着,直到把达瓦次仁送远了,才命令梅二给自己揉揉肩膀。
那位老掌柜身份不同,自然是亲自把达瓦次仁送上滑竿,和达瓦次仁还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黑衣人自己坐镇大堂内。以他的身份也没有掉价到去送达瓦次仁的地步,因为表面来看他代表的是高太尉、是从大魏来的东家,只有达瓦次仁来贴他的份儿,没有他去送达瓦次仁的说法。
张管家和梅二一走入大堂内,黑衣人笑道:“没想到您来南疆‘进货’,还真是进货。不怕上面知道了,开罪你家主子吗?毕竟你家主子和我那位族人,明面上可不对付呢。”
第三百三十三章 哑谜
张管家对黑衣人拱手道:“高先生您多虑了。这笔买卖不是我家主子谈的,是史家大爷谈的,和我们家主子没有关系。”
黑衣人虽然用斗笠蒙住脸,但能明显听到他语气不善:“哦?史家大爷?他也是你们的人?
呵呵…你们家主子算盘打得精,派人来吃闲饭,顺便再捞笔买卖回去。我们高家谈的生意,他也要插一腿。”
契纸一式三份,刚刚走了的达瓦次仁那里有一份,黑衣人那里装着一份,还有捧在张管家手上吹了吹、让上面的红印子干透的一份。
“老夫与侄儿不是来吃干饭的,有些东西您是高家的人,未必顾及得到。”张管家意有所指道:
“最早放出消息的说,‘北莫’莫如是先生在西北一带出现。为什么最近又改了口风,说在南疆见过呢?高先生您不觉得奇怪吗?”
张管家和黑衣人打哑谜,风桥听不懂,也只得干站着。
黑衣人好久以后才哼了一声:“玩儿的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张管家顺势说道:“这笔买卖不光是为了赚钱牟利,还关乎着大魏的江山社稷,还请您老海涵。”
“海涵不海涵也与我无关。”黑衣人推说道:“您这么一说,事情可算严重了。”
张管家捋着胡须说道:“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粮草再怎么着,老夫也得给主子凑够了不是。”
黑衣人被张管家憋得冒出来一句:“老先生您有苏秦张仪之贤,何不入朝为官,也好拜相封侯,光宗耀祖不是?只当个管家可惜了。”
“劳高先生您看得起,老夫是从渤海王家出来的家仆,一生也只知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个字而已。您太抬举老夫了。”张管家拱手说道。
“那你出来,你家主子没让你带个话儿?”黑衣人问道。
就在这时,紫儿、焦渥丹与蓝将军等人也陆陆续续回到了客栈里面,几人一眼就看到了钉在柱子上还未取下来。蓝将军几人急急走过来道:“你们没事儿吧?可伤到没有?栎清呢?她人还好吧?”
“她人好着呢,你们也不用多问。”黑衣人说话气鼓鼓的,说完就回了屋。
黑衣人说话让紫儿几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人这是…怎么了,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
梅二看着解气,就添油加醋地说道:“不就是我家伯父在谈生意上帮了高家一把,高家让了几分利给史家大爷,高先生就不高兴了。”
蓝将军喃喃念道:“原来他姓高啊…”
除了蓝将军等人,其他几人自是知道黑衣人姓高,还与当朝高太尉关系匪浅,为了给脾气古怪的黑衣人治病,特意建了一座远鹤楼给冷月观呢。怪不得黑衣人生气,原来是被张管家剜去了一块肉,正心疼呢。
紫儿早就看不惯黑衣人,顾不得形象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都直不起腰:“你啊你,原来你也有今天。”
焦渥丹拉了紫儿一把:“别笑了,他耳朵好着呢。”
“耳朵好就好,怕什么!”紫儿胆气壮了起来:“他有胆子…”
焦渥丹赶紧捂住紫儿的嘴,道了声:“各位得罪了。”然后带着紫儿回到了自己单住的那间,估计是与紫儿好好说道说道。
蓝将军也找到了档口儿,把一把剑递给脸风桥:“风先生,这是我们送您的一件薄利,希望您看在我们同行的份上,给本将军一份薄面,收下这把剑吧。”
李虹儿跳出来附和道:“就是就是,这是我们家将军在集市上逛了好久,挑了好久才选出来的,风先生您一定要收下啊。”
风桥把剑拔出剑翘,仔细打量剑柄、剑脊与锋刃。剑身通体锃亮,用中指一弹,声音清脆,剑身几乎没有晃动,端得是一把好剑,比身旁这把用了几十年的佩剑好上好几个档次。
风桥也爽快:“蓝将军与几位女将军盛情难却,那在下也只得收下了。在下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就只能做一两个小菜。
现在咱们在尼拉不方便,等找到合适的地儿,在下自掏腰包,给各位做一桌美食,到时候还请各位都要‘笑纳’才是。”
蓝将军豪迈地一笑,单看举止行为,也几乎脱离平常女人家的娇气,只落下几分飒飒:“那感情好。平常在营里面吃些清汤寡水的,嘴里面没有滋味。
听说风先生还在醉鬼楼做大厨?醉鬼楼的吃食本将军上次是享用过的,那是一等一类地好吃,您自掏腰包…价钱不会是和醉鬼楼一模一样吧?那我们可有口福了。”
蓝将军说得风趣,在座的几人都笑起来。特别是李虹儿那张不饶人的嘴来凑一凑热闹:“好啊将军,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去吃醉鬼楼的饭菜了?您可不能一个人吃独食!这一次风先生做饭菜,先得让我们用了,剩下的汤汤水水您再吃。”
平常看着不苟言笑的郑凌青也附和道:“虹儿,你怎么能让将军吃剩下的呢?按醉鬼楼的规矩,应该让将军吃‘贵的’,咱们吃‘贱的’,就让将军吃那些萝卜白菜,咱们吃那些肘子猪蹄、佛跳墙什么的。越‘贱’的,咱越吃。”
蓝将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这些猴儿崽子,把主意打到本将军头上脸。看你们跟本将军辛苦这一遭,本将军这次就应你们。只此一次,下次就算了。”
李虹儿又打了退堂鼓:“将军您就应下了?是我们这些猴儿崽子该打该打,您才是辛苦的那一位。
前几个晚上那场恶斗,不是有您护着咱们仨,那弯刀早把我们的头给割下来了,吓都吓死我了,那一晚上虹儿都在做噩梦,幸亏半夜有骊艳把我叫醒了,要不然那晚上肯定都睡不踏实。”
李虹儿提到那晚的事儿,几人高涨的心情又低落了下来。
张管家跟着李虹儿几人凑趣,现在说到了正题,张管家说道:“蓝将军,咱们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三百三十四章 决断
如今已是黄昏,快要入夜了。好在南疆天气较大魏来说暖和,两人在客栈外说话也不觉得冷。
蓝将军一抬眼就看见马厩有烧过的痕迹:“这是…”
张管家笑道:“一个小孩子玩儿火,不小心把马厩给点了。”
蓝将军似笑非笑道:“真是这样?”
“那小孩命苦,以为咱们是拈花教的人,要为爹娘报仇。”张管家一句简短地话道尽那个不肯透露姓名的小孩儿的苦楚。
蓝将军很快意识到什么:“爹娘…一个是大魏人,一个是南疆来的吧?”
“正是。”张管家把小孩儿的话记在脑海里:“希望这样的小孩儿…能越少越好。”
“都是该死的拈花教!听说还与汝南公主有关?等本将军回去以后,定要上奏朝廷,抄了拈花教的老窝!”蓝将军这些年见的杀戮多了,对番邦人的恶行十分痛恨。
张管家淡淡地说道:“我们这样,和蓝将军所说的拈花教中之人,又有什么不同?西北局势剑拔弩张,有南疆在一端虎视眈眈,在那些番邦之人的眼里,我们和我们眼中的拈花教中之人,又有什么不同?”
“张先生,您是什么意思?本将军可听糊涂了。”蓝将军问道:“难道你是番邦来的奸细?”
蓝将军并不知道张管家以及随他而来的梅二两人的底细。
张管家哈哈大笑起来:“蓝将军您太高看老夫了,老夫可没有做奸细的胆子。老夫是为大魏、是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
“你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有什么可‘着想’的?”蓝将军讽刺道:“连那个小孩儿都知道要包杀父杀母之仇,您活了那么大年纪,难道想不明白吗?”
“天下百姓何辜?大魏百姓何辜?番邦百姓…何辜?”张管家把手附在木制的栏杆处,往太阳西下的地方眺望:
“我们大魏国力日渐强盛,早晚与番邦有一战罢了。是师出有名,还是师出无名罢了。皇上正等待着这个时机呢。不对…这是几代帝王共同的心愿。”
蓝将军拱手道:“若老先生妄议朝政,那本将军告辞了。”
“且慢!”张管家喝住了蓝将军道:“西北大营那边已经有人知道将军您不在大营里面。”
蓝将军转了身回来:“那又如何?本将军不在营帐之内,他们只要稍加打探自然会明白。”
蓝将军心里面有些猜到张管家要说什么了。
“蓝将军,天下为奕,黎民为棋。棋子不分昼夜大魏还是番邦,不分男女还是老少。”张管家手逐渐握紧了栏杆:“一个不小心,不光大魏,还是番邦都会落得满盘皆输。”
“张先生您所说的事情就算是真的,也与本将军无关。”蓝将军隐约感觉到,要退只有这个时候退,再不退就来不及了。
“哦,是吗?”张管家说道:“如果蓝将军不在西北的消息…透露出去呢?”
“张先生您是说西北大营里面有奸细?”
“不,老夫的意思是…”张管家说出了一个令蓝将军心中发凉的可能:“如果…由老夫说出去呢?”
“张先生,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接近我们,意欲何为?”蓝将军剑已出鞘,准备下一步击杀张管家。
“蓝将军你还不明白吗?”张管家笑道:“你我早已在棋中,逃脱不了了。”
张管家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光你我逃不了了。在这里的人都逃不了,大魏的百姓逃不了,南疆的百姓逃不了,鲜卑、西凉、赫赫人的百姓都逃不了…”
“大胆狂徒,休要胡言。”蓝将军额头上沁出来一道道冷汗:“你以为你说了这些就可以要挟本将军吗?待本将军斩下你的狗头,将尔等妖言惑众之辈挫骨扬灰,看尔等还敢乱我大魏江山?”
蓝将军的剑眨眼间已经到张管家面前,但还有比蓝将军更快的人。
呲楞!
蓝将军刚打好的宝剑被两根手指夹断,那人挡在张管家面前,没有挪动半分。
“你究竟是何人?”蓝将军的手抓紧了一侧的衣角:“你身边怎么会有功夫如此之高的人?”
蓝将军看清楚眼前保护张管家的人和她一样也是女人。
“梅七退下,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
梅加上数字,难道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梅字号?她听说过梅字号存在,但不知道在何人手里,难道是在眼前这位张先生手里?
不对,梅字号历来只为谢家人掌控,难道眼前的人是谢家人?
“将军猜错了,老夫不是天家的人,老夫的主子是天家的人。”张管家捋着胡子说道:“至于是谁,将军与主子日后自然会相见,不必急于这一时。”
“呵呵,你的主子必定不是皇上,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出来晃悠的,也只有坐镇西北的那位‘贤王’了吧?”蓝将军语气不善道:“你家主子派你来说这些话,难不成是有不敬之心?”
张管家说道:“我家主子是何为人,想必将军您也有所耳闻。贤王的称呼不是白来的。我家主子让老夫前来,只是想让将军您早做决断。”
“做什么决断?是跟着你家主子,还是跟着皇上?”蓝将军说道:“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我家主子并无此意,蓝将军您多虑了。”张管家说道:“我家主子只是希望像在客栈里面的那种小孩儿越少越好,解决事情并不一定需要争端和杀戮。”
“听你主子的意思是要‘礼尚往来’?”蓝将军虽然被张管家的话触到心底某个角落,面上依然讽刺道:“本将军看你家主子杀人也是杀的手软,该不是他收了番邦人的什么好处吧?
比如收买大魏将领,准备等到关键时候,大开城门,放那些番邦‘百姓’入城,和和美美地把大魏领土拱手送出去,这哪里会有争端和杀戮啊?
大家‘一派和谐’,‘一团和气’,独独你家主子落了个好名声。他可想到过大魏的百姓到时候该如何自处?”
第三百三十五章 即止
张管家捋着胡须说道:“蓝将军您…真的是这么想的?每一次开战,哪一次不死人?蓝将军您就想看见这样的情况持续发生下去,像传说中的轮回一样,永无停止吗?”
张管家点在了蓝将军身为女性将领,心里面最脆弱的那个地方。
蓝将军即使高傲如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凤凰,每一次看到死人,心里面还是堵得慌。她只能劝慰自己是保家卫国,保护大魏的百姓。
可是那死在沙场上的人呢?
他们也不是他国的百姓,不也是谁的父亲、谁的儿子吗?他们本该一家子人和和睦睦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除了一副枯骨,什么也没有留下,连名字都不能留下。
在沙场上一个人死了,不仅仅意味着死亡,还意味着一个存在的消逝。
后世除了在功劳簿上写下几年几月几日,于某地,伤几人,亡几人。那个死去的人的姓名、回忆都统统不会落下半个字。等百年之后,连家人也去了,他们也就什么都不剩了。
那样超越死亡的磨灭,才是令蓝将军觉得无法承受的东西,无论经历过多少遍,内心深处都无法忍受的东西。
这样难以言状的情感,却被眼前这位张先生给点破。蓝将军也不知道是喜还是悲,是该感谢张管家,还是憎恨张管家戳破了内心深处最沉重的部分。
“难道您就有办法让大魏以及他国百姓不再死人,难道您就可以暂停这样的轮回?”蓝将军顺着鬓边散落的逐渐花白的碎发,字字锥血地问道。
“不再死人…老夫做不到。”张管家笑道:“但老夫想试一试让这样的轮回停摆得更久一些。”
“您想做什么?”蓝将军问道:“空话谁都会说。”
蓝将军心里却无比希冀张管家说出行之有效的方法。
“大而化之,天下大同。”张管家说出了潜藏在内心已久的答案:“待那些人以为大魏陷入困境,毫无还手之力时,给他们迎头痛击,将他们的土地与子民统统收入麾下。”
蓝将军仰天大笑道:“哈哈哈,亏本将军还以为张先生您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回答,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还是和那些夸夸其谈的各大家的座上宾毫无二致?”张管家接过蓝将军的话说。
蓝将军的笑容僵住了,她不知道张管家哪里还有颜面说出这句话。
“那些人对这一战酝酿已久,数十年前的函谷关之战您还记得吗?将近十年前的动乱您还记得吗?将近十六年前的叛乱您还记得吗?”
这里面不知道埋葬了多少数不清的骸骨,张管家一一述说道:“这些还是摆在面上的事情,私底下阴私之事还不知道有多少?”
蓝将军对张管家所说的话辩无可辩。
有多少将士做了本不该做的刀下亡魂,番邦的将士如此,大魏的将士也如此。
她是将军,只能无条件服从上头的命令,打本不该打的仗的事情她见多了,起先还反抗过,到后来也就那样,整颗心都麻木了。
“看来将军您不发一语,也是认同了老夫所说的话。”张管家说道:“那些人不可能赶尽杀绝了,换句话说,他们也是大魏的子民,也不能随意秋后算账,逮个人把他们杀了。
只要还存在大魏、西凉、鲜卑、赫赫、南疆的地界之分,几国内的百姓子民永远不可能通情达理,互通往来。”张管家点出了最根本的地方:
“以前之所以我们会失败,就是没有移风易俗。蓝将军您常驻扎在西北,想必也去过西凉在函谷关之战以后割让的三十里地去看了看,那里的百姓,比之前如何?和周围他国的百姓比如何?”
蓝将军眼睛忽然间放大了,随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是啊,他们不一样,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然后呢?之前也不是没有攻过城,占过地。难道等把这些白眼狼养熟以后,再反咬我们一口?
张先生您别忘了,既然那三十里地上的百姓能变成大魏的子民,如果西凉把地占回去,他们不又是变成西凉的子民了。”
“所以我家主子才要借这个机会把其他地方的地都占下来,移风易俗,一一教化,让他们打心眼里面认为自己是大魏人。”张管家说道:“这样打的战少了,那些浑水摸鱼的人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
蓝将军差不多被张管家说服了,面上还是不屑道:“张先生,你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如果此一役你们家主子打不下怎么办?
打不下,那施行您这套方法的可就是什么西凉、鲜卑之流了。就算打下来,没个几十年功夫他们也不会俯首称臣的。无论如何,您说的最好的结果咱们有生之年都难以见到了。”
难以见到…也是心怀期待?
张管家了然蓝将军的心思了,这件事情也只能说到这里,到此为止,便故作自嘲道:“将军您别把老夫当作那等轻狂小儿,老夫就烧高香了。”
张管家不紧不慢地捋着胡须,不像之前说到难解之处摘了几根儿胡须下来,令张管家心疼及肉疼不已。
当然,这可不能让蓝将军她知道。
两人谈了差不多,又扯些有的没的,天彻底黑了,两人才回到客栈内。保护张管家的梅七也隐没于黑暗之中,悄悄把一张纸条塞到了一条蛇的腹囊内,蛇钻进草里没了踪影。
消失已久的冉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猫了回来,在那里舔着脸问风桥要吃的。
“这个老头子怎么还在?”冉奴用手指指着张管家说道:“他不是已经买了货吗?他应该没事儿了,赶紧把他赶走。”
“这位姑娘您是不是对老夫有些误会?”张管家对冉奴的无礼毫不在意,和蔼得如冉奴的自家长辈:
“老夫来南疆是为了做生意,只作一笔生意的话,利润微薄,老夫还有老夫的东家会没饭吃的。如果多有不便之处,还请姑娘您原谅则个。”
第三百三十六章 商量
谢博宇拿着梅七送来的纸条,悄悄翘起了嘴角:“张管家那边把事情办成了。”
贾世充正在谢博宇屋子里面偷嘴,听到谢博宇宣告那件事情做成了,像见鬼似的看着谢博宇:“不是吧谢博宇,蓝将军那么古板一个人你们都…”
“你要吃东西就好好吃东西,小心噎死你。”谢博宇跑到书桌前,对着舆图看起来,手里面还写写画画,像计算着什么。
谢博宇停下手中的笔,问贾世充道:“离下次军阵对列还有多久?”
“七天。”贾世充把下面上供来的烤鸭塞得满嘴都是,生怕谢博宇抢了一星半点儿过去:“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还问我。”
“七天,七天…”谢博宇又拿着笔写写画画了一阵:“看来还来得及…”
“谢博宇,你又在打什么主意?”贾世充问道:“你这样一惊一乍地,都让我好奇起来。”
“最近本王太惯着你了,连‘王爷’都不叫了?”谢博宇扔下笔,把烤鸭一整个都扔了出去:“以后吃东西别再本王屋里吃,要吃拿着东西回你那屋里吃去。”
贾世充可舍不得烤鸭,一手拿着一根葱把烤鸭戳回了盘子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谢博宇有话好好说,别对无辜的烤鸭下手啊。”
“意思是…可以对你下手?”谢博宇露出了令贾世充觉得不太妙的笑容:“那下次军阵对列,就由你代本王去吧。”
贾世充没有弄懂谢博宇是什么意思:“军阵对列不是你提出来的吗?怎么现在又成了我的事儿?我又没行过军打过仗,这些事情我不在行。”
“叫你去你就去,你要是敢输了,到时候…”谢博宇话故意没说完。
贾世充一听就不干了:“谢博宇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小心眼儿啊?我不就是不像那些人一样叫你一声‘王爷’、‘主子’,不就是在你眼前招你烦,你就打算下死手对我啊?这样的坑我可不跳。”
“你不想干就趁走走人,想必天下之大,也有你的‘容身之处’。”谢博宇捏着贾世充的软肋说道,谢博宇料定贾世充一定会去,因为他不得不去。
“谢博宇,你还是个王爷吗?明晃晃的威胁都说出来了…”贾世充正想办法赖掉:“要不然,要不然我以后也叫你王爷、主子?”
“军阵对列你得去,你不去的话免谈。”谢博宇笑道,贾世充怎么看谢博宇怎么觉得阴阳怪气。
“真没有商量的余地吗?”贾世充灰心丧气地垂下了头:“我可真没有打过仗…”
谢博宇拍拍贾世充的肩膀说道:“凡事都有第一次,你以后是要如梅字号那样站在本王身边儿的。梅字号已经人满为患了,你不可能塞进去,只能令想法子了。
要不要抓住这次机会,就看你的了。真把你逼出几分天赋来,以后封个爵也好传给后世子孙啊,你总不能像这样…”
贾世充想到了什么,也意识到谢博宇固然有他的顾虑,也有为他好的意思:“多谢王爷成全,那我下去准备了。”
贾世充身边也没个商量的人,自己窝在屋子里面想了想,舔着脸和谢博宇借了一些兵书回去琢磨,自己对行军打仗的事情上了心。
谢博宇也不是要把行军打仗这件事儿寄托在贾世充身上,贾世充如果能发掘出几分天赋固然是好。如果这次军阵对列输了,也没有什么丢人的,毕竟对方可是有多年经验的大将,为大魏立下了汗马功劳。
谢博宇盯紧的是其他的事情。
这次定让那些人陪了夫人又折兵,先从哪一方开始呢?
京城,护国公府内。
夏研裹着白狐裘坐在自己的屋里,明明没有风,天气也不热,身上还有些冷,夏研一个人扯着团扇在那里一个人傻笑。
“郡主,您用些阿胶糕吧,这个季节进补正好。”何嬷嬷一看夏研的模样就知道为了什么。
自从夏研上次去过梅府看望过梅家大小姐以后,隔了几天,梅家三夫人就遣了人到护国公府来,送上了拜帖,梅家三夫人指明了要拜会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殿下还纳了闷儿,护国公府从未和梅家三房有所交集,怎么窦氏说要来拜会她?长公主谢蕴逸也只想到了是不是梅栎清遇到了什么难事儿,梅老夫人不方便直接上门来,就让梅家三夫人来和自己说一说。
梅府几乎都是些趋名逐利之辈,梅家老夫人那是碰到了脸上,不得不礼待三分,除此之外,也就梅家三房看得过眼。
听说今年梅家三房所初的梅家大爷还高中了会元,那是个读书的料,与梅家三夫人打交道心里舒坦了几分,也就回帖给梅家三夫人,让梅家三夫人隔几日来护国公府上一见。
何嬷嬷听说了这件事儿,立马去了长公主殿下的院子,让长公主殿下支开了下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长公主殿下,老奴愧对于你。”
谢蕴逸第一个想到的是不是夏研出了什么事儿:“是不是研研…?”
“不是…”何嬷嬷又说道:“又是。”
谢蕴逸把夏研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哪儿能听得了这样的话:“何嬷嬷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又是’?如果话也说不清,那就别再郡主身边服侍了。”
何嬷嬷伏首说道:“老奴…老奴…长公主殿下您还是把老奴拖下去关起来吧,老奴没有脸面见您。”
“什么叫‘没有脸面见本宫’?”谢蕴逸由身旁的万嬷嬷扶着走近了何嬷嬷:“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本宫的事儿?”
“老奴该死,求长公主殿下您责罚。”何嬷嬷没有明说,只道自己该死。
“何嬷嬷,你也是留在护国公府里面多年的老人了,有什么话不能告诉本宫?非得把主子逼上梁山,你自己倒是无可奈何似的,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和主子说话?这件事情是不是和研研有关?”谢蕴逸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语气说道。
第三百三十七章 定夺
长公主谢蕴逸也是过来人,何嬷嬷把话说到这里多多少少猜出了何嬷嬷话里的意思:“你好大的胆子啊,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本宫,竟敢私下里瞒着,是不是研研让你瞒着的?”
“老奴该死…老奴以为郡主年纪还小,还不懂这些,也就没有挑明了,反而坏了事。
那天郡主和晋王一道去了梅府,谁知梅家三老爷与三夫人带着梅家大爷和二爷去看望了昏睡不醒的梅家大小姐。”何嬷嬷故意说慢了些,眼睛往上瞟了瞟长公主的神色:
“郡主没有想到梅家三房的人都在,吓了一跳。梅家三夫人也是个聪明人,这就让三夫人看出了端倪…”
“本宫记得那天你也跟着去了梅府里,如此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没和本宫说?你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要坏了研研的清誉!”谢蕴逸好久没有发那么大的火,把刚刚踏进屋子的护国公夏焘都震住了:
“阿霁发生了什么事儿?什么事情值得你伤感动怒?如果是下人不听话,打发出去就是了,研研那边儿由本公去说。”护国公夏焘搂住谢蕴逸的肩膀说道。
谢蕴逸抓住了夏焘的手:“不可!如果把事情闹大了,等闲人就能看出门道…这个时候不能…”
夏焘点点头:“来人啊,把何嬷嬷送到偏院的屋子里面关起来,谁也不许见,特别是郡主,知道了吗?”
何嬷嬷没有喊叫,任由两个下人把自己带下去。
何嬷嬷也是在赌,赌护国公与长公主对夏研的厚爱,赌夏研与梅栎泽是上天注定的姻缘。大不了这块老脸不要了…就是以后见不了小郡主了,她也要拼死给夏研挣上这么一次机会。
她也没看错梅家三夫人窦氏,时间掐得不早不晚,事情没有明朗前也只是递了自己那份帖子过去,没有捏住了郡主的心思来要挟。
如果是平常人家得了小郡主的青眼,早就敲锣打鼓、招摇过市,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护国公府要和他们做亲家。
更不用说自己儿子高中会元,以后中进士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甚至状元也不在话下,若是摊在小郡主身上,没进门儿之前就给小郡主一个下马威,小郡主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所幸的是,小郡主的眼力劲儿不错,看人的眼光不错,不愧是她带大的。梅家大爷和小郡主极喜爱的梅家大小姐关系最好,梅家大爷的相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类的,就是门第不如护国公府,还是文臣世家,也不知道护国公与长公主会不会因此犹豫。
何嬷嬷向来行住坐卧挑不出问题,此时此刻一个人被关在屋子里面,急得手指头都拧成了麻花儿,嘴唇也被牙齿咬破了皮儿。
长公主谢蕴逸和护国公夏焘也犯起了难,梅家三夫人都找上门儿来了,他们才刚刚知道。不知是夏研心思藏得深,还是何嬷嬷平常掩饰得好,亏他们平常那么信任何嬷嬷。
如果抛开朝堂上的事儿,谢蕴逸心里面是愿意的。
梅栎泽那孩子她见过,长得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如今中了会元,前途那是不可限量,有多少好人家的闺女上赶着嫁,就差没撕破那层纱嚷嚷着会元郎来娶了。
唯一让人摸不准儿的就是十九了还没定亲,她还以为梅栎泽有什么隐疾。
后来谢蕴逸因为好奇特地打听过,原来梅栎泽为了照顾体弱多病的胞弟多学脸几年,是带着自己的弟弟一起考呢。梅栎泽得了第一,他胞弟考得也不赖,都说没有梅栎泽这个长兄,他弟弟也考不了那么好。
能牺牲几年来陪胞弟赴试,梅栎泽为人也算有担当,就凭这一点,夏研嫁过去就不会被亏待。
梅家三房是歪脖树上最根红苗正的那一支,梅家三老爷梅仲樟与夫人窦氏也算是青梅竹马,夫妻和鸣,屋子里面也没外人。梅栎泽受父母影响,只要夏研肚子争气,以后房里面也不会有别人。
尝过夫妻一心一意的甜,谢蕴逸不愿意女儿再去受三妻四妾的苦。
梅栎泽作为女婿来说,要人才有人才,要相貌有相貌,要情谊有情谊,在高门大户里面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可是,可是梅栎泽偏偏是梅家的人…
“阿霁,阿霁!”夏焘轻轻摇着想出了神的谢蕴逸道。
“不好意思公爷,实在是…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谢蕴逸没有注意到自己一直拉着夏焘的手,没有松开。
夏焘用另一只手覆上谢蕴逸的手:“阿霁,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梅栎泽那个孩子值得研研托付终身。”
“可是事情还是传出去多难听!”谢蕴逸皱着眉头说道:“研研爱去找栎清那孩子玩儿,知道的说是姐妹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栎清那孩子给…他们两个人遮掩…”
夏焘没有把事情想得如谢蕴逸那样严重:“瞧你,急得鼻子眼睛嘴巴都皱到一块儿了,来,让为夫给你熨平了。”
夏焘伸出一只手捧住谢蕴逸的脸,用大拇指摩挲着谢蕴逸的面庞:“阿霁,儿孙自有儿孙福,当初先帝爷不也不同意你嫁与我,转眼间孩子已经生了三个了,连孩子们都要娶亲了。”
“是啊,父皇当年…”谢蕴逸说起往事不禁笑起来:“父皇当年说你是一介武夫,哪里懂得疼人,行军在外难免…”
夏焘也跟着笑起来:“是啊,你父皇不同意,你就偷偷跑到营里面来,非要和我…”
“讨厌,当年的事情不准再提!”谢蕴逸一提起这件事情,依旧老脸一红:“咱们说研研的事情,怎么又扯到咱们的事情上来了?我们是我们,研研是研研,事情可不能这么来…”
“阿霁,我知道你是怕研研受委屈。”夏焘笑道:
“研研眼神好得很,就像你当年那样。梅栎泽那小子虽然是走文官的路,为夫还是看得出来他骨子里面有种!以后会待研研好的。
至于其他的…我夏焘的女儿,岂容他们说什么?研研想嫁谁就嫁谁。”
第三百三十八章 福惠
没有费多少功夫,护国公府和梅家三房很快敲定了这门婚事儿。两家人都极为满意,约定来年梅栎泽考了试就过门儿,不管结果如何。
有了父母的同意,夏研整个人就得意起来,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
何嬷嬷事后也被放了出来,回到了夏研身边。
“郡主,您用些阿胶糕吧,这个季节进补正好。”何嬷嬷提醒道。
夏研正转着手里的团扇傻笑,何嬷嬷第一次叫她的时候,她压根儿没发现。
“郡主?郡主?”何嬷嬷又喊了两声,夏研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何嬷嬷就走到夏研跟前,把夏研的团扇抽走:“郡主,您用些阿胶糕吧,这个季节进补正好,再不吃就凉了。”
“哦。”夏研心虚地低下了头:“嬷嬷,研研这就吃,这就吃。”
何嬷嬷见到自己家种好的白菜给猪拱了,还是自己亲自送过去让猪拱的,心里面难受得紧,忍不住敲打敲打夏研道:
“哎,老奴之前帮您瞒着,到后面被关了柴房,罚了一年的俸禄,瞧您现在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
夏研知道自己过了火,连忙抱着何嬷嬷的胳膊撒娇道:“嬷嬷您别生气了,研研不是故意的…研研也没有再见过梅家大爷啊,和父亲母亲都说好了,研研会守诺的。
还有嬷嬷您为了研研受了苦,研研记得你的好儿呢。等到了…那边,研研会更您的话的。嬷嬷您别生气了还不好?”
何嬷嬷气得不顾主仆之分,戳了下夏研的额头,语重心长地说道:“郡主啊,老奴知道您和梅公子看对了眼儿。可是女子也不能一味陷在这些小情小爱里面,会把自己给憋死的。
远的不说,就说长公主殿下,还有您未来的婆母梅三夫人窦氏,哪个是把这些小情小爱挂在脸上的?哪个是因为小情小爱得到周围人尊敬的?老奴的话您别不爱听,郡主心里得有数。”
夏研羞红了脸,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嬷嬷您说的研研都知道,可是…有些事情不是研研想怎么就怎么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研研可算领教了这句话的厉害。
研研总共也就见过梅公子两面,也不知道他哪里打动了研研,研研就非他不可了,研研心里面着实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可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幸好老天保佑,月老保佑,让研研和他能共结良缘。”
夏研此时可还记得起来,自己小时的胡闹“做的媒”,如今也是应到了自己个儿身上。
没有梅栎清,夏研就不会和梅栎泽有机会在男未婚、女未嫁之时见面。
没有谢博宇,梅栎泽一向谦谦君子,也不会因为要给梅栎清争口气,把自己的心思露给了夏研,两人不经意之间惺惺相惜。
当初那块夏研给梅栎泽包手的帕子,一直小心翼翼地被珍藏在梅栎泽怀中,就算此时两家已经下定,梅栎泽也舍不得还了回去。
当初给人“做媒”的,倒反被成就,先一步于牵线之人结成良缘。夏研种下的因缘还在继续,也不知道最后会开什么花、结什么果。
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奇妙,因缘轮转,生生不息。
夏研也应了上巳节时初见紫儿时,紫儿对她说的那句话:“九重开,灵之斿,垂惠恩,鸿祜休。”
夏研是施福之人,最后也被福气所惠。
夏研稳准狠得看中了梅栎泽这个未来的状元爷,虽然结亲的时候泛起小小的波澜,但夏研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夏研刚用了温补气血的阿胶糕,那边夏研的二哥、如今詹事府的詹事夏哲也过来看看夏研。
“研研。”
“二哥!你怎么来了?詹事府的事情那么多,这些日子难得见你一面。”
夏研经过之前梅栎清来护国公府给夏哲“治病”那一遭,理解了素来不与旁人言语的夏哲心里的苦楚,兄妹二人的关系比之前更加亲近。
“是啊,最近是很忙。”夏哲眼神飘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研研也长大了,也快嫁人了。”
“没那么快,要等阿弥考了试再说。”夏研对夏哲也没有藏着掖着。
“哟,阿弥都叫上了。”夏哲打趣道:“我这个妹夫可不简单啊。他是用什么法子把我的小妹的心思都勾了去,二哥一点也没发现呢,二哥一定向妹夫好好‘讨教’‘讨教’。”
夏研读懂了夏哲的心思:“二哥…你还放不下吗?”
早知道的话,那年她应该叫二哥来,而不是表哥谢博宇来。
“卿卿还昏迷不醒呢,和他肯定脱不了干系!”夏哲固执地说道:“不是因为他,哪里来的那么多事情!”
“不说那些事情了。”夏研不想继续深谈:“是不是梅姐姐有什么消息了?”
“嗯,她到尼拉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到马格尔,很快就能治好她了。”夏哲脸上的笑容更像是苦笑。
“嗯,梅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会没事的。”夏研走过来安慰夏哲道:“二哥你到研研这里来,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这个妹妹,难怪当今会元郎会折服在自己妹妹手上。
“嗯,二哥是有些事情想问一问你。”夏哲问道:“你和卿卿之前交好的各家小姐关系如何?”
“还算可以吧。”夏研说道:“二哥你找她们有什么事儿吗?”
“嗯,算有些吧。”夏哲说话有些敷衍:“褚家大小姐褚惜礼,还有京兆府尹家的小姐王和安你可认得?”
“有几面之缘,二哥你也知道的,我们最近才从西北回来,她们与我,肯定不如与梅姐姐那样亲近。”夏研说道:“如果二哥想传话的话,研研能帮的上些忙。”
“嗯,这样就够了。”夏哲说道:“如今事态紧急,二哥想你出面送几封信到两位小姐手里面,记住一定要快!”
说话间,夏哲已经从手里面掏出几封信塞到夏研手里面。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夹缝
夏研去给夏哲跑腿,夏哲一个人回到屋子里面看着舆图。
哼,又上谢博宇的当了!
夏哲恨恨地想。
那夜谢博宇支使梅字号的人把打昏了的他运走,那些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就是秦王,追了一路,闹得动静太大都惊动了皇上。
皇上直接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城隍庙,他也只能把高家抬出来,说是给高家送信的,不知为什么被人打晕了。
好不容易得来的皇上的信任顷刻之间摇摇欲坠,害得他一直躲在詹事府里面不敢有所动作。
谢博宇远在西北大漠,也不知道离了梅字号用了什么法子把信送到他这里,只留了四个大字: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声什么东,击什么西。
夏哲花了好久也没琢磨出来谢博宇是什么意思,直到西凉人有所动作,半夜袭击了处于南疆的紫儿等人,指名道姓要把梅栎清和高家那位给劫走。
夏哲看到搜集到的情报之时,心里面凉了一大截,谢博宇是早就知道了?还是一切在谢博宇的算计之中?谢博宇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夏哲记得那天他拿到情报的时候,把手里的纸都捏皱了,迟迟没有放到火堆里面烧了。
夏哲如今谨记自己是詹事府的詹事,要为皇后娘娘、大皇子的利益着想,谢博宇把自己的实力向他展露出来一角,究竟是为了什么?
声东击西…为了梅栎清,他不做也得做了。
呵呵,谢博宇把他举荐给皇上,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天。
皇上对于初来乍到、素有“小诸葛”出身的他,只有防备之心,更何况他是护国公府的二公子、长公主殿下的二儿子,尊贵的身份对他来说不是锦上添花,而是一身负累。
为了给护国公府一个交代,为了活用他这身本事,也就把他安插到了詹事府做詹事,放到了皇后娘娘与大皇子那一边观察。
所幸的是,皇上因为先帝爷长期不立储、导致他上位之路坎坷不已的事情而心存积怨,于是在他而立之年早早把大皇子当作皇储来培养,哪怕明面上大皇子没有太子之名。
他看似吃到了一个大饼,但大饼实际吃起来又干又涩,十分难以下咽。
大皇子之母是高太尉的小女、当朝的皇后娘娘。高太尉在千鹤宴上摆了一群的青铜鹤,看似是为了祝寿所制,但实际上存了什么心思有心人都看得明白,天家不可能看不明白,如果大皇子日后要坐上那个位置,第一个要下手的就是高太尉家。
其次,他一个护国公府的二公子到詹事府当詹事,如果不是皇上硬要如此,高家只当他是来找茬儿的,根本不会让他做实事,让他接近大皇子与皇后娘娘。而他如果不能达成皇上的心思,他无疑就成了摆设,皇上碍于护国公府的面子,养他一个闲人也无所谓。
要在夹缝之中求得一地生存,还得帮护国公府立住阵脚,夏哲怎么看怎么都难以处理。综合手头的情报来看,他能求助的只有晋王谢博宇了,把谢博宇拉入这个混乱的局面里面,他才好浑水摸鱼。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他非谢博宇,焉知谢博宇所求。
但谢博宇忘了,他还有另一颗棋子能稍稍牵制他,那就是与梅栎清合作的如意阁阁主邹源,邹源与天家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没有梅栎清制住邹源,邹源随时会被心中的恨意引导着、走向失控的方向。
但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他还有回旋的余地。
夏哲在舆图上摸索着,最终在舆图上指住了一点:“谢博宇算着的地方就是这里吧…声东击西,倒也可解两端之围了。谢博宇,这个谢博宇…真真地可恨。”
被谢博宇耍了还要帮他卖钱、数钱,夏哲怎么想自己这个“小诸葛”怎么憋屈。
京城,珍羽斋内。
之前在千鹤宴上向高太尉贺寿的西凉使臣百里子轩在珍羽斋里面闲逛起来,给自己挑件儿像样的配饰。
“这位爷您需要什么?”店里的伙计跟了上来:“是喜欢南边儿来的翡翠,还是北边儿来的羊脂玉?”
“羊脂玉嘛…成色还差些。”百里子轩挑了起来:“翡翠嘛…我也不懂,谁知道你卖的是真货还是假货?”
“这里的东西可能爷看不上眼,但东西都是保真的,您这么说,若是传了出去,生意怕做不了了。”伙计讪笑道。
“爷说是假的就是假的。”百里子轩把翡翠往地上一摔,翡翠裂成两半儿:“去把你们东家叫出来!”
伙计看事情闹大了,忙不迭地去把掌柜叫了过来。
百里子轩不满意道:“爷都说了是你们东家!不是你们掌柜的,你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看不起我们这些外来人啊?”
掌柜陪笑道:“这位爷,小的看您这身行头,必定不是普通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和气生财嘛…”
“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爷找的是你们家东家,你来凑什么热闹?”百里子轩把扇子一打开,给自己扇起了风。
来者不善啊…
看来这件事情不能善了了,掌柜想了想只得说道:“这位爷,东家现在不在店里面,小的已经差人去喊东家了,您坐着稍等一会儿。”
百里子轩的目的也达到了:“嗯,你做的很好,先下去吧,等你们东家来了,让他来见我。”
珍羽斋的东家是梅家三小姐梅栎静的舅舅、韩家大爷韩祖春。韩祖春赶过来的时候满头大汗,顾不得好好收拾收拾,推开房间的门进去见了百里子轩。
“这位爷,小的就是珍羽斋的东家,姓韩名祖春,您叫小的韩东家就行。”韩祖春喘着粗气说道。
百里子轩使了个眼神,他身旁跟来的人赶紧把门从外面关上,守在了门外。屋子里面只剩下百里子轩何韩祖春的时候,百里子轩满脸讥讽地说道:“好一个韩家,好一个韩祖春,你们跟在梅家屁股后头那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混出个人样来?”
第三百四十章 来头
“小的听不太懂爷您说什么。”韩家大老爷韩祖春的神色收了一些起来:“您看起来不像是大魏的人士吧,看起来倒像是西凉人。”
“你知道爷说的是什么。”百里子轩此时此刻哪里有在千鹤宴上一板一眼、略显笨拙的样子:“没错儿,爷是西凉人,爷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今儿个上门来叨扰,是为了和韩家谈一笔生意。”
“如果是一般的买卖在下欢迎之至,如果是其他的…恕在下不会奉陪。”韩祖春舔着肚子说道。
“哈哈哈,韩家大爷瞧这模样是瘦了,瘦了不少呢…”百里子轩又把扇子打开,扇起了风:
“是啊,如果换做在下也得瘦啊。自己的妻子还有二弟被关在牢里面,听说被关起来的时候还衣衫不整…按你们中原人的话说,头上一片青青大草原啊,和我们西凉的大草原好像不是一个…”
“您想要做什么?”韩祖春咬着牙,隐忍着问道:“如果您只是要羞辱在下,您的目的达到了,请您离开,珍羽阁不欢迎你。”
“韩家大老爷您别急啊。”百里子轩的嘴巴越来越毒,韩祖春恨不得在这里撕了他的嘴:“听说梅家三小姐…”
“够了!”韩祖春说道:“请您出去!出去!”
“韩祖春!爷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是不是?”百里子轩用一只手捏住了韩祖春的脖子:“你现在弄清楚,是你求爷,不是爷求你,如果不想死的话,就把这桩生意做下去。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现在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韩祖春肥硕的身躯被扔到了地上,发出重重的响声。门外的掌柜与伙计担心地问道:“东家,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你们忙你们的去吧,不要偷懒儿!小心我扣你们的工钱!”韩祖春的声音有些沙哑:“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方,小心惊扰了贵客!”
门外的脚步声稀稀疏疏地走远后,百里子轩说道:“看来韩家老爷您想明白了。就是嘛,咱们做生意和气生财,你要是识相的话,就少受些苦头,就连牢里面的韩家二老爷与韩家大夫人,爷也会给你救出来。”
韩祖春咬着牙问:“您究竟想做什么?”
“看来韩家大老爷您还是有些不情愿啊,不过没关系,咱们来日方长,以后你肯定会心甘情愿地为我们做事,就像你的先祖那样。”百里子轩阴测测地笑起来,看得人心里面直发毛。
韩祖春双目圆睁,身体颤抖起来:“您,您究竟知道些什么?”
“以后加一条规矩,爷没让你问的不许问。”百里子轩站起了身,扔了一大锭银子在地上:“这算是刚刚事情的赔礼,你们家里的人爷会帮你们捞出来,你先等着吧。”
“那爷让小的做什么?”韩祖春惴惴不安地问道。
“以后你就知道了。”百里子轩看着韩祖春就像看着一条狗似的,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百里子轩早上去寻了韩祖春,下午谢博宇就在军营里面收到了消息。
“百里子轩…速度够快的啊。”谢博宇对着角落里面说道:“既然大鱼已经上钩,也让夏詹事那边知道这个消息,这样夏詹事才知道怎么做。”
无声的回答过后,一阵微风刮过,一切了无声息。
谢博宇回到了舆图这边,用手指指着舆图的一点笑道:“百里子轩,要论计谋,你在大魏学到的只是一星半点儿,那都是咱们大魏人玩儿剩下的。”
梅家为什么没有对知道他们秘密的韩家多多照顾?这一点都没有想通透,连一个世家的人都不如,就敢和他们大魏人玩儿聊斋,简直不知死活。
谢博宇又将目光挪向南疆。
这都多少天了,为什么他的卿卿还没有醒呢?
因为有达瓦次仁的护佑,紫儿等人一路上进展得很顺利,张管家还趁机多做成了几笔生意,张管家口才之好、头脑之精明,令知道张管家底细的紫儿等人觉得张管家不去做生意真是可惜了。
奇怪的是,越接近马格尔,梅栎清的眼皮子动换地越厉害,她们差点儿以为梅栎清就要醒来似的。
“沃丹你看,栎清的眼皮子又开始动了。”紫儿用手拐了拐焦渥丹说道:“会不会栎清眼皮子这样动换,是一种征兆?”
“征兆?”焦渥丹想了想:“我之前见过类似的例子,大都是因为魂魄与身体不再嵌合,神魂不安,想从身体里面出来…栎清情况太特殊了,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因为这样…”
两人说着说着都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焦渥丹想到了什么,把手覆在梅栎清心口:“奇怪,栎清被种下的那只蛊虫也没有动静啊…如果是栎清被影响了,那么蛊虫也会跟着躁动啊。”
“那我让宝蓝进来看看。”紫儿说道。
焦渥丹点点头,紫儿替了宝蓝去驾车,宝蓝掀开车帘进来,给梅栎清检查了一番:“焦门主,好像,好像小姐身上有不一样的阵法的波动。
说是人为的吧,不大像。如果不是人为的话,那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波动呢?好像小姐身上也没有被种下什么能引动的阵法啊。”
宝蓝越想越奇怪,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一会儿,几人到了马格尔,一个身着大魏服饰的男人向他们走来:“在下向各位问好,各位可能没有见过在下,在下是张先生提到过的东家,在下姓史,就叫在下史老板好了。”
张管家很快下了车道:“东家,你要老夫办的事情老夫办好了,老夫幸不辱命。这是与南疆各家订下的契纸,这是您的私印,您都收好了。”
史老板见到张管家给的东西,双眼放光,就跟见了宝贝似的,一把就全部接到手里来,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才把契纸还有私印收到了怀里。
在场的人里面除了张管家与梅二,也就紫儿知道眼前这位史老板是什么来头。
第三百四十一章 圣泉
“辛苦你了。”史老板郑重地拍了拍张管家的肩膀:“各位一路劳顿也辛苦了,在下已经准备好了屋子,各位请随意。”
紫儿看着史老板演得挺像样,差点没笑出声来。
“东家,这位是蓝将军。”张管家给史老板与蓝将军互相介绍道:“蓝将军,这位是我们东家。”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史老板拱手说道:“舟车劳顿,多有辛苦,感谢蓝将军这一路的护持。”
“也不知道是谁护持谁。”蓝将军说道:“您的东家能耐那么大,从尼拉到马格尔这一路没有他护着,本将军也不相信啊。”
史老板敏锐地注意到蓝将军说的是“您的东家”,不是“您这位东家”。看来蓝将军心里面还窝着火呢。
“哪儿能呢?”史老板赔罪道:“蓝将军这尊大佛,换平常我们肯定请也请不来呢。如果不是蓝将军您不辞辛苦护送我们家掌柜与伙计,还有各位贵人,我们聊表些心意也是应当的。”
“不和你们这些人玩弯弯绕,我们性子直,玩不过你们。”蓝将军淡淡地说道:“房间在哪里,我们要下去休息了。骊艳、虹儿、凌青咱们走,不要和这等子人混在一起,学了些不该学的东西在身上。”
蓝将军说话越来越直白,已经快要杵到脸上了,史老板有些忍不住了,张管家按住了史老板:“东家您别生气,蓝将军‘劳苦功高’,说话就是硬气,咱们也不用在意,反正咱们也到了地方了,也不需要她们这些人护佑了。”
张管家不说当老好人来和稀泥,怎么还火上浇油了呢?不像是张管家的风格。
史老板对张管家信任有加,任由张管家发挥,没有出声阻拦:“张掌柜您说的是,我还以为大名鼎鼎的蓝将军有什么了不起呢?
原来也不过是如此。像您说的,你和你侄子也平平安安地到了马格尔,咱们也不用受这些兵油子的窝囊气!咱们走,去看看焦先生他们去。”
黑衣人正好此刻迎面而来,与史老板隔着黑斗笠四目相对了短短地一瞬。
黑衣人从史老板身边经过的时候,停下了脚,深深地看了史老板一眼,不知所以地笑了笑,然后大步离开了。
史老板对黑衣人的态度也没放在心上,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越过黑衣人向紫儿等人这边走来:“这位是风桥兄、紫儿姑娘还有焦先生吧,里边儿请,在下等你们很久了,不知姑娘可还好。”
姑娘自然指的是梅栎清。
焦先生摇了摇头:“只能堪堪稳住,接下来再不治好,恐怕就难活了。”
宝蓝、紫儿把梅栎清抬下来,迅速地把梅栎清往阴凉的客栈里面送,经过的史老板等人的时候,史老板闻到一股淡淡地腐臭味儿。
史老板就算经历过了风浪,当闻到梅栎清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的时候,也不由得捏紧了双手。那股腐臭味儿意味着什么,史老板再清楚不过了。
风桥上前来说道:“史老板,咱们先进去吧,站在这里怪显眼的。”
风桥扫视了一圈儿,眼中的意味很明显。
史老板应道:“那是那是,站在这里太热闹了,几个大魏人站在这里,恐怕会招人烦的。”
马格尔已深入南疆腹地,再走几个村子就是南诏国了,在这里能听懂大魏话的人少之又少了,更何况他们几个人是在这里唯一的大魏人。
风桥走在最外面,忽然间听到了清脆的铃铛声,那铃铛声有些熟悉,风桥想一想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干脆没有去管那铃铛的主人。
她要进来,迟早会进来的。只是那些人能容她活那么久,也是奇事一件啊。
等进入店里以后,也同样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板,只不过这个店的店主是位老板娘。
老板娘的长相一看就不是大魏人的模样,高鼻梁,黝黑的皮肤上沟壑纵横,半睁不睁的眼睛不知道看向何方。手上抬着一个烟锅子,烟锅子里面点着了烟丝,烟丝在暗处发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老板娘,刚刚进来的八位是不是已经上楼了?”史老板问道。
“嗯。”老板娘抽着烟锅子,吐出一口白烟说道。
老板娘和黑衣人一样,沉默寡言啊。
“这位老板娘听得懂大魏的话?”焦渥丹觉得有些稀奇。
史老板答道:“正是。亏了老板娘帮忙,帮我们置办齐了需要的东西。等明儿个一早,咱们一起去圣泉吧。”
“圣泉?你们要去圣泉?”老板娘把眼睛睁开了,眼神锐利地如同飞翔于浩瀚蓝天的苍鹰:“圣泉可是不许外人进入的。”
“我们…我们不进去。”史老板被老板娘的气势震住了,好像自己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一样:“我们就是去周围看看,看看。”
“这话你哄哄我这位老人家就算了,你可骗不过其他人。”老板娘拍拍烟锅子,把里面的灰抖落出来一些:“你们如果不想找死的话,就不要接近圣泉。”
焦渥丹看这样也不是法子,便打开天窗说亮话道:“这位老人家,我们去圣泉是有要紧事儿,您见多识广,您看…有没有法子…能通融通融?”
“要紧事儿?你们能有什么要紧事儿?”老板娘讽刺道:“你们不过是和那些贪得无厌的大魏人一样,看上了里面的东西罢了,少说这些漂亮话。”
“我们保证不要里面的东西,甚至我们不进去也可以。”焦渥丹心平气和地说道:“我们是为了救人。”
“救人?”老板娘哈哈大笑道:
“圣泉还从来没有救过外人,更何况你们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魏人了。连我都没有去过几次,还是因为沾了光能进去看看。
你们回去吧。我知道你们武功高超,但你们人生地不熟,来的人又这么少,我们以礼相待着、让你们回大魏已经是我们忍耐的极限了。
你们要去圣泉,就算达瓦次仁的师父出来为你们说情也不可能。”
第三百四十二章 筹码
老板娘说完这些话以后就到后堂去了,任史老板怎么叫都没有反应,直到后堂出来的伙计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让人听不懂的话,史老板才歇了问个清楚的心思。
史老板垂头丧气地出来问道:“焦先生咱们可怎么办?”
“史老板,你什么时候瞻前顾后的了?”紫儿从楼上走下来道:“你拿出做生意的十分之一的劲头来,栎清这件事就好解决了。”
“就像老板娘说的,咱们人少又人生地不熟的,难道还能硬闯吗?”史老板急得打转。
“谁说不能的?”风桥笑道:“咱们抓个人质不就行了?”
“人质?你说抓老…”史老板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抓了她我们现在就得交代在这里。”
“风桥兄弟你说的是…”张管家想到了一个人:“她难道跟来了?”
“之前在尼拉她没有派上用场,这次她可逃不脱了。”风桥笑笑,下一瞬就从门外抓回来一个人,一群人里面只有梅二惊讶道:“她,她…”
风桥抓的人正是从尼拉消失不见、又出现在马格尔的冉奴。
“抓她作甚?她又没有用。”梅二喃喃地说道:“抓了她,南疆的人就能让我们进去圣泉了?”
风桥捏住冉奴的下巴:“你说傻侄子说的有没有道理啊?圣女?”
果然,“圣女”两字一出,客栈里面呼啦啦蹿出来无数的南疆人,团团围住了风桥等人。
“风桥你还是这个性子,唯恐天下不乱。”紫儿翻身一跃,从走了一半的楼梯上翻了下来,走到风桥等人中间:“你就不能忍忍,忍到明天早上再把人抓了?到那时候他们不得不就范了。”
风桥看着紫儿说道:“栎清已经等不起了,必须现在就去。”
“风桥!”焦渥丹劝阻道,这个时候大家从尼拉日夜兼程到了马格尔,都十分疲累,没有心思对付这些南疆人。
“渥丹,速战速决!”风桥这一手不仅是对紫儿等人来说措手不及,对那些早已经听去他们日后的进程的南疆人来说,同样措手不及。
后堂里面迟迟不出来的老板娘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一个晚上可以出的意外很多了,他不想像到南疆第一夜那样被几组弯刀逼得进退两难,也是时候将这些嚣张的南疆人一军了。
“风先生好兴致,不如再加本将军一个。”蓝将军和姜骊艳四人慢慢走了下来:
“原来冉奴老板娘是传说中的‘圣女’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们南疆大概几个月前扣了一个人,本将军希望你们把她交出来,咱们也好继续做朋友。”
“朋友?你们是什么朋友?别往你们脸上贴金了。”冉奴被风桥掐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你是大魏赫赫有名的蓝宏真蓝将军吧?我冉奴不是你们肚子里面的蛔虫,怎么知道你们想找什么人?”
风桥的虎口收紧了,冉奴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风先生,您要怜香惜玉才是。”蓝将军让风桥手下留情:“圣女那么聪明,一定会明白本将军说的是什么人?”
“哈哈哈,圣女啊,我让你别来,你偏要来。”老板娘这时候才从后堂走出来:
“你说你要打头阵,没打下来不说,差点儿把自己赔进去了。要不是鬼卫队来救你,你早被这些大魏人给杀死了。
你说你留下为了获取情报,什么重要的消息没探听到不说,自己逃了回来。回来就回来吧,为什么到马格尔又露了踪迹?
圣女啊,你除了脸蛋儿美一点,其他都不中用。这次事情过了以后,五年后你再出来吧。”
老板娘毫不留情地数落起冉奴来。
“婆婆,冉奴不是故意的…是他们太厉害了。”冉奴捏起娇滴滴的嗓子向老板娘撒娇道:“婆婆你快点儿把冉奴救出去吧,冉奴接下来都听你的,再也不敢乱来了。”
风桥又把虎口收紧了:“那个什么婆婆,我们现在要进圣泉,你带我们进去,要不然你所谓的圣女就…”
“哼,绝无可能,你以为就她一个圣女?”老板娘笑道:“她死了还有圣女的候选人,不多她一个。”
风桥眼尖地看到老板娘说话前烟锅子,晃了一下:“怕不是这样吧…冉奴绝对比你说的重要。我们来南疆的第一个客栈里面怼了那么多人骨,那些人…都是冉奴‘享用’掉的吧?
你们把那么多人供奉给冉奴这个圣女,得花多少功夫,你和我说‘不多她一个’?这样的话也只能‘哄哄’你们自己吧。”
老板娘气息一滞:“好,我们可以答应你们一个条件。是救你们一直寻找的那个人,还是救你们要救的人。”
老板娘真是狡猾,她看出来风桥与蓝将军不算是完全一道的,把这个皮球踢回给他们,能引起他们内斗也说不定。
“风先生您别多虑,救梅家大小姐要紧。”
蓝将军每说一个字,老板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哈哈哈,老东西你听见没有?玩离间计玩到我们头上来了,玩砸了吧。”风桥也毫不客气地大笑道:“蓝将军咱们‘北莫’莫如是先生要救,栎清也要救。这件事情他们没有商量的余地。”
“哼,你们凭什么?”老板娘八烟锅子敲在铜盆上敲得空空响:
“圣女对我们是很重要,但也没有重要到要同时拿莫如是和梅家大小姐来换的地步。这件事情对我们来说同样没有商量的地步,大不了我们壮士断腕,你们杀了圣女便是。”
张管家见双方僵持起来拍了拍手,然后说道:“听老板娘这意思是,只要我们拿到足够的筹码就可以做成这笔交易。老朽不才,这次南疆进货之途收获颇丰,收到的这件‘货’,老板娘您看看成色怎么样?是不是能做这笔买卖的筹码?”
张管家话音一落,两个人中间架着一个人落到了张管家等人的面前,老板娘捂着胸口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