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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日生     北上伐清txt下载     北上伐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二章 水到渠成

    鲁王内侍离开宫门,不敢怠慢,上马直奔江边。

    到了江边,鲁王内侍只见钱塘江口岸大营里,热闹非凡。他不敢贸然进营,在外边截住一个小兵问道:“营里在忙些什么?”

    小兵笑的灿烂,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饱了,大声回答道:“禀大人,是隔岸的杭州顾大人,给我们送来了好多的粮食,我们再也不用挨饿啦,哈哈哈哈”

    小兵笑的有多开心,内侍就有多后怕,他转身就走,翻身上马唯恐慢了。

    因为事关重大,行宫中吵到了黄昏还没有散朝,内侍翻滚下马奔到殿内。

    众臣见他狼狈模样,都纷纷侧目,停止了争吵。

    小内侍匍匐在地,嚎叫道:“陛下,大事不好啦!钱塘江边的大营里,正在接受杭州的粮食,小人亲眼所见,整个江面都是运粮的小船。”

    钱肃乐一听,面如土色哑口无言,他心道孙嘉绩竟然真的做出了这种事,为何不与我商量?

    方国安更是一个箭步,冲到他的身边,呵斥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钱肃乐双手一背,坦然道:“清者自清,我钱肃乐没有做过背主求荣的事,问心无愧!”

    鲁王朱以海一脸后怕,怒道:“你还敢妄图狡辩,若不是越国公明察秋毫,朕和诸位爱卿都被你卖了!来人,给我拿下!”

    两个执刀侍卫进到殿中,架起钱肃乐,往天牢押去。

    “各位爱卿,这可如何是好?”处理完钱肃乐,朱以海脸上的怒意逐渐退去,转为惶恐不安。

    “陛下不用担心,绍兴城里还有不少兵马,足够守城。正好趁这次机会,剿灭侯玄演,收复苏杭。到时候凭江数十万众,回戈相向又有何难?”方国安虽然败给了清兵,却并不服气侯玄演的兵马。在他看来,清兵勇猛不可力敌,但是侯玄演手里哪有什么强兵。他甚至隐隐有些兴奋,只要这一次打赢了,他就可以洗刷战败的耻辱了。

    朱以海见他说的慷慨激昂,大感宽慰,连忙封官许愿:“朕有越国公,高枕无忧矣。”

    一旁的朱大典暗暗摇头,这一对极品君臣,还以为自己在读三国演义呢?眼前的局势明明危险万分,他们竟然还畅想起得胜之后,怎么反攻隆武了。

    钱肃乐身为当初反清的义军盟主,德高望重,在浙江有很高的人气。绍兴朝中有很多大臣,都是他的挚交好友,尤其是义兴伯郑遵谦。

    郑遵谦此人颇有英雄气概,他有一个朋友叫许都,和他是生死之交。许都在民风强悍的浙东,领导了杀贪官的暴动。郑遵谦准备在家乡响应自己的好友,谁知道被父亲关在家中,没能实现。

    后来许都被陈子龙说服,招抚为官,谁知道官府背信弃义把他杀了。这时候郑遵谦的父亲,也到杭州剃发降清,当时杭州还在清兵手里。

    这下郑遵谦的怒火被完全点燃,他联络了一群朋友竖起大旗,招募了几千个义军。杀进绍兴,把绍兴满清安排的官员全部杀尽。

    杀完之后,郑遵谦召集当地的缙绅,要他们出粮食抗清。这些人不肯拿出粮食,郑遵谦破口大骂,威胁道不出粮就都拖出去砍了。这时候他爹在满清主子那里求得了高官,回来却见到这么一幕。

    郑遵谦的父亲郑之尹跪在地上求儿子和他一起投降,保住郑家的富贵。郑遵谦不为所动,还和他爹割袍断义,继续反清。

    今天看到无能的方国安,和昏庸的朱以海,把自己的好友钱肃乐关押天牢。郑遵谦怒意满满地回到府上,召集了自己的手下弟兄,暗中商议。

    他先是派出了几个手下,分头走不同的小路,去钱塘江口岸大营,通知孙嘉绩。

    孙嘉绩一直以来,饱受排挤,恨透了这个小朝廷,若不是钱肃乐拦着,他早就反了。

    如今听到钱肃乐竟然被关进了监狱,孙嘉绩的怒意再也不能掩饰,召集兵马就要开赴绍兴城下。

    这时候,杭州的人又来了,他们的消息比自己还要灵通,顾炎武派人来,直接挑明了要和他合兵剿除鲁藩。

    孙嘉绩不假思索,立刻答应下来,救出钱肃乐代表着和鲁王为敌,那天下虽大只能投奔隆武朝廷了。

    直到浩浩荡荡的大军,度过钱塘江,孙嘉绩才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对劲啊。但是为时已晚,失去了钱塘江天堑,谁也阻挡不了杭城来的这批大军。

    为首的一个将军面沉如水,毫无表情,黑黝黝的脸上还有伤痕未褪。

    顾炎武笑着给孙嘉绩介绍道:“这是江阴阎应元,想必你也曾听过他的大名吧?”

    孙嘉绩立时正色道:“原来是阎将军,久闻大名。”

    阎应元微微欠身,回了一礼,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绍兴城内,方国安紧张地布置着守城的力量。他虽然在殿上夸下海口,但是怒气已消,脑子一冷静,还是陷入了后怕。

    绍兴的主力兵马,早就被他葬送在杭州城下,而且没有了钱塘江,他们也无险可守。

    把捉襟见肘的兵力,谨慎地安排在绍兴的城墙上,甚至连宫里的侍卫都被他征用了。

    终于,半夜时分,大军兵临绍兴城下。

    城外的大军燃起的火把,将绍兴城外照的亮如白昼。顺着火焰望去,似乎整个绍兴都在颤抖。

    阎应元把手一挥,一个小将越众而出,扯着嗓子喊道:“开城者有功!缴械者免罪!”

    方国安气急败坏,命令士兵放箭,小兵们望着城下绵延的大军,一个个迟疑不敢。

    方国安夺过一把弓箭,弯弓射箭,却被小将用长枪轻易挑开。

    “哪个小贼暗箭伤人?城破之日,先杀你祭旗!”

    ....

    与此同时,在绍兴城内,郑遵谦带着手下几百人血洗天牢,将钱肃乐救了出来。

    钱肃乐一脸忧色,问道:“履恭(郑遵谦),你不该如此莽撞啊,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郑遵谦把手里的朴刀一横,啐了一口道:“怕什么,打开城门,迎接王师入城!”

第六十三章 尽收江浙

    郑遵谦带着百余人,冲到绍兴城下,守门的小兵一见来势汹汹的郑遵谦,还以为他是来守城的。

    城门前的江把总认出是他后,弯腰行礼,恭敬道:“义兴伯。”

    郑遵谦一摆手,骂道:“滚开,别挡道!”

    江把总这才感觉到事情不对,但是很快他就做出了选择,带着手下的兵马站到了郑遵谦身后。

    郑遵谦亲自来到城门前,将横亘在门上的长木取下,身后几个手下一起上前将城门打开。

    阎应元一看城门开了,虽然不明就里,但是绍兴又不是苏杭,没有翁城,也不怕埋伏。

    他将令旗一挥,大军奔涌如城,势不可挡。郑遵谦心中憋着一股恨意,他聚齐义军反清,拥立鲁王,到头来受尽排挤。自己手下的生死弟兄,连粮饷都领不到,拖家带口的饿着肚子跟着自己。这一切都是张国维、张国俊、谢三宾等奸臣和昏庸的鲁王造成的。他趁乱带着手下直奔这几个奸臣的府宅,仗着轻车熟路,将他们一网打尽。

    孙嘉绩和钱塘大营的兵马,一进城就寻找钱肃乐的踪迹。这时候有士兵推着被反缚双手的方国安,来到阎应元、孙嘉绩身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据说就是这个人红口白牙,笃定自己和钱肃乐造反。而且他还中断自己的粮草,长达几个月之久。“老贼,钱大人被你们藏在哪里?”

    方国安面如土色,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不禁打,往日的跋扈早就不见了踪影。他本来就是一个小小的武将,当初江北四镇叱咤风云的时候,他连在旁边摇旗呐喊的资格都没有。后来运气好,赶上了绍兴、宁波一带义军轰轰烈烈,他摇身一变,仗着手里的残兵败将倒成了拥立重臣。

    “被陛下关在天牢里了。”

    阎应元手下的小兵,凑巧是当日修葺城墙的一员,亲眼见过侯玄演叱骂鲁王使者。他上前一步,大声骂道:“放屁!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到现在你还敢称鲁逆为陛下,可见贼心不死。”

    方国安威风时,何曾会想到今天被一个无名小卒唾面怒骂。他此刻已经吓破了胆,只知道唯唯诺诺,求饶乞讨活命。

    阎应元来时听了侯玄演的吩咐,心中早有定夺,一挥手就有人上前将方国安押了下去。

    孙嘉绩脸带急色,说道:“阎将军,钱大人被他们关在天牢,性命危在旦夕,请允许下官前往相救。”

    阎应元自然答应下来,让孙嘉绩自行带人前去,他自己则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绍兴城里,可还有一个自封监国的大鱼呢。

    行宫里的鲁王朱以海,抱着元妃瑟瑟发抖,城里的喊杀声仿佛就在耳边。

    内侍宫女早就都席卷着宫里的财物,四散而逃。侍卫们也没有受过他的恩惠,身为一个小政权的皇帝,竟然没有一个人誓死保护他,可见朱以海为人确实不怎么样。

    阎应元带兵杀进行宫,顺手揪住一个正在逃命的小太监,拽着衣领将他提在半空:“鲁王在哪?”

    小太监吓得口不能言,手指颤抖着指向东边。阎应元眉头一皱,说道:“你带路。”

    小太监连滚带爬,将他们带到鲁王的寝宫。阎应元的手下踹开房门,用火把一照,叫道:“大人,看样子就是他。”

    “绑了,连夜派人送到福州。”

    ......

    绍兴城内,灯火通明,这是一场大明内部的较量,相比较之下少了不少血腥气。

    阎应元的兵马,将绍兴各个城门口严加防守,今夜想要出城是万万不能的。

    剩下的,就是按图索骥,严加排查。尤其是当初主张抗旨不尊,不肯奉隆武为正统的几个首恶。

    只不过后来阎应元发现,自己的一番辛苦安排,都是白费力气。自己名单里的人,有十之八九,被郑遵谦绑了来。

    大军在绍兴休整一天,第二天一早,押着绍兴所有官员,前往苏州。

    侯玄演大病初愈,终于走出了侯府,在总督衙署等待他们。

    绍兴大大小小的官员,除了立过功劳的孙嘉绩、钱肃乐、郑遵谦等人,其他人都被押送到衙署内。

    侯玄演皱着眉头,看着闹哄哄的衙门,说道:“凡是从三品以下,尽数无罪,当场释放。若有想继续为官的,留在苏州登记册名,让夏允彝考校后报于我知道。不想为官的,现在就可以回乡了。”

    这一下,人就少了一半还多。

    侯玄演一拍桌子,恶狠狠地问道:“把方国安、王之仁、张国维、张国俊、熊汝霖,这五个给我带上来。”

    衙役用水火棍压着被点名的五个人,来到公堂上,强迫他们跪倒在地。

    几个人抬头一看,都被侯玄演的年轻吓了一跳,这个人已经是江浙道实际的主人,看上去竟然这么面嫩。

    侯玄演在他们脸上扫视一圈,一个个人模人样,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就是这群短视小人,为了一点虚名小权,闹得南明四分五裂,让清狗捡了便宜。

    张国俊的妹妹,是鲁王的正室,他就侯玄演年轻,谄笑道:“总督大人,当初陛下有旨,我们这些人归顺了朝廷之后,保留原有官职。现在我们几个一致决定,归顺隆武朝廷,共同抗清。”

    侯玄演气极反笑,盯着他仔细打量了一阵,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你没病吧?”

    张国俊不明白他的意思,茫然道:“多谢总督大人关怀,下官身体一向康健。”

    侯玄演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哂笑道:“你这种货色身体康健,还真是国家不幸。你这脸皮,是铁做的,还是铜做的?”

    说完飞起一脚,踹在张国俊的脸上,将他的牙齿都踹掉几颗。

    “你可不能自称下官,你他妈大学士,比老子官还大,还保留原职?就你们这些狗贼,祸国殃民、迫害忠良,为了一己之私,罔顾国家安危。给我拉下去,吊在城头。他们饱食民脂民膏,都晒出来还给这片土地。”

第六十四章 乱世的好人和坏人

    金陵城中,烈日高悬,炙烤着这个六朝古都的土地。前几天的阴雨留下的积水,早就被蒸腾一空,地面上再也看不出雨后的痕迹。

    盛夏的金陵实在是太热,就算是最调皮的半大小子,都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大人们三五成群,躲在阴凉地儿里乘凉避暑,往日里繁忙的路上没有几个行人。道路两旁排列的整齐的大柳树,柳枝无力地垂下,只有树上趴着的知了,依旧拼了命地聒噪。

    就在这时候,金陵城的城门缓缓打开,远远望去几个举着旗子的士兵开道。慢慢地,越来越近,人越来越多,躲在树荫乘凉的百姓们,从阴凉中探着头,好奇地看着这支清兵,

    “打仗啦,不知道哪里又要打仗啦!”

    路边柳树下的老农,拽起自己手里的水牛缰绳,低着头就往远离路边的地方跑去。这些年来金陵也不太平,若是挡了兵老爷的路,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支人马呈一字长蛇阵,从金陵出发,一路南下。等到后军完全走出金陵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如今江西是明清交战的主战场,在那里各路人马打得火热,除此之外地方的清兵,已经都被洪承畴调来。

    他留下了山东总兵柯永盛和他手下的四千兵马守金陵,其他人都随军南下。

    洪承畴来到江南,是多尔衮力排众议之后任命的,在满清朝廷中,反对的声音不小。这样一来多尔衮的压力也大了起来,苏杭失守、博洛战死,这些都需要一场胜利来掩盖。但是阿济格、多铎的兵马,都撤回了北方,南方的清廷势力捉襟见肘。

    这段时期多尔衮和他的清廷实在是昏招迭出,没有几个决策是对的。但是怪就怪在,清廷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他们赶上了鲁王、唐王的内斗,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席卷江南。

    但是这一次,因为多了一个扇动翅膀的侯玄演,他们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

    苏州城里,苏州首富顾有德大摆宴席,替自家女婿宴请绍兴来的官员。顾家虽然富可敌国,本来也没有资格做东,让苏州文武官员尽数到场作陪。但是自从侯玄演对外宣称,自己是顾家女婿之后,这个商贾之家的地位,就发生了巨变。

    顾有德等人都是盛装打扮,比祭祖还要隆重,除了陪在侯玄演身边的顾守正,其他男眷早早就侯在门口迎客。

    绍兴虽然奸佞成群,但是它毕竟是一群自发反抗满清剃发令的义军打下的江山。在鲁王的小政权里,其实不乏人才。今天要宴请的,就是这些人。

    郑遵谦、钱肃乐、孙嘉绩、都是义军的首领,其实被吊在城头的熊汝霖,也是其中之一。但是这个人却极力反对归顺隆武,甚至主张反攻福州。他的那点功绩,跟这个罪名比起来,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熊汝霖世代都是浙东士绅,做官之后更是爱民如子,秋毫无犯。他做个好官或许可以庇护几千个百姓,但是挑起内乱,让满清趁虚而入却会害死几千万人。

    内乱不知道耗费了南明多少财力人力,让鞑子坐享其成,奴役整个中原两百年。国难当头,现在可不是看一个人品性的时候了。在侯玄演心中,你就是圣人转世、道德模范,只要你做的事会让满清得利,就罪该万死。熊汝霖私德无亏,是个远近皆知的好人,但是侯玄演绝不介意,用最狠毒的手段,来杀死一个“好人”。

    和熊汝霖恰恰相反的,是今天席上的另一个人物,朱大典。

    朱大典祖上全是贫农,放在那个动乱年代,就是政治成分最好的一批人。小时候家里穷的叮当作响,长大了做了大官以后,朱大典就将毕生精力放在贪污腐败上了。他的前半生,用一句话就能概括,“泥腿子上台捞一把”。

    就是这个人憎鬼厌的贪官,如果没有横空出世的侯玄演,他的人生轨迹是这样的:

    清兵渡江攻破绍兴,奉命镇守金华的朱大典,散尽家财,招募乡兵,率军坚守婺城,使清兵攻城近三个月而未得。最后,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在新修的一段城墙被清兵集中的炮火轰破后,清兵才大举烧杀入城,但朱大典依然顽强抵抗。直到将士大部分战死,朱大典才从容召集家人、幕僚三十二人,围坐在军事指挥部——金华八咏楼的火药库旁,点燃了所有的炸药以身殉国。

    这还不算,一个贪官爱国即使罕见,也不能说绝无仅有。但是这个贪官的全家都爱国,就是家教家风的问题了。

    和朱大典一起殉难的有他的五个儿子和一个孙子。在此之前,他的大孙子朱钰在突围求援途中被杀害,朱大典的长媳章氏在金华城被攻破前一天,拜别家人首先自缢殉难,朱大典的妻妾何氏等和次媳陈氏、三媳姜氏、四媳来氏、五媳汪氏也在金华城被攻破时,手牵着儿孙投井自尽了;就连朱大典早已出嫁金华石门村倪汝学为妻的女儿,在看到金华城滚滚浓烟,听到父亲殉国的消息后,也自缢而死。朱大典全家二十二口人,祖孙三代在金华保卫战中全部殉难。

    盖浙东死事之烈,未有如大典者。

    顾有德一个个把他们迎入顾家,侯玄演早就坐在上首,来一个就见一个长谈一番。

    这一次打破绍兴,浙东全境纳入手底,他已经从一个空有虚名的江浙总督,变成了实打实的一方督帅了。

    这时候自家老丈人顾守业,领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官员进来,例行介绍道:“这位是兵部左侍郎朱大典。”

    兵部左侍郎,是朱大典在系小福王弘光帝时的官职,因为鲁王政权不被承认,所以今天来的大多用那时候官职相称。

    侯玄演忙站起身来,打量着眼前这个谦卑的胖子,他已经花甲有余了,六十五岁的年纪在明朝也算是老年了。看上去保养的不错,精神矍铄。

    “哈哈,快请上座。”

第六十五章 报仇的路被堵死了?

    这样大的饮宴,本来是要安排歌舞的,但是如今不是太平盛世,谁敢笙歌燕舞。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侯玄演望着大厅里神色各异的众人,心中计较起来。这些人中有很多人允文允武,对于自己刚刚取得江浙,立足未稳的自己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杭州留一个顾炎武、吴胜兆,恐怕镇不住民风彪悍的浙东。苏州只要留下阎应元和朱大典,出城北伐尚显不足,守城却能万无一失。钱肃乐他们在浙东声望很高,倒是可以让他回绍兴。

    这时候,绍兴新来的官员,一起举杯,来到侯玄演桌案前敬酒。侯玄演趁机将自己想法说了出来,钱肃乐面色一变。大战将起,他更想留在苏州血战,而不是这个时候回浙东。

    侯玄演察言观色,笑吟吟地说道:“钱大人,浙东富庶已久,兵马钱粮供应万分紧要,若非你亲自去,我不放心啊。”

    钱肃乐叹了口气,说道:“既然督帅如此说,下官岂敢推辞。”

    “好,钱大人深明大义,是江浙百姓之福。陛下特许本官节制文武、便宜行事,今儿本官就行使下这个权利,封你为绍兴知府,孙嘉绩为宁波府知府,郑遵谦为金华府知府。你们要守望互助,所部兵马各自带回,你们自行安排总兵,好生操练。”

    孙嘉绩个子魁梧,长相威严,虽然是个地道的读书人,却长了一副武夫的模样。他眼珠一瞪,问道:“督帅,洪承畴的大军已经出了金陵,天下尽知他要来犯我苏州。绍兴宁波四面没有敌人,兵马还是留在苏州吧。”

    “满人北撤,洪承畴虽有爪牙之力,鹰犬之才,想打苏州不过是打给他的主子看。他和我都知道,苏州是攻不破的,他一定会保留实力,等着多铎、阿济格这些人领兵杀回来。如今恰逢乱世,让你们带兵回到各自州府,要好生自顾,切记!乱世用重典。但有搅扰后方,乱我反清大业者,就地格杀勿论。安定地方,恢复生产,为来日北伐中原打下基础,这些就仰仗各位了。”

    几个人眼见他刚刚收复绍兴,就如此信任自己,也都非常感动。纷纷再次举杯,一饮而尽。

    眼看几个人都独揽一府的军政大权,可以大施拳脚,同为绍兴降臣的张名振也一脸热切地看向侯玄演。

    侯玄演看着剩下的几个,名气比钱孙等人还要大,张煌言、张名振都是明末有名的硬骨头。

    “苏州府还有一些地方,至今尚在清兵手里,两位张大人留在我身边,咱们共同剿恢清兵余孽。”

    举杯共饮之后,厅里众人振奋精神,清兵入关以来,从没有过这样的希望。虽然时日尚短,但是江浙一带的反清大势确实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进展。只要再拿下金陵,就能恢复半壁江山,到时候进可攻退可守。

    这时候秦禾突然走进厅里,大声喊道:“督帅,夏完淳大人收复了昆山、太仓、嘉定,松江府也没有清兵了。”

    厅里众官员轰然一惊,纷纷面带喜色交头接耳,夏允彝更是激动的把酒杯掉在了地上。侯玄演脸上蒙上一层阴郁,脑子里有个想法让他心烦意乱。

    他抬起眼来,盯着秦禾,一字一字地问道:“李成栋呢?”

    “李成栋和他的兵马,都消失不见了。夏完淳大人在城外练兵,忽然有人来报,说太仓、昆山的清兵都不见了。夏将军不信,只恐有诈,派出斥候打探,果然都成了空城。夏将军收复了三城,已经赶赴松江府,派下官回来报信,让大人早日派兵,接管这些地方。”

    众人都知道他和李成栋的血海深仇,虽然高兴,却不再表现出来。

    侯玄演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一股恨意直贯脑门,李成栋只有两条路。第一就是渡江去江北,退回扬州;第二,出海投奔郑氏兄弟,反清复明。

    眼见侯玄演脸色难看,众人谁都不敢开口,厅里静的落针可闻。

    这时候一个小兵进到厅里,被诡异的气氛感染,四顾一圈,硬着头皮说道:“大人,吴淞探子回报,李成栋花了三百艘船的财物,贿赂了南安侯郑芝龙,已经率领所有兵马乘南安侯的船,前去福州了。”

    哐当一声,侯玄演将酒杯重重地砸在身前的桌上,站起身来,一脚将桌子并酒菜踢翻在地。

    郑芝龙的海盗习性,注定了他不会有什么家国之念。如今的侯玄演对明朝的重要性,就算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郑芝龙权倾朝野,名义上负责整个南明的军事事宜,竟然一点都不顾及侯玄演的感受,贪财逐利接受了屠杀嘉定全城的李成栋。更让侯玄演恨意冲天的是,李成栋贿赂的钱财,正是他抢掠嘉定的。

    侯玄演眼中神色变幻不定,谁都不敢上前相劝,这时候他从身后吓得瑟瑟发抖的侍女怀里,夺过酒壶。猛然仰脖灌下一口酒,将醉意恨意化作咬牙切齿地几句话。

    “秦禾你护送张名振去松江府,招募兵马,训练水师,方便日后渡江北伐。苏州以南,本官就交到你的手里了。”

    张名振知道,他这是为了社稷,暂时压住了家仇。心里敬佩的同时,深深地鞠了一躬。

    “谁敢去太湖,说服吴易来投,他若不投我们,日后洪承畴来了,难保不被歼灭。既然都是反清,往日的嫌隙倒是可以搁下,本官不会亏待他。”

    夏允彝站了出来,深深望了他一眼,弯腰道:“下官愿往。”

    侯玄演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确实他是最合适的人选,还有一个在吴江做县令的陈子龙,他们两个都是这些义军敬佩的人。“还有那个吴志葵,要是肯降可以既往不咎。你派人去告诉他,若是继续在苏州附近袭扰百姓,我必发兵剿了他。”他受情绪感染,话里的狠厉之意已经没法掩盖。

    夏允彝不禁为自己的弟子,暗暗捏了一把汗。侯玄演想要剿除吴志葵,可比清兵当时容易多了,和侯玄演为敌,这里的百姓没有人会再支持他。

    侯玄演说完,迈过被他踢翻的桌子,径直走了出去。

    厅里的官员,虽然同情他和嘉定,但是平白收复了这么多的失地,在他们看来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希望,越来越大了。

第六十六章 路见不平

    侯玄演走出顾家,对着顾有德耳语一番,让他继续款待好赴宴的官员。

    至于他自己,是一点心情都没有了,隆武朝廷里皇帝只是一个傀儡,郑家兄弟把持着朝政,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郑芝龙如此蔑视自己,公然收容招降自己的仇人,未必没有想到这严重的后果。再往深处一想,这个海盗头子,根本就没想过反清复明。

    在他心里,看得见摸得着的金子才是实打实的东西,其他的都是虚名。怪不得清兵一下福建,这个老贼就不顾儿子反对,悍然降清。

    杨恕招呼过马车来,侯玄演摆了摆手,说道:“杨叔,随我走一走,我们徒步回府。”

    穿街过巷,走过热闹的苏州街头,侯玄演心中的抑郁之气渐渐散去。反正是群狗汉奸,既然凑到了一块,老子以后一定一锅端了。想到李成栋和郑芝龙凑在了一起,本来还打算慢慢发展自己,以图北伐的侯玄演下定决心,先把后方安定了再说。

    “有机会,我还要去一趟福州啊,不知道龚三叔在那边怎么样了。”

    杨恕顿时来了精神,跟他讲起福州的事来,龚老三和郡主一道,凭借着圣眷和团结,已经发展的红红火火。尤其是福州靠近海岸,海运大行其道,处处都是商机。

    侯玄演听得津津有味,慢慢走到了一处门口车水马龙的富丽楼前。

    一个胖大和尚,从里面走了出来,差点迎面撞上侯玄演。护在一旁的侍卫大惊,拔刀在手,吓得和尚魂不附体,求饶起来。

    侯玄演斥道:“把刀放下,一点小事,何必恐吓百姓。”

    抬头一看,楼上三个大字“怡红院”,侯玄演顿时鄙夷起来。

    本来还想好言安抚一下这个和尚,这下乜视着他,嘲讽道:“大师好兴致,来这种地方不和清规戒律吧?”

    和尚见他有侍卫保护,也不敢托大,挠着头皮憨笑道:“阿弥陀佛,小僧早就还俗了,哈哈。”

    这时候一个龟奴咋咋呼呼推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瘦弱姑娘,来到楼前,怡红院里众婢仆和嫖客神情踊跃,纷纷跟出来瞧热闹。

    侯玄演随手揪了个龟奴,问道:“怎么回事?这是哪一出?”

    侯玄演今儿请客,穿得是便服,龟奴只当他是个恩客,赶紧陪笑:“慈恩大师送来的一个野丫头,不识时务挠花了咱们张大爷的脸,张大爷花了大钱,说要当街把她剥光了让街坊们瞧瞧乐子,这会儿正褪了鞋袜咧!”

    胖大和尚转身就要溜走,杨恕眼疾手快,一把将他制住。

    “你往里去?”

    胖大和尚急道:“小僧还有急事,你为何揪住我不放,我又没犯事。再说了,你是什么人,轮得到你来管么?”

    侯玄演心情本就不好,冷声道:“让他闭嘴。”侍卫们一拳打在胖大和尚的面门,让他满嘴是血,不敢再说话。

    侯玄演转而望向龟奴,说道:“再敢动手,我把你这个淫1窝拆了!”

    话音刚落,侍卫们冲上前去,将正在撕扯女孩衣服的龟奴打飞。女孩惊弓之鸟一般,抓着衣襟夺路奔逃,一溜烟到了侯玄演背后。她不过十三岁四年纪,一双大眼水灵灵的,身子虽未长成,但胸口已见浑圆隆起,撑得月牙白的棉布小衣高低起伏,形状温润绵致,犹如一对可爱的玉兔。

    “害她的,是哪个张大爷?”

    龟奴不知道他的身份,狐假虎威地叫道:“是咱们苏州船王,张文顺员外的大公子。”

    说完看向侯玄演,只见对方毫无表情变化,龟奴暗叫一声坏了,这下碰到硬茬子了。这些迎来送往的龟奴,最会察言观色,一看侯玄演神情就知道,这个人没有把苏州船王张文顺放在眼里。

    张文顺?不就是上次想要献城的那个地主老财,本想饶他一命,这次算他倒霉。

    侯玄演回过头去,因为身长高出女孩一头,居高临下,见她衣襟开散,裸露出粉嫩的肩颈肌肤,雪玉一般的香肩上,尚有浅红的抓痕。胸前小丘贲起,裹入棉布小衣,虽不如霁儿的那般丰盈,却依稀挤出一抹细嫩雪白的乳沟,别有一番风情。看得他怦然心动,暗忖:“没想到这样稚龄的少女,身子竟也别有风情。”少女不明所以,揪紧衣角、簌簌颤抖,显然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侯玄演脱去绸衫,裹在她的身上,尽量露出和善的表情。

    “你为何被这胖和尚卖到青楼,有何委屈尽管道来,本官给你做主。”

    少女见他威风凛凛地怒斥龟奴,心中好感倍增,再加上侯玄演俊朗斯文,一看就像是个好人。

    她怯生生地抬眼,泫然欲泣,泣诉道:“奴家本是杭州钱塘县令任航之女,后来清兵杀了阿爹,奴也被这群恶人虏来,和一群姐妹关在一处。他们说是要把奴奴和一众姐妹,押到京城,献给一个什么摄政王。

    押送奴奴的清兵到了苏州,住在寒山寺里。不知道为何,有一天突然都逃了。这些寺里的和尚,不愿意让我们还乡,说我们吃了寺里粮食,就将姐妹们卖到青楼...”

    侯玄演听得须发竖立,头皮发麻。

    少女见他面色骇人,俊朗的脸上变得狰狞,吓得不敢再说。

    道家,乱世下山救世,盛世闭关修行。佛教,乱世封山避世,盛世开山迎香火。佛前一跪三千年,未见我佛心生怜,并非尘世遮佛眼,原是未献香火钱。道长一般都是仙风道骨,瘦骨嶙峋。而佛则是体态丰盈,肥头大耳。何故?

    “通知衙门,给我拆了这个淫窝,怡红院老板买卖忠良之女,罪不容诛。张文顺那厮,勾结清兵,迫害忠烈孤女,把他家抄了,所有船只收归衙门。至于这群和尚,是时候整顿一下了!”

第六十七章 一本正经

    寒山寺本是苏州一处败落的寺院,但是因为一首枫桥夜泊,成了文人名士聚集的地方。

    侯玄演带人进了寺里,迎面一个僧人懒洋洋地倚在门口,闭着眼睛假寐。听到脚步声,猛然睁开眼,只见凶巴巴的一队士兵,杀进了寺里。

    小沙弥怪叫一声,忙不迭跑到寺里报信去了。

    侯玄演率众进到寺中,只见正殿门口露台中央,立着一个铜鼎,鼎上刻着“一本正经”四个大字。

    侯玄演冷笑一声:“一本正经,真亏他们说的出口。”

    被他调来的捕头杨青山脸色一红,说道:“督帅,这是两句话,背面还有“百炼成钢”四个字。”

    原来这个鼎也是有典故的,还牵涉到佛道之争。有一次寺里僧人和道士起了纷争,较量看谁的经典耐得住火烧。佛徒将《金刚经》放入铜鼎火中,经书安然无损。为颂赞这段往事,就在鼎上刻此八字以资纪念。

    听完杨青山的解释,侯玄演更加鄙夷,不用想就知道这群印度阿三的粉丝,一定是用了江湖上下三滥的伎俩。若是经书烧不坏,和经书里的内容没啥关系,八成和书的材料有关。

    一个白净胖大的和尚,带着一群僧兵,骂骂咧咧地赶了出来。

    待他看到侯玄演身后的几百人,都手执利刃,老和尚慌忙将手里的棍子背到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丢在地上。

    他单掌稽首高宣佛号,脸上似有莹光流动,宝相庄严,如神佛附体。

    “阿弥陀佛,施主前来鄙寺,不知所谓何事?”

    侯玄演恍若未闻,转身跟杨青山说道:“一会把这个铜鼎,运到武备司,我看能做不少箭头。”

    老和尚耸然一惊,一向都是他们算计别人的钱财,而且都是背后算计。这个年轻人,却当着面商量起抢自己东西了。

    侯玄演转身往向他,吐了一口唾沫,骂道:“长得人模人样的,可惜生了一副狼心狗肺。听说你们和多铎的兵合伙,要进献一批我们汉家女子,给大清摄政王多尔衮?”

    老和尚神色从容,淡定地说道:“施主不可轻信人言,我们寒山寺乃是天下十大名寺,寺里僧人虽说佛法不甚高明,但是一心向善,万万做不出那等事来。”

    侯玄演气极反笑,也不揪出怡红院逮住的和尚来揭发他。他笑吟吟地上前,指着铜鼎说道:“听说你们寺里有一本《金刚经》,丢到火中也烧不坏,是也不是?”

    老和尚心中一喜,宣了个佛号,说道:“施主所言不差,来人啊,快去把宝经拿来,让施主一看。”

    他心里想的是,让侯玄演见识下烧不坏的经书,他还不心悦诚服从此礼佛敬佛。

    侯玄演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既然是经久流传的事,想必是真的。”

    僧人么都面露喜色,只有老和尚依然一副风轻云淡的高僧模样。

    侯玄演接着问道:“纸遇火不焚,真是千古奇事。那你说,这是经书材质的缘故,还是经书内容的威力?”

    老和尚呵呵一笑,说道:“自然是佛祖留下的经文显灵。”

    “好,金刚经乃是佛门宝典,想来众位都会吟诵?”

    和尚们不知何意,都点了点头。

    侯玄演笑道:“人乃万物灵长,纸乃是死物。死物因为记载着经文,都能有如此威能,想来人更是如此。我们这里都是一群俗人,大师们却饱读佛经,那就有请大师为我们表演一番吧。来人,生火!”

    和尚们大惊失色,知道不能善了,再也不肯伪装。为首的老和尚当先露出狰狞之色,喝道:“有人毁我佛门,众弟子随我杀出去。”

    和尚们抄起棍子,嗷嗷叫着冲了过来。侯玄演冷笑一声,往后一退,身后涌出整整齐齐的一排弓箭手。

    出乎侯玄演意料,这些和尚竟然悍不畏死,箭雨夺取了前面几十个的性命,其他的和尚转眼冲到了眼前。

    杨恕护着侯玄演退到山门处,看着殿前的缠斗,侯玄演眼光渐渐凝重起来。这些和尚手段狠厉,出手阴毒,倒像是一群无所不用其极的山贼土匪。

    为首的老和尚更是猛不可挡,一招一式多虎虎生风,被他打到的捕快、侍卫,无不倒地哀嚎,丧失战斗力。

    杨恕早年行走江湖,见多识广,沉声说道:“大少爷,我看这些贼秃,多半是鸠占鹊巢半路出家。”

    “先逮了再说,你去帮忙制服这个老贼。”

    杨青山身在战局,只觉得苦不堪言,这些和尚厮杀起来得心应手,一点都不像是佛门弟子。他的弟兄们越打越吃力,已经渐渐地招架不住。

    好在这时候,杨恕加入了战局,直接找到老和尚,和他打斗起来。

    老和尚无暇他顾,其他的僧人虽然也很凶恶,但是捕快们压力去了一大半。

    这时候,只听山门外一声怪叫。徐元宝带着千余士兵,将寒山寺团团围住,杀进寺里。他提着一根狼牙棍,穿着一身软甲,头戴红巾。在这个古寺里,倒和山门处几个怒目圆瞪的金刚有几分神似。

    “大哥,要活的要死的?”

    侯玄演还没开口,殿门中央就传来老和尚的喊声。

    老和尚倒也光棍,一见敌我悬殊越来越大,索性将兵器举过头顶,喊道:“不打了,不打了,我们降了。”

    混在人群里,兴高采烈准备厮杀的洪一浊,一脸同情地看向他们。

    敢向大哥投降,你们是真没死过...

第六十八章 能让大盗眼红到改行的职业

    侯玄演在正殿前的台阶上,揪下徐元宝的头巾,垫在屁股下面席地而坐。

    “老和尚,我们汉家女子都被你藏到哪了?”

    老和尚知道对方肯定是有了确切的消息,心里暗骂自己的手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时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小心行事,但是那个胖大和尚也是个爱喝花酒的,这才惹出这些事来。

    他向后一指,说道:“清兵一共运来了六个女子,其中三个说是献给多尔衮,三个是多铎自己留用的。苏州城易主那天,清兵杀了其中两个,丢下剩下的就逃了。我们也是好心收养她们...”

    侯玄演哂笑道:“好心将她们卖到青楼对吧?”

    老和尚面色一红,接着说道:“剩下的四个已经卖出去两个,一个在怡红院,一个在长乐楼,还剩两个关在后面的厢房里。”

    众人一听心知肚明,这剩下的两个八成被这群和尚留作禁脔了。

    杨青山带人押着一个和尚,来到厢房,推开门一看,房梁上挂着两个衣着暴露的女子,已经咽气多时了。

    原来她们被辱之后,一直有心寻死,只是苦于这些和尚看管甚严。今天侯玄演带人杀进寺里,她们终于得了机会,悬梁自尽了。

    杨青山回来后,凑近侯玄演耳边耳语一番,侯玄演瞳孔渐渐紧缩,双拳不自觉地握紧。

    “派个人去长乐楼,将那个女子解救出来,顺便把这个淫窝给我端了。”

    他强忍着怒意,狞笑着问道:“老和尚,我看你拳脚不错,以前是做什么的?”

    “贫僧八岁就进寺修行..”

    侯玄演使了个眼色,徐元宝心领神会,一棍子敲在他的膝盖。“我再问你一次,劝你实话实说,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人。”

    老和尚膝盖骨头传来碎裂的声音,却还咬着牙,这才露出一代狠人的风范来,就是咬定自己是个幼年出家的僧人。

    侯玄演吩咐杨恕,带人带柴房取了一堆木柴,点燃之后问道:“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

    老和尚恨恨地瞪着他,一言不发,那眼神如同恶狼豺犬。寻常百姓若是见了这样的眼神,只怕会吓得丢魂落魄,要找乡里的神棍来招魂了。

    侯玄演屠城的场面都见过不下三次了,心志坚定超乎常人,岂能被他吓到。

    他摸起一块石子,顺手丢进和尚堆里,砸中一个和尚的脑门。

    侯玄演指着被砸中的和尚,笑吟吟地说道:“将他丢进火里。”

    话音刚落徐元宝拽起和尚,狠劲一抛,只听得和尚落到火里死命嚎叫。他用尽全力想要冲出来,每次都是刚跑到火堆边就被侍卫们用棍子打了回去。

    和尚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这群人虽是恶人,却碰到了比自己还恶几十倍、几百倍的狠人。

    那个倒霉的和尚,被烧了很久,才停止了挣扎。他的腿脚被侍卫们打断,根本无力再逃,活活被烧成了碳。

    “我再问一遍,你们是什么人?”

    和尚们都望向他们的首领,瑟瑟发抖不敢开口。

    侯玄演摸起一块小石子,往天上一抛,又接到手里。

    这时候一个年级偏大的和尚,挣扎着爬了出来,大声喊道:“我招啦,我什么都说,别烧我。”

    侯玄演凝视着他,说道:“说吧。”

    大和尚被烧死的同伴一吓,不敢再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原来这个方丈,以前是个杀人越货的大盗,名叫杨雄,在苏州一代凶名赫赫。有一次杨雄进城里吃花酒,被人认了出来,遭到了官府的围剿。他逃到了寒山寺,无意间见到了寺里和尚在夜里清点香火钱。

    白花花的银子,彻底将杨雄震住了。自己杀人越货,刀尖舔血,所得金银还不如这些和尚什么都不做,一日所获就比得上自己将脑袋别在裤腰带,干上几十次了。

    杨雄逃走之后,召集了一帮弟兄,杀进寺里,将方丈主持监寺杀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些小沙弥,他们改头换面,一群大盗从此做了高僧。

    可笑那些信男信女,被他们随意诓骗过去,加上清兵南下时局动荡,官府也没有发现。

    侯玄演听完,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江南寺院林立,这些地方的香油钱所得,竟然能让一群大盗跳槽改行。一个想法在侯玄演脑中渐渐成型,每个寺里都可以派驻衙门的人。香油钱既然是买个心安,那岂能都便宜了不事生产的和尚。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就能把钱赚了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江南的富商手里攥着大把的金银,宁愿一掷千金到庙里许愿,也不愿本本分分缴税。有明一朝,是历代抗税最恶劣、最野蛮的。他们往往唆使手下的百姓,围攻杀害税吏,暴力抗税。然后鼓动文人,为他们舞文弄墨,大肆吹捧这种形同造反的举动。

    当初这些南方土豪,还可以把税推给北方的泥腿子,让他们出人又出钱。但是如今,北方沦陷,再不整顿税收,恐怕要喝西北风了。

    想到这里,侯玄演马上就意识到,这件事不能交给夏允彝。他是个地道的江南读书人,骨子里已经被洗脑,还以为抗税是大义所在呢。

    “走,回顾家,先见见我的老丈人再说。”顾有德是苏州首富,商贾第一人。只要说服了他,让他做个表率,苏州收起商税来阻力就会小上很多。然后老子亲自下浙江,势必要推行到整个江浙。

    杨青山见他转身就走,忙不迭上前问道:“大人,这些恶僧怎么处理?”

    “寒山寺依山傍水,是个极好的所在,就在这里设置一处军营,将招募的兵驻扎这里,方便操练。这些假和尚恶贯满盈,丧尽天良,勾结清兵淫辱贩卖汉家女子。我们既然点了这把火,就不要浪费了这些木柴。”

    杨青山身体一阵颤栗,倒吸一口冷气,大热天的只觉得背后发凉。

    督帅,是个狠人啊。

    寒山寺里烟雾缭绕,鬼哭狼嚎,将这个佛门净土弄得像阎罗地狱一般。

第六十九章 顾有德的野望

    侯玄演来到顾府,顾家的门子如今都认识自家姑爷,而且知道他是家里的大靠山。

    殷勤地迎入顾府,苏州的官员已经散去,忙碌了一天的顾有德正要去歇息。见到门子引着侯玄演来了,他知道侯玄演因为李成栋的事,正在气头上。眼珠一转,顾有德料定他去而复返必定有事,站起身迎了出来,问道:“文渊,李成栋的事,你不要太过介怀。他终究是入了大明的朝堂,又不是人间消失了,想要报仇有的是办法。”

    文渊是侯玄演的表字,如今的顾有德身为侯玄演的长辈,自然不能直呼其名了。

    侯玄演淡淡地一笑,说道:“李成栋的事暂且不谈,我今天折返回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咱们顾家帮忙。”

    顾有德正色道:“但说无妨。”

    侯玄演四顾一周,客厅里尽是些下人仆役正在收拾饮宴餐具,他拉着顾有德的手:“我们里面说话。”

    这时候顾家的家眷,也从内堂走了出来,顾有德对着三个儿子开口说道:“你们也来吧。”

    来到客厅之后的内室,侯玄演开门见山,说道:“清兵势大,江浙首当其冲,想要抵挡清兵,兵马钱粮是重中之重。江南富庶,一半富在鱼米,一半在商贾。我想要收商税,还望太公和顾家支持我。”

    顾守业一听就急了,好不容易扶持个女婿,一点好处还没占到,他就要来收自己的税了。收商税?谁不知道顾家是苏州最大的商人,这不是白眼狼么。他站起身来刚要说话,被顾有德呵斥道:“给我坐下!”

    顾守业脸色通红,眉头紧锁,叫道:“爹!”

    “我让你坐下。”顾有德用手指敲在桌上,不怒自威。

    顾守业不敢违逆,只好憋着一肚子的话,赌气似的坐到椅子上。

    老二顾守正,忙凑到他大哥耳边,一番大道理之乎者也的灌输起来。把本来就烦躁的顾守业,气的身体发抖,索性装死人,眯着双眼一言不发。

    顾有德顿了顿,说道:“文渊呐,咱们大明的商业税、盐课、茶税、关税,一向是一笔烂账,你可知道其中原因?”

    侯玄演眉心一竖,道:“无非是财帛动人心,有人从中渔利,便要搅动风雨。”

    “没错,这些人树大根深,在江南呼风唤雨。你如今坐拥江浙,立足未稳,又有洪承畴大兵压境,十万清兵旦夕之间可到苏州城下。若是贸然行动,老夫可保你在苏州推行,但是其他地方,你怎么处理?”

    侯玄演一拍桌子,眼神坚毅,冷声道:“一个字,杀!”

    顾有德神采奕奕,丝毫没有为自己即将失去一大笔钱财而心痛,他瞪着侯玄演,摇头道:“还不够。”

    侯玄演脸上的肃杀之气,一扫而空,就像是冬日里脱落的冰琉璃。他粲然一笑,俊朗的面孔上布满了和年龄不相称的诡谲,轻笑道:“江南商税交的不明不白,得利的只是顶端的几个人,在他们下面,有的是人野心勃勃却上天无路。现在我就给他们这个机会,给他们杀出一条通天之路来。

    税改这一块,我改定了,哪颗脑袋冒出来,我就砍哪颗。然后让他下面的人上位,扶植一批新贵,许以开海通商等好处。”

    这一席话说完,酷热的盛夏,房里几人都冷飕飕的。

    顾有德目光炯炯,追问道:“你知道偌大一个江浙,你这样做需要杀多少人么?这些人手里的能量,聚合起来足以翻天覆地。”

    “太公,你说的没错,你没有夸大他们的实力,但是你看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这些人要是有哪个勇气聚合起来,抵抗屠刀,那金陵、扬州、苏州、杭州...这些地方一个也不会丢掉。而且他们也不是同心同德,总有几个开明的,分得清孰轻孰重,知道该何去何从。”

    这句话就有些诛心的意味了,顾家的人心中都明白,他这句话里含着试探的意思。

    顾有德呵呵一笑,没有丝毫的犹疑,说道:“文渊呐,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老夫这里没得说。苏州的情况我比你熟,这里就交给我,你回去准备好,去浙江啃那几块硬骨头吧。”

    侯玄演心中大喜,这个顾有德每逢大事,都必让自己满意。

    “老太公,文渊记在心里了。事不宜迟,我就不久留了,详细事宜咱们改日再谈。”说完风风火火地赶了出去。

    侯玄演一走,顾守业就坐不住了,他摆脱了二弟,问道:“阿爹,他侯玄演在苏州站稳,咱们是出了大力的。这怎么什么好处没有,就要先整治我们呢。”

    顾有德难得没有训斥他,看得出他心情很好,捋着胡须笑道:“你阿爹我,本是顾家一个旁系庶子,做到如今这番家业,靠的是什么?”

    “阿爹经商有道。”

    顾有德不满地哼了一声:“经商?我们的钱财几辈子都花不完了,你怎么还掉在钱眼里出不来?做什么事,都要有眼光。你既然说起经商,那在你看来,谁是最成功的的商人?”

    顾守业沉吟片刻,说道:“本朝的沈万三,家中财富连太祖都眼馋,他可算是?”

    顾有德乜视着他,问道:“那他有什么好下场,嗯?如今恰逢乱世,想那扬州城中,有多少豪门巨贾,家藏万贯富可敌国。可是多铎一声令下,清兵刀兵所至,几世的积蓄被人抢掠一空,妻女被人淫1辱亵玩,到那个时候,钱财有什么用?要我说,最成功的商人,是秦朝的吕不韦。

    侯玄演这小子气运不赖,从一无所有,到如今坐拥江浙、苏州、松江。更重要的是,这小子心够狠手够毒,是个成大事的人物,这样的人就是为乱世而生。我们顾家能不能摆脱商贾的身份,像本朝的徐家一样与国同休,就看这一把了。”

    他仰头捻须,长舒了一口气,呢喃自语道:“都说我顾有德,是天生的商人,希望这一次我的眼光也不会差。”

第七十章 一掌动山川

    走出顾家大厅,侯玄演心急火燎地要回衙门,这件事迫在眉睫。

    洪承畴的大军不足为虑,但是也不能完全不理会,毕竟十万清兵压境,难保不会有人生出异心。

    他的车架已经自行回府,马夫只当他要走回侯府,也没有停留。侯玄演本想吩咐左右,去顾家要一辆马车来,正好门口停着一辆看上去精美华丽的车架。

    “这辆车我征用了,车里是什么人?”

    马夫认得自家姑爷,忙说道:“大人,车里是三少奶奶,恐怕...”

    车帘轻轻挑开,露出一张狐媚天成的精致的瓜子脸,眼里藏着的明明是愠怒,却给侯玄演一种我见犹怜错觉。

    “哈哈,原来是小婶娘,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侯玄演也一阵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随便抢个车,抢到了这个敏感人物身上。

    “我要去寒山寺还愿,要是姑爷急着用车,不妨去府里另寻一辆。”这时候的马车,是很私人的,里面相当于半个闺房,岂能随便借与他人。白玉莹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嫁到顾家商贾之家,心里本来就有几分傲气。可惜后来自己那高官父亲犯了事,被贬官为民,这才收敛了性子。眼下这个小白脸姑爷,竟然仗着官威,抢自己马车,在她看来这分明就是调戏自己。

    侯玄演却真没有那些花花心思,他本来打算作罢,一听这话,上前说道:“好叫小婶娘得知,那寒山寺恶僧作恶多端,原是一伙贼寇强人,已经被我一把火全烧死了。既然如此,我这里十万火急,先借你的车一用,事后给你送回来就是。”说完就要掀开车帘往里钻。

    白玉莹吓得花容失色,生怕自家这个位高权重的姑爷,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慌忙躲下了马车。在她心里这个姑爷已经是个万分危险的人物,寒山寺的高僧在白玉莹看来,都是宝相庄严的得道高僧,竟然被他活活烧死了。其实也就是这样的尤物,自小就在别人的觊觎中长大,才会有这样的戒心。侯玄演漫说不是狼心狗肺之徒,就算真是,也不会在别人大门口作恶。

    侯玄演进了马车,才觉到一丝不妥,车里香气缭绕,装饰着各种少女气十足的配饰。看来自己确实孟浪了,但是大局为重,他也没有过多在意。

    洪一浊也攀上马车,挤在其中,凑近侯玄演说道:“大哥,你的这个小婶娘,言不尽实必有猫腻。”

    侯玄演满脑子商税,闻言没有放在心上,随口问道:“什么猫腻?”

    “她说去寺里还愿,车上却没有一点香火,脸上涂得水粉胭脂一点不少,连车里都有香气。要是去佛前还愿,难道打扮了给佛祖看么。而且她既然是寒山寺许过愿,岂能看不出寺里和尚已经换人了。我看她多半是去会姘头,否则直接就说了,何必扯谎,大哥和她又不熟。”

    侯玄演哑然失笑,这些桃色八卦若是放在平常,他还听得津津有味,但是如今哪有功夫想这些。

    突然侯玄演脑中灵光一闪,眯着眼细细打量起洪一浊来。洪一浊满脸懵态,抻着脖子说道:“大哥,你怎么了?”

    侯玄演越看越觉得洪一浊适合搞情报工作,他胆大心细,武功高强、有谋有断。这样的人才,侯玄演真想跟他说一句:“东厂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与之相比,徐元宝性格莽撞,混起来啥都敢干。这样的人只能留在自己身边,为自己冲锋陷阵。侯玄演一点都不怀疑,只要自己开口,让他杀皇帝他都敢一棒子下去。

    自己这番重收商税,肯定会和江浙道的形形色色的商贾明争暗斗,一支情报武装是必不可少的。

    “一浊啊,你回去之后,到各个营里,挑选机灵强壮的士兵,要底子清白,没做过汉奸的。我给你写一封调令,让各个营的军官都配合你,你要在三天之内凑足三百人,准备跟我南下浙江。”

    洪一浊一点就透,点了下头,在心里盘算起来。他和侯玄演心有灵犀,不用明说已经知道大哥的用意。

    来到总督衙门,侯玄演着人将朱大典、阎应元叫道衙门来。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侯玄演的房内。

    朱大典来时路上就在左思右想,自从来到苏州,他就发现侯玄演对自己高看一眼。这样的人从底层泥腿子,爬到如今的高位,少不了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肠。他自忖名声不好,而且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政绩,不知道这个年轻的督帅为何对自己刮目相看。更奇怪的是,绍兴的同僚都被委以重任,自己还没有着落。

    也难怪他这么想,要知道朱大典的光辉时刻,是在人生最后的绝境演出中,才显露出他的才能。

    孤军守城三个月,若不是城墙被清兵的火炮轰塌,他还能守住很久。

    “朱大人,阎将军,快快请进。”侯玄演见两人同时来到,站起身迎了出来。

    两个人同时看到,在房内的正中央,一个大的沙盘。俯瞰上面的起起伏伏,明显就是姑苏城外的地貌,看来督帅叫自己来,是为了苏州的守御。

    侯玄演也不废话,直接说道:“洪承畴的大军,已经到了常州府,虽然不知道为何比我们预料的稍慢了一些,但是也不容大意。我今天单叫你们二人前来,就是想问你们有什么想法。”

    朱大典初来乍到,不想锋芒太露,伸手示意阎应元先说。阎应元可没有宦海几十年的浸淫,他只是一个小官,耿直地站到沙盘前,说道:“太湖吴易,已经同意了归顺咱们,他的手下极其擅长水战。我看一味守城容易让军民丧失信心,不如在太湖伏击这群疲惫之师。”

    朱大典盯着沙盘,暗暗摇头。

    侯玄演瞧在眼里,问道:“朱大人怎么看?”

    朱大典呵呵一笑,行礼说道:“督帅,苏州城坚固无比,城中存粮不少,现在又有吴江、昆山拱卫。清兵此前一帆风顺,早就有了轻敌之心,洪承畴远道而来,势必得了命令让他拿下苏州。他身为汉臣,却手握清廷江南一带的最大权力,他人岂能不眼红。如此一来,他肯定急切于攻下苏州,来证明自己。我们不妨利用他的这种急切,将他引到苏州城下,毕其功于一役。到时候,太湖吴易就是一支奇兵。”

    侯玄演闭目沉思,太湖伏击,只能伤其皮毛,不能动其筋骨,但是胜在赢面大。朱大典的办法若是成功,却能将他们连皮带骨一口吃净。可是难度,也翻了一番。

    “妈的,要干就干大的!”侯玄演一拍桌子,将沙盘震得一晃,倒像是上面的山川水泊,真的被他一掌拍的震动起来。

第七十一章 引狼入室

    送走了朱大典、阎应元,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侯玄演望了望窗外的光景,太阳仍在,云层却厚实了很多。

    持续了好几天的高温,将苏州城烤的蒸笼一般,如今虽然有了下雨的迹象,却迟迟没有落下雨滴。这种天气,更加的闷热难当。

    “今晚最好是下上一阵暴雨,让咱们都能凉快一下。”侯玄演边说边看向自己身边,洪一浊已经着手去组建自己的情报部门了,如今哼哈二将只有一个元宝还在。

    侯玄演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笑道:“元宝啊,你姐姐不是嫁在太仓么,等咱们打退了洪承畴,我带你去趟太仓。怎么样,够意思吧?”

    徐元宝憨笑一声,咧着嘴说道:“大哥,你本来就要去收税,我又不是不知道。肯定是顺路带我去做苦力,还要跟我赚人情,你真精明。”

    侯玄演哈哈一笑,带着他往侯府走去。刚进院门,就看到杨青山倚在门口,侯玄演奇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杨青山腰一弯,笑道:“督帅大人,这就是那些恶僧卖到长乐楼的姑娘,小人奉命将她救出,却又无处安置,只好送到大人府上了。”

    侯玄演这才注意到,在他身后还有两个娇小的女孩。其中一个是自己在怡红院门口救下的,另一个应该就是捕快们去救出来的。

    “这怎么说的。送到我府上算怎么回事?”侯玄演眉头一皱,这样一来对两个小姑娘名声不好,以后传出去再想嫁人难免惹人非议。

    杨青山一看侯玄演脸色,就知道拍到马蹄子上了,忙挽救道:“那小人将她们送到衙门暂住。”

    侯玄演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反正都进了这扇门了,再出去反而不好,有好事多嘴的就要编排人了。”他说着看向两个怯生生的小美人儿,尽量柔声道:“你们在家乡可还有什么亲人?”

    被捕快救下的女子容貌清秀,小小的瓜子脸蛋儿,身段极是苗条,因为还穿着长乐楼里的衣服,略显暴露,如瀑青丝下露出半截粉颈,剔透得依稀可见青络,线条柔润,也不显瘦削。自凡是女子,身材纤细又瘦不露骨,才是美到极处。这样的尤物,看上去显瘦,到了床笫之上,又腴润滑腻,个中滋味非用过的人不能明白。眼前这两个显然都符合这一点。怪不得清狗遍索江南,挑出这么几个,要进献给多尔衮呢。

    她语带呜咽,泣诉道:“我们姐妹的爹娘,都被清兵杀了,就我在杭州还有一个舅舅。一路上我和瑶儿共患难扶持,所以打算带着她一起投奔舅舅。”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你们暂且在这里歇息一晚,明儿一早我派人送你们去杭州。”

    两个小姑娘盈盈下跪,只是刚低下头的瞬间,大眼睛滴溜溜一转,脸上同时浮现促狭的笑容。

    侯玄演独自走到内院,正巧撞上哼着小调的潇潇正在上菜,他中午在顾家吃了一肚子气,有灌了一肚子酒,早就饥肠辘辘了。

    揪住俏美小侍女的衣领,随手从盘子里抓了一块炸的金黄的鱼排。吃完之后顺手在潇潇衣领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把小侍女气的鼓着腮帮,委屈巴巴地等着侯玄演。

    “嘿嘿,瞧你这小气劲,不就是一件衣裳,爷赏你个三四件。有钱!”

    潇潇转怒为喜,一边端着菜往往屋里走,一边唧唧喳喳地跟侯玄演讲起苏州哪间店面的衣服做工最好,价格还公道。侯玄演随口答应下来,小丫头已经窃窃自喜起来。

    “大笨蛋,我只弄脏了一个旧衣服,能换到四件新衣服啦。”

    临到门口,侯玄演凑到她的耳边,贼兮兮地说道:“晚上等菱儿睡了,你和霁儿来外面,我叫你看个宝贝。”

    潇潇本来还在偷笑的俏脸,刷的一下变成了大红布,低着头咬着嘴唇小碎步走进了房里。

    ......

    第二天一早,侯玄演神清气爽,从两个还在呼呼大睡的侍女中间爬了起来。

    自行洗漱完了之后,看了看还没醒的两人,侯玄演洋洋得意。

    来到庭院里的大树下,侯玄演将洪一浊教他的道家剑法练了一边,只觉得浑身舒畅。

    这时候,屋里传来“啊”的一声怪叫,吓得侯玄演差点把剑插到了自己脚上。

    听声音应该是自己房内,奇了怪了,昨儿晚上咬着牙不敢叫,怎么早上叫了起来。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匆匆赶到房内,只见霁儿和潇潇,眼眶红肿,正在相对哭泣。

    顾菱儿坐在桌前,下巴搁在桌子上,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们。

    “怎么回事?”

    顾菱儿人小鬼大,叹了口气,奶声奶气地说道:“咱家来贼了,将她们的首饰都偷走啦!”

    侯玄演长舒一口气,丢了点东西不算什么,自己财大气粗的,两个丫鬟的首饰能值几个钱。他一边安慰两个侍女,一边摸着顾菱儿的脑袋,问道:“你们的首饰都在一块,为什么没偷你的啊?”

    顾菱儿一拍胸脯,骄傲地说道:“都偷走啦,我的也被偷了。可是我有钱啊,首饰要多少有多少,霁儿姐姐潇潇姐姐就不一样了,唉。”

    两个侍女一听,哭的更加伤心了。

    侯玄演连忙承诺道:“没事没事,不哭了,买买买。”

    他一拍桌子,怒道:“反了天了还,在苏州偷到老子头上了!”

    这时候,一个身材臃肿,有些粗黑的妇人,来到院里,隔门说道:“老爷,您带回来两个姑娘不见了。”正在难过的潇潇、霁儿耳朵一下竖了起来,顾不上哭哭啼啼了,紧张兮兮地听是什么姑娘。

    侯玄演楞了一下,走出来问道:“什么姑娘?”

    “就是昨儿带回来两个俊俏的小姑娘啊,杨管家嘱咐老身给她们收拾一见客房,早上起来她们就不见了,还留了一张字条。”

    侯玄演接过来一看,娟秀的笔迹,写着“承蒙搭救,路上难走,自取一点盘缠,大恩容后再报。”

    侯玄演一看,气的嘴都歪了:“妈的,两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贼,别再落到我的手里!”

第七十二章 姑苏城下,十里连营

    游荡在苏州城外的吴志葵,又恢复了当初落魄的日子。

    整个苏杭都在侯玄演手里,每次想到这里,吴志葵就恨得牙根痒痒。在他看来,侯玄演拥有的一切,本来都应该是自己的。

    一向敬重的夏允彝亲自前来,都被他轰了出去,侯玄演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拒绝了夏允彝之后,他照样在苏州城外,靠劫掠小村庄维持着自己的兵马。侯玄演的耐心也已经耗光了,此人勇于虐民,怯于外战,虽然不肯降清是难得的闪光点,但是也不能任由他迫害周遭村镇了。

    苏州城内新募兵,终于得到了机会,以战代练将这群叫花兵打得丢盔弃甲。他的手下兵马,大部分都投降了苏州,只剩下几百个亲兵护着他往太湖里逃去。

    初夏的天色亮的格外的早,磨盘大的朝阳,在清晨就已经烘烤大地。吴志葵等人藏在湖边,浑身的力气的都被抽空了似的躺在地上。太湖上的水鸟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一早上就呱呱乱叫,聒噪的叫声吵得他们目眩耳鸣。

    “赖狗子,去找点吃的。”吴志葵有气无力地吩咐道,他的亲兵赖狗子刚挣扎着爬起来,就呆在原地。

    吴志葵大怒,骂道:“老子连你都指使不动了么?”

    转眼望去,却跟赖狗子一样,定在原地如同一只呆鸡。

    眼前一匹高头骏马,上面的将军锦衣软甲,腰里别着宝剑。此人口阔鼻高,丰神俊朗,仪表堂堂。身边护卫各个目光炯炯,体格魁梧,身后更是千军万马,甲胄鲜明。

    马上的人面沉如水,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吴志葵打眼一看,为首的将官旁边,一个骑士手持大旗,上书一个“洪”字。

    吴志葵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小将吴志葵,愿降洪大人。”

    洪承畴摆了摆手,手下的亲兵就将眼前这群人押到了军中。入关以来投降的汉将太多了,他们早就轻车熟路。

    留下刚被封为平南大将军的勒克德浑贝勒守金陵,江南一带新降的汉兵都被洪承畴带到了苏州城下,号称十万。

    苏州城外的虎丘,漆黑的焦土和巨大的弹坑,依稀还可以看到当初博洛扎营的痕迹。洪承畴选择在这里安营扎寨,博洛虽然死的窝囊,但是带兵经验还是有的。他选择的营地视野开阔,确实适合攻打苏州的时候,在此安营。

    洪承畴登上瞭望楼,远远望去苏州城楼上黑压压的炮口,让他眉头一皱。早就听说博洛丢了二百门大炮在苏州城下,果然不是谣传。

    侯玄演的斥候遍布苏杭,洪承畴的行军速度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苏州西城楼上,扶着矮墙望去,黑压压的尽是清兵。

    “大军连营数十里,安营扎寨、布置攻城井然有序,真不愧是是洪承畴。”侯玄演喟然一叹,他身后的武将们深以为然,洪承畴的在崇祯年间杀出了赫赫威名,如今时间过去不久余威仍在。

    侯玄演见气氛有些沉郁,随即醒悟过来,自己一时有感而发,无意中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

    他轻笑一声,说道:“你们也不必害怕,他比博洛如何?博洛还多了二百门大炮,还不是在城下化成了一股烟。洪承畴这狗贼,身受浩荡皇恩,不思报效反而屈膝投敌。这种卖国求荣的汉奸,人人得而诛之,现在咱们运气不错,有了这个诛杀逆贼的机会,我等着与诸位共享此份大功,哈哈。”

    福州,战火尚未烧到的净土上,依旧繁华如昨。

    范闲先是去了城郊的一处庄园,如今这里已经成了嘉定遗民的聚居之地,是当今圣上亲自赐下的。

    一群人将他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询问:“侯大少怎么样了?”

    “听说侯大少打回了嘉定,是真的么?”

    “嘉定现在被侯少爷攻下了么,李成栋呢?”

    ...

    龚老三一拍桌子,斥道:“通通闭嘴,让我来问。”

    他如今俨然是这里的当家人,说话很有分量,乱哄哄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

    “范闲,玄演这次派你回来,所为何事啊?”

    范闲被人围在中间,全身冒汗,但是神色激动说道:“清兵大军压境,侯少爷让我带了一份奏章,要交给当今圣上。”

    龚老三嗨呀一声,一巴掌扇在他的脑门,怒道:“军情急如山,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奏章呢,快拿出来!”

    范闲一脸委屈,说道:“我路过此地嘛,再说了,咱们上奏也不能接着就能到圣上面前吧。”

    龚老三拈着胡须,沉吟道:“你个蠢货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现在郡主和后宫几位娘娘关系不错,可以让郡主交给圣上。玄演一个人在苏州不容易,可不敢误了前线战事。”说完要了奏折,急匆匆带人到郡主府,找黄樱儿去了。

    其他人再次将范闲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起嘉定的事来。

    等知道李成栋投降了郑芝龙,现在正在海上逍遥快活的时候,大厅里顿时骂声一片。

    郡主府和嘉定人来往甚密,门子也都熟识龚老三,将他带到前厅等候。黄樱儿一听是苏州来信,嗖的一声就来到前厅,了解事情之后,稍微换了件正装,就招呼人护着进宫了。

    福州行宫内,朱聿键捧着奏章,激动地脸色泛红。

    “来人啊,传大学士黄道周、蒋德璟、苏观生,兵部尚书吴春枝,定虏侯、澄济伯、永胜伯,进殿。”

    郑氏三兄弟一侯二伯,在南明煊赫无比,等他们姗姗来迟的时候,其他的官员早就到了。

    朱聿键不敢露出愠怒,强颜笑道:“来人,给三位爱卿赐座。”

    郑芝龙三兄弟大喇喇地坐下,问道:“陛下招我们兄弟入宫,有什么吩咐?”

    朱聿键喜道:“苏州侯玄演来信,洪承畴带领十万大军,兵临苏州城下。如今阿济格、多铎,均已北撤,南京金陵已经是空城一座。侯爱卿建议咱们从海上,沿江而上,直捣黄龙!定虏侯的水师战船天下无敌,克复南京就指日可待啊。”

七十三章 五船北航,是故人归

    朱聿键越说越激动,但是他的听众,郑芝龙却兴趣乏乏。

    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是福建的土皇帝,整个南明自己的实力最大。若是贸然去打南京,打下来了皇帝去了金陵,自己的地位肯定没有现在高。到时候朱聿键肯定扶植新的心腹,打不下来损兵折将,死的可都是郑家的兵。

    而且在郑芝龙的心里,大明大清没有什么两样,郑芝龙在日本起家,跟着荷兰人发财,这样的经历很难对大明有归属感。长年累月的海盗生涯,让他见识了人心的诡诈,也促成了他自私贪婪的性格。

    等皇帝说完之后,郑芝龙淡淡说道:“陛下要想攻打金陵,臣可以提供百艘战船,将陛下的精兵运到岸边。”

    朱聿键脸上的兴奋戛然而止,瘫坐在龙椅上,仔细回味着郑芝龙的话。郑芝龙却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给面子了,站起身告罪一声,带着两个弟弟走出了行宫。

    一直在后宫等待的黄樱儿,心不在焉地和皇后聊着天,眼神却一个劲地往宫门口飘去。

    皇后曾氏也是一个知书达理的贤内助,她自从嫁给朱聿键,一个子女都没有生出来,时常对丈夫感到愧疚。朱聿键又是一个不好女色的人,甚至后宫连一个妃子都没有,曾皇后看着黄樱儿的眼神,只当是她在等陛下回来。

    皇后仔细打量起黄樱儿来,果然是天香国色,连她一个女子,都恨不得搂在怀里怜爱一番。

    既然我自己生不出孩子,就让樱儿...

    这时候小太监一声高呼:“万岁驾到。”

    曾皇后和黄樱儿连忙起身,迎了出去,黄樱儿顾不上君前礼仪,福了一记,问道:“陛下,跟大臣们商议的怎么样了?”

    朱聿键怒气冲冲,一把拍在门框上,吼道:“郑芝龙这狗贼欺朕太甚!可惜侯爱卿打出了这么好的机会,朕却不能趁势夺回祖宗基业,朱聿键愧对高祖,愧对先人啊。”

    黄樱儿脸色一黯,呢喃道:“那小侯哥哥岂不是危险了?”

    朱聿键久在宫中,不太了解苏州的情况,但是他自忖清兵入关以来,屡战屡胜。这次统兵的洪承畴,更是当年就名振天下的大将,侯玄演的苏州首当其冲,恐怕凶多吉少。

    黄樱儿失魂落魄地走出皇宫,回到郡主府,龚老三仍然站在远处等候。见到郡主的车驾回府,忙不迭地迎了上去,在车下问道:“郡主,陛下怎么说?”

    黄樱儿挑起车帘,俏颊上梨花带雨,泫然泣道:“陛下去找郑芝龙,郑芝龙不肯发兵,小侯哥哥没有援兵了。”

    龚老三一屁股蹲在了地上,跳脚大骂,而后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怒道:“嘉定两千个孤魂野鬼的命,是侯玄演给的,朝廷大军不去,我们自己去。我这些日子在海上跑商,颇有些船只,足够我们回嘉定了。”

    黄樱儿探出头来,问道:“龚三叔,你们要回嘉定么?”

    龚老三一脸自豪,说道:“郡主还不知道吧,玄演已经把嘉定夺回来了,我决定带着嘉定儿郎,从海上到松江府,然后去苏州。我们的亲人跟着老侯大人,全部死光了也不投降,现在我们也要跟着小侯大人,和清狗拼了。大不了全部死了,去和家人团聚就是了。”

    龚老三说完,转身就走,车帘缓缓放下,里面的黄樱儿眼中光芒一现。脑子里浮现出的,全是侯玄演当日下船挡追兵的背影,还有那慨然抱拳,回眸一笑。

    “去苏州么...”

    回到庄园,龚老三将自己的想法一说,立马换来满堂喝彩。嘉定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回去和侯玄演并肩作战。

    范闲拉住龚老三,耳语一番,龚老三怒道:“你个蠢货办事就是不牢靠,既然如此为何不早说?”

    原来范闲来时,侯玄演告诉他,让他去找郑芝龙买一些火药。

    郑芝龙在海上,有自己的兵工厂,有自己造船上,可以说是财大气粗。

    他的兵工厂,请的都是荷兰的工匠,可以说在这个时代,都是最强的火力。

    龚老三一合计,自己马上就要带人离开福州了,他经营所得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

    他转身回到自己书房,闭门整理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将自己在福州所有的产业整理出一个名目,带着这个名目,龚老三直奔郑芝龙府上。

    郑芝龙带着两个弟弟回到府上,他们三兄弟也不是经常见面,正好趁此机会想要办个家宴。管家匆匆走了进来,跟郑芝龙嘀咕一阵。

    郑芝龙不耐烦地说:“怎么又是侯玄演,区区一个商贾,赶走就是。”

    管家又把龚老三的来意一说,郑芝龙顿时来了兴趣,说道:“老子去见见他。”

    龚老三和郑芝龙的买卖一拍即合,郑芝龙有自己的兵工厂,炮弹可以随时生产。而且此时的福州,没有战事,与其把炮弹留在仓库发霉,不如卖出去生产新的。

    而且有侯玄演在前面顶着清兵,他的安逸日子就能多过几天。

    当然最重要的是,龚老三有足够的诚意,并没有想要从他这里占便宜。

    自小就展现出天才一般的经商头脑的龚老三,终于心甘情愿做了一回赔本买卖,换来的是郑芝龙的三艘大船和满满的火药。

    做好一切之后,龚老三特意去宫中,请了一道圣旨。毕竟他们这么多人,想要一起出走,需要经过层层的盘查。

    朱聿键一听,他们准备共同去和侯玄演死战,心中对郑芝龙的愤恨加深的同时,对这些为大明死战的义士感动不已。当即御笔亲书,让一路上的官吏不得阻挡。

    其实福州和浙江不远,进了浙江就是侯玄演的地盘了,根本不担心被人盘查。龚老三就是这样的性格,要么不做,要做就要百无一失。

    做好这一切准备之后,庄园里的嘉定人,不管男女老幼,一共两千零一十八个人,登上了两艘商船。

    郑芝龙的办事效率也足够快,在他们身后,很快驶来三艘大船。

    五艘船扬起风帆,一路向北。

第七十四章 无双利器,尽是摆设

    苏州城楼上,稀稀疏疏的旗子,在竹竿上耷拉着。

    酷暑的天气,一点风都没有,远处的树梢一动不动。

    守城的小卒,无精打采地看着城下,眼皮跟旗子一样耷拉着,看上去半睡半醒的样子。

    远处的敌营里,营寨大门紧闭,除了知了没完没了地聒噪,苏州城下安静的让人害怕。

    侯玄演巡视着城楼,手里紧紧握着玉质剑柄,倒不是他时刻神经紧绷,而是这块玉质剑柄吸热,是除祛暑热的妙物。走到瞭望台,侯玄演眉头一皱,一脚踢在扶着旗子的小兵屁股上。

    “睡着了?!”

    这个小兵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地挺胸站好,瞪大了眼睛一脸严肃地凝视着城下。

    “都给我机灵点,别看他们现在没动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杀过来了。”

    守城的苏州兵虽然不敢反驳,但是心里都不以为然。这些清军不知道在忌惮什么,久久不敢攻城。

    侯玄演也摸不着头脑,啐了一口骂道:“洪承畴着老小子,带着十万人来苏州又不攻城,难道是来太湖钓鱼么?”

    远处的中军大营里,清兵的将领同样搞不清洪承畴的想法。江宁提督曹存性掀开大帐,看到洪承畴正在和苏州一带降清的将领对着一张地图指指点点。这些人本来都是驻守苏州的总兵、参将之流,对苏州的地貌了如指掌。

    曹存性在一旁侯了一会,见洪承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主动开口说道:“洪大人,这些天酷热难当,军中多有中暑昏厥的。末将建议不妨从金陵调一些莲子、酸梅之类的消暑之物,否则咱们在这干耗着,自己人先不战自溃了。”

    洪承畴听出他话里暗暗夹带着讽刺,这些汉人军阀,虽然迫于形势投降了满清,但是骨子里桀骜不驯。那都是大明朝廷的权威尽失之后养成的习惯,手里有兵的将领,轻易不把上司放在眼里。

    洪承畴强忍着怒意,做出一副豁达的面容,笑问道:“曹将军,可是对咱们久久不攻城有什么怨言?”

    曹存性抱拳道:“末将不敢有怨言,但是我手下的弟兄都已经唧唧喳喳的吵了起来,洪大人,咱们都是带过兵的,要知道军心散了可就不好办了。”

    洪承畴轻轻踱步,走到曹存性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何尝不知道兵贵神速,但是你看到没有,苏州城楼有博洛贝勒的二百门大炮,贸然攻城岂不是自寻死路。”

    帐中的降将们本来都默默听着两位大佬说话,听到这一句之后,在人群最末尾的吴志葵眼睛一亮。他身份最低,连洪承畴的脸都看不到,这时候挤出人群,跪地说到:“洪大人,小将有一事禀告。”

    洪承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讲。”

    吴志葵抬起头来,激动地说道:“小将的手下,有大半都是苏州人,和城里的百姓沾亲带故的更是不可胜数。以前小将和侯玄演没有撕破脸皮的时候,手下兵将也能自由进出城里,探亲访友。当时小将的一个手下,就听他的表兄说起过一件事。

    又一次侯玄演将大炮运到城楼,他的心腹徐元宝曾经问过一句话,“城里又没有炮弹,运这些铁疙瘩上来有什么用。”只因当时小将一心要攻破苏州,找侯玄演报仇,所以这句话一直记得很清楚。”

    洪承畴眼神闪过一道光芒,瞳孔紧缩,上前揪住他的衣领,问道:“此言当真?”

    “小将不敢欺瞒大人。”

    曹存性骂道:“狗日的,你怎么不早说。老子们皮都晒掉三层了。”

    吴志葵不敢顶嘴,只是讪讪发笑。

    洪承畴轻笑一声,说道:“这倒也不是坏事,咱们这几天一动不动,对面肯定已经放松了警惕,今夜攻城必有奇效。”

    入夜时分,清兵摆开阵势,各种攻城器具一字排开。趁着夜色,往苏州城下摸来。

    值了一天勤的守城兵,收拾好武器,排着队走下城楼,等着袍泽兄弟们前来换防。

    士兵可以换防,侯玄演却不敢掉以轻心,他凝神远望,越来越觉得不对。

    “来人,点火。”

    巨大的瞭望台上,一股火焰冲天而起,将地面照的如同白昼。清兵已经出现在了视野范围之内,侯玄演怒吼一声,所有士兵忙转身各自归位。

    敌情不明,他站在城楼上,按捺不动,直到城下一个个怪物一样的木牛车、轒辒车,将士兵护送到城下。

    这些巨大的攻城车是在长方形的车座上建有长方形或山脊形木屋,外蒙牛皮,下安四轮,形同活动掩体。

    强健的士兵推着这些攻城利器,来到城下,多车相连成地面通道,掩护士兵抵近城墙,开始攻城。

    除此之外,还有厚竹圈篷、半截船、木立牌、竹立牌、木幔、皮帘等,它们轻巧灵便,可掩护四五名士兵或单兵抵近城墙,进行攻城作战。

    这一次的攻城是洪承畴指挥,和一味猛攻的博洛不同,他熟悉各种大明的攻城利器。而且整个中原大地,都沦落到了满清手里,他们有着大明绝大多数的武备。

    朱大典一身盔甲,威风凛凛地指挥着手下,待看到城楼上的侯玄演,走过来大声劝道:“督帅,刀箭无眼,敌酋攻城,这里凶险万分,督帅还是暂避吧。”

    侯玄演摇了摇头,他看到苏州兵丢下的石头檑木落到攻城车上,一点伤害都没有,不禁问道:“朱将军,你见多识广,城下这些东西都是什么来头?”

    “这叫木牛车,上面蒙了兽皮,坚硬无比,而且水火不浸,只能用游火铁箱,将烧化的铁水浇上才能破坏掉它。可惜咱们苏州承平已久,没有游火铁箱啊。”

    城下数不尽的清兵,在攻城车的掩护下,用撞木轰击着城门。城上的箭矢、滚石,根本没法透过木牛车伤害到他们。

    在远处瞭望车上的洪承畴,暗自观察良久,终于确认了苏州的大炮确实只是摆设。这才挥手示意,全军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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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西城三日,大杀四方

    侯玄演看着城下汹涌而来的清兵,心跳的厉害,半是安慰自己半是鼓舞士气说道:“城门撞破不足为惧,到了瓮城他们的车进不来,咱们照样可以收拾他们。”

    朱大典脸色一沉,喊道:“就怕清狗用云梯。”

    侯玄演往城下看去,果然清兵已经在城下的护城河里架起浮桥,三五个小兵抬着一个云梯,悍不畏死地往城下冲来。

    朱大典抄起长枪,一边喊着一边在城墙上指挥起来。那些慌了手脚的苏州兵,这才摸起身边的长枪,开始戳击顺着云梯爬上来的清兵。

    这时候换防上来的江阴兵,在阎应元的带领下,显示出了守城的本领。这些人守着江阴小城,都能支撑三个月,现在换了苏州的高城厚墙,简直就像是鸟枪换炮。

    阎应元打眼一看,城头一个少年,拿着一根狼牙棍勇不可当。刚刚爬上城墙的清兵,被他一棍子一个,敲得头颅碎裂。

    刚想过去夸赞几句,阎应元一看竟然是徐元宝,不禁将他揪了回来,大声问道::“你在这做什么?督帅呢,你去保护督帅啊。”

    徐元宝摸了摸头皮,带着他来到侯玄演这边,侯玄演一看到阎应元,忙叫道:“阎将军来得正好,清兵攻势这么猛烈,可有什么良策退敌。”

    阎应元听出他话里已经带了颤音,这个年轻的总督,自从见到他以来,一向都成竹在胸,看来今夜清兵的攻势是把他吓住了。

    阎应元深知主帅的决心对战局有多大的作用,他故作轻松,说道:“督帅不必担心,苏州城里的兵马不虞,钱粮充足。咱们可以分兵成班,轮流上城头据城而守,其他人可以好好修整。敌兵虽众,却一窝蜂涌来,他们的气势早晚有用尽的时候,我们的兵卒却可以保证每次都精力充沛。

    再说了,洪承畴无力围城,只能集中兵力猛攻西城楼,咱们身后就是源源不断的援兵。夏完淳的兵马、张名振的兵马,正在赶来。此长彼消,苏州城万无一失。”

    侯玄演听了他的话,心下稍定,自己确实还是太年轻了,这样的场面第一次见到,难免有些心慌。

    “好,阎将军临危不乱,胸有成竹,这些事就交给你负责。”

    阎应元暗暗点头,只要眼前这个年轻的总督,不要怯战,不要投降,他就有信心守住苏州。

    ...

    乱世人命贱如狗,三天的僵持下来,苏州城下的死尸已经堆积成山。

    千疮百孔的城墙,仿佛在诉说着这几天战事的惨烈,随着一波进攻再次无果,曹存性已经按捺不住了。

    他的嫡系兵马折耗过半,要是在苏州城下打光了,他这个江宁提督可就成了洪承畴手里的玩偶,想怎么提怎么提了。

    洪承畴的中军大帐内,空无一人,他早就登上了瞭望楼,正在注视着城上的情形。

    曹存性远远望见,快步赶了过来,登上瞭望楼就看到城下的尸体。

    他心头一痛,倒不是对自己手下有多深的感情,那些人可都是他加官进爵的本钱啊。

    “洪大人,再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啊,我的人已经死了一大半,再打就全折在此地了。”

    洪承畴这些天未尝没有暗中敲打他的意思,每次曹存性的兵被派上去的时间确实略微多一点。但是如今他明显看出,在自己的源源不断地进攻下,苏州城的守备已经没有以前那么严密了。

    他已经得到消息,豫亲王多铎正提兵赶来,到时候北方大地上,汉八旗、满八旗、绿营兵这些战力强悍的援军会源源不断地赶来。至于曹存性这样的江北军阀,手下的兵都是些**,欺负百姓倒是一把好手。

    洪承畴将脸色一沉,再也不是当日里和善的模样,他冷声道:“苏州已经撑不住了,这个时候你来说这些,是想前功尽弃么?”

    曹存性毕竟只是一个武将,哪里有洪承畴这样的官场浸淫多年的脸皮和功力。他见洪承畴前恭后倨,自己的兵所剩不多,洪承畴立马变了态度。这样的气,曹提督什么时候吃过,他恨恨地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洪承畴哂笑一声,不再理会他,晾他一个小小的提督,是在清兵南下才投降的。

    这在降清的汉人里,算是资历极低的。

    这些汉奸投降了异族,虽然有时候也会心虚汗颜,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在庆幸自己投降的早。

    在他们看来,大明已经毫无希望,满清入主中原,江山易主只是迟早的事。

    所以这些人里,也比较起谁降的早来,那些早早就投降了的,自觉在满人主子心中,分量要大一点。

    最早的当然是范文程这样的,满清还没起势,大明还没落寞的时候,就毅然决然跪下做狗的,在满清的朝廷中1,很有分量。

    像祖大寿、洪承畴这些入关前投降的,地位仅次于范文程。

    吴三桂、耿精忠、孔有德等人,虽然降的不算早,但是手里握有战力强悍的军队,地位也很高。

    至于南下江南,投降的这些汉人,他们这些老汉奸,轻易也是看不起的。

    洪承畴放着曹存性不管,准备一鼓作气,拿下苏州的时候。在苏州的东门,这里没有清兵攻城,城头上一队兵马半是修整,半是守城。

    突然,远处隐隐冒出一队人马。守城的士兵马上警觉起来,他们已经在残酷的攻防战中,快速地成长起来。

    等人靠近了,他们发现是自己的人马,张名振骑在马上,跟他身边的龚老三说道:“前边就是苏州城了,咱们现在就进城吧。”

    龚老三和他身后的嘉定儿郎,人人脸上都露出兴奋的神情,一别这么久,终于可以见到他们的侯大少了。

    守城的士兵再次确认了周围没有清兵之后,将东城门的吊桥缓缓放下,张名振领着兵马入城。

    在他们身后,一连十几辆马车,缓缓进城。

    里面装着的,是整整三艘船的炮弹火药。

第七十六章 这一步之土,权当我已收复

    苏州西城下,临时搭建的大帐内,侯玄演和几个重要的官员,围着一口大锅。锅里盛着炖烂的白菜,还夹杂着大块的肉片。

    战事紧急,他们都是不可或缺的指挥官,所以连回家休息的机会都没有。

    侯玄演捧着一碗米饭,使劲扒了一口,骂道:“洪承畴这个狗贼,心可真黑,浑然不把他手下的兵当人看。这样攻城,纯属是拿命往上填。”

    左右几个正在吃饭的的官员神色轻松,阎应元的守城策略施行后,虽然敌人攻势甚猛但是都能守住。苏州兵在一次次的换防中,也慢慢地成熟起来,他们是幸运的,在第一次打仗就遇到了最好的指挥,和最坚固的城池。

    朱大典抹了抹嘴上的油,随手擦在布甲上,说道:“我看他这个打法不对劲,哪有上来就拼命的,要知道咱们可是还有浙江全境在手。他拼的这么厉害,就不怕士兵打光了被我们反攻?”

    阎应元放下碗筷,眼睛一眯沉吟道:“洪承畴名头甚大,当时崇祯帝在位的时候,他就是闻名天下的名将。他手下的兵马,被称颂为“洪军”,闯贼在中原作恶的时候,几无敌手,但是遇到洪承畴逃都逃不掉。这个人向来治军有方,多谋善断。我看他这样不顾一切的攻城,第一是为了给他的满清主子看,以示忠心。第二,是为了清除异己,他被任命为江南招抚总督,江北诸镇拥兵自重者极多,他可能是想借我们的手,铲除这些不安定的军镇。第三...”

    侯玄演接着话茬,说道:“第三,八成这个狗贼正在等着满清的援兵,我看照他的这个拼命三郎的劲头,他的援军离咱们苏州不远了。”

    阎应元点了点头,道:“督帅所言不差。”

    帐里几个人正在讨论的时候,一个小兵掀开大帐进来说道:“禀大人,张名振大人从松江府带兵进城了。”

    帐里众人互相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大家眼里的欣喜,洪承畴的攻势太猛,这伙援兵来的恰到好处。

    侯玄演起身迎到门口,张名振已经到了帐前。

    看到侯玄演、朱大典等人,围着一口黑锅,和士兵们同甘共苦,张名振心中莫名的感动。这才是恢复中原的军队,该有的气象。想起当初在绍兴,鲁王虽然也有北渡收复失地的壮志,但是却歌舞升平,每日里饮美酒看歌舞赏美人儿,正应了那句诗。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侯玄演刚想开口,就看到张名振身后,一个个熟悉的身影。

    “龚三叔!你们怎么来了?”

    龚老三傻笑一声,盯着侯玄演打量一阵,满意地点了点头。侯玄演在苏州久居高位,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了,身上举手投足之间有了一股上位者的气质。

    “进来说话,范闲你也来,我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进到帐中,还没等范闲开口,张名振一脸怒意,咒骂道:“郑芝龙这个奸贼,鼠目寸光,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肯出兵。陛下手里没有兵马,可恨收复金陵的大好机会,就这样浪费了。”

    他在路上已经听龚老三说了,把张名振气的吐血,几天了火气还没消。

    侯玄演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叹息一声:“没办法,郑芝龙势大,陛下和我们谁都治不了他。只是可惜了这么个千古良机,唉!”

    帐中官员俱都叹息一声,大明但凡团结一点,在来一个有权威的皇帝统领,怎么都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侯玄演旋即问道:“那火药呢?”

    龚老三这才插得上话,说道:“我把福州的家底全卖了,跟郑芝龙换了三大船的火药,已经运进城里了,这边战事紧急,张大人建议存在东城了。”

    侯玄演点头道:“卖了就卖了吧,福州偏暗东南,不是志士久留之地。老子有了这些火药,大计授矣!”

    朱大典说道:“张大人心细如发,若是贸然运到此处,恐怕会被城外的火矢误燃。”

    阎应元也长舒了一口气,他虽然为了安定侯玄演,表现的信心满满。但是对面的洪承畴确实是他难得一见的良将,指挥起来毫无纰漏,已经有好几次清兵爬上城楼了。

    “督帅,洪承畴认定我们没有炮弹,不如趁此机会重创他们。”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还不是时候,炮火虽烈,但是一旦炮声响起,洪承畴可以从容撤军,死伤虽多,不能动其筋骨。让兄弟们再守一会,到了晚上,找可靠的人手,偷偷运上城楼,我怕城中有敌人眼线,切记不可走漏风声。”

    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顾守正,犹疑地问道:“督帅,将士们在城楼,多撑一会就要多死很多人呐...”

    侯玄演和阎应元、朱大典一起望向他,各自心照不宣地一笑。

    朱大典知道他是侯玄演的心腹,而且还有亲戚,耐心解释道:“放他们离开,到时候在野外遭遇,想要全歼他们,死的人会更多。”

    顾守正虽然是个有点书生意气的读书人,但是对侯玄演的崇敬,让他选择服从。他低下头,默然无语。

    侯玄演剑眉一挑,冷声道:“被这鞑子的忠犬按着打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还手了。派出五个探子,分路出城,势必联系到太湖吴易。让他今夜坐等炮火声起,让他们从后面掩杀,痛打落水狗。再派人传令夏完淳,让他不必进城,率所部人马向无锡常州进发,趁机收复失地。”

    说完之后,侯玄演环顾帐内,人人振奋,脸上都流露出许久不见的激昂。

    “让城里换防的兄弟,好好休息,我亲自去城上顶住最后一波的攻势。你们都养好精神,准备追击洪承畴这狗贼。嘿嘿,今夜不比以往,多追出去一步,就意味着脚下的一步之地,被我们收复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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