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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日生     北上伐清txt下载     北上伐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九章 训子

    沐天波一纸诏书上到朝廷,先别说侯玄演的反应,先把整个云南的文武官员吓得够呛。

    摄政王兵威布于四海,区区云南一省之地,哪里敌得过近百万的北伐军。

    云南的官员也不都是铁板一块,彭柱泽大闹西南,云南的土司全部撤了,新来的流官无不出自侯玄演的门下,谁会随着沐天波扯旗造反。

    这是一个以死抗争的封疆大吏,在侯玄演登位前夕的最后一击,尽管毫无杀伤力。

    抱了死志的沐天波,震天蹲在府中谋划,等待着侯玄演露出獠牙,对云南发兵之后,他好率众抵抗。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金陵那边毫无动静,这一封奏章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黔国公府上,沐天波神色黯淡,他刚刚收到了贵州布政使张扬的回信,对方在信中为侯玄演歌功颂德,洋洋洒洒几千字叙述当年摄政王在川黔交界平定四大贼人,还了贵州四川一个安宁。还劝导沐天波洗心革面,主动去金陵请罪,收回此前的不敬话语。

    砰地一声脆响,上好的瓷杯碎了一地,周围的下人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沐天波将书信撕碎,愤然站起身来,瞪着眼环视一周,片刻之后又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大明到了现在,或许比当年满清南下还让人绝望吧,满人虽强犹有无数志士奋起。如今满朝上下,四海之内,人人都不敢和侯玄演作对,岂不是让他轻易篡位!念及至此,沐天波年轻的脸上满是心力交瘁的无可奈何。

    他十岁承袭黔国公,任征南将军,至今已有二十二年。沐家祖训世世代代与国同休,忠于老朱家和大明,沐天波也是在这种教导中长大的。

    一个下人悄然退了出去,快步走到内院,将这里的事告知了沐天波的母亲。

    不一会,沐天波的老娘陈氏带着儿媳焦氏匆匆赶来。沐夫人五十多岁,因为保养得宜,看上去风韵犹存,年轻时也是个倾城的美人。

    沐天波是个孝子,他十岁当了国公,大小事宜都是他娘教导的,对母亲尤其敬重。尽管心情奇差,还是站起身来,弯腰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就将咱们沐家百年的基业全部毁掉了。”沐夫人冷着脸训斥道。

    沐天波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他虽然万分敬重母亲,但是听到这句话也不高兴了。

    焦氏在一旁说道:“夫君,听母亲的话吧,忠显和忠亮还小,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吧。”

    “你住嘴!”沐天波不敢和母亲犟嘴,但是训斥妻子还是敢的,红着脸近乎嘶吼地骂道。

    “好啊,你长了本事了,知道骂你媳妇来指桑骂槐了。是不是我们这两个妇道人家,在你黔国公的眼里,成了祸害了?要不要我们两个死在你的跟前,你才肯饶了这一家人的性命。”

    沐天波见母亲难得动怒,脸上泪珠滚滚,先慌了手脚:“娘...您这是哪里话,可折煞儿子了。儿子又不是那昧心的豺狼,哪敢骂自己的亲娘。”

    旁边沐天波的女儿搂着两个弟弟,低眉垂泪,啜泣不止。

    沐忠显仰着脸,大声道:“奶奶,娘,爹做得对,忠显不怕!”

    沐忠亮也跟着哥哥幼声喊道:“对,不怕!”

    沐天波心怀大慰,两个儿子不愧是沐家的种,但是之后反而更加为难起来。儿子这么懂事,却要跟着自己送死了么...

    沐夫人更加生气,眼角折出几道鱼尾纹,斥道:“萱儿,还不把你弟弟带回院子,在这里添什么乱?”

    先前抹泪的沐家千金,沐天波的女儿不是焦氏的亲女,是沐天波早先和府上的俏丽丫鬟所生。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地位,听到祖母的训斥,连哭都不敢了,拉着两个弟弟就要往外走。

    沐显忠虽然只有十二岁,自己姐姐已经十四了,但是毕竟是个男孩。使劲挣脱了姐姐,将她推倒在地,跑到沐天波身边,叫道:“我不走,我要和爹爹一起,为大明而战。”

    沐夫人和焦氏气的眼眶一黑,五岁的沐忠亮也跑了过去,选择跟父兄站到一块。

    沐天波骄傲之余,心底喟叹一声,这两个孩儿终究是自己的骨肉血脉。自己就义也就算了,让他们也跟着一起送死,沐天波心底生出一丝犹豫。人本来就是这样,干大事时候往往是凭借一时血气,便敢写奏章将侯玄演骂个狗血淋头。事过之后才会想到自己的下场,和家人的安危。

    沐夫人见自己的儿子脸色变化,母子连心当即明白了他的心思,不禁喜上心头柔声劝道:“儿啊,那摄政王匡扶社稷,力挽国难,是几百年也没见着的英豪。我们有什么本事,要和他作对。想当初鞑子南下,你可能赶了出去?大明朝早就完了,更别说人家还没篡位,你就着急忙慌上书辱骂,这不是取死之道又是什么?你是不是也知道自家的斤两,一心求死来换取你的名声。

    名声要是对你真的那么重要,你就狠下心来拿我们这一族人的性命,换你忠贞的前朝臣子的名声去吧。”

    沐天波被说的满面羞惭,揽着儿子默然落泪...

    -----

    对于云南沐府,金陵并非没有任何动作。

    侯玄演暗中调动川兵,摆在川黔地面,说是防备蛮夷其实早就将云南控制起来。他有这个自信,没有人会跟着沐天波来造自己的反,朱明到如今经历了这些年的暗无天日的无能腐朽,像沐天波这样的还能剩下几个?

    最重要的是,如今在侯玄演的调制下,整个大明朝都在疯狂地逐利累积资本。新兴的阶层已经快速崛起,这些人是侯玄演的忠实拥趸,没有人能撼动他在大明的根基。

    现在侯玄演还没有时间处理这件事,沐天波是个忠臣,他很敬重这样的人。所以侯玄演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但是这个机会是有期限的。

    否则何须妄动刀兵,整个云南有谁敢执戈随沐府和自己为敌?

第四百六十章 破天携雨而来,聚起万里波涛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雨幕垂在大院的四周,雷声滚滚。

    几个婆子忙里忙外,丫鬟们更是端着盆子进进出出,侯玄演终究是忍不住了,踏进房前。

    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一抬头看见是王爷,慌忙将他拦住,阻道:“王爷,这里您可不能进呐。”

    如今的人普遍认为见血不吉利,产房是个污秽之地,而且这时候生孩子是个高危的活儿,如果因此丧妻,那更加会认为是血光之灾。

    侯玄演哪管这个,说道:“无妨,我进去看看。”

    婆子拦他不住,侯玄演进了产房,丫鬟们更加紧张起来。

    正在小姐身边伺候的妙儿见他进来,站起身来不由分说将他推了出来,唬着脸娇声说道:“我的爷,您就别来添乱了,在外面等着吧。”

    侯玄演瞪了她一眼,后者丝毫不惧,一点要退让的意思都没有。侯玄演只好撂下一句狠话道:“进去好生伺候,出了事我饶不了你。”

    今儿是黄樱儿的产期,天公作美突如其来的暴雨,让天气不是那么炎热。

    侯玄演紧张地走来走去,一众妻妾都在一旁等候,看着自家老爷的模样眼热的很,恨不得被他牵怀的是自己,无奈肚皮不争气。

    钱薇走上前来,说道:“夫君不要担心啦,樱儿姐姐武艺高强,身子最好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侯玄演点了点头,往堂上的太师椅一座,看着外面的暴雨说道:“这雨下的,跟要天塌一样。”

    卞玉京捂着嘴,轻声说道:“俗话说风从虎雨从龙,王妃这一胎可了不得了。”

    侯玄演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卞玉京只是低着头娇笑,也不害怕。

    侯玄演随即道:“本老爷生龙活虎的身子,你们一个个的都雨露均沾,也从没有冷落哪个,怎么就都这么不争气。就只有锦儿给我生了一个宝贝女儿,你们回去之后好好琢磨反思一下,怎么给我开枝散叶。”

    侯玄演两世为人,自然知道生孩子需要双方共同努力,但是这个腐朽的封建社会给了他随便甩锅的机会,大言不惭地驯起妻妾来,毫不脸红。

    一众美人儿除了杨符锦和顾菱儿之外,都满脸羞惭低下了头,侯玄演心底暗道:幸亏这些人不知道,自己的那些个恶趣味像脸上了、双峰了、嘴里了...是不能让人怀孕的。

    其实不是他不想播种,只是这些女孩中好多还都是少女,又没有黄樱儿和杨符锦这样的柔韧身子,现在让她们生孩子风险有点大。

    哐当一声,又是一个惊雷,雷声结束之后,产房中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

    侯玄演快步站起身来,走到产房门外,婆子欢天喜地出来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个男孩儿。”

    侯玄演急声道:“王妃怎么样?”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王爷。”

    侯玄演走到房内,黄樱儿一向红润的脸蛋,变得煞白。眼珠滴溜溜一转,看到侯玄演之后,黄樱儿双颊已经挂上了两颗泪珠。

    侯玄演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怎么样?”

    “疼...”

    侯玄演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说道:“你看这场雨,像不像我们初识的那天晚上?”

    黄樱儿美目一亮,点了点头,又想起了那个暴雨下的古寺。

    婴儿的啼哭声非常嘹亮,中气十足,将父母拉回到现实,就像是提醒他们自己才是今天的主角。侯玄演还没安抚好老婆,根本没有心思看儿子。

    黄樱儿脸色一变,心疼地说道:“他怎么一直哭啊,不会哭坏了嗓子吧?”

    旁边的接生婆子怀里抱着一个襁褓,里面就是侯玄演的儿子,婆子笑道:“王妃有所不知,这心生的孩儿,哭的越大声越好,说明越呢健康伶俐呢。”

    婆子的话音刚落,小孩儿的哭声戛然而止,黄樱儿嘶了一声,虚弱地说道:“他怎么不哭了,不会是个小傻子吧?”

    屋内的人纷纷轻笑,侯玄演这才想起站起身来看看自己的儿,果然是印证了那句至理名言--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

    襁褓内的一张小脸,此时正瞪圆了眼睛左顾右盼,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奇的世界。

    黄樱儿武艺高强,再加上吃喝用度无一不精,孕期内又有杨符锦这个小神医贴身伺候,所以这孩子甫一出生,就精力旺盛之极。

    一般的小孩儿,哭完之后就会大睡,这小子现在还在四处张望。

    黄樱儿有些着急,翘着脑袋说道:“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婆子轻轻低下身子,将孩儿放到她的眼前,黄樱儿苦声道:“呀,怎么这么难看?”

    婆子刚想把孩子放在她的身边,一听这话差点跌倒,说道:“王妃有所不知,刚生的孩儿都是这样,小王爷已经算是难得一见的好看的了。等到长上几个月,才看得出容颜丑俊呢。王爷和王妃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小王爷他呀,一定也是个俊俏的郎君哩。”

    杨符锦也上前说道:“嬷嬷说的是呢,姐姐是没见着小桃子生的时候,也是这么个样子呢。”

    黄樱儿一想小桃子现在的模样,粉雕玉琢,精致可爱,可不是这么个道理,这才放心下来。

    卞玉京搬来一个凳子,侯玄演坐在床边,和黄樱儿一起看着他们的儿子,两个人都洋溢着甜蜜的微笑。

    “小侯哥哥,我们的儿子生了,你想好叫什么名字了么?”

    侯玄演一抬头,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当然,我办事何等的稳妥,早就给他取好了。”

    众人一起竖起耳朵,黄樱儿更是喜道:“快说来听听。”

    “风从虎雨从龙,这小子携雨而来,雨水汇集入海,终成万里波涛。正好他老子我现在布威德于四海,开万里之波涛,就叫他一个侯龙涛,怎么样?”

    黄樱儿立下大功,胆子也大了起来,摇着头毫不留情地讽刺道:“太难听啦,必须换一个!”

    侯玄演摸了摸鼻子,嘀咕道:“什么欣赏水平?那我就去找几个学识好的,或者让他三叔祖来取好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崩溃

    “塞外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李好贤背着双手,在松山堡下吟道。

    声音苍凉雄浑,配着这山、这人、这场荡气回肠的大战,说不出的应景。

    自从河间一战,他就迷恋上苏州小调,闲在金陵半年多的时间,不知道听了多少大家的弹唱,倒是学会了不少的诗词。

    “好!好诗,齐国公真有文采。”刘黑七挑着大拇哥,一脸的敬佩。

    “你知道什么,这是北宋范仲淹写的,真没文化。军中开设了扫盲班,我听说就属咱们火字营的人最不积极,仗着往日功劳叫嚣,以大字不识为荣。老子不惜带说你们,都别他娘的给我丢脸,扫盲班那是王爷下令开设的,现在连街头的小贩都会看报纸了,你们这些劣货闲暇时间少聚在一块扯皮吹天日地,多去学学识文断字。”李好贤早就不满老部下的作风,借机痛骂一顿,不光是骂给撞在枪口的刘黑七,更是提醒其他人。

    刘黑七一脸惭愧,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挠头。李好贤见他这副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骂道:“都有点上进心吧。”

    “国公,你看,是王爷他们来了。”有个将佐指着海面叫道。

    李好贤往前一看,果然是一支船队在慢慢靠近港口,举起手中的千里镜,只见海面上的大船龙旗招展,是侯玄演的龙船没错。

    一行人赶忙从高岗上马,纵马来到港口处,等待着船队靠岸。

    龙船的甲板上,秦禾在船舱外高声道:“王爷,我们到了。”

    侯玄演头晕脑胀地从船舱出来,身边的亲兵上前帮他整好盔甲,侯玄演按着额头说道:“每次坐船都要晕,以后宁远多赶一段时间的路,也不走海了。”

    抛锚停靠之后,一个锥形的阶梯从船上落下,侯玄演带人慢慢走了下来。

    李好贤上前道:“恭喜王爷,喜得爱子。”

    侯玄演抹着眼皮,不咸不淡地说道:“生个儿子有什么好恭喜的,你们给我炸的怎么样了?”

    李好贤是最了解他的,见他无精打采就知道多半是晕船,轻声说道:“王爷,前线一切按照计划,并没有出现什么纰漏,全是按王爷临行前的吩咐做的。一路劳累不如在此地稍作休憩,过几天去前线不迟。”

    摇了摇头,侯玄演活动了下手腕脚腕,说道:“速战速决,攻下沈阳再好好歇息不迟。”

    李好贤凑近了之后,压低声音,迫不及待地问道:“王爷,金陵那里?”

    旁边的将领纷纷竖起了耳朵,他们当然知道李好贤问的是什么,自然是登基称帝的事。军中对此事最为上心,尤其是北伐军火字营,这些人身上刻着侯玄演的烙印,除了侯玄演,不管是谁上位都不会信任他们。

    太平本是将军定,将军们现在也想着经历谋取享受太平盛世的机会。

    侯玄演按着腰带,说道:“我该做的事,自然会做好,你们的职责就是打仗,现在是征辽最后阶段,都给我打起万分的精神,先把满洲荡平再说。这场输了,剃了头当龟蛋就是了,还管什么金陵不金陵的。”

    “哈哈,王爷说笑了,他们拿什么赢。”

    侯玄演的晕船气还没有过去,心烦气躁的,借题发挥大骂道:“老子让你们好好打仗,还难为你们了怎么着,这么多的废话。身为一群将军,连他娘的稳妥两个字都不知道,河间之战你们还觉得万无一失呢,差点把我们全都害死。一群鼠目寸光的东西,滚滚滚,都给我滚。”

    大骂一通之后,侯玄演发泄的差不多了,火字营众将早就习惯了这种一脉相承的脾气,李好贤就是个活脱脱的侯玄演二号,他们浑然不以为意。

    尤其是李好贤,笑着上前说道:“王爷息怒,这群小王八蛋就是个样,我刚刚还训斥他们来着。”

    “少来这套,不是你挑起的话头,老子不至于生这个气。”

    秦禾从船上牵下马来,马儿也是一样的无精打采,好好的一匹神骏被折磨的半死不活。

    下地之后,倒是马上恢复了些精气神,侯玄演翻身上马,马鞭指着前面说道:“走,去会一会吴三桂。”

    北伐军大营中,除了有些泄气的阎应元,其他人都满脸兴奋。

    侯玄演的到来,预示着进攻即将到来,杀人诛心啊,这场仗他们自己都有点心怀不忍了。

    这就像两个人生死搏斗,技高一筹的那个把地方打倒在地,却不肯杀他。而是蹲下身子慢慢折磨了三天三夜,残忍的让人发指。

    侯玄演却不以为然,能够用炮弹解决的事,为什么要拿人命换。在这里炸上几个月,北方的几百个工厂因之快速发展起来,登莱水师的兵工厂不断革新技术,为水师服务的许多附属工厂也是订单不断。

    朝廷累计了太多的财富,不快点还利于民,而是拿在手上挥霍,骄奢淫逸。那么大明的下场就会跟西班牙一样,渐渐没落。

    想后世的满清,花了天价打造的北洋水师,还不是打不过刚刚崛起的日本。那时候北洋舰队的船只是非常先进的,靠钱买装备,始终是下乘。还是要有自己的工业基础,才是王道。

    如果征辽之战真的打完了,侯玄演只能想办法在南洋开战了,找几个小国收拾一下,打开更大的入海口和商品倾销地,来控制大明国内日益膨胀的资本,避免被它反噬。

    原始积累势必是要流血的,白银黄金看上去无限美好,一旦失控就是洪水猛兽。即便是小型的通货膨胀,也不是这个刚刚起步的大明能够应付的。

    大帐内除了晕船的后悬崖还有抱着小情绪的阎应元之外。其他将领神色间兴奋异常,堵胤锡直接起身说道:“王爷,何时攻城?”

    侯玄演揉了揉眼睛,歪着嘴说道:“再炸十天!”

    “...”

    大帐内鸦雀无声,看向侯玄演的眼神都有些敬畏,王爷是个真正的狠人啊,这心肠也太硬了。

    侯玄演看了看诸将的反应,暗道你们懂什么,我这叫以战养民。身为帐中唯一一个知晓战争经济学的人,侯玄演凝声问道:“我们的弹药还有多少?”

    郑遵谦负责前来运送的各地车队的管理,闻言说道:“此地的尚可以支撑半个月,宁远、山海关各有囤积。”

    没办法,侯玄演战前开出的条件太过诱人了,举国之内的官商多有前来分一杯羹的。

    “算了,就十天吧,十天之后攻城。”

    -----

    清兵大营中,锦州的头把交椅上坐的并不是吴三桂,而是代善。

    堂下汇集了几乎是满清所有能战的武将,每个人激活都市眼窝深陷,印堂发黑,头发蓬乱。

    他们打了半辈子仗,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不进攻不撤退,围着你一顿轰炸。

    锦州、松山、杏山三处的清兵,这两个多月真正的吃不好、睡不宁。粮食想要经过城外运进这三个地方,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近四十万大军,塞在松锦这个狭长的战场,足以守住所有的关隘。

    松山堡上断了粮的清兵,已经把树皮都啃光了,每次一躺下耳朵里嗡嗡的轰鸣声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在睡梦中被一发炮弹带走,绝望的情绪蔓延在松山堡和杏山。

    当初洪承畴在松山堡支撑了三个月,现在的清兵正经历着比他们还悲惨的日子,因为洪承畴起码知道自己投降之后可以保命,但是清兵投降只能是死的更快。

    代善环视着堂内的满清武将,这些人虽然面临绝境,但是有一点他是很放心的。在场的不论满人还是汉人,都不会投降,不是因为他们多么忠贞,而是对面是恶名在外的北伐军。

    北伐军不要俘虏,侯玄演公然宣称,他们不要投降的清兵,也不要抵抗的清兵,他们要的是辽东的港口和满洲的土地。

    “明军已经炸了两个半月了,松山堡弹尽粮绝,锦州也快撑不下去了。这样下去是死路一条,我们已经决定要放弃松锦,死守盛京。”

    “松锦这般地势都守不住,如何守盛京?”吴三桂哦冷笑道。事到如今他也不怕满人主子了,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还是秋后的蚂蚱,命都快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所有人都知道吴三桂说的没错,不管是海路还是陆路,都很难躲过北伐军的横扫,对于他们来说末日已经提前到来。

    “若是实在不济,我们还可以去罗刹国避难。”代善叹了口气说道,他也知道沈阳根本守不住。

    松锦丢了,失去了孙承宗和袁崇焕师徒构建的防线,他们的老巢内无险可守。当初蒙元灭金,走投无路的女真人也没有往他们的老家跑,而是去了河南。因为女真人不具备修建城邑和防线的能力,所以满洲根本就是一个屠宰场。只要他们敢逃回满洲,迎接他们的势必是携胜而来的北伐军的屠戮。

    耿仲明冷眼看着这一切,未战先言败,这些人已经被七十多天的炮击炸的失去了对胜利的希望,一心想着失败的人没有反戈一击的机会。他的大哥孔有德在宁远城下支援尚可喜,被北伐军一个反击差点全军覆没,最后尚可喜也没有救出来。想到自己这些人,多半也会跟尚可喜一样的命运,耿仲明心瞬间凉了下来。

    他站起身,一言不发走出了大堂,代善见吴三桂桀骜不驯,耿仲明更是不理睬他直接出去,简直没有一个汉将把他放在眼里,想到当初满人的高高在上,不禁气急败坏。

    耿仲明走出了大堂,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手下的将士望着他的眼神,都充满了麻木。

    回到帐中,耿仲明将全身的盔甲除去,在帐内摆上了自己父亲和毛文龙的灵位。上了一炷香之后,这个纵横沙场几十年的汉奸,选择了却自己性命。

    晌午时分,亲兵耿三端着一碗米粥,半根羊腿进来,愕然发现倒在地上的耿仲明。

    手里的饭菜在锦州比黄金还珍贵,此时却被他摔在了地上,耿三怪叫一声上前伸手一摸,自家王爷已经没有了鼻息。耿仲明身边一个酒杯,脸上七窍流血,分明是服毒自尽了。

    “来人呐!王爷自尽了。”

    大声的嘶吼,很快引来了耿营中的将士,他们愕然地看着耿仲明的尸首。

    本来就快崩溃的清兵,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无数人瘫坐在地上。有一些心理承受力差的,也拔刀自尽,获得了解脱。

    可怖的军营中,到处都是插着刀的尸首,杀死他们的刀把握在自己的手里,集体自杀就像是最寻常的事情一样。若是有人来到这里,跟他说这是九幽地狱,来者一定深信不疑。

    吴三桂的营中,他的手下比耿仲明稍微好一点,但是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张献忠的三个义子,当初在四川投奔了吴三桂,因为作战勇猛已经被拔擢为心腹。

    他们之所以升的这么快,也是因为吴三桂自己的嫡系战死的太多了,而且都死的颇为窝囊。

    大部分人都是在城楼或者干脆在城内,就被突然落下的炮弹,或者炮弹炸起的碎石击毙。

    吴三桂到现在也不肯认输,他沉声道:“代善这个野猪皮要逃,鞑子们本就是一群无根的野人,窜到哪里并无区别。我等皆是辽人,岂能轻弃辽土。松锦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我意已决,明日与明军决战。”

    吴三桂严格意义上不算是辽人,但是他早就把自己当成辽人,若是从祖大寿那边算,辽人也肯接纳他。

    “我等誓死追随王爷,与明军决一死战。”

    “好!明日我打开锦州城门,满人想逃也没有机会,只能和我们一起死战。”

    吴三桂不无阴毒地说道,心底冷哼道向来只有我吴三桂坑友军,你们野猪皮还想丢下我,白日做梦!

第四百六十三章 收网

    松山堡内,清兵人人骨瘦如柴,三个月的时间在平时可能很快就过去了,但是如今就跟过了半辈子一样。

    松山堡依山而建,山顶的水源也已经喝完了,只剩下往日的积雪融水,在山顶一个山洞中能够接到。其他地方都被炸翻了,就算有水都不能喝,更何况还有生命危险。

    三四个清兵守在洞口水源旁,倚着长枪才能站住身子,旁边的人拿着碗,一碗一碗地接水。

    山下的北伐军已经跟点卯一样,习惯了轮流前来轰炸,巨大的声响在松山响起,清兵的脸上则流漏出麻木地神情。

    突然,远在锦州城内升腾起烟花,那是相约共同出击的信号,松山堡上清兵主将姜襄神色激动,他的手握在刀柄上,迟迟不肯松开。

    周围的手下都已经忍不住了,大声叫道:“大人,突围吧。”

    “横竖都是一死,今日我们拼上一回。”

    松山堡大门洞开,残存的清兵一起往山下冲去,与此同时杏山和锦州也是一样的局面。

    震天的喊杀声惊动了大营中的北伐诸将,侯玄演正在吃饭,丢下半碗粥从大帐中冲了出来,手握着筷子喃喃地说道:“我倒是小看了吴三桂,这是要拼命啊。”

    不一会几员大将都穿戴整齐,看着侯玄演披头散发,还拿着双筷子眼神都有些怪异。

    “盯着我看什么,敌人拼命了,都给我提起精神来,好好打完这一仗。北伐走了九十九步,别在最后一步跌倒了。”侯玄演说起话来还是很有气势,即使他现在的这幅形象是在不应景。

    比侯玄演更惊讶的是锦州城中的代善,他还以为明军攻城了,结果一看竟然是吴三桂突围。

    代善当即气的差点吐血,他昨天刚说了要撤退到沈阳,吴三桂就开城迎敌,这是逼自己决战啊。

    代善手中尚有三万八旗兵,他并不想丢在辽东,但是吴三桂同样不想和他一起去满洲。

    “吴三桂这个狗奴才,我要杀了他!”

    亲王满达海拔出腰刀,掐着腰大声道:“王爷,现在不是骂他的时候,只能跟他一起打了。”

    代善点了点头,剩下的满八旗也都投入了战斗,城外已经杀成了一片。

    代善虽然恨死了吴三桂,但是也没有办法,眼下若不和他齐心协力,连最后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罢了,再往满洲逃也不过是迟缓一日,就在此地和汉人决一死战吧。”代善无奈地说道,但是他手下的清兵却都迸发出最后的斗志。

    不管战况如何,不管他们能不能创造奇迹,至少可以从无尽的轰炸和饥渴中解脱出来了。

    李好贤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他的爱将胡八万,这些人冲杀在最前面,指引着所有原本火字营的将士。

    从来不曾落人后,要拔征辽第一功,纵使散落在各地的府兵中,他们的身上永远刻着火字营的烙印。

    孔有德正在料理耿仲明的后事,听到喊声声后,竟然大笑起来。

    “吴三桂这厮我向来小看了他,没想到掉了绝境反而爷们了一回,也好,我就随他拼上这一次。”说完翻身上马,带着伤率众参战。

    站在高岗的侯玄演,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一回实在不像是吴三桂的作风,这个大汉奸竟然转了性,这么有血性了?

    别人不知道,侯玄演却是深知,吴三桂向来只知道保全实力,即使是胜率很大的局面,也不敢冒险。

    后世三藩造反,他坐拥精兵猛将,钱粮充裕,却只知道在西南称王称霸,不敢渡江和满清决战,最后吴三桂死了满清都打不过江。

    身旁的阎应元见他蹙眉沉思,问道:“王爷,局势已然明朗,敌人不过是死前一搏,王爷为何闷闷不乐?”

    侯玄演走进大帐中,盯着沙盘上松锦之地,指着锦州后面的一片空地说道:“此地可有守兵?”

    “王爷,那里是一条小路,只有逃亡广宁才会走这条路。现在局势日渐清晰,清兵就算是逃,也是去沈阳,所以这里没有派兵。”阎应元这才知道,原来王爷是怀疑吴三桂要逃,阎应元内心不以为然。

    侯玄演沉吟道:“马上派兵,炸碎两侧山壁。”

    “这...”阎应元顿了一下,还是决定执行侯玄演的命令,三军统帅的命令必须得到遵守,不然军中必乱。

    所有清兵奋战的时候,代善特意注意了一下吴三桂的位置,发现他在西北方这才放下心来。

    吴三桂想要逃往沈阳,就必须穿越阵地从自己这边走,是不可能的。

    吴三桂臭名昭著,就连清兵都对他有所防范,但是他们还是没有想到,吴三桂已经打定主意逃到广宁。若是还不行,就往罗刹国逃,先前他早就和罗刹人暗地结盟。漠北乌梁之战,就是在他的唆使下打起来的。

    大营中派出的炮兵,将原本要轰炸的炸药埋在山上,点燃引线之后捂着耳朵往后跑。

    去往广宁的这条小路,在山谷处被炸碎的巨石彻底堵死,奉命而来的预备军守在此地。

    袁宗第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里的短刀,他也不认为会有敌人从这里逃,广宁一座孤城是辽东最后的城邑,若是逃往广宁就跟送死没有区别。

    所有人都认为,就算吴三桂要逃,也是往沈阳去。

    但是弄清楚了吴三桂的主力所在,侯玄演更加确信他要逃,因为吴三桂怎么可能守在最危险的地方,他明明就是要以代善的三万满八旗和沈阳为饵,让自己掉以轻心。

    侯玄演冷笑一声,三桂啊三桂,你机关算尽,可惜不知道我有十万预备军。

    就算是阵前杀成尸山血海,我的手里还有十万人,养精蓄锐随时备战。

    最先顶不住的是松山堡的姜襄,他手里的兵马都是山西清兵,本来就无心为满人卖命。再加上此地远离大同九边,他们又不是辽人,战意更低。姜襄虽然全力督战,但是面对兵力、气势、精力、战意、盔甲、武器都更胜一筹北伐军,他还是毫无办法。

    李好贤纵马奔驰,在人群中一刀斩下了姜襄的人头,恍若天神。

    硝烟弥漫在松山脚下,太阳照射不透的烟雾中,是刺鼻的血腥气。横七竖八的尸体,烧焦的烂肉,残破的甲胄和旌旗,汉人之间的厮杀在这场大战中几乎可以宣告落下帷幕。

    从此之后至少几百年再不会有这种大规模的汉人之间的厮杀了,侯玄演背着手站在高岗上,他不需要指挥,这个局面他们在大帐中已经推演了几百次。

    各部之间有条不紊地按照计划,绞杀着穷途末路的清兵。

    战争打到现在,已经是大势所趋,没有什么能阻止天下大势这个车轮滚滚向前。

    代善、满达海、罗洛浑、阿巴泰不可谓不勇,吴三桂、孔有德麾下汉八旗能征善战,但是他们无力抵挡天下大势。

    侯玄演的胜利,在海面上来往的商船的风帆中,已经确定下来。即使他输几十次,都有翻身的资本,但是清兵没有。

    吴三桂率兵逃往广宁,在半路被堵在山谷,袁宗第从草地上兴奋地爬了起来,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开始往山谷扔石头。

    有眼尖的看到这股清兵的服饰和旌旗,大喊道:“将军,这好像是吴三桂的人马。”

    袁宗第更加兴奋,拍着手道:“这老小子也有今天,给我砸,砸完了之后我们下去生擒吴三桂。”

    袁宗第的这支人马,脱胎于忠贞营,前身是李自成的队伍。

    李自成的闯军和吴三桂那是苦大仇深,双方之间的仇恨比海还深,是不死不休的宿敌。

    巨石炮弹和火铳射击一番,纵横天下的最后一支关宁军,几乎死伤殆尽。

    参与的将士把吴三桂围在中间,挺刀护主,吴三桂这个人什么都不行,但是有一点特别出众。他对自己的亲信属下极好,不光是赏赐丰厚,对他们的很包庇护短。

    吴帅旋关日,文武尽辞行。士女争骇窜,农商互震惊。

    这个生平最大的事迹,就是献关放清兵入主中原的汉奸,走到这一步身边仍然有不少死士追随。

    若不是投降满清,这本是个汉人最后的骄傲,可惜他和洪承畴一样,走上了降清这条耻辱的道路。

    纵观吴三桂的一生,前半生可谓是少年得志,名扬天下。

    少年吴三桂曾经单骑救父,率兵击退两万清兵,一时间“孝闻九边,勇冠三军。”

    袁宗第狞笑着率兵前来,他赤着半截臂膀,浑身都是痞气。

    不同于吴三桂的将门世家,袁宗第来自最底层的流民,他跟随李自成打了何止百战,输多胜少。

    吴三桂看着自己最瞧不起的这些泥腿子,慢慢地靠近,心底竟然涌现出一众悲戚。

    若是可以选择,他宁愿当年战死在山海关,既不降清也不降顺,大明才是他功成名就的朝廷,也该给他一个丹青留名。

    他知道自己必死,但是吴三桂却不想死在一个泥腿子手里,时至今日他还是看不起袁宗第,也看不起李自成。

    “把刀放下吧。”吴三桂沉声说道。

    心腹们满脸惊骇,他们试着提醒吴三桂:

    “王爷,那可是侯玄演,没有降路可走。”

    “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三思啊,王爷。”

    “跟他们拼了吧。”

    吴三桂不为所动,他深恨侯玄演,但是能选择的话,他愿意死在侯玄演手里,也不想死在袁宗第的手里。

    “把刀放下!”吴三桂怒喝一声。

    袁宗第稍微有些失望,能够活捉吴三桂功劳自然更大,但是杀了他也是一个留名青史的好机会。

    大顺东路军的血仇,吴三桂在他们屁股后面,从山海关追到了湖广襄樊,一路上不知道杀了自己多少的兄弟。

    “三桂,你到此时,还是那么识时务,哈哈。”

    吴三桂冷笑一声,根本没有把袁宗第放在眼里,在他心中这始终只是个下等人。

    “王爷,我等来生再侍奉王爷!”

    最后几个亲信拔刀自刎,显然是畏惧北伐军中对待汉奸的酷历传闻,只有孙可望、艾能奇等人还在张望,他们的兄弟刘文秀在刚刚被大石头砸烂了脑袋。

    前方的锦州城,已经进入了巷战阶段,北伐军涌入城中和殊死一搏的清兵展开最后的战斗。

    侯玄演俯瞰着战场,心底很是平静,这个结果在三个月前他就知道了,反而没有什么激动的心情。

    准备了太久就是这样,顺理成章的胜利,没有带给他预期之外的兴奋。

    远处松山和杏山的军队已经开始往这里靠,李好贤率众杀到锦州城下,满达海见他挑翻了许多骁骑,怒喝一声冲杀过来。

    李好贤的身材魁梧,比满达海要高上几个头,骑在马上看着他挥舞着大刀颇为滑稽,尤其是他的眼珠受伤,血泪齐流,不禁笑道:“兀那矬子,可是被打的流了马尿,胜败乃是常事不必如此呐。”

    李好贤冲杀这么久,竟然还有力气谈笑,说话大气不喘,真不愧是山东登州第一条好汉。

    满达海举起大刀向他劈来,李好贤的双手垂在马下,轻松向上一挑,顿时隔开满达海的大刀。两个兵器都是镔铁打造,碰转之下火星四溅,满达海身高劣势,火星窜到他的眼珠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李好贤笑的更加大声,拉着马缰退后几步,举起长枪冲刺而来。

    满达海大惊,想要用刀挡住,无奈力气相差太大,被刺的虎口崩裂,大刀应声落地,李好贤回手一枪将他刺于马下。

    胡八万骑马上前,将撞得差不多的北门也劈开,锦州城又被打开一处大门。

    “嘿嘿,王爷,大功告成了。”留在高岗上的众将击掌相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炸了三个月说实话他们自己也烦了。

    侯玄演刚想说两句场面话,秦禾突然赶来,抱拳说道:“王爷,袁宗第将军在去往广宁的小路上,埋伏到了吴三桂,现已全歼其部,将吴三桂生擒而来。”

第四百六十四章 胜利

    锦州城内,遍地腥膻,大堂上早已不复当初的威严,横七竖八的木屑匾额和无处不在的弹孔,昭示着此地曾经历过一场血战。

    大堂上人人屏息,看着厅中央的俘虏,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汉奸吴三桂。

    吴三桂年近四十,没有一丝老态,单从相貌上看这无疑是一个美男子。

    吴三桂祖籍高邮,是弥漫着水气的杏花春雨的江南;他本人却是在风霜凛冽的辽东长大。江南的水气和塞外的长风同时溶进了他的气质,让他兼具北雄南秀。白皙的面庞上两道爽朗的眉毛和一条挺拔的鼻梁十足地挑起了男子汉的英风飒气。更引人注目的是眉宇间那股端凝沉稳之气,如深潭静水。

    虽然被执五花大绑,但是腰杆挺直没有丝毫的垮肩塌背,侯玄演凝视着吴三桂,后者也在盯着侯玄演。

    “吴三桂,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你就没什么跟本王说的么?”侯玄演笑着问道。

    “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好说的。”

    吴三桂曾经深恨侯玄演,但是真的见到了,反而提不起那刻骨的恨意了。往日如云尽是过往烟尘,覆亡之仇,夺妾之恨,在这冷冰冰的现实面前,苍白而无力。

    如今吴三桂所求的,不过是速死而已。

    他眼角一紧,笑着说道:“我开关放清兵入关,是铲除的李自成,但是现在你侯玄演做的,是蓄养幼帝谋图取而代之。真说起来,你才是大明的奸贼吧。”

    李好贤拔剑出来,跃到中间,怒喝一声:“狗贼找死!”

    “慢着。”侯玄演制止了他,笑着说道:“他不过是想激怒于我,好换取自己死个痛快,你若是开关为了大明,那么江南仍有汉统,你为何在北京失陷之后,就去多尔衮帐前跪拜剃发?”

    李好贤冷哼一声,将剑插回剑鞘,冷眼望着他慢慢退回座位。

    吴三桂被戳穿也不着恼,笑着问道:“这就是火字营李好贤,姓侯的,你运气不错。”

    侯玄演站起身来,边走边说道:“北伐至今,运气不错的一直是你们,江南朝廷中尽是些什么东西,你自己也很清楚。这些文官勾心斗角,以私利为天,以天下为货物,若非如此就凭一群满洲野人,岂能对华夏构成半点威胁。

    辽东未必没有英雄,但是都被他们害死了,辽东是忠臣葬身之地,也是你们这些奸雄最好的舞台。

    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还有你吴三桂,都不是庸庸碌碌之辈,可惜你们被私欲熏心,竟然数典忘祖为建奴效命。

    你说我图谋不轨,那我告诉你,我侯玄演不称帝史书记载是扶危济世千古明臣,称帝仍然是拯危救难千古一帝。你们这些人和我差的太远了...”

    吴三桂脸色青红不定,眼皮一抹默然无语,他说的没有半点错,自己这些人注定要被写进史书遗臭万年了。

    侯玄演一挥手,亲兵把吴三桂押下去之后,所有人看向侯玄演的目光都有所变化。

    刚才那一番话,明明就是要称帝的意思,在场的都听得明明白白。

    要说对大明还心存怀念,也要看称帝的是谁,若是眼前这个人取而代之,军中又有谁会不服。

    侯玄演见他们目光炯炯,轻咳一声问道:“代善和满达海还有阿巴泰这些鞑子何在?”

    “代善兵败自尽,阿巴泰被火铳射穿了脑袋,满达海被末将阵前刺死了。”李好贤语气激动,却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他终于看到了侯玄演称帝的野心。

    他们都不是孤家寡人,在他们身后有一群旧部,这些人也需要为一众兄弟谋一个未来。

    “可惜,没有活捉这些鞑子。”侯玄演有些遗憾,但是打死了也好,再过几年这些人病死老死了,那才是真的让人痛心。

    “孔有德也死了,他见势不好抱着毛文龙和耿仲明的牌位,跳到了火堆自焚了。原大同总兵姜襄也死了,在朝鲜击败倭兵的清将张勇被捉了,还有当年张献忠的三个义子,都没有战死,这一仗就像是个口袋,吴三桂自己偷着开着了口子,又被王爷堵上了,害的清兵一个都逃不出去。说起来这个吴三桂,屡次三番帮了我们的大忙。”

    如今还有沈阳城中的孤儿寡母,是时候痛打落水狗了。

    “鞑子的太后布木布泰(孝庄)和福临还在沈阳,但是他们已经没有可用之兵了。我怕这些人会逃,让预备军迅速将沈阳围起来,这几天连一只老鼠也不能放出去。”

    在大明,辽东这片土地是属于山东管辖的,侯玄演有意在此地建一个行省,因为这里实在太大了,而且多出叛逆。

    松锦还没有到建奴的腹心,在北边还有大片的土地,被他们占据了已经几十年。这就是所谓的满洲,大概有如今的东北大部分地区。

    这些地方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没有什么大城大邑,也没有雄关隘口,可想而知荡平这些地方不是什么难事。

    侯玄演一声令下,十四万预备军将沈阳团团围住,而刚刚经历了锦州血战的北伐军则在松锦修整。

    时值七月,沈阳的苦寒不再,阳光明媚气温回暖,各方面对围城的部队都是利好的消息。

    北伐军中一片欢腾,袁宗第捉刀凝视着沈阳城,笑着说道:“以往捉住一个满人大官就是天大的功劳,现在杀到他们老窝来了,哈哈、兄弟,咱们的机会到了。”

    确实,城中有着爱新觉罗家族所有的余孽,他们从努尔哈赤开始,就不分封皇室,搞得所有皇室都集中在一块。

    沈阳被满人叫做盛京,本来就是大城,被范文程等人加固修葺,现在也算是一座坚城了。

    城中的皇宫中,太后搂着顺治帝,看着惶惶不可终日的太监和宫女们。

    “额娘,我们败了么?”

    “败了,全败了...”

    乳名叫做大玉儿的布木布泰,脸上在没有了当初的睿智,现在整个盛京都沉浸在恐慌中,就像当年的金陵城。

第四百六十五章 猎熊

    北伐军到了沈阳城外,先是就地安营,将城池团团围住。

    留守的清兵不足一万,此刻谁都知道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强盛一时的满人即将在他们夺来的都城,结束自己的历史。

    为防止北方的蛮族前来勤王,堵胤锡下令重兵布防城北,尤其是科尔沁部此时还有相当的兵力,很有可能回来营救他们的亲戚。

    蒙古诸部,就属科尔沁和满清关系最好,也是最早倒向满清的蒙古大部落。

    北伐军在城北的工事纵深极远,已经到了辽河一带。

    两个小兵正在掘土,突然发现一个大洞,其中一个小兵哎吆一声跌落到洞中。

    “娘的,哪个挨千刀的王八蛋,在这里挖了一个大洞?”

    旁边的小兵眼色一亮,蹲在一旁说道:“这八成是个兽洞,我听人说北境太冷,有很多野兽就会挖个洞,等到暖和的时候出来。我看这么大的洞,八成是个熊瞎子。我们正好守在这里,就等着它们出来,一枪打死了烤个熊掌吃。”

    “还是先报告百户大人吧。”

    这个奉命在此的小队中的百户,名叫高云,听了他俩的话有些意动,他们虽然不缺粮草,但是熊掌这种东西还是从未吃过。

    这些人都是湖广人,哪里见过这种兽洞,也无从分辨。好在有人灵机一动,在洞口设置了许多的机关,等待着笨熊自投罗网。附近有的是满人村落,这些人都是入侵到此地的满人,须知以前此地都是汉人的领土。堵胤锡到了之后直接下令大开杀戒,反正这些人的手上都沾染了鲜血,要知道辽东本来几百万的汉人,都被几十万的满人杀光了。

    这里的满人家中,几乎都有大批的汉奴,这些人是他们历次入关,从畿辅、山东等地掳掠的。现在被解救之后,跟在军中安置,做一些后勤工作,等着得胜之后一起回乡。在这些汉人的帮助下,他们很快就搞到很多狩猎机关。

    高百户一声令下,派了自己麾下两个歪瓜裂枣前来猎熊。临行前叮嘱他们,抓了熊不能自己独吞,不然饶不了他们。

    两个人点头哈腰,兴冲冲地来到大洞前布置机关。

    “老李,你这东西行不行啊?”

    “嘿嘿,这东西保管它一踩到,就被吊起来。再大的熊也逃不掉。你在看这个夹子,就算是铁掌也给你钳断了。”

    “你可别给钳坏了,要知道熊瞎子最好吃的,就是那对爪子。”

    “张二狗,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不然你来?”

    “嘿嘿,你来你来。”

    东风带着暖意,吹到了沈阳城,里面的清人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城外的包围就跟铁桶一般,围绕着此地至少有十万大军,而后面还有更多的人马在源源不断地赶到。

    曾经天下无敌的满洲铁骑怎么就变得不堪一击,大玉儿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羸弱的汉人军队究竟是经历什么,变成了这支无敌之师。

    如果她现在有机会请教侯玄演,后者一定会大发慈悲告诉他,没有别的,就是因为有钱。

    “范文程求见。”

    “快快有请。”怀抱着福林的大玉儿如同溺水之刃抓到最后一根稻草,急声道。

    范文程比大玉儿还要憔悴,他知道城外的人最恨的恐怕首屈一指就是自己,然后才是满清的皇室。

    “陛下、太后,城外的明军已经将我们层层包围,现在唯有守住盛京,等待满洲各地的八旗骁骑前来增援,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朕不逃,朕是努尔哈赤的子孙,不会被汉人追着逃命,我要御驾亲征。”

    生在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小福临还不知道世界的残酷,自以为很有气势地高声叫嚷,被他额娘一把拽倒,颤巍巍地问道:“范先生,我们还有勤王的兵马么?”

    范文程一听这个熟悉的称呼,差点热泪盈眶,曾经皇太极就这样称呼过自己。

    “太后放心,我们大清勇士何其多也,怎么会坐视盛京被围不来支援呢。”

    大玉儿心下稍定,叫道:“我儿,跟范先生一起去城头,守住我们的盛京。”

    范文程眼皮一抹,说道:“太后,守城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足够的辎重,下官手无缚鸡之力,开不了弓,提不动枪,但是愿意为守城将士分配粮草,保证坚持到勤王军马到来。”

    “好好好,我们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范先生是最靠的住的人,等将来打退了明军,一定要封范先生为王。”大玉儿也随口开价,好像王爵就像是路边的白菜一样。

    范文程磕了一个头,第一次自称奴才,躬身退下。

    小皇帝被侍卫们扶着,如愿以偿登上了城楼,但是看着城下的黑压压的人马,满腔豪情顿时不再,吓得双腿一软倒在城楼。

    周围的侍卫赶忙将他扶了起来,身穿盔甲的福临,眼神呆滞地望着城外的大军,浑身颤抖不止。让他来鼓舞士气,反倒让清兵更加绝望。

    范文程回府之后,带上一个汉人老奴,回到内院的一处假山前。然后跑到内院,将自己的漂亮夫人带了出来,还有自己的小儿子范承斌。

    夫人见到一个老奴在,捂着嘴尖叫,被范文程一巴掌打在脸上。

    “老爷?”范文程漂亮的媳妇捂着脸颊,一脸地不解。

    “叫什么叫?老赖,挖开密道吧,是时候走了。”

    当先一个身强力壮的奴仆应喝一声,往手上啐了一口唾沫,搓了搓手用力一搬,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老爷,这是?”范夫人捂着脸颊,眼角泛泪,惊喜涟涟。

    “哼,狡兔三窟,自从荆襄之战以后,我就预料到了会有今天,四年来我让老赖留在盛京,挖掘出一条密道通往城外。我已经去了一趟皇宫,唆使小皇帝上城楼,太后和小皇帝一时半会不会想到我们。他们肯定都盯着城楼上的皇帝,我们就趁这个机会逃走。”

    范夫人窈窕的腰身一转,脸上笑盈盈地说道:“还是老爷英名,妾身这就回去收拾细软。”

    范文程大怒,一巴掌打在她的屁股上,叫道:“什么时候了,还收拾细软,带的东西越少越好逃命,快走吧!”

    “我的首饰..哎吆..”

    范夫人屁股上又挨了一巴掌,这才不情愿地放弃了自己的细软,跟着范文程钻进地道中,身后还有自己九岁的小儿子。

    范文程转过头来,对仍然留在外面的老赖说道:“我们这就走了,府上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你是个下人找个地方藏起来,明军不会为难你的。”

    老赖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张老脸上热泪纵横,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说道:“老爷,夫人,少爷,你们一路保重。”

    进了地道范文程牵着儿子走在前面,范夫人紧张地跟在范文程的身后,拽着他的衣服。这里面一片黑暗,黑的让心慌,一边走一边说道:“老爷,咱们的家产就这样便宜那个老赖了,咱们出去之后吃什么啊。还有妾身的首饰...”

    “住嘴!哼,我们的家产早就被我运了出去,让承荫和承谟看管着。等我们出去之后,一家团聚,就往北逃。”地道内乌七八黑,范文程也有些心慌,故意和自家夫人说话以壮胆气。范承荫,范承谟是他的两个儿子,早先仗着职位的便利,已经被他安插到北疆的黑水流域。

    “呀,那个老奴知道我们家空了,不会去告发我们吧?”

    “我已经在他饭菜下毒,他活不过今天晚上,临走时我在假山下面埋了炸药,等到香烧到引线,就会爆炸引火,到时候咱们范府一片火海,唯一知情的老赖也死了,我们就可以隐姓埋名在外面躲上几年。等到将来新朝定了,我们再回到中原,凭借手里的财富安家立业。”

    “老爷,还是你厉害。”

第四百六十六章 肉坦

    阳光明媚天色正好,清风吹过带来一丝的凉意,丛林中一大一小两个士卒在吊床上守株待熊。

    吊床吱吱悠悠地摩擦着树皮,让躺在上面的老李想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清兵还没到江南,乡间的小树林里也是这样的悠闲时光。

    “二狗,你说人小时候是不是都那么傻,竟然盼着长大。”

    另一张吊床上,张二狗才十五岁,手枕在脑袋下面,翘着腿一脸憧憬地说道:“我现在也想长大啊,再过几年我们回乡,我娘说了就给我寻一房媳妇,嘿嘿,老李,你尝过女人是什么滋味么?”

    “女人啊...”老李的眼中突然涌现出复杂的神色,充满了忧郁却又回味无穷。

    张二狗望着郁青的枝头,突然心中春情涌动,暗暗祈祷希望能有一个漂亮的媳妇。

    突然,传来破空之声,伴随着一阵尖叫,在张二狗的头顶一个惊慌的妇人被倒吊在半空。

    张二狗使劲揉了揉眼睛,这个女人要多妖娆有多妖娆,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好看。即使在挣扎呼喊,青丝垂地,也难掩其丽色。这可是让多铎都忍不住当街强抢的女人,对这样的未经人事的二狗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老天爷显灵了...?”

    “遭了,我们的陷阱,害到人了。”老李大声喊道,因为在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正被钳子夹着腿,血肉模糊。还有一个小孩,直接被飞来的竹签插死了。

    两个人从吊床上一跃而下,跑到尸体旁,只见中年人身穿锦织棉衣,脖颈间还有上好的狐狸皮毛,脑后的小辫子明显是刚刚剪去,老李拍着胸脯说道:“还好,是满人不是汉人。”

    “我是汉人,我是汉人呐,快快救我。”范文程是什么人,眼珠一转就是几百条毒计的王八蛋,岂能看不清现在的局面。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地道挖的这么远,竟然还有明军驻守,眼下只有忽悠到这两个愣头愣脑的明军,才有活命的机会。

    范夫人见到儿子惨死,也顾不上被吊在半空,凄厉地哭喊起来:“儿啊,我的斌儿。”

    张二狗这才想起将她放了下来,伸手接住的时候,双手握在范夫人柔软的腰肢上,张二狗只觉的天旋地转,鼻息间满是香气,下体肿胀难受。

    范夫人爬到自己小儿子身边,一根竹子削尖了,从范承斌的胸前穿过。血淋淋的窟窿里,血流不止,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明显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老李冷眼看着这一幕,暗暗拔刀在手,上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从这个洞里出来,是不是满清奸细?”

    “我们是汉人呐,为了逃避满人的迫害,这才挖洞藏身。”范文程强忍着丧子之痛,大声辩解道。

    “对不住了,这位娘子,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我们以为...这是个熊洞。”张二狗一边说,一边就要上前扳开兽夹,老李一脚将他踢开。

    “汉人?一般汉人能有这么好的衣服穿,你没见过村里的汉人奴隶是什么模样么,还有你看这老东西的女人,他就算是汉人,也是一个汉奸。”

    张二狗吓了一跳,毕竟是个少年,考虑事情没有那么全面。听了老李的话,当即拔出刀来,怒道:“原来是个汉奸。”

    饶是范文程狡诈似鬼,在这种局面下,也拿两个愣头青小兵没有丝毫的办法。

    “两位军爷,我在远处有无数的金银钱财,只要你们肯放我一条生路,我给你们每人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黄金?那可是真正的天价足够他们几辈子花的了,范文程自信这两个看上去就很穷的小兵,一定没有办法抵挡这份诱惑。

    老李和张二狗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这个刚刚剃去辫子的汉奸,竟然开口如此豪绰,看来绝对是条大鱼。

    北伐军中赏罚分明,拿住了满清大官,赏赐也很丰厚,但是绝对不到一千两黄金。

    范文程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哪里想到,自己顺口所说的一千两黄金,吓破额两个小兵的胆子。

    要是他随便从怀里掏出几十两,或者自己夫人手上的首饰拿出一件来,这两个挫兵或许还会一时贪财将他放了。但是随便就能拿出一千两黄金的人,就算是这两个小兵都知道,这个人是满清大官。

    私放一个小汉奸无足轻重,但是私放大汉奸那可是杀头的罪过,老李和张二狗默契的很,眼神一对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将他们五花大绑之后,拽着一瘸一拐的范文程和伤心欲绝的范夫人,来到了百户处请赏。

    高百户一看自己派去的人没有猎到大熊,竟然抓来两个汉奸,不禁有些失望。

    他虽然是个百户,但是也没有那个财力吃熊掌,本来还打算给自己老子娘带回去一只尝尝鲜呢。

    “汉奸?在鞑子朝廷做过什么官呐?”

    范文程一路上拖着被夹断的腿,早就血肉模糊痛不欲生,只顾着哀嚎。

    老李以刀背拍在他的身上,喝骂道:“我们大人问你话呢,狗汉奸,到这现在还这么嚣张!”

    范文程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高百户撇着嘴来看女汉奸,一眼望去就挪不开了。

    太俊了,这种尤物竟然做了汉奸,让他生出一丝愤怒。若是高云懂点文墨,必要咏叹一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可惜他跟老李二狗一样,脱口而出:“这漂亮娘们也跟你一样是汉奸?”

    “快说,不然让你尝尝酷刑的滋味。”

    范文程忍着痛,嘴唇干裂,一看就是血流的太多,颤声说道:“回军爷的话,小人的哥哥是鞑子朝中一个县令,被天军打败之后,跟着他逃到了这里。”

    本来他的话还有可能蒙混过关,但是高云冷笑一声,说道:“在沈阳城外,有这么一个漂亮媳妇,还能保住她不被鞑子抢夺,你跟我说是一个县令的弟弟,呵呵...”

    范文程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媳妇的容貌露馅,懊恼不已。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把他带到俘虏营中,让清兵指认!”

    范文程脑中一阵空白,甚至短暂的忘记了疼痛,在那一刻万念俱灰。

    他的身份一旦曝光,都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听说多铎在扬州被浇了铜水...

    ---

    沈阳城下,侯玄演望着这座城池,双眉一轩,展颜笑道:“古语说直捣黄龙,黄龙即为金人老巢,拿下沈阳府之后,我们再往北打,就实现了岳武穆的一生所求。‘如何一别朱仙镇不见将军奏凯歌’,这个千古憾事,就要由你我实现了。”

    在他身旁战将如云,人人顶盔挂甲,簇拥着他望向城楼。

    “王爷,北郊百户高云押来一个汉奸,说是范文程。”

    “什么?”侯玄演惊喜地高喊一声:“范文程被抓了?这老贼竟然能从沈阳逃出来,还真是有点道行。”

    正要回马去见识一下这个闻名已久的大汉奸,只见城中用绳子坠下几个满清官员,手无寸铁往自己阵前走来。

    李好贤从身后抽出三根箭矢,挽弓欲射,侯玄演将马鞭一举,说道:“让他们过来,听听他们说什么。”

    出城的几个满清官员全是汉人,见到侯玄演之后跪地说道:“摄政王,城中陛下和太后愿意向王爷投降,大清愿世为明朝藩属,年年纳贡,为王爷镇守北疆。我们的国主爱新觉罗顺治,愿拜王爷为义父。”

    侯玄演撇了撇嘴,骑在马上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沉声道:“我为北伐而来,不是来收干儿子的。四年国难累计多少血仇,岂是一句投降就能消弭的,你回去转告大玉儿,她若是想投降,就跟自己的儿子一道,肉坦牵羊,献城投降。否则鼓角声起,必是大军破城屠尽仇寇之时,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些官员唯唯诺诺地退出明军大营,逃也似的回到城下,若是一般时候他们早就投降了。但是天下皆知侯玄演不收俘虏,满人才放心大胆地让他们下来投降。

    所谓的肉坦牵羊,就是指让人赤着上身,牵着一只白羊投降。

    侯玄演直言让大玉儿肉坦牵羊,自然是不给他们投降的机会,所有人都认为大玉儿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来。

    清官刚走,几个士兵押着两个人进来,一个跛脚的中年光头,一个美貌妇人。

    两个亲兵一推,将两人押到中间,侯玄演站起身来,问道:“你就是范文程?”

    范文程到这个时候,也失去了以往的从容,额头汗如雨下,浑身溻湿,只知道点头。

    “万历年间,你就中了秀才,后来努尔哈赤打下了抚顺,你和你哥哥前去求见,跪倒在满人脚下。后来皇太极登位,你备受重用,南侵大明、东占朝鲜、西抚蒙古、制定国策、策反明将,都是出自你的手笔。”侯玄演娓娓道来,对他的一生可以说是了若指掌,范文程越听越怕。

    眼前的大明摄政王,比自己的家人朋友还了解自己,这是多大的恨意...

    “范文程,罪该万死....”

第四百六十七章 怅然

    辽东人才确实不少,文有范文程,武有尚可喜等,可惜全都将一身的才华奉献给了满人,化身南下利刃,帮助满清打下并且坐稳江山。

    侯玄演现在一点都不需要这样的“人才”,范文程也知道自己必死,但是侯玄演并没有在这里杀他。

    几个亲兵将他押了下去,甚至还有军医为他治疗了伤腿,免得感染死亡。

    回到城中的几个满清官员,将侯玄演的话毫无保留的一说,本以为会彻底激怒太后,谁知道大玉儿竟然没有发火。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是死局了,先前还信誓旦旦的范文程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最后一丝希望无疑也破灭了。

    世间反差最大的时刻,就是即将亡国时候,原本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马上就要沦为阶下囚。原本锦衣玉食、仆从如云手中掌握着千万人的生杀大权,转眼间想保住自己的性命都是奢望。

    盛京的皇宫中,大玉儿端坐在大殿之上,怀里搂着小皇帝。

    这个曾经下旨四川留女不留男的狠毒妇人,再没有了当初的气焰,悻悻地说道:“你们再出城一趟,告诉侯玄演,我们接受他的条件。”

    殿中的汉臣震惊不已,果然是蛮夷女子,行事和汉人还是有所不同。

    这样的条件都能答应,就算苟活了性命,整个满人还有什么战意?恐怕偌大的满洲领土,将会不战自平。

    几个臣子互相对视一眼,都打定了主意要去报信,这样一来侯玄演说出的话恐怕难再反悔,到时候自己这些人或许可以侥幸留的性命。

    侯玄演的大营中,等了几天也没见满人前来支援他们的王城,看来守点打援的战法在满人这里是行不通的。

    失去了耐心的侯玄演指着沙盘说道:“先拿下沈阳,把里面的鞑子杀光,在慢慢收拾满洲大地。”

    “报!王爷,城中伪清官员又来了,说是要和谈。”

    “和谈?”侯玄演眉毛一挑,骂道:“破城在即,他们拿什么和谈。”

    三个汉奸再次进到帐中,侯玄演干脆懒得问了,乜视着他们。

    三人又不敢擅自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阎应元干咳一声,问道:“你们此来何意啊?”

    这一声让三个人如蒙大赦,赶紧说道:“太后已经同意王爷的条件,愿意和陛下肉坦牵羊,开城投降。”

    刚刚端起茶杯想要喝水的侯玄演噗的一声,差点呛到,问道:“莫不是在开玩笑。”

    “军国大事,罪臣几个岂敢和王爷玩笑。”

    侯玄演站起身来,拍手道:“厉害,厉害,要不是这些鸟人作恶杀人太多,我真想和你们交朋友,太对我的脾气了...伪清朝中,是怎么收拢到你们这群极品。”

    肉坦牵羊啊,那可是光着膀子,牵着白羊前来投降。光着身子向胜利者投降,表示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会像羊儿一般的温驯。这种牵羊礼在春秋战国很常见,最近在历史上有过这样屈辱的,还要追溯到靖康之耻。

    当时金兵攻破都城汴梁,将城中的皇室成员全部押上囚车,脱离开封城,沿路弯曲向北而去。被一起押送北上的,还有众多的皇亲贵戚、宗室眷属、达官贵人以及医者匠人、歌儿舞女、教坊乐工、算命卜卦的、年青侍女、童男童女、乃至花街柳巷里稍有姿色的妓女。

    为了羞辱汉人,沿途的金兵将大宋的公主贵妇任意侮辱,最后更是让诸王、驸马、贵戚、宗室妇女、文武百官均被扒去衣服,所有人发髻上都插着白旗,上书“俘宋二帝”、“俘宋二后”、“俘叛奴赵构之母、妻”、“俘宋驸马、帝姬”、“俘宋诸王”、“俘宋两宫女眷”、“俘宋大臣”等等。众俘虏被人象牵猪牵羊献祭一般,被逼顺次向金主行三跪九叩之大礼。

    侯玄演刚想开口拒绝,堵胤锡站起来说道:“王爷,此举可行呐!”

    “哦?”侯玄演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只要如此羞辱了伪清皇室,散落在满洲的女真各部谁还肯为爱新觉罗效命。反正到时候这些人就是俘虏,侯玄演也没打算在辽东杀他们,早晚是要押到京城处置的。

    松散的满洲肯定比拧在一块的鞑子好对付,想通了此节,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城中母子有如此诚意,我们乃是礼仪之邦,素来最讲道理。你等速速回城,让他们尽快出降,若有半点迟疑,必将万劫不复。”

    听完此话三人大喜过望,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侯玄演最看不得这样的奴才嘴脸,尤其是他们还是汉人。拔剑刺死一个大怒道:“滚回去!快滚!不要污了我的营帐。”

    剩下的两个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发难,逃也似的离开大营,回到城墙下,坐着竹筐进了城中。

    沈阳城下还没有经历过炮击,草木郁郁青青,天气甚至有些炎热。远处盘桓的鹰雉肉眼可见,天空澄澈高远,如果没有几十万的大军,倒是个消暑游玩的好出处。

    沈阳的大门缓缓打开,明媚的阳光下,大玉儿和小皇帝福林光着上身,牵着一只白色的小羊,慢慢地走了出来。

    小羊浑然不知自己的使命,高兴地咩了一声,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低头吃草。

    大玉儿拽了拽绳子,福林帮着她赶着小羊前进,场景看上去竟然莫名的有些温馨...当然两个当事人的心里可没有这样的想法。

    侯玄演看了一段时间,转头勒马回营,他不是蛮夷,对这种侮辱别人的行为毫无兴趣。若不是满人南下杀人太多,他也不想下令在满洲到处屠城。

    阎应元无奈上前,接受了伪清最后的皇室的投降,沈阳的大门全部打开,一对士卒率先入城。

    沈阳城被控制之后,城中几乎被掘地三尺,所有的满人官吏和皇族还有士兵都被捉到营中。

    侯玄演在大帐中,指挥着手下亲兵收拾行装,准备返京。

    接下来的荡平满洲的事,就交给征辽大元帅阎应元吧,攻破伪清所谓的盛京,活捉皇帝和太后,已经是能够取得的最大功劳。

    随军一起回京的李好贤,在他身旁兴奋异常,转眼看到侯玄演的表情,问道:“王爷为何闷闷不乐?”

    “曾经日夜想的,就是报仇、报仇、报仇,北伐四年我们见到了太多的惨像,汉人被杀的遍地尸骸,被yin辱的妇人少女、被虐死的幼稚孩童,曾经以为报了血仇就痛快了,谁知道现在更加难受。支撑着我血战到现在的,就是给他们报仇,现在连这个支柱都没了,我该怎么回忆那些惨像...”

    李好贤双拳紧握,关切地说道:“王爷...”

    “走吧,回京!”

第四百六十八章 国企

    湛绿的江面上平如镜,倒映着两侧的柳枝摇晃,阴沉沉的灰色天空,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场不期而至的秋雨。

    一艘龙船破水而来,荡起的水花拍打着两岸,船上的甲板却是纹丝不动。水面上的渔船、商船见了这赤红色的龙船,都赶紧地避到一边,用敬畏的眼神往船上望来。

    “张翰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莼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

    侯玄演背着双手立在桅杆前,慢慢说道,时值金秋八月,正是江南鲈鱼肥的时候,在辽东打了这么久,他也有点想念江南的风物了。

    “王爷想吃鱼有什么难处,下官这就叫人去河里捞上几条,咱们不醉不休。”

    说话的声音粗犷豪迈,伴着洒脱的笑声,正是齐国公李好贤。

    舱门帘儿一掀,一个身穿长袍头戴方巾的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边走边笑:“齐国公这叫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王爷说的是鱼,不过是借典故抒胸意,是起了思乡之情了。”

    李好贤撇着嘴,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刚才那番话特意说来耍笑,要你多嘴了。”

    姜建勋也不着恼,笑着说道:“原来齐国公早就知道,那就是在下多嘴了。”

    侯玄演扩了扩胸,迎面吹来的风让他精神一振,也不管两个下属斗嘴,问道:“咱们这是到了哪里了?”

    一个亲兵叉手道:“回王爷,前面就是扬州。”

    “扬州?扬州是个好地方啊,可惜被多铎纵兵屠城,如今五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恢复的如何了...罢了,既然大业已成,不如就到扬州巡视一番,看一看如今的扬州城,还有没有往日的风采。”

    侯玄演从辽东得胜归来,因为没有了军务逼身,不用再走海域,转而从北平经运河南下。路过扬州临时起意,要到城中一看,船上的消息没法传下去,等到了扬州港口停泊时,附近官员都没有来得及迎接。

    这一船下来,就是大半个朝堂的分量,侯玄演、李好贤、堵胤锡、郑遵谦和姜建勋陆续下船,旁边的百姓不知道是什么官员巡查,都在一旁翘着脚尖观望。

    几百个亲兵开道,一行人漫步走到港口,亲兵们从龙船上牵下骏马。这一下更是引起人群骚动,这艘大的不像话的船,竟然还运了这么多的马匹。

    到了扬州城边,亲兵对着守城的门头兵说明了身份,小兵忙不迭跑到城中报告。侯玄演等人已经骑马进了扬州城,目所能及的地方,尽是来往的客商和宽阔整洁的街道。叫卖的小贩,林立的商铺,望来的人群,都在诉说着此地的繁华。

    扬州位于漕运要道,只要有合适的条件,想要重新崛起易如反掌。

    侯玄演也没有特别的惊喜,望着四周的繁华盛景,只是暗暗点头,看来这里的知府还算是合格。

    走了没一会,就在一座桥边被匆匆赶来的扬州大小官吏截住,扬州知府廖景卿是首批五月恩科中的举,在扬州高邮做的不错,已经升任此间的府尊。这种升迁速度,也就是在百废待兴的战后能够得见,要是放在太平盛世几乎是不可能的。

    廖景卿带着一众官吏,在路旁抱拳道:“下官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

    周围的百姓听完知府大人的话,才知道这个派头大得离谱的官员,竟然是当朝的摄政王,情绪更加激动起来。

    侯玄演望着四周,此地填充而来的,多是些别的地方的生面孔,扬州漕运发达落户于此的豪商巨贾不计其数,被屠之后的空位被迅速填满,也是它能够重现繁华的重要原因。

    “我班师回朝,路过此地,特来巡视一番。扬州恢复的还算不错,这是你们的功劳,我会记在心里。”

    扬州官吏大喜,这种赞扬最不值钱,但是也要看是谁说的。既然是王爷开的口,自己这些人的仕途势必会平坦许多。

    廖景卿喜滋滋地说道:“王爷,下官已在府中设宴,不知王爷肯不肯赏脸。”

    侯玄演在船上胃口不好,早上就吃了一碗稀粥,旭日初升不久就有了饿意,一听这话也不谦让,说道:“如此正好,前头带路,记得烹一尾鲈鱼来吃。”

    廖景卿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把侯玄演请到了,惊喜之余赶紧让身旁的小吏回府上安排。

    廖景卿的府邸离城门不远,他一个流官并不扎根在此,刚刚调来此地还没有来得及置办产业。只是接来了自己的家眷,在扬州东郊安家。

    来到此地之后,侯玄演愕然发现这真是一个小院,比起自己的王府一隅来也显得很小。

    在院子中央种植了一些花草,此时多半已经凋谢,唯有一朵朵的菊花开的正艳。

    庭院中摆放着一张圆桌,稀稀疏疏摆了几盘菜,还有一壶新酒。

    侯玄演不仅对他刮目相看,在扬州这种地方任知府,稍微一伸手就有无尽的钱财入帐,此人若不是个城府家,必定是个清官。

    呵呵一笑之后,侯玄演到桌前坐定,说道:“没有想到,廖知府还是一个清官,竟然生活的如此雅致朴素。”

    廖景卿赶紧说道:“王爷说笑了,下官只是上任时间太短,如今俸禄丰厚,下官准备攒些银钱,过几年也在扬州置办一处大宅子,将来致仕之后,也好来扬州养老。”

    不一会,廖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出来拜见王爷。廖夫人的眼神躲躲闪闪,似乎很是畏惧,侯玄演只当她是深闺妇人,没有见过这么多客人,也不以为意。

    侯玄演看着姐弟两个都是含蓄内敛的样子,低着头红着脸不敢看自己,尤其是廖家的小儿子,脸色涨红躲在姐姐身后。这样的人家应该是家风不错,不像是飞扬跋扈的官宦子弟。因此对廖景卿可就更加高看一眼,指着他的小儿子说道:“这小子我看着也有个五六岁了,怎么能如此怕生,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慨然豪迈。廖景卿,给你儿子摆上一双筷著,斟上一杯,陪我吃酒。”

    “王爷说笑了,瑛儿带你弟弟回去吧。”

    少女带着弟弟回去内院,侯玄演笑道:“哈哈,老子跟他开个玩笑,你还怕我带坏你的儿子不成。”

    李好贤凑趣道:“廖知府看上去就是个文士,和我等军汉不一样,我那儿子五岁时候已经能和我拼酒了,这小子喝醉了要跟我拜把子,被我打得十天不能下床。”

    众人一起哄笑起来,府上的一个小厮端着一盆炙鱼上来,侯玄演腹中饥饿,举起筷子就要先吃。

    “啊呸!”侯玄演脸色一寒,骂道:“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寡淡,这怎么吃?”

    李好贤也夹了一口,果然没有半点盐味,骂骂咧咧地说道:“廖知府,说设宴请客的是你,又不是我们上杆子自己来的,弄这些东西给谁吃呢?”

    廖景卿神色一正,抱拳说道:“王爷,两淮盐商世袭垄断,哄抬盐价。扬州、淮安自凡是盐商皆是豪富,他们垄断了盐引,聚齐无数的财富,可怜两淮百姓处在盐堆上面,却吃不到熟盐。下官斗胆以此进谏,愿王爷取消盐商世袭垄断,还盐利于晒盐百姓。”

    侯玄演端起酒,喝了一口,然后挑了一道凉菜吃了几口打打饿。把个冒死进言的廖景卿晾在那里,十分尴尬。

    “我说你什么好,你有事直接跟我说,我自然会酌情处理。好好的饭菜这不是可惜了么,快让人拿下去重新烹制一下,我已经饿坏了。”看这满桌的饭菜,侯玄演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对盐引之事十分了解。

    所谓的晒盐之民吃不到盐,纯属是为了糊弄自己,当然盐商垄断世袭,攫取了地方的财政倒是千真万确的。

    这个知府也没有看上去那么无害,这小子为了拉盐商下马,不惜蒙蔽自己,胆子也是很大。

    不过他的初衷应该是好的,若是能收盐商之利归于朝廷,确实是一比不菲的收入,而且也可以趁机压低盐价,让百姓买盐的费用降低。

    万历时期,袁世振曾讨论过水商的盐价,即食盐运输商购买食盐的价格。据称万历纲法以前,“每盐五百七十斤,卖与水商,取直三两二钱,此定价也”。

    但这只是盐商的购买价,如果算上运输的成本、风险,以及中间转售的成本、商人的利润等等,各地食盐的零售价格,即盐店、铺户的盐价,会有所不同。

    嘉靖时期,朱廷立在《盐政志》中记载了嘉靖初湖广、江西和南京一带的盐价在每斤银三到四分,至嘉靖八年,“湖广、江西诸处,每盐一斤卖银一分五厘,南京一带卖银一分二厘。”价格波动也很大。

    扬州百姓富庶,吃不起盐是不可能的,但是买盐也确实是一个重要的支出。至于偏远百姓,几乎就是不买私盐就吃不起了,那才真是吃不起盐。

    侯玄演凝视着廖景卿,吓得他冷汗直冒,自己虽然是一心为国为民,但却是欺瞒了王爷。

    感觉到侯玄演眼神中的不善,廖景卿一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自作聪明,直接摆明了进谏了。

    “治国是一件大事,着眼全局来看,最忌讳用小心机耍小聪明,不然就会落了下乘。以此来看,你虽是个好官,但是眼界和胸怀,还不足以在庙堂之中挥斥方遒。”侯玄演说着说着,廖景卿反而不再害怕,只是低着头挨训。

    “这个人五年之内,不许升迁,多磨砺下自己的性子。做事可以锱铢必较,但是做人、做官要大气,扬州地杰人灵,你在此修炼五年,五年之后到金陵找我,我看看有没有进步,再决定要不要用你。”

    房内的廖夫人抚着胸口,一颗大石终于落地,自家老爷吩咐下厨的下人不要放盐,自己还以为是宴请什么同僚,结果来的是皇父摄政王。廖夫人差点吓个半死,如今听到外面没有处置自家老爷,这才放下心来。

    她的心放下了,廖景卿的心中别提多苦了,自以为摸透了摄政王的脾气,来个忠心直言,谁知道被揭穿了。

    侯玄演实在太了解盐引了,在当初海运被郑芝龙封锁的时候,他手头的钱财大部分来自盐商。杀了淮安是几个盐商,北伐军用了整整一年还有富余,这种财政支柱侯玄演岂能不用心研究。

    说实话,他并不讨厌廖景卿,这个官儿或许有些小心思,但是沿途所见配合着他的动机,侯玄演相信这是个有些小心思的能吏。

    侯玄演给了他五年的时间,希望他能有所进步,而且他所提出的盐引问题,也是时候处理一下了。

    当初一穷二白,侯玄演只能是默认盐商的世袭垄断,靠他们非凡的敛财能力为自己蓄养军队。

    如今朝廷财政充裕,正在努力的还利于民,盐商就成了一个极不和谐的存在。

    有些产业确实不适合私营,侯玄演觉得这种关乎民生的问题,还是握在朝廷手里比较好。

    “盐商嘛,也许更适合朝廷来做。”

    “朝廷怎么经商?”堵胤锡皱眉问道,身为一个传统的官员,他的观念里依然是士农工商的排名。

    “现在举国各地的工厂如同雨后春笋,我们朝廷也可以办厂,就像是兵工厂、船坞一般。招募百姓晒盐、组织运输贩卖,压低盐巴的价格,让百姓都可以吃上盐。像西南偏远地区,我们可以由朝廷负责运送,这其中的差价就可以抹平。让西南的百姓,也可以用同等的价格购买盐巴。”侯玄演侃侃而谈,廖景卿才羞惭地发现,原来王爷早有打算。若是临时起意,肯定不会说的这么详尽。

    李好贤虽然听不懂,但是也知道王爷想要撤掉盐商的世袭垄断,插话道:“北伐那些盐商可是出了力的,若是撤掉他们的铁饭碗,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他们可以凭借盐引,入股分红!”

第四百六十九章 很厚道的侯玄演

    扬州的盐商,甚至比现在风头正盛的海商还赚钱,他们不用朝廷给他们打开倾销地,整个大明就是巨大的市场。

    人人都要吃盐,连动物都得想办法汲取盐分,需求有多大市场就有多大,市场有多大利润就有多大。

    既然决定办朝廷自己的工厂,就需要设定级别安排官吏,还要招募民众做工。更重要的就是安抚盐商,让他们让出这个世袭垄断的金饭碗。

    世袭垄断四个字,就像是金光闪闪的招牌,谁都不愿意舍弃。

    侯玄演决定在扬州待上几天,彻底处理完这件事再动身回京。

    廖景卿也没有因为自己要五年不得升迁而愤懑,毕竟官场上五年不算长,而且扬州知府也是大有可为的位置。

    从一早出发在廖景卿的陪同下,侯玄演在扬州城中巡视了两圈,已经是日落时分。江南的初秋依然是高温肆虐,侯玄演的后背溻湿了一片,在东关街前落脚。

    侯玄演下马之后,在一家茶楼钱停住,说道:“就在此地喝杯茶,歇一歇脚吧。”

    走马扬州一圈,在廖景卿的介绍下,他已经初步了解了扬州的现状。各种庭院府宅遍布最繁华的几条大街,比之皇宫也不遑多让,虽然不如皇宫占地多,但是花费巨资、粉墙绿瓦、层峦叠翠的庭院到处都是。这都是两淮盐商的佼佼者,在扬州的不动产,豪绰可见一斑。

    茶楼位于扬州的东关街,这里是水陆两运的重地,来往的客商极多。秦禾等人守在一个雅间外,侯玄演坐定之后,叫了一声:“上茶!”

    不一会,店家端了茶来,侯玄演眼前一亮,来的竟然是个三绕襦裾的窈窕少女。少女倒茶的动作不疾不徐,透露韵律感与美感,声音是甜美腻人的吴侬软语,侯玄演情不自禁多看了两眼,难怪这个茶馆生意这么好。

    少女注意到他的眼神,甜笑一声说道:“大叔,茶已倒好,请慢饮。”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侯玄演脸色一苦,摸了摸下巴果然是起了胡茬,讪讪地说道:“制盐贩盐是一个关乎民生的大生意,确实不能集中在一小批人手里。”

    廖景卿闻言眼色一亮,他在扬州为官不久,但是已经感受到了盐商们的厉害。他不敢再多言,只是抱拳道:“王爷英名。”

    两淮这条漕运要道,毫不夸张地说就是盐商的天下,他们攫取着惊人的财富,自然也拥有巨大的能量。

    侯玄演起事之初,是靠他们养着的,自己的老岳父顾家就把持着两淮数目不小的盐引,虽然现在顾家的主业转到四菱这个工厂上去了,主要的收入来源也是海运,但是盐引依旧是他们的一根支柱。

    “虽说有点不厚道,但是盐引必须拿回来,我看就从顾家开始好了。”侯玄演抿了一口茶水,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果然是上好的毛尖。

    见他主动提起了顾家,廖景卿就知道王爷的决心很大,不然不会连顾家也要收回。要知道侯玄演的剿恢义师,第一批兵马还是顾府的家丁呢。

    坊间传闻顾老太爷慧眼识英雄,一见到侯玄演就惊叹一声:这真是盖世英豪啊。

    说完纳头就拜,还把自己的孙女,许配给了大英雄。顾家大小姐也是美人爱英雄,看到侯玄演就芳心暗许,从此不离不弃。

    这段佳话流传的颇为广远,侯玄演自己都有所耳闻,听了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当初顾有德那头老狐狸,和自己狼狈为奸,坑了吴志葵,本意是想扶持自己霸占苏州,在乱世有一支自己的武装。

    这种事情动辄就是要掉脑袋的,不管哪一方势力打来,掌兵的必死无疑。所以苏州群豪推选一个侯玄演为尊,这才成就了他。至于顾小姐芳心暗许,那时候她还是梳着朝天小辫,三口吃完一个梨子的萝莉呢...

    无论如何,顾家和当朝皇父的关系莫逆,是人尽皆知的。王爷既然要从顾家开始,也说明了他的决心,廖景卿眉间一展,心中颇为舒坦。

    在扬州为官,若是能将盐商解散,听王爷收归朝廷,那么自己这个扬州知府的政绩,怕不是翻几倍那么小了。

    侯玄演瞧着他的得意劲,气就不打一处来,饿了半天吃了一桌没盐的菜,他可还记在心里呢。

    “走吧,再出去逛逛,临近中秋咱们看一看扬州夜景。”

    廖景卿这才从窗户往外看,果然天色将暗,侯玄演已经起身,廖景卿赶忙跟了上去。

    他们两个都没有穿官府,就连秦禾等亲兵也是便装,扬州城人来人往,一千多个侍卫混进人群暗中保护,竟然都在人流中隐匿了。

    “大叔慢走。”

    一声清脆好听的娇笑,侯玄演转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回身离开。

    牵着马跨过了运河上的一座木桥,傍晚时分本该没有多少人了,但是临近中秋街上的人反而多了起来。

    前方有许多人围着一处所在,偶尔有调笑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句女子的声音。

    侯玄演心头一喜,来了!终于来了,这不就是调戏民女,让老子看到,英雄救美的桥段么?

    恶趣味爆棚的侯玄演赶紧牵着马翘着脚往前走,暗中的侍卫不经意地挤开人群,为他腾出了一条路来。

    只见前面是一家青瓦白墙,小院朱扉,门楣上一道匾额,字迹娟秀,写的是“月烟楼”三个大字。

    侯玄演撇了撇嘴,原来是个青楼,虽然此地显得很是雅致,但是老司机侯玄演知道,这个时代高档的青楼,都是这样的雅得让人发指。

    侯玄演刚想走,就见门前走出一个小姑娘,眉目如画,俏脸绯红,双手插腰,气鼓鼓地指着面前的人说道:“我家小姐是王爷亲自赦免的,你们这些人还在这里胡言乱语,是质疑王爷么?”

    侯玄演一听还有自己的事,掉转头来仔细一看,这个小姑娘面生的很,自己没有认出来。

    这时候人群中一个锦衣摇扇的公子哥,稍微有些肥腻的身躯,硬要装出一份儒雅来,也是难为了他。

    “小娘子不要拿王爷的名头吓唬人,谁不知道王爷最恨汉奸,你家的老爷就是天字第一号的汉奸,王爷怎么会包庇汉奸的家眷。

    你们还在我们扬州落脚,开了这家月烟楼,出来卖笑还这么嚣张,凭什么不让我们进?”

    侯玄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群人要进来消费,被拒之门外了。

    小姑娘虽然年幼,但是伶俐泼辣,面对一群男人丝毫不落下风,气鼓鼓地娇叱道:“呸,你们这群虚浮浪荡的膏粱子弟,还想来我们月烟楼。我家小姐说了,这里只欢迎旧友和才子,想要买笑的清另寻他处。”

    院门内一个略带伤感的声音传来:“算了,把门闭了吧,不要理会这帮人。”

    侯玄演觉得稍微有些耳熟,等到人出来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这个女子一袭月白色的白绫裙,挽了一个落雪髻,韵味如三秋桂花,六月菱子。

    一众膏粱子弟见到她的本尊,顿时没有刚才的嚣张,堆着笑说道:“我等也是久慕夫人大名,为什么要对我们这般残忍呐?”

    侯玄演实在受不了了,走出人群一脚踢在这个胖子屁股上,这么多年的战阵下来他的力气很大,这一脚踹的被酒色掏空的浪荡子一个趔趄,摔倒趴在地上。

    先前堵门舌战群“儒”的小姑娘心下畅快,拍着手笑道:“卢公子这是做什么,不过年不过节的,行此大礼人家可没有红包给你。”

    胖胖的卢公子爬起身来,周围的仆从纷纷撸起袖子上前,让他胆气稍壮,咧着嘴骂道:“你是哪来的王八蛋,你知道我是谁么?”

    侯玄演还没说话,柳如是已经如见鬼魅,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通红。眼前的人她可太熟悉了,几次三番出现在自己的噩梦中,每次想起来都羞窘万分。

    侯玄演脸色一寒,久居上位的气势压的人喘不上气来,卢公子嚣张跋扈的眉眼逐渐变得躲躲闪闪,几至不敢直视。

    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王爷,瞟上旁人一眼,都会令人心生战栗。

    “滚!”

    卢公子如蒙大赦,颤着腿转身就跑,他身边的打手一看也落荒而逃。

    秦禾慢慢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继续默默站在他的身后。

    柳如是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大呈威风,这个人是他的杀夫仇人,却也是见过自己赤身裸体的人。

    她十四岁就嫁与年逾花甲的大学士周某为侍妾,后来还经历了几个男人,但是都没有面对侯玄演的这种感觉。

    周围的看热闹的百姓,不知道他的身份,都在指指点点。

    “这位大叔好生厉害,只看了一眼就将那可憎的卢三儿吓跑了。”小姑娘拍着手称赞道,侯玄演苦笑一声,下次出门一定把胡子剃了。

    不理会又一个变相说他老的小姑娘,侯玄演转身说道:“钱谦益降清的时候,柳如是曾经阻拦过,这也算是民族气节,本王因此赦免了她的罪过。今后谁在前来捣乱,就是拿我的话不当事,一群好好的儿郎不努力上进,天天就知道欺负女人。”

    众人听他口气极大,唧唧喳喳的讨论起来,廖景卿站出来说道:“我乃是扬州知府,这位是当朝皇父摄政王。”

    轰的一声,百姓们这才明白过来,眼神充满了激动,看向眼前的侯玄演。

    小姑娘捂着嘴巴,等着眼珠圆溜溜的,不敢置信。

    侯玄演没好气地说道:“去拿一副笔墨来,我给你们写一张护身符,以后你就不用大战恶少了。”

    小姑娘慌忙进屋,连蹦带跳地拿出笔墨,侯玄演提笔写道:不速之客,敬请远离。

    周围的百姓跟着他的笔念了出来,柳如是上前两局拜谢:“谢过王爷...”

    侯玄演轻轻一笑,转身离去,心中不无哀叹,这也算是个乱世奇女子。

    柳如是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才平复了心情。眼神中的神色也逐渐轻松,算是放下了一段心事,整个人都轻松不少。从此天涯是路人,在没有半丝半豪的关系了,说不定永远都见不到了。

    廖景卿一副看八卦的模样,见到侯玄演竟然就走了,不禁大失所望。

    他快步跟上,趁火浇油地说道:“刚才那个卢公子,就会扬州大盐商卢冠安的三公子,仗着家中的钱财,行事很是嚣张。”

    侯玄演停住了脚步,骂道:“你是扬州知府,他若有作奸犯科,你便差人拿他。不然你跟我说个什么劲,难道本王还要负责扬州的治安么?”

    廖景卿赶忙告罪,说道:“王爷教训的是,下官知错了。”

    “以后学聪明点,为人多求大智慧,少用小心思。”

    “下官受教了。”

    经历了此事,侯玄演稍微感到有些疲惫,便没有心思再游扬州。

    回到临时的府邸之后,绯色的灯光下,一个纤腰款摆的少女,巧笑嫣嫣地站在堂中。

    侯玄演惊道:“你怎么来了?”

    “老爷不舍得回京,药儿只好来找您了。”灵药吐着舌尖,俏皮地说道。

    侯玄演笑着将她揽到怀里,宠溺地摸了摸小巧的脑袋,说道:“我在扬州有些事要办,你是不是等不及了?”

    “咱们准备了这么久,药儿还以为老爷又有了别的心思呢。”

    侯玄演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称帝的事,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自己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变卦,那样会让自己的手下心腹们集体心寒。

    灵药和她父亲虽然不是最上心的,但是也拍在前几名,见侯玄演留在了扬州,不禁急的亲自前来。

    侯玄演将自己准备收回盐引的事一说,灵药显得有些不置可否,自家老爷在这方面的造诣远比自己高深,只要顺着他去做就好了。

    侯玄演也很高兴,不管原因是什么,灵药的到来让自己处理盐引的事更加轻松一些,因为现在很多事都是经她的手办的。

    “老爷走了一天的路,药儿伺候你洗脚。”灵药从他怀里滑了出来,蹦跳着前去打水。

    “唉..收回盐引,这事办的有些不地道啊。”侯玄演坐在椅子上,蹙眉喃喃地说道。

    当然他也只是说说而已,一个帝国的兴起,最不需要的就是道德模范。收回盐引只是收回民生、军工、冶炼等重工的开始,随着沈阳的光复,满清皇室被一锅端,战争已经不再是主要矛盾了,朝廷的手应该开始主导经济的发展方向了。

    当初那些盐商虽然对北伐有资助,但是自己也没有完全黑下心强收,按股份分红只是会让他们赚的少一点而已。

    想到这里侯玄演点了点头,安慰自己道:“你还是很厚道的...”

第四百七十章 不请自来

    朝廷要收回盐引的消息传开,两淮震动,二十多个盐商巨头齐聚扬州,等待着最后的消息。

    如果传出的消息属实,他们赖以富可敌国的买卖,就将彻底变为历史。

    扬州城热闹非凡,这些豪绰的盐商到来,往往是奴仆成群,平时闲置的庭院也住满了人,各大酒楼也经常客满。

    位于半山腰的和苑是闻名天下的扬州庭院中的佼佼者,怪石嶙峋奇花异草充斥其中,却又不显得杂乱突兀,山涧清泉缓缓流下实在是让人流连忘返。

    这个园子的主人姓萧,是扬州城数得上名号的盐商巨头,特意在此设宴招待两淮的大盐商们。各个青楼中的美丽女子和豪商们带来的“瘦马”,也是一道道的点缀。

    不管以前是不是有生意上的竞争,现在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危难时期,或许侯玄演轻飘飘的一句话,就会让他们日进斗金的生意彻底画上句号。

    园中的一处亭子下,撇开了随从的商人们聚在一处,只留下几个丫鬟在旁倒水伺候,主人家发话道:“在下萧洛元,欢迎各位莅临敝庄,相信大家也都知道我们此次聚会的目的,我也就不再多说了。危难之际俞是需要我等精诚团结,不知道各位有什么主意?”

    “萧兄说的不错,据传朝廷要收回盐引,盐引就是我们的命门,收回之后我们要落得个什么下场。在场的都有一大摊子的家业,也都有万儿八千的人要养活,若是没有盐引只怕都要灰溜溜的解散手底的人手,做一个土老财主做吃山空了。”

    说话的是一个头带灰皮帽的中年人,话音刚落就引起了共鸣,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王爷当初起事,是咱们这些人纳税捐款,这才有了最早的两万剿恢义师。到后来金陵立军,吃穿用度几乎全是取自你我身上,景元年川蜀遭灾,兵祸连接,是我等用手下车队,一步一步地将江南粮食运到川蜀,这才救活了几百万川人的性命。当初王爷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道运粮者可领盐引,话犹在耳啊。如今一句话就要收回我们的盐引,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

    “嘿嘿,欺负人又怎么了,你们谁有胆子和王爷对着干了...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唉!”

    “苏州顾家手里握着两淮三成的盐引,我们这些人加起来也刚刚和他们顾家差不多,这种事为什么不找顾家出头?”

    “是啊,你我的身份,就算有再大的委屈,能够传到王爷耳边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都说道顾家头上,萧洛元冷哼一声,说道:“顾家和朝廷关系密切,早就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我先前邀请了顾家前来聚会,他们也同意了,结果今日便爽约不来。我们这些人无权无势,能奈之如何?”

    两淮盐商现在只有钱,在侯玄演的商税政策下,一个商人想要赚钱容易,但是想要发展自己的势力太难了。朝廷放宽了对商人的限制,解开了束缚他们手脚的镣铐,让他们可以尽情地在商场发挥自己的才华,却不能在别的领域经营。

    众人无可奈何,顾家的缺席让笼罩在他们头上阴影更大了,

    此时顾守业真一脸苦色,被侯玄演拉在府上,热切地叙家常。

    侯玄演的这个岳父,是个传统商人,对家族的四菱厂不是很看重,反而更倾心于盐引这项买卖。

    听到风声之后,他第一个想到要来扬州,别人家的不管,自己的可要和女婿求求情。

    萧洛元的请帖发到顾家,顾老太爷已经不太管这些事,顾守业就瞒着他自己来到了扬州。他刚刚进扬州,就有探子告诉了侯玄演,当即被侯玄演来了个登门拜访,顾守业还没开口,侯玄演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国家经济学。

    一口一个国家、朝廷,听得顾守业脑袋都大了,还不敢反驳。最后侯玄演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岳丈啊,你可一定得支持小婿,咱们顾家也要做个表率才行。”

    顾守业咬着牙点了点头,侯玄演大笑着盛赞自己的岳父,真够支持自己工作的。还热情地拉着他留在府上吃饭,挑着顾菱儿的事大说特说,再也不肯提盐引的事。

    顾守业有苦难言,被侯玄演拉着还不能表现的太苦闷,时不时还要干巴巴地笑上两声。

    吃到一半,侯玄演突然开口说道:“岳父,这次你来扬州,是不是参加萧洛元的聚会啊?”

    顾守业木然点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抬起头诧异地望着侯玄演。

    “哈哈,我的手下告诉我,萧洛元在他的庭院召集了一群豪商,要商量盐引的事。我寻摸着咱们顾家也涉足盐运,应该也有一张请帖才对。”

    顾守业此时心还在滴血,听了这话也不掩饰,叹了口气说道:“毕竟是挣钱的买卖,哪个商人不上心呢。”

    “既然大家都这么上心,走,我们去和苑一趟,会一会这些豪富们。”侯玄演说完就起身,拉着一脸懵逼的岳父,登上马车前往和苑。

    顾守业是个传统商人,和他爹顾有德不同,完全适应不了自家女婿这种行事风格。顾有德和侯玄演在一起,往往一个眼神就抵得上千言万语,彼此间默契极深,想起来侯玄演还是怀念跟他一起坑蒙拐骗,将苏州慢慢蚕食的日子。

    一千亲卫护送着侯玄演,前往扬州城中赫赫有名的和苑,对于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园口的门子们可不敢阻拦。

    侯玄演下了马车,堂而皇之地带着自家岳父,由和苑下人的带路直奔豪商们所在的亭子。

    这件事放在别的当权者身上,根本就不可能走这一趟,一群没有兵没有权的商人,也只有侯玄演才会亲自来说服他们。

    他要改变这个时代对商人的看法,让整个神州遍布“小店主”和“工厂主”,这样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市场倾销地,才有其用武之处。

    亭中一众商人,正在用膳,水路八珍,珍馐美味,不愧是扬州的盐业的寡头。

    突然到来的兵马,让他们惊慌失措,侯玄演在侍卫的拱卫下,慢慢走了出来。

第四百七十二章 造神

    漠北风寒,即使是在八月份的天气里,呜呜的鸣叫声从草原上的道路传来。

    堆积如山的物资源源不断地运抵乌梁府,整个靖北一年的时间就聚起不下十万能战善战的骑兵,他们穿着厚厚的兽皮甲胄,手里是最先进的燧发枪,胯下骑着吃苦耐劳的蒙古马,身后还有两千门火炮。

    夏完淳在大帐中往北看,年轻的脸上挂满了胡茬,锐利的眼神巡视着一马平川的草原。他已经扫清了漠北大小汗国,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不断从北边调来的哥萨克人,还在给靖北军压力。

    而夏完淳更加在意的是在漠西的准噶尔汗国,这个幅员辽阔的汗国有着几十万剽悍的骑兵,漠北被击溃的部落很多都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本来松散的联盟体制,被靖北逼得团结了起来,他们的盟主巴图尔连续两次击败了沙俄,让强大的沙俄不得不承认他的地位,并且开始互通贸易。

    一个强大的准噶尔正在崛起,他不会允许过于强大的靖北省的存在,尤其是靖北的扩张速度还是如此之快的情形下。

    在他身后,一个骑士纵马赶来,在他身后勒马抱拳说道:“将军,从辽东调来一批炮兵,刚刚到咱们军营。”

    夏完淳放下千里镜,点了点头,说道:“辽东荡平了满清余孽,举国欢腾,我们也该拿出点战绩来了。”

    “嘿嘿,我听说鞑子不学好,躲在城里想学我们汉人守城,谁知道被王爷炸了个人仰马翻,听说在锦州炮弹都把城墙打穿了,王爷还不下令攻城,最后把清兵逼疯了自己打开城门送死。”

    夏完淳听完之后哑然失笑,眉毛一挑说道:“这还真是王爷的风格,当初在常州,城内起火我们都想堵住清兵杀,王爷偏让放开一条道,接过清兵在门口互相踩踏,死伤无数不说,还自己把门堵上了。”

    “可惜,身为北伐军,没有参与平辽最后一战。”

    夏完淳看着垂头丧气的下属,勉声道:“有什么可惜的,大丈夫建功立业,出塞开疆,是何等的快意。等我们打败了罗刹人,回到金陵的时候照样是万民出迎、无尽的荣光。”

    此时满洲的阎应元,已经初步扫平了东北边疆,大明和沙俄在广阔的领土上,有一条绵长的交界线。索伦人、赞雅喀人和鄂伦春人都已经向大明纳贡称臣。他们本来受到满清的奴役,现在则顺理成章成了大明的领土,平定满洲的过程,让大明的领土扩张到了西伯利亚。而靖北的扩张,又让整个蒙古成为大明的领土。

    整个蒙古和东北,都是两国的交界,这对两个大国来说,是最考验底蕴的。在这么长的战线上交锋,一旦出现纰漏就会让敌人长驱直入。

    漠北和哥萨克人打了几场规模很大的仗,总的来说还是依靠阵法和武器,取得了骄人的战绩。但是沙俄太大了,而且现在夏完淳还得防备西边的准噶尔,靖北捷报频传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隐患。这一点夏完淳看得很清楚,所以他准备写一封奏章,将这里的情形讲述清楚,请示朝廷该如何行动。

    西风再次吹过,夏完淳紧了紧衣领,转身回到大帐中。帐内燃着的火炉上,白茫茫的水汽腾腾地冒,在桌案上抽出一张上好的绢帛,夏完淳提笔蘸墨,不一会一片洋洋洒洒的奏章就写完了。

    “来人。”

    帐外翻开帘子,进来一个亲兵,抱拳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快马加鞭,将此书送到乌梁府,转呈金陵。”

    “是。”

    亲兵走出去之后,夏完淳盯着地图,上面的大片领土就在他的脚下。靖北军击溃了车臣汗部和土谢图汗部,本属于他们的大片领土还没有人占领,这些地方的归属将在自己和罗刹的决战之后明确。

    奏章还在去往金陵的路上,金陵城中再次迎回了凯旋的侯玄演,满洲建奴的皇室一家子爱新觉罗,由大玉儿和小福临带头,被人押着进城,吴三桂、范文程、孙可望、左梦庚等一众汉奸紧随其后,围观的金陵百姓情绪高涨,当天京城万人空巷前来观看。

    侯玄演被自己的灵药安排骑着黑色的骏马入城,今儿就是来出风头的,穿着绣有张牙舞爪的金蛇官袍,骑着通体漆黑的神骏,高出步行押送的士卒和被押送的俘虏们半个身子,迎来百姓的哄然叫好。

    好在现在是秋天,灵药给他塞上的软猬甲才不会显得太热,但是这样招摇过市还是让小女诸葛的心砰砰直跳。

    混在人群中望着自家老爷威风凛凛的模样,灵药的嘴角浅笑款款、眼波流晕。

    为了自家老爷能够登基为帝,她亲手策划了一场造神运动,而对于小灵药来说,侯玄演就是她的神。

    过了几年颠沛流离的苦日子,是父亲领着她进入了侯府,从此开始了坐在侯玄演的腿上陪着他批阅奏折。老爷说她灵气外溢,对她的宠爱到了宠溺的程度,也给了她保护和优渥的生活。小灵药对侯玄演的感情,更倾向于父兄的孺慕之情,她这个年纪还没有对男女之事非常沉迷。

    侯玄演却没有这样的感觉,身处万人中央,巨大的吵嚷叫喊声让他耳膜都疼,还要装着很有威严的样子,殊不知左右肩膀挺直的下场,就是又酸又痛。他还需要一直走到皇宫门口,去面见大明的景大帝。自己还答应了给她抓一只雪狼回来,此时正蜷缩在自己脚下马鞍边的笼子里。

    走过漫长的金陵城朱雀大道,紫禁城就在眼前,九重大门缓缓打开,侯玄演在门前,扬声宣布将押送的鞑子和汉奸,三日后在奸佞楼前凌迟,削肉三千三百三十三片而死,人群再次吼叫起来。

    萧瑟的秋风中,一步步走进紫禁城的宫门,侯玄演突然有一种入监狱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理解朱琳灏的感受,这样的皇宫若是把人束缚住,那可太可悲了。

    看着眼神崇敬的侍卫,听着外面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侯玄演飒然一笑:

    老子就算是做了皇帝,也不用遵循旧的那一套,老子要做一个和任何君王都不一样的皇帝。

第四百七十三章 朝鲜

    春和殿旁边的御花园中,小皇帝朱琳灏兴冲冲地望着侯玄演,和他身后的兽笼。

    一直通体雪白的小乳狗,憨态可掬像是一个小熊,看得朱琳灏目不转睛,就差没有流口水了。

    侯玄演拦在她的身前,向旁边的周玉洁问道:“灏儿最近乖不乖?”

    朱琳灏瞬间紧张起来,生怕周女官说几句不好听的,自己近在眼前的小白狼被收回了。

    其实这是一只小狗,虽然看上去和雪狼很像,但是侯玄演哪敢真的给她弄条狼来。

    收复了满洲之后,在乌拉尔山以东的极地地区的萨莫耶德游牧部落,培育出了一种犬类。

    大明的新子民,达翰尔人和他们来往频繁,特意搞到了一只献给侯玄演。

    这白绒绒的小东西,在西伯利亚是用来拉雪橇的,后世它还会风靡大街小巷,有一个名字叫萨摩耶。

    周玉洁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朱琳灏的眼神充满了宠溺,说道:“陛下乖巧的很,这几个月都没惹事。”

    侯玄演见她捂着嘴,神情揶揄,就知道是在帮朱琳灏打掩护,看来这小妮子又作了不少妖。

    狠狠地瞪了一眼周玉洁,侯玄演将笼子打开,一只憨笨蠢萌的小狗,摇着尾巴就钻了出来,朱琳灏兴奋地抱在怀里,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增进感情去了。

    侯玄演笑着摇了摇头,转头一看周玉洁,故意唬着脸将她拉在跟前,训斥道:“好啊你,仗的谁的势,连我都敢蒙骗了?”

    周玉洁杏眼偷偷一瞟,发现侯玄演只是佯怒,红扑扑的脸蛋大着胆子说道:“人家说的都是说实话,王爷不信,罚人家好了。”

    周玉洁纤细的胳膊中间,夹着两颗硕瓜,浑圆的乳形沉甸甸的。偏偏质地绵软,呈水滴状垂在身前,这种身姿的女人在从后面骑乘的时候,身下钟摆似的晃动,简直是一道美轮美奂的风景。

    侯玄演忽的兴致勃勃,将她按在御花园的长廊栏杆上,手握住两条玉臂如同牵着缰绳,驾着这匹胭脂马在御花园内慢慢地踱步巡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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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鲜的使节来了,来的很不是时候,侯玄演正在准备讨伐朝鲜。

    李德久作为这次的使节,临行前受到了李的耳提面命,让他务必争取到大明的宽恕,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价。

    就算倾朝鲜之物力,也要博取大明的欢心,带着这个卑微的目的,李德久心情沉重的来到了金陵。朝鲜国内的局势更是让人啼笑皆非,已经亡国的满清还剩了一支残军,由苏克萨哈率领驻扎在釜山。本意是防备倭兵在此入侵的他们,等到的不是倭兵来犯的消息,而是盛京陷落,满清亡了的噩耗。

    苏克萨哈和他手下的一万正蓝旗骁骑惶惶若丧家之犬,天地之大不知该何去何从,这时候朝鲜君臣第一次果断地出击,要拿下这支余孽作为重新投靠大明的敲门砖。

    谁知道,就是这一万人,杀得朝鲜兵马人仰马翻。将李好不容易凑齐的六万大军杀得片甲不留,要不是害怕引起大明的注意,他们连汉城都打下来了。

    朝鲜的军队战力如此低下,和大明有直接的关系,他们屡次遭受外敌,都是靠着宗主国大明的军队苟活。

    从此朝鲜君臣心中,有了这样一个想法,自家的军队反正怎么训练都是炮灰,最后有难了只要呼唤宗主国大明就行了。久而久之,朝鲜的武备越来越松弛,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从万历末年的萨尔浒开始,大明自己出了问题,从此很难再照顾这个长了几百年还没断奶的小老弟。

    后来皇太极横空出世,终于在范文程的劝说下,下定决心彻底收服了朝鲜。李在万民面前,对着皇太极三跪九叩,彻底沦为满清的鹰犬。

    满清由此获得了水师的力量和安稳的后方,可以全力征服蒙古和攻打辽东,朝鲜人发现他们的老邻居死对头满洲建奴现在竟然比宗主国大明还能打,于是喜滋滋地改换门庭。

    这样的行径,自然引起了大明朝廷的憎恨,尤其是侯玄演就对这个小国偏见很深,听到他们的消息就气不打一处来。

    在大明以往的朝鲜使者就算不会受到特别的优待,也会被客客气气地招待,但是现在不同了。

    朝鲜成为了满清的藩属,还派兵入关烧杀抢掠,这笔账满朝文武可记得清清楚楚。

    李德久等人就在这种敌视的目光中,心怀惴惴地住进了金陵的鸿胪寺,等待着侯玄演的召见。

    到了第三天,侯玄演收到了夏完淳的来信,知道和沙俄的战事已经蔓延到一条绵长的战线上,由此看来朝鲜的安稳也变得重要起来。

    于是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李德久,终于得见大明的摄政王,王府的外堂上,侯玄演端坐在上位,看着这个长相还算端正的朝鲜使臣。

    李德久稳了稳心神,大声道:“罪臣李德久叩见王爷。”

    字正腔圆,这个朝鲜的官儿,竟然有一口地道的凤阳腔。侯玄演对他的恶意稍微有些减轻,冷眼问道:“朝鲜既然解除了和大明的藩属关系,你我两国已然全无关系,你见了我不必下跪。先前朝鲜派兵入关,在济南府大肆屠戮百姓,视作对我大明宣战。既然如此,你我两国又成了敌对关系。现在你来到金陵,可是来下战书的?”

    “王爷息怒,我朝鲜本是撮尔小国,实在无力抵挡建奴的大军,我们在王城誓死抵抗,被人打得没了办法,这才昧心投贼。王爷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王上祭祀时候,还是用的崇祯年号呢。”

    这件事倒是真的,满清虽然武力征服了朝鲜,但是朝鲜人还是看不起他们,认为大明才是礼仪之邦,他们用崇祯的年号,一直用到了1990年...那时候已经是崇祯二百多年了。

    侯玄演沉声道:“照这么说,还是我们大明对不起你们了?”

    “罪臣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希望王爷能够念及往日两国情谊,宽宏大量网开一面,再救我朝鲜一回。”

第四百七十四章 兵马虽少,灭一国足矣

    侯玄演听得目瞪口呆,这也太不要脸了,朝鲜自己求满清帮助他们打倭兵,满清输了又当墙头草主动攻击别人,现在被满清余孽打的满地找牙,反过来就是一记求救。

    希望的大明出兵,救他们的朝鲜王朝...

    这一系列的操作,让侯玄演眼花缭乱,大感自己的脸皮跟朝鲜人一比,薄如蝉翼。

    李德久受过前番的军营之辱,内心深处十分痛恨满人,也恨自己无能的朝鲜王朝。但是现在苏克萨哈在釜山一带杀得兴起,整个朝鲜没有人能治得了他,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侯玄演冷着脸,骂道:“你们前番叛明降清,我还可以当你们是穷途末路,没有办法。但是出兵入关烧杀劫掠,实在是无可饶恕,此仇不报我们对不起济南府死去的百姓。你回去告诉李,让他好好整顿兵马,备齐粮草,我的大军不日就将从满洲跨江入朝,咱们战场上一决雌雄。”

    李德久浑身冷汗直流,他此行做的最坏的打算,就是大明不肯出兵帮助他们剿灭苏克萨哈。

    毕竟以往那个大度的明朝,给他们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只要奉大明为主,就能得到它的庇佑。

    但是现在这个摄政王,很明显和当初的大明君臣不一样了,他太记仇了。

    侯玄演伸手一挥,自有侍卫入内将朝鲜使臣们赶出殿外,就连鸿胪寺也没有他们的位置,来时带的奇珍异宝、美丽少女、金银玩物都被丢在港口边,朝鲜的船只上,一行人眼神绝望地望着李德久。

    朝鲜最后的希望,就是大明能够救他们,现在这个希望也破灭了。

    繁华的龙潭港上全都是往来的商船客船,数不尽的船只密密麻麻,但是这一切的繁华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他们马上就要回到那个遍地疮痍的朝鲜,面对两个强敌,还有无能的朝廷。

    李德久看着自己的船队,这个船队几乎带来了朝鲜王室所有的财富,但是依然入不了大明的眼。

    回到汉城继续在无能腐朽的朝廷中挣扎?

    李德久登上船,船只慢慢地驶离龙潭港,李德久将所有的人聚集起来,说道:“大明已经要出兵了,马上就会越江攻打我们朝鲜...”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更加苍白,倭兵就杀的他们举国哀鸿,而明军把吊打倭兵的满清吊起来打,这一层层的强弱关系下来,朝鲜只是最底层的一环,如何直接面对最顶层的大明的攻势。

    李德久看着大家一副惶恐至极的模样,心中下定决心,振臂道:“如今朝鲜到了内忧外困,即将亡国的地步,非有大的变革不能救朝鲜。当今王上昏庸无能,吏治腐败,百姓困苦,想要救朝鲜唯有推翻李,重建朝鲜。”

    船上的人更加惊恐,本来外敌当前,没想到现在连领议政大人也要谋反,朝鲜是不亡也得亡了。

    李德久的这几艘船上,有着王室的所有财富,足够他们在偏远的地方聚集一支兵马。朝鲜底层的民众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几次三番的兵祸让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家园,还要负责沉重的赋税。

    立得就见众人犹疑不定,心中一动,扬声道:“我的这个计划,已经说给了大明的摄政王,他已经同意扶持我了。”

    众人一听,脸上的表情由惊转喜,若是有大明的帮助,这件事就是现成的功劳。

    朝鲜时节中的副使是李的心腹,听了这话冷笑道:“领议政大人既然得到了摄政王的支持,为什么还会被赶出大明?这不是欺负我们这些人是傻子么。”

    李德久早有准备,拍着胸脯说道:“这个使节团是代表昏王李来的,当然不会受到大明的欢迎,只要你们跟我一起举事,到时候肯定会受到大明的款待,就像当年一样。”

    李德久的儿子李卓霖也在其中,听了父亲的话已经热血沸腾,李卓霖自小便以有勇有谋著称,看了一眼船上的形势,见副使还要反驳,当即越众而出大声道:“昏王无道,弃明从清,现在满清已经覆灭,是时候推翻昏王重建朝鲜了。这个奸佞就是昏王的走狗,我们先杀他祭旗!”

    说完一剑捅出,副使没有想到在船上他们就敢动手,口吐鲜血瞪着双眼,眼看是不能活了。

    李德久也被儿子的突然杀人吓了一跳,但是随即领悟过来,这是最好的办法,当即高声道:“杀了奸佞,我们就是一条船的人,将来追究罪过大家都要死。不如团结起来,推翻昏王李,你们都是有功之臣,我们父子不会忘记大家的。”

    暴起杀人,突然起意造反,这在平时肯定是行不通的,但是如今朝鲜的局势偏偏给了李德久父子这个机会。

    他们有整整四艘船的财富,李德久也有自己的势力,但是这一切都无足轻重,关键是他知道大明马上就会派兵入朝。到时候新建的朝廷只要能跟大明攀上关系,就必定会成功。

    一行人谋划起来,将李背叛宗主国大明,转投满清还对皇太极三拜九叩,列为他们讨伐昏王的第一重罪;

    昏聩无能,不能抵抗倭兵,又不能抵抗清兵,让朝鲜屡遭凌虐是第二宗罪;

    贪图享乐,骄奢淫逸,大兴土木是第三宗罪。

    这一次政变,朝鲜史称“使船政变”,很快就席卷朝鲜南岸,李大怒之下将李德久和使节团其他人的家眷屠戮一空,更加激怒了本来就愤怒的政变军。

    李虽然在汉城杀了许多手无寸铁的犯官家眷,但是已经无力平叛,国内还有苏克萨哈和一万正蓝旗骁骑,他只能守在汉城惶惶不可终日,也不知道出路到底在哪里。

    这时候,征辽元帅阎应元,收到了侯玄演德玛金陵,分派驻扎在定辽右卫的一支人马,入朝讨伐李。领兵将军是刚刚在锦州立下功劳的胡八万,麾下儿郎一万八千人。

    阎应元派人问询:“兵马是否太少?”

    胡八万大笑道:“末将兵马虽少,灭一国足矣!”

    李德久马上派人取得联系,声称自己是心向大明,愿意共同作战。

第四百七十五章 齐聚金陵

    “为将者,但知奉命破城杀敌,不问盟约。”

    骑在马上的胡八万对来投的李卓霖说道,此时他已经杀到了平原道。

    沿途的朝鲜兵马未战先溃,几乎全是望风逃窜,很少有像样的抵抗。

    李卓霖心急如焚,他们这次政变能否成功,取决于大明的态度。而并不在他们和李的博弈,羸弱的朝鲜人无力掌握自己国家的命运,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但是这员身材魁梧的悍将,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只知道一味的攻城拔寨。

    再让他这么打下去,整个平安道和黄海道都没有朝鲜的兵马了,现在这些地方正处于无政府状态,只要明军点头,他们这个叛乱朝廷可以马上接管大片的朝鲜土地。

    文武双全的胡八万,在侯玄演身边当了三年的亲兵,虽然经常耍宝自嗨其实内心十分苦闷。终于放出来之后,在战场上才找到了自己向往的生活,他是天生的先锋大将,陷阵冲锋攻城略地无往不利。

    阎应元曾经赞叹道:八万颇有开平王遗风。

    开平王乃是大明开国名将常遇春,朱元璋曾经说过:当百万之众勇敢先登,摧锋陷阵,所向披靡,莫如副将军遇春信矣哉。

    金陵没有命令传来,胡八万便放开了打,只要有抵抗的不管是什么人全部杀光。朝鲜就像是一块初春的耕地,被这个犁一遍,被那个刨一圈,算上这一次短短几十年被满清、倭兵、大明轮番蹂躏了四五次...

    此时的侯玄演本该出来调停,让胡八万扶植一个傀儡出来,才是对大明最有利的局面。但是却一直没有音信从金陵传来,因为侯玄演没空...

    陆陆续续有封疆大吏,赶赴金陵,他们来时往往扶老携幼,仿佛约好了一般。

    蜀国公杨展带着全家老小,来到金陵之后直接来到王府里面,拜谒侯玄演。

    侯玄演笑吟吟地接待了一家人,设宴款待,馈赠礼品,刚刚送走之后宁国公吴易从满剌加回来了。

    被满剌加的太阳晒得黝黑的国公爷,回到金陵之后,也到了王府待了整整半天。从王府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醉醺醺的,脸色红润。

    苏州的顾允彝、杭州的钱肃乐、湖广堵胤锡、绍兴郑遵谦全都来到了金陵,明眼人都知道要变天了。

    这么多人不约而同地回到金陵,当然不是来栖霞山赏枫叶的,他们已经得到了消息,摄政王有意更进一步,就在这几天。

    到了中秋佳节,月圆之夜,王府内又一次摆开宴席,这次邀请的是自家兄弟。

    徐元宝、洪一浊、赵元华、陈常之...都是手中染血的狠人,凶名在外的番子头儿。弑君案让赵元华凶名满江南,淮安盐商通敌案,让洪一浊的名号在两淮可止小儿夜啼,陈常之和他的青龙山潜象总部,跟地府阎罗九殿一样,让人闻之色变。

    徐元宝早就不见了当初的稚嫩和莽撞,身子也瘦了不少,端着酒杯嬉笑劝酒,很有一些成熟的样子。

    侯玄演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丝毫不掩饰眼中的亲近,摸着他的后背笑道:“元宝自从有了儿子,稳重了不少。”

    徐元宝一听说起了他的儿子,脸上的神情就变了,话里带笑说道:“别提那个小子了,气死个人。”

    洪一浊跟他很久不见,也打趣道:“元宝,你就不要抱怨了,这就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元宝的儿子,岂能不调皮捣蛋,让他老子操心。当初伯父为了你生的气,可不比你的十倍还多。”

    徐元宝瞪了他一眼,洪一浊笑着宣了个道号,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赵元华眼底一沉,突然道:“王爷,司礼监马姑娘给了我一张名单,让我问王爷,这是一张什么名单,王爷的意思是?”

    侯玄演心里稍微有些不舒服,从他手里接过名单,粗略地一扫,果然是灵药的笔迹。

    “这是一张防备名单,金陵盛世已至,不宜见血。”

    陈常之和赵元华对视一眼,都有些失望,但是也有点复杂的暖意。谁都希望自己的主上,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没有人愿意为狠戾的主上卖命。

    这一点来看,侯玄演不会像当朝太祖高皇帝一样,大开杀戒。

    赵元华和陈常之知道,他们都是最锋利的刀,一旦没有了猎物,势必会藏刀入鞘。跟着侯玄演做事,让他们有了一种安全感。侯玄演不是朱元璋,他们才得免兔死狗烹的下场。

    “我等敬王爷一杯!”

    内宅里,顾菱儿作为当家主母,带着一众妻妾招待来访的女眷。

    不同于外面的洒脱简单,内院的酒席就显得正规了很多,官儿的女眷们华服盛妆,举止知礼,顾菱儿反倒有些淡妆家居,看上去随意的很。

    十三岁的少女在黄樱儿的逼迫下,出来招待女客,气的她牙根痒痒。但是没有办法,黄樱儿和她的两个丫鬟,可谓是内院一霸,她们不但武功高强,势力还大,顾菱儿只好忍气吞声。

    尤其是这个人惯会在夫君面前装样,一副低眉顺气的温驯模样,离开了夫君就原形毕露,霸道得很。

    好在这些女客极会说话,不一会就哄得小妮子眉开眼笑,内援的气氛也逐渐欢洽起来。这时候一个丫鬟带着三个新人来到内院,她们刚到这里,就马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三个女孩儿脸庞稚嫩,好似幼女,但是那峰挺的酥胸高耸入云,低头看不到自己的脚面,纤细的腰肢下圆月美臀更是让人眼红,比今儿个八月十五的月亮还圆。

    顾菱儿赶忙问道:“杏儿,这是什么人?”

    “夫人,这是洪一浊大人献给老爷的三个大同侍女,老爷让带到内院拜见各位夫人,然后安排住宿。”

    当初洪一浊答应给侯玄演物色几个最擅长坐上去自己动的大同婆娘,谁知道后来杳无音信。前几天侯玄演突然想起这个事来,专门派人骂了他一顿,这次才有了三个新人入门。

    三个人一听这个少女模样的女孩,竟然就是王妃,当即款款拜倒。这一下更是不得了,浑圆挺翘气的顾菱儿银牙暗咬,内心虽然不服气,但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微微隆起的前胸,顿时垂头丧气。

    三个新侍女等着夫人训话,却一直不见动静,也不敢抬头。顾菱儿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笑着眯起月牙儿般的眼睛,咬着唇道:“快带去给樱儿姐姐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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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伐清介绍:
遗民泪尽胡尘里,汉儿膝下好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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