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烈火焚腥,一溃千里
身为一个主帅,洪承畴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苏州城的守备没有刚开始那么坚韧了。
顺着云梯爬上城头的士兵,越来越多,这些清兵身后就是洪承畴的嫡系组成的督战队,谁敢后退直接一刀劈死,比苏州兵杀人还狠。
这些金陵的兵油子一边骂着洪承畴祖宗十八代,一边硬着头皮顺着云梯往城上爬。
突然底下的清兵爆发出一阵欢呼,在他们不停地撞击之下,城门终于被撞开了。
清兵兴奋异常,他们终于在地狱打出了一条通往地面的道路,无数的清兵嚎叫着冲进瓮城。
此时的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火把发出的光照耀着洪承畴高瘦的颊骨。自从降清以来,洪承畴日渐消瘦,往日健硕魁梧的身姿,变得佝腰弯背。
“全军进攻,打进苏州!各军不得杀害百姓,不得侵扰地方,只拿首恶侯玄演。”
洪承畴一声令下,传令兵纵马飞驰于左军右军阵前,所有清兵都摩拳擦掌,准备拿下这个夺去无数同伴生命的苏州城。
城楼上的侯玄演目视着这一切,脸色冷峻一言不发,等到清兵大部分都趟过护城河,他才轻轻地抬手,示意身边的徐元宝。
“下令放炮。”
二百门火炮齐射,炮弹不要钱一样地倾泻在密密麻麻的清兵阵中,一个个的火光起处,都有尸体被炸上天空清兵,他们死前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多的人是被炸起的碎石击穿了身体,被轰隆的巨响震得四窍流血。恐慌开始在清兵中蔓延。他们久在金陵富贵脂粉地,那里见过这种阵仗。若是吴三桂的人马,面对这样的炮击,或许还能组织起撤退或者抵抗。关宁军长年在塞外苦寒之地,听惯了炮声,见惯了生死。这些金陵的兵马,多铎率领着八旗兵南下,他们一仗没打就选择了投降。让他们屠城,将刀对准自己的同胞百姓,他们都是杀人如麻的好手,如今却成了溃兵,四散逃去。
护城河里淹死的尸体,不计其数,清兵踩着同伴的尸体,往远离苏州的地方逃去。
洪承畴肩膀一垮,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猛然想起那天在太湖边遇到吴志葵。一个可怕的念头升上心头,难道侯玄演真的早就算到了这一天,他让吴志葵诈降,然后死战三天不用火炮,就为了这一刻?
吴志葵当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一席话,已经上了洪承畴的必杀名单。他是真心实意投降的,要是他知道了洪承畴的想法,一定当场叫起天屈。
洪承畴身边的亲兵高声喊道:“大人,撤吧!”
洪承畴虽然被火炮震得耳朵嗡嗡响,听不到亲兵在说什么,但是看嘴型也知道是让自己撤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年在松山他没有为赏识他、重用他的崇祯帝尽忠,如今当然也不会为了满清主子就义。
冲进瓮城的清兵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内城一开,看到整装待发等候多时的苏州兵,直接扔下武器选择投降。
阎应元高声喊道:“让开道路!”
这些清兵忙不迭挤到一旁,生生挤出一条路来,苏州城里的兵马汹涌而出。
蛰伏在太湖的吴易,听到炮声的一刻,也下了一跳。尽管他早就知道今天苏州城要炮击清兵,但还是没想到侯玄演高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兄弟们,督帅动手了,随我掩杀清狗。夺回金陵光复半壁河山就在今日!”
一万余义军从太湖的芦苇从中钻了出来,他们玄衣玄甲,在夜色中拔出刀随着吴易开始收割逃出苏州附近的清兵。
太湖中的这支义军,战斗力并不弱,而且他们熟知附近的地形,在夜里打仗毫无障碍。借着夜色掩杀溃兵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
洪承畴边逃边聚拢残兵,进行着零星地抵抗,无锡、常熟这样的小城他们连进都不敢进。所有的清兵和洪承畴的想法一致,逃回金陵,才有机会反败为胜。金陵有勒克德浑的八旗兵,还有高城厚墙,凭这些苏州兵是攻不下来的。
侯玄演马术不精,吃力地跟在大军后面,阎应元的人马早就不见了踪影。
同样不善骑术的张名振笑意满满,在马上说道:“恭喜督帅,甲申国难以来,大明军队难求一胜,举国同蒙面之羞。今日一战足以让咱们名震天下,世人将皆知督帅是我大明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侯玄演面色凝重,长舒一口气,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明朝弊病繁多、积重难返,今日小胜不足为喜。更何况今天咱们打得,都是些金陵附近的降兵。像满八旗,吴三桂、孔有德这样的硬骨头,咱们还没遇到过。反清分百步,咱们如今才只走了一步,万万不可自矜自大、沾沾自喜。”
张名振脸色一肃,在马上拱手道:“督帅所言极是,是我太过孟浪了。”
这时候前面传来一阵嘈杂声,整个队伍为之一滞,侯玄演怒道:“清兵溃逃,不抓紧时间追击,在这磨蹭什么?”
身边秦禾一拽缰绳。说道:“卑职前去看看。”说罢提马上前,不一会转回侯玄演身边。
“督帅,前面有许多听到炮声,又被清狗溃兵惊吓,想要出逃的百姓。他们皆剃了金钱鼠尾,张大人的士兵见了就杀,和苏州兵起了冲突。”
候玄演一听就明白了,这时候有一些地方的明军,见了剃发的就杀。而留在沦陷区的百姓,不剃发也会被清兵杀头。这是苏州府的周边小镇,肯定有不少苏州兵的亲戚在此,张名振的人想要杀他们,苏州兵肯定不愿意。
“传令下去,见了满人不论妇孺格杀勿论。见了剃发的汉人,只需割掉鼠尾,不得伤人性命。江北、中原沦陷,是为官的错、是为将的错,不是百姓的过错。我们护不住他们的头发,又岂能割掉他们脑袋。”
第七十八章 穷寇莫追
苏州兵一路追击,夜色茫茫已经看不到清兵的踪迹。洪承畴的亲兵骑马飞奔,护着他往金陵逃去,一路上遇城则绕,坚决不进城。这样的速度,苏州兵自然是追不上的。
侯玄演派出亲兵,轻骑纵马传令,让前面的阎应元不用再追,收编俘虏溃兵,抢占沿路城池。这些地方的守卫极为松弛,而且都是刚刚降清的,剃发令颁布后,很多人早就想反。苏州大军一到,很多城池都是连夜开门投降,重新反正。
只是如此一来,大大拖慢了大军追击的速度,张名振眉头紧蹙,憋了很久终于开开口质疑道:“督帅,咱们若是收编沿途城镇,等追到南京,只怕洪贼已经布置好守势了。不如放着不管,等拿下南京,到时再回过头来收拾残局。”
侯玄演怅然一叹,说道:“张大人,战局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拿不下南京的。虽然我也想收复南京,南下迎接圣上,守着半壁江山准备北伐。但是形势比人强啊,你看咱们的兵马,追到南京城下早就是强弩之末。到时候满八旗清兵渡江而来,加上南京的守军,咱们就危险了。”
张名振心中一阵剧痛,没人有能够理解这些亡国之臣,对于胜利的渴望。就算是侯玄演,跟他们相比,都略差一筹。
侯玄演刚想安慰几句,前面的人又传来嘈杂声,马嘶人喊乱作一团,不知道又发现了什么。
两个人提马上前,只见前面的路边,停着许多的战马。侯玄演脸色一变,苏州没有这么多战马,他赶忙上前,借着火把看到夏完淳垂头丧气,蹲在地上。
“怎么回事?”
夏完淳抬头一看,见是侯玄演,更加沮丧。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低着头一言不发。
侯玄演跃下马背,走到近前,问旁边的副将:“这是怎么了?”
副将也是一脸羞愧,一跺脚,说道:“唉!说来不怕督帅笑话,我们打下常州,城里的父老张灯结彩,在夜里迎我们进城。而且还带我们到常州校场,里面竟然有战马三千匹,夏将军大喜,带我们骑马出城,想要追击洪贼。”
说到这里,夏完淳抬起头来,脸色复杂。
副将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谁知道咱们的兄弟们,都不会骑马。追到这里,洪贼的影子都没看到,倒是从马上摔下很多,被后来的弟兄骑马踩死数人,伤的更多...”
侯玄演拍了拍他的肩膀,拉起地上的夏完淳,说道:“北人善骑马,南人掌舟楫。这次就当买了个教训,回去之后给我好好练兵,要是下一次还不会,我可军法处置你。”
夏完淳重重地点了下头,这才抬起头来,重新集结自己的人马。
侯玄演拉着他说道:“穷寇莫追,我已经下令让阎应元也停下了,咱们守住常州就是大胜。到时候招募新兵、收拢反清义军,厉兵秣马,进可渡江击扬州,又可以徐徐渐进取金陵。”
张名振这时候也看清了苏州兵的实力,确实不适合追到南京,到时候被人围住,想要逃回来都难。而他的兵,都是松江府兵,比之夏完淳的还多有不足。
侯玄演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哈哈笑道:“看你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打了大败仗,要知道战果虽然不能扩大,咱们也是实打实的击败了十万清兵。这一场下来,不光是保住了苏州,还收复了常州府全境。从此苏州有了外围保障,再也不是清兵眼皮下的孤城了。
快都活动起来,收编清兵,肯降的剃去辫子既往不咎。抗清走了第一步,就想一战功成,是不可能的。这注定是条曲折艰险之路,诸君要记住,胜不骄败不馁,才有机会成就这千古奇功。”
张名振、夏完淳等人心悦诚服,不能取金陵也不在耿耿于怀,一齐像侯玄演再拜,说道:“督帅所言,我等谨记于心。”
天色微亮,晨曦照耀着的战后清晨,沿途的兵马都在处理着尸体。
一队队的俘虏,被押解进附近的城镇进行收编,侯玄演进到常州府,这里几乎没有进行过战事。
短短几个月,三易其主,却没有一点战火的痕迹。看着城里士绅官员的谄媚笑脸,侯玄演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常州以后就抗清第一线了,诸位都是常州的父老乡亲,守土有责,今后责任很重啊。”
一个鬓发皆白的老者,笑着说道:“不瞒总督大人,我们常州鱼米之乡,还有矿井、盐井、就是没有能战之兵。府兵羸弱,而且被上官盘剥军饷,早就名存实亡。要让我们守城,就是打光了常州所有的人,也挡不住大军压境,还望总督大人多多驻守兵马。我们虽然无力出兵,但是拿出饷钱劳军是义无反顾。老朽代常州几十万父老,给总督大人磕头了。”
侯玄演心里咯噔一声,妈的,我说怎么看着这几个软骨头这么亲切,原来他们家里都有矿。
接下来士绅们亲眼见证了总督小侯大人的变脸大法,只见他满面笑意地扶起常州的王老爷子,说道:“老人家里面请,常州也是我大明的疆土,我们守土有责,当不起这种大礼。”
王长顺眼里的得色一闪而逝,他见惯了这样的拥兵自重的所谓督帅,他们哪有什么收复国土的壮志,统统只想着捞一笔。
只要喂饱了这个年轻的总督,常州还是我们的天下,管你来的是满人还是汉人。
侯玄演抿着嘴唇,笑的含蓄而内敛,这个掌管百万人生杀大权的督帅,此刻就像一个邻家书生,腼腆而和善。
腼腆的小侯总督,举目四顾,心中暗道:“本来还想拿杭州开刀,既然你们家里有矿,这个常州一时半会是不能走了。”
“来人。”
“督帅有何吩咐?”
“去苏州传令,着洪一浊带兵来常州,我们要给常州的诸位缙绅一个安心呐。”
亲兵听到这里,眉间的疑惑一闪而逝,应诺一声转身就走。只是心里还在嘀咕:洪一浊一直跟在督帅左右,什么时候有兵了...
侯玄演说完对着大家亲善地一笑,士绅们心满意足,王长顺弯腰说道:“我们略备宴席,薄酒一杯,还望总督大人赏脸。”
“哈哈,那我就叨扰了!”
第七十九章 一群和平爱好者
王长顺拉着侯玄演的手,满面堆笑,和常州其他士绅名流、文武官员一道,将侯玄演簇拥着来到一处古朴典雅的庭院。
此处风景别致,典型的江南小园林风格,更难得的是有几泓天然的清泉,泉水从各处汇集,在中央形成一个清澈见底的浅湖。
湖中一个亭子,四面垂下金丝蜀锦织就的帘幕,半垂在湖心亭的高檐上。冰凉的泉水下面,有仆从早就埋上了窖藏的冰块,从亭子下面传来丝丝凉意,果然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秦禾带着几百个兵马,手握刀柄站在亭外,王长顺眼珠一转,说道:“外面的将军和军爷们如此辛苦,快给我安排宴席,款待诸位军爷。”
老管家弯腰一笑,就要出去张罗,侯玄演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仗打的多了,胆子就小,这些人向来不离我左右。”秦禾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大踏步走进亭子,就在侯玄演身后笔直地站着。
王长顺见状,躬着身子点了点头,吩咐道:“上菜。”
侯玄演久镇苏州,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尤其是自己老丈人顾家,生活优渥近似奢靡。但是常州这一桌菜,还是让他大开眼界。水路八珍,珍馐美味,很多都是侯玄演见都没见过的。更难得的是每一道菜都做工精美,让人不忍下筷,好在不需要他动手,自有身边站着的娇俏侍女,切好了放在他的身前。
王长顺见他兴致颇高,凑趣道:“总督大人,我们常州如今顶在前线,毗邻的镇江府又是出了名的军镇,清兵提马东来不到一日就可以兵临常州,不知道总督大人有何安排?”
侯玄演放下筷子,舔了下嘴唇,说道:“阎应元马上就到,你们和江阴如此之近,想必也听过他的名字。我在拨与他五万人马,加上这一仗俘获收编的清兵,人数不下十万。到时候常州、江阴、无锡互为掎角之势,清兵纵使东来,也不足为惧。”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然后语调一转,笑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是国家危难之时,非比寻常。我素知诸位都是常州士绅,皆有报国之心。”
众人一听,七嘴八舌,争着说道:
“总督大人放心,我们常州愿意出军粮。”
“没说的,我王家愿意出粮食五万石。”
“将士们守土辛苦,我们岂能坐视不管。”
....
侯玄演听着他们吵吵嚷嚷,都是愿意出钱出粮的,当初清兵入主常州,他们也是通过这样的手段,保住了自己的生财之路。但是侯玄演盯着的,却是他们的矿和盐。江南不同于北方,这里少有天灾,遍地沃土,粮食取之不尽。只要掌握了矿,有的是钱,想要多少粮食买不来?这些人是想出钱买住自己,好继续把持着这些日进斗金的营生。
桌上还有一只皮焦肉嫩、烤的金黄的羊羔,只被切掉几片的肉。
侯玄演从身后秦禾的腰间,拔出朴刀,一时间吵嚷的湖心亭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侍女的惊叫。
侯玄演对着烤羊,一刀下去,随手抓起一块大肉嚼的不亦乐乎。
“吃肉嘛,就是要大口吃,肉吃满腮才是最香的。”他环视一周,问道:“若是让这位娇滴滴的美人儿,一点一点的喂食,虽然看上去惬意享受,但是什么时候才能吃饱?不怕大家笑话,我自幼胃口就大,从来不吃小块的肉。”
士绅名流们目瞪口呆,神色复杂,不知道心里在算计什么。侯玄演接着说道:“不瞒诸位,常州这块肥肉,我侯某人也要吃大的。明人不说暗话,国难当头矿井冶炼、盐田晒盐暂时都要收回。现在家中有矿井的,也不必担心。稍后我会让衙门的吏目,算出一个数目,折算成银两赔给诸位。”
此话一出,顿时炸开了锅,有一个长脸八字胡的站起来问道:“那为何杭州、苏州没有听说过这等事?”
“因为这是本督刚才决定的,你有意见么?”
王长顺这时候呵呵一笑,说道:“总督大人有所不知,常州这个地方,刁民辈出。我们几把老骨头,仗着乡里乡亲,还能说动他们。若是换了他人....当初万历爷征矿税,其他地方的税监公公都为皇爷内库添了百万两的白银,咱们常州的公公,却被刁民们聚众打死,连朝廷都没有再追究呢。”
“哦?还有此事,那我更不能放任这些人目无法纪,悍然对抗朝廷了。我在常州有十万人马,这些刁民要是真的这么有种,也不会剃了发留个猪辫子满街行走了。我听说当初刘良佐打江阴,咱们常州有人送粮送钱,生怕落于人后。这些破事本督可以既往不咎,但是谁要是再敢冒头蹿尖,就是想要用脖颈试一试我的刀刃利不利了。”
一桌的人,被侯玄演这么一闹,只剩他自己还有食欲了。
放完狠话侯玄演接着坐下,追了一夜,早就饿的不行。他旁若无人的大快朵颐之后,站起身来说道:“感谢诸位的盛情款待,我还有军务在身,就不久留了。秦禾,我们走。”
侯玄演被近卫护着走出庭院,剩下的人这才活泛起来,都围着王长顺等他发话定夺。
“这小子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铁了心断我们财路。”
“他区区一个总督,侥幸取了苏杭,真拿自己当皇帝了。还不趁机敛财滚蛋,难道这个小子真以为他能挡住清兵的铁骑?”
王长顺轻咳一声,挥了挥手,亭子里的侍女折腰退了出去。
“这小子不好掌控,连老夫都看不透他。就算他不是装的,真想在这里摆开阵势和清兵一战,我们也不能容他得逞。常州若是成了前线,岂不是第二个扬州,旧江口的河水,至今还是红的,我们万万不能步扬州后尘。咱们常州,不能打仗!”
“王老爷子,这里没有外人,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派人去金陵,联系洪大人,到时候城破了咱们才有活路。”
第八十章 跟我去杀人
常州府和江南其他州府类似,而且三易其主都是开门投降,繁华的街市甚至已经习惯了进进出出的大兵。
酒楼、店铺、妓馆...照常营业,热闹非凡。
侯玄演漫步在常州街头,恍若隔世,突然有了一种自己穿越到的是太平盛世的感觉。直到府门前,一队刀尖带血的兵马缓缓入城。
阎应元跃下马背,刚要行礼被侯玄演一把拉住,附耳说道:“常州人恐有异心,马上分兵占据官衙、库房、粮仓,这里以后是咱们的第一道防线,不可大意。”
阎应元太了解自己这个老邻居了,早在江阴守城的时候,他就做了一首歌让战士们传唱。其中就有一句:常州人献了女儿又献娘。足见他对这些软骨头有多么痛恨。
“督帅放心,他们一向怯弱,即使有贼心,未必有贼胆。”
侯玄演轻笑一声,说道:“那是没动他们的命根子,现在我把手伸向了他们的发财之路,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
阎应元所在的江阴,也是隶属于常州府,对这一带极为熟悉。他转身安排手下兵马前往各处接管常州,然后跟着侯玄演边走边说:“督帅,常州有运河直抵苏州,将苏州、无锡、常州连成一线。末将以为,咱们应该马上占据河道,清剿沿途贼寇,运送兵马钱粮都甚为方便。”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你负责办,苏州船王刚被我抄了家,他的产业都归了顾家,我现在就写一封信,你派人带着去顾家,让他们全力配合你。”
常州府衙,几个大兵持枪站在门口,院子里蹲坐着一群顶着辫子的官吏。他们都是深夜或者清晨被抓,所以都穿着家居的衣服,没有穿官服。
侯玄演见他们面色凄凄惨惨,蹲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心里的恨意去了一半。
阎应元察言观色,见他又心软的意思,忙说道:“大人,这些人都是鞑子从别处派来的,都是降清已久的贰臣贼子。其中不少人,跟着多铎参加过扬州屠城,一路南下不知道做了多少恶行。”
侯玄演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满清鞑子一共才那么几十万人,要是没有这些帮凶汉奸,中原再乱他们都成不了事。
“押到菜市口,斩首示众。让安逸已久的常州人见见血,提醒一下他们,现在是存亡之秋。”
本来还蹲在地上的伪官们一听,吓得丑态百出,跪地求饶磕头如捣蒜。
侯玄演只是起了一点恻隐之心,可不代表他是有妇人之仁,转过身去看都不看。早就守在一旁的苏州兵,拖拽着他们连打带骂,押出了衙门。
各大家族的族长,此刻正在王长顺府上,听府里的小厮绘声绘色地讲起这场砍头大会。
常州首富王长顺听完之后,眯着眼自言自语道:“这小子手这么黑,我听说他在苏州,宽厚待人,曾经特赦了几个献城的家族族长。怎么到了咱们常州,变成屠夫了?”
吴集渊手里握着常州大半的店面,沉声道:“据说那时候这个姓侯的孑然一身,手里没兵没钱,他哪里敢动手。后来这厮傍上了顾有德那个老狐狸,才在苏州站稳脚跟。如今他坐拥南直隶一半的州府,浙江全境,手里兵强马壮,这是露出本性了。我看我们要是再不动手,早晚落得和菜市口那些清朝官吏一个下场。”
王长顺点了点头,说道:“必须机密行事,你们谁都不要轻举妄动,万一惹恼了他,咱们现在可没法跟他抗衡。”
吴集渊压低了脑袋,凑到中间,轻声说道:“我豢养了一批死士,忠心不二,今夜就派他们分头行动,去金陵跟洪大人取得联系。这些人都肯为我而死,被抓了也不会供出我等。”
王长顺素知他的底细,也知道他的那些死士确实不是夸大,都是被洗脑的忠犬。
他捻须点头,说道:“切记小心行事。”
与此同时,常州城外出现一群黑衣黑甲的人马,约莫一百人。
为首的是嘉定天一观的道士洪一浊,眼看常州府就在眼前,洪一浊吩咐道:“在常州大小道路上,安插兄弟。其他人随我进城,去见督帅。”
他身后的黑衣人,转眼间消失在常州城外的夜色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常州府里,侯玄演正在地图旁,跟阎应元、夏完淳、张名振埋头讨论,怎样布置常州防线。洪一浊被亲兵带了进来,侯玄演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稍等一会。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几个人才抬起身子,侯玄演说道:“就这样吧,张大人速回松江,切记多造舟楫。不光是沿江而上的,还要造出海的。若是实在造不出来,就跟郑芝龙购买,多少钱随便他开价。这个人是个务实的海盗头子,只要出的钱足够多,他可以把他老婆卖给咱们。哈哈”
张名振对郑芝龙恨之入骨,恨他自私自利,误国误民,若是这一次郑家的战舰直奔扬州,取金陵,天下大势早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听了侯玄演恶毒的调侃,张名振非但没有不悦,而且跟着凑趣道:“据说郑芝龙府上,各个番邦蛮夷的妻子应有尽有,黑的白的样样齐全,他要是卖老婆,估计也能发财。”
阎应元也难得露出笑容,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各自依计行事吧。督帅,末将要布置常州防务,就先行告退了。”
张名振道:“咱们一起走吧,军情为重,我就再带兵走一次夜路。”
侯玄演和夏完淳将他们送出衙门,回来后捶了洪一浊一拳,骂道:“怎么才来?”
洪一浊咧着嘴一笑,说道:“往苏州府派出百余人,杭州百余人。安排好了这两个地方,我才敢动身。”
侯玄演搂着他的肩膀,说道:“不错,以后你们就是我眼睛耳朵,世道大乱人心多变,咱们不得不防啊。”
洪一浊肩膀一垮,贼兮兮地问道:“大哥,让我来常州干嘛?”
“跟我去杀人。”
第八十一章 都是汉奸,一视同仁
月斜人静的深夜,侯玄演睡在床上听到有人喊他,惊起之后发现是洪一浊。他的房外有亲兵近卫日夜守护,也只有洪一浊这样的心腹才能不告而来。
侯玄演点了一支蜡烛,推开门只见洪一浊神秘兮兮地,凑近了说道:“大哥,我们的人在城外捉了几个可疑的人。”
侯玄演关上门,将他带到桌边,说道:“别急,坐下慢慢说。”
“这些人分成五路,沿着常州不同的小道,往江边和西边逃去。他们身手出众,不过警觉性不高,走的都是常州的小道。”
侯玄演心中已经了然,他哂笑一声,问道:“可曾有人招供?”
洪一浊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人悍不畏死,打起来都是一上来就拼命,被抓的几个也都咬舌自尽了。”说到这里,洪一浊叹了口气,遗憾地说道:“我看八成是常州的士绅搞鬼,可惜没弄到证据。”
侯玄演眼色阴鸷,冷笑一声说道:“咱们有兵有刀,我说的话就是证据。”他敲了敲桌面,一个亲兵闻声进来抱拳道:“督帅。”
“去阎将军那里传我命令,发兵围住常州四大家族,一只鸟也不能放出他们的院子。叫醒秦禾,点起人马,我要血洗常州。”
半弯的月亮像是一根熟透的香蕉,黄暗暗的挂在天边。这样的月色下,你很难指望它洒下清辉,今夜里的常州显得格外的黑,阎应元的人马一如既往地高效,悄无声息地围住了四大家族的院子。他本人则尽职尽责地守在城楼,在他看来大敌在外不在内,常州的士绅不是督帅的对手。
侯玄演带着秦禾、洪一浊来到王长顺的府门前。
洪一浊看了看三四个人那么高的大门,咽了口唾沫,说道:“真有钱啊,大哥,你能确定是他的主谋么?”
“他就算不是,也一定知道谁是,这个老王八不点头,常州谁敢谋害老子。”
王长顺安睡在府内,他的护院家丁虽多,但是却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一个个的都在梦乡里,就被人撬开了大门,门子瞪着朦松的睡眼,被秦禾一把拽住衣领,提溜过来。
他眼睛被火把闪的看不清,只当是来了打家劫舍的强人,不住地求饶。
侯玄演低头说道:“王长顺住在哪处院子,前头带路。”王家实在太大了,若是在夜里搜索,恐怕天亮了都不一定能捉到王长顺。
门子这时候早就清醒过来,抬头一看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这是一群甲胄鲜明的兵马,可比强人难对付多了。
“小人愿意弃暗投明,给大人带路。”
一行人直奔内院,惊醒的护院这时候再想抵抗,已经来不及了。秦禾的手下亲兵,将他们堵在家丁的房内,持刀看住,谁敢动毫不犹豫就是一刀。
外面已经被围,王家几个巡夜的护院想要跳出去搬救兵、通知其他家族,都被苏州兵无情的刺死。
秦禾亲自踹开内宅的一处房门,将惊声尖叫的不知道什么主子辈的赶出了房子。顺手搬了一张椅子,放在内院中的空地上。
侯玄演坐在椅子上,手里长剑竖直放在地上,用两个叠起的手掌按住。
“将王家大大小小,全部押出来!”
王长顺身着白色软绸内衣,被人押到侯玄演身边,按在地上跪着。他抬着头,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侯玄演,常州三易其主,就算是最恶的满族人,也没有这般蛮横。
“老王,怎么着,白天才一起吃了酒,不认识本督了?”
王长顺不甘心地挣扎起来,被秦禾用刀柄一拍,吃痛之下才老实下来,大声道:“总督大人,王某犯了什么罪?”
侯玄演拿起手里的剑,用剑刃拨弄着他脑后的鼠尾小辫,问道:“老王,你留着这根小辫,是等清狗来了,好认祖归宗么?”
王长顺神色惊恐,尤其是看到侯玄演拔刀之后,他涕泪直流,哭到:“督帅明鉴,我早就吩咐下去,明天全家男丁一起把辫子减掉。西城的矿我们王家也都交给督帅大人,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侯玄演呵呵一笑,说道:“我还想知道,去金陵联系清狗,准备献城的还有几个人?”
王长顺面色一惨,脸色变得煞白,口不能言。侯玄演一看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这个老狗就是其中之一。
这时候洪一浊不知道从哪拿来一个盘子,放在地上,上面有笔墨纸砚。
他生平最恨汉奸,尤其是自己长大的道观被李成栋一把火烧了之后。洪一浊抬起脚,一脚踢在王长顺身上,狞笑道:“写吧,狗汉奸。”
王长顺爬到侯玄演脚下,抱着小腿道:“我愿意招,只求饶我全家性命。”
侯玄演蹲下身子,说道:“好,我可以饶你全家性命,只要你再答应我一件事。”
王长顺如同将要溺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狂喜道:“大人尽管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侯玄演将笔墨推到他身边,说道:“你先写。”
王长顺早就被他吓破了胆子,越是富贵的人越惜命,也更不在意其他人的下场。他拿起撅着屁股在地上颤抖着写下歪七扭八的八个人名。侯玄演仔细一看,四大家族全部在内。
“写完了?”
王长顺惶然点头,说道:“写完了,就是这些人,他们都在场。”
“那好吧,还有最后一件事,老王。”
王长顺想要跪起来,却瘫在原地,怎么也使不上劲,说道:“大人请说。”
“我呀,请你原谅我,对你说了谎。”
侯玄演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门外,高声道:“王家里通清狗,卖国求荣,全家上下不分男女,不论老幼,尽皆斩首。将首级悬挂在常州闹市十天,以儆效尤。”
王长顺脸上瞬间狰狞起来,疯了一般嘶吼,怒骂起来:“侯..”
侯字刚出口,张着大嘴的人头被洪一浊一刀斩下,侯玄演没有回头,身后已经是地狱一般血腥场景。
洪一浊拿着名单,追过来问道:“大哥,这些人怎么办?”
“都是汉奸,应该一视同仁,跟王家一样。”
第八十二章 地方豪强
爱好和平的常州人,第一次见识到了战争的可怖。
昏惨惨的天空下,常州闹市口悬挂着几百颗头颅。这些人都是常州的上流,往日里吃个饭都要几十个人伺候的主,如今只消一根绳子拴着小辫,挂在木杆之上。
在两旁,还有白缟黑字悬挂,上书:
满洲衣冠满洲头,满面春风满面羞。满眼河山满眼血,满腔怒火满腔仇。
闹市口张贴着除辫公告,写着顾炎武的一首诗:一旦持剪刀,剪我半头秃。华人髡为夷,苟活不如死。剪去鼠尾辫,重蓄发者,既往不咎。
苏州乘船来的官员,络绎不绝,从北面逃来的大明官员,验明身份的都登记在册。他们中有多人这次就被派来常州,委任常州大小官职。这些人虽然没能抵抗清兵,但是责任其实不大,他们手里没兵没粮,选择南逃而不是投降,可见还是有点气节的。
浙江各地的兵马,也都或多或少的开赴常州前线,侯玄演特意将朱大典调到常州,配合阎应元做好如今南明第一道防线。
苏州的商税重新开收之后,首富顾有德率先支持。其他人虽然心怀不甘,但是有顾有德在前面,谁都不敢再做出头鸟。短短几天,苏州的府库银钱,已经充实许多。夏允彝等人忙着安置流民,恢复生产,也都有了起色。
顾有德这次如此开明,侯玄演投桃报李,将顾守正提为常州知府。如今是乱世之秋,提拔人自然可以不拘一格,否则凭顾守正去科举举士,做到知府可就万难了。
俗话说十分聪明用七分,剩下三分留子孙。顾有德这个老狐狸,精明一世却好像把子孙的聪明都用完了。三个儿子一个太俗,眼光短浅,只看得到小利。二儿子太不俗,品行端正,但是没有权谋。三儿子浑浑噩噩,吊儿郎当。
他也看清了,没有人能将他的家业发扬光大,老二守正若是有贵人相助,可能还可以在官场发展。不然就凭那一身的书生气,早就被吃人的官场溶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顾守正满腔热血,兴奋地奔赴常州,还没到衙门就看到了闹市的百余颗人头。他看了看两旁的“九满”诗,刚想叫好,却看到人头中还有不少幼童。
顾守正默然无语,来到衙门,见到正在布置防务的侯玄演。
侯玄演一看他来了,笑着将他迎到屋内。
“二叔为何闷闷不乐?”
“文渊呐,我看街上那些人头,还有几岁的孩童。他们能懂什么,父辈投敌就杀大人好了,这么小的孩提...”
侯玄演转过身去,说道:“他们享受着父辈投敌带来的优渥生活,就要承担这样的罪责。若是没有我侯玄演,这些人长大成人,自小就看着父辈跪在满人脚下,换来的锦衣玉食。他们也会成为常州下一批的汉奸,为虎作伥,欺压同胞。你见过几个包衣阿哈的后人,能够认祖归宗,为汉人而战的?
等这些小崽子长大,那些不愿跪在异族脚下的汉人的后人,只能为他们剥削压迫,儿孙为他们做苦力,女儿给他们承欢为奴。二叔心地良善是好事,但是不能妇人之仁,要知道,如今要亡的不仅是大明江山,是我们汉人的血统啊。”
顾守正脸色涨红,羞惭满面,低头说道:“你说得对...”
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你们从苏州远道而来,本该为你们设宴接风洗尘,但是如今诸事繁忙,还请各自尽快归位吧。”
苏州来的官员都拱手称是,他们本以为绝望的局势,突然出现了转折,每个人都憋着一股劲,想要重整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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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山县,一处清幽的宅院内,丝竹管弦奏乐声起。亭中叮叮咚咚的乐音如奏扬琴,旋律连绵不绝
一个裸足的美人儿,纤腰款摆,蓦地足尖轻踮,柳腰一拧,竟然跳起舞来。
只见她薄如蝉翼的裙下交错,修长的玉腿踮跳弹动,柔媚的腿部线条充满弹性,娇小的身影在亭中不住飞转,饱满的胸脯晃荡如浪。
声乐伴随着美人儿一齐停下,亭子里爆出一声喝采声,一个目光阴柔的瘦削公子哥鼓掌叫好,举杯道:“好、好!云儿不愧是咱们昆山县勾栏里第一等的鸡,来来来,本公子赏酒!”
美人虽然被他言语羞辱,却不敢露出愠色,只因这个人是昆山的地头蛇,叶家的年轻的家主。
叶方厉天生一双桃花眼,他的兄长中了进士,去山东泰安府做了莱芜令。叶家就剩下了他一个,执掌家族产业。在他看来,在昆山做一个土皇帝,可比去做个小县令舒服多了。
被叫做云儿的美人推托不得,趋前接过酒盅,却被叶方厉一把搂进怀里,溅得一头一脸全是酒水,连头发都湿了。
叶方厉用手捏开她的樱桃小嘴,拿起酒壶就往里倒。云儿难受的紧,却不敢吞咽,叶方厉倒完之后,就这美人朱唇,将她嘴里的美酒啜饮而尽。
这时候一个下人进来,看到这香艳的一幕,偷偷咽了口唾沫。
叶方厉将她一推,调侃道:“怎么,你也想尝尝?”
家丁嬉笑道:“小的不敢,小的哪有这个福气。”
叶方厉用脚一踹,狞笑着说道:“我说你有,你就有。你们就在这亭里做,本公子要看个景。”
云儿含羞忍垢,深知这个叶公子暴虐成性,在昆山树大根深,根本不是她一个欢场女子能违逆的。她轻解罗裳,含泪闭眼,家丁一看兴奋不已,丑态百出的窜上前,就要行云雨之事。
这时候叶方厉看得津津有味,张嘴问道:“你来找我什么事?别停,边做边说。”
家丁舔了舔嘴唇,说道:“回公子,苏州来了一群税吏,在咱们各个店面里翻阅账本,说是要重收商税。”
叶方厉脸色一变,暴起一脚将正在光着屁股的家丁踹翻在地。
“收商税?给我安排几个贱民,将他们做了。”
家丁跪在地上,说道:“少爷,那可是苏州侯玄演的人,听说他现在风头正盛,连顾有德都听了他的话,乖乖交税了。”
“在昆山,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侯玄演算什么?昆山这个地方,姓叶!”
第八十三章 喝花酒、X女人
家丁被踹了一脚,也顾不上提起裤子,跪地劝道:“爷,那可是侯玄演啊,李成栋总兵何等威风,都被他逼到海上捞鱼去了。”
叶方厉眼色一寒,说道:“侯玄演怎么了?李成栋杀了他全家,把他的城都屠光了,还不是逍遥自在。上次我让张雄那个废物去杀顾炎武,就是被他坏了我的好事,如今他又派人来昆山收商税。商税八百年没人收,他说收就收?我听说顾炎武在他那里混的风生水起,这一定是他们两个王八蛋,联合起来害我。”
家丁听他一顿分析,顿时觉得很有道理,边点头边道:“爷,那咱们怎么办?”
“这个狗贼如今势大,有铁了心要害本公子,咱们必须先躲躲。召集咱们的人马,收拾能带走的财物,全部带上。松江府的兵都被张名振带着去常州了,咱们趁着这个机会,到海上投奔李成栋去。”
家丁一听,这个办法不用跟侯玄演的大军拼命,举着大拇哥拍马屁道:“爷,这个办法好,我看普天之下只有爷这样的人,才能想出来。”
叶方厉狞笑道:“叫张雄来见我,临行前我要给侯玄演送一份大礼。”
家丁提上裤子,看了一眼不敢穿衣的云儿,一溜烟往山下跑去。
在叶方厉眼里,昆山欢场的头牌云儿,还不如一个阿猫阿狗。他看都没看地上的美人儿,大步走下山去,刚走几步就有护卫从林间走出,护着他下山去了。
云儿凄凄惶惶地穿好衣服,整理了下云鬓,小心翼翼地走下山去。
侯在山下角落的,是她的丫鬟和轿夫。这样的青楼魁首,其实是卖艺不卖身的,她们来往于各种名流之间,身份颇高。有一大群人围着她们,就拿云儿来说,也养了一群的人。但是叶方厉是个另类,这个人虽说是士绅出身,但是手段阴损行事张狂。于是乎,昆山的云儿姑娘,也就成了花魁中的另类...
轿夫和丫鬟看到自家小姐头发都湿了,走起路来还一扭一扭的,就知道她肯定又被叶家那个混世魔王欺辱了。
可恨叶家势力太大,他们也只能敢怒不敢言,云儿看到他们的表情,更加难过。
她默然登上骄子,低声道:“回去吧。”
前来昆山收税的,是徐元宝带领的嘉定青壮,这些人聚集在侯府无事可做。反攻洪承畴的前夜,龚老三特意找了侯玄演,给他们讨了个各县收税的差事。
徐元宝自认也是其中一份子,跟着大家一路收到了昆山。在苏州城附近,顾有德的威望不容挑战,有他带头,一切都很顺利。
一行人来到昆山,也以为会很轻松,所以他们直奔昆山最大的地头蛇叶家,打算来个先难后易、一举拿下。
辛苦了一上午,到了饭点,走在街上的一行人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叫。范闲眼珠一转,挤眉弄眼地说道:“大家如此辛苦,不如咱们犒赏一下自己怎么样?”穿着税吏公服的嘉定青壮,一齐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徐元宝第一个附议,说道:“好,咱们去吃红烧肘子,喝绍兴老酒。”
一群人一齐向他露出鄙夷地眼神,范闲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元宝,你还小,没做过真正的男人。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比吃红烧肘子美上几十倍、几百倍的好事。”
徐元宝眼珠一瞪,怒道:“谁说我不是男人?”
“那你日过女人么?”范闲说完就看到徐元宝脸色通红,说不出话,一群人顿时哄堂大笑。
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奚落道:“连女人都没睡过,还敢说自己是男人。”
徐元宝面皮涨红,都快要发紫了,怒道:“季明天,你莫笑我,你自己..那个过么?”
季明天一拍胸脯,傲然道:“老子十三岁,就在嘉定最好的青楼“天上客”大杀四方,可以说是欢场领袖、浪子班头,人送外号银枪玉面持久小郎君。”
徐元宝气冲斗牛,血贯颅顶,愤然道:“不就是吃花酒,咱们看看谁厉害!”
范闲知道他是侯玄演侯大少爷身边的红人,也不想戏弄的太过分,上前搂着他的肩膀说道:“我在侯大少身边当差,办事得力,得了十几颗金豆子。今儿我做东,让咱们的元宝兄弟,开开荤。弟兄们也跟着快活快活。”
众人一起叫好,一路打听之下,勾肩搭背来到一处青楼旁。上面挂这个牌子,上书“妙云阁”三个大字。
季明天指着牌子说道:“我隔着三里地拿鼻子一闻,就知道这准是青楼没错。”
一群人叫着冲进楼里,一个龟公见他们身穿公服,忙不迭过来道:“几位官爷,有什么需要?”
范闲掏出一颗金豆,说道:“先上一桌好酒好菜,我们兄弟吃饱了,在干正事。”
龟公拿着金豆往嘴里一续,咬了一下确认是真金无疑,顿时满面堆笑:“好勒,客官您里边请。”
徐元宝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一想到刚刚范闲的那句“日女人”,他的心就扑通扑通的跳。一脸灌了几杯酒,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范闲、季明天等人看着他一脸地初哥像,都掩嘴偷笑。
吃饱之后,范闲高声叫道:“来人!”
龟公正在门口,迎下妙云阁的主人,云儿姑娘。听到出手就是金豆子有钱公人招呼,忙跑了过来,弯腰谄笑:“官爷,有什么吩咐?”
范闲指着徐元宝,说道:“让你们楼里的头牌,陪一陪我这位小兄弟。”
龟奴一脸难色,说道:“我们姑娘刚刚回来,身体乏累,恐怕不能伺候这位胖官爷。”
范闲掏出一颗金豆,顺手丢给他,说道:“让你去你就去,不然我们可要查你们的税了。”
龟奴一听,只好硬着头皮,来到云儿房门前,敲了敲门低声道:“姑娘,外面一群税吏,叫嚷着要见姑娘。”
云儿刚想说不见,突然想到山上叶方厉主仆的对话。云儿黛眉轻皱,说道:“税吏?...”她咬着唇珠,略一思量,终于下定决心。
“让他来吧。”
第八十四章 先下手为强
一众兄弟哄笑着把徐元宝推进房内,出乎意料的是,这间房子素雅洁净,没有一点青楼花魁该有的样子。
单看房内摆设,墙上挂着琵琶,桌上摆着木琴,还有几个蹩脚的女红,绣的是一副五子送福图。
徐元宝本以为这里是妖狐洞***娃魔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幅模样。这和自家姐姐出嫁前的闺房,也没有什么两样。
一心想要日个女人证明下自己的徐元宝呆头呆脑,头戴着瓜皮小帽愣在原地,小脸胖嘟嘟的,胸前还画了一个大圈,里面写着一个税字。
云儿见他这副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虎头虎脑的愣小子,像极了自己的弟弟,可惜弟弟在灾荒的时候死了。云儿有了几分亲切感,再看这个小胖,就没有看嫖客的厌恶了。她存心戏弄,娇嫩的嘴角一勾打趣道:“你不是非要见我么,愣在那里做什么?”
这一笑如同冰雪消逝,将这个素雅的房间,映衬的满室生春。徐元宝发现自己的心,又不争气地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云儿,呢喃道:“姐,你真好看。”
云儿听到那个姐字,莫名的心中一痛,她神色一黯,嗔道:“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和那些臭男人一样,油嘴滑舌。”
徐元宝一听慌了神,红了脸扯着嗓子赌咒道:“我没有,我..”
云儿见他着急的样子,于心不忍,笑道:“姐姐逗你呢。”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神奇,两个初见的人,会莫名的吸引。很快两个人就熟了起来,房内笑声阵阵,趴在门上听墙角的几个兄弟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徐元宝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云儿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突然眼角一瞥,看到他身上的“税”字。云儿脸色突变,按住徐元宝的手,把徐元宝弄得一阵悸动。
“元宝,你们是不是要来收商税?”
徐元宝摸了摸头皮,说道:“是啊,大哥让我们来收税,他说那些商人赚的太多,却一点税都不交。他们不交税,我们就没钱打鞑子了。”
云儿将她在山顶听到的话,原封不动地尽数学给了徐元宝听,把小胖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安抚了云儿几句,转身打开门,将弟兄们都放了进来。
范闲等人不明所以,一脸懵逼地望着他,怎么嫖1妓还叫帮手?
等听完徐元宝的话,几个人吓得冷汗直流,若不是云儿报信,他们在别人地盘,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范闲对着云儿抱拳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等必将厚报。”
云儿虚扶一把,说道:“你们打算怎么办?还是快逃吧,在昆山没有人能和他抗衡的。”
徐元宝一拍桌子,说道:“不行!大哥让我们来收税,我们明知道这个叶方厉要携金而逃,却只顾自己活命,怎么对得起大哥。”
云儿一阵心急,她只当这个小胖弟弟性子憨直,转而劝他的同伴。
谁知道这些税吏全是这样,口口声声不能对不起侯大少,嘉定男儿不怕死什么的。
几个人凑着脑袋一商量,决定先想办法拖住叶方厉,让马术最好的范闲前去苏州搬救兵。
范闲也知道自己马术胜过其他人太多,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脱了税吏公服转身就走。
徐元宝说道:“他们现在肯定还在收拾财物,等着临行时来对我们下手,我看不如先下手为强。”
其他嘉定男儿,也都是不怕死的,齐声说道:“好,你说怎么办,都听你的。”
徐元宝学着侯玄演算计人的模样,捏着下巴说道:“大哥说过,想要害一个人,首先要骗过他。云儿姐,你这里有人可以让我们用一下么?”
云儿虽然对叶方厉恨之入骨,但同样的,也怕他怕倒了骨子里。她自己虽然肯帮助这些人除掉叶方厉,但是不希望自己楼里的人,因此丧命。她犹疑道:“你要他们做什么?”
徐元宝说道:“让他们冒充我们,去衙门避避,姐,你放心吧,不会害了他们的。我不骗你!”
云儿被他最后一句话,说话时的神情动作深深感动了,放佛内心的一根最敏感的弦被拨弄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
一个龟奴快步跑到衙门,状告几十个税吏在他们阁子里闹事,还打伤了不少人。
衙门如今是苏州新派来的官吏,跟这些嘉定税吏同心同气,一听就知道其中有内情。捕头李青之亲自率众前来,进到楼里之后,徐元宝将他拉到房内,耳语一番。
很快,妙云阁里几十个少年龟奴和小厮,穿戴上税吏公服,被押送回衙门。
这些人被蒙了头脸,穿过闹市,搞得整个昆山人尽皆知。
街上自然不乏叶家的探子,早就回府禀报了自家少爷。
叶方厉眼中一抹狠色,说道:“进了衙门也得死,今晚偷袭大狱和衙门,把侯玄演的爪牙全部杀了,咱们再走。”
入夜三更之后,叶方厉带着近千人直奔大狱和衙门,这两个地方紧挨着,所以他们决定一起动手。叶家在昆山的势力不容小觑,他的手下更是养着近千的死士。他又有无数的钱财,在这乱世聚众起事轻而易举,这也是叶方厉如此跋扈嚣张的原因。
叶方厉手下头号打手,当初在苏州街头悍然动手,追杀顾炎武的张雄一脚踹开大门,带着手下冲进大狱。不一会,他就窜了出来,喊道:“主人,咱们上当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不一会,前去攻打衙门的人,也跑了过来,喊道:“少爷,衙门空了,一个人都没有。”
叶方厉慌了阵脚,额头第一次冒出了冷汗,突然他的手下大喊:“少爷!快看,咱们家起火了!”
叶方厉转身一看,果然是自家宅子方向,火光在夜色里格外壮观。
徐元宝带着一众兄弟埋伏在暗处,亲眼见到叶家人马冲到衙门之后,挥舞着武器冲到了叶家内院。
叶家的女眷、孩童们收拾好行装,等着叶方厉回来带他们出逃,谁知道突然冲进来一群凶神恶煞的黑衣人。
第八十五章 杀你全家
叶方厉带人杀回自家院子的时候,他全家老小已经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七十岁的老娘,被人砍掉了脑袋,受尽宠爱五岁的儿子也被用刀刺穿挂在了院中的树上。
叶方厉如癫似狂,双目充血,恨不得将那群税吏生剥活吞。但是茫茫夜色中,偌大一个昆山,那里去寻他们的踪迹。
手下劝道:“少爷,快走吧,他们既然知道了,肯定会去苏州搬救兵。等苏州大军到了,可就来不及了。”
叶方厉置若罔闻,一向唯我独尊的昆山叶二公子,终于尝到了以前被他迫害的人所感受的苦楚。他的胸腔内仿佛有一条毒蛇,不断地撕咬他的内脏。
一道尖细瘆人的声音,从他扭曲的嘴里传来:“不杀光他们,我誓不为人!”
这是张雄跳了进来,大声道:“主人!外面来了一群官兵,将咱们团团围住了。”
侯玄演刚回来苏州,就遇到了前来求救的范闲,他二话不说点齐兵马,清一色的轻骑兵,直奔昆山。
叶方厉拿着朴刀,带着一千死士,加上几百个家丁护院,冲到府前。
只见人群中簇拥着一个年轻的将军,一身盔甲鲜明,在火光下显得英武异常。
侯玄演乜视着他,哂笑道:“很好,你就是我手下抗税第一人,正好拿你的脑袋,告诫不安分的人。”
叶方厉脸已经扭曲到变形,嘶吼道:“是你杀我全家,你是什么人?”
“嘉定,侯玄演。”
此言一出,叶方厉身边的人都露出惧色,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名声,整个江南谁不知道。
如今他坐拥江浙,暗地里跟他作对是一回事,真见了面都畏惧起来。人的名树的影,侯玄演在江南的威名,是一场场的仗打出来的。
叶方厉大喊一声:“谁杀了侯玄演,我的家产分一半给他。”
徐元宝等人故意穿了税吏衣服,大摇大摆地从府前走过,徐元宝手里还拽着一颗人头。叶方厉仔细一看,正是自己的老娘的人头。再一看他们胸前的“税”字,气的血气直冲颅顶,两眼一翻白,晕死过去。
侯玄演指着地上的叶方厉,淡淡地问道:“你们要为他拼命?”
张雄第一个跪了下来,大声喊道:“侯大人,我们愿降。”
有一个投降的,其他人在没有对抗下去的有勇气,纷纷丢掉武器投降。
侯玄演冷声说道:“将他们带回衙门,追查以往罪责,按律处刑。叶家依仗权势,横行乡里,抗拒商税、攻击衙门,罪大恶极。凡是叶家直系男丁,尽皆处死削首挂于衙门,女眷贬为奴籍,卖了充公。至于这个晕倒的首恶叶方厉,押到菜市口,明日起凌迟三日。”
说完神色一缓,转身搂着徐元宝肩膀,说道:“元宝,这次干的不错,幸亏你们提前发现了这小子的贼心,不然我们这个亏吃定了。”
徐元宝神色忸怩,说道:“这是一个..女孩子告诉我们的,不是我们预料到的。”
侯玄演何等精明,一看他这幅模样,就知道自己这个小兄弟八成是陷入情网了。
“哈哈,这位巾帼英雌,是谁家的女儿。元宝,你莫不是看上人家了,尽管说,大哥给你保媒说亲。”
范闲凑近侯玄演耳边,耳语一番。
侯玄演眉头一皱,说道:“是个风尘女子?”
徐元宝两眼一瞪,指着范闲骂道:“要你小子多嘴?”范闲也知道云儿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没有说什么重话。但是侯玄演从小就知道一句话“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他有点不放心自家这个愣头青小弟。
侯玄演止住了两个心腹的斗嘴,说道:“风尘中也有奇女子,倒不能以偏概全,这样吧,改天大哥帮你把把关。若是人品不错,就赎了身子,给我兄弟做个婆娘。娘的,从常州回来还没睡个好觉,老子先去睡一觉,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徐元宝可等不到明天,他一脸喜色,直奔妙云阁。
现在整个妙云阁都知道他是总督侯大人的心腹,不敢怠慢,将他迎入楼中。
徐元宝直奔云儿房间,兴奋地敲起门来,云儿隔着门看身影就知道是他。
打开门将他拉了进来,拿着个蜡烛上下打量,一边问道:“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徐元宝却不管这些,直愣愣地说道:“姐,我要娶你。”
云儿手像是触电似的收了回来,眼神躲躲闪闪,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徐元宝顿时慌了手脚,在他看来,云儿也是喜欢自己的,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姐,你不愿意么?”
“姐姐配不上你,姐姐身子早就脏了。”云儿眼中氤氲,语带哭腔。她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将这些年受到的叶方厉的侮辱,一桩桩地讲给徐元宝听。
徐元宝听了,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手段,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说道:“姐,我给你报仇了,我杀了他全家,明天我们一起去看他被凌迟。”
云儿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扑在他的怀里问道:“你不在乎姐姐的过去么?”
“我只恨没有早遇见你,不能保护你呢。”
老实人的心里话,才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徐元宝傻乎乎地直白,将云儿感动的一塌糊涂。
两个人身子依偎在一处,慢慢地变热,两个有情人未曾拜堂,先做了一夜的夫妻。
第二天侯玄演亲自光临妙云阁,见到一脸赧色的徐元宝,就知道这事已经无法挽回了。他也懒得做恶人,大手一挥将云儿赎了个正经出身,认她做了自己的干妹妹。
“你去太仓跟你姐姐商议一下,回去择个良辰,到我府上迎娶新娘吧。”
徐元宝乐呵呵地带着收税小队,继续往东去,完成他们的使命,顺便去见自家姐姐姐夫。
在路上,范闲挤眉弄眼,说道:“怎么样元宝,我没骗你吧,这世上是不是有比吃红烧肘子,美上几百倍的事?”
....
与此同时,衙门的李青之找到侯玄演,对他说了一件大事。
侯玄演听后怒不可遏!
第八十六章 官方海盗
“郑芝龙欺我太甚!”
李青山审讯叶家的打手,无意间审出,这个叶方厉竟然买通了郑芝龙,想要学李成栋躲到海上逍遥快活。
李青山如获至宝,捧着这个认罪书就来到侯玄演处请赏。
侯玄演气的脸色发紫,拿着罪状的手抖个不停,郑芝龙这个海盗头子,虽然如今洗白成了朝中大臣,但是内里还是一副海贼的心肠。只要有钱,他什么都敢做,侯玄演现在如日中天,他却浑不在意,不断地接收侯玄演的仇人。
新任的昆山县令,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不管是郑芝龙还是侯玄演都是大明如今的重臣,他不好插嘴。
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侯玄演也知道在手下面前,不能过多的展现自己的负面情绪。现在还不是和郑芝龙撕破脸皮的时候。别说郑芝龙实力远远强于自己,就算是自己能险胜,最后得利的还是满清。
“回苏州!”
侯玄演来的匆匆,走的也匆匆,在昆山这个昆曲的发源地,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除了衙门口悬挂的头颅,还有正在闹市被凌迟的叶方厉。
刚到苏州,拒绝了苏州官员为他接风洗尘,侯玄演直奔自家后宅。
八百个嘉定遗民,聚在后院望着他们的领袖,如今的小侯总督。每个人眼里都有深深的敬佩和忠诚,没有人再敢怀疑这个“仙人抚顶”,还讨了八十年阳寿来带他们报仇的小神仙。
侯玄演回头对跟着在身后的杨恕说道:“杨叔,上酒。”
杨恕转身离开,不一会带着侯府下人,推着几坛好酒和近千个瓷碗,来到后院。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各自拿起一个瓷碗,用瓢盛满。
杨恕端了两碗,来到侯玄演身边,与他一人一碗。
侯玄演举着酒,朗声道:“嘉定城破,我侯玄演父子三人投河自尽,是你们从嘉定的练祁河里浸泡的无数死尸中,将我捞了出来。
七月初一到初四,嘉定大雨滂沱,三日未停,狗贼李成栋打破城池,将你我的亲人屠杀殆尽。你们可还记得?”
“誓死不忘!”
“城破之后,李成栋纵兵屠城,奸淫掳掠,将你我的故土变作了人间炼狱。我们苟活性命,逃到苏州,当时我告诉你们,咱们这群不能守家乡,护亲眷的罪人苟活于世是为了什么?”
“报仇!”
“如今咱们坐拥比嘉定大上百倍的地盘,放在别人身上,大可以享乐安逸。但是你们和我不能,因为咱们不配!咱们这群未死之人,每吃一块肉,就应该想到亲人的断肢残臂;每睡一个安稳觉就应该想到守城三天死去的父辈;每穿一次新衣就应该想到我们妻子姐妹、甚至阿娘被强奸、被别人扒光衣服在大街上淫辱的情形。”
说到这里,院里的八百个人已经泪眼婆娑,有几个甚至痛哭失声。
侯玄演拽住一个哭的最狠的少年,他只有十二岁,侯玄演南逃路上记得他的名字。
侯玄演恶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怒道:“张浩!你哭什么?告诉我,城西老街被人用木头钉住手脚,扒光了衣服,淫辱致死的两个人是谁!”
张浩一咬牙,仰着头嘶吼道:“是我娘!是我阿姐!”
侯玄演一脚将他踹倒在地,骂道:“你他娘的哭什么,哭能报仇嘛?”
张浩疼的抽筋,但还是倔强地爬了起来,眼泪断线似的往下流,却没有一丝哭声了。
院子里的哭声渐止,侯玄演冷眼望着他们,说道:“或许你们也知道,李成栋已经逃到了海上,或许到了福州。继续做他的高官,握着从嘉定抢来的金银,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他今天喝的美酒,可能就是用你们阿娘的首饰换来的。上面也许还有你们亲人被人砍去手指时候,溅上的鲜血。
他去逛窑子,随手赏给妓女的金钗,可能就是从你们阿姐头上拔下来的。这个仇,你们报不报?”
“报仇!报仇!报仇!”
侯玄演举起酒杯,将自己的递给张浩,摸着他的红肿的脸颊,柔声说道:“你这个年龄的孩子本来不能喝酒,但是你不一样,你是嘉定人身上有血海深仇。来,跟我们满饮此杯。”
杨恕马上给他重新端来一碗,侯玄演举起来说道:“我挑明了说,李成栋托庇于郑芝龙,郑芝龙是福建一带最大的海盗。
明天一早,我将送你们到镇海卫,从七丫港出海。你们八百人,有三艘船,是我给你们的。将来有多少,就要看你们本事了。如今半个应天府、整个江浙道,都是你们的后院。
郑芝龙到今天,是白手起家,你们这些人做海盗,却有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倾尽财力支持。你们能不能比过他,剿灭他、让这个狗贼没法再护着我们的仇人,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八百人仰头饮酒,映着残阳如血,一股悲凉之气冲天而起。自古道哀兵必胜,说的就是这股残念,不折不挠、不死不休!
入夜时分,侯玄演将龚老三叫道书房,秉烛夜谈。
“三叔,你们到海上,尽量联系荷兰人。这些红毛番子,见钱眼开,有奶就是娘。只要能赚钱,他们什么都肯做。我要的就是,你们尽快站稳脚跟,有自己的地盘。崇明岛附近的岛屿,都是天然的出海口,我要你们有自己的造船厂,有自己的兵工厂,能自行生产枪炮火药。”
龚老三本来还以为,侯玄演真的让他去做海盗头子,打劫过往商船。术业有专攻,他可不擅长这个。如今一听才知道,是让他到海上经商,换了一种方式而已,说是海盗,其实有充足的金钱支持。
想要按部就班发展水师已经是来不及了,侯玄演只能通过培养自己的另类海盗势力,去偷、去抢、去买、去学,无所不用其极,尽早拥有自己的海上力量了。
而浩渺大海上,无边无际,若是交给他人去做,那等他们羽翼丰满之后,难保不会反过头来做另一个郑芝龙。
而嘉定这群人侯玄演有信心,就算这群人把整个太平洋拿下,他们也不会背叛自己。
第八十七章 他就是一个人肉存钱罐而已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八百个嘉定儿郎踏着朝露,走出了苏州。
苏州东城下,侯玄演、顾有德凭栏相送,顾有德的产业遍布江南,也是数得上的大海商。侯玄演特意将他请来,跟龚老三最后商议一下,到了海上的事情。
他望着远去的人群,越来越佩服侯玄演的目光,身为一个大海商,他自然知道如今海上有多么大的商机。
大明第一批感受到大航海时代的,就是这群东南沿海的豪商。但是侯玄演只是一个秀才,竟然也能看到这一步,不得不令他刮目相看。
顾有德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地随口问道:“龚自方,文渊他让你去海上对付郑芝龙,我要是上来就给你三十万两白银,你会怎么花?”
龚自方不假思索,说道:“先给郑芝龙二十万,做个投名状,剩下的用来起家。”
顾有德眼中精光一抹,转眼一看侯玄演不怒反喜,一脸的洋洋自得。他展颜笑道:“不愧是这只小狐狸选中的人,那老夫就真的给你三十万两雪花银。等你们到了松江府,我会让人在海上联系你们。”
侯玄演哈哈一笑,指着东边说道:“你尽管托庇于郑芝龙,在他的羽翼下发展自己,最好买通倭国的航线。
还有,你此番去海上,有事就找松江府的张名振。你告诉他,郑芝龙的战船、火药、枪炮,我出比市价还高的价格,有多少要多少。每次都可以先钱后货,不要拖欠银两,不管多少我侯玄演都给。”
龚老三抱了抱拳,说道:“那我就先走了。”
侯玄演俊朗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欢声说道:“一路保重,我送你们八百人一句话。苏州虽富,不养闲人,嘉定虽大,不葬废物。此去若不能功成...”
“我等皆葬身大海。”
龚老三深深地望了侯玄演一眼,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
望着东去的人群,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个人的身影,侯玄演才收回了目光。顾有德饶有兴趣地望着他,说道:“舍不得?”
侯玄演悻悻地点了点头,说道:“没办法,未来的大势,就是得海面者得天下。”
顾有德轻轻地招手,一驾马车驶来,稳稳地停在两人身边。
侯玄演和顾有德同时等车,坐稳之后,顾有德问道:“照你说得海面者得天下,那郑芝龙坐拥战舰无数,雄霸南洋,岂不是有机会问鼎天下?”
侯玄演哂笑一声,问道:“太公,以你看来,郑芝龙是个什么人物?”
顾有德脱口而出:“一代枭雄?”
侯玄演把嘴一撇:“呸,他也配。”
顾有德呵呵一笑,说道:“那是一方豪强?”
侯玄演摇了摇头,轻飘飘地说道:“在我看来,他就是个人肉做成的存钱罐。我之所以不吝惜花钱在他身上,就是因为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打烂他的肉身,取出我投入的所有银钱。”
如今虽是夏末,江南的仍是酷暑高温,顾有德却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侵入骨髓。
....
顾有德的马车,将侯玄演送到侯府,这才折返回顾家。
侯玄演下车之后,侍卫们将他护送到内院,才在府内歇息。
侯玄演刚进内院,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倩影,素雅的衣服下,挡不住腰股间画出的一道弧线。
美人儿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看到是侯玄演,结结巴巴地上前行礼道:“见过兄长。”
侯玄演这才想起来,是自己在昆山认得妹妹,这也是为了给她一个身份,让她可以以一个良人的身份嫁给徐元宝。
既然认作了妹妹,侯玄演点了点头,用尽量和善的语气问道:“怎么样,住的可还习惯?”
云儿还是有些放不开,侯玄演虽然将她认作了妹妹,但是他们的身份悬殊。再加上从前的遭遇,让她更加自卑。她低着头,捏着裙角,说道:“习惯,大家都对我很好,还有小嫂嫂也对我很好。”
她说的是吴侬软语,嫂的发音有些偏,侯玄演瞪着眼睛,心道:我的院里,还有谁用小骚骚这么有个性的外号?
云儿惯会察言观色,马上红着脸解释道:“就是菱儿嫂嫂。”
“......”
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她算什么嫂嫂,一个捣蛋鬼,呃,说起来,你倒真得叫她一声嫂嫂。我这些天公务繁忙,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哈哈,这个兄长当得忒不称职。”
“回兄长,云儿自小被卖进妙云阁,妈妈取了“妙云阁”的一个云字给我做名字,没有姓氏。”
侯玄演心底长叹一声,柔声说道:“既然如此,以后你就随我姓侯吧,咱们这一辈是玄字辈,你就叫侯玄云好了。”
云儿内心感动的无以复加,对这个权势滔天的总督大人,也不再尽是畏惧。反而生出一股亲近之意,或许我以后也有亲人了吧。
侯玄演说完匆匆赶到书房,让杨恕将留在苏州的张煌言请来。
张煌言从绍兴归了朝廷之后,一直不肯离去。以他的资历声望,去福州混个大员戳戳有余,但是他却认定了苏州才是反清的地方。
这个人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跟那些沽名钓誉的假道学不同,是个真有学问、懂机谋的人才。他深知去了福州,皇帝并没有实权,只能在朝廷做个有名无实的大员。
听到侯玄演要见他,张煌言兴高采烈直奔侯府,他才二十五岁,有的是精力和雄心。
第一次来到侯玄演书房的人,总是被书房内巨大的沙盘吸引住,张煌言也不例外。
侯玄演起身迎接,仔细打量这个跟岳飞、于谦并称西湖三杰的年轻人。只见他身材魁梧,看上去没有一点书生病恹恹的样子,反而十分英武。
侯玄演依然是开门见山,一句废话也不多说:“张煌言,我要你去江阴、常熟一带,沿江设立收容所。造船往来于江面上,接对岸的难民渡江。收编其中南逃的败兵,收容南逃的百姓。招募青壮,操练兵马,若是江阴常州有变,不必等待调令,你须自行决断,及时支援,行是不行?”
“下官遵命。”张煌言朗声道。
侯玄演眯着眼,问道:“你曾在弘光朝廷做过兵部尚书,跟着我不嫌官品小、职责重么?”
“反清何惧官小,扶明不怕事繁。小侯大人挽狂澜于苏州,逆大势而北伐,也不要小觑了我张煌言。下官也不是沽名钓誉、钻营官位的碌碌小人。”
第八十八章 不解风情的小侯大人
送走了张煌言,侯玄演倒头就睡,书房的小床外,微风摇曳着嫩枝。
随风摆动的树枝,在阳光下晃动的影子,隔着薄薄的窗纱,映照在侯玄演的脸上。这一抹斑驳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更添睡意,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身绯色贴身窄袖胸围外,罩着淡青色的稠纱。下身穿着一条雪白色家居喇叭裤的潇潇,手里提着一个餐盒,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听到侯玄演微弱的鼾声,她轻轻放下餐盒,将里面的四碟精致的小菜,摆在案上。顺手拿起一把小骨扇,坐在床头轻轻扇了起来。
树枝的倒影,在他眼前不断地晃动,隔着眼皮变幻出千军万马。睡了不到半柱香时间,侯玄演猛然惊醒,问道:“鞑子来了?常州丢了么?”
潇潇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花容失色,抚着胸口安慰道:“姑爷放心,没有鞑子,没有鞑子。”
侯玄演伸手揉了揉眼皮,晃了晃脑袋骂道:“狗鞑子迟迟不来,害的老子提心吊胆,睡觉都不踏实。”
潇潇俏颊粉红,刚才受惊的潮红还没褪去,顺着他说道:“他们定是被姑爷的威名吓坏了,不敢来啦。”
侯玄演哑然失笑,刚想嘲笑她一句胸大无脑,突然抽了抽鼻子,问道:“什么这么香?”
潇潇俏脸又红了一层,捏着腰间系的的流苏,低声道:“姑爷鼻子真好使,这是人家从城东最贵的“女儿国”托人捎来的胭脂呢,可贵可贵了...”红扑扑的脸蛋,忽然间似是充满了妩媚的女人味儿。
侯玄演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子,顺着味道来到案前:“我说这么香,哪里来的红烧肉。”说完直接夹了两口,塞进嘴里,吧唧着嘴说道:“可惜缺了一壶好酒。”
潇潇在他身后张牙舞爪,恶狠狠地拿手比量着,一双小粉拳恨不得捶在他的胸口。
侯玄演风卷残云一般吃完,回头一看,疑惑道:“你做什么?”
潇潇吓得吐了下舌尖,马上转换了一脸温驯,说道:“姑爷,没什么事婢子退下了。”
侯玄演哦了一声,将案上的碗碟一推,紧盯着应天府的地图,心思早就飞到了常州一带的山山水水中了。
潇潇一阵失望,撅着小嘴气冲冲地拎起餐盒就走,可惜不解风情的侯玄演太过投入,没有感受到她的小动作。
潇潇承欢不久,刚刚破身,还没有享受到男女之事那种食髓知味的快感。她更多的是,想要得到姑爷的宠爱。自从来到侯府,小姐还是个女童,她们俩丫鬟俨然主母一般的身份。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她患得患失起来,只想得到侯玄演的欢心。
可惜侯玄演现在的心思,满满当当全是常州,是洪承畴的反攻。
远在金陵的洪承畴,此刻也不好过,他本来准备消耗一下南方降清汉兵的实力,谁知道用力过猛,来了一个全军覆没。
如今兵败而归,丧城失地,不但被留守金陵的勒克德浑一顿臭骂,还收到了多尔衮的公开降旨训斥。
勒克德浑乃是代善的孙子,是努尔哈赤的第四代子孙。这个年仅二十六岁,正是野心勃勃的贝勒,一点也不顾及洪承畴的资历和威望。
在他眼里,汉人都是奴才,随口训斥几句就跟训斥家里养的狗没有什么区别。今日突然收到多尔衮的密旨,责他受封为平南大将军之后,未立尺寸之功,先丢掉了半个江宁府。
勒克德浑从十岁跟着父亲上马征战,累立战功,哪里受过这种屈辱。派人将洪承畴喊来,又是一顿臭骂。
洪承畴一生峥嵘岁月,当初就连崇祯帝见了他,都礼敬三分。整个大明谁见了他都高看一眼的国之栋梁,一旦沦为汉奸,被一个年轻人指着鼻子痛骂,也不敢稍有不恭顺的表情。
耳听着勒科德浑蹩脚的汉语,夹杂着满语的侮辱,洪承畴的思绪恍然飘到了当年的松山。当时的洪承畴还是大明的国之柱石,率领着陕甘九边加上大同的兵马,总计十三万百战精锐,集结宁远,与清兵会战。当时自己的本意是徐徐逼近锦州,步步为营,不可浪战。可是兵部尚书陈新甲,是个不知兵事的酸文官,一个劲地促战。大军轻易冒进,被皇太极截断粮道和退路,十三万人土崩瓦解,不战自溃。
洪承畴领着残存的兵马,躲进松山府,苦苦等待救援。但是大明的精锐早就死的死,逃的逃,那还有援兵能打到松山。
半年之后,城中弹尽粮绝,终于守不住了。总兵曹变蛟没有给他叔父曹文诏丢人,持一杆银枪战死城中。那年的松山,风也劲、雪也急,冷的人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足。看着曹变蛟被鞑子乱刀砍死,洪承畴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至今他还还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天冷。
洪承畴败了,多少将他视若神明的大明将领,失魂落魄。
祖大寿走出了内城,率众投降。
“说话啊!南蛮猪、无用的汉狗!”
这一声咆哮,将洪承畴从冰天雪地的关外,拉回到酷暑难耐的金陵。他弓着腰,不紧不慢地说道:“贝勒爷,奴才指挥不当,罪该万死。但是眼下豫亲王率兵南下,大战一触即发,咱们需筹集粮草,以备豫亲王征讨苏州。这是大事,等奴才为我大清尽完这次忠,再撤职查办不迟。”
勒克德浑语气一缓,问道:“江宁府库哪还有什么粮食,都被你扔到苏州城下,便宜了侯玄演了。”
洪承畴腰更弯了,说道:“江宁以西的滁州乃是有名的鱼米之乡,虽是升斗小民,家中亦有存粮。我们可以从百姓手里,花钱买米,充作军粮。”
勒克德浑眼睛一亮,他在关外时候,自小就知道遇到荒年,族人没有饭吃就要出关劫掠汉人。抢夺他们的粮食,杀光他们的兵卒,抢来他们的女人,赶着孩子女人,如同牛羊一般入关为奴。他脱口说道:“战事紧急,哪还有时间买粮,我让手下正红旗的勇士去滁州,嘿嘿...”
第八十九章 黑云压城
弘光元年八月初八、伪清顺治二年,应天滁州府。
伪清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麾下,满清八旗正红旗兵马二千人,以收缴军粮为名,在滁州屠戮七天。
时值中秋月圆之夜,富庶的滁州府,血流漂杵,尸横遍野。幸存的滁州人,走出躲藏的阴暗角落,寻找着亲人的尸体。从此之后,滁州再无中秋。
消息传来,天下震惊,首当其冲的就是苏州府。
正在侯府内宴请百官,共贺中秋的侯玄演,一脚将身前的桌案踢翻。
“汉与蛮,不两立!我侯玄演与天盟誓,必杀勒克徳混,为滁州同胞报仇雪恨!”
与此同时,金陵城门大开,满汉官员齐聚城外,恭迎他们的豫亲王多铎去而复返。
骑在马上的多铎,眼中带着无边的怒气,环顾着跪伏一地的金陵官员士绅。他冷哼一声,带兵进了江宁,沿着秦淮河,直奔大明金陵故宫。身后的官员这才爬起来,跟着他回城。
这些天来多铎的心里怒火滔天,当初他在江南,到什么地方不是一战既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可是他前脚刚走,博洛就在苏州城下被人炸的尸骨无存,然后是济席哈在杭州被人削去了脑袋。再后来被寄予厚望的洪承畴,折损十万兵马,丢掉整个常州。
这些都是他兄长多尔衮的嫡系,豪格一脉最近上蹿下跳,处处挑衅。许多中间派,墙头草都偏向了豪格和小皇帝。
皇太极虽死,但是他的影响还在,忠于他的两黄旗大臣索尼、谭泰等八人会集于豪格府邸,“共立盟誓,愿死生一处”。
在这个时节,多尔衮的心腹在江南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挫。这下多尔衮彻底坐不住了,他急令自己最能打的弟弟多铎,率兵重返江南。
清兵在江南的所有地盘,都是多铎打下来的。而且巡抚以下三百七十个伪清官员,都是他一手任命的。这个人在江南的影响力,是整个清廷最高的。
明故皇宫的奉天殿内,多铎看着殿内的洪承畴,沉声道:“以前的事我不想追究,也不想多问,现在你给我详细讲讲咱们的敌人。”
洪承畴咳嗦了一声,说道:“常州守军大概十万人,主将是原江阴一个典史,叫做阎应元。在宜兴驻守的,只有三万人,主将是逆明原兵部右侍郎朱大典。战事若起,苏州还有浙江各处,能抽调前来常州的,不下五万人。苏州和无锡运河相通,兵马钱粮一日即可以直抵常州。”
多铎眉间怒气越聚越多,终于挤成两道竖线,一拍桌子,怒道:“我离开江南才一个月,这些兵马都是从哪冒出来的?”
洪承畴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自己的对手侯玄演,他顿了顿,抬头说道:“回王爷,逆贼侯玄演先是用诡计诈取了苏州,太湖附近反贼、逆贼争相归附,让他得了两万兵马。而后他使诈降计,害了博洛贝勒,得了刘良佐的降兵,估计五万人。再后来他用声东击西和反间计,除掉了浙江总督张存仁、绍兴鲁王,没费一兵一卒,得了不下十万人马,以及浙江全省。”
勒克德浑插嘴道:“最后,他还炸翻了你洪大学士,收缴了你的残兵,怕不是也有个七八万?”
洪承畴并没有请罪,低着头弯着腰说道:“贝勒爷说的没错,奴才败在苏州,又让他得了五万余人。”
多铎坐在太1祖高皇帝坐过的龙椅上,一双大手摩挲着龙头,说道:“这个侯玄演是我们大清的心腹大患,必须把他除掉。将中原地区所有的攻城装备运过江来,准备南征。”
就在多铎准备南征攻打常州的时候,松江府的张名振已经将第一批火炮弹药运抵苏州。
郑芝龙接到张名振信使的时候,还以为他们是利用抗清大义,前来找自己要火炮弹药的。就在他准备稍微给一点,打发叫花子的时候,张名振的信使的一番话,让他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原来侯玄演这些人,不是叫花子,而是财神爷!
他们开出的价格公道公允,甚至还微微高出市价,别说郑芝龙有自己的兵工厂,就算是从荷兰人手里买了再倒卖,自己都能赚钱。
一条沿着东南海岸线的军火贩卖线,渐渐成型,新出现的打着侯玄演标签的海上势力,也是十分上道。龚老三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是吹嘘,他真的拿出了所有钱财的三分之二,孝敬了郑芝龙。如此一来,他们得以在海上立足,龚老三的一身经商才能,开始慢慢展现。
郑芝龙如今,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小兄弟侯玄演万分满意,将他当做了自己的财神一般。在军火上,他亲自吩咐下去,凡是卖给苏州的,一律不许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这些火药大炮,都被侯玄演运到了常州防线,常州的阎应元抚摸着炮筒,心怀激荡。
曾几何时,他只能守在城中,看城外的火炮不断倾泻到自己的城墙上。夺去无数兄弟手足的性命,让他痛恨无比的大炮,如今却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顾守正这个常州知府,有点不务正业,政事全部交给下属,自己却日夜奔走于城楼上。
他望着黑漆漆的炮筒,开口问道:“阎将军,常州能守住么?”
阎应元呵呵一笑,说道:“知府大人放心,凭咱们的实力,主动出击尚不敢谈,固守常州能稳如泰山。”
两个人一起并肩望着西边,天空山一团乌云正被暴风席卷,往常州这边冲来。天色半明半暗,狂风暴雨一触即发。
突然天空一道闪电划过,随之而来的事轰隆隆的闷雷。
“变天了。”
“是啊,变天了。”
第九十章 百无一用的几个书生
沿着苏州古运河,一艘官船直奔太湖,湖面上来往的船儿如织,半数都是驰援常州的物资。
不光是钱粮火药,甚至还有易燃物,毕竟清兵来势凶猛,而常州太小了,不一定能抵挡住清兵的进攻。侯玄演已经做好了万一守不住,玉石俱焚的打算。
侯玄演坐在舱内,因为天热,穿了一身便装。一袭青衫头戴方巾,权势滔天的督帅大人,瞬间变成了当年那个嘉定小城的士子。
如今正是泛舟采菱的时节,苏州已经不是前线,生性放荡的江南士子已经在家中坐不住了。太湖的碧绿的荷叶,还没有枯黄的迹象,连绵数顷的碧波直到岸边。
几艘小船,荡在这湖面上,不时传来年轻女孩的娇笑。侯玄演正在舱中推演着金陵清兵的进攻方向,突然一阵优美清脆的歌声,从湖面上飘来。歌声委婉,曲调清新唱道:“妾住东湖下,郎居南浦边。闲临烟水望,认得采菱船。”
舱内的秦禾说道:“大人,苏州士子携妓泛舟采菱,每年都是这样。要不要将他们驱赶?”
侯玄演伸了伸胳膊,笑道:“我们拼死血战,为的不就是求这样一个太平天下,走,出去看看。”
来到船头,只见前面一艘画舫,上面几个白衫书生举着酒杯,晕陶陶的对着一个女子品头论足。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早就翻脸恼怒了,但是这个女孩抱着琵琶咯咯娇笑。侯玄演说道:“你说的果然不错,十几个风流书生邀了青楼女子游湖。”
秦禾立在他身边,一双眼珠四顾,没有发现任何可以的人。画舫上的书生见他的打扮,还以为也是来太湖泛舟的,举杯道:“这位兄台,你看了我们宝儿姑娘的歌舞,却将自己相伴的佳人藏在舱内,忒不厚道。不如请出来,大家在这太湖同乐,才不枉这良辰美景啊,对不对?”
书生的同伴纷纷叫好,在他们看来,这就是读书人的风流。
侯玄演摇了摇头,并不睬他,苦笑着叹息道:“我总算知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句诗的来意了。”
画舫上的众人见他如此倨傲,不禁感到脸面无光,酸言酸语的拽文暗讽起来。侯玄演本想出来看看美女,听听歌放松下心情,如此一来也没了这个兴致。他的身份格局,也不屑和这些酸文人计较,转身回到舱内凝神思索起即将到来的大战。
不一会,外面传来争吵声,侯玄演问道:“怎么回事?”
秦禾掀开舱门的帘子,出去探查后回来说道:“督帅,前面一个货船撞翻了一个游船,两边人正在理论。”
侯玄演起身走到船头,只见一个粗布麻衣的大汉,正对着几个士子鞠躬作揖。
几个士子身边还有三个美人儿,浑身湿透,薄纱着水紧紧贴在身上,玲珑曲线毕露无疑。他们娇羞地躲在士子们身后,可惜这些同样是落汤鸡的士子忙着训斥船家,没有人记起维护她们的尊严。
大汉长相凶恶,语气却出乎意料的温和,不住地道歉:“诸位实在对不住,咱们弟兄急着往常州运盔甲,没注意到各位的小船藏在芦苇内。”
士子们不依不饶,红着脸怒骂不止,不一会后面的画舫也赶了上来,他们和落水的士子们应该是相熟的。先是调侃打趣了几句,然后就帮着他们辱骂起船家来。
侯玄演叫停了自己的官船,朗声道:“前方战事一触即发,清兵一到,常州的儿郎就要和人厮杀流血。这位船家是运送的盔甲的,也算得上驰援前线。要我说这个事就这么算了,你们也没有溺亡也没有伤着,就此散了吧。”
他如今久居上位,说起话来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精气神,几个士子顿时炸了锅。
“你是什么人,还敢在这里指手画脚。”
“他只怕拿自己当王公大臣了。”
“我等乃是苏州俊彦,未来的国之栋梁,难道将来国家要靠前线几个大头兵么?”
“可笑,简直可笑。”
...
尤其是画舫上的几个男子,更是冷言嘲讽,极尽挖苦之能事。
侯玄演眉心一竖,眼中瞳孔紧缩,一拍船头栏杆,秦禾脸色大变,半跪道:“督帅息怒!”舱内的侍卫亲兵鱼贯而出,拔刀在手。
秦禾大声道:“给我拿下!”
士子们目瞪口呆,几个陪玩的妓女吓得花容失色,就连船家们也都惊疑不定。
秦禾怒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江浙剿恢总督,侯玄演候大人。”
亲兵们架起路板,将几个人捉小鸡子一般,提溜到官船上,侯玄演隔着船问道:“船家,你们是哪一家的?”
虽然没有见过侯玄演,但是他的大名船家还是知道的。魁梧大汉低头道:“我们是顾家的船队,奉了东家的命令,往常州运送物资。”
侯玄演呵呵一笑,说道:“是不是原来张家的人?”
大汉挠了挠头,赧然道:“大人明察秋毫,我们本来的东家正是张家,后来张家犯了事,我们被顾老爷接手了。”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你回去跟你们的东家说,这段时间凡是往常州跑的船,每个船家补贴一两银子。常州不比苏州,钱粮不足以抵御清狗,你们最近也辛苦了。”
货船上人人面带喜色,千恩万谢之后,往苏州城里驶去。
侯玄演转过头来,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冷眼看着被按在地上的八个士子。
其中领头一个,梗着脖子刚想表现一把自己不畏权贵的精神,被侯玄演的气势一震,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松江华庭的夏完淳,新婚之夜丢下娇妻在洞房,愤然来到此地抗清。别人也是读书人,你们也是读书人,你们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个士子脸色涨到发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被秦禾一脚踢在膝盖上,仰着头眼里冒出一股狠厉,高声嚷道:“我等无罪!”
侯玄演接过手下递上的一杯茶,刚想喝一口润润嗓子,一听这话举起茶杯泼到他的脸上。骂道:“放屁!异族入侵,我等男儿不能御敌于国门之外,让同胞受尽残害。是个男人都有罪,你怎么无罪?你们这一群祸国玩意儿,平日里高谈阔论,上辱君王,下骂重臣。事到临头却没有一点用处,简直是一群斯文败类。如今还要因着一点小事,辱骂耽搁运送战备的船家。”
八个士子哑口无言,他们擅长的拽书袋,嘲笑挖苦在这个时候,通通不敢使用出来了。
侯玄演看到他们的嘴脸,就恶心的不行,侧着头摆了摆手说道:“咱们去常州要紧,不要耽搁时间将他们送到岸边了,把他们全部带到常州,一人一身盔甲,编入守城队伍。”
八个人一听,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抖似筛糠。
秦禾指着身后的四个妓女,还有三个浑身湿透,缩在一旁不敢说话。
“大人,这四个怎么办?”
“这他妈还用问?陪老子睡觉!”
第九十一章 敌我营中,心境各不相同
随着从中原源源不断地运过攻城的器械,金陵的兵马开始频繁地调动起来。
关外能战的八旗兵,不到二十万人。其中一半守在北京城,还有五万豪格领着在四川跟八大王张献忠死磕。其他的都在多铎手里。
天色渐晚,多铎屏退了勒克德浑,单独召见洪承畴。
虽然勒克德浑是满人,洪承畴是个汉人,但是在多铎的心里,反而是这个汉人更加亲近。
勒克德浑是代善的孙子,他手下的兵马,也是代善统领的正红、镶红两旗。这些人和多尔衮不是一条心,当初拥立皇太极的儿子,顺治帝福林继位,代善起的作用最大。
“洪大人,你们汉人有句话,叫“沙场秋点兵”。如今金秋八月,人壮马肥,正是狩猎江南的好日子。我准备起兵,一举拿下苏杭,斩杀福州逆明,你可有什么高见么?”
洪承畴整了整衣襟,垂首道:“王爷,斥候回报,苏州侯玄演近来不断地往常州调兵遣将,输送物资,显然是料定了咱们会再最近动手。若是贸然进攻,侯玄演手里可有二百门大炮。上次奴才就是不慎被他瞒过,才损兵折将,不如咱们从长计议。”
多铎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依然笑吟吟地,说道:“洪大人不必担心,南人怯战,懦弱不堪。咱们大军一到,必有人拱手而降。当初左良玉的人马更多,装备更加精良,军粮更加充裕,还不是望风而降。”
洪承畴心中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异军突起的侯玄演绝非左良玉的那个庸碌儿子能比。但是他并没有和多铎争辩,而是低眉顺目地说道:“王爷所言极是,奴才愚钝,不及王爷高见。”
多铎站起身来,他魁梧的身躯并着健硕的双腿,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大踏步下来到大殿中,按着洪承畴的肩膀,说道:“洪大人,你当初是明朝的重臣,逆侯那里的将军很多曾是你的手下。你回去之后,多写劝降信,争取几个大将来投。如此功劳胜过冲锋陷阵,我必会保奏王兄,重重有赏。”
洪承畴低着的头颅上,两眼合着,肩膀没有丝毫用力,浑似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他的语调不带丝毫感情,用多铎恰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奴才遵命。”
哀莫大于心死,洪承畴走出松山的那一刻,早就不在是在家墙壁上写“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的大明柱石了。
辽东关外的苦寒、满清悍勇的战士,斩掉了曹变蛟的脑袋,也斩断了他洪承畴脊梁。童年在英圩埔走街串巷叫卖豆干的贫贱小儿,二十三岁扬眉吐气的新科进士。三十六岁时候以文官领兵出战,斩杀敌兵三百人,解了韩城之围,名动天下。而后平步青云,功勋卓著,一时间被大厦将倾的明王朝,视作最后的希望。
如今的他,更像是一个被抽去灵魂的机器,凭借着身体的惯性,帮助新的主子平定当初的故国。
奉天殿如同一只巨兽,从里面走出后,洪承畴抬头望着昏惨惨的天空,默念一句:“要是全天下人的脑后都有了辫子,那我的这根,就不会这么刺眼了吧...”
一声惊雷随着划破天空的闪电,将天撕裂开一道口子,大雨滂沱而下。洪承畴走在雨里,佝偻的后背又弯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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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这雨好大。去通知各州县,做好防汛准备,修葺城墙,多备檑木滚石,小心清狗分兵偷袭。”
身边的小吏一字不差地记在纸上,不一会,衙门里骏马四出,冒着大雨往各个州府奔去。
本来一身的汗,被雨一淋,身上黏糊糊地难受。侯玄演索性脱去衣袍,赤裸着上身,将湿漉漉的衣服往腰里一塞。
阎应元身上穿着蓑衣,脱去之后,说道:“去给督帅大人取件衣服来。”
侯玄演说道:“不用了,一会去衙门洗个澡,不然感了风寒就不好了。这些天金陵的斥候不断回报,清狗很不安分,估计马上就要动了。到时候难免一场恶战,不知道要打多久。你们也都是一样,回去之后用热水洗澡,谁要是在这个时候病倒了,我先砍了他的脑袋,当做怯战处理。”
帐中哄堂大笑,阎应元也不自觉地笑出了声,他发现跟着这个年轻的督帅之后,糜烂到让人绝望的局势,瞬间有了转机。许多江阴的老兵都发现,阎应元最近笑的次数,比他在江阴守城三个月加起来都多。
“不知道宜兴的朱大典那边,清狗会不会分兵去打。”
阎应元摇了摇头,说道:“满清入关以来,连战连胜,早就失去了当初的谨慎。他们八成会集中兵力攻打常州,想要一举歼灭咱们最大的兵力,然后坐等其他人投降。”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话虽如此,还是不得不防。好在朱大典老成持重,我对他甚为放心。我听洪一浊说,张煌言在江阴一带拿着老子的钱招兵买马,征舟楫造战船,我看真打起来了这厮也不会听我的话驰援常州,八成渡江取扬州,甚至干脆沿江而上打金陵了。”
洪一浊沉声道:“那要不要敲打他一下?”
侯玄演撇着嘴说道:“不用了,咱们这些人要是守不住常州,那也太丢人了。就让他自己折腾吧,要是能拿下扬州,倒也是大功一件。”
侯玄演赤着上身,走到城楼外,只见雨中的城楼瞭望台上一个小兵站的笔直。
侯玄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错,小子,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
小兵咧着嘴一笑,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督帅,当时在扬州,清狗来攻城。小的差点睡着,还被督帅踢了一脚。”
侯玄演记了起来,更加开心,自己手下的兵在一次次的战争中,逐步成长了起来。将来北伐中原,可不能靠一群新兵,说到底还是以战代练。
“今夜城楼上的兵,每人水壶里灌上一壶好酒,助弟兄们御寒。”
侯玄演话音刚落,城楼上欢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