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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日生     北上伐清txt下载     北上伐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二章 清理猪队友

    侯玄演带着人回到岳州的时候,发现夏完淳已经先一步到了,风字营骑兵为主,行军速度确实快。

    顾炎武、郑遵谦站在城楼上,看到侯玄演的一刻,才放下心来。

    岳州的城门大开,侯玄演入城之后,就发觉气氛有些不对。街道上全是来来往往的人马,城楼上的守军也多了起来。他压低声音,问道:“岳州可有异动?”

    顾炎武叹了口气,说道:“武昌府的佟代在武昌招兵买马,阿济格北撤避暑的时候,任命他做“总督八省军门”,留在武昌府的湖广军,被他横扫歼灭。现在整个武昌府都沦陷了。”

    侯玄演一听暗叫一声不好,武昌府是金陵和岳州的必经之路,如此一来自己和老本营就被横腰截断了。失去了金陵运来的粮草辎重,在湖广毫无根基,怎么跟不断涌入的清兵打?这等大事,侯玄演不敢怠慢,说道:“快回衙门,将岳州城里有品阶的都叫来,细细商谈。”

    刚到衙门,顾炎武指着门口一个中年人说道:“督帅,这位是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袁继咸。”

    侯玄演望着他,抚掌叹道:“莫非是“血胜生来浑不改,寸丹留与报君知”的袁继咸?”

    袁继咸一听他吟诵的是自己十二岁时的诗词,心中一阵高兴,忙道:“正是袁某,早就听说吴越伯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侯玄演爵高位低,官职甚至还不如袁继咸大,所以老袁干脆称起爵位。毕竟这里是侯玄演的地盘,若是以上官之礼待他,估计他手下这些骄兵悍将也不会答应。两个人互吹一波之后,拉着手进到衙门内。

    侯玄演随口问道:“久闻大人被左梦庚那个逆贼裹挟,到了金陵,我拿下金陵大寻全城也没找到袁大人,谁知道今日有幸在此相见啊。”

    袁继咸脸山显出愠怒,叹道:“当时兵荒马乱,我不知是谁拿下了金陵,趁乱逃回了长沙。谁知道何腾蛟那厮鼠目寸光,他打的主意说出来真是笑煞旁人。这个蠢货竟然想要清兵和闯军火并,他在后面坐山观虎斗。”

    侯玄演讶然道:“闯军不是降了堵胤锡,还组建了忠贞营,正在和清兵在荆州相持。他身为湖广总督,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

    袁继咸摇了摇头,侯玄演露出了然的神色,说道:“看来是明知故犯,好了我们先别说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侯玄演将众人带到大堂,手下早就知道他的习性,在大堂中央摆着一个沙盘。上面是山川脉络,敌我兵马扎住何处,都标记的清清楚楚。

    侯玄演盯着沙盘,手里拿着一根木杆,一边指着一边默数了一下,问道:“武昌府的佟代,有多少人马?”

    顾炎武答道:“马步军一共一万不足。”

    砰地一声,侯玄演手里的长杆应声而断,侯玄演愤怒地将两截断杆扔到沙盘上:“不到一万人,是怎么拿下偌大一个武昌府的?”

    袁继咸叹道:“武昌府的守军,不是何腾蛟的嫡系,一直为他所忌。那些军士领不到粮饷,饿极了只能就地抢粮,掠夺百姓。然后何腾蛟就上奏天子,说他们为祸一方,是一群兵贼。这些人恨不得生吃了何腾蛟,清兵一到,他们就献地投降了。”

    侯玄演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吐出:“好好一个湖广,本可以作为西南屏障,襄阳城能抵挡最强盛时期的蒙元六年,怪不得到了何腾蛟手里,跟他娘的纸糊的一样。有这样的总督,何愁大明国家不亡,华夏种族不灭。”

    顾炎武幽幽地说道:“他还想杀袁大人呢,若不是有个义士相救,袁大人早就死在岳麓山下了。”

    侯玄演气极反笑,说道:“荆襄这一战牵涉全局,若是被清兵拿下,江南就无险可守了。清兵随时可以从武昌府东进,金陵就在他们眼皮底下一般。这种国运之战,决不能坏在一个何腾蛟手里。”

    这番话杀气腾腾,熟悉他的老部下暗暗心惊,夏完淳年纪虽小,但是跟侯玄演时间最长。他搓了搓手掌,小心翼翼地说道:“何腾蛟是朝廷大员,海内人望极高...”

    侯玄演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我涉险去福州,所为何事?上次常州之战我上奏天子,让何腾蛟迎圣驾亲征,他就推三阻四。我前番去福州,早就得了陛下密旨,杀之上顺天意,下合人心!”

    袁继咸虽然差点被杀,但是还是心系江山社稷,他面带忧色,说道:“强敌在前,我们自相残杀,岂不是给了清兵机会?”

    侯玄演眼睛眯成一条缝,沉吟片刻说道:“区区一个何腾蛟,有什么资格和我自相残杀,凭他从广西招募的那些督军、抚军,敢跟我的风字营相提并论?不过如今最紧要的是,收复武昌,打通和金陵的通路。否则咱们孤军一支,凭着个岳州也不是长久之计。万一堵胤锡栽了,咱们岳州可就成了第二个荆州了。长沙何腾蛟的事,你们不用管,我自有定夺。”

    厅内的顾炎武、袁继咸等人,从内心还是不希望同室操戈。听到侯玄演的话,他们长舒了一口气,顾炎武问道:“佟代收编了武昌府的守军,实力大增,督帅打算如何对敌?”

    侯玄演捡起半截木杆,指着金陵说道:“鞑子不停地将兵力往湖广调,根本无力渡江南侵,李好贤的十万兵马守在镇江,毫无用武之地。派人绕路回金陵传令,让阎应元和朱大典分兵守镇江,调烈火营西征。”

    “时候不早了,诸位回去歇息吧,接下来还有的是仗要打,万万保重身体。”侯玄演拿眼望了夏完淳一眼,开口说道。夏完淳心领神会,没有随人一起离去。

    众人纷纷告退,夏完淳疑道:“督帅?”

    “点齐兵马,只带骑兵,卸去辎重,随我出城前往长沙。”

    夏完淳愕然愣在原地,随即拱手道:“末将领命!”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快马风字营

    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期而至,泥泞的道路上马蹄溅起泥水,发出达达的声音。

    湘潭百姓远远看着这一支玄甲精骑飞驰而过,眼里充满了担忧,据说洞庭湖以北已经杀成了尸山血海。这些百姓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家乡也成为战场,任何一支突然到来的军队,都足以让他们提心吊胆。

    战事若起,这些小民毫无选择的权利,尽管这里是他们世世代代的乡土。但是决定他们乡土命运的,从来不是手无寸铁的乡民。

    来到长沙城下,已经是天色将晚,淅淅沥沥的秋雨让天色比往常更暗。

    长沙城上的守军,紧张地望着城下突然而来的兵马,不知所措。已经有小兵慌张入城,去跟何腾蛟报信。长沙城里正在进行大清洗,不是何腾蛟一手提拔的,都被他拘禁起来。城中人心惶惶,这支兵马的来历,不得不让人多想。

    侯玄演的亲卫中,一个粗犷声线的魁梧汉子,越众而出。在马上高声喊道:“吴越伯率兵驰援湖广,有要紧军情与何总督面谈,快开城门!”

    城上的守军把总硬着头皮陪笑道:“请吴越伯稍等,我们已经去请示总督大人了。”

    “混账!耽误了军情,你可吃罪得起?”

    侯玄演一扬马鞭,将蓑衣扔在马下,扬声道:“本督率兵前来,这里莫非已经不是大明的城池?要把我这五千弟兄的百战残躯,挡在城外么?”

    城上的小将不住的讨饶,就是不敢开城,侯玄演说道:“也罢,这里是一封密信,你速速前去送与何腾蛟总督。”说完交给身边的亲卫,亲卫从箭壶中取出一支箭,弯弓射到城楼上。

    小兵拔下箭矢,取了密信匆忙奔往总督衙署,正巧在路上遇见了赶来的何腾蛟和他的心腹。三个人共乘一车,正在赶往城楼。侯玄演哂笑一声,对夏完淳说道:“咱们兵临城下,何腾蛟竟然一无所知。身为一省总督,躲在城中如同瞎子聋子。这样的人领兵打仗,能赢的话那真是奇闻怪谈了。”

    何腾蛟从马车的窗口拿了密信,展开之后,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章旷急忙问道:“云从兄,信中所说何事?”

    何腾蛟将所谓的密信递给他,章旷和傅上瑞凑着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郑芝龙欺君罔上,朕在福州,如同汉献帝在许昌。望卿顾念君臣之义,与侯玄演共诛郑芝龙,解救朕与水火之中。

    章旷压低了声音,说道:“早就听说侯玄演生了一颗泼天的胆子,独身一身跑到福州,原来是为了这件大事。”

    傅上瑞眼珠转动,轻声道:“其中会不会有诈?”

    章旷轻笑一声,感觉自己犹如诸葛附体,从容洒脱地说道:“兄长多虑了,侯玄演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没有理由私造这样一封密旨。我看这倒是一个好机会,值得利用一下。用好了,可抵十万大军。”

    何腾蛟脑袋一转,斜视着他,问道:“哦?贤弟有何妙计?”

    章旷一看何腾蛟如此重视自己,而傅上瑞只能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不禁大感得意。有明一朝文人内斗,已经到了休戚相关的小团体,两个人都要斗一斗了。

    “我们可以驱狼斗虎,侯玄演和郑芝龙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只要让他们两败俱伤,咱们再出面将陛下接来长沙,那么天下就掌握咱们手中。只有咱们这些清流掌握了军政,才有可能驱除鞑虏,北伐中原、光复我汉家江山啊。”

    何腾蛟面色酡红,血气上涌,白皙的面庞上写满了激动。

    “说得好,我们可要仔细应对,想办法让这个侯玄演为我所用才行。”

    章旷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智慧中,被自己的智谋折服,无法自拔。他淡然一笑:“云从兄放心,区区一个侯玄演,据说年不满二十,在咱们面前还不是一言足以动其心志。”

    何腾蛟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有章兄,正如同虎得双翼,不甚幸哉!”

    他转过身,透过车帘招手呼唤过自己的亲兵,说道:“速速护送我前去城门,我要亲自到门口迎吴越伯。”

    来到城门口,三个人先是登到城楼,仔细端详。城下的兵马甲胄鲜明,而且脑后没有辫子。城楼上的参将弯腰说道:“这些人马确实是侯玄演无疑,小人从岳州撤军时,曾经见过他们。这是侯玄演的北伐军四营之一,风字营。”

    侯玄演淋在雨中,手掌摩挲着剑鞘,玉质的剑把传来丝丝暖意。

    城门缓缓打开,几个亲兵撑着伞,护送三位大人下车。何腾蛟、章旷、傅上瑞笑吟吟地走出城外。亲兵护送着他们走过吊桥,高声喊道:“吴越伯在哪?总督大人迎接您来了。”

    侯玄演摆了摆手,示意风字营不要动,自己和十几个亲卫下马,一起步行向前,脸上还挂着和善的笑意。何腾蛟一看更加放心,他连兵马都不带进城,足见其诚意。而且此时南明官场虽然内斗成风,但是还没有付诸刀兵的前例。

    侯玄演目视前方,低声问道:“这三个谁是何腾蛟?”

    夏完淳凑近了说道:“定是中间为首的那个。”

    侯玄演摸了摸鼻子,说道:“长沙城里尚有守军,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只好宁杀错勿放过了。一会一个急冲锋,将三个人的脑袋全给我削下来。”

    他身边的亲兵手掌悄然伸向腰间,眼看距离足够近,侯玄演大喝一声:“动手!”亲卫们一字散开,露出足够多的空隙,后面的骑兵

    身后奔马疾驰而来,何腾蛟的身边亲兵眼见形势突变,慌忙拔刀将他们护在中间。只是骑兵冲击力,其实一群护卫能抵挡的,马蹄扬起如屠草芥。电光火石之间,骑兵们手里已经提着三颗血淋淋的人头,脸上还挂着惊愕的表情。

    风字营,无愧其名。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杀鸡儆猴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城楼上的守军目瞪口呆,大明建国这么多年,只有当初江北四镇的黄得功和高杰,有过这样的同僚之间刀兵相见。

    侯玄演翻身上马,率兵杀进长沙,长沙城最大的一支军队,是何腾蛟从西南广西等地招募的督军,足足三万人。守城的正是督军将领吴承宗的手下,他亲眼看到何腾蛟三人和亲兵被人削去脑袋,自觉何腾蛟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吴承宗怪叫下令道:“射箭啊,滚石呢?给我砸!”

    黑衣玄甲的骑兵,如同一股洪流,奔入长沙城内。城楼上吴承宗身边的小兵犹疑不定,吴承宗大怒:“你们想造反么?”

    他的副将眉头一皱,低声道:“将军,那可是吴越伯啊。”

    吴承宗骂道:“那又能怎样,你看不到他们刚刚杀害了何总督?”

    吴承宗来自广西,和另一位来自贵州的督军将军姚友兴走了过来,说道:“老吴,何腾蛟总督死了,现在只有一个总督还活着。侯玄演手底下有三十万兵马,不是你我能惹的起的。”

    吴承宗愤然骂道:“姚友兴,你要当叛徒?”吴承宗的手下纷纷拔出刀,对准了姚友兴的人马。

    姚友兴冷笑一声:“姓吴的,别给脸不要脸,你要给何腾蛟当孝子贤孙,不要牵连我们弟兄跟着你送命。侯玄演的风字营,在应天府追着多铎打,你敢跟鞑子真刀真枪的干?你要是个汉子,就自己一个人去为何腾蛟报仇。别带上自己的生死弟兄去送死,大家都是有老有小的人,没有哪个嫌命长。”

    吴承宗身后的人,慢慢放下了举刀的手,无力地垂在地上。

    吴承宗一看人心所向,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自己的心腹趁乱逃出了城。姚友兴等人,则带着何腾蛟费尽心血招募来的督军,向风字营投降了。

    侯玄演进了长沙,先是派兵占据了各个衙署,然后将大小官员拘到总督衙署。

    零零散散的亲兵押送着官员,来到衙署内,侯玄演眉心一蹙,问道:“怎么就这么几个人?”

    衙署内有一个瘦削黑矮的尖嘴小吏,站了出来谄笑道:“将军有所不知,长沙城里的官员,有半数都被何腾蛟关押进牢里了。”

    侯玄演一听,心里差点乐出声,这不是天助我也。何腾蛟这厮正是自作孽不可活,如此一来自己想要消弭掉杀何带来的后果,尽快地稳定湘地,就容易太多了。

    “快去狱中,将诸位大人放出来,请到这里与我会面。”

    不一会,总督衙署满满当当,长沙知府周二南盯着衙署内摆放的三颗人头,大吃一惊。尽管从牢里来的路上,已经有人告诉他何腾蛟被杀,但是亲眼看到还是不免震惊。

    待看到堂上端坐的少年,年纪虽轻,却已经有了久居上位的气度。周二南知道,这必是吴越伯侯玄演,于是行礼道:“下官周二南,见过吴越伯。”

    侯玄演笑吟吟地说道:“不必多礼,本督奉陛下密旨,剿除何腾蛟这个逆臣。何腾蛟在湖广的所作所为,诸位都比我清楚。这厮昏庸无能,而又贪权恋位。蔑视圣意,不肯迎陛下入湘,这是他的一宗罪;加派义饷、蓄养私兵,使湖广民田税涨了六倍,百姓苦不堪言、死亡过半,这是他的二宗罪;怯战不前,坐视堵胤锡困在荆州,这厮不发一兵一卒,这是三宗罪。

    以上三罪犯其一,就是罪不容诛,三个齐犯何腾蛟可谓是罪大恶极。但是尔等都是忠臣良将,被何腾蛟迫害入狱。”侯玄演指了指三颗人头,继续说道:“如今何贼已经伏诛,诸位官复原职,过往和何腾蛟三人交往过密的,也一并不予追究。”

    大堂里众位官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一些深受荼毒的文官,这次有没被清洗到的,都在心里为何腾蛟鸣不平。毕竟何腾蛟虽然昏聩无能,但是在士林声望却很高。这些官老爷哪顾得上小民的死活,也看不到荆州的大头兵,在他们眼里,何腾蛟才是湖广的总督。

    其中一个山羊胡的中年人站出来说道:“吴越伯,下官刘成胤,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

    侯玄演一看他的做派,就知道这孙子是出来找茬的,要想镇住这些官员,必须有一个杀鸡儆猴的机会。他眯着眼道:“但说无妨。”

    刘成胤背着双手,傲然道:“吴越伯一口一个奉了圣意,不知道可有陛下的密旨?”

    侯玄演哂笑道:“既是密旨,岂能示人?”

    刘成胤自以为抓住了侯玄演的软肋,更加振奋,提高了声音道:“就是说吴越伯不能出示任何旨意,仅凭只言片语,就杀了当朝二品大员?你也只是江浙总督,仗着兵马,就可杀害同为总督的何大人么?”刘成胤越说越激动,大明的文官一向以辱骂上级为荣,若是有人骂皇帝,甚至可以迅速地在士林扬名。刘成胤此刻感觉自己已经晕乎乎的,被同僚们敬畏的目光包围,他甚至已经预见到,以后所有长沙的读书人,见到自己时那种崇敬。

    其实他本人,对何腾蛟没有什么感情,因为何腾蛟并没有提拔他。但是他享受的是,这种不畏惧强权,据理力争的感觉。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处世理念,只要和他们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十恶不赦。在他看来,侯玄演擅杀何腾蛟,就属于十恶不赦的行为。

    侯玄演站起身来,用手按住剑柄,撑在地上。俯视着堂下众官,说道:“本督奉陛下口谕,诛杀何腾蛟,上合天意,下顺民心。这厮在这里胡言乱语,为罪臣张目,可见他乃是何腾蛟一党。”侯玄演拿起手里的剑,指着堂前何腾蛟的人头,说道:“你既然对他忠心耿耿,本督就成全你。”

    他话音刚落,几个亲卫拔出钢刀,就在这大堂之上,将刘成胤的脑袋砍了下来。溅起的血柱喷洒到周围官员身上,血腥气弥漫整个衙署大堂,让人作呕。

    人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出来跟侯玄演理论了,讨要密旨一看了。

    “大敌当前,荆襄一战是国运之战,战事一开再有扰乱军心的,以此为例。”

第一百二十五章 败类

    等到何腾蛟被诛杀的消息传遍湖广的时候,岳州城的众人才如梦方醒。顾炎武和袁继咸相对无语,唯有一声叹息。

    侯玄演这次出手势若雷霆万钧,看似是临时起意,鲁莽行事。其实早在常州的时候,他就开始谋划了。后来的入福州面圣,也是为了此刻。何腾蛟、史可法这种人,必须得死,否则任由这种人窃居高位,那么神州处处都是扬州。无能不是死罪,但在亡国灭种的关头,窃居高位还那么无能,就是该挫骨扬灰的死罪。

    跟在侯玄演的身后,夏完淳望向侯玄演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只有他清楚地记得,在常州上书朝廷时候,侯玄演说让何腾蛟迎接圣驾时,诡异的笑容。

    侯玄演被他看得有点毛毛的,不满地问道:“我看你魂不守舍的,在想什么?”

    夏完淳讪笑一声,掩饰道:“咱们杀了何腾蛟、章旷,但是湖广这么多郡县,钱粮兵马原本都掌握在何腾蛟手里,我在想怎么接手过来。”

    侯玄演一听眼睛一亮,来了兴趣,忙问道:“想到什么主意没有?”

    夏完淳脸色一红,摇了摇头,随即低下头,腹诽道:你这么奸诈,恐怕早就想好了吧。

    侯玄演呵呵一笑,说道:“这件事我早有打算。”

    “...”

    湖广行省下辖十六个府,其中有武昌府、襄阳府等六个府落到了鞑子手里。还有像荆州府这种,是双方战场,正在时时刻刻上演着厮杀。

    在南面的州府,以及下属的郡县,不停地有精骑踏过。每个郡县的主官,都在军队的护送下,前往长沙。

    七天之后,已经是金秋时节,在岳麓山下一朵朵金灿灿的菊花丛中,侯玄演统一接见了这些地方官。

    一张张的小桌子上,简简单单的摆放着几碟小菜,一壶小酒。来的都是各府的知府,还有一些大县的知县。他们也都知道了何腾蛟被杀,这件事本该在湖广掀起滔天巨浪,谁知道雷声大雨点小。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仿佛湖广从来没有一个叫何腾蛟的总督。

    何腾蛟为了给他的三万督军筹集粮饷,可以说弄得湘民天怒人怨。附近的郡县深受其害,听到何腾蛟被杀,更多的人心里是暗暗高兴。

    侯玄演举杯道:“今日来的,各郡县都是父母官。为官一任,就应该造福一方,可恨何腾蛟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好在何腾蛟已经伏诛,他订下的种种害民举措,必须立时停止。”

    本以为人群中会爆发出一阵欢呼的侯玄演,看着安静的人群,隔着很远自己都能感受到他们的绝望。

    侯玄演挑了一个欲言又止的知府,说道:“我看你四处张望,跃跃欲试,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本督讲?”

    这个人正好是衡州知府郑汉青,他顿了顿脚,下定了决心,愤然说道:“回禀督帅,何腾蛟虽然死了,但是他的那些爪牙黄朝宣、张先壁之流,有样学样,甚至变本加厉。这些人仗着手里有兵,蹂躏地方、荼毒乡里。我们衡州被黄朝宣的大兵日夜逼迫,百姓都已经四散而逃,就算留下的,也都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每天自杀的百姓,都不下几百户。都说湖北鞑子杀人如麻,殊不知湖南的**,比鞑子还可怕。”

    郑汉青说到动情处,老泪纵横,身边其他的郡县的官员,感同身受,都在偷偷拭泪。

    侯玄演面色铁青,他自以为掌握了这些地方,没想到还有着这么一群败类。

    这些人就是勇于虐民,怯于外战的典型,鞑子入关以来,投降的大多是这类人。

    侯玄演怒道:“这些败类罔顾军纪,你们身为父母官,就不敢管一管么?”

    郑汉青答道:“这些人仗着有何腾蛟撑腰,再加上手里有兵有马,我们哪能奈何他们?衙门的捕快衙役,又岂是这些大兵的对手。”

    “真他妈烂到骨头里了!这是什么世道,这些狗贼真比鞑子还要可恨!”侯玄演骂了几句,转身问道:“我的命令说的很清楚,各府文武主事官员,都要来此相聚。这些人可有人来了?”

    秦禾摇了摇头,说道:“黄朝宣、张先壁、曹志建,都没有来。”

    侯玄演扬声说道:“你们且回各自郡县,三天之后,我便率军前往,你等务必配合我,将这几个混账赶尽杀绝。”

    人群中有深受其害的,脸上都露出喜色,也有几个人神色不善。他们跟黄朝宣等人,同流合污,不知道贪墨了多少的银子。这些人生怕侯玄演将他们一网打尽,已经准备好散席之后,抓紧时间前去报信。

    众人散去之后,夏完淳问道:“督帅,为何要等三天?荆州、武昌皆有战事,咱们需要速战速决啊。”

    侯玄演恨恨地说道:“湖广熟,天下足,就连小儿都知道这句民谣。如此产粮的沃土,竟然都能被他们弄得饿殍遍野,不杀他们都不用鞑子来攻,自己就完蛋了。

    我说三天是为了迷惑他们,今日席上人多嘴杂,肯定会传出风声。我如此一说,这三天他们必会放松警惕,咱们的机会就大了一些。咱们风字营行军如风,这一次用闪电战,今夜出发,拿这群畜生的血,警示其他的**。我们在前线抵挡鞑子,谁敢躲在后面虐民,我就让他死的很难看。”

    夏完淳拱手领命,侯玄演问道:“你可知道这些人的驻防所在?”

    夏完淳拍了拍胸脯,说道:“督帅放心,这几天在衙署,我早就将驻防地图记在心间,没有半点差错。”

    “好!回去磨好刀,今晚去杀狗!”

第一百二十六章 真爽,五千个快男

    长沙城外,黄朝宣的军队就驻扎在此,何腾蛟被杀的消息传来,黄朝宣早就吓破了胆子。

    侯玄演的名字他不止一次的听说过,但是从来没有想到会和自己有什么联系。

    但是何腾蛟已死,黄朝宣严令手下,加强警戒。他虽然没有胆量为何腾蛟报仇,但是也深怕侯玄演将屠刀对向自己。可是尽管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也没有想到侯玄演今夜就到了。

    风字营的军队,是夏完淳一手训练出来的,早在苏州刚刚收复他们就跟着夏完淳南征北战。苏州城外炸死博洛他们就在城楼上;千里追击洪承畴全歼十万清兵有他们;火葬常州、收取金陵他们也在。一次次地大胜和日以继夜地训练,早就将他们磨练成一支精兵。

    黑衣玄甲在夜色中成了最好的伪装,但是侯玄演却下令,点燃火把。

    黄朝宣的营中,人人惶恐,黑夜中靠着火把根本无从分辨来了多少人。

    侯玄演示意亲卫队长秦禾上前,对着他低声说了几句,秦禾略一犹豫,就纵马向前。

    侯玄演让他前去劝降,是秦禾没有想到的,当日侯玄演大发雷霆,秦禾就在他的身边。根据秦禾以往的经验,督帅大人是不会接受这支人马投降的。

    秦禾骑马来到营前,黄朝宣营中的兵将早就失去了欺虐小民时候的跋扈,秦禾高声道:“何腾蛟罪大恶极,已经被我家督帅正法,快去告诉黄朝宣,他若是识时务,速速前来投降。”

    黄营中的小兵飞快奔向黄朝宣的营帐,在路上正好碰到匆匆赶来的黄朝宣。黄朝宣一听竟然要招降自己,心中大喜,他对何腾蛟没有什么忠心可言,这种军痞为了利益,投降异族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黄朝宣急忙赶往营前,他的副官忧心说道:“将军,小心有诈。”

    黄朝宣停下脚步,倒吸一口气,说道:“你说的有理,据说这小子奸猾无比,我们不能轻信。”

    黄朝宣没有想到,他不轻信,却有人轻信了。秦禾在营寨前高声劝降,听得最清楚的不是别人,正是守卫在营前的人马。侯玄演并不指望黄朝宣能信,他让秦禾劝降的目的,就是麻痹这些守军。

    营前的黄家兵马,听到前来的骑兵劝降,心底都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夏完淳冷眼旁观,提马到侯玄演身边,侯玄演眼神一凝,跟他对视一眼。夏完淳心领神会,举起手中令旗,用风字营特有的旗语,下令进攻。

    五千精骑如同一股洪流,从中间分成三路兵马,从左右两翼和中央杀进黄营。这个营寨驻扎在郊外,失去了城墙护佑,根本无力抵抗骑兵的冲击。风字营的兵马将手里燃着的火把,奋力抛投,点燃了沿途的营帐。

    钢刀在手,无情地屠杀着眼前的敌人,黄朝宣大吃一惊。说道:“不是劝降了么,这是我们的人先动手了?”

    副官哎呀一声,跺脚道:“将军,上当了!”

    黄朝宣也是个狠人,骑上战马,丢下满营八千余人,就要从后面逃去。

    深夜作战,一旦有一方失去了主帅的旗帜,就是天大的灾难。士兵们茫然无措,只能等待着屠杀。

    侯玄演高声道,别放走了黄朝宣,身边的夏完淳笑道:“督帅放心,一个也逃不掉。”

    原来夏完淳早就在四面暗暗安排了人手,专门剿除漏网之鱼,和要逃走的敌人。

    黄朝宣刚逃出营寨,就遇到一个小队十几个骑士堵了上来。黄朝宣高声道:“几位壮士饶我性命,我必有重金答谢。”

    为首的骑士狞笑道:“谅你一个逃兵,好大的口气,还要贿赂你风字营的爷爷。”

    黄朝宣心里害怕到极点,要是让长沙府的人看到他这幅模样,他们是万万想不到这个就是那个欺男霸女、不可一世的黄朝宣。

    “几位壮士,我不是普通逃兵,我是黄朝宣。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钱,我有的是银子。”

    骑兵们眼神一亮,为首的喊道:“弟兄们,立功的机会来啦!夏头儿让咱们干这个清扫的活儿,万万没想到成全了咱们这桩功劳,抓了眼前这个草包,就是今晚的首功啊。哈哈...”

    “里面的弟兄砍杀的快活,就是想不到首功被咱们拔了,哈哈,这就是命啊。”

    “哥几个升官的机会终于到了!”

    黄朝宣看着眼前十几个人猖狂的笑容,心底涌出一股不甘,奋发了一股狠劲,拔刀向前。

    十几个人笑着向前,将他砍落马下,小队长高喊:“不要砍死了,活捉功劳更大。”

    ...

    黄朝宣的这处营寨,冲天火起,周围小县的县令万万没有想到侯玄演的动作这么快。他望见火起,带着县里的衙役百人,匆匆赶来助战。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

    火光照耀下,此地如同白昼,黄朝宣被绑在柱子上,下面就是一堆木柴。他的手下八千人,早就被杀的干干净净。

    侯玄演望着这群匆忙赶来的衙役,和带领着他们县令,竟然有一些感动。这些人身上都是青衣麻布,没有丝毫的甲胄,仗着一股血气就敢前来助战。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些随着赶来的百姓,手里拿着农具、木棍。由此可见,黄朝宣在这里害民之深。

    侯玄演心头一暖,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县令恭恭敬敬上前,拱手道:“下官是湘潭县令,胡志云。”

    侯玄演笑道:“不错,是个人物。你这就派人回去召集百姓灭火,这厮搜刮的粮食运回县里,放还百姓。我这里还有几个受伤的弟兄,你带回县里好生照拂,等伤好了给我送到长沙。”

    胡志云脸色大喜,他身后的百姓更是已经开始跪地磕头。侯玄演望着这一幕,心中很不是滋味。这些百姓想要的实在不多,只要不迫害他们,甚至害的别太过分,就能换来他们的感恩戴德。可惜的是,就这点微薄的愿望,在明末乱世也求之不得。

    这是一个烂到骨子里的时代!

    侯玄演四顾一圈,原地生火做饭,用过饭的风字营兵马都已经收拾好了。

    他拿着一个火把,走到黄朝宣身边,骂道:“你这狗贼也是娘生爹养,吃的也是五谷杂粮,怎么就没有一点人的心肠?”

    黄朝宣嘴里被堵住,呜呜咽咽地求饶。

    侯玄演将手里的火把交给胡志云,说道:“在百姓面前,烧死这个王八蛋。”

    胡志云眼中氤氲,重重地点了点头。

    侯玄演上马扬声道:“今晚还有三处,吃饱喝足了,咱们继续。弟兄们,饱了没?”

    风字营一齐笑着喊道:“饱啦!”

    “那就跟我走,咱们继续杀!”

    五千人风驰电掣,很快就消失不见。

    胡志云望着他们消失的地方,眼神里无限的憧憬。他双眼湿润,擦拭了一把老泪,笑着自言自语:“我们汉人还这样的将军,还有这样的兵,亡不了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烈火营西征

    侯玄演和风字营横扫湘南,剿灭何腾蛟余孽的时候,李好贤率领的火字营已经接近武昌府了。

    李好贤南逃之后,备受侯玄演的重用,一心想要建功报答侯玄演,同时也向军民证明自己的能力。

    他从镇江府出发,一路上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后勤辎重事必亲自问询,保证士兵的给养。这一支烈火中走出的军队,上至主帅,下至兵卒,一个个甲胄鲜明,战意高昂,沿途的士子、农夫、商贾无不欢欣。百姓们身在乱世,见到守卫自己的军队如此雄壮,纷纷相送。李好贤严令不得接受,生怕误了行军速度,如此一来更受百姓爱戴。

    骑在马上的李好贤,心中紧张激动,跃跃欲试。在他身边,是有些落寞的张煌言。常州守卫战,张煌言罔顾侯玄演的调令,率所部直扑金陵,没想到碰到了洪承畴。于是整个南直隶捷报频传的时候,只有他全军覆没,靠着残部拼死守护,才逃得性命。更加可悲的是,洪承畴打赢了人生最后一仗之后,自刎投江。

    这就尴尬了...

    人家已经存了死志,顺便打败了你。

    李好贤无意间瞥到张煌言的神色,开口劝道:“大战在即,全军上下斗志昂扬,张兄为何闷闷不乐?”

    张煌言苦笑一声,说道:“没什么,我年轻时游学到此,如今故地重来,想起一些旧事。”

    李好贤对这个文官,打心眼里是看重的,自从他到了镇江,张煌言的才能就博得了他的敬意。不管是治军练兵,还是后勤辎重,张煌言都显示了自己的能力。李好贤人如其名,非常喜欢贤能的人,将他倚为肱骨。

    “嗨!我当什么事呢,张兄弟不用郁郁寡欢,督帅这个人,我最了解不过。等咱们打下武昌,我亲自带你去,跟他说一番你的才能。保准他乐呵呵的重用兄弟你。”

    张煌言哈哈一笑,眼前这个山东汉子,果然耿直的过分。自己的推托之言被他听出来,他直接不管不顾,毫无遮掩。一番话下来,说的张煌言心头暖暖的,谁都想跟这样的人相处。

    “那我就多谢李将军了。”

    李好贤的心思,很快又回到了即将而来的战斗上,他舒了一口气,问道:“张兄,这个武昌的佟代,是个什么人物?”

    张煌言对鞑子的情况,了解很深,在他看来知己知彼才能克敌制胜。张煌言不假思索,张口说道:“佟家在伪清朝廷里,是很有分量的一个家族。佟代的先人本是大明的官员,很早就铁了心投靠建奴,他投归努尔哈赤后,随努尔哈赤屡建战功,官位跃升,又互通姻亲,成为至近,在建奴内部,他们被称为“从龙八户之首”,说白了就是八大汉奸家族的头儿。

    这个佟代,就是佟家的人,他祖上是为贼酋首领努尔哈赤铸造红夷炮的,这一点不得不防。”

    李好贤点了点头,说道:“没想到这个姓佟的,还是个人才,竟然连红夷炮都能造出来。就是不知道,在武昌他有没有炮。”

    张煌言轻笑一声,说道:“武昌府这么多县,他手下兵马就那么些,还不到万人。其他的都是投降的散兵游勇,不堪一击。咱们只要打通一条线,和督帅左右夹击,姓佟的就是有再多火炮都没用。”

    李好贤不以为然,抿着嘴说道:“话虽如此,他要是火炮太多,咱们就是胜了也是险胜。而且攻城损失就会大大增加,我们烈火营第一次出战,可不能惨胜。既要赢,还要赢得漂亮才行!”

    张煌言眼中神色一变,盯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李好贤说的话,切入他的心扉,正好说到了他心中的痛点上。前番的败仗,他必须打出一个漂亮的胜仗,才能冲刷掉耻辱。眼前的武昌府佟代,就是他们的最好的机会。

    想通了此中关节的张煌言,脸上的阴云散去,重新活过来一般。神采飞扬的脸上,闪烁着光芒,正在思考着如何在武昌,拿下一场可堪称颂的大胜。

    ...

    带着风字营横扫湘南的侯玄演,再次回到长沙的时候,长沙官员士绅看他的眼光,已经发生了变化。

    侯玄演无暇顾及,回到总督衙署,将身上盔甲除去。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望着满堂的文武,扬声说道:“何腾蛟害民不浅,即日起废除他制定的苛捐杂税,多收的粮食,尽数返还百姓。各郡县按册办理,不得延误,洪一浊你派人各个郡县暗访明查,如有不按实册返还的,或者中饱私囊的,就地斩首,不必上报。”

    洪一浊领命而去,他的手下如今在侯玄演的地盘,都是些讳莫如深的人物。提起这支情报部队,都有着深深的忌惮。

    “何腾蛟、黄朝宣、周先壁等人,祸乱湘南,以至于民不聊生。湘南乃是粮米之乡,不能被他们搞垮,传令各郡县,恢复生产,安顿民众。”

    长沙知府周二南眼睛一眨,站出来说道:“督帅,湘民剽悍,作战勇猛,不如就地募兵,以解荆州之围。”

    侯玄演轻笑一声,说道:“周大人费心了,湘民虽勇,未加操练,如何是鞑子的对手。我的烈火营已经出发,不出三天,就可以西征武昌。到时候且看我们左右夹击,先克武昌,再救荆州。至于募兵嘛...容我再仔细思量斟酌。”

    周二南略有不甘,退了回去。他们这些湖广的官员士绅,肯定还是希望有一支湘军的,但是黄朝宣、周先壁等人马,尽数被歼灭,并没有俘虏。这样一来,由湘人组成的军队,已经没有了。没有自己的子弟兵,这些湖广人心中并不踏实。

    侯玄演其实被他说动了,但是招募新兵,训练士卒,这可是大事。要是没有可用的人,募兵就会变成刚刚被他扫灭的兵灾。他苦思冥想,也没有想起谁能担此重任,只好暂时压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陷武昌

    武昌和汉阳隔江而望,其内水泽纵横,河流交错,远远望去如同被水流割成了一块块的土地。

    长江南岸有着江夏、武昌两个大城,如今被佟代占领,他手下的汉八旗只有八千人不到。望着遮天蔽日的明军,不禁在心底捏了一把汗。

    自从他的祖父投降了努尔哈赤,大小战役鲜有败绩,佟家无一缺席。吴三桂开关之后,他们更是从辽东一路打到江南,所有佟氏家族都在为祖父的先见之明而沾沾自喜。

    豫亲王的大军攻下苏杭,远在北京的朝廷弹冠相庆,所有的满人都以为天下唾手可得。多尔衮等人甚至下令,满州勇士回北方避暑。但是从苏州开始,事情渐渐埋上了阴霾。苏州折了博洛贝勒,杭州死了个固山额真济席哈,常州更是了不得,豫亲王被活捉,万数旗兵化为飞灰。

    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一个叫侯玄演的汉人,现在他正准备和自己在这远离故乡的土地上厮杀一场。

    佟代的身躯魁梧,骨架极大,猿背熊腰不似汉人。但是他骨子里淌的,也不是建奴鞑子凶残狠戾的血液。多年的通婚,已经让他们家族,变成了不伦不类的杂交品种。他有着异族的身躯,却也有狡诈贪功,趋吉避祸的性格。

    对于接下来的血战,佟代并不想去验证,侯玄演是不是清兵的灾星。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援军正在路上,打不赢他也设计好了逃跑的路线。

    城下的北伐军越来越近,正如张煌言所言,武昌外围确实不堪一击。那些墙头草对每一方都是公平的,他们从不会为了别人拼命,早就窜回武昌。

    赤色红旗代表了常州城里浴火重生的这支军队,遮天蔽日,十万大军的旌旗将武昌城下染成了一片血色海洋。

    李好贤骑在马上,意气风发,十万兵马如臂指使,这种感觉让他如在云端。大丈夫一旦拥有过这种权势,那种消骨蚀魂的感觉,让人再难割舍。

    佟代手下的汉八旗军士,悍勇不下满洲人,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浑然不惧。后世的书籍、影视大多过分地渲染满洲人的战绩,弄得大家都以为满洲人有多勇武。还有人天天高呼“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些其实都和满洲建奴没有什么关系,完颜阿骨打的时代的女真人和明末满洲人,关系不是很大。严格来说他们是两个种族。

    即便是当时不可一世,制造了靖康之耻的女真人,还不是被蒙古人杀得差点灭种。而现在,蒙古人早就失去了他们的王,匍匐在满清的脚下,如同一只不太温顺的狗。军队战力的强弱,从来不是由种族决定的,当然朝鲜族例外...

    满清入主中原,靠的是汉八旗,至少大部分的功劳是汉八旗的。

    李好贤大手一挥,烈火营的军旗挥动,苍凉的角声骤然响起。城楼上的清兵,城下的烈火营军士,同时被点燃了满腔的热血。武胜门前,大雾弥漫,借着雾气烈火营发动了猛攻。

    城中的守军凭借着檑木滚石,艰难地抵挡着一波一波的攻势。武昌守备松弛,并没有多少守城器械,佟代在城楼上盘算着的,也尽是守多久逃走,罪过不算大的问题。

    与此同时,一股人马借着大雾,手里挑着长杆,举着草人,来到武昌城的文昌门。文昌门面临大江,土质松软,这些士兵不撞城门,不爬云梯,手持铁锹在城下挖掘地道。很快,三个大洞从城外挖掘地道直至城墙下面,挖地道的声音在城内清晰可闻。武胜门的震天的攻势,吸引了绝大多数的守军,文昌门的守军根本无法对付城下的掘道队。

    文昌门守军慌忙报告了佟代知道,但是他只有八千人马,哪敢出城搜寻。佟代硬着头皮说道:“滚回去安守城楼,不要惑乱军心。”

    张煌言望着城下,一丝笑意浮上了脸庞,吩咐道:“传令下去,用棉絮裹火药放置城墙下面的地道之中,再用中空长竹竿牵出引信,准备爆破城墙。”

    黎明的晨雾还未散去,文昌门传来一声巨响,地道炸药引火爆炸,城墙炸塌了二十余丈。

    李好贤听到爆炸声,纵马大笑起来:“大军转到文昌门,给我杀进去!”

    城上的佟代面色如灰,知道今日再难善了,他一咬牙,说道:“打开城门,拼杀出去!”

    城楼上的守军也已经杀红了眼,闻言纷纷手持武器,杀奔城下。

    佟代眼珠滴溜溜一转,东门、北门皆有战事,他转身就走,准备从西门溜走。过了江就是汉口,凭借着佟家的能量,足以保下他来。

    武胜门前,仅剩的五千汉八旗,打开城门冲进十万烈火营中。他们嚎叫着,视死如归,可惜了祖上传下的汉家儿郎身躯,裹着一腔热血,竟为异族做了忠狗。李好贤一看也不去文昌门了,纵马挥军迎战这群送死的疯子。

    可笑的是,他们死战换来的,仅仅是主帅溜走的片刻时机。佟代被亲兵们护着从西门逃出,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向着江边就逃。

    突然,大雾拨开,他的眼前出现了黑压压的一支骑兵。这些人玄衣黑甲,头盔蒙面,杀气凛然。当先一个司命旗,上书古篆“风”字。佟代手里的刀恍当一声,落在地上。身后的亲兵一见,无奈低下了头。纵使他们这几十个人,都是赵子龙再世,今天也护不了主子佟代了。

    风字营的兵马上前将他们擒住,夏完淳高声道:“督帅,看样子咱们来晚了,李将军已经攻破武昌了。”

    一声懒洋洋地声音传来:“先杀人,把人杀光再夺地,没了敌人的武昌府一天可以就荡平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汉奸标本

    武昌府外,守军已经全部战死,十万大军如同犁庭扫穴,势不可挡。

    侯玄演望着佟代,哂笑着跟身边人说道:“这可是第一汉奸家族的少爷,大家快好好瞧瞧,汉奸可是个稀罕物,再过几年,你们就一个都看不到了。”众人哄笑起来,身为俘虏的佟代魁梧的身躯瑟瑟发抖,脸上布满了惊慌。

    “督帅,汉奸遍布中原,咱们为啥一个都看不到了?”

    侯玄演乜视着他,骂道:“真是蠢笨,这都要问?当然是被我们杀光殆尽了。”周遭的兵将十分给面子,又一次哄笑起来。

    佟代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长相颇有悍气的脸庞上,挂满了鼻涕眼泪,和相貌非常不和谐。

    侯玄演一脚将他踢开,啧啧称奇道:“我们俘虏的清狗多如牛毛,你是我见过最怕死的一个。”

    远处李好贤带着张煌言,匆匆赶来,见到侯玄演,倒头就拜。

    侯玄演单手将他扶起,一拳捶在李好贤肩头,说道:“干的不错!”

    李好贤面带得色,北伐军四营之主,他是资历最小的。一直以来都有风言风语,说他能执掌烈火营,是因为侯玄演的偏爱私心。

    李好贤憋足了劲,要为自己挣回这口气,他的副将张煌言更不必说,都是等着大胜来雪耻证明自己的人物。

    “督帅,接下来咱们打哪?”

    侯玄演脸上的笑意一凝,肃然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啊。”

    一直站在身后的张煌言,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惭然道:“下官不听督帅调遣,以至于兵败江阴,愿领责罚。”

    侯玄演摆了摆手,说道:“罢了,当时我也存了侥幸,希望你能取下金陵或者维扬,否则你真以为你能调动那些兵马?”

    张煌言只当他是在宽慰自己,更加感动,低着头说道:“督帅所言接下来的硬仗,下官都愿意充当先锋。”

    侯玄演突然眼睛一亮,说道:“张煌言,接下来的仗你就不用去了。”张煌言神色大变,刚想开口,侯玄演接着说道:“有一个更要紧的差事,要派你去做。”

    “督帅请吩咐。”张煌言一听,才知道自己没有被放弃,语气中带着期望,急促地问道。

    “你去替我坐镇长沙府,招募湘兵,训练士卒。这还不算,军政一体,我尽数交到你的手中,我们要去荆州和清狗会战了,这个后方的家,你给我看好喽!”

    张煌言一听,自己这是行使的总督的权利啊,而且组建一支湘军,看来侯玄演并没有因为上次的事看轻了自己。他眼神坚定,拱手领命。

    侯玄演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片刻之后,说道:“我会派洪一浊留下协助你,有事多和他商议。”

    张煌言不疑有它,答应下来。

    李好贤一听,往前走了两步,刚想祝贺自己的副将。突然感觉脚下有个东西,软软的,低头一看竟然是个清兵将领打扮的人,顿时将他吓了一跳。

    “督帅,这是什么?”

    侯玄演呵呵笑道:“这就是城中的主将,佟代。”

    李好贤一听,拔刀就要砍,还一边说道:“那还不宰了,我听张兄弟说,这是个大汉奸。”吓得佟代呜呜直叫。

    侯玄演用剑鞘挡住,说道:“别砍。”

    佟代脸上露出狂喜,李好贤则一脸疑惑。

    “将他的亲兵四肢砍随机去其三,割去耳朵,一只小船送到对岸。这个佟代剥皮填草,让这些人带回去。顺便告诉对岸的人,佟家上上下下,男女老幼,早晚都是这个下场。这种汉奸早完绝种,把他制成标本,留着给子孙看。告诉他们,汉奸什么样。”

    佟代一听,双眼一黑,晕死过去。

    亲卫听命而去,不一会哀嚎声响起,侯玄演不再理会,转而问道:“李好贤,你久在常州、镇江,可知道常州新城建的如何了?”

    李好贤脸色赧然,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侯玄演怒道:“你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末将是个武官..”

    侯玄演作势要骂,张煌言不忍看他吃瘪,忙说道:“督帅,常州府的通判王夫之想了一个主意,让百姓自己选择,可以留在苏州一部分。也可以去金陵一些,剩下的随他重建常州。如此一来,常州府势必小上不少,王通判和下官是好友,据他说打算建议督帅,上报天子降府为县,将府衙搬到无锡。”

    侯玄演不住地点头,说道:“这个主意不错,为什么一直没有知会我?”

    张煌言面带难色,说道:“据说是...遭到了常州知府顾守正的反对。”

    侯玄演呵呵一笑,说道:“我这个二叔,爱民如子,是不忍心辜负常州百姓啊。要我说,改到无锡才是好事,就这么办吧,我这就上奏天子。”

    说起天子,侯玄演突然停住,心中暗道,我杀了何腾蛟这么久,福州怎么没有动静?

    他不知道的是,福州不是没动静,而是动静太大,现在还没有平静下来。

第一百三十章 朝堂如集市

    作为临时的都城,汉人正统皇帝的暂居之地,福州上至高官下至走卒,都没有身在都城这个自觉。

    在他们眼里,最重要的依旧是茫茫的大海,无尽的财富。

    在福州随便抓住一个年轻人,问他的志向,八成是眼里冒着光,回答你:我要做大海商,赚最多的银子,娶最好看的女人。

    这个城邑唯一的关心国家大事的人,如今都聚在行宫,进行早朝。

    隆武帝端坐在龙椅上,心情复杂,即使在心绪不定的时候,他也努力地摆好身姿,以防自己有失天子威严。

    堂下吵嚷声不绝于耳,所有的大臣都在慷慨陈词,声讨侯玄演杀害何腾蛟的行为。

    何腾蛟的声望,注定了朝中有很多人为他鸣冤。朱聿键从心底是倾向侯玄演的,毕竟他们曾在宫中对饮,曾经剖心置腹地跟自己提前讲过。何腾蛟百般推诿,不肯迎接自己出福州,也在朱聿键的心里,埋下了憎恶的种子。

    当朝首辅黄宗周,气的胡子都直了,瞪着眼骂道:“侯玄演狼子野心啊,何腾蛟乃是国家栋梁,总督湖广军政,西挡反贼张献忠,北拒满洲建奴,这样的国之柱石,竟然被他侯玄演使诡计杀了。”

    朱聿键压低了语气,轻咳一声,说道:“何腾蛟不发一兵救荆州,堵胤锡危在旦夕..”

    朱聿键的话还没说完,黄宗周就吹胡子瞪眼,打断皇帝近乎咆哮道:“陛下,侯玄演带着一群大兵,用诡计杀害大臣,陛下岂可为之开脱?”

    朝堂上乱纷纷的,你一句我一句,已经有人开始影射皇帝。朱聿键无力地靠在龙椅上,看着乱纷纷的朝堂,一时间茫然无措。

    这就是朕依仗的大臣们,这就是我的朝臣?

    黄宗周一看皇帝无力反驳,更加兴奋,他抚摸着胡子,唾沫乱飞,大骂特骂。

    这时候殿外一个小太监,高声叫道:“平国公入朝。”

    乱纷纷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一个魁梧的身影,旁若无人地走进朝堂。对着龙椅作揖问好,朱聿键连忙直起腰板,说道:“平国公免礼。”

    郑芝龙环视一周,面露不屑,说道:“刚才臣听到殿中吵闹不止,诸位大人,能不能给陛下省点心。咆哮朝堂,成什么体统。老郑我是个粗人,都知道殿前礼仪,各位都是饱读诗书的,为什么这么无礼?”

    黄宗周冷哼一声,他从心里鄙视郑芝龙,但是在郑芝龙面前,他又不敢真的跟他对骂。对着皇帝咆哮那股子劲头,早就烟消云散,这一声冷哼,也算黄大首辅,自认为十分有骨气的表现了。

    朱聿键脸上神色一松,一向面目可憎的郑芝龙,今天看着竟然有点顺眼。他笑着问道:“平国公,朕与诸位爱卿,正在商议湖广的事,爱卿有什么高见?”

    郑芝龙拱手道:“陛下,湖广的堵胤锡是条汉子,敢在鞑子堆里攻打荆州,臣觉得这样的人应该大赏。”

    朱聿键轻咳一声,说道:“那何腾蛟和侯玄演呢?”

    郑芝龙一脸愕然,说道:“何腾蛟乃是湖广总督,湖广的事自然有他。可是侯玄演是江浙总督,湖广和他有什么相干?”

    朱聿键心里暗骂一声,耐着性子说道:“侯玄演率军支援荆州堵胤锡,已经领兵入湖广半个月了。”

    郑芝龙抚着额头,说道:“哎呀,臣一心为陛下训练士卒,忘了吃饭和睡觉,两个耳朵不听窗子外面的事。这样的大事竟然不知道,该死啊该死。”

    朱聿键强抑着心头的怒火,不再理他。朝中有郑芝龙提拔的官员,忙谄笑道:“国公爷有所不知,侯玄演使人骗得何腾蛟出长沙城,一刀砍了...”

    郑芝龙粗狂地脸上,一双眼睛闪烁着狡诈,故作讶然问道:“侯玄演何腾蛟都是国家大臣,怎么可以自相残杀呢?”

    黄宗周沉声道“侯玄演乃是嘉定小儿,趁乱世占据大明的城池,一向是骄横无礼。他为了攫取湖广,对同僚痛下杀手,有什么稀奇。”

    郑芝龙哈哈一笑,转身对着黄宗周说道:“黄阁老,我听说你们在朝堂天天争吵,都吵了三天,我真佩服你们。要是让我喊上三天,我的嗓子还真受不了。既然侯玄演这么大逆不道,诸位在福州也骂不死他,何不出兵剿灭?”

    黄宗周眼睛一亮,说道:“平国公愿意出兵?”他们确实在朝堂喊了三天了,郑芝龙语带嘲讽,黄宗周都顾不上了。

    郑芝龙赶忙摇头,硕大的脑袋如同一个拨浪鼓一般,说道:“阁老说笑了,我手下都是一些海上的贩夫走卒,让他们出点苦力还行,打仗不是拉出去送死么。黄阁老德高望重,何不领兵前去湖广,一路上义师还不是望风归顺。黄阁老可要抓紧时间了,趁着侯玄演在湖广,还容易剿灭。等他回到了江浙,天下谁还能治得了他?”

    朱聿键心头一紧,忙说道:“不可!”

    黄宗周脖子一梗,脸色通红,说道:“陛下不必担心,天下都怕侯玄演,唯独我黄宗周不怕他!我这就率兵出闽,誓要擒回侯玄演,交给陛下处置。”

    朱聿键刚想反驳,郑芝龙直接出言道:“壮哉!黄阁老不愧是内阁首辅,不但会骂,还会打仗,真是个人才啊。陛下不可阻挡,侯玄演擅自杀害大臣,将他带回福州问询,也是应该的。若是他没有反意,肯定会自行来福州向陛下说清原委的。”

    朱聿键脸上的愠怒已经掩饰不住,他站起身来,刚要训斥。郑芝龙眼色一横,充满戾气地说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谁敢反对就是蔑视朝廷,蔑视陛下。”

    朱聿键双拳紧握,和郑芝龙对视一眼,终于还是无力地坐到了龙椅上。他已经看清了郑芝龙的目的,可笑的是黄宗周等人,还在那里激昂慷慨。

    郑芝龙转身就走,也不等太监喊退朝,出了殿门,他的三弟上前笑道:“大哥好手段,一句话就把皇帝老儿想要摆脱咱们,扶持提拔的这些老东西,统统骗出去送死,我看皇帝还能靠谁?”

    “福州碍眼的人太多了,可惜皇帝不开眼,提拔了一群蠢货,哈哈。”

第一百三十一章 表露心志

    长江南岸一堆堆的篝火前,北伐军两个营的人马各自扎营,侯玄演蹲坐在一群大兵中间,正在擦拭着自己的盔甲。

    身边的大兵们有些拘谨,侯玄演抬眼一瞧,一个独臂的火字营士兵,正在盯着自己看。

    “咦,你叫...吴什么来着?”

    士兵显然没有想到侯玄演记得自己,脸色酡红,结结巴巴地说道:“回督帅,我叫吴世勋。”

    侯玄演一拍脑门,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在太湖抓的几个狎妓的书生里,就有你吧?你很不错啊,守常州时候,比你的同伴有血气。”

    吴世勋被他一称赞,骨头都轻了三分,以前读书的时候,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和一众书生好友,什么时候把军汉武将放在眼里过。直到常州血战,在漫天弥漫的烟火箭矢中,死人堆里血海之中,他亲眼看见侯玄演的悍勇表现,才心悦诚服。

    侯玄演指着他空荡荡的一支袖子,笑着说道:“左边胳膊丢在哪了?”

    残缺了一支胳臂,一直是吴世勋的心病。被侯玄演感染,他也不再自怨自艾,第一次直面自己的残疾,大声说道:“回督帅,常州打赢了,咱们追到丹阳,一时不慎,被俘虏的鞑子砍去了。”

    侯玄演举目四顾,扬声说道:“等打完了这一仗,我把你们好生安顿下来。”

    旁边的一个汉子,一看总督大人也是平易近人,和普通的同袍没有什么两样,壮着胆子问道:“督帅,这一仗什么能打完啊?”

    侯玄演拿起地上的剑,在江边的松软的沙土上,画了一个圈。“这里就是湖广,我们现在在这里,等咱们从这个圈里杀一遭,仗就打完了。什么时候杀回岳州,我就什么时候带你们回家。”

    火字营大部分人都是苏州、江浙一带的,但是这个问话的汉子,恰巧是随着李好贤来的山东汉子,他脸上挂着和络腮胡不配的忧伤,问道:“督帅,俺家在登州府,咱们还能杀回去么?”

    侯玄演盯着他,豪气顿生,说道:“你们都是最好的兵,我有你们相助,天下哪里去不得?别说你家在登州,你就是在辽东人,我也带你回家。到时候,你可要请客,看你这穷样,也没几个钱,肯定拔几棵大葱应付弟兄们。”

    围着篝火的人群哄然大笑,山东汉子绿豆小眼瞪得滴溜溜圆,咧着嘴笑道:“督帅不要看不起人,俺在登州那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家里阔绰的很。”

    这时候李好贤漫步走来,一见这个情形,笑骂道:“刘黑子,你又在这胡言乱语什么玩意?”李好贤是登州第一土豪,刘黑子一路跟着他南逃,自己的底细李好贤都知道,他脸皮再厚也不敢继续吹牛了。

    李好贤凑到近前,跟侯玄演耳语道:“督帅,福州的黄宗周,招募了一支万余人的兵马,以施琅为副将。说是奉天子旨意,要来讨伐督帅。他们一路上十分高调,对督帅的名声不利啊。”

    侯玄演一听,怒火中烧,站起身来一脚踢开燃着的木柴:“老子在前面和鞑子拼命,这群无能之徒倒在后面拖后腿,这狗贼想做石亨,只可惜老子不是于少保。”

    李好贤手作割首状,眼睛一眯说道:“要不要挥师南下...”

    侯玄演平复了下心情,骂道:“不行,堵胤锡还等着咱们呢,荆州不能交给鞑子。让他来吧,我倒要看看,侯玄演这颗人头他能不能拿走。”

    周围的士兵愤愤不平,脸上都露出狠厉的神色,侯玄演扫视一圈,心想人心可用。福州如此冷落人心,不知道是郑芝龙的意思,还是隆武帝觉得自己功高震主了。若是前者,侯玄演倒是可以接受,只要皇帝心意不变,郑芝龙不过是一个早晚拿下的贼寇。

    若是后者...说句诛心之论,我手握三十万大军,悍然自立或许不到时候,扶一宗室还不是易如反掌。

    夜色渐深,江边的篝火慢慢的没有人再添柴,皎洁的月光下屡屡轻烟升起。蛙鸣虫叫,鼾声大作,侯玄演独坐帐中。一个瘦削的身影在他身前。

    “告诉洪一浊,湘军不可以完全放给张煌言,必要时候,我要指挥得动。中下级武将,安插些苏州的嫡系,让他自己看着办。”

    黑衣人一动不动,一双耳朵仔细聆听,也没有过多的礼节。侯玄演见怪不怪,继续说道:“在福州到江西一带咱们的人,盯紧了黄宗周和施琅,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他说完手一摆,黑衣人消失在营帐内。

    侯玄演站起身来,借着月色发现营帐外一个人影走来走去,踟躇不进。侯玄演掀开帐帘一看,正是李好贤。

    两个人进到帐中,侯玄演问道:“半夜不睡觉,在我帐前晃荡什么,你想行刺不成?”

    李好贤讪笑一声,说道:“督帅说笑了,末将有一事,不吐不快。”

    “有话就说,跟个娘们一样,一点都不爽利。”

    李好贤正色道:“督帅,末将虽然读书少,但是也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督帅功高盖主,朝中眼红的小人不在少数。尤其是江浙、苏州、金陵,都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要是他们起了歹心,督帅万万不可学那个话本里英雄,憋屈地不反抗啊。”

    侯玄演笑着看着词不达意的李好贤,看得出他是真的着急了,或许是害怕自己死后,他们也会成为一群弃子。没有谁会重用敌人的心腹,但是更多的,这些人心中侯玄演已经有了自己的分量。

    侯玄演拍着李好贤的肩膀,说道:“咱们弟兄南征北战,流血流汗,还没来得及带你们享受一天的荣华富贵。有谁想要我侯玄演死,就算他是玉皇大帝,我也带你们拆了南天门。”

    李好贤心事顿去,满脸轻松,说道:“有督帅这句话,末将就放心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先干了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江边晨雾弥漫,金秋十月的凉风加上甲胄,一股凄冷之意贯彻天地之间。

    夏完淳和李好贤一左一右,陪侯玄演看着江面上小船如织,载着大军越过长江。汉阳与武昌隔江而望,在汉阳的城楼,就看得到武昌的惨状。清兵的主力,都聚集在荆州城下,和忠贞营的二十万人马血拼。周围的城邑里,守军并没有多少,而且都不是精锐。

    越过了长江之后,火字营和风字营集结各自人马,从容地收拾器械,准备攻打汉阳。两营分为左右两翼,侯玄演坐镇中军,行进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汉阳城已经看得到了。只是晨雾太大,隐隐约约只看得到高处的城墙。

    侯玄演笑着对两个干将说道:“鞑子和吴三桂把人都拉到荆州,想要围点打援。我偏偏不去支援,咱们就在周围打,将他们周围的地盘全打下来。到时候可就成了咱们包围他们了。还有堵胤锡的二十万人马在中心,哈哈。”

    侯玄演得意笑了几声,就看到夏完淳和李好贤突然望向前面,脸色骤变。侯玄演往前一看,只见汉阳城下旌旗遮天蔽日,黑压压的兵马望不到边际。侯玄演的探子遍布江北,昨夜他还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城郊的这支大军定然是刚刚赶到的。

    好在两营的北伐军都已经久经战阵,遇到敌情也不慌张,熟稔地摆起阵势。

    对面这支大军的主将,身着红底黑色镶边的战袍,头顶着紫缨盔,身后披着猩红色的披风。衬的整个人威风凛凛,加上他粗犷的面容,鼻高口阔,一双浓黑的眉毛斜飞入鬓,看上去就像是插画里的勇将。在他身侧,还有一个装束相似的,长髯及胸的武将,与他并马而立。

    这位猛将不是别人,正是伪清恭顺王孔有德。在他身边的,是他的挚交好友,跟他一起策划主导了吴桥兵变,作乱登州之后,叛逃降清的怀顺王耿仲明。

    在他身边的亲兵,骑在马上形影相随,手持着一杆旗帜,上面是红边汇蟒旗,正是象征着鞑子的汉军八旗之一的镶红旗。

    “耿二,他们来了。”

    孔有德一边说一边挥手,中军井然有序,排成一个大阵,进可攻退可守。

    耿仲明拉着缰绳,笑道:“这些天左耳朵一个侯玄演,右耳朵一个侯玄演,听得我都耳朵起茧子了。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趁着咱们主力北撤避暑,在江南跳的好欢。听说他以前就是一个书生而已,今天咱们兄弟就教教他,什么是打仗。”

    孔有德脸色流露出一丝厌恶,啐了一口骂道:“老子平生最恨这些书生,尤其是做了督师的书生。当年跟着爷爷在皮岛,那是何等的快活。偏偏来了个鸟毛督帅袁崇焕,用诈杀害了爷爷,我只恨自己没能亲手报仇。现在又冒出个书生督师,看我不把他撕烂了,插在地里告祭爷爷。”

    孔有德是铁岭矿工出身,长于弓马,不识字。当时还叫后金的满洲建奴占领辽沈后,孔有德同其兄孔有性投奔明将毛文龙,参与了镇江大捷,后转进朝鲜皮岛。孔有德骁勇善斗,临阵先登,勇冠三军,累升至参将。毛文龙一见他,就喜欢的不得了,收他做了养孙。孔有德生平最敬重的就是毛文龙,即使现在身为满清王爷,一提起毛文龙,他还是情绪激动。

    后来毛文龙窝窝囊囊死在了袁崇焕手里,这才导致了皮岛的一众悍将,对大明朝心怀恨意,后来降清之后,这些人都是入主中原的最大帮凶。三藩除了吴三桂,其他两个都是毛文龙旧部,若是孔有德不死,权势说不定比吴三桂还要高。

    耿仲明听他说起毛文龙,脸上也露出惭惶的神色,说道:“单看这支人马的精气神,到也不容小觑,他们新取了武昌,把佟代那小子剥皮填草送给了佟家。佟家在朝廷树大根深,几十年前就跟着努尔哈赤在辽东闹事,咱们兄弟若是帮他们报了大仇,以后也好讨点好处。”

    这两个人说起努尔哈赤,并没有半点敬意,他们本是辽东汉人,对皇太极还好,努尔哈赤可是杀了九成辽人。除了逃去皮岛的,基本上关外汉人,都被他杀光了。

    侯玄演这边,冷眼看着对面的清兵,一时间摸不到他们的来路。光看人数,自己有十二万人马,背水而战,无路可退。事到如今,若是回头渡江,势必会被赶尽杀绝。只有拼死一战,管他对手是谁,打不赢只能死。

    夏完淳和李好贤显然也看清了这一点,各自挥舞着令旗,两营人马望旗而动。“锵锵锵..”再无一丝杂音,火字营排起阵型,刀盾兵排在前面,火枪兵躲在其后、骑兵伺机而动。

    刀盾兵两侧,在枪兵护之下的火枪手也排着整齐的队列大步向前,这么近的距离,快马一冲就到,他们的火枪杀伤力也有限。所以各军阵中间给他们留下了退往中军大阵的通道,中军大阵是中空的,步军枪刀手以密集的阵形排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阵,随时可以开阵放他们后退,外设刀枪,内辅火枪,配合作战。

    这都是他们在苏州时候,操练了无数次的,只是第一次有机会在战场上施展。戚继光的纪效新书,记载的野战手段,各种技巧已经是集阵法大成,开热兵器野战兵法的先河。

    数十支牛角同井吹起了苍凉激越的号角声,对面的清兵在“呜呜呜呜”的号角声中,眼看就要冲杀过来。铁骑策动下,孔有德的骑兵从箭壶中拔箭而射,漫天的箭雨如飞蝗一般遮天蔽日。

    李好贤望了一眼侯玄演,后者嘴角一瞥,骂骂咧咧:“先干一仗,打完再看是谁被我们干了。”大手一挥,中军的战鼓瞬间擂响。

    大战将起,杀声如雷,杀气贯穿云霄。

第一百三十三章 皮岛人永不为奴,嘿嘿,真香

    世人都道满清八旗铁骑,是多么的悍勇无敌,其实关外真正的建奴鞑子,步战更强。

    满清骑兵的赫赫威名,多半是汉八旗和蒙古八旗打出来的,孔有德耿仲明的人马,以骑兵居多,冲进阵中左突右砍。

    火字营的战阵在骑兵冲击下,稍微有些被撼动,风字营则在一侧不断的寻找战机。双方的战阵各自呈现出扩大的趋势,虽然战况胶着,看上去如同两股激流碰撞,但是各自章法未乱。

    孔有德在中军看着战场上的情况,讶然道:“看不出这支人马有点意思,是个对头,入关以来碰到的明军,以这个最难对付。”

    耿仲明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咱们只有三万人,若是陷入胶着,咱们拼不过。他们有一支骑兵在两侧骚扰,要是败了,咱们撤退必被这支骑兵追击。”

    这边阵中坐镇中军的侯玄演,已经完全沉浸在战场的指挥中了。哪一营,哪一队受了重创,必须马上指挥其他的补上去。否则口子一旦被撕开,就是溃败的命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战场上的临阵指挥,其实才是对一个将军最好的考验。

    侯玄演全神贯注,双手已经湿淋淋的,全是汗水。而他对面的孔有德也好不到哪去,眼看战况越来越激烈,血肉横飞,马嘶人叫。双方从清晨相遇,已经战到了将近日中,耿仲明终于垮下脸来,说道:“老孔,明军人数太多了,咱们撤吧。为鞑子拼光了老底,你我两个光杆将军回到北京可落不到什么好地步。”

    孔有德恨恨地甩了一下马鞭,骂道:“这回是我轻敌了,带着先锋就踏进了湖广,急着取侯玄演首级,抢夺头功。他娘的,这个梁子我们记下了,传令下去,前军变后军,抵挡敌人骑兵追击。其他弟兄,撤回汉阳。”

    孔有德耿仲明这支人马,果然不愧是百战老兵,撤退时节节抵抗。看到敌人撤兵,侯玄演紧张的双颊酡红,声音变得尖细,吼道:“追!风字营,别放走了一个清狗。”

    在两侧不断袭扰的风字营,纵马追击,却发现敌人不同于以往败逃的人马,边撤边回身反击。这些人弓马娴熟,不少人追着追着死于马下。

    等到孔有德的大军退回到汉阳,李好贤和夏完淳才收拾人马,清点损失。

    打了胜仗的北伐军士气高昂,谁都看得出这支清兵不同寻常,侯玄演虽然不满意大部分清兵都逃掉了,但是看着打了胜仗的手下兵马,还是拔出宝剑高声道:“建军北伐,所向无敌。”

    “无敌!无敌!”

    侯玄演吹了吹手掌,感觉到那丝凉意,转身对秦禾说道:“我要知道这是什么人马,马上探查清楚。”

    秦禾抱拳领命,调转马头前去查这支清兵的底细。

    李好贤提着马绳,快步走来,说道:“督帅,要不要趁势打汉阳?”

    侯玄演当机立断,说道:“不打,汉阳打不下来,就算能打下来,我们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损失。这种小城荆襄之间有成百上千,占了毫无用处,大局为重不要顾及一城一地的得失。”

    李好贤点了点头,问道:“那咱们下一步去哪?”

    侯玄演沉吟片刻,闭着眼说道:“分兵守住武昌,其他人随我下承天府,必须往荆州附近活动了,我怕堵胤锡坚持不住了,咱们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汉阳城里,孔有德听着城外震天的喊声,气的一拳捶在城楼上:“什么他娘的北伐军,等我们大军到了,我一定把他们全宰喽。耿二,你说话啊。”他一转头,看见耿仲明正在捏着下巴,小眼滴溜溜乱转,孔有德和耿仲明是同乡,多少年的并肩作战经验,一看就知道他在算计人。

    “耿二,你又有什么主意,快点说出来听听。”

    耿仲明嘴角一勾,蔫坏地笑道:“这只骨头咯牙,不如让吴三桂来啃,洪承畴死了,汉八旗里能和咱们争一争的,就剩吴三桂了。几个汉人王爷,你我和姓尚的,都是皮岛出身。只有吴三桂是根正苗红的关宁军,和咱们很难一条心呐。”

    孔有德甩头左右看了看,见到全是心腹,这才说道:“你的意思是?”

    耿仲明压低了声音,举起一只手挡在嘴边轻声道:“咱们的兵马到了,不要跟姓侯的血拼,将他们堵到荆州。吴三桂正在围攻荆州,咱们给他来个驱虎吞狼,坐收渔翁之利。洪承畴死了,关宁势力折损一员主将,只要咱们削弱了吴三桂,未来的天下,嘿嘿。”

    孔有德眼珠一转,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就听你的!这花花江山打下来,也不能便宜了努尔哈赤这个老奴的子孙。”说到这里,孔有德脸色一黑,说道:“尚可喜他爹他娘都是被努尔哈赤杀得,偏偏这个人和咱们不是一条心,一心效忠鞑子。当初在皮岛,爷爷是何等重视他,降清之后祭奠爷爷,他一次都不敢参加。说起他我就生气,真是个怂蛋。”

    耿仲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尚可喜虽然和咱们不是一条心,可是他的部下将官,大部分都是咱们皮岛出身。皮岛人几个肯跟着他和咱们作对,哼,只要咱们借着大势,把朱明的这群贼王八杀尽杀绝,区区几十万满人,岂是咱们的对手。尚可喜惯会见风使舵,到时候不怕这小子不识时务。”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可轻侮

    小别山脚下,汉水蜿蜒而过,侯玄演和他的士兵正在河中洗澡。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河水虽凉,但是侯玄演的身子骨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已经渐渐地强壮起来。

    洗干净之后,光着身子走到河边拿起衣服,放到鼻子下一闻,差点被熏晕过去。低头一看自己白皙的身子,就要套在这些脏衣服里,侯玄演顿时有些委屈。

    血汗交杂的气味,加上雨天过后泥巴的味道,简直妙不可言。自从那天在汉阳城外大战之后,已经过了七天了,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这时候岸边两个小兵跑了过来,边跑边喊:“督帅,督帅!”

    侯玄演穿好衣服,用一根玉带系住,问道:“我在这里,又出了什么事?”这些日子以来,汉阳府的清兵不断增多,他们虽然不直接攻打自己,但是却异常喜欢尾随自己。侯玄演已经知道,城里的主将是孔有德和耿仲明,也就对这些清兵的战力高看三分。既然他们不来打自己,侯玄演乐得如此,只是别人尾行毕竟不是什么好的感受,所以侯玄演最近憋屈的很。

    两个斜肩小兵,互相搀扶着,一边小跑气喘呼呼地过来说道:“督帅,江西那边传来消息,黄宗周带兵走到江西,被伪清江西提督金声桓击败,率残部逃到郴州,被正在那里募兵训练的张煌言将军,额...解救了。”

    旁边的小兵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骂道:“是被张将军俘虏了。”

    侯玄演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说道:“难为了他,竟然能带兵从赣州横穿,一路逃到湖广。”笑着笑着,侯玄演突然脸色一凝,沉声道:“张煌言怎么处置的?”

    小兵回想了一下,答道:“督帅,张将军将黄道周奉若上宾,留在了郴州,苦心解释您杀何腾蛟的用意。可惜黄阁老冥顽不灵,不能体谅督帅的忠心啊。”

    侯玄演冷笑一声,说道:“老子行事光明正大,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何须向一个腐儒解释。派人快马传令,将黄道周老贼削去首级,着人挑着送回福州。同时以我的名义,传遍福州,就说谁再敢把持朝政,妖言蛊惑架空陛下,不尊圣意妄动刀兵,北伐将士三十万,何惜南下清君之侧。”

    “黄道周草包一个,他的副将施琅呢?”

    小兵笑嘻嘻地说道:“回督帅,施琅一路上不断献计,黄道周一句也不听。施琅料定他必败,不愿陪他送命,提前舍弃了他逃回福建了。”

    河边又响起欢快的笑声,有时候蠢到极点的人,就是可以窃居高位。

    郴州府,桂阳城内,张煌言在堂前苦口婆心。堂上端坐的,赫然就是隆武朝首辅大学士,黄道周。

    “阁老,您听我一言吧,少了侯玄演,北伐三十万大军就会如同一盘散沙,各自为战。到时候,靠着谁来挡住鞑子啊。”

    黄道周斜着脸,吹胡子瞪眼,厉声道:“侯玄演擅杀大臣,狼子野心,比之建奴更加需要提防!再说了区区一个黄毛小儿,杀了所谓的三十万北伐军,就都是朝廷的力量了。”讲到这里,他站起身来,走到张煌言面前,挽着他的手说道:“玄著啊,我知道你一向是忠贞克谨的良臣,可不能跟着侯玄演一道,走上斜途啊。他对你如此重用,你要杀他他肯定不加防范,大明的命运,就握在你的手里了!”

    张煌言默然无语,眼前这个首辅阁老,根本就是一个无法被说服的人。他认定的道理,就算是孔夫子复活了,在他眼前告诉他,我的圣人本意不是这样。他也会坚持己见,反驳几句的。”

    黄道周还不死心,仍然在堂里喋喋不休,唆使张煌言去杀侯玄演。张煌言叹了一口气,打断他说道:“黄阁老,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回福州。”

    这是门外响起一声冷笑,刘廷带着几十个士兵,悄然出现在堂前。张煌言冷汗直流,这些人行动如同鬼魅,自己的亲兵竟然毫无知觉。刘廷乃是洪一浊的得力干将,是那一支神秘军队的二当家。

    “姓黄的回福州,就不劳张大人了,我们兄弟奉了督帅之令,前来送他上路。”

    黄道周背负双手,傲然道:“不用那个奸臣装好人,黄某有腿有脚,自己就可以回去。”

    刘廷面色和善地呵呵笑道:“黄大人误会了,我们督帅的意思是,将你的脑袋送回去,至于你的腿脚,留在郴州喂狗就好了。”

    张煌言斥道:“刘廷,不得无礼,这可是当朝首辅,就算督帅在此,也要行礼拜见的。”

    刘廷阴测测地说道:“张将军,如果我没有记错,黄阁老可是前来剿灭我们的。”

    张煌言面色尴尬,说道:“这其中有着天大的误会,我自会和阁老解释清楚。”

    黄道周听到他们真的要杀自己,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傲气,躲在张煌言身后,强撑着一口气,不肯求饶。

    刘廷冷声道:“我等奉了督帅之令,今日不能取这姓黄的首级,皆愿一死以报督帅。还请张将军不要阻拦。姓黄的,你死定了,今天玉皇大帝都保不住你,侯总督说的。”

    黄道周带来的亲兵,还有没死的,从内室冲出来,为首的挺刀横眉怒道:“谁敢动黄阁老一根汗毛?”

    嗖嗖嗖,几支冷箭不知道从哪里射来,这些亲兵一个个都变成了刺猬。

    张煌言怒道:“刘廷!”

    刘廷并不理会他,下令道:“割了他的脑袋,今夜出发去福州。”

    亲兵的死,已经把黄道周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他并不想死在这里。黄道周拉着张煌言的衣袖,暗暗使劲,求助于他。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死要面子,遮遮掩掩不肯出声求助。

    张煌言一阵无奈,此时求救还有什么用,自己若是护着他,说不定今天就要死两个官员了。张煌言不傻,他很清楚地能感觉到,自己招募训练的湘军,姓侯不姓张。

    刘廷亲自上前,踏着亲兵的尸体,来到黄道周面前。揪住他的头发,从腰间拔出一柄利刃。黄道周刚想哀嚎,一道寒芒闪过,他的喉咙已经被割断。

第一百三十五章 暗棋

    福州郡主府的后院,几个人凑到一块,低声耳语。这些人家丁护院的打扮,青衣小帽,却一个个气度非凡。

    远处范雄望着他们,眼色复杂,侯玄演的人马不断被派到郡主府。黄樱儿喜笑颜开,只当是心上人的关爱,范雄却把他们的作为看在眼里。

    这些人明面上是来打理郡主府的上下,确实也带来了金银财物,郡主府本来颇为拮据,现在吃穿用度一概不愁。郡主也用上了上好的胭脂水粉,穿戴更是浮夸,侯玄演上次送来的首饰,她恨不得每个都宝贝一遍。关键是这些首饰可都是价值连城的珠宝,府上的人知道她是真情流露,搁外人眼里,这就是赤裸裸的炫富。

    偏偏黄樱儿生性欢脱,不是闲的住的人,每天珠光宝气地行走在宫廷之中。其中倒是存了七分炫耀的心思,只不过炫耀的不是每天变这样换戴的珠宝,而是别人都不知道的,甚至连侯玄演都不知道的,误会催生的绵绵情意。

    流落福州的贵戚勋亲,大臣内眷,虽然都是见过富贵的。但是黄樱儿玲珑的身段,俏媚的面容,和价值连城的珠宝相映成趣。这样的招摇没简直就是拉仇恨,妇人们嘴里能有什么好话,当着面夸上几句,转过头就捏着指头恨恨地啐一口狐媚子。

    黄樱儿耳聪目明,听得真真切切,却一点都不着恼。每天逗得她们咬牙切齿,已经成了这个小妮子最大的乐趣。

    范雄感念侯玄演的截江之恩,若是让他两肋插刀为侯玄演效力,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但是黄樱儿是靖国公唯一的血脉,这些人在福州搅风搅雨,万一牵累了郡主府,他没法像旧主交待啊。

    被派到福州郡主府的人,以眼前这个中年汉子为首,范雄第一眼看到他,就不喜欢这个人。

    “赵元华,你过来一下。”范雄一边招手,一边沉声说道。

    赵元华安抚了几句,丢下伙伴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他的眉梢眼角堆满了和善。任谁第一眼,都会觉得这是个人畜无害的人。只有范雄这样的人,才能看出这个人有多么的危险。

    “范爷,您叫我?”赵元华颠颠地走了过来,额头笑出一沟沟的皱纹,若不是身上的衣服,他就像是刚从田里耕种完的老农。

    范雄藏起了眼里厌恶,他天生就是直来直去的人,最看不上这样的藏头露尾的阴谋家。

    “赵元华,我家郡主孤身一人,本不需要太多的人来照拂。可是这些天,郡主府扩建了四次,人数从不到半百,涨到了三百余人,侯总督的盛情太过了吧。”

    赵元华呵呵一笑,说道:“范爷哪里话,这都是主人们吩咐的事,我们都是跑腿干活的,哪敢去揣测上面的意思。”

    范雄双拳紧握,压低了嗓音,沉声道:“别装了,你的双臂空悬,步子飘忽,经外奇穴高起。范某自问单打独斗,还能和你过上几招,若是你暗里偷袭,那我必死无疑。你这样的人,会是一个跑腿的,那小侯大人也太不知人善用了。”

    赵元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道:“范爷慧眼如炬,叫人好生佩服。不过范爷一身本领,难道就打算在这东南一隅,做一个管家翁么?”

    范雄冷笑一声,说道:“范某身受家主大恩,余生只愿护得小姐平安,我不管你们在福州要做什么事,只是希望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不要将祸水引到郡主府来。我可是听说,陛下已经发兵,由当朝首辅亲自领兵,前去征讨小侯大人。”

    福州出兵征讨侯玄演,这件事非常敏感,敏感到上到官员,下到小民,知情者都很少。隆武帝根本就是站在侯玄演这边,可是郑芝龙想要用计除掉政敌,这就成了一个烫手而且烫嘴的事情。除了乐此不疲地黄道周,其他人连讨论都不敢,漏出点风去,不是得罪皇帝,就是得罪平国公郑芝龙。所以黄樱儿每日出入宫廷,都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坊间已经流传开了,前去征讨的兵马,都是临时招募的,这些人哪有个顾忌。所以市井之间,反而知情者多一点。

    赵元华哈哈一笑,说道:“好叫范爷得知,那个黄阁老违逆圣意,领兵行凶。到了江西赣州被清兵打散,逃到湖广被督帅捉住,已经就地正法,将人头送回福州,此刻正在路上呢。”赵元华说完,饶有深意地看了范雄一眼,说道:“天下局势动荡,岂是一家一户能够逃得过的。靖国公如此了得,被人射杀难道他的手下一点报仇之念都没有,只想着护着遗孤了却残生么?”

    范雄心头巨震,他只听说侯玄演如今在江浙创下了很大的基业。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侯玄演一言不合就将当朝首辅削首。而且赵元华的话,如同一把尖刀,刺进了他的心里。靖国公英雄一世,何等了得,不能为他报仇,一辈子岂能咽下这口气。

    范雄慢慢松开了握紧的双拳,低声说道:“你们要做什么,都隐秘一点,不要牵连郡主府。”赵元华笑嘻嘻地点了点头,范雄舒了一口气,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开口吧!”

    赵元华心头一喜,嘴角一勾,笑的像只老狐狸。

    与此同时,一支玄衣黑甲的人马,绕过了江西奔福州而来。

    一个小兵手提着一个木盒,笑道:“头儿,咱们这次进福州,任务是什么?”

    刘廷目不转睛,阴测测地说道:“耀武扬威。”

    小兵乐了,咧着嘴露出一排小白牙:“头儿,咱们一向是躲在暗处使绊子,耀武扬威咱们不擅长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荆州

    荆州城里,堵胤锡站在城楼上,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了。

    在他身边忠贞营的几个重要将领,都是当年横扫中原的闯军部将,李自成死后,这些人尝试着归降明朝。谁知道湖广总督何腾蛟,对他们百般刁难,称他们为“响马”。

    而且何腾蛟还大肆吹嘘,是自己的攻打,迫使李自成死在了民团手里。他写了一本《逆闯伏诛疏》,将李自成的死揽在自己身上。如此一来,大顺军残部人人气愤,李锦、马进忠等大顺高级将领,甚至想过降清。只不过满清坚持要求他们剃头,这才断了他们降清的念头。这时候的汉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头是莫大的侮辱。除了钱谦益等君子能够心安理得,其他人很难同意剃头。

    这种关键时候,身为湖广巡抚的堵胤锡,展现了一个国家重臣的远见和卓识。他积极招降了大顺二十万人马,组建忠贞营,克复荆州。

    只可惜无耻文人,在书写这段历史的时候,往往抬高吹嘘何腾蛟,贬低堵胤锡。

    站在城头的堵胤锡,看着城下千军万马,日夜不停地攻打着荆州城。四十岁出头的堵胤锡,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却已经双鬓染白。他十一岁父母双亡,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后来一举中第,官至长沙知府。在任期间,屡次剿灭作乱多年的贼人,声名大振。

    在他身边的事李自成的侄子李锦,李锦并没有他叔父的通天匪气,这个老实巴交的年轻人,更像是自己的父亲,那个一辈子安安分分的秦地老农。

    堵胤锡凝声说道:“这些清兵蚁聚而来,势必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势,我们的士兵要做好换防。”

    李锦点了点头,说道:“就怕他们长期围城,荆州的存粮不足。”

    旁边走过一个将军,提着损坏一半的头盔,满脸是血。李锦一脸担忧,问道:“袁宗第,你受伤了?”

    袁宗第乃是李自成的悍将,他对自己的伤势浑不在意,大声说道:“清兵势大,荆州城朝不保夕,咱们需要早做打算啊。”

    堵胤锡脸色一变,说道:“事非不可为,安能轻言放弃。”

    袁宗第粗人一个,心里有事张嘴就来,他嚷道:“咱们被困荆州都一个月啦,从打下荆州就说有援军,到现在连援军的毛都没见都一根。在这么打下去,我们弟兄可就全埋在这里了。”话音刚落,一发炮弹打在城楼上,亲兵们慌忙将他们护住。袁宗第一把推开亲兵,吐出嘴里的泥土,骂道:“狗日的鞑子,堵巡抚,你说这荆州咱们靠什么守嘛。”

    堵胤锡心底长叹一声,他也没想到何腾蛟如此不识大体,此时他们被困在荆州城,外面的消息一无所知。他们还不知道何腾蛟已经被杀了,而杀他的人,正率领十万大军,马上就到荆州外围了。

    “再守几天吧,如果放弃了荆州,再想打回来就千难万难了。”

    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插嘴的李锦,突然瞳孔一紧,结结巴巴地说道:“退了!退了!”

    众人往城下砍去,只见清兵慢慢地退了,城楼上爆发出一阵欢呼。

    袁宗第笑道:“难道清兵打不下来,不敢再打了?”

    堵胤锡脸色振奋,摇头说道:“清兵聚兵一处,必定是援军到了,他们不敢分散四面攻城。看来这次援军来的不少啊,哈哈!”

    荆州城外,侯玄演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杀到了沙头市。沙头市的守军不多,大部队都在围攻荆州,仓促之间也不敢撤军前来支援。侯玄演用时不到半天,就攻进了沙头市。孔有德耿仲明一路上就像跗骨之蛆,也不跟自己决战,但是紧盯着自己。是不是上来咬一口,双方大大小小的交战多达近百次,每一次都是孔有德撤兵。

    夏完淳平铺开一张地图,指着上面说道:“过去这里就是荆州了,前面可能有大股清兵,我们不得不防。”

    侯玄演半躺在地上,说道:“这也无妨,荆州兵马不少,堵胤锡不是蠢货。清兵围攻荆州,兵力必然分散,若是敢回头合击我们,将后背留给堵胤锡,那是取死之道。”

    夏完淳脸上忧色不减,说道:“孔有德一路上的行为太过诡异了,是不是包藏祸心,有什么阴毒诡计要来对付我们。”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天下阴谋最怕的,就是煌煌威势,无孔可入。我们火字营风字营不乱阵脚,管他有什么阴谋毒计,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没有作用。”

    李好贤此时才显示出他的长处,大家都是百战疲惫,唯独每一仗都身先士卒的李好贤生龙活虎,一点疲态都没有。他手里拿着一块不知从哪撕下的布条,擦拭着长枪,说道:“督帅,前面就是荆州了,咱们合兵就是三十万,和谁不能一战?终于不用被人追着打了,这些日子憋屈啊。”

    夏完淳说道:“咱们人马虽多,只可惜荆襄之间的城邑,大多数都在清兵手里。他们可以据城而守,想要攻下荆襄,没那么容易啊。”

    侯玄演盯着地图,沉吟片刻:“荆襄不比江浙,一城一地得失不重要。这里的胜负取决于大的会战,清狗被我们隔开,江西的金声桓已经是瓮中之鳖,和北边的清廷彻底断了联系。着急的是他们,在荆襄拖不起的也是他们,他们不会据城而守的。”

    夏完淳目光迥然,凝声道:“那我们和清兵,近期恐有决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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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5353/ 第一时间欣赏北上伐清最新章节! 作者:日日生所写的《北上伐清》为转载作品,北上伐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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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伐清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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