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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日生     北上伐清txt下载     北上伐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二章 总有那么一群汉儿,誓死不降

    夜深了,一夜的大雨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侯玄演泡在热腾腾的浴桶里,浑身上下红的像个红烧虾子。

    用水瓢从桶里舀了一瓢热水,当头淋下,长舒一声后,只听门外有人敲门。

    这个时候不经通报便可以直接到侯玄演门口的,只有两种人,他的亲兵或者心腹。

    “进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身穿短打黑衣的少年,借着烛光好奇地望向桶里的侯玄演。他的个子不高,看上去颇为瘦弱,但是一双眼睛闪烁着灵动机敏,看得出是个机灵的少年。

    带他进来的正是侯玄演手下的情报组织的头领洪一浊。

    “大哥,这位小兄弟冒雨来到常州,想要潜入城中,在城外被我的人捉住。他说自己是金陵附近的反清义士们派来的,要见大哥。”

    黑衣少年躬身行礼道:“小人金牛村李二见过总督大人。”

    侯玄演一听,从水里站起身来,顺手拿了个袍子系在腰间。

    他顺手拿起一块帕子,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问道:“金陵附近,还有反清义士么?”

    李二扬头说道:“怎么没有,金陵府郊外九十余村,有我们金牛、王萱、孙壒、六塘、聂村、陶村、邓村、龙都九村,乡里组成乡兵,日夜操练,隔三差五就给落单的清狗一下子,让他们知道金陵男人不都是孬种。”

    侯玄演一听,这不就类似于抗战时期的敌后根据地么,若是有这么一支人马,在金陵附近袭扰,倒是一件好事,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清狗派来的奸细。他眼珠一转,顺口问道:“你们有多少人,首领叫什么?”

    “回大人,我们藏匿在金陵附近的青龙山中,听从山中的周文武的号令。人数虽多,但是也有很多都是妇孺老人。能打仗的,不到一万人。”

    侯玄演故意冷声道:“我怎么听说,这个周文武生性残虐,早就投敌降清,杀害了无数汉民。你们跟着他,莫不是一群汉奸,想来谋害本督?”

    李二瞳孔紧缩,双肩上扬,眉心绉成一个川字。红着脸高声道:“侯大人怎么凭空污蔑人,周大当家虽然落草,什么时候投降满清了?我们都是响当当的汉家儿郎,大人若是无意相助,我们就凭自己跟清兵干,但是还请大人不要侮辱我等。”

    门外的亲兵听到里面的争吵,拔刀进来,问道:“大人?”

    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没事,你们退下吧。我跟这位小兄弟有点误会。”

    看着李二因为生气,高高拱起的肩膀,侯玄演笑吟吟地双手按在他的肩上,说道:“刚才的话,是我故意拿来试探你的。如今非比寻常,本督不得不小心行事,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李二余怒未消,突然听到这些话,一愣神脱口问道:“大人什么意思?”

    “我怕你是清兵派来的奸细,所以故意激怒你,试试看你的反应。若是你真的是奸细,听了我的话只能是矢口辩解,或者惊慌解释。而你却怒气冲天,很明显不是装的,现在我才相信你说的身份。”

    李二一听,这才释然,敬佩地说道:“早就听说大人智谋超群,果然名不虚传。”

    侯玄演确定了他不是奸细之后,开始正视这股力量,他们虽然弱小,但是却处在敌人的腹心。若是用的合适,完全可以作为一支奇兵。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在大敌环伺的金陵城外,存活下来。

    若是侯玄演对历史再清楚一点,就不会有这个顾虑了,实际上这些人经历了无数次的围剿,依然顽强地存活在金陵城外。甚至当勒克德浑去荆州对付大顺和大明联军的时候,他们还曾打过金陵,可惜被叛徒出卖,让洪承畴击退了。

    侯玄演仔细询问了青龙山的情况,暗暗点头,他旁敲侧击,探问出这个周文武应该是个可用之才。

    “你们那边粮食、武器怎么样?”

    李二露出赧然的神色,说道:“不瞒大人,清狗隔三差五就出城搜刮,我们又不敢公然种地。只有趁着晚上,摸到附近的田里偷一些粮食。可恨那些投降了的辫子猪,守在那里半夜不睡觉,一发现我们就去清狗那里告密。很多兄弟就是死在了那时候,平时靠着山中野果、野菜,偶尔打点野味才能填饱肚子。武器就更别提了,好一点的用的是农具,其他人干错就是木棍或者赤手空拳。”

    侯玄演叹息一声道:“真苦了你们了,可惜咱们之间隔着的,是清狗防御最强的地盘。我就是想援助你们,也无从下手。”

    李二一脸倔强,说道:“大人不必担心,我们虽然过得苦一点,但是早就习惯了。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在,就会一直跟他们干到底。”

    侯玄演来回踱步,脑中想着怎么样才能尽量保住这些沦陷区的义军,让他们发挥最大的奇效。听了李二的话,不以为然地说道:“以你们的实力,不断地找清狗麻烦,无异于以卵击石。他们巴不得你们主动求战,这样吧,你帮我给你们的首领周文武捎句话,就说我侯玄演送他十六个字,让他牢记心中。”

    李二满脸希冀,紧张地问道:“哪十六个字?”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侯玄演一字一句地说完,问道:“记住了么?”

    李二点了点头,他确实是个机灵聪敏的人物,不然也不会别挑选出来,做这么危险的任务。

    侯玄演低头一看,他身上的短打黑衣到处都是被荆棘划伤的痕迹,再被雨水一冲本来是极疼的,但是李二浑似不觉。心底生出一股敬佩之情,从来沦陷区的敌后义军,都是条件最苦的。他从帐中拿起一把短刀,交到他手里,说道:“我看你年纪轻轻,应该是赤手空拳的那种吧?”

    李二急道:“大人莫要小看我,李二虽年轻,却手刃过三只清狗了。”

    “这把刀是戚家军刀,曾经饱饮倭奴鲜血。如今鞑子犯我家园,一如当年,倭寇犯边。我把这把刀交给你,希望你别坠了戚家军刀的名声。”

    李二眼中泛泪,重重地握住刀鞘,摩挲着不舍得塞到腰间。

    “一浊,你带他去包扎下伤口,给他带上些酒肉,送他回去吧。”

第九十三章 传檄天下

    连绵几日的大雨终于放晴,尽管路面上泥泞不堪,多铎还是决意出兵。

    临行前金陵的士绅耄老再也没有往常的夹道相送,本来已经偏向满清的局势,似乎起了转机。

    天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常州,当初东南的半壁江山,靠的是钱塘江天堑,让鲁王有了相持的资本。此地不是钱塘江,侯玄演能不能挡住满清的铁骑,决定了东南偏安一隅的朝廷,能否保全。

    尽管郑芝龙的势力更胜一筹,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侯玄演才是最后一道防线。

    立在常州城楼的侯玄演,望着城下泥泞的道路,外围的防线尽数收回。那些乡野俚道,已经没有了一个军民。城郊的百姓都被接到了城中,免得沦为清兵的人肉盾牌。

    “阎应元你统筹全城守备,顾守正负责调度民夫青壮,为城楼补给。夏完淳你带你的人马,到后方河道,巡视运河,莫让清狗截断了我们的航道。你等还有什么要说的建议么?”

    顾守正拱手道:“督帅,咱们此次御敌,说是守城,志在击溃来犯之敌,北上夺去取金陵。这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原的大事,是彪炳千秋的壮举,岂能没有一篇檄文,公告天下。”

    侯玄演仔细一想,确实有道理,环顾一周问道:“谁有这个才华,不妨毛遂自荐。”

    顾守正面色红润,弯腰道:“督帅本是嘉定士子,允文允武,何不亲自执笔。”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来人记录。”

    城楼下一个刀笔吏奔到城上,铺就笔墨纸砚,随着侯玄演的口述下笔如飞。笔走龙蛇间还能保证字迹雄浑飘逸。

    “檄告天下文武官吏军民人等知悉:

    自古中国居内以制蛮夷,未闻以蛮夷居中国而制天下也。自甲申国难,吴奸开关,建奴十万,包衣无算,横行天下,残虐黎庶。

    关外建奴,本是野蛮之人,常与牲畜为伍。今乘我中国内乱,李逆篡权,侥幸入关,沐猴而冠,盗据汉土,霸压汉民。使我百姓有丧亲之痛,举国同蒙面之羞。

    建奴女真,先屠畿南,再犯潼关,维扬十日,滁州八天。诸妇女长索系颈,累累如贯珠,一步一跌,遍身泥土;满地皆婴儿,或衬马蹄,或藉人足,肝脑涂地,泣声盈野。

    更有可恨者,贰臣贼子,争相附逆,屠戮同胞,以媚建奴。吴三桂泯灭天良,孔有德为虎作伥,洪承畴背主弃义,钱谦益嫌水太凉。

    所幸天道好还,本督玄演,统帅江南。上奉天威,下承民愿,厉兵秣马,恢复中原。刀兵所至,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故兹告谕,想宜知悉,毋致血染刀头,悔之晚矣。”

    刀笔吏匆匆写就,马上被吩咐印制万份,传檄天下。

    与此同时,西边八旗铁骑的先头兵,已经越过了镇江府。

    遮天蔽日的旗帜,凶恶魁梧的满人,让沿途的汉民战战兢兢。

    中军之内,洪承畴铺开一张地图,对多铎说道:“王爷请看,过了得胜河,就是常州地面。大军再行进半天,就能看到常州城墙了。”

    多铎点了点头,马鞭一指问道:“常州城池如何?”

    洪承畴早就烂熟于心,这些天他时刻准备反攻,听到多铎问话,脱口道:“常州城池不算雄浑,此地本是小城,西有金陵,南有苏州,历来不受重视。但是侯玄演占领之后,放手交给江阴的阎应元,据说此人多次修葺加固城墙。但是依奴才看来,仍不算险峻。唯一可虑的是,常州有河道直通苏州,就怕侯玄演见事不好,逃到苏州龟缩。”

    多铎笑道:“这个侯玄演,我虽没有跟他交过手,但是听说他从苏州冒出来之后,未尝一败。逆明国内,都拿他当救星看待。只要我们打败他,让他灰溜溜的弃城而逃,那么他的神话不攻自破。我倒要看看,逆明之中,还有谁敢反抗我们女真的铁骑。到时候他就算逃到天边,都没有存活之地,何况是区区苏州。”

    洪承畴凝神片刻,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王爷神勇无敌,但是也不要太小觑这个侯玄演,此人奸诈狡猾,手段恶毒,万万不可大意。”

    多铎不满地冷哼一声,转身多传令兵说道:“传令下去,加快行军,天黑之前我要打进常州,活捉侯玄演。”

    金陵城外的青龙山上,周文武坐在上首,听着李二的汇报。

    待他听到那句“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时候,眼中光彩连连,叫道:“妙啊!小侯大人不愧是江浙总督,这几个字确实价值千金。”

    这时候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卒,跑进来拱手道:“头领,刚刚城里的弟兄来报,今天一早金陵的清狗倾巢出动,往东边去了。”

    多铎出征前,洪承畴特意安排手下,严查进出的百姓。周文武安插在金陵的探子,将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清兵已经到了常州。

    周文武怒道:“今天一早他们就走了,为何现在才报!”

    李二一激动,刚想劝他攻打金陵,突然想起侯玄演的叮嘱,忙道:“头领,侯总督的话...”

    周文武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说道:“罢了,小侯大人短短时间,就从无到有闹出那么大动静。足以说明他的见识胜过我等十倍,咱们就听小侯大人的,休养生息、伺机而动。”

    青龙山的周文武,选择听侯玄演的,但是江阴的张煌言,却不打算这么做。

    他听了侯玄演的调遣,来到江边,沿着常熟江阴短短时间就聚集了五万有余的兵马。这些人良莠不齐,鱼龙混杂,大部分都是从江北逃过来的。

    当初侯玄演让他募兵安民,等待常州有变,领兵驰援。但是张煌言有自己的打算,多铎倾巢而出,金陵已经是一座空城,他准备逆着江水,直取金陵。

    手里捧着新到的侯玄演的檄文,张煌言默然半晌,还是把心一横:“传令下去,所有兵将,登船!”

第九十四章 徐庶不肯留赤壁

    一声苍凉的号角,在潮湿闷热的城郊响起,半挂的斜阳大如圆盘。

    以耐力著称的蒙古马,喷着响鼻,随着马上八旗骑兵的缰绳,缓慢地向城下靠近。

    常州城头,瞭望台的小兵心跳的厉害,站在台上缓了口气,大声喊道:“敌袭!”

    不用他喊,所有的人早就在城楼严阵以待,听到这声呼喊,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在城楼的一角,有八个不伦不类的小兵,他们虽然穿着盔甲,却茫然无措。这八个人正是太湖泛舟采菱的士子,其中一个胆气稍壮,鼓舞同伴道:“别怕,别让姓侯的把咱们看扁了。”其他七个人,虽然平日里高谈阔论,指点江山,但是如今都吓得面如土色,口不能言。

    先锋骑兵显然很有攻城的经验,到了八百米开外就止住了马蹄,这里是明军火炮能够攻击到的范围。他们一字散开,从他们身后,各种攻城利器被缓缓推出。

    多铎骑在马上,在常州城郊的小山丘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常州城。等到攻城车推行到城下的时候,常州城依然没有动静。

    他哂笑一声,说道:“我当侯玄演有什么本事,原来又是一个史可法。汉家兵法里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常州城池不高,也没有崇山峻岭,更没有深河护城。传令下去,全军猛攻,一举拿下常州。”

    史可法守扬州,也是大军到城下才被动守城,堂堂的扬州城,连一天都没有守住。如今常州守军毫无动静,他只当城里兵马也畏战怯战,不敢撄其锋。

    洪承畴在他身后摇了摇头,凑上前说道:“王爷,我们倾尽兵马,来到常州,奴才着实担心贼人沿江而上,袭取江宁。不如让老奴提一股兵马去江阴,一来可以防止贼人沿江而上,二来也可以围攻常州。”

    多铎拿着马鞭,沉吟片刻,说道:“洪大人说的很有道理,这样吧,你带着原曹存性的兵马,去打江阴。”

    洪承畴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左军中一支清兵随着他往北边杀去,其他人迅速补上空缺,往常州城下推进。

    一个亲兵骑在马上,凑上前去,问道:“大人,豫亲王马上就要拿下常州,咱们这时候走了,岂不是放着现成的功劳不要么。”

    洪承畴站着的时候,偻肩弯腰,到了马上,反而多了一丝活气。他的马术不俗,对自己年轻时的家丁,如今的心腹说道:“咱们半个月前刚刚败给侯玄演,现在若是跟着攻破常州,以我的官职身份,势必要拿下第二等的功劳。这破城之功,王爷第一,我洪承畴第二。如此一来,军中谁人服气?

    我不是满人,做官做到现在已经是汉人中的顶峰,岂能不知进退。真惹得军中人人抱怨,那便是取死之道。咱们身在满人的朝廷中,为异族做事,切不能只看到眼前的利弊。”

    亲兵跟随他多年,情义早就超过主仆,听了洪承畴的话,虽不尽信,也不再追问。

    洪承畴一夹马腹,马儿吃痛,奋力迈动四蹄,往前狂奔。感受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洪承畴内心长叹一声,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凭借着对多铎的了解,和这段时间对侯玄演的了解,再加上戎马一生得来的经验。他内心隐隐觉得,多铎未必能赢。我洪承畴若是不走,胜了取了功劳惹得天怒人怨;败了,这口黑锅势必落到我的头上。既然如此,不如早早离开此地。当初徐庶不留赤壁,躲过了八百里的大火,我洪承畴也不要留在常州城下混个里外不是人。

    再回到常州城,呜呜声是号角长鸣,伴随着雄浑悠长的号角声,常州城下的清兵阵中,无数的小黑点从四面八方密集而来,逐渐汇集成一股怒潮,恶狠狠地翻涌着,铺天盖地向城墙冲击而来。

    多铎哈哈一笑,回头四顾说道:“常州的汉人,已经吓得不敢还手了,今晚咱们在城内痛饮。”

    他身后一个旗将舔了舔嘴唇,用满语说道:“王爷,我看扬州杀得还不够狠,这些汉人还是不长记性。今晚打破城池,我们不如...”

    多铎狞笑道:“屠城,这次杀得一个不留。”

    终于,清兵冲到了城下,几天的大雨让护城河的水位高涨,但是仍然无法和苏州相比。清兵轻易地架设木板,作为浮桥。阎应元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城下,任大兵压境一言不发,直到此刻双眼暴瞪,高声喊道:“游火铁箱!”

    藏在城墙内的铁火床将烧至融化的铁水灌到游火铁箱内,投掷到城下靠近的巨型木牛车、轒辒车上。高温的铁水不但让清兵丧失攻击能力,还让这些骇人的攻城器械上防火的生牛皮等物也燃烧起来。

    上一次在苏州侯玄演没有这些东西,这一次准备的时间足够充分,钱粮供应源源不断,早就备好了各种守城手段。阎应元也从江阴城的一个穷光蛋,鸟枪换炮,得以用当世最好的守城器具,与清兵堂堂正正一战。

    城下的清兵被这些铁水烧的惨绝人寰,到处都是烧焦的肉香,这还不算完,很快随着城头上旗号闪动,城墙的围墙前推出了许多口黄色的柜子,一口口黄色的柜子前端突然喷吐出一道道长长的火舌,火舌落在城下清兵群中立即附着一片,猛烈燃烧起来。

    这个叫猛火油柜,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被汉人发明出来守城,它的原理其实很简单,所谓猛火,就是石油,那时它还叫猛火油,那些黄色的柜子是用熟铜铸就,上有注口,可以连续注入石油,后有风筒,可以压缩空气,中人皆糜烂,水不能灭,杀伤力极大。

    一时间,又有几百上千的清兵,被烧成了木炭。还有很多人哀嚎着跳进护城河中,城下烟熏火燎,几乎不能呼吸。

    一直观察着战局的多铎看到城下的大火,眉头一皱,恶狠狠地说道:“全军进攻,给我继续冲!”

    阎应元看到清兵不退反进,而且不断地从后军涌来,他早就见识过清兵的凶残悍勇,也不吃惊。

    “炮手准备!”

第九十五章 血战常州

    轰隆的炮声响起,还没冲到城下的清兵,躲过了铁水、猛火,却没有躲过炮弹。

    满八旗在辽东,早就见惯了大炮守城,浑然不惧。但是后面的汉人清兵就招架不住了,他们虽然知道火炮,但是真到了战场,听着裂天撕地的巨响,吓得肝胆俱颤。

    多铎望着眼前的修罗战场,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他六岁时候,就被封为和硕额真,十三岁统领正白旗。十四岁的时候,他就跟着皇太极东征西讨,见惯了尸山血海。

    “传令下去,后退者斩!”

    剽悍魁梧的满族旗兵,手执大刀骑在马上,在战场后面巡视,接连砍翻了几十个想要逃跑的清兵。赶猪一般将他们往常州城下赶。

    清兵里十几个人组成一个小队,手里提着云梯,低着头往前冲。常州城上虽然准备充分,但是毕竟不能做到全火力覆盖,很快就有云梯驾到墙上。常州的城墙不高,没有苏州那种凌霄的感觉,有很多精于骑射的满族旗兵拔箭往城上射。

    城头惨叫身此起彼伏,不停地有民壮上城,猫着腰将受伤的人抬下城去接受医治。阎应元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的巨型盾牌被竖了起来,两个小兵一伙,推着一块盾牌。其他人在他们的掩护下,用长杆抵住云梯,往外掀去。

    东南角的八个士子中,倒有七个躲在盾牌后面,七个人合力,才将将推住盾牌。

    吴世勋眼见清兵的云梯竖了起来,又看了看七个同伴,一跺脚抄起长杆,自己一个人奋力往外推。云梯上的清兵狞笑着看着他,已经杀红的眼睛,泛着幽幽的红光,吓得吴世勋手足冰凉。

    突然身后一股力道传来,巡到此处的侯玄演在身边亲兵的护卫下,扶住撞杆,和他并力往云梯上撞。

    吴世勋回头一看,结结巴巴地喊了句:“大人。”

    “愣着干鸟!撞啊。”

    吴世勋眼泛泪光,紧张到略带尖细的嗓音,大声地呼喝着抱起撞杆。清兵眼看云梯要倒,看到城墙上一道裂缝,将手里的刀聚力插入。云梯吃力之下,应声折断,清兵愣在半空,不能上前一步。

    望着那可怕的清兵无措的眼神,吴世勋突然觉得这个凶狠如狼的异族很好笑,眼中带泪,脸上汗珠豆儿般落下,呵呵傻笑起来。

    侯玄演揪住他的衣领,往后一拽,搬起脚下的滚石,骂道:“傻笑个卵,给我砸!”

    一石头正中当先的清兵脑门,脑浆迸裂,红的是血,白得是脑浆,溅到城墙上,身子垂直坠下城楼。

    底下七个书生,和其他举盾的不同,只知道躲在盾后瑟瑟发抖,不知道移动盾牌保护同伴扔滚石檑木。

    城下的一个旗兵眼尖,一箭射了过来,侯玄演身子一侧,箭矢擦着他的手掌过去,带去手背的一片血肉。

    侯玄演身后的亲兵,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片,侯玄演用嘴叼着一头,缠到手上。顾不上手掌火辣辣的疼,他又搬起一块,往城外砸去。吴世勋已经泪如雨下,身后就是异族的千军万马,他看着眼前的本方统帅。已经落下大半的太阳,仅余的一点灿辉照耀在侯玄演年轻俊朗的脸上,眉目间满是他不曾见过的坚毅和悍勇。

    这一刻的侯玄演,在这个苏州士子的心里,恍若神明。

    他怪叫一声,奋发了人生从未有过之勇,搬起滚石往下砸。

    这时候,秦禾高声喊道:“督帅,清兵攻势太猛,西边已经有清狗爬上城来了。”

    侯玄演拔出腰里的宝剑,剑尖向上,边走边喊道:“慌什么,上来一个戳死一个。”

    失去了城墙的优势,短兵交接起来,清兵显然更加悍勇。阎应元指挥着守军,仗着人数优势,艰难地将他们打退。侯玄演匆匆赶来,一剑戳在一个重伤的清兵心口,问道:“怎么样?”

    阎应元脸色阴郁,沉声道:“多铎名不虚传,这样拿命往上填,我们有些招架不住了。”

    侯玄演用剑在清兵心口转了一圈,然后拔出宝剑,说道:“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也就这次攻势最强,只要顶住了,他们就没有办法了。咱们身后就是苏州,有的是本钱和他耗。”

    阎应元点了点头,继续往城下四顾,指挥着守城的士兵准备换防。

    常州城下的血腥味,飘散开来,吹到清兵中军,这些将领人人亢奋。

    多铎脸色泛红,一点都没有停止的意思,眼看天色将晚,他沉声道:“点起火把,今晚夜战,势必拿下常州!”

    趁着清兵攻势一缓的时机,城下修整好的士兵,吃饱喝足爬上城楼,替换下已经守了半天的袍泽。

    侯玄演来到城下,这里有个临时搭建的营房,里面汇集了整个苏州府的郎中。摘下头盔,脱掉胸甲往堂上一坐。手下亲兵马上帮他取下手上的布条,取了配置好的草药消毒。

    正在城下帮忙的常州官员,看到侯玄演受伤,纷纷汇集过来。顾守正双手是血,显然是正在帮助郎中们医治伤患,他一个知府尚且如此,常州的大小官员,谁也不敢待在衙门,都跑到城门来了。

    侯玄演顺手一指顾守正,说道:“二叔,马上给我起草奏章,就说多铎大军耗在常州,与我们相持不下。奏请陛下御驾湖南,节制赣南、湖广、广东、云南、贵州的兵马,从江西北上,收复失地。湖广的何腾蛟,如今兵强马壮,养兵千日正为今天。就说我愿从浙江出兵,去福州迎接陛下。自从神京陷落,吴贼开关,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社稷兴亡在此一战,请陛下万万不可贻误。”

    常州总兵魏源凑上前说道:“督帅,郑芝龙麾下战舰如云,猛将如雨,为何不提他?”

    侯玄演嘿嘿一笑,心道这个郑芝龙是什么货色,他上次就一清二楚了。但是现在人多嘴杂,他肯定不会将心里话说出来,万一传到郑芝龙耳朵里,对自己以后的打算不利。

    “就按我的意思写奏章,本督自有考虑,勿复多言!”

    顾守正记在心里,转身就往衙门跑去,其它官员脸上,都流露出异样。在他们看来,上次朝廷都不肯出兵,这次恐怕又是徒劳。

    侯玄演将他们反应尽收眼底,嘴角一勾,挂着一丝阴险的笑意。

第九十六章 守不住了

    常州城下,火光亮如白昼,杀声震天。

    数之不尽的清兵不断地涌向城下,前赴后继地奔跑在血与火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死状惨不忍睹的死尸。杀红眼的清兵,背后就是拿着大刀的督战队,他们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攻城。

    常州城的守军也好不哪去,这些兵新兵居多,多犯守城禁忌。尽管有阎应元立在城楼指挥,还是有很多常州兵因为冒出头去,被精于骑射的满族旗兵射杀。他们射出的弓箭,往往还没到城下就没有力气,射到清兵身上,如同蚊子叮了一口。城里的火药已经所剩无几,一天的倾泻只为了守住这搏命一击,就在这时候,城下的清兵突然慢慢地退去。

    阎应元见状心里一松,靠着火炮的威力,终于守住了多铎不要命的一轮进攻。所有的守军的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清兵退去之后,燃着的火把并没有走远,阎应元心底突然生出一丝恐惧。

    突然间,冲天的炮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是从城下往城墙轰来。每一发炮弹落下,都炸的城墙浓烟滚滚,呛得守城士兵掩嘴咳嗦。

    原来多铎营中也带来了大炮,但是生怕被常州的火炮炸翻,只好等待时机。如今城头炮声渐稀,再加上有夜色掩映,不再害怕被常州兵炸毁火炮。多铎终于舍得用炮了,而且效果也不差。

    常州的土墙一炸就是一个大坑,已经千疮百孔,还有炮弹落到城中,引发大火。

    侯玄演匆匆爬到城楼,找到阎应元问道:“怎么回事,怎么炸起自己来了?”

    阎应元苦笑一声,说道:“督帅,是清兵的火炮。”

    侯玄演咬着牙骂道:“多铎这个狗贼这么狠的心肠,留着火炮这时候用,白天却用人命来填,真他妈的视人命如草芥。怎么样丽亨,还能守住么?”

    话音刚落,一发炮弹落在城墙上,终于砸开了一个洞。好在这个洞在城墙半空,清兵没法钻进来。

    阎应元面带苦涩,常州这个城池,仅比一般的小县好上一点。“末将尽力而为吧。”

    侯玄演一听,就知道事情紧急,多半不能守住了。眼前这个人,死守江阴三个月,是个轻易不言败的人,他能说出这种话,就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

    侯玄演当即吩咐道:“尽可能多守些时日,不要蛮干,我自有定夺。”

    阎应元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去城墙上,指挥若定。

    侯玄演匆匆走下城楼,派出亲兵将常州官员、小吏、衙门公人统统喊来。

    等到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了,侯玄演说道:“你们也听到了,清狗调集了一批火炮,咱们常州朝不保夕了。”

    人群中顿时陷入恐慌,大部分人互相观望,一脸惶恐。顾守正把头一扬,说道:“督帅,开城门跟他们拼了,玉石俱焚!”

    侯玄演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理都不理他,说道:“你们马上回去,衙门的衙役辛苦一下,挨家挨户通知,务必将百姓带出常州,我会让城外的夏完淳护送你们去苏州。先把伤兵转移出城,让百姓们尽量带上自己的贵重物事,按街道坊里依次撤出,不必心急。”

    侯玄演说到这里,转头对洪一浊说道:“派人去苏州传令,调集所有车马,前来运送百姓。运河上船只也都帮忙运送,城中所有重要物事,尽量搬出。”

    顾守正被他无视,丝毫不以为意,说道:“常州备战半个月,连小孩都知道大战一触即发,早就有半数人逃到南边投奔亲友,等着打完再回来。剩下的百姓也就万余人,今夜就能撤出。”

    常州的刀笔吏探头问道:“大人,常州城内百姓不下万人,都要走么?”

    “不分男女,不论老幼,通通撤离!我只说最后一遍,若有不走的,视作汉奸,格杀勿论。最迟明天,我要常州没有一个兵将之外的活人。”

    官员小吏们被他的气势所迫,不敢再问,纷纷回去准备。

    常州城外炮火连天,浓烟滚滚。常州城内更是鸡飞狗跳,百姓们心不甘情不愿地收拾着细软,连夜逃出常州。有一些心思活泛的,不愿离去,只想着清兵来了,打不了做个顺民,反正辫子都剪过一次了。这些人仗着熟悉常州地形,藏到各个阴暗角落,衙役公人数量有限,又是大半夜,无从清点人数。

    洪一浊看着脸色阴沉的侯玄演,凑上前问道:“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侯玄演转过身来,扶着洪一浊的肩膀,说道:“带你的人和秦禾的人,将东城郊外的煤炭和城里库存的,统统洒到城内,将武库的猛火油、火药也都取出来。”

    常州小城,有两个大的煤矿,这些煤烧起来浓烟滚滚,一般不用作取暖,但是可以冶炼铁器什么的。侯玄演当初在常州杀的人头滚滚,终于把矿都拿到自己手里,囤积的煤炭本来打算留着以后使用。兵荒马乱的,本来他们的煤矿采的煤就无处安放,已经积累了相当的规模。当初侯玄演巡视煤矿的时候,就曾有过一个疯狂的想法。

    洪一浊不明所以,侯玄演催促道:“快去!”

    江南地区的房屋都是木制的,加上满城的煤炭、火药、猛火油助力,不怕不起大火。

    侯玄演揪住秦禾的衣服,说道:“上去告诉阎应元,让他死也要守到明儿个卯时,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弃城!到东城外集结,听我调遣。”

    秦禾翻身领命而去,没有半句迟疑,也没有多问。

    抬头望着天边乌云掩映下,偶尔露出的疏星残月,侯玄演自言自语道:“我要用这个城,换汉人几百年的国祚。”

第九十七章 炭烤野猪

    伴随着江上的晨雾,迎来了最后一艘船,去往苏州。

    船上满载常州官员,他们留守到最后一艘船,将百姓们都送上去往苏州的车马和货船后,才选择出发。

    侯玄演站在河边,嘱咐道:“去了苏州告诉夏允彝,让他拿着我的总督印,调动浙江各府人马前来支援。”

    顾守正重重地点了点头,拱手道:“督帅一身系社稷安危,切记保重身体,以安危为重啊!”

    侯玄演展颜一笑,对船上官员们说道:“到了苏州,也要记得你们都是常州的父母官,常州百姓需要你们妥善安置。事有轻重缓急,如今这里战事吃紧,我无法分心处置,都托付给各位大人了。”

    船上官员翘着脚尖,露着脑袋齐声道:“督帅放心。”

    曾几何时,守城是中原名将名扬天下的最好舞台。唐时张巡守睢阳,一城的老弱残兵阻挡了安禄山二十万人马、南宋襄阳之战,横扫天下的蒙古鞑子硬是被襄阳挡住了七年。

    但是如今,随着火炮的出现,一般的城墙再难抵挡这些威力巨大的武器。饶是名将,也往往栽在这些黑漆漆的炮管面前。历史上不管是阎应元守江阴,还是朱大典守金华,都是被火炮轰开了城墙,才饮恨失守。

    多铎也是一夜未睡,自小的弓马骑射,让他拥有了远比一般人强健的体魄。他入关以来,一路南下,不知道拿下了多少汉家城池。眼前的常州已经是强弩之末,只待炮击结束,便可以轻易拿下。

    随着一声巨响,常州东南角的一个缺口,被炮弹再次打中。火光照耀下,一个倒锥形的缺口,出现在城墙上。上面的守军哀嚎着与泥土混杂,惨状不忍直视。

    阎应元看了下天,估摸着时间已经超过了卯时,这时候城下一个传令兵匆匆赶到,拱手说道:“将军,督帅有令,所有人撤出常州。”

    常州城采取的是分批守城,十万士兵分成三批,轮流上城守城。其他两批已经在最后的换防后,被调出了常州,阎应元听了传令兵的话,指挥着最后的守军,有序地往城里退去。

    隔岸的清兵已经在疯狂的欢呼,只等着炮声结束,洪水一般往城下冲来。几万人的洪流,像是黑云一般,往常州压来。

    一个汉人清兵挺着朴刀,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骂道:“没人性的鞑子狗,白天冲锋让我们在前面拿命填,弟兄们用命去耗光了常州的火炮,现在他们倒是窜到前面去了。”

    他身后的参将杨武烈正好听到,一鞭子抽在他的背上,骂道:“少他妈在这里放狗屁,给老子招灾惹祸,传到满人耳朵里,我先割了你的舌头。”

    小兵脸上挨了一鞭子,却没有什么反应,他身上到处是血,浑身是伤早就麻木了。将恨意藏在眼里,低着头往前冲去,在他们脚下,有无数的尸体,都是白天攻城时留下的。

    一马当先的八旗兵冲到城下,却没有遇到预料中的抵抗,甚至连一块石头都没有落下。当先的八旗兵愣了一下,随即顺着缺口爬到城里,几个旗兵来到城门前,打开了常州城门。

    多铎看得一清二楚,一提马缰绳,冷笑一声道:“明军又丢下他们的百姓逃跑了,常州人抗拒天兵,将城中逆民杀个干净。城里百姓的财物,谁抢到算谁的,就当是今天攻城的犒赏。”

    他旁边的满将问道:“王爷,小心汉人去而复返,杀个回马枪啊。”

    多铎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汉兵若是敢回来,巷战你们怕么?”聚集在他身边的满将们哄笑起来。

    传令兵将命令传下去,清兵的眼睛都绿了,嗷嗷叫着冲进城里。他们一路杀来,早就熟稔了屠城的手段,如同洪流分头涌进百姓宅院里。可惜,屠刀已经高举,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清兵失望之余,开始挨家挨户搜刮起来,没有人杀,找点值钱的财物总是好的。至于地上黑漆漆的路面,天色还没有亮起来,他们倒是没有在意。

    东城外,阎应元面带愧色,对着侯玄演低头请罪:“末将辜负了督帅的信任,没能守住常州,请督帅责罚。”

    侯玄演将他拉了起来,问道:“弟兄们都撤出来了?”

    阎应元对常州的事物了如指掌,抬起头说道:“咱们的兵马都在这里了,只是府库中还有堆积如山的钱粮,城中还有许多不愿离城的百姓,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

    侯玄演点了点头,钱粮这东西,着实可惜,但是也没有办法了。本来打算来个常州阻击反击战,所以源源不断地往常州运送。谁知道北方的同僚,送给建奴太多的大炮了。至于那些不肯出城的百姓,自己已经说过,心存侥幸都按汉奸处理。如今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亡族灭种的关头最不需要道德圣人。

    侯玄演把玩着手里的风筝状的玩意,笑道:“这个神火飞鸦,在苏州武备库房里,都放得长毛了。平日里这玩意没有什么用处,这次倒是要派上用场了。”

    洪一浊拨开人群,凑到他的耳边说道:“大哥,抛石机上的火球也都准备好了,只待点火就可以抛射。”

    侯玄演沉吟不语,算计着清兵的入城时间,直到东城都听到清兵的叫嚷声,才大声喊道:“放火!烤野猪!”

    隐匿在东城郊外林中的苏州兵,将早就准备好的各种放火神器,一股脑地往城中抛射去。

    侯玄演亲自点着一个飞火神鸦,喷出的焰火将他没有受伤的手掌熏得发绿,疼得他嗷嗷直叫。

    周围人古怪的眼光望来,侯玄演自觉尴尬,挠了挠头皮骂道:“这东西让老子想起了被钻天猴支配的恐惧。”

    抬眼望去,城中已经是一片火海,未经处理的煤炭烧不完全,滚滚浓烟中夹杂着各种有毒气体,许多清兵闻到就一头栽在地上。

    火势虽大,但是在偌大的城中并不致命,真正可怕的是浓烟以及它造成的恐慌。侥幸没被浓烟呛死的清兵争着往城外逃去,但是后军不明就里,还在往城里冲。巨大的惯性也不是说停就能停下的,这下两股清兵碰撞在一起,城中官道上踩踏挤死的清兵不计其数。

    被参将杨武烈抽了一鞭子的清兵,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城门,转身就跑。他嘴里骂过的那些八旗老爷,可就倒了大霉喽。

第九十八章 自相蹈踏

    多铎正想进城,被这股人群一冲,差点落马。

    他身边的鞑子亲兵,都是两白旗里拔尖的勇士,一刀一个将冲过来的清兵劈死。多铎被关外风雪催熟的脸庞上,恨意慢慢凝聚,咬着牙道:“后军调头,给城里的人让出道路,拥挤着斩!”

    几个甲喇章京纷纷劝道:“王爷,城里火势太大,没用的。让我们护着王爷,先撤吧。”

    “王爷,咱们上了明军的当了,先回江宁吧,完了就逃不掉了。”

    多铎脸上的筋肉凝聚成团,看上去十分吓人,他拔出腰里的弯刀,一刀砍死一个甲喇章京,狞声道:“谁敢说逃,本王就砍谁的脑袋,给我传令后军调头,把咱们的人马撤出来。”

    后军尽是些降清的汉兵,他们的无能本来是清兵横扫中原的最大助手,如今却成了清兵的噩梦。这些人慌了手脚,不知所措,加上局势混乱,主帅的命令根本就不传递。

    率先逃出火城的旗兵,眼看冲不出来,拔刀就像这些汉族清兵头上砍去。汉兵不明所以,无端被屠戮,有个别性子烈的,当即举刀反砍。参将们一看,吓得心胆俱裂,这是要发生营啸啊。

    军营之中一旦在夜间生这种浑乱,惊慌的情绪很快就会蔓延开来,将官如果控制不了如癫似狂的士兵,士兵们就会自相残杀起来,哪怕是军纪十分严明的军队,一旦生营啸,后果也十分可怕。

    这是现代人的思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在古代艰苦的战争条件下,这种让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却并不希罕。所以军中对营啸者处置十分严厉,将官当机立断,斩杀几十名士兵以控制事态是很寻常的一件事。如今城下混作一团,就连将官也被挤在中间。

    城里的火势越来越大,里面的士兵疯了一般地往外挤,滚滚浓烟和熊熊大火已经让他们丧失了理智。所有人都知道再不出去,只能被烧成碳。强烈的求生欲望,促使着城里的清兵更加死命地往外挤。可惜城门就那么大,脚下死尸有多,他们越着急,外面的撤离就越困难。

    侯玄演此时已经率兵绕过城墙,来到西城,看到眼前景象一股难言的快意涌上心头。

    一个小将仰天大笑,说道:“督帅,上吧!”

    侯玄演用剑挡住他,说道:“现在上去是帮他们脱困,让他们一心跟咱们作战,反而踩死的自己人就少了。咱们去后军,截杀外围的清狗。”

    常州不下十万兵马,绕城而走,给城下的清兵又增加了无形的压力。多铎远远看到,喊道:“转身迎敌,杀出去就能解围了。”

    正在后撤的清兵,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千军万马,掉过头又往回挤。杨武烈差点被人挤下马,一鞭子抽到眼前一个小兵的身上,骂道:“回头,给我回头打!”

    他仔细一看,这个往城里方向挤,不想作战的又是那个小兵,顿时火了,骂道:“老子回去非活剥了你。”

    小兵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不管是城中的大火,还是眼前的敌兵,都来的如此突然。他的心里早就被惶恐占满,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耳朵里听到眼前面目可憎的将官要活剥自己,下意识地举刀就砍。杨武烈没有想到,自己营里猪狗不如的大头兵,竟然会砍自己,浑然没有防备,被一刀砍断了马腿,一脸惊恐地落到地上。迎接他的是无数双大脚,将他踩得一身血肉成泥。

    多铎终于放弃了反击的想法,他眼睛眯成一道缝,声音好似饿狼的低吼:“撤!去江宁。”

    身边的亲兵护着他,纵马往西逃去。苏州兵见他们衣服盔甲异于他人,知道这是一群大鱼,涌过来围了上来。此时经过长时间的混战,天马上就亮了,侯玄演也看到了这些鞑子,他们举着白底的龙旗,白甲黑盔,头顶红缨。他眼睛一亮,喊道:“那是多铎,别让这头猪跑了。”

    不到百人的小队,包括多铎在内,如同一支利箭射入纸中。瞬间就穿透了围过来的苏州兵,他们手执弯刀,骑在马上左劈右砍,围在中间的多铎和亲兵,从箭壶拔出羽箭,左右开弓。每一次都有苏州兵应声倒地,箭无虚发。

    侯玄演眼里充血,喊道:“拦住多铎,不要放跑了他!”

    这百人鞑子悍勇不似人类,外围的人身上插着长枪羽箭,没事人一般地劈砍。他们的盔甲坚韧无比,很多箭只是插在他们的盔甲外,再加上悍不畏死,马术纯熟,眼前根本没有一合之敌。

    在这样的千军万马中,个人勇武和技击技巧的作用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一百人配合默契的小队,还是起到了陷阵冲锋的效果。仅仅坠马二十几个,这群鞑子就护着多铎从几千人中冲了出去。

    侯玄演的大军虽多,还没有列成阵势,其他人有心帮忙,但是被同伴隔开,只能看着他们从侧翼大呈淫威,逃了出去。

    侯玄演紧张到撕裂了手掌的伤口,手里的剑应声落地,顾不上疼痛喊道:“追,给我追,不要放走了多铎。”

    冲去包围圈的鞑子,并没有一味地逃命,他们半站起身子,搭弓返身便射。马儿一路狂奔颠簸不已,这些人竟然还能丝毫不受影响,开弓射箭如在平地。他们自觉地护在多铎身后,用肉身替他当下箭矢,标枪,一个落马而死,马上就有另一个顶替。落马的鞑子,很快就被追上来的步兵泄愤性的砍成肉酱。

    这些人一箭一箭箭似连珠,只看他们手腕轻抬,一枝羽箭便落在手中,随即便紧跟前箭射出。追击的苏州兵应声而倒的不计其数,再加上马术不行,渐渐地就看不到了多铎的身影。

    侯玄演目呲欲裂,指着夏完淳问道:“有多少骑兵,都给我追上去,势必拿回多铎的头颅回来。”

    夏完淳翻身上马,朝着多铎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常州城的火势,已经从东城烧到了西城,侯玄演望着被围到城下的清兵,只留下不到万人跟着阎应元清扫战场,只要堵到这里,城里的满清主力就将化为灰烬。

    其他十万人,跟着他的帅旗,终于踏出了得胜河,南京金陵就在前方!

第九十九章 饮马秦淮河

    常州城下,从浙江、苏州、宜兴赶来的各路人马,渐渐汇集。每一路人马都被常州的壮观景象吓了一跳,滔天的火焰熊熊燃烧。朱大典距离常州最近,他麾下三万人马最先赶到。

    见了阎应元,朱大典下马不待他开口,便怒骂道:“狗鞑子惨无人道,竟然放火烧城,如此罔顾天道,有违人和,必遭天谴!丽亨,快说是哪个王八蛋烧的,我以后必杀他!”

    阎应元和身边的人神色古怪,他摸了摸鼻子,低着头说道:“朱大人慎言,这火是督帅放的,里面困住了近万个鞑子旗兵。东城火势最旺,他们不想死就只能从这里逃出来,我们只要守住此地,他们不战自败,一个都别想活。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围住他们,我的兵力不足,被他们逃走好多。”

    朱大典一听大叫不妙,自己竟然把侯玄演给咒骂一顿,还守着这么多人。好在他脑袋灵光,一拍大腿转口说道:“我就说嘛,试问天下还有谁有这样的豪情,以城为炉,以敌为柴。小侯大人神机妙算,这一着可比诸葛亮火烧新野还要高明一百倍啊。我老朱佩服的人不多,督帅算一个。”

    “……”

    从常州城下逃走的,大部分是汉人清兵,他们和多铎一样,向着金陵一路狂奔。

    夏完淳带着自己的手下,和洪一浊一道,紧追不舍。多铎和他亲兵仗着马术娴熟,始终没有被追上,还回头射杀了不少追兵。

    终于快到傍晚的时候,将追兵甩在了身后,已经看不到踪影。仅存的十三个亲兵,护着多铎一头钻到一座山林中,终于可以下马歇息片刻。

    多铎大口喘气,脸上布满了汗珠,警惕地四顾之后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亲兵们都是满人,没人熟悉这里的地形,都木然摇头。

    多铎坐定之后,喘匀实了,指着亲兵吩咐道:“去射杀些小兽充饥,记住不要起火,吃生肉喝热血,恢复体力。还有你,去找些清水来。”

    他们虽是最好的战士和猎人,但是逃了一天,还是影响了感官。浑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林中,好几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

    青龙山的山谷里,一个破旧的山寨内,周文武大马金刀坐在上首,堂里跪着一个小喽啰。

    “头领,小的亲眼看见,那些人脑后留着辫子,说着满语。而且为首的衣着华丽,这次应该是条大鱼。”

    周文武脸色一喜,说道:“这些狗鞑子一共几个人?”

    “不到二十个。”

    “这么点人,就敢来我青龙山,正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他们现在哪里,前头带路。”

    小喽啰谄笑一声,一脸阴险,笑道:“头领,我们几个见他们中有人解下水壶,应该是取水。那个地方就有一个泉眼,我们已经在里面投毒了。不劳头领动身,不一会二狗子他们应该就能把人带回来了。”

    周文武摸着下巴,笑道:“干得好,这次八成能捉个鞑子小官,手下二十个人,我看至少也是个把总级别的,到时候我重重赏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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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拂晓杀到傍晚,在常州到金陵的路上,大小战事八十二场,全胜的苏州兵气势如虹。

    侯玄演带着十万人马,丢下熊熊燃烧的常州城,一心要拿下金陵。这里是大明曾经的皇城,取下金陵不同于其他城,若是能收复金陵,将使近乎绝望的汉人看到曙光。

    越过一个富庶的小镇,百姓们早就躲在家中,只有初生牛犊的小孩子,趴在窗户口好奇地往外看。

    “爷爷,快看,这些大头兵没有辫子!”

    老头一把将他拽了下来,搂在怀里一边吓唬他一边骂道:“胡说,从皇爷被抓了到现在,哪有当兵的敢不剪辫子。你快给我下来,这些鞑子兵凶的很,你再淘气,被他们看到可要杀头的。”

    小孩梗着脖子,一脸委屈,说道:“就是没辫子,就是没辫子,不信你自己看嘛。”

    老头一巴掌打在他的屁股上,干瘪的手掌捂住他的小嘴,顺着窗户往外看。

    三军司命的大旗迎风烈烈,上书“江浙剿恢总督”,将士兵甲俱是明军模样。身在金陵附近的小山村教学的老夫子,再见此旗此兵,恍若隔世。两行浊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流下,他哆嗦着手,推开了大门。

    越来越多的百姓走出家门,马上一个年轻的玄甲将军,手执马鞭,笑着问道:“老丈,前面是什么地方?”

    这时候小孩走到自家爷爷身边,拽着他的衣袍,好奇地打量着英武的将军,小小的眼里满是艳羡。

    老夫子激动道口不能言,小孩怯生生地说道:“爷爷你看,我就说他们没有辫子吧。”

    侯玄演哈哈一笑,对他说:“小娃娃,你觉得有辫子好看么?”

    “不好看,太丑了,跟画册里的小鬼一样。”

    侯玄演从马上望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意气风发地说道:“那我们就让这天下,再也没有辫子头,你说好不好?”

    小孩拍着手掌,跳着说道:“好啊,好啊。”

    “小娃娃,你可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前面就是秦淮河,越过河去对岸,就是栖霞山啦!”

    老夫子终于缓和了激动的情绪,满脸希冀地问道:“将军,前面就是金陵城,你们是要收复金陵么?”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正有此意。”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剧烈地欢呼,百姓们从自家房里,取出各种食物,往兵将们怀里塞。也有人用瓢子舀了清水,追了一天的士兵也不客气,抓起来就吃。

    侯玄演自己啃了一口干巴巴的炊饼,解下酒壶喝了一口,咽下去之后挥手道:“饮马秦淮河,兵临应天府。弟兄们,打完这一仗,咱们去皇城内吃肉喝酒!”

第一百章 洗干净等死吧

    侯玄演在沿途百姓的夹到欢送中,来到金陵城下,抬眼望去城头上空空如也。

    常州府总兵李好贤一拍脑门,上前说道:“督帅,末将知道啦,鞑子这是摆空城计啊!”

    李好贤本是山东的昌邑县一个土豪,山东沦陷他跟着邓州防抚曾华龙一度占领整个胶州。可惜后来京畿失守,他跟着曾化龙航海南逃,在苏州被任命为常州总兵。

    侯玄演冷笑一声,说道:“空城倒是一座空城,哪有什么计。用计讲究谋而后动,积蓄力量来做致命一击。金陵早就空了,剩下那点人马,在咱们大军面前,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碾为齑粉。别说几个没开化的鞑子,就算是张良在世,诸葛复生,也没有什么计策可用了。”

    他一挥马鞭,说道:“谁敢上前叫开城门?”

    李好贤跃马而出,说道:“末将愿往!”话音未落已经奔出十步之外。

    侯玄演暗暗点头,没想到这个山东的昌邑的首富,倒是个有血气的汉子。

    李好贤的家产都是继承的他老子的,他自己为人豪爽,家中钱财又多,结交的都是山东地面的好汉。平日里也喜欢舞刀弄枪,骑马打猎,他存了心思在侯玄演面前出风头,纵马如飞来到城门前。

    “多铎已死,大明江浙剿恢总督领兵到此,速速打开城门,迎接王师入城!”

    正如侯玄演所料,金陵城已经没有一个兵马了,勒克德浑是最早知道多铎兵败常州的。他手里尚有两千正红旗骑兵,汉兵一千余人,其他的都被多铎带到常州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多铎非但没有攻下常州,一路荡平苏杭,反而会被人打到金陵城下。事实上,不光是他,天下人都以为侯玄演能挡住多铎,就是大功一件。毕竟过往的战例太多了,都摆在那里,让人心生绝望。

    勒克德浑听到消息后,第一反应是请援兵来守城,谁知道他的信使刚刚出城,探马就来报,苏州大军已经逼近金陵。

    这个年轻的征南大将军,和他的官名背道而驰,非但没有征南,反而丢下金陵往江北逃去,伪清任命的官员,大部分都跟着他一并过江去了,连家眷都顾不上。

    吊桥缓缓放下,几个百姓打扮的汉子,将城门推开。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一夜潜入常州,会见侯玄演的李二。

    他手里握着戚家军刀,奔出城门,像李好贤问道:“督帅在哪里?我要见督帅大人!”

    李好贤看着他狂喜的脸色,鄙视道:“投降投的你这么兴高采烈的,也是俺生平第一次见。”

    李二忙道:“将军误会了,我们是青龙山周文武的人马,早就投奔了侯大人。只要将军带小人见到督帅,就清楚了。”

    李好贤呵呵一笑,伸手一提,提小鸡一样把他拽上马背,奔回大军阵前。

    侯玄演见城门已开,心中不放心,唯恐有诈。直到李好贤驱马回来,见到他马上的少年,问道:“咦,你不是青龙山的李二?”

    李二翻下马背,半跪在地上,说道:“正是小人,督帅还记得我呐!”

    侯玄演笑骂道:“老子又不是痴呆,才分开三天怎么不记得。你少废话,我问你,城里怎么回事?”

    “清狗知道督帅大军到了,吓得弃城而逃了,现在城里一个兵都没有。周头领吩咐我们潜藏在城里,本来是为了探听情报,见督帅大军到了,索性打开城门了。”

    侯玄演大喜,说道:“算你小子机灵,起来吧,跟我们进城!”

    进到金陵城中,街道上空荡荡的,突然之间,前面锣鼓喧天。吓得秦禾拔刀在手,大声喊道:“保护督帅!”

    亲兵们将侯玄演围在中间,侯玄演摆了摆手,鼻腔冷哼一声,说道:“不用紧张,我猜不过是一群骑墙小人,拙劣的表演而已。”

    众将不明所以,好奇地往前望去。

    金陵的地面都是以大块青石铺垫而成,显得很整洁宽敞。只见街道尽头一群百姓敲锣打鼓,举着高高地灯笼,前来迎接王师入城。

    这群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是脸上都挂着泪水,嚎啕大哭。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若不是前段时间他们还跪在城外,喜迎多铎进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群心怀故国的遗民呢。

    金陵的繁华程度,确实胜出其他城不少,街道两旁夹地高楼接踵而起。虽然天色将晚,楼上的灯笼挂起,好似白昼一般。

    为首的一个老者,一顶员外帽巧妙地遮盖住光溜溜的头顶,跪在地上哭道:“盼来了,终于盼来了,我大明的军队终于回到金陵了。”

    侯玄演的探子在金陵遍布,早就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货色,他哈哈一笑,回头说道:“李好贤,派人扼守城中各个地方,清剿清狗余孽。城外巡视不可掉以轻心,小心有清兵反扑,暂且关上城门,没我的命令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城去。”

    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人心咯噔一下,汗毛都立了起来。

    处理完这些,他才转头对一群戏精说道:“你们可知道多铎的下落?”

    一群金陵豪门士绅愣在原地,这个年轻的总督怎么不按规矩来,他竟然都不下马扶我们一把!

    为首的老者眼珠一转,恭敬地说道:“回大人,多铎逆贼领兵出城后,就在没见过了。”

    侯玄演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让他跑了,这个人是扬州十日的主犯,不能抓到他真是可惜了。

    想到多铎这狗贼竟然逃了,侯玄演怒气难平,骂道:“你们不必惺惺作态了,清兵入城,你们身为金陵地主,屈膝事鞑虏。不但不予抵抗,还出钱出粮资敌养敌。如今我领兵十万入城,前尘旧账是时候清算一下了。有谁给鞑子做过狗的,自己心里有数,都滚回去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众人大惊失色,慌忙叫起委屈来,一时间金陵大街上哀声一片。

    侯玄演拔出宝剑,朗声道:“秦禾,前面开路去金陵紫禁城,挡我王师者,立斩不赦。”

第一百零一章 断脊之犬

    从东安门进到故皇城,这里曾被鞑子当做八旗驻防地,到处都有宫殿被毁坏拆除的痕迹。

    如此一来,方便了侯玄演的兵马入驻,十万人进到城内,侯玄演一声令下就地安营。清兵退的仓促,逃离金陵什么都没带。八旗驻防地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圈养的猪、羊。

    侯玄演言出必行,吩咐下去就在皇城内大摆炉灶,杀猪宰羊全军痛饮。酒是金陵府库的白酒,这种酒风评“几乎吞刀,可刮肠胃”,就是说这酒烈,正好适合拼杀一天的兵将饮用。

    夜色将浓,将士们燃起篝火,三五成群围成一块。

    坐在上首的侯玄演望着这幅景象,脑子里晕乎乎的,还没喝酒就先有了三分醉意。打下了金陵,天下事大有可为,前面总有千难万险,今夜也是值得庆祝的。

    侯玄演端起酒杯,来到下面和将士把酒言欢,酒杯碰撞之间彼此酒水交融在一起。侯玄演从锅里捞出一块肉,边啃边喝,尽量走过每一堆篝火。

    这块肉淡而无味,在后世养成了刁钻口味的侯玄演吃的不亦乐乎,每一个看向他的小兵,眼里都有着难以言喻的光彩。

    喝到最后,酩酊大醉的侯玄演被秦禾架着,来到宫里的一处殿宇内,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睁眼,就看到床前两个人影,侯玄演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揉眼一看,是夏完淳和洪一浊。

    他们失去了多铎的踪迹,半夜入城,一大早就来找侯玄演请罪来了。

    侯玄演本来还想问多铎抓到没,一看两人蔫不拉几的模样,就知道人没有抓到。

    如今已经是入秋,醉酒乍醒的侯玄演感觉身上一阵凉意。秦禾到底是个汉子,粗心大意,将他往床上一放,就出去握刀站岗守卫了。

    侯玄演打了个喷嚏,稍微清醒了一点,问道:“让他跑了?”

    夏完淳和洪一浊脸色一红,一齐点了点头。

    “金陵附近鞑子众多,让李好贤派兵守住应天府附近所有隘口,所有官路增设关卡严加盘查,只要是只会说满语的全部就地斩首。你们也派人在周围四处搜查,只要多铎没有渡江,翻遍金陵也要把他找出来。”

    夏完淳拱手称命,转身就走出了殿内,侯玄演拉住洪一浊,说道:“你的人都到金陵了没?”

    洪一浊稍加思索,说道:“只有百人左右。”

    侯玄演点了点头,刚想说话,秦禾在外面大声说道:“督帅,原守备南京勋臣赵之龙求见。”

    “这个汉奸,当初多铎进城就是他开门献城,他还敢来见我?”侯玄演虽然愠怒,但是也很好奇这个大汉奸来的目的。

    “让他进来吧。”

    赵之龙是有机会逃走的,但是他不舍的。他是南京守备勋臣,南京金陵陷落之前他是大明朝在南京最有权势的人。他的家业、老小、故旧都在金陵。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让他在金陵乃至整个应天府都可以呼风唤雨。

    在他看来,侯玄演想要彻底掌控南京,也离不开自己。他求的只是官位和权力,至于主子是谁,赵之龙根本不在乎。

    侯玄演穿好官袍,在亲兵的服侍下匆匆洗漱,赵之龙进到殿中,身上穿的是当初大明守备勋臣的官服。高声道:“下官世袭忻城伯,守备南京勋臣赵之龙,拜见总督大人。”

    侯玄演擦了擦脸,心里暗骂,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今儿真是他妈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南京作为重镇,还一度成为南明的都城。可是这里的文官武将绝大多数好像蓬草一样随风而转。秦淮河上的无边风月,让这个六朝古都风云气少,儿女情多。有人评价这些人是:喙长三尺,膝软于绵,面厚于铁。总结起来就是三个特点,能说、肯跪、脸皮厚。

    当初多铎打到南京,这些人就连稍作抵抗,装装样子都没有。忻城伯赵之龙、保国公朱国弼同魏国公徐久爵、隆平侯张拱日、大学士王铎、蔡奕琛、礼部尚书钱谦益、左都御史李沾等三十余名高官显贵大开城门,跪在大雨的郊外,将趾高气昂的八旗兵迎到了城内,奉为主子。

    想到这里,侯玄演面色不善,乜视着赵之龙,随口问道:“赵大人前来所为何事啊?”

    赵之龙一脸正气,愤然说道:“多铎进城的时候,把汉人从金陵的东、北两区驱出,供清兵居住,这些可怜的百姓流落街头,无家可归。如今清兵都被总督大人剿灭,大快人心,以下官之见,大人应该张贴告示,让百姓们各自回家。”

    侯玄演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亲兵说道:“出去传我的令,就按他说的办。”

    赵之龙心中大喜,自认为这下肯定能躲过一劫,而且还有机会重新做官。

    侯玄演饶有兴趣地盯着他,问道:“赵大人还有什么事情么?”

    赵之龙笑吟吟地说道:“下官等略备酒席,希望总督大人赏脸,屈尊到下官府中。”

    侯玄演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腿股,缓解骑马一天的酸痛,说道:“酒席就免了,折现吧。”

    赵之龙两眼一呆,自从昨夜侯玄演放话要收拾他们这些降清的,他在家中千算万算,才来这里主动求见。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侯玄演竟然公开索贿。不过他随即暗喜,只要这小子贪财,金陵的勋臣士绅,哪一个手里的财富都足以让他一个嘉定小地方的土包子疯狂。

    赵一龙贱兮兮地笑着问道:“下官愚钝,不能算出这一顿酒宴所值几何,还望大人告知。”

    侯玄演哂笑一声,说道:“不多不多,也就是你全部的家产,加上你的妻妾女儿发卖之后的银两,还有你家男丁的人头。这些加起来,差不多就够了。”

    赵一龙双腿一软,瘫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汗如雨下。

    “督帅,饶命啊!”

    侯玄演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我饶你的命,那扬州八十万百姓的命,被谁饶过了?土国宝、张存仁还没走远,你死了之后可以追上去和他们作伴,告诉他们别嫌寂寞。很快你们的汉奸朋友,我会一个个送下去,好让你们好在阴间团聚。”

第一百零二章 清洗

    十代帝王都,三吴佳丽地。

    侯玄演率众走上金陵街头、秦淮河畔,明媚的阳光下,河水悠悠,秋到江南草木未凋,正是一年中顶好的时节。

    如此的良辰美景,本应该与三五知己,聚会在画舫阁楼,耳听着丝竹雅乐,手握着盈盈细腰。指点秋意,吟风弄月,无愁强说愁,才不算辜负这良辰美景。

    可惜的是,侯玄演身后就是近三千的虎狼之师,与此情此景甚是违和。他们刀头的血渍还来不擦拭,盔甲上更是腥味浓烈。从常州一路打到金陵城下,大小八十余战,斩敌无算。

    侯玄演背着双手,朗声道:“赵之龙、朱国弼、徐久爵、张拱日、王铎、蔡奕琛、钱谦益、李沾等八人,身为朝廷重臣,不思报效国家,反而献城给异族,可谓罪大恶极。如今他们有的跟着勒克德浑逃到了江北,有的已经被送到了京城。还有几个龟缩在自家宅院中,自以为可以继续享受。

    天道好还,这些逆贼的家眷都在金陵,这些人犯的,本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本官岂能容忍一群满人奴才的亲眷,在咱们汉人的头上作威作福,享尽人间富贵。你们现在就分头前往这些逆贼的府上,抄没家产,男丁押到午门斩首,女眷发配牙市为奴。”

    三千个携胜之威的将士齐声应诺,声威直冲云霄,为这脂粉堆成的金陵城里,平添几丝壮阔之气。

    侯玄演转身对秦禾说道:“你看河上楼船,以那一个最高,你知道意味这什么?”

    秦禾摸了摸脑袋,疑惑道:“属下不知。”

    “古人说登高而望远,常使人有蜀黍之忧,此楼如此之高,我们必须登上那座楼,鞭策自己尽早北伐。而且那座楼这么出众,意味着那里的姑娘最俊俏,必是这秦淮河上的花魁行首。”说完一脸期待,迈步往楼船走去。

    秦禾心中腹诽,督帅就是督帅,明明就是逛个青楼,还能扯出这么多大道理。他领着亲兵,紧紧跟上。

    秦淮河两岸,所有的店家都在门缝、窗户缝里偷看,见到他们直奔卞玉京卞大家的楼船,这才长舒一口气。而后有对这个年轻的督帅大人,风流的性子展开了无尽的想象。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沉甸甸的亡国之恨压在身上,让侯玄演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儿女私情。他曾在太湖上和四个美人大被同眠,也曾在侯府和两个俏婢比翼双飞。但那更多的只是一种减压,人不能永远活在压力下。

    “老子今天要坐一会纨绔子弟,体验一把豪门恶少的腐败生活。”侯玄演喜滋滋地说道。

    如今拿下了金陵,侯玄演决定好好给自己放松一下,兴冲冲来到楼船前,只见楼船的门儿紧闭。

    侯玄演自恃身份,肯定不能亲自前去叫门,他回头给了身边秦禾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摸着腰带一副横行无忌的样子,来到门前抬起就是一脚。

    侯玄演愣在原地,只见秦禾紧接着就大声喊道:“开门,我们督帅要逛青楼!”督帅要做豪门恶少嘛,我们见过还没听过么?秦禾自以为深的督帅之心,洋洋自得。

    雕工精美的木门缓缓推开,一个怯生生的小美人儿,咬着嘴唇,泪花在眼里一个劲打转,还不敢哭出来。可怜这个十三岁的小丫鬟,已经被这群恶狠狠的兵吓的六神无主。

    “官..官爷。”

    侯玄演一把将秦禾拽了回来,瞪了他一眼后,转身说道:“小姑娘不要怕,我们就是普通的客人。”

    小姑娘两条玉腿不住地颤抖,引着他们来到楼上,侯玄演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在下面等我就行了。”

    秦禾略一思索,眼前这个小姑娘,再来十个也不是伤害不到督帅。秦禾放下心来,安排手下将楼船围住。

    侯玄演跟着小姑娘来到楼上,只见楼上是一间垂着翠色纱帘的雅间,里面一个绰约的倩影,看到侯玄演之后起身迎接。

    “好一个美人儿!”侯玄演暗赞一声。

    江南水乡孕育出的凹凸有致的身段,配上她瓜子型的白嫩脸蛋儿,一头如瀑青丝垂在胸前,配上一袭长裙,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卞塞见过侯大人。”

    侯玄演久居上位,养成了颐气指使的习惯,嗯了一声就自顾自地坐下。小丫鬟端上一杯清茶,侯玄演掀起盖子,吹了一口茶叶,问道:“会唱小曲么?”

    卞玉京仔细端详这个年轻的总督,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想笑。他明明就是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来这儿的达官贵人也好,风流才子也罢,既然选择到这种地方,谁还会端着个架子,好似在自家内院,面对贴身丫鬟一样,毫无情趣。

    “小女子略会些词曲,管弦丝竹也粗通一二,不知道大人想要听什么?”

    这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一声:“督帅!”

    侯玄演来到栏杆前,只见是先前派出的小将,他半跪在楼下,大声问道:“督帅,王铎老贼闭门不出,指使家丁抗拒追捕,如何处置?”

    “放火烧、用木头撞,不行就用大炮嘛。这等小事不需要再来请示,打了这么久的仗,什么都不会么?”

    小将转身就走,不一会金陵城中鸡飞狗跳,几处豪门宅院内呼嚎连天。

    侯玄演回头一看,美人儿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不禁轻笑一声问道:“这个王铎你认识么?”

    “王铎大人是金陵的名士,草书纵逸,放而不流,曾经和我讨论过书法。不知大人...为何..大人要怎么处置他?”

    侯玄演脸色一寒,这些狗官看来是在金陵玩够了,靠着百姓的供奉享受了大半辈子,临了献城继续做高官。恨屋及乌,对这个和他探讨书法的青楼女子也带了一层厌恶。

    “没什么,我只是杀他全家而已。”

第一百零三章 人生三杯酒

    卞玉京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人突然冷了下来,但是男人态度上的变化,她是拿捏的最准的。

    愁眉不展的美人儿,按着胸口,偷偷望去,眼光落在侯玄演眉星剑目的脸上,想着想着,突然灵光一闪。

    眼前这个年轻人滔天的权势,常常使人忘记他是如此的年轻。想到这里,卞玉京不再有压力,她好胜心一起,明眸暗转,决定忘记他的权位、势力,当做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来对待。

    “我就不信,你要是个圣人,还会来敲楼船画舫的门。”

    想通了其中关节的卞玉京,不再拘谨无助,她明眸徕齿,巧笑嫣嫣。几句话下来,就把侯玄演哄得轻飘飘飘的,浑身舒畅。

    侯玄演乐在其中,对着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让自己暂时走出沉重的国仇家恨。

    卞玉京眼看他这副模样,琼鼻微微一皱,心中暗暗得意。什么剿恢总督,还不是一个男人,能逃出我的掌心不成。在她看来,侯玄演已经沉迷自己了,跟秦淮河上无数的王孙公子一样。

    她纤纤十指按上琴弦,拉了拉滑下的绸裳,笑道:“大人要听小曲,塞儿就为您弹奏一曲《梅花三弄》。”

    侯玄演嘿嘿一笑,这个小妮子真当吃定了自己,刚才言语暧昧,举动亲昵。现在又这样若有似无的淡然,还来一首唱梅花凌霜傲寒,高洁不屈曲子。男人都是贱骨头,卞玉京显然深谙此理,不愧是美女如云的秦淮河上头号红伶。

    侯玄演虽然看得透,却不愿意出言戳破,只是闭着眼睛信口道:“算了,爷不好那口,来首《十八摸》吧。”

    “......”

    福州的行宫内,朱聿键乐此不疲地批阅着奏章。

    如今他这个皇帝没有实权,很多地方上的大臣,也不愿意上表请示。南明仅存的几个省里,只有浙江的侯玄演事无巨细,都会上表。

    并非是他多么畏惧皇权,纯属是侯玄演谨慎,怕以后跟郑芝龙翻脸,留下什么把柄而已。所以尽管他有任免官员的权利,但是每一次都会上表请示一下。当然朱聿键也很给面子,见到侯玄演的就批了。

    毕竟朱聿键不知道侯玄演的心思,还被感动的不轻。

    突然一封来自苏州的奏章,引起了他的注意,朱聿键读完双手颤抖,情绪激动。

    这是一封言辞恳切地奏章,上面写的内容主要是想请隆武帝朱聿键御驾赣南,调配指挥各地势力,准备北伐中原。

    朱聿键一看落款,竟然是两天前的奏章,不禁勃然大怒。他一拍桌子,小太监匆匆赶来,朱聿键怒道:“侯大人两天前送上的奏章,为何今天才到朕的面前?”

    小太监跪在地上,深深低下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眼里甚至闪过一丝嘲讽。

    “回禀陛下,是南安侯半路截去了。”

    朱聿键一听是郑芝龙,气的更加厉害,他默默地将颤抖的手放到桌下,隐藏着自己的愤怒。

    郑芝龙看到奏章后,第一反应就是绝对不行,自己好不容易扶植起一个皇弟,过了一把权倾朝野的瘾。他侯玄演就要把人接走,凭什么啊。所以他按住奏章,拖了两天才发到大内。这也就告诉了朱聿键,在福州我不想让你看的话,你连奏章都看不到。同样的道理,我不让你走,你哪都去不了。

    更令朱聿键伤心的,是湖广的何腾蛟。

    这个人被朱聿键视为忠臣良将,却第一时间跳出来反对他御驾赣南。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怕皇帝去了,他就没有现在的大权在握。没想到自己倚重的重臣,竟然也是这样的自私小人。

    一对比之下,侯玄演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

    两天的时间对这对君臣,只是一个勾心斗角的小插曲的过程,但是在应天南直隶,却是地覆天翻。

    常州的大火烧了三天,还没有停下,外围的清兵都被收编的差不多了,城内的鞑子旗兵,都被烧成了灰。常州这个城池,已经彻底的被烧毁了。几万个百姓,在苏州悲戚万分,常州的官员谨记侯玄演的话,奔走于苏州各个衙门,争取重建常州,安置百姓的钱粮物资。

    浙江各个州府的知府,都不是什么善茬,收到调令四处出击。顾炎武、郑遵谦合兵一处,一路打到了芜湖。这些地方没有什么清兵驻防,再加上剃发令让百姓群情激昂,基本上大军所到之处,百姓箪食壶浆,不战而定。

    整个应天捷报频传,只有江阴传来败讯。张煌言拿着侯玄演的钱粮,招募了一批乡兵,不顾侯玄演的调令,乘船准备直取扬州和金陵。谁知道正巧碰到前来江阴避祸的洪承畴。洪承畴虽然带兵也不算多,而且都是曹存性的残兵。但是对付这些乡兵还是半斤八两。

    张煌言并非庸才,文韬武略称得上是当时才俊,可惜他碰到的是洪承畴。

    几场大战下来,张煌言的乡兵所剩无几,剩下的人拼死护着他,逃回了苏州。

    洪承畴打胜之后不久,常州战报传来,风传豫亲王已死,十万大军殁在火里。早就过了知天命之年的洪承畴,望着江边良久。江风已经带着凉意,发鬓斑白的百战老将,怅然无语,天地虽宽不知该往何处安身。

    亲兵将披风系在他的肩上,一双眼里满是心疼和迷茫。

    “大人,过江吧。”他们也知道,过江又能如何,豫亲王战死,八旗兵死了几万人。鞑子可不是心慈手软的良善之主。

    “洪三,取一坛酒来。”

    洪三虽然心急,但是这么多年的服从,已经深入骨髓,他转身前往营中,取了一坛绍兴白酒。

    洪承畴举起酒坛,佝偻的腰肩再次挺拔,原来他从来都是这幅魁梧的模样。

    我曾是大明的柱石,也做过满清鹰犬,世人都道我洪承畴贪生怕死,却不知道我只是心有不甘。溪益馆里众小童,都是些愚顽劣童,却锦衣玉食,一个个嘲笑我家境贫寒。英圩埔走街串巷叫卖豆干,我也曾垂泪涟涟,谁人看见?

    “第一杯我敬恩师洪启胤,提携亨九,脱于贫寒。”洪承畴解去披风,脱掉了满清官服。

    洪三等八个亲兵,跪倒在地,眼中泛泪。

    “第二杯敬先帝知遇之恩,可惜死后无颜再相见。”洪承畴拔刀割去辫子。

    亲兵们已经是嚎啕大哭。

    “第三杯...我敬侯玄演,人生至不幸,无缘看你荡平中原勒马燕然。”洪承畴举刀自刎,直挺挺地跌落江水。

    八个亲兵无一例外,举刀自刎,追随着主人而去。

第一百零四章 礼轻情意重

    三千个钢刀出鞘的士兵出现在金陵的各个街道小巷,对投敌献城的官员进行抄家。

    金陵城中到处都是哭声,披枷戴锁、押往苏州的犯官家眷络绎不绝。其他的直系男丁,竟然有三百多人,让前去抓捕的小将不敢擅作主张。负责抓捕的小将名叫刘廷,原来是江阴的一个小兵,因为作战勇敢屡立战功被破格提拔为游击将军。

    他来到秦淮河畔的楼船下,和秦禾互换了下眼神,就进到船内。

    小丫鬟引着他来到楼上,只听到一个女孩声音正在嬉笑,那喉音如同莺啼般清脆动听,又带着一点点的娇媚,让人难以把持。刘廷赶忙低下头,隔着帘子说道:“督帅,犯官女眷都已经派人押往苏州了,男丁抓了三百多个,都是犯官们的血亲。”

    侯玄演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拿起桌上的宝剑,对卞玉京说道:“我走啦。”

    “小侯大人几时再来?”

    这话问的情致缠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好了很久的姘头。侯玄演腹诽道,连个小手都还没摸,搞得跟成了我的人一样,小骚蹄子真会钓男人胃口。

    他哪里是吃亏的人,厚着脸皮凑了过去,贴着卞玉京红润的耳垂,轻笑道:“你何时想我了,我就何时再来。”

    卞玉京猝不及防,娇靥羞红,呼吸急促。往后一躲差点摔倒,别侯玄演拦腰抱住,在她柔弱无骨的腰间摸了一把,哈哈大笑着走出了雅间。

    “流氓...”这一声声若蚊蚋,几不可闻。

    侯玄演带着刘廷走下楼来,满怀感慨地说道:“温柔乡是英雄冢,怪不得清兵一到金陵,他们就献城。这样的绝色蚀骨销魂,动人心性啊。幸亏我下来的快。”

    刘廷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光听声音就差点把持不住。

    走出楼船之后,侯玄演眉头一皱,骂道:“区区三百个人,跟你说了斩首,这都不敢?常州城下,杀了多少个三百人,也没见你小子请示,怎么越活越倒退了。”

    刘廷脸色一窘,说道:“督帅,那不一样啊,这里又不是战场。”

    “你错了,这里就是战场。如今南方已经安定战坛,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奔赴一个个这样的小战场。咱们身后要是不稳,我怎么放心带你门过江去拼命。”

    菜市口已经聚集了万千百姓,他们紧张地盯着前方的临时搭建的行刑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上面的人都是他们平日里需要躲避的大人物,这些人出行他们都要绕道让路,但是如今却被人反绑了双手,跪在台上。在他们身后,各自站着一个手持钢刀的士兵。

    侯玄演使了个眼色,刘廷硬着头皮走上行刑台,扬声道:“总督大人有令,人犯就犯,可验明正身?”

    持刀士兵齐声道:“已验明正身,确系犯官家眷。”

    “斩!”

    锋利的钢刀一齐举起,闪烁着怵目惊心的寒芒,齐刷刷地砍下。

    围观的百姓惊呼连连,胆子小的已经吓得晕厥过去。

    人群中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眼中泛着光彩,对同伴说道:“金陵作为江南第一道防线,与江北鞑子一江之隔,此地脂粉气太重,是时候见见血了。”

    他的同伴和他打扮相仿,但是眉宇间气质不同,此刻正捂着肚子,几欲作呕,冲天的血腥气呛得这些没见过战场的人胃部翻江倒海。

    他强忍着不适,一脸怒容,低声痛骂道:“残虐成性,残虐成性啊,亏我还以为他是救时英豪,没想到是个杀人如麻的暴徒。”

    “我倒不以为然,太冲,依我看来,能救时局者,必是此人。我愿追随他北伐中原,你怎么看?”

    “道不同,不相为谋。”

    侯玄演杀完人,心中也有一些难言的感觉,让他极不舒服。

    秦禾见他脸色不好,上前问道:“督帅,要回去休息么?”

    侯玄演惨笑一声,说道:“当初心里所想,梦里所盼,就是打下金陵。如今金陵拿下了,却有些意兴阑珊,罢了,回宫里去吧。”

    刘廷这时候从台子上下来,脚上沾着血泥,问道:“督帅,这些犯官的家产,末将一时清点不过来。我已经派人守住了他们的府邸,还请督帅寻几个会算账的账房先生,清点一番。”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咱们行军仓促,来的都是些大兵,就从这城中招募吧。”

    刘廷点了点头,拱手离去,不一会城中就贴满告示。

    行刑台前的书生,撕了一张,笑容满面地扬声道:“些许小事,不必兴师动众,我一人足矣。”

    此时回到南京故宫的侯玄演,见到阶前一个瘦削的身影正在走来走去。

    李二见他回来了,赶忙上前,说道:“大人,小人们已经将您光复金陵的消息传回青龙山。山中自头领一下,尽都振奋不已,想要入城投奔大人。”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这些人能在金陵陷落后,仍然不屈反抗,足见都是些义士。等他们进城之后,你带他们来见我就是,我必不会亏待你们。”

    李二喜笑颜开,说道:“多谢大人,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青龙山里,一群面色菜黄,衣衫褴褛的百姓,人人兴高采烈。他们不甘心投降异族,躲在这深山野林,终于盼来了希望。

    周文武爽朗地大笑道:“把山寨所有的粮食拿出来,今晚放开了吃,明日一早咱们就进城了。”山寨中顿时欢声雷动,人人吞咽着唾沫,他们已经饿了太久了。

    一个小喽啰凑上来问道:“头领,我爹打小就教我,见大人物不能空着手。咱们是不是给侯大人,备一份礼物?”

    周文武面色赧然,叱骂道:“山寨什么条件,你不知道嘛?备礼...”

    突然他的目光一转,看着寨中院子里,绑在木头上的十几个满族鞑子。

    “可惜了这个鞑子才十几个手下,算了把总就把总吧,总比什么都没有强。我们也就能拿出这个礼物了,希望小侯大人,不要介意,咱们这是礼轻情意重啊。”

第一百零五章 性感多铎,在线进城

    到了奉天殿内,灯火通明,隔着门就看到里面人影憧憧。

    侯玄演推门而入,乱哄哄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闪动着复杂的目光,齐刷刷盯着他。

    一个面皮白净,体态富贵的中年男人,起身道:“见过侯大人。”

    在金陵大的商人多抱团行事,就难免有自己的小团体,既然有了小团体,就会有那么一个威望最高的人。这个人就是眼前的中年白面男子,名叫吴济坤。他一开口,其他人也都弯腰齐道:“拜见侯大人。”

    侯玄演径直走向上首,接过亲兵递来的茶杯,润了润润嗓子,开口说道:“诸位都是金陵的士绅豪商,产业遍布江南,今儿把大家聚齐,所为何事可能也都有所了解。”说完吹着茶叶,抬眼望着殿里的众人。

    吴济坤面带微笑,垂首说道:“我等愚钝,妄自猜测,总督大人莫不是为了商税一事?”

    侯玄演吹了半天,抬起头咕嘟嘟将茶水一饮而尽,笑道:“不错,你就是吴济坤吧?”

    “正是小民。”

    侯玄演展颜道:“吴掌柜莫要自谦,你哪是什么小民,听说吴掌柜的产业遍布江南,就连苏州都有不少织坊。也难怪吴掌柜一眼就看穿了本官的来意,在苏州你的织坊,可是率先响应本官的,我都记在心里了。”

    吴济坤的产业遍布江南,岂能不知道昆山叶家的事,据说一家老小连半个活口都没剩下。近在眼前的常州,更是杀得人头滚滚,最后连城都给烧了。眼前这个笑嘻嘻的总督大人,面善心狠啊。侯玄演凶名在外,这些人自然不敢触他的霉头,只是想多要些好处而已。

    吴济坤小心翼翼地说道:“听说苏州的商贾,缴税之后,得了开海通商的诸多便利...”

    侯玄演打断道:“哈哈,这事好说,只要诸位肯做个表率,给应天其他的州府看看,那你们就是自己人。我侯玄演向来不亏待自己人,苏州是我们大明治下,金陵何尝不是,我怎么会区别对待。”

    吴济坤等人大喜,只要有海上便利,可以被水师护航,那么交上些许商税,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送走了这些财神爷,只剩一人还没离去,侯玄演问道:“你还有什么事么?”

    “回姑爷,小人负责打点顾家在金陵的产业,东家来信说,他在金陵的别院已经为姑爷收拾好,请姑爷去院里暂住。”

    侯玄演喜道:“难得太公想的周到,这殿中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前些日子又遭鞑子肆意破坏,殿里全是马尿味道,我早就想换个地方了。”

    顾家这个别院,果然住的舒适,疲惫不堪的侯玄演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府上的厨子,都是以前扬州请来的大师傅,享受完一桌早点之后,洪一浊鬼鬼祟祟的来到府上。

    侯玄演看着他一身黑衣,忍不住打趣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的,你衣服做贼的大半夜就算了,还一副做贼的派头,这是闹哪样。”

    洪一浊自顾坐下,边吃边笑道:“这都是习惯了。”

    “这么早来有什么事?”

    洪一浊低声道:“大哥,洪承畴死了。”

    侯玄演拿着筷子的双手一抖,问道:“怎么死的?”

    “常州之战,他领着一支兵马去了江阴,大败张煌言。取胜之后的洪承畴在江边自刎了,肯定是知道了咱们大胜,这老汉奸害怕了,他怕被他的主子杀了全家,所以不敢过江。”

    侯玄演默然无语,长叹一声后说道:“你小看了他,我看他是看到反清的曙光,才选择自杀的。咱们取下金陵,满清的实力受挫,他们想要巩固北方,必定更加倚重汉人大将。为了笼络孔有德、吴三桂这些汉八旗的统兵大将,多尔衮就算再恨也只会佯装大方,保住洪承畴。

    洪承畴是何等人物,岂能看不大这一点,他选择不渡江,只是因为他看到了汉家江山恢复的希望。

    这个人浸淫官场多年,早就看透了大明朝的病入膏肓,他自己做了汉奸,一心想着把天下汉人都变成满人奴才。如今咱们在江南打开局面,这汉奸怕了。他害怕自己遗臭万年,别人钉在耻辱柱上,不敢再过江继续为满人效命了。”

    洪一浊似懂非懂,侯玄演笑道:“我也是猜测而已,咱们不说他了,一会随我去城外,迎接青龙山的人入城。”

    洪一浊被一桌子的美味吸引,胃口大开,吸溜吸溜地喝着粥道:“好,都听大哥的。”

    迎着朝阳,金陵城外凉风阵阵,远处一群叫花子一样的人马向着城门缓缓走来。几个老牛驮着老弱妇孺,其他人都是步行。

    周文武在仅有的一匹瘦马上,环顾手下,皱着眉头说道:“都整理下衣容,一会这个样子,该别小侯大人和金陵的官员看笑话了。”说完指着押送鞑子的少年骂道:“日生,尤其是你。这么隆重的日子,你他娘的穿个开裆裤出来,老子骑在马上都能看到你的裆里一坨晃来晃去,像什么样子?”

    黑瘦少年咧嘴一笑,说道:“头领,我就这一条裤子啦。”

    “丢人!”

    日生心里羞愤,转而发泄到鞑子身上,他一鞭子抽在多铎身上,骂道:“爷爷们缺衣少穿,都是你们狗鞑子害的,想当初老子也是一个少爷。你们这些野人,倒是衣着华丽,”

    突然他眼珠一转,说道:“头领,咱们把这些鞑子扒光了,让他们更丢人,小侯大人和金陵百姓不就注意不到我们了。”

    “嗯,好主意。”

    多铎听得懂汉语,嘴里塞着布条,瞪着眼挣扎起来。其他鞑子见主人疯狂的样子,也都跟着呲牙瞪眼,这些人生的粗野剽悍,将日生吓了个半死。

    他身后的人一拥而上,将十几个鞑子脱得光溜溜的,把他们的衣服哄抢一空。

    周文武皱着眉头,骂道:“这些人浑身的力气比牛还大,饿了他们三天了,还这么生龙活虎的。将他们栓到牛身上,拽着进城,我倒要看看他们还闹不闹。”

第一百零六章 游街示众

    金陵附近有不少的义军,他们可以愤而起兵,反抗满清,却不见得一定会认大明这块牌子。

    所以侯玄演选择让金陵的文武官员、土豪缙绅一起出城,给足了青龙山这群人面子。这样一来,也是为了做个姿态,让这些反清义军知道,归顺自己的好处。有了周文武和他的青龙山做表率,侯玄演相信大多数的义军,都会选择正确的道路,归顺自己。

    这些人的战力侯玄演可以不在心上,也不指望他们北伐,但是若是放任不管,在自己辖区内,都是一些不稳定因素。前有苏州的吴志葵为例,侯玄演不想重蹈覆辙。

    金陵城门就在眼前,青龙山众人人人紧张,周文武更是心怀激荡。

    可惜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想象中的花团锦簇,前呼后拥。

    守在城门口的官员们,见到他们都一起指指点点起来。这些人的衣着太“俭朴了”,简直就跟丐帮攻城一样。

    常州总兵李好贤,仗着自己是侯玄演的爱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指着面前的青龙山众人,对同僚说道:“太不像话了,穿得破一点还可以说是穷,你看那几个,干脆衣服都不穿了。”

    众人哄堂大笑,青龙山众人远远听见,心里都不是滋味。走到城门口,牵马过来的周文武,脸上红一阵黑一阵的,若不是顾着侯玄演的面子,早就转头离去了。

    侯玄演斥道:“都闭嘴,这些人过得如此艰难,尚且死战不降,有什么丢人的。尤其是你李好贤,管不好自己臭嘴,我给你缝上可好?”

    李好贤悻悻地说道:“那可大大的不妙,我这张嘴能吃能吹,还是留着比较好。”

    侯玄演上前拍了拍周文武的肩膀,说道:“这些**子口无遮拦,但是绝对没有恶意,你不要在意。”

    周文武拱了拱手,惭道:“小侯大人哪里话,是我太小心眼了,哈哈。这十三个人,是我们在山中俘虏的鞑子,特意献给小侯大人。”

    突然金陵的士绅中,有一个人脸带讶色,大声道:“那莫不是豫亲..那不是多铎那个狗贼么?”

    多铎两次进城,都是好大的排场,在场的多有迎接过他的。虽然多铎不识他们,可是他们却都记得多铎的模样,只是如今这个被人扒光的狼狈囚徒,极少有人能和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豫亲王联系起来。

    直到这个人一声惊呼,众人才细细打量起来,吴济坤出言道:“绝对没错,这就是多铎啊。”

    这下轮到侯玄演手底下的官员武将目瞪口呆了,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从自己手里逃掉的多铎,会被一群要饭的山贼抓住。

    侯玄演心中一惊,语气急促,拉住洪一浊问道:“一浊?”

    洪一浊凝神端详一阵,犹疑道:“大哥,当时他们跑的太快,我没有看清多铎模样。不过看他们的身形,倒是有八分相像。”

    侯玄演心中狂喜,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扬州十日的首恶,竟然栽在了青龙山手里。这可真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啊。

    青龙山众人本来都愤愤不平的,一下听说自己阴差阳错下毒抓到的鞑子,竟然是多铎,都昂首挺胸,感到无上的光荣。

    这十三个人,只有多铎懂汉人的语言,他在一旁怒目而视,一言不发。

    侯玄演拉着周文武的手,说道:“这下,你们可立大功了!”

    周文武木木地点了点头,还没从突然地变故中清醒过来,这个“把总”竟然是个王爷?还是南下鞑子最大的官。

    侯玄演眯着双眼,阴测测地笑着,对多铎说道:“金陵建城千年,生番鞑子不知见过多少,还没有一个及得上豫亲王坦坦荡荡,光着屁股进金陵,在下佩服。”

    多铎羞愤欲绝,偏偏无法反驳,只得装作听不懂,梗着脖子不予理睬。

    金陵城下所有人都一齐大笑起来,城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侯玄演眼珠一转,吩咐道:“去城中取几个囚车,将他们装到车中游街示众,通告全城百姓上街观看。”然后转身对手下们说道:“我们给豫亲王这个面子,在此地稍等片刻。”

    侯玄演趁机跟周文武了解了一下周围反清义军的事情,得知他跟几个起兵的首领都很熟之后,侯玄演嘱咐他派人前去招降,让他们归顺自己。周文武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多铎两次进金陵,将扬州屠戮一空,谁不知道他的名字。现在听说他要游街示众,那真是万人空巷,等到囚车进城,侯玄演骑在马上,跟周文武等人走在前面。百姓们的喝彩山呼海啸一般,这件事给金陵百姓吃的定心丸,所起的作用比侯玄演打下金陵还要大。

    多铎面色如纸,心如死灰,自从努尔哈赤起兵成功以来,姓爱新觉罗的还没出过这种洋相,数他今日最为丢人。

    青龙山中喽啰陈日生,仗着自己嗓门大,对着周围高声道:“这就是狗鞑子的豫亲王,被我们青龙山一举抓获,乡亲们有仇的报仇,没仇的快来落井下石啊。”

    百姓们被他一提醒,顿时跺脚道:“早知道带些菜叶了。”

    “要什么菜叶,要我说丢石头比较好。”

    “一人一口唾沫,啐他一脸。”

    陈日生一听,夹着蛋蛋落荒而逃,迟一步就要被殃及池鱼了。

    周文武望着满城百姓激动的神色,心里暗暗心惊,他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忍了半路开口问道:“没有想到多铎游街,对人心士气鼓舞如此之大,小侯大人,在城外就想到会有这种局面了?”

    侯玄演摸了摸鼻子,嘴角一勾,坏坏的笑道:“我说没有,你相信么?”

    “大人英明,在下佩服。”

    “你看我说了没有,你又不信,还要问。”侯玄演单手持马鞭,笑道:“现在说起我侯玄演,都当我是狡猾奸诈之人,其实我真的只是嘉定小城一个读书人,诚实而又善良。”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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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伐清介绍:
遗民泪尽胡尘里,汉儿膝下好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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