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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日生     北上伐清txt下载     北上伐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九章 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点将之后仅隔了一天,侯玄演便和郑遵谦一道,带着浙兵前往北平。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等到了畿辅一带的时候,大雪纷飞皑皑覆盖千里,一脚踩上整个小腿都陷在雪中,将士行军的速度再次耽搁下来。

    侯玄演干脆带兵到大名府中修整,此时山东的兵马已经从登州陆续通过船只运送到天津卫登陆。

    李好贤调兵遣将,反倒比侯玄演早到北平,和阎应元会师一处。

    大明府,中军大帐内两排兽面灯柱上,插着通红的蜡烛。大名府在历史上赫赫有名,宋朝时候一度成为四京之一的‘北京’,是“千百处舞榭歌台,数万座琳宫梵宇”的雄壮城郭。

    可惜的是,建文三年的一场洪水,裹挟着泥沙将大名府永远埋在了底下。

    如今的大名府,乃是在旧址旁新建的,早就已经失去了当初的城高地险、堑阔濠深、鼓楼雄壮和人物繁华。

    侯玄演坐在大帐之内,看着从北平送来的情报,关外的老对手从撤出去的那一天就知道,早晚还有一场决战。

    一阵被风吹进来,凉飕飕地灌进侯玄演的脖子,抬头一看是郑遵谦,正在掸肩上的雪。

    侯玄演问道:“这么晚了,还没睡么?”

    郑遵谦坐定之后,轻声道:“下官突然记起一件事来,特来和王爷商议。”

    “哦?什么事。”侯玄演放下手中的密卷,抬眼望向自己的麾下大将。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这么多人征辽,就算后方钱粮足够,也很难在这种大雪中运送过来。这一回不比以往,光我们浙兵就不下八万人,山东、河南、湖广、陕甘兵马恐怕不下二十万,北平还有厚土营十几万人马。靖北、日本都需要钱粮,万一运输出现问题,几十万人可等不了啊。而且今年大雪这么厚,来年开春激战正酣的时候,这些雪一化就是泥泞不堪的道路,根本无法运粮。”郑遵谦难得想的这么细致,自己都感到一阵后怕,匆匆赶来跟侯玄演报告。

    侯玄演食指勾起,刮了刮额头,说道:“我本来将运辎重的事寄托在海运上,但是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铺开的太广了。”

    郑遵谦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帐外寒风呼啸,就像是野兽的嘶叫,让侯玄演心烦意乱。他蹙眉说道:“这一年来,我不停地运送辎重给阎应元和夏完淳,甚至同意他们将当地的税收征用。但是如今看来仍不保险,我们在辽东苦寒之地,和生于斯长于斯的关宁辽兵和满洲建奴作战,今年又降大雪,是我们没了天时。他们还占据着山海关,咱们再失地利。一旦粮草供应不上,就怕军心打乱,我们失人和,就算优势再大,这三点失去了也很难取胜。”

    一连串的胜利,让侯玄演有些放松,今夜和郑遵谦的一番对话,就像是兜头一盆冷水,让他记起了自己北伐后期的治军方略--稳妥。

    如今看来,隐患仍在,若是被人一波反攻推平了,重演苻坚旧事,那可就贻笑千古了。

    抬头看了一眼郑遵谦,后者和自己一样,愁眉不展,显然是没有什么主意。侯玄演站起身来,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外面风雪正大盛。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上就是生生的疼,小冰河余威仍在,今年的寒冬不会逊色前些年。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让天下人皆可参与到此战当中。”侯玄演沉声说道。

    吓了一跳的郑遵谦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等我们征辽完成之后,所得的利益不小,首先是满清鞑子这些年掠夺的中原财富,其次是辽东本身的价值。我们可以调动整个大明的商人,只要完成我们的运送任务一次,就可以领到一个盖了官印的文书,将来征辽胜利之后,跟朝廷兑换足够的好处。”侯玄演说完之后,越发的满意,眉角一挑自矜地一笑。

    “就算是实力不逮,也可以盍县、盍乡、或者集中一族之力,共同取之。”

    郑遵谦张着嘴,瞪着眼,目光有些呆滞地说道:“这样可以么,百姓们会信任我们必胜么?”

    侯玄演背着双手,眼神似笑非笑,问道:“你说呢?”

    他有着足够的自信,如今的朝廷的公信力,不是其他任何朝代能够比拟的。尤其是在江南,侯玄演的声望已经到了顶峰,他的话一出就是金字招牌,势必有无数的实力强横的商人或者氏族,参与到这场征辽中来。

    侯玄演已经可以想象,举国运粮前来助战的场景,让他娘的狗鞑子淹没在人民群众的**大海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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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外沈阳中卫,也就是建奴的盛京,皇太极修建的宫殿说实话十分雄壮。外有圆郭,四方有四个塔寺,方城与圆郭之间有八条放射状的大街的格局,整个城平面像一个车轮的形状。

    这种格局是依据太极八卦学说设计的,即城内的中心庙为太极,钟鼓楼为两仪,东西南北四座塔为四象,八座城门为八卦,圆形的外城象征天,方形的内城象征地等。

    这种城池,没有几百个有文化的汉奸,单凭鞑子给他一千年也盖不出来。

    宫内此时剑拔弩张,同样是保留了实力的豪格和阿济格还在为摄政王的头衔争得不可开交。双方各执一词,彼此旗下的奴才也都为主子摇旗呐喊,吵到厉害时候,甚至拳脚相加,

    顺治坐在龙椅上,没有人将他当回事,看着殿中的两个亲王相争,他这个鞑子皇帝一句话都不敢说。

    百官中的范文程脸上阴郁难看,大敌当前这些人还在自相争斗,虽说暗中积蓄钱粮的事情一直没有放下,但是若不能有一个强有力的首领人物出现,一盘散沙的满洲,要怎么抵抗山海关内的几十万北伐军呢。

    二十年前,他和皇太极一道,将一群渔猎为生的蛮夷教化成一支强大的力量,伪清的规制大多出自其手,他也被视为文臣之首。尤其是皇太极,很是看重这个汉奸,凡入侵明朝的策略、策反明朝官员、进攻朝鲜、抚定蒙古、伪清国家制度的建设等等,他都参与了决策,而且举足轻重。

    他们君臣一道,将小小的满洲,发展起来。后来趁着李自成大闹中原,趁机入关差点就让这个狗贼成功将汉统倾覆掉了。

    站在范文程的角度看,胜利近在眼前,却被人无情打破了。

    看着肃亲王和英亲王不加掩饰的嘴脸,范文程苦笑一声,这个战场不是他能参与的。现在早就不是皇太极的年代,满人入过一次关之后,愈加的骄狂,根本不把自己这个汉臣放在眼里。

    这一切都被垂帘听政的孝庄看在眼里,散朝之后,范文程满腹心事地往宫外走去,一个小内侍悄然而至,在他身边低声说道:“范大人,太后有请。”

    范文程眼角的眼皮一跳,心中算计起来,孝庄手里的能量其实不小,小福临虽然年幼,但是他做皇帝总好过一个年富力强的豪格或者阿济格上台。

    毕竟顺治做皇帝,所有的势力都可以存活下来,但是豪格上台,那么两白旗的旧将恐怕就要被清洗,反之也一样。

    孝庄派人来找自己,目的很明确,看来这个老女人并不甘心看着豪格和阿济格对自己儿子的皇位虎视眈眈。

    范文程心道,想要重新团结起来,豪格和阿济格都不能上位,只有顺治才是当下最需要的皇帝。

    范文程当然清楚,以侯玄演的性格,满清一旦败了,自己肯定难逃一死。所以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要想尽办法保住满洲建奴的小朝廷。

    几乎没有犹豫,范文程马上答应下来,跟着小内侍来到盛京皇宫的衍庆宫内。

    孝庄手握着一串佛珠,对着一尊佛像正在念经,范文程恭恭敬敬地跪拜道:“拜见太后,不知招臣来有何事?”

    孝庄转过身来看着他,脸上满满的善意,轻声道:“范学士和先皇是一时君臣,也是知己,先皇重你、用你、拔擢你,现在他的基业有覆灭的危险,你就没有什么要对哀家说的么?”

    范文程听她提起皇太极,眼角跌落几颗眼泪,泣声道:“臣乃是一个家奴,贸然插手旗主之争,只怕是顷刻间身为齑粉而于事无补也。”

    捏着佛珠,孝庄道:“再大的冰雹砸下来,屋中的人也不会受伤,如果你有良策安邦,我和福林就是你的房屋。”

    范文程一听这话,心道这是明摆着招揽了,再加上孝庄又用皇太极唤醒了他的一丝温情,于公于私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狗贼满肚子坏水,憋着不敢放,一旦有了孝庄做后台,就像是摘了金箍的孙猴子。豪格和阿济格这个档次的对手,范文程自信能手到擒来。

    孝庄摆了摆手,殿内的宫女太监一起退下,范文程慢慢爬到她的跟前,低声道:“当初摄政王在的时候,将豪格的手下心腹杀得七七八八,肃亲王有名无实,实力照着英亲王还差一点。我们当先从英亲王下手,然后再除掉肃亲王。”

    他离得孝庄极尽,都能闻到老妖妇身上的味道,这在汉人中是很不敬的事,但是在满洲待久了,范文程也学到点人家的放荡不羁。

    孝庄一看,这个范文程果然是个明白人,也不遮遮掩掩,直接就将心里的话吐露出来。

    这件事谁先开口,是个很重要的事情,孝庄势必不敢先说除掉两个亲王的事,范文程却毫不遮掩地跟自己说了出来。

    这样一来,也算是范文程交了一个投名状,从此便烙上了孝庄的印记。

    “怎么才能除掉阿济格?”孝庄咬牙切齿地问道,他对这个阿济格的恨意甚至超过多尔衮。因为多尔衮总算还有点知道给自己留面子,但是阿济格已经狂妄到把拿自己当太后看了。

    范文程一咧嘴,他的牙缝中缺了一颗,是当初多铎抢他老婆,还派手下将他毒打一顿,这才导致了如今的样子。

    在满洲建奴,就算是范文程这样的高官,多铎抢了他老婆进府上狎玩了七天,他也没有任何办法。最后还是皇太极亲自出面要的人,而且多铎连根头发丝都没掉。

    牙齿漏风的范文程笑道:“这太简单了,阿济格有勇无谋,再加上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实力最强,肯定更加狂妄了。但是这种人的根基不会太稳,两白旗的将领未必是真心拥戴他,更多的是害怕被他清算,这才被他裹挟而已。

    这种人可以被我们轻而易举地骗到宫中,安排人手先斩后奏,一举将他擒获。只要阿济格一被抓,臣敢保证,他的手下没有人肯为他出面。只要太后能安抚两白旗的将佐,便不会生出祸端。”

    孝庄脸上浮现出疑色,狐疑地问道:“就这么简单?”

    范文程点头说道:“阿济格很是自大,性格粗暴,粗鄙无谋。只需要谎称让他进宫受封,定能将他引来。到时候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都死了,只有能庇护他们两白旗的您和陛下,才是他们的靠山。咱们的手里平白多了这些力量,还怕豪格什么,他早晚都是太后您的板上鱼肉。”

    孝庄的脸上阴晴不定,手心全是汗水,一串佛珠被她捏的湿哒哒的,范文程的方法简单粗暴,倒是很符合阿济格一贯的风格。

    “太后,不是臣不想准备谋划一个缜密的锄奸行动,实则是没有时间了。侯玄演在金陵点将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开来,朝中若是再不停止争斗,我们拿什么挡住侯玄演。一旦被他们打败,争来争去还有什么用。”

    佛珠中间的串线,一下断裂,孝庄下定了决心,与其在朝中看着两伙人吵架,不如干脆直接不活了,因为侯玄演一旦打进来,他的手段早就传遍了天下。

第四百三十章 恶之大者

    大名府的雪终于停了,厚厚的积雪若是放在普通年份,扫起来都费劲。

    如今浙兵在此驻扎,也就担负起扫雪的主力,这些人生在浙江,难得见几次雪花,更别提这么厚的了,只是在话本小说中听闻过。

    侯玄演披了件黑色的鹤氅,里面裹着厚厚的长袍,双手抄在袖子里,慢腾腾地往前走着,这儿瞟一眼,那儿瞄一下,看到抓着雪球咿呀叫喊横行街头的小孩子、打躬作揖互相问好的路人,都会从心眼里感到愉悦。

    大名府的知府李钟晚,原本是风字营的一员裨将,在川黔立下功劳,活捉了马应试,可惜足踺在战斗中受伤,已经无法继续打仗,侯玄演记得他的功劳,分派到此地做了一个知府。

    李钟晚的双脚不便,走起路来有些跛,侯玄演故意放慢了速度,保证他能不吃力地跟着。

    “这大名府在你治下,还算是不错,没给本王丢人。”侯玄演满意地说道,当初有功将士发派地方,朝中多有非议,侯玄演嗤之以鼻。那些迂腐书呆子,整日钻研四书五经,对做官又有什么帮助了。

    不过是个晋升之资,军功为什么不能当官,而且侯玄演还专门给这些人培训了两个月。

    李钟晚得了侯玄演的夸赞,喜形于色,周围的官吏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日里威严持重的知府大人,抓耳挠腮的乐不可支,一时有些精神错乱。

    “都是王爷的国策制定的好,我们这些地方官想要出政绩,没有别的捷径,只要跟着王爷旨意行事,就万万错不了。”李钟晚拍着肉麻的马匹,却双腿并立,挺拔如枪,神色肃穆。

    周围的经历、知事、吏房、库房的官员,跟牙疼病犯了一样,呲牙咧嘴的一脸惊疑。

    李钟晚恨铁不成钢,咳嗦一声,这些人才反应过来,上前凑趣叫好。

    侯玄演笑骂道:“你这溜须拍马的本事,可不是在我风字营学的,少他娘的在这里现眼。你虽瘸了半条腿,但是一朝是北伐军,毕生都是我军的人,这次征辽你在后方,要给自己的弟兄做好支援。大名府地处畿辅咽喉,往来车队多经此到蓟辽,你要保证此路的畅通。我丑话说在前面,这次非比以往,但有延误,军法处置。”

    李钟晚收起谄笑,抱拳正色道:“王爷放心,下官必定尽心竭力,为弟兄们保证辎重。”

    侯玄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继续说话,转身往中军大帐走回去。

    李晚钟见他调头,赶忙道:“王爷,前面就是新建的集市,王爷不去看看么?”

    此时距离新年,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北方各地年味已经很重了。集市上也堆满了各种年货,侯玄演嫌吵,本打算不去了,听了这话眉头一皱,说道:“去看什么,本王难道还要买菜不成?”

    李晚钟额头沁汗,说道:“下官自作聪明,本打算让王爷看一看之后,再行谏言。如今想来,不如直接说罢,北方沦陷四年,百姓死伤无数,造就了大批的孤儿。这些孩童无力谋生,很多都被人贩子拐卖,人市上屡禁不止。他们又威逼恐吓孩童,让这些小孩认他们为父。北方清查人口,本就无凭可依,就被这些人钻了空子。

    下官实在无力彻查,本打算让你去见一下那些可怜的孩子,请王爷恕罪。”

    人贩子是每个朝代都严打的对象,但是限于古代的条件和人们的观念,这种罪恶的行径屡禁不止。

    战后北方的孤儿太多,官府一时照应不过来,有些官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侯玄演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即翻脸责骂道:“我在金陵早就定下律法,凡是失去双亲的孤儿,皆有土地可领,孤儿由当地官员集中抚养至十四岁,田产也暂时由官府监管,所得用为孤儿的安家费。难道你们大名府,收不到这条政令么?”

    旁边的一个官员说道:“王爷有所不知,那些人贩子无孔不入,专爱挑这些孤儿下手,非但要买卖人口,还要谋取他们所分田产,实在是天理不容。”

    冷静下来的侯玄演仔细一想,这些弱势中的弱势群体,单靠官府的保护,确实很难护得周全。

    侯玄演对李晚钟说道:“去你的衙署,我要给金陵写一封书信。”

    李晚钟一听大喜,自己忧心的事看来是要解决了,忙不迭在前面带路。跛了一足的李知府,拖着一条腿健步如飞,不愧是风字营出身。

    侯玄演一纸书信传到金陵,要灵药传令各地,严打买卖人口。特意加上一条,除非是自己与雇主签订契约,否则就算是父母也无权替孩子做主卖身。若有顶风贩卖儿女的,都以人贩子论罪。

    同时加大打击力度,大明律规定,“设方略诱取良人为奴婢、为妻妾子孙,杖一百,徒三年”,侯玄演直接改为削去双腿双臂。大明对人贩子的处罚,有些太过仁慈了,甚至还不如元朝。蒙元时期,律法规定“但犯强窃盗贼,伪造宝钞,略卖人口,发冢放火,犯奸及诸死罪”。也就是说,一旦拐卖人口被发现就是死罪。

    汉朝时候,人贩子一经抓获,以磔刑处之。所谓磔刑,就是将犯人砍头后再进行分尸的一种刑罚。

    在征辽前夕,侯玄演发起了一场针对拐卖人口的严打,解救出无数的童男童女。这些人由当地政府抚养长大,在学堂读书认字,将来长成后也应当知道为国效忠的道理。

    严打人贩子正好赶上了新年之际,侯玄演下令三军启程,前去北平城中和厚土营还有山东兵马会师。

    最后一路兵马,在堵胤锡的带领下,也开始从陕甘往东行军。

    走到半路的侯玄演,觉得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传令给远在日本的朱大典,倭兵入朝作战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朝鲜就是明清之间,最后一个缓冲带,吴三桂费劲心力促成的,逼朝鲜全民抗明的战略,没有料到等来的不是侯玄演的大军,而是无数凶残至极的倭兵。

第四百三十一章 武侯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盛京皇宫,大清门前,阿济格带着手下来到宫门外。

    宫中的侍卫首领,低声下气地说道:“王爷,前面是皇宫重地,按照规矩是不能带兵进入的。”

    阿济格身后的正白旗将佐闻言,怒道:“我们是王爷的心腹,就和手脚一样,片刻也不能离开,你见过手脚离开主人身体的么?”

    侍卫们唯唯诺诺,不敢说话,阿济格仰天大笑:“你们没事吓唬他们做什么,如今的大清全靠我一个人撑着,谁还敢害我不成?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昨夜孝庄派人联系自己,要扶自己做摄政王,阿济格并没有怀疑。他甚至摄政王的服饰和印信都准备好了,就按他弟弟多尔衮的来弄,成为多尔衮那样的人,一直是这个当哥哥的最大的理想。

    在他看来孝庄只能选择自己,一来自己的实力更强,豪格的手下留在汉中的旗兵被川兵杀了个干干净净,没法与自己相比。二来豪格也是皇太极的儿子,谁都知道当初豪格争夺帝位,抢的多么惨烈,孝庄岂会让他威胁到自己的儿子。而且扶持豪格的话,两黄旗的人,就很难再忠心于顺治了,相比于刚满十岁的福林,豪格无疑是更好的一个靠山。

    想到当了摄政王之后,自己就可以跟弟弟多尔衮一样,权倾朝野扬眉吐气,阿济格兴奋地迈步走进宫门。

    大清门缓缓闭合,将他和自己的手下隔开,阿济格浑然不惧,往衍庆宫走去。不一会,惨叫声响起,留在外面的人被宫墙上突然出现的弓箭手,射成了刺猬。

    到了衍庆宫,阿济格才发现不对,汉臣范文程等人竟然也在。自己当摄政王这种事,哪里轮得到一个汉人说话,阿济格不悦地问道:“这个奴才在这里做什么?”

    范文程笑道:“奴才在此,特意为取王爷首级。”

    “你说什么?!”阿济格大怒,就要跳上来殴打他,只见两旁涌出几十个侍卫。

    阿济格目呲欲裂,大声骂道:“狗杂种,你们想要害我!”

    孝庄一声令下,所有人一拥而上,将阿济格剁碎。孝庄背后就是慈眉善目的佛像,眼前一对碎肉,血流一地,腥膻之气充斥着殿内。

    范文程上前道:“太后,阿济格已经除掉了,是时候让代善出面,安抚两白旗的人心了。”

    “我跟那个老狐狸商量,他却不同意杀掉豪格,只说是废掉豪格的兵权。这个人心狠手毒,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下毒手,怎么可能是可怜豪格,分明就是留下一个筹码,好坐地要价。”孝庄有些恼怒,这时候的妖妇还没有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范文程看后摇头说道:“太后不必着恼,只要大权在握,皇帝陛下亲政,慢慢地就没有人敢和您论筹码了。”

    孝庄脸色稍霁,柔声道:“这次多亏了范学士,不然我们母子还要受这些人摆布。”

    范文程跪倒,说道:“臣受太宗皇帝大恩大德,必定肝脑涂地以报答,太后放心陛下的事就是臣的事,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孝庄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管房内腥味扑鼻,蛮夷对于腥膻的接受程度,天生就比较高。

    “范学士,我们大清现在是内忧外患,解决掉阿济格和豪格,但是外面的侯玄演该怎么办?哀家听说他带了一百万大军,这么多人杀到关外,如何抵挡啊。”孝庄的语气里,已经找不到刚才除掉大敌的喜悦,声音甚至有些发颤。

    曾经他们手握着天大的优势,尚且不能和北伐军抗衡,更何况现在败走关外,而且实力此消彼长。

    范文程脸色淡定,轻声道:“太后不必惊慌,那侯玄演当初凭借一个苏州城,都能守住我们的攻势。现在我们有偌大的满洲,还怕守不住么。再说了,他的兵马百万,肯定是吹嘘出来的,以臣估算不过就四十万左右。这些兵力虽然比我们多,但是山海关和松锦防线,他们想打到满洲都难。

    入关之后,我们手里有大量的钱财,现在北面的罗刹人已经打了过来。我们正好可以贿赂罗刹人,购买物资囤积粮草。甚至我们可以让他们助战,将来把蒙古割让给他们都可以。

    侯玄演独霸日本,已经引起了佛朗机人的不满,我们也可以从他们那里购买物资火药。”

    孝庄一听,自己最担心的钱粮问题,确实很容易解决。满清在关内搜刮了四年,恨不得连地皮都搜三层,大明朝民间无穷的财富,都被运回了这里。

    要不是侯玄演靠商税翻了身,他就算是北伐成功,也是接手一个烂摊子,根本没钱这么快恢复元气。

    孝庄胆气稍足,问道:“我们应该怎么办?”

    范文程轻声道:“重赏吴三桂、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让辽人和汉八旗在山海关和松锦一带,守住靖北和蓟辽的明军,然后派兵威逼朝鲜,让他们的君臣知道,不用心抵抗,就先杀光他们,再立新的朝鲜王。然后和罗刹国结盟,让他们进攻靖北,得胜之后可以给他们一些蒙古的土地。”

    他口里的罗刹国就是沙俄,确切地说是指沙俄国中的哥萨克族。是一群生活在东欧大草原的游牧民族,也是俄罗斯和乌克兰民族内部具有独特历史和文化的一个地方性小族群。他们以骁勇善战和精湛的骑术著称,并且是支撑沙俄于17世纪向东方和南方扩张的主要力量。他们的首领哈巴罗夫,从崇祯年间就屡次打到黑龙江流域,烧杀淫掠,甚至吃人。

    孝庄一听大喜,说道:“范学士真是大才,就跟书里的诸葛孔明一样,轻轻松松就给我们找到了出路。”

    若是诸葛亮知道,今天他遭受的侮辱,恐怕能从武侯祠中复活提着扇子杀过来。

    范文程却丝毫没有愧疚,谦逊而且卑服地跪地道:“能为大清效劳,得到太后的赞誉,是臣的福分。”

    两个人商议的途中,小太监们忍着呕意,将殿内的尸首处理掉。

第四百三十二章 山海关内外

    北平城内,旧皇城中,艳阳高照、街上行人渐炽,就算是隆冬腊月,也阻挡不了客商的脚步。

    “将军!”

    面对这一声得意洋洋的喊叫,侯玄演蹙眉冷对,半天之后才说道:“这局不算,刚才路上太颠簸,打断了我的思绪,本来我有一着绝妙好棋,硬是给晃的忘掉了。”

    郑遵谦笑呵呵地说道:“王爷无须多言,车中的美酒可就是下官的了。”

    侯玄演的双肩有暗疾,尤其是到了寒冷的地方,必须要靠烈酒驱寒。来的时候妙儿给他备上了许多好酒,开盖之后香气四溢,深对郑遵谦的口味。一路上和侯玄演下棋,大家水平差不多,一对臭棋篓子杀了个半斤八两。

    下棋这东西就是这样,非得遇到和自己水平相近的,才能体会到个种乐趣。

    秦禾在外面说道:“王爷,北平到了。”

    侯玄演掀开车帘往外瞧了瞧,欣然道:“终于到了,这一路上太颠簸了,当初征战天下时候还好,安逸了许久这把骨头经不起这种折腾了。”

    “王爷拨下巨款以工代赈,北方修建的道路已经比以往好走几百倍,相信将来会更加平坦。”郑遵谦由衷地赞叹道,确实只有侯玄演有这个魄力,用以工代赈的方式,将国库内贮存的无数金银全部归还民间。

    侯玄演从马车中出来,立在车上往前看,只见前方已经聚集了大批的将士,在高大庄严的城门口等待。

    这时的北平城,整个城池虽然房屋鳞立,可是除了远远近近的一些酒楼、以及远处勋臣功将们的府邸,所有的房屋几乎没有超过两丈高的,眺目望去,远处一片日光余晖处那片金碧辉煌的建筑自然便是旧皇城了。

    当初那里也曾是大明的腹心都城,号称天子守国门,立国都于此抵挡漠北游牧民族两百多年,永乐大帝的气魄至今依然让人敬畏。

    阎应元迎出这么远来,侯玄演索性下马车与他并肩回城,李好贤、郑遵谦都在身旁同行。

    “王爷,现在北平万事俱备,只等开春便可以兵临山海关。”阎应元难得地意气风发,到了这个时候,国仇家恨已经报的差不多了,再也没有当年天下将亡时候的压抑和苦闷,人哪有天生就愁眉苦脸的。

    李好贤插话道:“还要等堵胤锡大人,率兵赶来,我们才好征辽。”

    “那倒也不必。”侯玄演说道:“山海关前不是很开阔,我们这么多人已经足够了,堵胤锡可以用作预备队。征辽要打这么久,不能上来就把底牌全掀开,留一支强劲的预备队还是很有必要的。”

    阎应元自己做了四年的预备队,一听这话生怕预备队的“美差”又落到自己头上,赶忙附和道:“王爷说的没错,堵将军老成持重,正堪此任。”

    其他两个也咂摸过味来,纷纷出言赞成,侯玄演点头道:“既然大家都信服老堵,就让他殿后,我们开春过完年,就去会一会天下第一关!”

    北平城内,早就准备好了侯玄演的临时府邸,还是上次来北平时候的大宅子。

    宅子内的亲兵马上忙碌起来,侯玄演在书房中观看阎应元送来的情报,这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

    洪一浊推门而入,看到侯玄演之后面露喜色:“大哥,我预计你是今日进城,果然不错。”

    侯玄演抬头一看,洪一浊依旧是盔甲罩着道袍不伦不类的打扮,只是年轻的脸庞如今多了些沉稳。侯玄演嘴角一扬,笑道:“你在山西处理晋商,我听说挖的挺深,怎么这么快就来北平了?”

    “嗨,那些晋商实在没什么好查的,几乎都有通敌的勾当,而且他们的银子不是置办房产就是埋在地下,查案抄家简直不要太轻松。早在半个月前,我们潜象营就查无可查,正好赶来此处与大哥相会。”洪一浊笑嘻嘻地说道。

    侯玄演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在大同这么久,要是光查晋商,可就堕落了。”

    “大哥放心,漠北往北的消息,我们也有所打探,不过那里极不好混入探子。我在靖北设立了潜象营的分支,招收了许多蒙古人和罗刹人,正在训练着呢。”

    侯玄演还是第一次听到罗刹这个词,印象中这是沙俄的人马,这个时节正是沙俄疯狂扩张的时期,侯玄演的计划中早晚和他们要有一战,不禁加了小心,嘱托道:“干得不错,越往北的情报越重要。现在国内局势已经坚若磐石,反倒可以放一放了,你就多盯着这一块,将来我有大用。”

    洪一浊坐到椅子上,有亲兵进来送上一杯茶水,洪一浊笑着说道:“大哥此番暂住北平,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可用从山西挑选几个‘大同婆娘’过来孝敬大哥。”

    侯玄演笑骂道:“老子顶天立地一好汉,生平不好女色,唯爱耍枪弄棒,这才练就了臂上能跑马,拳上能站人的体魄。有了这等体魄,才能扫清寰宇,驱除鞑虏,恢复汉统。你这厮其心可诛,我只跟你说一句话,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了半天还不是想要,大哥嘴里从来就没个痛快话。”洪一浊难得和侯玄演相见,彼此之间从竹林开始,早就心意相通。就侯玄演的好渔色的性子,不给他几个才怪呢。

    也难怪如此,其实有大明一朝,论起美人的受欢迎程度,首推大同的“婆娘”。《五杂俎》云:“九边如大同,其繁华富庶,不下江南。而妇女之美丽,什物之雅好,皆边寨之所无者。市款既久,未经兵火故也。谚称‘蓟镇城墙’、‘宜府教场’、‘大同婆娘’为三绝云。”

    除此之外,再往下才排到扬州瘦马,像崇祯宠爱的田贵妃便是“瘦马”出身。

    说道大同婆娘,她们都身怀一项绝技,叫做“重门叠户”。**里的老鸨在妓女年幼时根据她们的身体形状为她们选择一口水缸,并且,让她们长时间坐在水缸上,直到她们的平衡力和肌肉完全养成,这就叫重门叠户。所以她们专以丰乳肥臀,紧致滑润,床第媚功高人一等而声名远播。

    有人曾经以三幅对联,形容大同婆姨的三个境界:

    第三等的是“鸟宿林边树,僧敲月下门“,横批“别有洞天“;

    第二等的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横批“渐入佳境“;

    最上品的是“云无心兮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横批“极乐深处“......

    风流雅致,无过于此,令人神往啊。

    不管是“游龙戏凤”还是“苏三起解”,都是以大同婆娘为主角写出的戏剧,足见当时文人墨客对这些身怀绝技的美人儿的向往。

    笑谈归笑谈,侯玄演对自己的这个兄弟还是十分了解的,问道:“一浊,你这么远从大同赶来,不是为了给大哥献女人的吧?”

    洪一浊抿了口水,侧着身子笑道:“还是瞒不过大哥,我们的人在靖北这么久,发现一件事。大哥建靖北省之后,我们与准噶尔已经接壤,这个汗国不容小觑。他们的首领巴图尔珲台吉已经获得额尔德尼巴图尔珲台吉的称号。继承其父统治准噶尔,与和硕特部的鄂齐尔图汗共为丘尔干盟主。这厮多次打败罗刹人和哈萨克汗国,国内南侵的呼声很高,尤其不满我们占据漠南草原。”

    侯玄演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子,准噶尔确实不容小觑。当初吓得康麻子屁滚尿流,连打到他东北老家的罗刹人都妥协之后,就为了防备准噶尔汗国。

    现在帝国到处树敌,往南还好说,自己手里的水师无敌。但是到了北边,就是骑兵的天下,否则就算能打赢,也根本追不上别人。靖北成立不久,根本没有强大的骑兵部队,在草原争雄自己现在还不占优势。

    “你们还是先刺探情报,这个阶段我的首要敌人,依然是满洲建奴。征辽之后,我们再商议处理草原上的事情。”侯玄演只能这样说,洪一浊叹了口气,也明白眼下的处境。

    “大哥放心,我一定将草原摸透,将来大哥要出手,也好知己知彼。”

    侯玄演眉尖一挑,动情地说道:“好兄弟。”

    两兄弟密谈漠北草原大势的时候,外面一个亲兵抱拳道:“王爷,义兴伯派人来取酒,说是王爷输给他的。”

    侯玄演站起身来,说道:“正好肚子饿了,你带上我的一坛好酒,我们去他那里蹭顿饭吃。”

    带着洪一浊来到北平街头,在阎应元的治理下此地俨然是一座军镇,到处都是持戈的将士巡查。

    征辽期间,恐怕北平作为桥头堡,又将迎来一次巨大的机遇。尤其是侯玄演的运粮助战政策颁布之后,肯定有各地的人前来,到时候战后凋敝的北方,也将迎来一次重新崛起的机遇。

    就像是后世的朝鲜战争、越南战争一样,美国的这两次战争,生生把日本带了起来。

    战争带来的需求太大了,尤其是这次征辽,已经铁定了是一场全民战争,到时候顺带起飞的恐怕不止是北平一座城市。

    来到郑遵谦的住所,阎应元、李好贤等人都已经齐聚于此,李好贤抚掌大笑:“我说什么来着,你派人去请王爷,他未必赏脸。你去讨酒,王爷定会来蹭饭。”

    郑遵谦捧场道:“还是齐国公最了解王爷。”

    侯玄演骂道:“李好贤,今日这坛酒谁都能喝,就是你不行。你在旁边为我们倒酒助兴,看我们痛饮。”

    “那不是要了标下的命么,别人的酒再香俺也不馋,唯独王爷的酒,得一滴标下就得偿所愿了。”李好贤弯腰笑道。

    侯玄演从亲兵手里接过酒来,往上首一坐,说道:“今日喝酒可以,等到过完年后,三军将官自我以下,一律禁酒。士卒可以少饮驱寒,我们这些人要指挥千军万马,脑子时刻都得清醒,要是喝醉了误了大事,我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都听王爷的。”

    “这次,非得在山海关上,看了尚可喜老贼的脑袋!”

    ----

    山海关外,尚可喜也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准备,满清这次给了他们足够的支持,不管是松锦还是山海关前,辽东兵马战意昂扬。

    辽人治辽,是他们的心中最渴望的结局,现在已经实现。这里的百姓对大明朝的感情其实很是淡薄,这也不怪他们。

    大明朝自宣宗皇帝撤销奴儿干都司之后,大明在辽东的统治就名存实亡了,当时的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包含辽东半岛,势力最北界为铁岭、开原一带。再往北,就已经不是大明势力能够保护的地方了。

    到1616年努尔哈赤建立后金,并开始了和大明朝的战争时,明朝在辽东地区的据点包括沈阳、辽阳、铁岭、抚顺等地纷纷丢失,到万历年间只剩下辽西走廊一带。

    在这种环境下,造就了辽人只为自己战斗的性格,他们可以漠视前来支援的友军全军覆没而不去救援,因为他们首要保护的,只有自己的利益。

    而且辽军的组成,也不是只有汉人,其中充斥着大量的女真、蒙古、朝鲜等族人。

    长期的杂居生活,让他们养成了粗狂、豪爽、剽悍的性格,也让他们的价值观念发生了改变,华夷之辨在辽东汉人的心中,已经淡漠了。

    以前满清强大,大明式微,山海关就是大明抵挡建奴的屏障;现在大明强大,满洲建奴油尽灯枯,山海关反倒成了建奴抵挡汉人的屏障。说到底,辽人不喜欢被强势的一方完全征服,他们渴望着自立。

    吴三桂也好、孔有德也好,他们都是辽东士绅的代表,为了辽人的利益,现在他们要把侯玄演挡在山海关外。

    尚可喜被安排在山海关,就是对他最大的肯定,尚可喜的能力毋庸置疑,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看着关下皑皑白雪,尚可喜心中不无忧虑,等到雪化的时候,此地将会血流成河。

    没有哪一次的战事,会赶上这一次的惨烈,殊死相搏之后,辽人的命运也将被定格。

    想到那个四年间,萦绕在所有清兵心头的名字,尚可喜握紧了拳头。

    “侯玄演,我在山海关等你来决战!”

第四百三十三章 岁末饮宴

    新年伊始,北平府知府衙门下令在街道上张灯结彩,庆贺新禧。

    各级官员也纷纷出钱与民同乐,现在官员的俸禄提高了很多倍,侯玄演希望用高薪养廉来代替太祖的苛刻的俸禄制度。

    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对官员的奉禄计算得出奇的准确,所发的俸银只够官员养活一家老小,至于迎来送往的花费、家丁仆役、轿夫马夫,包括幕僚师爷等人的工资,全是官员自掏腰包。如此一来当个官还得往里贴钱,就算是想当清官,都得面对老婆孩子的诘难。

    在朱元璋时期,就曾经闹出过这样一个让人心酸的事,当朝三品大员通政司首任通政使曾秉正,为官正直多次顶撞老朱。

    朱元璋一怒之下将他撤职,曾秉正老家是江西南昌的,被罢官之后只好回乡。尴尬的事情发生了,这个清官虽然是三品大员,曾经做过陕西高官级的人物,竟然没有足够的路费返乡。逼到没有办法的曾秉正走投无路,只好将自己四岁的女儿卖给别人,凑足了路费。

    史书记载:在位数言事,帝颇优容之。寻竟以忤旨罢。贫不能归,鬻其四岁女。

    更惨绝人寰的是,这件事被朱元璋知道了,勃然大怒。一点都不考虑是自己定的俸禄太低,斥责曾秉正没有资格为人父,竟将他处以宫刑....

    侯玄演如今有的是钱,国库充盈到需要国家让利于民,自然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严酷的惩治贪官污吏的法规,再配上高额的俸禄,才是净化官场的良药。按照朱元璋的那一套,不贪都活不下去,即使有剥皮填草这种刑罚的恐吓,贪官还是屡禁不绝。

    北平府的官员筹资设宴,邀请侯玄演、阎应元等一众将领,在知府顾守正的宅邸中度过岁末。

    顾守正不但官职很高俸禄不低,更要命的是背后是苏州首富,江南排的上字号的顾家。“四菱”在水师远征日本的战役中,捐款最多,获得地回馈也就越大。日本这个市场虽然不算是很大,但也有无穷的潜力,这里的金银铜矿让它成为了很好的商品倾销地。

    无数的大明商人拉着丝绸瓷器,运走了这里金、银、铜、铁。在美洲深埋地下的银矿被发掘之前,这个小小岛国的产银量一度达到世界白银产量的四成,主要原因是日本是多火山国家,再加上地质活动剧烈,所以金银矿众多。

    顾守正有这个大靠山,自然不必靠贪墨赚钱,而且他为人正直,甚至有点过分的正直。

    顾府的酒宴十分丰盛,在座的虽然都是当朝权贵,也没有吃过几次这种豪门家的奢侈宴席。侯玄演看着席上的众将,这么多年血雨腥风、并肩作战,他们已经和自己结成了牢不可摧的利益关系,侯玄演对这些人也是信任有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侯玄演站起身来,笑吟吟地说道:“景祐二年捷报不断,全赖诸位戮力同心,这杯酒算我敬大家。眼下大战在即,满洲建奴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辽军四藩也不是泛泛之辈,也祝我等兄弟旗开得胜,荡平满洲,雪耻雪恨。”

    说完一指外面的大雪,说道:“这场铺天盖地的瑞雪,就是咱们此行的好兆头。”

    李好贤大笑道:“王爷太客气了,是我们应该感谢王爷才对,要不是王爷带我们立军北伐,现在我等恐怕早就死在鞑子手中了。”

    阎应元深有同感,当初守在江阴实则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突然传来消息说苏州光复。没有经历过绝望的人,根本无法理解当时阎应元和陈明遇还有江阴儿郎的心境。

    郑遵谦捻须道:“这话不错,那时候鲁王要杀钱公,我带着手下劫狱。若不是王爷发兵相救,我们早就死在绍兴城中了。方国安无能鼠辈,带兵北伐被张存仁、济席哈杀得片甲不留,构陷自己人到是一把好手。”

    侯玄演神色略显尴尬,这段往事其实不甚光彩,自己使了反间计才让鲁王和方国安非要杀钱肃乐。

    郑遵谦一说这事,身为当时参与谋划的阎应元老脸一红,赶忙说道:“来,我等齐敬王爷一杯。”

    侯玄演举杯和下属们共饮,顾守正经过这些的磨砺,也不再是苏州城那个空有一腔热血的书生了。他酒量很小,强行喝了一杯之后,脸色酡红,起身说道:“王爷,蓟辽寒气春来不减,大雪冰封何止千里,南方士卒不耐苦寒,棉衣、营帐、皮靴等物,畿辅库存被鞑子席卷一空。此物江南稀缺,不如从靖北收购。”

    侯玄演仔细一想,很有道理,虽然军备物资中有棉衣,但是这些普通的棉花也就能抵挡北平附近的寒冷。到了关外辽东,寒气更甚,确实需要兽皮之类的御寒。

    好在靖北的百姓在大军庇佑下,过上安稳的日子,所产的毛皮翻倍。北伐军方收购,正好可以解决第一年的销路,帮助靖北百姓安家立业。

    这时候门外亲兵进来,抱拳道:“王爷,靖北夏完淳将军,派人送来骏马八千匹,皮货、兽筋等物两千车。”

    众人相顾而笑,侯玄演将酒杯放下,抚掌赞道:“端哥儿正是及时雨一般,吩咐下去让附近工厂承接订单,将这些皮货制作军服,另外派人前去靖北交易。靖北集市虽多,现在看来仍然不够,不能让军队来操持这些琐事。令地方官员,鼓励通商,吸引长城以南商人入靖北,将此算入政绩考核。”

    李好贤摩拳擦掌,问道:“王爷,万事俱备,我们何时出征?”

    侯玄演一双眼睛眯起,嘴角一勾说道:“别急,让倭兵先上,将朝鲜引燃。”

    与此同时,江户的德川家光,送别手下统兵大将酒井信光。

    “此番攻打朝鲜,你为何闷闷不乐?”德川家光了解自己的大将,知道他不是贪生怕死的人,疑问道。

    酒井信光眉头紧皱,猛地抬起头,片刻之后又低下,沉声道:“将军,我们打朝鲜,流的是自家武士的血,却是为大明打仗。琉球也丢了,整个国家到处驻扎着明朝的水师,朝鲜打下来之后,我们又能得到什么?”

    德川家光左右看了一眼,厉声斥责道:“混蛋!蠢货!现在大明就像是身强力壮的青年,我们日本国才是三岁的孩童。这个时候不听他们的,我们就将失去成长的机会。早晚有一天,这个青年会变老,而我们会在他的羽翼下越来越强壮,早晚有一天...”

    酒井信光眼中一亮,低头道:“我明白了,将军大人。”

第四百三十四章 朝鲜之殇

    景祐三年元月,大明水师万炮齐发,将朝鲜引以为傲的水师战船全部轰沉。

    在梁露海域,这里曾经是大明水师拯救朝鲜,歼灭倭兵水师的地方。

    几十年时间过去,世事变幻,反倒成了大明水师带着倭兵前来进攻朝鲜的桥头堡。

    酒井信光带着德川幕府的兵马,第一批在釜山登陆。

    如同一滴水进了沸油中,将整个朝鲜搅得鸡犬不宁。

    朝鲜国内的亲明一派,欢欣鼓舞,虽然倭人残暴不下满洲建奴,但是他们不是很在乎朝鲜平民百姓的安危,只知道这次倭兵入侵是大明指使的,他们这些亲明派抬头的机会到了。

    万历时,大明对朝鲜有存活之恩,可以说没有万历帝下令痛击倭兵,朝鲜早就亡国了。

    当时的朝鲜士大夫,对大明朝感恩戴德,而且朝鲜和满洲建奴是真正的世仇,一开始朝鲜无比痛恨满洲鞑子。这一批就是最早的亲明派,他们视大明为正统,始终认为忠于大明才是正道。

    朝鲜先后经历了丁卯胡乱和丙子胡乱两次蹂躏,国主李倧被迫在崇祯十年向皇太极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并接受清朝册封为朝鲜国王,使朝鲜的宗主国从明朝变成清朝。

    李倧当初上台,打得是亲明排金的旗号,但是被蹂躏两次之后,彻底转变了国策。大肆打压排挤亲明的大臣,起用降清派,他被满洲建奴打服了...

    丙子胡乱结束后,伪清就命朝鲜出兵配合清军剿灭皮岛的明军,也就是皮岛海战;崇祯十年鞑子围困明朝在辽西的松山、锦州等据点,要求朝鲜出动舟师运饷,李倧出兵6000人助清攻明。

    如今在釜山登陆的倭兵,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大明水师的战舰虽然因为太过庞大,很难全部驶进鸣梁海峡,但是在外面威慑朝鲜弱小的水师,还是可以的。再加上梁露海战的炮击,让朝鲜水师几乎全军覆没。

    朝鲜的军队这些年战力越来也低,跟明清争霸也有关系,朝鲜依赖明朝输入的硫磺、硝石来制造火器,丁卯胡乱之后,由于鞑子和朝鲜修好,明朝担心硫磺、硝石通过朝鲜流入后金,便禁止硝黄输出朝鲜。

    朝鲜赖以成军的鸟铳队难以为继,再加上官员腐败,吏治黑暗,导致这一批的朝鲜人简直成了任人宰割的板上鱼肉。

    酒井信光的兵马入朝之后,狰狞的面目尽显,一路上杀戮不断。

    就连随军的大明将官都看不下去了,几次三番训斥他让他约束手下的士兵,这些人所过之处,朝鲜的村落几乎是灭绝了人迹。

    锋利的倭刀劈砍的遍地都是断臂残肢,老人和婴儿的尸体被悬挂在树上,渐渐黯淡的天幕下,阴云下的大地,笼罩着硝烟与尘雾,腥气冲天。

    在朝鲜的一个小村落旁,倭兵将村里的男人通通抓起来,反绑手脚,上下横着两根竹子,将五六个人绑成一排,一齐跪在村中的广场上。各种女人的惨叫声不停地响起,这些男人脸上都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倭兵则显得很是兴奋。

    一排树干上男人的发髻都被削断,头发揪成一束,像市集里标价钱的草标一样,被高高绑在晒网的架子上,脖子上还套着绳圈。他们手腕、脚踝全被捆在身后的竹子上,身子向前倾,只靠两边膝盖,以及吊起来的头发支撑重量,很多人早就已经咽气。

    血滴滴答答地留下,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刚刚策马赶到的登莱水师参将赵汉武脸色难看,正好看到路过的酒井信光,赵汉武呵斥道:“不是说了让你约束手下,看看他们做的好事!”

    酒井信光心底愠怒,但是脸上不敢表现出来,用汉语辩解道:“大人,他们是敌国百姓。我们今天不杀他们,转头就有可能被他们杀害。”

    赵汉武心中压抑的情绪腾地一下爆发出来,指着树上的小孩骂道:“这个才四五岁,也能杀你了?少他娘的放屁,我跟你说你们是人,不是畜生,别往畜生道上走。”

    旁边的倭兵听不懂,但是都能感受到大明将军的愤怒,纷纷去看酒井信光。

    酒井信光的指节被自己捏成了青色,低着头咬着牙,不一会抬起头来,弯腰说道:“大人教训的是,我们知道了,我这就去下令,不许屠杀老弱妇孺。”

    赵汉武只是登莱水师的一个小小参将,做这些事全凭自己的善心,但是在酒井信光的心中,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巨大的屈辱感充斥着这个在日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

    他们定下的战术,跟几年前满洲建奴一样,都是直扑朝鲜的都城汉城。

    随着大军的推进,整个海岸线的朝鲜水师被追着打,近乎全军覆没的下场,就是整个海岸线都成为倭兵的登陆地。

    源源不断的倭兵被运送到朝鲜,铁了心效忠满清的李倧彻底傻了眼,这些天来他早就被各地传来的倭兵的凶残吓得魂不守舍。

    坐在王座上的李倧,眼神虚浮,年近花甲的他在王位上做了几十年,一次次的政变他都挺了过来,这一次却再没有了勇气。

    当初盛京那边,满洲建奴传来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住,不然的话满洲为了自保只好出兵将战场推到朝鲜了。

    李倧自知绝对不可能投降大明,因为他派出的军队,在大明屠杀百姓,人头被做成了京官摆在济南城外。

    从那里逃回的几个幸存将士,为了避罪,夸张地渲染了侯玄演对他们的恨意。而倭兵入朝之后的杀戮,又让他更加坚信大明对于自己背叛的恨意是多么的深。

    “你们说,我们朝鲜王国该怎么办?传到我这一辈,已经是十六代国主,难道就要灭亡了么?”

    殿里的朝鲜群臣,双膝跪地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李倧派他们到前线指挥士兵和倭兵作战。这个工作危险系数极高,朝鲜的几个元帅都已经被倭兵砍掉脑袋挂在旗杆上示威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山海关

    日本人打到了汉城周围,朝鲜军兵败如山倒,李倧这些年没干别的,全是在政变和大臣们的勾心斗角中度过的。

    朝鲜军队的实力不堪入目,但是他们有祖传的绝技,哭爹喊娘地求援兵。

    当初壬辰倭乱,朝鲜的宗主国是大明,所以他们求大明出兵。现在倭兵卷土重来,朝鲜的宗主国变成了满洲建奴,清兵入朝已成定局。

    清廷不会做视朝鲜为倭兵占领,谁都知道倭兵只是开路先锋,真的让他们拿下了朝鲜,整个鸭绿江都将暴露在大明的攻击范围内。

    酒井信光身后的倭兵不断增加,战报传回国内,日本举国欢腾。身在日本的汉人也兴高采烈,如同过年一般,朝鲜也是个庞大的市场,朝廷拿下朝鲜,就会带来广阔的市场和巨额的订单。别的不说,就在朝鲜修筑驻军工事,就够大明的商人赚的了。

    朝鲜国都汉城内,朝鲜君臣已经逃得精光,盛京清廷内皇太后和代善、范文程等人共聚衍庆宫,代善的脸上渐现老色。

    身为努尔哈赤的二儿子,自己的几个能战善战的弟弟们都死了,唯独他因祸得福。当初他因为虐待儿子,被努尔哈赤废黜继承人的位置,反倒是从此安逸了下来。

    “朝鲜不能丢,不然我们就被三面合围了,到时候兵力抓襟见肘,真要被打回山林中了。”代善虽然一直留在盛京享福,被剥夺了带兵打仗的权利,但是他在努尔哈赤的儿子中,统兵能力是排的上前三的。

    太后听完,心中犹疑不定,派谁去朝鲜是一个不好抉择的难题。入关之后,虽然在中原逞威四年,杀了无数的汉人,但是也折损了近乎所有的猛将。

    而且新一代的贝勒们因为环境优渥,几乎全是只会享乐的废物,范文程见两个人都皱着眉头,轻咳一声说道:“臣举荐一人,可以领兵入朝。”

    “哦?是谁。”

    范文程轻声道:“原甘肃总兵张勇,曾在陕甘陕甘镇压了米喇印、丁国栋,后来也是屡立战功,号称河西四汉将之首。”

    殿中几个人除了范文程全是满人,听到这话就有些不悦,但是仔细一想,满人中确实没有什么能独当一面的统兵大将了。代善一把年纪,总不能让他亲自去吧。而阿济格和豪格,又刚刚被清洗掉,除此之外的皇族都是些拿不出台面的东西。

    代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让纳喇.苏克萨哈挂帅,张勇副之,带兵七万前去朝鲜助战。”

    殿中的满人纷纷点头,范文程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在他看来派个满人去纯属画蛇添足,先不说朝鲜军民对满人根本没有什么好感,但就军事能力来看,苏克萨哈也不能和张勇想比。

    但是范文程也深知,自己不可以出言直谏,现在的满清早就不是几年前了。一连串的失败让这些人疑神疑鬼,防范随军撤入关内的汉人,就跟防贼一样。

    范文程心中暗道,要不是侯玄演对待降将太刻薄,这些人可能真的会反戈一击。想到这里范文程反而庆幸起来,是侯玄演的铁血政策,让他免受怀疑,而且还能在这种地方,参与军国大事的商议。

    随满洲建奴入关的汉奸不少,尤其是陕甘九边一带,几乎没打就跑了。山西总督姜襄就是这样的例子,全员撤入关内。

    这次范文程点名的张勇也是一样,这些汉将手里兵马不少,到了满洲的地面若是本性发作投降起来,那整个满洲就全完了。

    当然这些汉奸现在都没有这个想法,谁都知道侯玄演对待这些人的态度,几次三番的杀降坚定了汉奸们的决心。

    侯玄演也不后悔,这些人若是真的降了,自己也不好处置。既往不咎?可是他见过太多的屠杀和鲜血,很多都是这些汉人干的,替死难者原谅他们,即使是权倾天下的侯玄演也自认为没有这个权利。侯玄演能做的,就是将这些送到阴间和受害者相见,让被屠杀的人自己去决定。

    事态紧急,廷议张勇入朝之后,满清的大军很快就将从满洲出发,前往朝鲜。

    苏克萨哈临行前接到太后密旨,严密监视这些汉八旗的一举一动,防止他们投降。

    苏克萨哈送走了传旨的太监,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到底是个女人,成不了什么大事,这个时节还在这搞这一套。”

    旁边的亲信劝道:“大人,太后说的有道理啊,关内的汉人势大,我们不能不防备他们。”

    苏克萨哈转过头来,劈头盖脸骂道:“你真是比野猪还蠢,那个侯玄演是什么人所有人都知道,你要是张勇你会去投降么?他比我们还要害怕,拼了命也会阻挡侯玄演的,这时候再去防备他,不是正合了侯玄演的心意么。”

    张勇奉命前来报道,苏克萨哈闻言哈哈一笑,亲自出迎。来到殿中,长相英武的张勇抱拳道:“苏克萨哈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苏克萨哈搂着他的肩膀,说道:“张将军,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说完掏出了太后的密旨,张勇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心中羞愤交加。

    苏克萨哈趁势说道:“张将军,太后虽然怀疑你,我却对你深信不疑。咱们这次入朝,我的本领不如你大,行军打仗的事你说了算。至于朝廷的监视,就交给我来办,最后我肯定保证你的安全。朝鲜不能丢,这一回我们齐心协力,将倭兵杀回去。”

    张勇大受感动,说实话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虽然骨头软了点。

    当初洪承畴曾经称赞他是:智勇兼备,治军有方。

    后世历史上他的战绩更加厉害,顺治下旨:当今良将如勇者甚少。军务不可悬度,当相机而行,勿负才轻敌。

    张勇为伪清镇守甘肃、转战西南,平定三藩,生平就没有败过。

    景祐三年元月,苏克萨哈和张勇率一万满八旗、六万汉八旗将士,前往朝鲜助战。

    ------

    朝鲜战报传来,侯玄演都吓了一跳,倭兵这么能打么?

    阎应元笑着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那朝鲜陆军一向是疲软废物,只有水师尚有几分实力。可惜在我们的大船巨炮下,化为齑粉。如此一来,朝鲜君臣的胆子都已经被吓破了,谁还敢和倭兵交锋。”

    “话虽如此,倭兵的战力也很可观啊,既然他们开了个好头,我们就出兵吧。”

    侯玄演站起身来,腰悬宝剑、手执马鞭,杀气腾腾。

    旁边的几个大明首屈一指的将官,人人振奋,脸上透露着喜色。

    从来晋爵封妻荫子,与国同休,都是需要赫赫战功的。平辽之战就是最好的机会,康庄大道就在眼前。

    景祐三年二月,侯玄演率兵抵达山海关,所率大军三十万蓟辽大地为之颤动。

    山海关下,阵中的侯玄演远远地看着天下第一雄关,隐隐的,可以看到迷蒙春雾中的城墙和高塔。

    山海关就像是大海中的一片礁石,在云集的大军包围中,依然静静地矗在那儿。

    自从山海关建成以来,不知道面临过多少次的攻击,它就那样的沉默从容。除了吴三桂自己开关纳降,从来没有人能打过山海关,若是天下雄关比拼战绩,山海关也足以自傲。

    远处的炮声轰隆,双方不约而同地开始了炮击,时至今日大明的火炮已经遥遥领先满清,但是城上的清兵仗着地利,和明军对轰起来。

    侯玄演伸出手来,几片雪花落在他的手掌中,随即融化。寒风吹在脸上,依然是被划破的疼痛感觉。

    “这冰雪怕是化不了了。”

    阎应元点头道:“王爷,冰雪不化对我们是好事,化雪之后路面泥泞不堪,根本无法运送物资。”

    抬眼看去,一颗颗地炮弹砸向城墙,激起黄色的灰尘。就像是无数颗礼花绽放,这是男儿间的战争,鼓角声让人血脉贲张,忘情地厮杀。

    侯玄演的瞭望车离战场足够远,但是依然热血沸腾,恨不得冲上去亲自陷阵冲锋。当然就算他自己有这个想法,也是不可能的,周围的将士就是死也会拉住他。

    三天...山海关依旧坚如磐石。

    辽东和中原不同,这里的战争是从几百钱就开始了,大明立国到辽人现在一直在打。

    百年的战火磨砺了他们的斗志,即使山海关下是将他们赶回辽东的北伐军,这些人也浑然不惧,甚至迸发出更强的斗志也显示出了的更强大的战斗力。

    依靠着山海关,尚可喜的手下将士顽强地坚守着雄关,历代蓟辽总督,总是不遗余力地翻修、加固山海关。关下的北伐军不可谓不英勇,激战三日夜,却是寸步未进。

    中军大帐中,侯玄演眉头紧锁,脸色铁青,他实在没有想到山海关这么难打。尚可喜守起关来如同换了个人,沉稳而且睿智,几次三番破解了自己的杀招。

    以往攻城略地的经验,挖地道埋炸药、火力压制狂轰滥炸,统统不管用。

    这时候一个亲兵禀告:“王爷,刘勇将军求见。”

    侯玄演眉心一展,说道:“快快有请。”刘勇是火字营出身的悍将,一直顶在前面奋战,侯玄演只当他在前面打仗,突然有什么好主意破关。

    刘勇进来之后,侯玄演见他浑身带血,双手抱拳就要行礼,忙上前扶起他问道:“刘将军前来,可是有破关妙策?”

    刘勇神色一怔,脸带羞惭,说道:“王爷,末将没有什么良策,不过末将的手下已经折损大半,再打下去就要全部交待在关下了。”

    侯玄演心底一寒,这是个从没怯战的将军,到了这一步也心生退意了。山海关只是征辽第一步,这也是征辽第一仗,若是打不赢如何跟国内交待。来时他们可是背负着举国的希望,所有人都认为北伐军征辽必胜。

    侯玄演狠下心来,一拍桌子,厉声说道:“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你所攻打的地方还不算是最凶恶的所在,岂可临阵怯战。”

    刘勇脸色比身上的血还红,急声道:“王爷,末将并不怕死....唉,算了,我们继续进攻,只是求王爷让我留下几个兄弟好为我等收尸。”

    侯玄演拔出宝剑,骂道:“我就不信了,老子亲自去冲,秦禾,我带着亲兵冲,死了之后你给我们收尸。”

    “王爷万金之躯,岂可亲自冲锋陷阵。”

    帐中诸将慌忙上前,拦住怒发冲冠的侯玄演,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王爷急了。

    征辽第一战,若是无功而返....

    侯玄演虽然作势要冲,其实脑中清明,他这样也是为了激励手下。刘勇见状,跺了跺脚说道:“王爷尚且如此,末将岂敢惜命,刘黑七你带着人跟我从北面攻打。”

    这时一个亲兵抱拳道:“王爷,登莱水师的舰队已经到了。”

    侯玄演狞声道:“让他们从侧面,炮击清兵阵地,不要怕浪费炮弹,就是一百发打死一个,也要还不犹豫地开炮。”

    山海关南边就是渤海,北边是燕山,地势险要。想要打进去,只能从山海关硬拼,或者学习当年的皇太极,从蒙古绕道。

    现在靖北省的夏完淳,正在和吴三桂、孔有德的大军相持,惨烈程度不下此地。

    城墙上,尚可喜也是愁眉紧锁,关上的守军越来越少,明军的武器杀伤力极大,在这么猛攻下去,他马上也守不住了。

    双方现在就像是长跑中撞线前的冠亚军,谁再坚持多一口气,就能取胜。但是这口气岂是那么容易坚持的,作为主帅心里负担的压力可想而知。一念之差,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之丧命,血流成河,血流漂杵。

    尚可喜和侯玄演一样,耐心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心中很是烦躁。

    城下的炮声就从未停过,不远处的高高垒砌的工事上,火铳手密集的射击让守军每一次的露头,都变成了生死游戏。

    城楼的瞭望台上,弹孔密密麻麻,看上去就让人头皮发麻。

第四百三十六章 国运久长

    山海关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朝鲜战场风云突变,清兵入朝之后在汉城附近遇到了长驱直入的倭兵。

    酒井信光虽然殊死血战,无奈清兵不论是从单兵素质,还是武器装备,都远胜倭兵。

    苏克萨哈和张勇一道,乘胜追击,酒井信光撤退到幸州,等待后续的援兵。

    朝鲜的初春甚至冷过凛冬,刺骨的寒风下,交战三方都是苦寒之地的士卒,只有松江水师的几个将佐冻得直打哆嗦。

    赵汉武等人围在一个篝火旁,伸手烤火,脸上都布满了悔恨。前期战场的形势太过顺利,以至于他们忘记了步步为营,一举打到汉城遭了此败。虽然损失的大多是倭兵,但是消息传回去,可能是捷报频传的大明朝近期的第一桩败绩。

    “赵将军,清兵在陆地上被北伐军打得闻风而逃,但是却将咱们击败,这不是丢水师的脸么。倒是侯咱们水师怎么在陆军面前抬起头来,当初北伐军就屡次传出风言风语,说我们水师是督帅的宝贝,舍不得用只能当摆设...这次可好,唉。”

    “闭嘴!”赵汉武站起身来,脸色红的吓人,恶狠狠地瞪着手下的官兵,片刻之后还是无力地低下了头。

    没有什么军队是天生就战无不胜的,就算是北伐军在荆襄决战的前期,也是输多胜少。水师一路顺风顺水,没有遭遇什么恶战,将佐的心理素质远远达不到战争需要的水平。

    赵汉武起身走向酒井信光的营帐,掀开帘子里面满满的都是倭兵,正在商议军情。

    酒井信光虽然不喜欢他,但是毕竟是明将,也不敢怠慢:“赵将军,什么事?”

    “什么事?汉城打成这样,你不觉得羞愧么?”赵汉武怒冲冲地问道。

    酒井信光心中火气腾地一下上来,双眼充血,脸色难看。浑身微微颤抖,气的整个人如同一点就着的炸药一般。

    他是日本首屈一指的大将,是德川幕府最信任的将领,他的祖父酒井忠次,号称德川四天王之首,是德川天下元老重臣。

    而对面的人年纪轻轻不说,只是一个水师的参将,在明朝的水师中甚至是中下级的武将。这样的人也敢对着自己吼骂,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倭将的面,这些人中可是有很多人都懂汉语的。

    赵汉武浑然未觉,继续骂道:“我们随着你们作战,简直就是耻辱,是从未有过的耻辱。你们还在这里商量着怎么龟缩,我告诉你,抓紧时间组织军队反击,尚且还可以将功补过。不然的话,你等着看吧!”

    赵汉武说完之后,痛快了不少,转身就走,留下一帐的倭将怒火攻心。

    与此同时,追击而来的清兵已经到了幸州城下,朝鲜的城池比较低矮,在这些汉八旗军眼里,就跟个村镇差不了多少。

    张勇勒住战马,说道:“大人,这次如果让倭军逃走,则明年必当再次入侵,当杀遍朝鲜,使倭军片甲不还。”

    苏克萨哈点了点头,几次战阵下来,他已经发现张勇的厉害。即使是当年猛将如云的满洲,张勇这样的将军也是佼佼者。听了这话苏克萨哈说道:“张将军说的不错,就怕大明的水师参战。”

    张勇并没有参与北伐,他被清廷委派镇守甘肃,只是听说前线的清兵不停地战败,在他看来纯属主将无能。

    张勇意气风发,扬声道:“大人不用担心,逆明水师终究是水师,到了陆地上如何和我们的勇士对敌。要是朝鲜丢了,我们就彻底失去了水师,到时候整个满洲都将不得安宁呐。”

    苏克萨哈沉思了一会,说道:“都停张将军的吧。”

    张勇实在是很喜欢这个满人,他和其他的满人不同,对自己完全的信任而且言听计从。张勇不在乎功劳被他拿去,只要能不受掣肘的打仗就行。他是在大明军中待过的,明末碰到那种太监监军,狗屁不通还要到处插手、插嘴,那才真是让人难受。

    当年背弃明朝,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大明的武将当年受到的欺负实在是太多了。

    张勇正在准备攻城,突然城门大开,赵汉武带着一众水师将士和身后的倭兵,冲杀出来。

    张勇愣在原地,随即惊喜交加,指挥大军掩杀过去。

    同样愣住的还有倭兵的大将酒井信光,听到声音之后,酒井信光怒道:“外面是什么声音?”

    “赵汉武说是奉您的命令,带着大军冲出去了。”

    酒井信光面如土色,瘫坐在座位上,不一会果断地站起身来,说道:“撤兵!”

    “那冲出去的将士呢?”这些倭兵都是一家的武士,彼此间的关系十分亲密。

    酒井信光连盔甲都丢了,带着剩下的人往后撤,他的手下也明白过来。

    ....

    壮士断腕不可谓不明智,事实证明若不是酒井信光撤的及时,倭兵将全军覆没。

    朝鲜战场上,七万携胜而来的清兵,根本不是这个量级的军队,那是在中原和北伐军角逐的武装。

    老虎和狮子博弈,狮子惜败,但是也不是野狗可以轻辱的。

    朝鲜军和倭兵的战斗中,在清兵参与之后,就变了味道。

    幸州之战的影响很大,不光是沸腾的日本国内群情激奋,就连侯玄演这边都受了影响。

    德川家光亲自致信给侯玄演,陈述了兵败的缘由,并为酒井信光求情。

    侯玄演派人安抚了酒井信光,赐予了大量的金银和丝绸,战死的赵汉武被写进了讲武堂的反面教材,通报全军。

    侯玄演甚至将自己的佩剑赐给了酒井信光,来安抚日本国内激愤的文官武将。

    此举果然取得成效,再加上朱大典的八面玲珑,在日本左右运筹。本来因为幸州之战产生巨大裂痕的中日关系,得到了缓解。

    山海关下,侯玄演长叹了口气,征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离开了中原的伪清回到他们的老巢之后,就跟自己当初的心境一样,他们的身后也有了同胞需要保护。

    保家卫国的反而成了对面的清兵,这种心态下满人也好,辽人也罢,势必更加悍勇。

    “赵汉武,实在是个蠢材!”李好贤骂道。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赵汉武一个参将,如何能指挥十万人的军队,他的蠢还是小的,胆子才是真的大。”

    前面的攻势陷入到炮战之中,山海关下每天都在互相炮击,将士的伤亡反而降了下来。

    炮声的间歇中,侯玄演咬牙说道:“尚可喜这头老乌龟,有了山海关在他手里,就跟王八有了壳一样,而且这龟壳是真的硬。”

    他不是一个酷戾的统帅,相反的侯玄演十分爱惜士卒,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会因为牺牲太多而放弃攻打山海关。

    战争就是这样,没有不死人的战争,一方统帅妇人之仁优柔寡断,往往会害死更多的手下。就像山海关打得这么惨烈,侯玄演若是因为死人太多,就下令撤兵,那么前番战死的将士就白死了。

    不能彻底平辽,遗害更是无穷,明末时候鞑子每一次入关,都要劫掠几十万汉民为奴。死伤的更是不计其数,损失的财物也无法统计。

    所以即使山海关再难打,尚可喜再能龟缩,侯玄演都深知自己必须咬牙叩开山海关。

    “征辽开启之后,咱们寸步未进,朝鲜先胜后败,松锦两地夏完淳也没有在吴三桂手上讨得便宜。但是我还是要说,胜利正在向我们倾斜。”看着帐中的几员心腹大将,脸上都愁容满面,侯玄演起身开解道。

    果然,所有人的眼神都望向了侯玄演,想知道为什么仗打成这个样子,王爷却觉得优势很大...

    侯玄演背着手,说道:“我们看似寸功未建,到现在还没有收复尺寸之地的辽土,但是你们想想看,这个月打下来,我们杀伤了多少的清兵。

    兵源、辎重是一个王朝国力的体现,伪清拿什么跟我们争。”侯玄演走到李好贤身边,说道:“当初烈火营打到山东,势如破竹,高歌猛进,但是却不得不撤回淮安。你可还记得是为什么?”

    “郑芝龙锁海,朝廷国库紧张,没有饷银支持北伐。”这件事李好贤终生难忘,自然是张嘴就来,不需要思索。

    侯玄演点头道:“没错,现在满清和我们一样,三面作战却没有咱们广袤领土上的税收。我打通了南洋,日进何止斗金,无数的物资可以从各地获取,运往战场。伪清呢?他们还在啃老本,从中原掠夺的财物,毕竟是有数的,他们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清兵死伤之后,他们又将从何处征兵补充,我还有堵胤锡的十几万预备役将士,尚可喜有什么?”

    侯玄演说完,帐中的武将脸色稍缓,虽然心结还没解开,但是恢复了不少的自信。

    送走了诸将,侯玄演走出大帐,站在高岗上往山海关望去。

    自古北征的雄主,哪有一帆风顺的,强如柴荣也没有在有生之年拿下燕云十六州。更何况比燕云十六州还要往北的辽东,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下来的。

    大明在自己的带领下,就像是顺风顺水的大船,现在不过是遇到了些风浪。放眼长远来看,汉人的强盛已经踏上了正轨,山海关再雄伟,也阻挡不了天下大势。

    侯玄演不知道的是,在他对面的雄关上,尚可喜也在俯瞰关下。

    长期的炮击让山海关的城墙坑坑洼洼,烟熏火燎的黑块到处都是,关上的清兵人人灰头土脸,趴在矮墙下躲避火铳和炮弹,所有将士的耳朵中都塞着棉絮,炮击刚开始的时候,被震的七窍流血而死的不在少数。

    “半百年来硝烟不断,加起来都没有如今的一半惨烈,侯玄演从哪里得来这么多的炮弹,他的钱都是会下崽的么,怎么用都用不完?”

    这个疑问长期困惑着尚可喜,他哪里知道,侯玄演全靠战争来平衡过快的经济发展。

    海商的兴起,让大量的白银和黄金的流入大明,尤其是朝廷。

    白银的大量流入,刺激了大明的经济,百姓看到生产丝绸,瓷器,茶叶这么赚钱,比种粮食合算多了,就会改稻为桑,为茶,生产经济作物。但是这样一来,粮食的价格就上涨了,粮食储备就减少了。一旦发生天灾,没有粮食储备,粮食价格又高,会出大问题。

    侯玄演的应对之策,是对出口的商品收取高额税收,但是这样还是改变不了白银黄金疯狂流入的现状。

    自然经济体制下大量资金涌入会造成通货膨胀,要是放任不管,就会像西班牙那样,造成本国工业体系的崩溃,除了权贵们和商人们有了大把银子挥霍之外,实在是没有半点好处。而且到达一个临界点的时候必然引发通货膨胀,造成银贱而铜贵,囤积居奇,引发一连串的不良反应,对国民经济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从明末到现在,世界上三分之一的白银都流入了中国,可是一直到崇祯前期都没有引发明显的通货膨胀。国民消费储蓄习惯的影响,大量白银被窖藏,大量白银没有进入流通领域,维持了一种奇怪的平衡。到时到了后面,恶果就开始展现了,崇祯一朝疯狂摊派农业税,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侯玄演虽然不是经济学家,但是对这种事比古人看得远些,所以他才大力鼓励支持那些商人置办工厂。

    通过一次次的战争,订单流入民间,刺激工业的兴起。各种和军功相关的产业,又都是关乎国运久长和科技发展的,在侯玄演的规划中是很重要的一环。

    这些疯狂流入大明的金银,就会变成实打实的设施和设备,已经有很多开明睿智的商人,懂得从番邦购买大明需要的物资了。

    也就是说,侯玄演打得越开心,消耗的炮弹火药越多,对大明越有利。

    眼下的山海关虽然看似坚若磐石,但是它注定是要被攻破的。

第四百三十七章 佯攻

    太阳一寸寸地下移,半轮夕阳已经沉到山峰下面,山海关前慢慢黯淡下来。

    天下第一雄关以长城为主线,以关城为中心,包括七座卫城,十大关隘,几十座城台、敌台、烽火台等,是一座完整、严密、科学的古城防建筑群和军事防御体系。

    夜色降临,北伐军营中燃起篝火,远远望去漫山遍野全是。关上的清兵趁着炮击的间隙拧腰舒筋,享受着难得的放松。

    从山海关往下看,是让他们心生绝望的无边的营寨,那里的一堆堆的篝火旁,都坐着将要和他们以命相搏的战士。

    尚可喜倚在墙上,轻微的鼾声响起,指挥了几个昼夜的他就在此小憩。

    如今关上的兵马很多都是他就地募兵,招来的当地辽人,尚可喜自然不放心让他们独自守城,所以一连几天没有合眼了,就钉在这里指挥作战。

    这些士卒虽然是新兵,但是山海关这些年来战火不断,辽人军民混杂,所以比一般人容易上手。而且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在他们熟悉的环境中,还占据了地利,这些新兵也能勉强守住北伐军。

    距离倭兵登朝,三路大军齐发,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侯玄演被挡在山海关前寸步未进,倭兵也在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被清兵赶到了沿海,靠着水师的支援,站稳了脚跟。夏完淳在西线战场,力抗三大藩王,输多胜少。

    突然,关下的北伐军开始移动,山海关上的清兵顿时紧张起来,吵嚷声将尚可喜惊醒,抓着身边的长枪问道:“敌军又攻城了?”

    “王爷,他们好像要撤兵了!”旁边的亲兵兴奋地大叫。

    尚可喜心砰砰乱跳,一个跨步走到瞭望口,顺着小的缺口往外看,果然一排排的火把下,北伐军正在撤军。

    尚可喜长舒了口气,终于撤了,他们已经守得精疲力竭,虽说有着后方的补给不至于弹尽粮绝,但是屡次讨要援兵的尚可喜得到的兵员数量少的可怜。

    关下的北伐军撤的很是从容,丝毫不担心他们冲出去,看来侯玄演也知道自己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为什么他要选择撤兵呢?

    尚可喜眉头一皱,想破了脑袋额想不出关下气势规模仍在的敌军为何要退,根据以往的经验和外界风传,侯玄演也不是一个知难而退的人呐。这个人极少妥协,没有哪一次是打一半撤兵的,难道是大明国内出现了什么大事?

    尚可喜点了点头,对自己的这个判定深信不疑,自古以来多少名将北伐,都是在最后关头因为后方的事撤兵。

    还没等尚可喜兴奋的劲儿过去,山海关上的清兵们就发现了不对,这些撤兵但是没有拆除营帐,反而保留了所有的设施。甚至很贴心的连篝火都留着,全然不像是撤兵的模样。

    一阵号角声徒然响起,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尚可喜握紧了枪柄大声道:“准备迎敌。”

    在原本的北伐军撤出的地方,一队队人马补充了进来,这是一支生力军,在后面修整了半个月。堵胤锡带着陕甘、湖广的兵马,代替了原本进攻的浙兵。

    山海关上一阵绝望的情绪蔓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这边已经用尽了全力,没日没夜地在高耸的关墙上守着,而敌军却可以回到后面修整。

    山海关两边都是天堑,可以攻击的地方很小,几十万大军铺展不开。

    侯玄演带着十几万浙兵猛攻了这么久,却留下阎应元的厚土营和李好贤还有堵胤锡作为预备役。

    堵胤锡在襄阳守了这么久,几年如一日的被四个藩王轮番进攻,这一回终于有机会报仇雪恨了。

    他的兵马在京畿一带修整了这么久,兵壮马肥气势如虹,刚刚落脚就吹响了鼓角声。山海关上杀声震天,火光处处,刚刚变黑的夜色,被彻底照亮,一股新的进攻浪潮,朝着山海关屡遭蹂躏的城前拍打而来。

    堵胤锡的兵马虽然在后面修整,但是他本人却一直留在侯玄演的大帐中,对关上的地形山势、兵力配备、军械弓弩,统军将领,各个方面,都十分了解。

    这些新来的明军刚刚投入战斗,进攻就跟前面的一样猛烈,被逼上绝路的清兵撕心裂肺地吼叫着,从矮墙下举弓射击。漫天遍地的箭矢倾泻而下,堵胤锡这么多天的观战,早有准备。趁着夜色下令士兵举起盾牌,整个大军如同一只灵龟慢慢地前进。

    反倒是远处的火铳手,趁着他们起身射箭的时机,疯狂射击。清兵死伤严重,惨叫呼嚎声不绝于耳。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被士兵们护送到城下的撞城车轰隆作响,砰、砰、砰...巨大的声响就像是砸在了清兵们的心上,尚可喜知道西侧城门一直是进攻的重点,损坏严重,极容易被突破。

    “炸山,用巨石堵住城门。”到了这一步,什么顾虑都可以抛在脑后了,尚可喜只想守住山海关,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轰隆一声巨响,山体被炸开,巨石滚落之后将西侧的门彻底堵上。将来就算要重新建门都是不可能的了,堵胤锡见状冷笑一声,继续指挥手下往山海关上猛攻。

    尚可喜终于下令,所有的预备队登上城楼,面对这么穷凶极恶的攻势,不能再留后手了。

    与此同时,远处的登莱水师全部,已经在港口整装待发。

    黑压压的战舰和运兵船上,装满了李好贤的大军,经过近两个月的血战,尚可喜的军队应该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前几天侯玄演举着千里镜观看,山海关上已经出现了妇孺老人的身影,他当即判断关外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于是登陆作战的阻力就被降到了最小,尚可喜应该无力抵挡北伐军从渤海湾登陆。

    堵胤锡的猛攻吸引了尚可喜所有的注意力,饶是如此侯玄演也小心翼翼地等到他在此增兵,才敢让水师载人登陆。

    不然抢滩登陆的风险太大了,若是尚可喜有所准备,在几个港口布重兵把守,自己的水师将损失惨重。

    等到北伐军来到自己的身后,清兵才发觉这些海上来客,简直如同神兵天降一般。

    火光从身后响起,清兵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尚可喜看着关下石弹纷飞,箭矢如雨,人如蚁聚,喊杀震天。顶着不时飞落的滚木、雷石、火球以及箭矢,北伐军还在悍不畏死地冲锋,竟然都只是佯攻而已。

    关内的信号弹升空,七彩炫烂的焰火让无数的北伐军欢呼庆祝起来,眼前的雄关已经被彻底围住了。

    “山海关外才是辽土!”李好贤还是第一次踏入山海关外的土地,虽然跟外面没有什么两样,但是李好贤等人还是心旌神摇。

    打了这么久的仗,终于打到了这里,外面的北伐军用血肉铺出了一条大路,但是至今还没有能够爬上山海关城头。但是却给水师创造了条件,吸引了所有的清兵,这才能够登陆。

    后方的失守,并不意味着山海关的地利优势不在,事实上这座雄关建成的本意就是和长城一道,防备外面的异族入侵。

    但是后方失守,就意味着山海关上的清兵成为一支孤军,他们将失去所有的补给和支援。

    完成任务的堵胤锡下令撤军,侯玄演在后方稳坐,对满帐的大将说道:“我们不要敌对的满洲建奴,也不要投降的满洲建奴,我们要的只是山海关外的土地和港口。当初几代蓟辽总督费尽心力修建的松锦防线就在眼前,困死尚可喜之后,和靖北的夏完淳一道,扫清松锦。诸位,征辽打赢了第一步,也打赢了最难的一步,今夜咱们欢腾庆祝吧!”

    阎应元起身道:“王爷,松锦一带一座城就能守几年,辽东兵马也不是易于之辈,不如直接派兵登陆满洲,绕过松锦不打,先取满洲。”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此举虽然有机会快速荡平满洲,结束战局,但是却不是最稳妥的打法。我们可以冒险,但是没有必要...”

    和侯玄演大帐内欢腾的气氛正好相反的,是山海关上的落寞和绝望,城墙上横七竖八的死尸身上密布骇人的弹孔,尚可喜已经决意死守到底。

    山海关并不只是一扇墙,事实上它里面有存粮、存兵的所在,是一个卫所。以城为关和长城相连,城高十四米,厚七米,有四座主要城门,多种防御建筑。包括“天下第一关”箭楼、靖边楼、牧营楼、临闾楼、瓮城。

    当初修建这里,可没想到防备关内,所以从关外攻打山海关比从关内难度还大。

    尚可喜看着脸色灰白的手下将士,扬声道:“你们不必惊慌,这些明军窜入到我们的关外,实属自投罗网。很快平西王的援军就将赶到,到时候我们内外夹击,先杀这些人,然后开关杀敌,重新打回中原。”

    尚可喜的嗓音雄浑,极具感染力,一番话下来清兵重新获得了斗志。最重要的是,尚可喜又给了他们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所有的清兵都清楚,山海关上的物资足够他们支撑很久,要是真的有平西王的援兵,他们依然可以反败为胜。

    第二天,一番试探性地进攻之后,侯玄演愕然发现山海关的守军依然顽抗。

    饶是一向视尚可喜为无耻汉奸的侯玄演,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不是每一个将军都能让绝境中的手下奋起顽抗。单凭这一点,尚可喜就是辽东不俗的名将。当初毛文龙的地盘就一个区区皮岛,手下竟然这般人才汇聚,想来总觉得不可思议。

    皮岛出来的这几个人,在后世的历史上,一个个举足轻重。

    侯玄演当然没有时间为毛文龙唏嘘,庆祝之后他和自己的心腹们才发现,自己庆功宴摆早了。

    想到自己深入敌后的爱将李好贤,侯玄演就有些烦躁,不能早日叩开山海关,里面的自己人容易被人关门打狗啊。虽然此时的李好贤浑然不知危险的靠近,还在到处攻伐,杀得兴起。

    这时候随军而来的登莱水师提督姚一耀,来到中军大营,见到侯玄演之后就发现了不对。

    “王爷,胜利在即,王爷为何闷闷不乐?”姚一耀不懂军事,水师在他的带领下,更多的是奉命行事。但是他却是大明的火器专家,很多武器已经开始领先白皮番人。

    “尚可喜负隅顽抗,一时有些棘手。”侯玄演也无须隐瞒,大大方方地说道。

    他虽然和姚一耀解释了一番,但是并没有抱多大希望,毕竟大家都知道他不擅长统兵。调兵遣将,随机应变这种事,在场的每一个都比他强。

    姚一耀听完之后,笑道:“这有何难,下关这次来,带来的纵火弹足以解此难题。”

    侯玄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握着他的肩膀一阵猛摇,问道:“什么蛋?”

    “别摇了,别摇了,下官要被摇晕了。”侯玄演的手劲不小,激动之下这个文弱的水师提督确实吃不住了。

    等到侯玄演放开之后,姚一耀缓了缓,自得地说道:“下官在研制炮弹时候,突发奇想,将猛火油压缩到炮弹中。爆破之后,火油四散燃烧,最适合消灭这种负隅顽抗的敌人。”

    侯玄演眼色一亮,这玩意不就是燃烧弹么,打山海关还好,要是打水战这个年代可全是木船,那还得了。

    酒泉盛产的石脂水,其实就是石油,经过加工变成了火油和猛火油,在唐朝时就装进铁罐,点燃引线扔向敌军。现在姚一耀将它们装进炮弹中,威力更增,遇到就着。

    侯玄演听他说完,稍微有些失望,毕竟山海关全是土石。就算能着,应该也不会烧杀多少敌军。

    姚一耀却拍着胸脯保证,只要将无数的纵火弹打到山海关城内,足以将里面的东西化为灰烬。到时候就凭光秃秃的防御建筑,是无法守住的。

第四百三十八章 援兵

    侯玄演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让登莱水师登陆,炮击山海关内。

    山海关的城墙极高,幸亏姚一耀改良过的火炮,射程得到了提高,才能将纵火弹射进城内。

    和普通的炮弹差不多的模样,姚一耀得意地说道:“石脂水中提炼完猛火油和火油之后,剩下黑乎乎的东西,是可以涌来控制燃烧速度的。”

    侯玄演仔细一想,他说的应该是沥青,这项技术的发现我们比西方早了千年。

    其实很多东西,我们都比西方领先太久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就有些故步自封。

    汉人的最高追求永远是当大官,买大片的土地,搞发明创造后期就成了奇技淫巧,是不务正业的表现。再加上轰轰烈烈的大航海时代,被满清的闭关锁国和文化愚民政策给耽误了,不然的话纵使领先不了千年,也很容易成为领头羊。

    新研制出的纵火弹,马上就有了最佳的试验场所,姚一耀已经习惯了在战场上试验自己的新技术。当初天津卫的尼堪,率领着能战善战的六万蒙古铁骑,被围在城中做了姚一耀的小白鼠,试验了各种新式武器。

    这一回轮到尚可喜了,纵火弹发射出去不久,很快山海关内城就到处起火。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这东西怪得很,纵火弹爆炸的地方,就会燃起熊熊烈火,一般的水桶盛水都浇不灭,反而会越烧越旺。

    侯玄演和诸将对视一眼,说道:“此物可使围城时间缩短为半个月之内,尚可喜最多坚持半个月,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王爷太看得起这个老乌龟了,依末将看来,他们七天之内就将山穷水尽。”堵胤锡充满了自信,他守襄阳这么久,最明白守城人的难处。

    侯玄演心有余悸地望着高耸入云的城墙,这东西已经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这道雄关实在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要正面攻破山海关,太难了!

    几万人的战役,指挥官各种细微的操作,都可以决定场上的胜负。几十万人的战役,却很难再做到,大军所至如同犁庭扫穴,绝对实力威压下,想要翻盘难如登天。

    侯玄演决心用最稳妥的打法,慢慢推进步步为营,所以山海关必须拿下。

    此时一支精锐的关宁铁骑,正从广宁出发,支援山海关的尚可喜。

    吴三桂对尚可喜十分放心,所以才会把山海关这种地方交给他来防守,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尚可喜虽然厉害,但是他们的水师差太多了。

    侯玄演拥有一整条狭长的海岸线,可以做为攻击点,往日里被作为天堑的海面,却成了清兵的梦魇。

    尚可喜站在城墙上,不厌其烦地说着援兵马上就来,这句话说得多了,连他自己都信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终于他等待的援兵已经快要到了,骑在马上的高得节是吴三桂手下的悍将,他已经可以看到山海关的城墙,以及滚滚浓烟。

    “难道我们来晚一步?山海关已经被明军拿下了么?”高得节惊疑不定,山海关是他们最大的屏障,里面有尚可喜全部兵马,要是都折损了,关内涌入的北伐军将和他们直接对敌。

    当年北伐战争中,汉八旗几乎没怎么和侯玄演交过手,是满人败的太彻底,吴三桂和孔有德才决定撤回他们的辽东。

    在满清撤入关内之前,四个藩王甚至是压着堵胤锡在打,甚至一度攻破了襄阳城。

    所以辽军上上下下,都认为尚可喜守住山海关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这道雄关不夸张的说,可抵二十万大军。

    旁边的关宁小将问道:“将军,那我们还要去么?”

    高得节犹豫起来,若是不去就怕山海关还没丢,要是去了却害怕直接对上涌入关外的北伐军主力。

    就在高得节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们的前面突然出现一支军队,这些人的服饰十分好认,就是所有清兵的宿敌北伐军军服。

    李好贤骑在夺来的高头大马上,看着眼前的清兵,笑道:“这就是所谓的援兵,我倒要看看,尚可喜敢不敢出来和他夹击我们。”

    高得节的身躯十分粗壮,看上去魁梧异常,但是和李好贤想比都要逊色三分。

    眼前的清兵并不知道,这个深入敌后的将军,就是北伐最大的功臣火字营统帅李好贤。

    “王爷说过,我们不要敌对的清兵,也不要投降的清兵,我们只要他们脚下的土地和港口。既然这些人是清军的援兵,那就是我们的生死大敌,弟兄们拔刀杀敌,不留俘虏!”李好贤扬声喝道。

    令旗一挥,苍凉的号角声响起,深入敌后的北伐军倒是率先发起了冲锋。

    高得节并非庸才,很快就指挥手下的关宁军反击起来。

    李好贤策马在阵中穿梭,一杆长枪之下几无一合之敌,远处的高得节看到他枪花飞舞,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倒下,当即怒喝一声,拍马赶来。

    此举正合李好贤心意,他手中的长枪紧握,默默地观望着高得节的战马,脑中计算着他赶来的速度。

    眼看战马将要奔到自己面前,李好贤默数:“三、二..来了!”

    亮银色的枪头一挑,高得节被穿了个透心凉,李好贤举着长枪,高高举过头顶,战马一声嘶鸣。

    以枪挑尸需要的臂力惊人,李好贤在明军中武艺当属第一,只需一招就在战前斗杀了同为悍将的高得节。

    李好贤将高得节的尸体举高,血水顺着枪杆流下,将樱枪端到腋下,李好贤高声喊道:“敌将已死,大家杀啊!”

    清兵看到自己的主帅果然被人杀掉了,还举在阵前,纷纷吓得六神无主。

    蛇无头不行,兵无将而不动,高得节的暴毙,让这支关宁军失去了眼睛。

    清兵如同丧家之犬,往各个地方逃去,李好贤的手下几乎没有战马,很难将他们全部围杀,只能看着很多清兵纵马离去,气愤的打几颗子弹,杀伤力也很一般。

第四百三十九章 出逃

    山海关的城墙上一片死寂,纵火弹的威力不小,将城内烧的到处是浓烟滚滚。

    寒冷的天气的里,城墙上倒是暖和的有点吓人,尚可喜手下的大将金光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开口道:“王爷,下城一战吧,死也死个痛快。”

    “闭嘴,我们这么多人杀下去,往北突围,难道还能被全歼不成。”说话的是尚之信,金光只能忍气吞声。

    这个尚之信自小便是个混世魔王,性情残暴蛮横,不论对谁说话都敢出言不逊,尤其是每次喝醉以后,肆意杀人、打骂手下奴仆更是家常便饭。

    有一天,喝醉酒的少年尚之信突然看到大腹翩翩的宫监,他笑着问道:“你的肚子这么大,里面一定藏着许多宝贝,快让我看看。”话音没落,他就抽出匕首猛刺宫监的肚子,导致其瞬间倒地而亡,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历史上尚可喜获封平南亲王之后,因为害怕自己的儿子,几次三番上书请求调回辽东老家养老。

    这一回尚之信的话,反倒是博得了城墙上清兵们的赞同,海上运兵到关外的数量,总不会和外面的几十万大军一样多。

    尚可喜目光横视,绕着城墙看了一圈,手下个个都有死战之意。

    仗打到了辽东,这些人再也不是当初在中原作战时候的模样了,天下虽大身后就是乡土,早已无路可退。

    金光深吸了口气,说道:“王爷,世子说的不错,咱们尚有两万士卒,冲下关去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在这里死等援兵,只怕是会被侯玄演困死在城内啊,咱们的粮食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一两天的了。”

    尚可喜眼睛猛地睁开,厉声道:“山海关要是丢了,辽东哪里还是安全的?门户大开被人再次逼到绝境,是迟早的事情。如今我们钉死在山海关,还能挡住外面的几十万大军,否则放入关外,谁也治不了他们了。”

    诸将听他的意思,倒像是要死守山海关,等待援兵。从理智上说尚可喜的话确实很有道理,放弃山海关等于放弃最大的屏障,谁都不敢说能战胜关下的北伐军。那些人气势如虹、武器精良、粮草充沛,更要命的是战意高昂。但是人到了这个地步,往往是求一时的安逸,谁都不想舍身成仁。

    尚之信心中一股无名怒火涌起,连自家老子的面子都不顾了,骂道:“命都没了,还管那些做什么,丢了一个山海关算什么,我们都打到了福建,明朝还不是翻身了。杀到锦州和平西王合兵一处,未尝没有机会。大不了退到满洲,我们何必为了鞑子在这里死扛,要死也是一起死。”

    尚可喜脸色一僵,只是沉默不语,众将领见状,纷纷去看金光。

    金光硬着头皮说道:“王爷,世子说的大有道理,弟兄们也想守住山海关,可是人都死光了这个关还是要落到侯玄演手里的。现在眼看平西王的援兵,已经被上岸的明军击溃,再等下去恐怕也不会有所变数。”

    “王爷,突围吧!”

    “王爷,别犹豫了。”

    “世子说的对啊。”

    ...

    金光见他有所松动,至少没有前面那么坚决,趁势说道:“那侯玄演围而不攻,恐怕是早就定下毒计,怕我们殊死一搏。他这是想把我们耗死在城内,我们这一支是四藩之一,除掉了我们相当于斩断辽东一臂,远比得到山海关重要。王爷,若是再不决断,只怕是要中了侯玄演的计啊。”

    尚可喜的权谋急智、战略眼光不弱于那些古之大将,但是他唯独缺少一样东西,那就是气节。

    这种人不会为任何事舍生忘死,永远只会先考虑自己的得失。

    他心中完全明白,此时守在山海关上虽然是九死一生,但也是辽东最后的机会。

    “召集将士,准备突围吧。”这句话说出来,城墙上一阵欢呼,但是尚可喜的脸色却刷的一下垮了下来。

    从此天下,再也没有那一道墙,哪一座关,能挡住外面的大军了...

    困兽之斗,是天下最危险的事情,这些辽兵在接到突围的命令时,眼中放光犹如饿到极点的野兽。人只有一条命,试问谁不惜命,绝境中的希望就在眼前,山海关的大门往北的一面打开,两万余人冲出他们死守三个月的山海关,犹如重见天日一般。

    李好贤此时正率兵追击广宁援兵,身后的动静还不知道,等到他发现清兵的时候,尚可喜已经率领这些嗷嗷叫的辽东兵杀了过来。

    李好贤握住手里的桐木枪杆,压住了跃跃欲试的躁动的心,按兵不动坐视他们往北边冲去。

    尚可喜也很惊讶这支兵马竟然没有阻拦自己,此时也无暇多想,匆忙往北逃去。

    李好贤来时,侯玄演曾再三叮嘱,若是尚可喜弃关而逃,首要的目标是迅速占领山海关,而不要和他们缠斗。

    一来这些兵马是水师运送过来的,孤立无援,一旦陷入缠斗被人包围,就是死路一条。二来尚可喜的兵马若是逃命,肯定是拼命的架势,没有必要和这群疯子争一时短长,拿下山海关,有的是机会和他们打。

    放走了尚可喜之后,李好贤率兵赶赴山海关,这座雄关被他们丢弃的十分彻底,大门洞开全无防备。

    李好贤派人进去探查,不一会爬到城墙上往下高喊:“将军,里面空无一人。”

    巨大的欢呼声爆发出来,这座雄关困了他们三个月,终于还是被拿下了。面对这样的山岳一般的雄关,人人心中都有难以打下的顾虑,终于还是被攻克了。

    关外的大帐中,侯玄演正准备再来一波纵火弹,外面冲进一个亲兵,抱拳道:“王爷,山海关拿下了!”

    侯玄演一个箭步冲到外面,帐内的大将们也纷纷赶上,瞭望台上侯玄演拿着千里镜往前看,果然是李好贤的兵马正在城头往下看。

    坚如磐石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侯玄演垂下双手,对身后的阎应元、堵胤锡、郑遵谦等将领说道:“往后千年汉儿读史书,皆会为今日你我功绩心潮起伏,慨然澎湃!”

第四百四十章 改变

    征辽三月无功,整个朝野都蒙上了一层阴影,辽东还是冰天雪地,金陵已经是春意盎然,灵药的脸上黛眉不展。

    当初满心以为征辽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因为那些清兵清将在中原时候占据大城大邑,尚且不是自家老爷的对手,到了辽东和满洲那么点地方,兵力也减损大部分,没想到变得这么难打。

    纵使她机敏过人,也不是天生的全才,战争的事靠纸上谈兵是不靠谱的。

    司礼监是大明十二监中权势最大的机构,现在掌管这里的不再是太监,而是一个少女。

    司礼监的一众太监迎来了自己的新头儿,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被她整治的服服帖帖的。当初王祥年在时,因为他不争不抢的性子,下面的秉笔、掌印、随堂太监们,都有些桀骜。

    新的提督来了之后,这个太监头儿不是太监,底下的人自然不服。可惜人家是摄政王的爱宠,宫中侍卫更是对她唯命是从,再加上外廷大学士是她亲爹,灵药很快就整合了整个司礼监,处理了几个刺头之后,手下如臂指使异常听话。

    一名小内侍奉上浓茶,灵药随手接过,叹了口气又放到了桌上。

    她生得明眸皓齿,微微撅起的双唇饱满滋润,面孔看来十分稚嫩但是身子已经充满成熟的魅力,腴沃雪白。盈盈细腰支撑的身体上,该大的大,该圆的圆,一点都不含糊。

    “辽东有什么消息传来么?”

    小内侍弯着腰,毕恭毕敬地说道:“暂时还没有辽东的消息传来。”

    灵药早就知道是这个答案,还是有些心烦意乱,摆了摆手。小内侍缓缓退出,灵药刚端起茶杯,小内侍就蹿了进来。

    “有消息啦,有消息啦,辽东捷报,王爷他打破了山海关。”

    灵药脸上波澜不惊,淡淡地说道:“知道了,这都是预料当中的事情,你大呼小叫做什么怪,退下吧。”

    说完以盖缘轻刮茶面,又啜了一小口,滋饱尖翘的上唇珠微抿着,一抹笑意已经藏不住了。

    小内侍喜滋滋地退了出来,灵药拿起笔杆,开始着手准备庆功事宜。

    金陵城将会重新欢腾起来,这几个月的沉闷势必一扫而空,若是有人知道这个消息,备下些美酒之类的存货,多半都能发一笔小财。

    朝廷让利于民,带来的势必是人心的归附,受了四年满人带来的劫难之后的汉人此刻空前的团结,每一次捷报都能让金陵的酒楼生意好上几倍。

    长干里宽阔的街道上,杭州来的医学馆的军医们,正在军队的护送下,准备渡江前去辽东。此番带队的是馆长杨行,特地前来王府与自己的女儿见面,这些还没赴任的小军医们,也有幸来到了王府内。

    杨行去到内院杨符锦的院落中,看望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剩下的人则在王府外宫的大堂内等候。

    江南医家宗师李中梓带着两个徒弟,在堂中欣赏墙壁上的书画,这些书画虽然不是古代名家真迹,妙就妙在全是当朝英雄人物的手书。

    当初北伐战事吃紧,官员俸禄还不高的时候,侯玄演收的礼物,满朝文武大部分都是自己写副字提溜着就上门拜访了。

    侯玄演也不喜欢死人墓地刨出来的所谓真迹,与之相比他更喜欢将这些书画挂在家中,不但可以彰显品位,还可以增进和下属的关系。

    当你送给领导一幅自己写的字,看到他竟然挂在客堂,那是何等的亲切感和荣耀感。

    李中梓的两个徒弟,就是当年医学馆刚刚修建,县尊大人去找他时,李中梓身边的两个药童。

    如今三年时间过去了,当初两个小东西,已经长成了少年和少女。

    小女徒弟跟在师傅师哥的身后,乖巧可爱,也没有引起争议。事实上医学馆中,有很多的女医,一来是战争使很多女孩成为了孤儿,朝廷不得不想法设法安顿她们。二来侯玄演铲除衍圣公府,废除八股取士,程朱理学那一套已经被人们渐渐摒弃。

    潜移默化之下,侯玄演本来以为大明朝根深蒂固的传统中压抑人性的所谓理学,会非常顽固。但是没有想到,这种思想压抑地人越狠,反弹地就越快,大明朝的思想就跟海禁一样,越开越快,在很多地方已经出现了过犹不及的局面。有时候历史的走势,真的是让人看不懂...

    本来以为是很难根除的理学糟粕,其实仔细一想,根本就是纸老虎。失去了当权者的拥戴,就变得一文不值。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也只不过是汉武帝的一句话而已...

    这些年风云巨变,鞑子的入侵和屠杀,还有商业繁荣带来的富裕生活,也正在改变着人们的思想。

    李中梓背着手,念道:

    “一剑横磨近十霜,端然搔首看天狼。勋名几误乘槎客,意气全轻执戟郎。

    圯上书传失绛灌,隆中策定起高光。山河纵破人犹在,试把兴亡细较量。”

    “好诗啊,好诗!”

    再看署名,是当朝文渊阁大学士张煌言的亲笔,不禁更加崇敬。

    小徒弟仰着头问道:“师父,他的诗比你写的还好么?”

    李中梓沉溺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徒弟,笑道:“盈儿不要乱说话,苍水公乃是当世豪杰,辅佐王爷驱除鞑虏,恢复汉统,这首诗气势磅礴,立意高远,岂是师父能达到的。”

    李幼盈皱了皱鼻子,十分可爱地小声嘀咕道:“我就觉得师父写的好,师父最好了,对不对师哥?”

    旁边的少年不屑地撇过头去,兴冲冲地欣赏起书画来,这里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存在。无数个坊间传闻的大英雄,都在这里留有笔墨,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和敬佩的人距离如此之近,满足了这个少年的梦想。

    乱世造就英雄,驱除鞑虏的功绩彪炳史册的同时,也让北伐军的功勋们成为国人敬仰的对象。

    尤其是扫盲班建成之后,识文认字的时候,往往会讲述一些北伐的故事,让底层的百姓也了解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文化永远是锻造一个民族的最好的工具,试想一下全社会都在歌颂辫子戏,都在艳羡爱慕崇拜“四爷”、“八爷”的时候,都在为“康熙大帝”、“十全老人”的功绩吹捧的时候,还有几个记得写下“我年适五九,偏逢九月七。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的张煌言;

    记得“八十日戴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存大明三百里河山”的阎应元;

    记得“父得为忠臣,子得为孝子,含笑归太虚,了我分内事。恶梦十七年,报仇在来世。神游天地间,可以无愧矣!”的夏完淳;

    ....

第四百四十一章 后辈

    杨行从内院出来之后,和李中梓继续带着一群小军医,赶赴辽东战场。

    这是难得的战地实训,是可以立下军功获取将来晋升筹码的,所以被挑选到的医学馆学徒都十分开心。

    杨行的身后是几个王府的杂役,背着重重的行李,将他们送了出去。里面都是内院的女眷给侯玄演带上的东西,带到王府门口,负责护送他们的军官是杭州守备府兵的参将吴业,看到这些东西后严词拒绝:“此去某等身上背着军令,晚去一步便是贻误战事,万一有袍泽得不到救治,那就是一条人命。”

    杨行笑吟吟地说道:“这些东西都是王妃委托我等捎带,能不能...”

    “军令如山,军法如岳,岂能容情。”

    杨行脸色一寒,这个将官品阶不高,但是却敢驳王妃们的面子。

    李中梓也劝道:“王爷毕竟不是常人,带些许行礼,也不会影响我们的速度的。”

    吴业看着大大小小的几箱子东西,这么多东西来回搬运,怎么可能不影响行军速度。虽然他也很崇敬王爷,但是军法就是王爷所定,更加不许法外容情。

    杨行是传统的士绅,哪里想到这个年轻的军官这么不懂事理,好话说尽就是不许。想到女儿的托付,还有其他几位王妃的道谢,他更加不肯放弃。

    最终郎中遇到兵,杨行还是选择了妥协,只随身带了女儿托付的一件棉衣,气咻咻地上路了。

    王府的下人将几口大箱子抬回去的时候,黄樱儿、钱薇等人也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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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辽东,侯玄演带人终于踏入了山海关内,此地已经被纵火弹烧的面目全非。

    就连姚一耀本人,看到自己的纵火弹的杰作之后,都惊愕地说不出话来。作为一个火器专家,他追求的自然是威力的最大化,但是亲眼看到所造成的伤害之后,姚一耀黯然道:“这种炮弹,还是少用为好。”

    侯玄演不以为然,兴致勃勃地说道:“你回去之后,继续改良这种纵火弹,我想要的是可以大量生产的,而不是金贵无比的宝贝。”

    其他几个大将,都是当朝国公,组差的都是伯爵。听了侯玄演的话,也纷纷表示赞同,对姚一耀的成果大加赞赏。

    姚一耀重新燃起了革新的动力,带着几个登莱水师的心腹骨干,乘船回去蓬莱了。

    三军将士将山海关修整一番,然后占据了这座雄关之后,便继续往北推进。

    寒风凛冽冻坏了北伐军的兵马,但是也有好处,冻得结结实实的地面,没有因为化水而变得泥泞不堪,让运输工作变得顺利起来。

    王府中人挂念的侯玄演,到了军营恰如虎入深山,甭提多么的畅快了。

    秦淮河畔的金陵城,好则好已,可是终究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比之军伍之间,少了些许男儿的快意和慨然。

    北伐这四年,侯玄演从南到北,由东往西,奔赴各个主战场,大小历经三百余战,几乎从未停止过脚步。

    战争将他锻炼成了一个合格的统帅,而后世带来的悲天悯人的情怀,又让他在士卒中获得了足够的拥戴。

    日落西山,北伐军在海边扎营,远处的海面上停泊着水师的战舰,在如血的残阳下,几缕炊烟腾空。

    侯玄演行走在军营当中,身后跟着自己的大将,郑遵谦和杭州总兵孙嘉绩。所过之处,全是围着篝火进食的兵将,看到他们之后纷纷侧目。

    侯玄演打量着周围地势,信口吩咐着安插暗哨,毕竟这里是辽东,是吴三桂、孔有德等人的主场,要时刻防备才能保证安全。

    突然一个声音惊呼起来:“怎么是你?”

    侯玄演转身一看,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武将,眉目间依稀有些眼熟。

    “你是...”

    “西湖张小元,咱们一起游过西湖!”小将兴奋地喊道。

    侯玄演终于记了起来,当初他和杨展去杭州纳聘,因为杨展是川人,没有游过西湖,自己也没有游览过明时的西湖。

    去到西湖边的两人,偶遇杭州讲武堂的少年们游湖,就凑到了一块。

    当初这几个小子给侯玄演留下的印象不错,侯玄演笑道:“是你小子啊,你调来辽东了?这可是得尝所愿了。”

    张小元脸色酡红,微微发黑的面庞上情绪激动,抱拳道:“标下眼拙,那天没有瞧出王爷的身份。”

    “哈哈,瞧不出是正常的,当天另一个是蜀国公杨展。”

    巨大的幸福感让小将张小元有些晕眩,自己竟然稀里糊涂地和这么两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游过湖。

    侯玄演转身问道:“这是你们杭州讲武堂的学生,表现怎么样?”

    孙嘉绩笑道:“小元还不错,我看前番的战报,他杀了三个清兵,冲锋在前颇为勇猛,已经被记了三等功。”

    侯玄演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张小元也是个将官之后,不然为什么杭州总兵竟然知道区区的三等功。

    孙嘉绩看到侯玄演的脸色,凑上前低声说道:“王爷,他兄长是凤阳四义之一的张元化,当初王爷打凤阳城,潜象营的四个探子明知必死还出城传信,最终就是一个谢惊蛰活了下来。他将潜象营的短刃插到三个兄弟坟前,从此归隐照看四个家庭,皆视若自己的至亲。此事流传甚为广远,已经被编成话本流传在民间,四个兄弟声望颇高。”

    侯玄演眼皮一抹,当初记得他们说的是自己的父亲,看来这几个小子还很有志气,不想到处倚仗着兄长的名气让人高看一眼。当初凤阳城的百姓太惨了,几乎被济尔哈朗这个狗贼屠杀殆尽,而且还都是惨死。家家户户的门口悬挂着死尸,街角巷尾的尸体堆积如山,侯玄演入城的那一刻,差点以为是到了人间地狱。

    要不是当时潜象营传出城内空虚的情报,自己还想着围点打援,真是如此恐怕整个城还要被蹂躏几十天。

    长舒了口气,侯玄演对张小元说道:“既然得到了来辽东的机会,就好好把握住,这一回有的是恶战要打,我等着给你封赏的那一天。”

    张小元重重地抱拳,眼神坚毅,腰杆笔直,确实像是个北伐军的样子。

    侯玄演哈哈笑着往前走去,有小辈如此,真后继有人也。

    走了几十步,侯玄演回头对郑遵谦和孙嘉绩说道:“或许下一次大战,我们就可以在金陵饮酒作乐,观看美人歌舞,舞姬妙姿,然后等待捷报传来,淡淡说一句‘小儿辈遂已破贼’了。想一想那个境界,还颇为让人向往。”

    哈哈..郑遵谦和孙嘉绩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第四百四十二章 立威

    宁远城内,尚可喜坐在一块青石板上,大口地喘气。

    他带出来了两万兵马,全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山海关打的太惨烈,让人有一种从地狱逃出的感觉。

    尚之信拿出水壶,拔开盖子咕顿顿灌了一口,抹了一把嘴唇说道:“现在逃出来这么多兄弟,宁远恐怕是守不住了,除非平西王大军到来。爹,你不派人去求援么?”

    “锦州城距离这里不过一日的路程,吴三桂、孔有德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撤到了宁远,反正打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爱来支援就来,不爱来我就继续带你们跑到松山一带。外面的那群王八蛋,是来打辽东的,不是来打我尚可喜的,凭什么让我们单独抵挡。”他这番话掷地有声,丝毫不像是仓皇逃命的人,没有半点六神无主的意思。

    而且尚可喜巧妙地点明了吴三桂必会来救自己,就算他不来,自己也能带着众人赶赴锦州,以此安稳众人的情绪,到了这一步还有这个心思,尚可喜也不愧是天生的将才。

    周围的将士惊愕地看着尚可喜,自己的主将一直是睿智寡言,从未说出过这种话来。不过错愕之余,心中隐隐多了几丝希望。

    山海关上压抑无比的三个月,让这个老将也陷入了崩溃的边缘,反倒是尚之信听完之后咧着嘴笑道:“爹,你说的大有道理,要我说一不做二不休,也不要守这劳什子宁远城了,撤到锦州跟吴三桂做邻居算了。反正我们都快要完蛋了,在哪死不是死,拉上几个同伴免得到了下面寂寞。”

    “闭嘴!”就算是尚可喜也受不了自己这个儿子了,他横眉怒斥,然后说道:“吴三桂不是蠢人,宁远丢了他拿什么抵挡外面的大军,再者说这里苦寒之地,浙兵为主的先锋北伐军,未必能占得了便宜。”

    “爹,你别自欺欺人了,就那个侯玄演打进来的炮弹,烧起来整个宁远都是别人的一根柴火,还想守城,哈哈哈。”

    这个骄纵惯了的儿子,此刻在尚可喜心中,简直就是世间最厌恶的存在。

    诸将好不容易被尚可喜难得的血性鼓起的勇气,因为尚之信泼的几次冷水,顿时烟消云散。

    尚可喜察言观色,更加气愤,指关节捏的隐隐作响。

    尚之信犹不住嘴,脸上挂着可憎的笑意,说道:“咱们在中原杀了多少人,奸淫受用了多少的被人的妻女,这辈子倒也值了。”尚之信脸色苍白瘦削,生的端正俊俏,可惜就是脸上总是一副轻佻的模样。

    捏着腔调说起话来,格外地惹人生厌,倒不是他针对这些将士,实在是这小子从小最大的乐趣就是让别人不自在。

    尚可喜忍无可忍,暗暗将手摸到腰间...

    尚之信看到众人被自己说的垂头丧气,心中大乐,这种人天地之间也难寻到第二个,明明全部要死了,还为别人的痛苦而感到开心。

    他洋洋得意,还要发表一番什么恶心人的言论,突然一道锋刃闪过,尚之信脸上挂着的得意的神情逐渐变为痛苦。

    人憎狗厌的尚之信,被他亲爹一刀斩断了喉咙管,脑袋半悬在脖子上,死状可怖。

    周围的天地顿时寂静,这一刀来的太突然,在场的大部分都是百战老将,有几个着实武艺不俗,但是此时才知道,尚可喜一身武艺不俗,就凭这一刀足以压制他们。

    尚可喜抽刀回来,神情冷峻,扬声说道:“宁远未必不能守住,我们守了三个月,明军攻了三个月。他们比起我们,更加疲惫,谁敢再轻言后退者,就算是我儿子也立斩不赦!”

    看到主将手刃自己的儿子,周围的将士莫不感到浑身舒适,他们对尚之信的恨意,比对外面的明军还大。

    杀子立威的尚可喜站直了身子,开始布置宁远的守备军务,尚之信的尸体就直挺挺地躺在他们的脚下。没有任何一个人,为他投去哀意,完全把他当成了一块石头。

    尚可喜声若洪钟,周围的将佐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杀子不但没有损害他的威信,反而让三军将士都成为他的忠实拥趸。但此一件事,辽兵皆愿为之效命,尚之信平日里欺压手下太过酷虐了。

    此刻在他们眼中,杀子立威的尚可喜,就是他们的唯一的依靠。军令一出,令出法随,三军肃然无不听命。

    两万多的辽兵,在尚可喜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守在各处城关。宁远城中是山海关的粮草所在,所以辎重武器一概不缺,就等着援兵到来了。

    金光带人打开了宁远城的仓库,将武器辎重发放给匆忙逃命的辽东,并在城外竖旗收拢溃逃而散的辽兵。

    被李好贤杀散的援兵,逃跑时候几乎没被追上几个,他们分散在宁远到山海关一带,人数不少。

    看到宁远城的旗,纷纷聚拢过来,编入到尚可喜的队伍中,得此强兵尚可喜手下兵马的规模和声势大壮。

    此时,侯玄演正带着刚刚获胜的北伐军,想要“宜将剩勇追穷寇。”

    北伐军大胜之后,全军上下都有所懈怠,乐观的情绪充斥着整个军营。

    行军路上,侯玄演隐隐感觉有些不对,按理说敌军溃逃,先锋应该已经拿下了宁远。但是迟迟未有战报传来,难道是宁远城内有埋伏?

    长年的指挥生涯,让他对危险的嗅觉格外敏感,一丝不祥的预感让侯玄演心中惴惴不安。

    想到这里,稳妥第一的侯玄演马上下令,前军止住脚步。让先锋部队不得擅自妄动,等待大军到了宁远城下,再一起进城或者攻城。

    埋伏在城头的尚可喜,看到敌军前锋的脚步已经踏进了攻击范围,再往前一步就可以暴起突袭,但是敌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停住了脚步。

    先锋刘黑七得了命令,虽然宁远城近在眼前,军功唾手可得,但是军法是北伐军每个将士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主帅有令,刘黑七毫不犹豫地止住了兵马,在此地等候大军到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 绝望

    看着城下的北伐军停住了脚步,尚可喜一拳捶在墙上,恨恨地站起身来。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机会,三军士气被他调动起来,隐在宁远城头,敌人若是轻敌冒进,可以给他们当头一棒。

    但是刘黑七停止进军的地方,距离他们太远了些,要是贸然出击已经失去了突袭的效果。

    停下脚步之后的刘黑七,很快就发现前面不对,宁远城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城门紧闭不是弃城而逃的模样,照理说应该有清兵在城头守城,想到这里刘黑七额头蹭的一下除了一头的汗,若不是军令来得及时,他们这一支先锋军可能就钻进人家的埋伏中去了。

    “都给俺小心着点,前面有清狗在埋伏,再外后撤一点。”刘黑七扯着嗓子一喊,北伐军结成阵势,缓缓后退。

    远处城墙上的尚可喜看到明军后撤,知道肯定是暴露了,这才下令不用埋伏在矮墙下了,清兵的旗帜立在了城头,站满了兵将。

    很快,侯玄演的大军赶到,宁远城下又一次陷入了重重包围当中。

    这一回和山海关不同,宁远再坚固也是一座城,而不是关。它挡不住几十万兵马的去路,侯玄演还在路上就已经熟稔地布置着围城的任务,手下诸将各自领命,这种事做多了也跟工作一样,信手拈来。有时候指挥兵马作战,看似诡谲无常,实际上都是有章可循的。

    兵家大忌就那么几个,仗打得多了,自然都清楚明了。否则单凭看兵法读兵书,多少有些纸上谈兵,除非是军事天才,天生的大将之材,不然很有可能会吃苦头。

    侯玄演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这匹马肌肉纠结健美,步子却十分稳健,通体漆黑长尾不住轻扫,一看就是一匹宝马。当初陪着自己南征北战的枣红色战马,浑身是伤,被侯玄演搁在后院养老,这一匹是靖北送来的宝马。

    刘黑七见到侯玄演到来,上前抱拳道:“王爷神机妙算,俺老刘算是服了,尚可喜那老王八果然在城中埋伏。要不是王爷提醒,俺们这些个兄弟就要栽在他手里了。”

    侯玄演点了点头,拽着缰绳低头说道:“打仗不是儿戏,你既然当了先锋将官,手底下的兄弟全靠你才能活命。遇事多看多想,要是因为一时冒进让你们死了不要紧,你想想你这些弟兄的老娘妻子,一个个是什么光景。到时候岂不是比死还难受?”

    刘黑七心里如遭重击,低着头一想那可怖的情况,可不是比死还难受十万八千倍。他心悦诚服,单膝跪地,高声说道:“王爷,末将明白了,谢王爷点拨。”

    “嗯,去执行军令吧,这一回咱们守住宁远,别再让尚可喜跑了。”侯玄演一夹马腹,骏马缓缓往前,不一会宁远城就尽收眼底。

    站在高岗往下看,辽东关外的几个军镇一个比一个坚固雄伟,当初孙承宗、袁崇焕等人,耗尽了国库财力,修建的防线确实有些东西。

    可是泱泱大国,怎么能总想着靠修墙来抵挡外族的入侵,如今和以往不同,时代的发展已经让开疆扩土的成本降低,收益大大增加。发达的交运也让朝廷可以控制的地域不断增加。侯玄演想要彻底解决边患,倒不如让北冰洋做天然的长城。

    眼看自己又被围在城中,清兵一个个垂头丧气,刚刚若是能够全歼敌军先锋,对士气也是一个极大的鼓舞。但是尚可喜也知道,不管他说什么,被围了三个月的手下将士,在此陷入包围时候,军心士气是不可能不低迷的。

    此事他只能抱希望与吴三桂、孔有德会来救自己,对此尚可喜还是很有信心的,不是他信任吴三桂的人品。而是他知道,吴三桂不是蠢蛋,要是不来救自己,以后面对这样局面的就是他自己。

    现在辽东四藩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避无可避,甚至连学习毛文龙占据皮岛这种办法都行不通,因为是个人就知道明军的水师比陆军还能打。

    他们只能殊死抵抗,来到关外的明军和他们是势不两立的敌对关系,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一阵寒风吹来,灌进尚可喜的脖子中,他伸手紧了紧披风。入关这些年,已经让他有些习惯了关内的天气,重回辽东反倒不是很适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从关外去到中原花花世界,自然可以很快融入其中,但是撤回来之后的落差感,就不是那么容易抹平的了。

    昏惨惨的天空下,天色灰黑破败,阴云笼罩着硝烟和尘土,四面八方都是明军隆隆的铁蹄声。

    尚可喜布置好守备任务之后,回到宁远城中,强撑着来到衙署后院。

    几个亲兵早就将此地收拾出来,作为尚可喜临时的住所,见他来到之后,一起拱手叫道:“王爷。”

    尚可喜摆了摆手,摒退了所有人,沉声道:“传令下去,我要研究军情,任何人不准靠近。”

    亲兵们纷纷退下,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尚可喜的肩膀一垮,瘫坐在床头。

    就算是个铁人,也已经身心俱疲,但是他不能让手下看到自己的这副样子。

    只要自己露出一点被打垮的样子,手下那些将士本就十分脆弱的军心,又将遭受重击。

    尚可喜躺到床上,贪婪地感受着被褥的柔软温暖,强行撑着不让自己睡死。

    他只能稍微休息一下,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生死大关,他不知道吴三桂什么时候来,但是他清楚侯玄演马上就会进攻。那个人从不会给敌人喘息的时间,这一次也不可能会例外。

    砰的一声,刚刚躺下的尚可喜吓得从床上一下子弹了起来,屋顶的瓦片震得作响。

    炮击开始了...

    密集的炮声一齐传来,窗外昏暗的天空中,不时地发出光芒。

    一股绝望感涌上心头,尚可喜处在了崩溃的边缘,饶是这样的人,也是有承受的底线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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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伐清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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