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白茫茫的大地一片银白,山东青州府的地面上,几十个人影艰难地挪动着身子。一脚踩下去,地上就是将近两尺深的雪窝,这边走出去的路,很快就会被新落下的雪花和风吹来的大雪填满。
凌冽的寒风吹过,其中一个大汉搓着手,嘴巴一张寒风灌进口中就像吃刀子一样难受,大汉微闭着嘴沉声道:“大哥,清狗疯了一样的追杀,咱们若是不能尽早逃出去,只怕是全要交待在这里了。”
被人围在中间的男子,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腿上似乎受了伤,被人背在肩膀上,只有一条腿无力地垂着。此人虽说是这些人中带头的,但是年纪并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胡茬青青,一看就是很久没有打理了。他躺在同伴的后背上,眯着眼保存体力,听到这话睁开双眼,许久不说话嗓音有些干哑:“刘黑七你少在这里放屁,老子们从浮来山逃到了这里,眼看就要到淮安地界了。再他娘的胡言乱语,坏我的军心,我杀了你祭旗。”
被训斥的汉子叫刘黑七,显然并不怎么害怕自家的大哥,嘟囔道:“咱们就剩五十个弟兄了,大旗早就丢到路上点了火生饭了,大哥你再把俺老刘杀了,连五十个都不到,四舍五入就是零啦,谁给你鞍前马后的效忠啊。”
“五十个人?五十个人怎么了,老子们锦衣卫当初凑出五十个人来,已经在京城呼风唤雨,大杀四方了。你看见我腰里这把绣春刀没有?此刀雁翎刀样式,刀姿舒展,刀身血槽整齐有力,刃口锋利,造型优美,我一刀下去,曾经劈碎了一个清狗的脑袋。”
刘黑七撇着嘴,斜着眼说道:“大哥,您要是去卖刀,可能比造反发家快。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还锦衣卫呢,崇祯爷都上吊好几年了。大哥您说的那是洪武爷时候的故事了,那时候您可没赶上。”
刘勇气极反笑,骂道:“劣货闭嘴,小六背了我一里地了,你替他一替,到了淮安我们投奔李大将军,就凭咱们的名声,肯定被重用。到时候杀回青州光宗耀祖,不知道多么风光。”
刘黑七虽然嘴贫,但是听了这句二话不说,将刀递给身边的同伴,从小六背上接过了刘勇,背着他继续逃。
被人背着的叫刘勇,满嘴的天津口音,原来祖上是天津卫的锦衣卫千户。锦衣卫世袭罔替,传到他这里时运不济,赶上了李闯进京。末代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不知所踪,遍布整个天下的锦衣卫系统彻底瘫痪。刘勇随着父辈逃到了山东,很快满清入关,刘勇亲眼见清兵烧杀淫掠,四个清兵就追着几百人的难民砍杀,竟然没人反抗。刘勇仗着武艺杀了几个清兵,解救了一群逃难百姓。
百姓们见逃跑是思路一条,就簇拥着他在青州浮来山占山为王,举义兵抗清,附近的人归顺的极多,慢慢地壮大起来。
后来李好贤率烈火营北伐,山东各地的义兵群起响应,刘勇更是兴奋异常。连夜收拾了人马,想要前去投奔,刚走到路上就听到了烈火营撤兵的消息。
烈火营撤出山东之后,临危受命的巴布海瞬间成为清廷的英雄人物,多尔衮甚至封他做齐王,将他的“抗明”功绩大书特书。志得意满的巴布海在山东济南府大兴土木营造王府,本来就水深火热的山东百姓一下子又背上了沉重的徭役。各地活不下去的百姓,纷纷聚众起事,浮来山又一次兴旺起来。
枪打出头鸟,浮来山发展的太快,再加上首领刘勇是个不知道低调的人,慢慢地将清兵的仇恨全部拉了过来。调集重兵围剿之后,浮来山并不是什么险要的高山,寡不敌众之下就沦落到今天的下场。
浮来山虽然倒了,但是山东此时因为巴布海修建王府,搞得民不聊生,早就是一个遍地是炸药的火药库。只等着一个火星,就可以将此地炸的地覆天翻。
当天夜里,趁着漫天的大雪,几个人从山林中越过了一个破败的村落。突然一群兵马从雪地中窜出,将他们围了起来,刘勇等人又累又乏,饥寒交加,实在是没有办法提刀再战,心底都一起哀叹一声:还是落到了清狗手里。
这群人将他们围了起来,点燃火把之后,为首的小将一摆手:“且慢动手,我看他们没留辫子,难道是自己人?”说完对着被围在中间的刘勇问道:“兀那汉子,你们是什么人?”
...
刘勇等人来到烈火营的寨中,他们中十几个挂彩的马上被送到了军医处,苏州医学馆的第一批学员已经被送到了前线,前线暂时无仗可打,这些憋着一股劲来证明自己的新学员看到这十几个带伤士卒,顿时围了上来。
一番简单的治疗包扎过后,刘勇感觉自己的腿上伤处传来清凉酥麻的感觉,知道这群人都是杏岭妙手,不禁喜上眉梢。谁都不想落下个残疾,能治好自己的腿,真是天大的恩德。
刘勇刚想起身拜谢,就见几个小郎中已经摇头晃脑,彼此探讨起刚才的操作来。刘勇摸了摸鼻子,讪讪地收起了手势,转身往外走。
这可真是个新奇的军营,刘勇自己走出帐外,但见旌旗下人人脸上昂扬自信,一切都井然有序,三军各司其职擦拭火铳的、操练刀法的、修葺刀盾的、往来搬运做些杂活的...每个人都专注着自己的活,眼神中没有迷茫,清一色的都是神采焕然。
“这就是火字营?怪不得可以打到山东,当年在京畿的明军,要是有这一半的气势,那里轮得到李自成进京啊。”刘勇自言自语的时候,一个小兵走了过来,问道:“你就是昨晚来投的五十个义军的首领刘勇?”
刘勇挺了挺腰杆,屏住还有些疼痛的双腿,扬声道:“正是。”
小兵抱拳道:“刘首领,我们将军有请,随我到大帐去吧。”
中军大帐内,李好贤拿着刘勇的刀,正在细细端详。见到他们进来之后,转身笑道:“这把刀是你的?”
刘勇点了点头,眼前名满天下、威震畿辅,吓得清廷差点出关的魁梧将军,一脸英武只是可惜脸上多了一道伤疤,那是荆襄大战之后留下的。当初侯玄演指着这道伤疤和自己的高低肩一起自嘲了一番,从此李好贤就不以为丑,反而以此刀疤为荣,逢人就说越国公与他的缘分。
李好贤赞道:“好刀!我如果没有看错,这是一把绣春刀中的极品,那你应该是锦衣卫的后人,品阶还不低吧?”
刘勇颇有些喜色,见到李好贤竟然识得此刀,果然比那些手下强太多了。“将军说的不错,家父乃是锦衣卫千户。”
李好贤语气一缓,叹道:“山东父老,可还好?”
“不好啊,太不好了,巴布海那厮被鞑子们封了狗屁齐王,闹得山东鸡飞狗跳,山东百姓不但要负担几十万两的费用,还要轮流去干活做徭役,这天寒地冻的,死在新建的王府前的人不计其数。满清封的狗官们,趁机敛财,强征各种苛捐杂税。不缴的全部拉去做苦力,青州有的州县已经空无一人了,上谷县里死的死逃得逃,当初的一个大县现在据传只剩下了一个老汉。”刘勇情绪激动,每句话都像是刀子一样,刺进了李好贤的心中。
砰地一声,大帐中摆放的桌案飞了起来,在空中翻滚一圈后,落到了地上。亲兵们从帐外一拥而入,只见李好贤怒发冲冠,脸色胀成了青紫色,咬牙道:“不杀光这些畜生,算我对不起山东父老。”
刘勇单膝跪地,抱拳道:“将军有此雄心,刘勇愿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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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侯府,侯玄演的书房内,厚厚的一叠文书摆在他的眼前。
身前坐着的是因为军功被提升为兵部右侍郎的姜建勋,侯玄演拿着一份折子,晃着问道:“四川的杨展刚刚有了些起色,就要领着川兵出征燮州。虽说那张宗藩是个绣花枕头,但是好歹也是手握着十几万的人马。川兵刚刚吃饱了肚子不到几个月,就要出去打仗,我看这事得缓一缓。”
姜建勋捻着胡须,笑道:“杨展这个人我知道,是天生的将才,当初名震京师的才俊。国公杀了马干,让他总督四川以来,一直是举国之力援助川蜀。蜀中群雄人人憋着一口气,想要向国公证明自己,我看着川兵出蜀时机已到,定能高奏凯歌。”
侯玄演低头沉思,片刻之后还是摇头说道:“欲速则不达,现在形势对我们有利,贸然开战只会给他们机会。等到来年初暖时机成熟,我们全线北伐才是万无一失的大计。这是恢复汉统的大事,容不得一点的闪失。”
局势到了这一步,侯玄演步步都深思熟虑,再也没有了当初跌至低谷时的泼天胆子。以前的时候,满清不可一世,眼看就要踏平江南,入主天下。那时候的侯玄演无可奈何,硬着头皮大开大盍的路数,动辄就要压上全部身家,以命相搏。到如今别说荆襄大战自毁城墙那样的豪赌了,就连川兵出蜀的时机,他都要细细揣摩。只因为已经看到了曙光,他生怕一着不慎,那时节别说什么千古罪人,就是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姜建勋不以为然,但是还是说道:“国公谨慎行事,也没有什么不对。”
侯玄演笑骂道:“你呀你,真是个滑头。”说罢将折子按下,提笔写道:杨玉梁拳拳之心,本督心知肚明,但是如今时机未到,不可轻举妄动,可静待本督发令。若有余兵,可助彭柱泽经略川黔。扫平土患,也是安邦大计,与北伐同等。
写完之后,塞进信封中,用蜜蜡封了口子,放到了桌上。
这时候,书房外传来一个声音:“大帅,从淮安来了人,要见大帅。”
侯玄演一听,站起身来,问道:“可是我烈火营的人来了?”
“正是。”
“让他们到摄政堂等我。”
姜建勋见状心底暗道:朝中旧臣皆言国公偏爱烈火营,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侯玄演迈步走进摄政堂,刚到门口鼻子一抽,问道:“摄政堂怎么有脂粉香气。”
进去之后,侯玄演目瞪口呆,只见厅中俏生生地站着四个美人儿。在她们身边的侯玄演认得,是烈火营的参将陈鹏杰。
“这是怎么回事?”
陈鹏杰抱拳道:“我们将军让我来此,是有要紧的军情请示国公。至于这四个,是李将军从淮安罪臣家眷中找寻的,最有生子旺夫像的美人儿,特意献给将军。”
侯玄演心底顿时了然,现在的他是一个利益集团的核心。但是这个集团现在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侯玄演二十多岁了,还没有子嗣。万一出了意外,这个完全以侯玄演为中心的集团,就会面临四崩五裂的局面。李好贤是统兵大将中他的心腹,这是隐隐透露自己的担忧。侯玄演也知道,尽管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必须得有个继承人,才能稳住手下的人心。
再看这四个美人儿,果然全都是一个特点,臀股肥美浑圆,民间传说这样的女子容易生下男孩。
侯玄演眉头一皱,摆手道:“把她们带下去,这里是什么所在,陈鹏杰你也是久战沙场的人了,下次再往里带人,就脱了这身盔甲给我滚蛋。说吧,李好贤又有什么事?”
陈鹏杰没来由挨了一顿臭骂,脖子一缩说道:“大帅,李将军说山东因为巴布海建王宫,已经是狼烟四起。各地的义军蜂拥而起,论规模不亚于当年的关中群盗。李将军想要提兵北进,彻底收复山东。”
果然,手下大将一个个的都按捺不住了,刚刚回复了一个杨展,现在李好贤也想打。为将者只知道冲锋陷阵,收复失地,哪里知道一场大战背后意味着什么。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充足的辎重、钱粮、兵源....就凭一时血热就要打仗,哪里有这么简单。
侯玄演一拍桌子,怒道:“你回去告诉李好贤,让他”说到这里,侯玄演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低头沉思起来。
陈鹏杰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突然一言不发的越国公...
“哈哈,我想到了,你回去告诉李好贤。火字营在守住凤阳清兵的前提下,我许他派兵打入山东,可以用火炮攻城,但不可以驻守任何一座城池。只是见到清兵就杀,杀完就撤,如此反反复复,以战练兵。”
第三百一十五章 满清的遮羞布
满清的王爵不就藩地方,所以但凡是清廷册封的王爷,都是不带地方的,齐王巴布海是个例外。
入关以来被捧起来的屡立战功清廷皇族,多铎在扬州被浇铜水立像;博洛在姑苏城外被炸碎;勒克德浑在长沙被人射穿了喉咙;巩阿岱在淮安清江浦被乱石砸死。豪格、阿济格、济尔哈朗也纷纷败下阵来。
满洲不可战胜的神话变成了笑话,到现在反而要依仗汉八旗在襄阳苦苦支撑。
崇尚勇武的满洲建奴,迫切的需要一个打败过北伐军的皇族站出来,向天下证明自己的勇武尚在。
于是“打退了”北伐东路军烈火营的巴布海,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努尔哈赤的儿子,变成了整个满洲的抗明英雄。
兖州府的这个上元节,过得是从未有过的阴暗,大雪覆盖下白茫茫的道路上,一群衣衫褴褛冻得手脚生疮的百姓,被一群拖着辫子的八旗兵驱赶着,拉拽着巨大的青石板,上面驮着两个汉白玉的石狮子,为的是给伪清齐王巴布海修建王宫。他们需要从兖州将这两个石狮子拖拽到济南,一路上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清兵也有自己的办法,每次死的汉人百姓多了,他们就在当地抓一些新的苦力,而且还可以趁机烧杀淫掠一番,反正一个小镇只留下几个苦力干活就行了。
八旗骁骑的佐领叫阿查镛,五短身材显得有些臃肿,粗短的四肢有力,骑在马上左顾右盼。在被逼来做苦力的百姓眼中,这个长相可笑的矮胖子,是最可怕的人。
他的眼光刁毒,谁要是暗地里歇息没有用全力,一眼就能被他看出来,然后后背挨上火辣辣的一鞭子。
阿查镛冷眼瞧见人群中一个瘦弱的白净书生模样的百姓正在握着手哈气,他轻轻一拽马缰,面带阴测测的笑容凑了上去。旁边的清兵看见了他举起鞭子,纷纷露出残忍的笑意,这个汉人瘦的就像是根枯草,一鞭子下去八成活不长了。几个人等着聆听汉人的哀嚎,突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将阿查镛的手臂射穿。箭矢射穿之后还在往前飞,直到插进道路两旁的树中。
阿查镛怪叫一声,长马上滚落下来,在雪窝里打了几个滚,带出一道血色的痕迹。就像是一个大雪球滚过之后,又洒上了一道血。
八旗骁骑们大吃一惊,纷纷拔出腰刀,举在半空。从道路两旁,突然冒出的白衣白甲的将士,将他们团团围住。
汉人百姓们吓得瑟瑟发抖,躲在两个石狮子下面,惊恐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阿查镛从地上爬了起来,强忍着剧痛,指挥手下的几十人准备对敌。
从白衣军中,走出一员身材魁梧的武将,赫然就是浮来山的刘勇,他将手里的刀一横,沉声说道:“这里就这么点人?不对啊,我记得潜象营给的情报,此地有大股的亲兵路过。”
“管他的,先杀了这些人再说!”阿查镛等人听不懂汉语,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过看他们眼神不善,估计不是什么好话。这些突然冒出的白衣军,总数不下千人,不是他们这点人马能够应付的。好在附近还有将近五百个同伴,被射穿手臂的阿查镛,虽然其貌不扬,但却是镶红旗的一个佐领,他手下有五百多个关外的鞑子。
阿查镛一伸另一只手,他的手下突然怪叫起来,刘勇瞬间明白周围肯定还有清兵,这些人估计是用满语呼唤同伴。
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一箭射穿了阿查镛另一只举起的胳膊。阿查镛有些滑稽地双臂垂地,一脸的恨意咬牙切齿地嘶吼起来。
“把他们抓了,守株待兔!”刘勇舔了舔嘴唇,持刀杀尽了人群。
八旗骁骑们一看自己肯定是活不了了,阿查镛在地上嚷了一句,被围在中间的人举刀往躲在狮子旁边的百姓头上砍去。
一柄明晃晃的钢刀,照着一个少年的头顶砍去,汉人少年吓得捂着头大叫起来。只听锵的一声,劈下的钢刀斩在一柄绣春刀上,火星四溅灼的少年脖颈发痛。
“我死了么?”少年茫茫然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白衣将军笑着向周围说道:“这还是个娃娃,就被捉了来运石头了,狗鞑子真没人性。”
刘勇一刀挡开了鞑子,双手持刀向前劈砍,毫无花哨的三记重刀,将清兵逼得连连后退。终于无路可退的时候,被周围的白衣军刺穿了身体。
百姓们见清兵死光了,这才从狮子旁爬了出来,跪在地上求饶。
刘黑七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扯着嗓门大声喊道:“俺们是浮来山..俺们是北伐军烈火营的,不是鞑子,你们都起来逃命去吧。”
刘勇眉头一皱,这些人逃过怯弱了,刚刚刀都砍到脖子上,也没人知道反抗。指望着畜生发善心都比指望清兵会饶他们靠谱。
刘勇正了正手腕上的护腕,厉声说道:“那鞑子将刀悬在你们的头上,你就算往上碰,用头盖骨磕出个刀刃的缺口来,都好过啥也不干。眼看接下来还有鞑子要来,为了救你们暴露了老子的埋伏,还不快走。”
百姓们呆在原地一动不动,这里已经离他们的家乡有些远,而且山东现在兵荒马乱,逃回去的路上需要很好的运气好有机会安然返乡。但是乡里除了他们,都已经被屠杀殆尽了,就算逃回去也难免被清兵所害。
“将军,俺们没地方逃啦,家里都被烧了回去也是个死。求将军发发善心,收留则个给俺们小民一条活路吧。”
刘勇挠了挠头,说道:“刘黑七,你护送他们去淮安,我带着弟兄们继续在这里等。潜象营说了这里有五百多清兵,这才杀了不到一百,肯定还有漏网之鱼。”
刘黑七将刀插回腰间,拍了拍手说道:“来,跟着俺走。”他是山东青州府的人,非常愿意帮这些人脱离苦海。
百姓们互相帮忙,解开彼此身上的枷锁,丢下石狮子跟着刘黑七和百余军汉往南逃去。刘黑七偷偷抹了一把眼泪,眼眶发红,好在他面皮黝黑,一般人看不出异样。解开身上的厚厚的狗皮上衣,裹在那个差点挨鞭子的书生身上,骂道:“造的什么孽吆,连读书人都被抓来做苦力了。”
书生赶紧弯腰,哆嗦着说道:“谢谢这位军爷。不知道军爷高姓大名,学生王俊来日必当报答。”
刘黑七哈哈一笑,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手有脚,自己闯个前程,俺指望你个落魄书生报答个什么劲。”
威震鲁南,留下“倒穿草鞋”、“悬羊击鼓”和“饿马摇铃”传说的九山王,就这样被救到了淮安,将来功成名就之后,到处寻找北伐军烈火营的一条黑大汉而不得。王俊只得做罢,并以雪地伏击相救、狗皮相赠的事,写成了一部传奇小说,流传于世。
...
刘勇看着一地的尸体,血水冒着热气,将路上的积雪溶出了几条深沟。慢慢地尸体的温度散去,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借着风吹的雪花,将此地埋住。到时候作战的痕迹,就如同一个犯案高手的手法一般,彻底被抹去。
“把他们的尸首吊起来,放在路上,埋伏起来等着人来收尸。说了五百人就是五百人,今天少杀一个,都不许回去。”刘勇一边说,一边擦拭着祖传的绣春刀,刚才用力劈砍,已经崩开了几道缺口。看来这柄宝刀虽好,还是没有他吹嘘的那么厉害。
此时这样的场景,正在山东各地上演,尤其是靠近淮安的地区,基本上落单的清兵一露头就是死。
李好贤得了侯玄演的命令,将手底下的精兵悍将化整为零,派入到兖州府、青州府中,袭扰着当地的清兵。山东各地的清兵损失惨重,比上一次烈火营进鲁造成的损伤还大。毕竟上一次巴布海带着清兵主力,一直在爬泰山避战呢。
山东的清兵需要防守各地的城池,根本不敢集中起来出战,如此一来他们的战力就远远不及烈火营。就算有的州府被打急眼了,几个州府合兵一处进行反击,烈火营早就溜得无影无踪了。反倒是各地的义军,趁此机会,拿下了不少的州县。
气急败坏的清兵赶回去收复州县的时候,冷不丁又冒出许多合兵一处的烈火营,在城下将他们赶尽杀绝。而且烈火营这次坚持一个原则,就是遇城不守,逢敌必歼。于是清兵根本无迹可寻,只能被动地挨打,想要主动出击都找不到烈火营的具体位置。
说到底,还是情报跟不上,北伐军详细掌握着各地清兵的动态,毕竟他们在明处。化整为零的烈火营彼此之间联系紧密,坚决不会孤军深入,看似是一股脑地涌入鲁南,其实都是中军统帅经过精密的筹算,事先安排好的。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被巴布海欺虐的山东大地,已经是豪杰并起、满地狼烟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
金陵城中,没有北方的漫天大雪,但是天气也阴冷的很。夹杂着湿气的寒风,总是想顺着一切缝隙,往人的身上钻。
侯府后院,柴房内两个小丫鬟正在生火,一边蹲在灶前熟稔地添柴,小嘴一直说个不停。
“妙儿姐姐,你是夫人房中的大丫鬟,怎么也来做这些灰头土脸的事啊。”
“是啊是啊,你吩咐一声,我们就给你做了盛过去啦。”
妙儿脸色一红,啐道:“就你俩话多,这是我们靖国公府上不外传的熬汤手艺,岂能让你们偷学了去。”
烧火的小丫头舔了舔嘴唇,涎着脸道:“虽然是靖国公府上的独门秘方,那熬出来也是给人喝的,就赏我们一口尝尝鲜呗。”
“去去去,这个汤你们怎么能喝,好好看着火,下面要小火慢炖哩。”妙儿扳着俏脸,掐着小蛮腰训斥道。
一个红泥小火炉,上面搁着一口黑锅,滚熟的汤汁沸腾、肉香扑鼻。里面是虎鞭、鹿鞭、牛鞭、羊鞭、狗鞭剁碎了,再加上灵芝、高丽参、熟地、生麻黄、莬丝子、肉苁蓉、花椒、生姜...
自从李好贤搞了一出献美记,侯玄演就意识到拥有一个子嗣的重要性。这个时代太过危险了,一个搞不好就猝死的情况很多,要是跟柴荣一样突然死了,留下的孤儿寡母还不是任人欺负。所以培养下一代是赶早不赶晚,必须尽快提上日程。
说来也奇怪,侯玄演和自己的妻妾们同房的次数不少,就是一直没有身孕。自从回京之后,侯玄演去卞赛房中,甚至都不用杏仁膏去寻幽探密了,专心孕育下一代,就是不见动静。
本着不讳疾忌医的精神,侯玄演有一次去金陵医学馆的时候,顺路去打听了一下。
越国公的事,那还了得,金陵医学馆内名医荟萃,马上展开了一场秘密诊断。到后来一致得出结论,越国公身子内虚,需要进补。
侯玄演略一思忖,也有一定的道理,毕竟自己刚来的时候被泡在水里已经死了。身体的各处部位衰竭,都是有可能的。后来尽管累年征战,身体健硕许多,但是内虚还是需要大补一番的。
于是侯府后院,就有了每天大丫鬟亲自前去熬汤的项目,经过这次侯玄演却对医学馆有了极大的兴趣。
这个行军途中突发奇想设立的衙门,已经成了各大军中不可或缺的军医培训地。侯玄演亲自去过的金陵医学馆内,虽然是量产培养随军郎中,但是不免还是有些天赋异禀的学生,被老先生们摘了出来,精心培养。在诸多名医一起培养一个学生的时候,各种学派的中医不知不觉间就发生了碰撞和交流。
古代中国讲究敝帚自珍,自家身怀的技艺,轻易不肯传授给别人。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之类的俗语,就说明了普通百姓的这种心态。就好像党争是亡国的最重要因素一样,门户之见,是阻碍中医进步的最大拦路石。
而任何一门学科的进步,都需要交流探讨,医学馆给了他们这样一个机会。天下医者但凡入了医学馆,就如同是一家,成了一派。这种朝廷认证的认同感,配合着各种让人难以抵挡的政策,成就了中医一次从未有过的飞跃。不论是谁,只要为医学院立下了功劳,就会被刻成碑文,永远地立在医学馆的门口。每一个新入馆的学生,都要从那条路上走过,了解前辈的心血和成就。
看着越来越多的学童,进到医学馆中,学习着医理和药理,侯玄演就由衷的开心。
总比摇头晃脑背四书五经好吧,做些八股文就能为官的时代,即将随着侯玄演的崛起而远去。这个过程还有些曲折,但是侯玄演相信,一个王朝差点覆灭寻求新生的时候,应该是阻力最小的时候了。医学馆只是一个开始,将来会有更多的类似的言之有物、用之有道的学问馆兴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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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玄演怀抱着顾菱儿,一大一小两个大老爷模样地瘫坐着,其他人都忙着布置饭菜。
很快,在几个大丫鬟的布置下,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黄樱儿巧笑嫣嫣地坐在他身边,恨不得自己也变小个十几岁,被侯玄演抱在怀里吃饭。
一盘油炸的小酥鱼端上来,顾菱儿直接伸手去抓,被他轻轻一敲,收回了油乎乎的小爪子,吐了吐舌头做鬼脸。她小小年纪就嫁做人妇,再加上侯玄演长期在外征战,根本顾不上看管她。平日里见着她的都是些丫鬟之类的,不具备管教她的资格,导致她在侯家彻底释放了天性。这样久了,顾菱儿没有丝毫这个时代千金小姐的做派,黄樱儿看了倒是物以类聚,对这个小姐妹很是喜欢。
侯玄演深感责任重大,把筷子一顿伸手抓起一根小黄鱼,一边吃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菱儿,你要学会做个淑女,不能跟着我学,知道么。”一旁站着的潇潇笑的花枝乱颤,腴润白皙的胸前两坨软肉跟着上下翻涌。
旁边站着的霁儿,一边给顾菱儿挑着鱼肉,一边笑道:“爷,这就叫上行下效,小姐在顾家的时候,淑女着呢。”
侯玄演呵呵一乐,不管她继续吃鱼,他在军营中的吃相比这个还难看呢。那时候吃上一口热乎饭,垫饱肚子就要提刀血战了,谁还顾得上什么细嚼慢咽、餐桌礼仪了,多吃一口都可能是最后一口。
这时候妙儿才端着一个瓷罐推门走了进来,黄樱儿眼色一亮,抢先站起身来拿着个小碗给侯玄演盛了一碗。
黄樱儿一双眼睛笑的甜丝丝的,端到侯玄演身前,说道:“夫君喝汤。”
侯玄演一饮而尽,却看见黄樱儿还保持着弯腰翘臀的姿势,一双眼睛就像挪不开似的盯着自己。侯玄演看着她又俏又媚的模样,加上这些天受补很多,突然就心头一热气血上涌,金刚杵腾的一声就要立起来。要命的是他腿上还坐着个小祖宗呢,侯玄演只得伸手,将她托着屁股抬了起来,免得被误伤。
顾菱儿亲眼看见他抓了鱼吃,满手都是油,顿时不依道:“你又拿人家擦手!”
房中的几个人顿时向他看去,片刻之后爆发出一阵大笑。侯玄演心底暗恼,柔声道:“菱儿吃饱了,快回去休息吧。”
顾菱儿才吃了几口,怎肯罢休,侯玄演只得做罢,谁也没办法让一个小吃货心甘情愿地离开饭桌。
将顾菱儿拖到旁边的座位上,侯玄演站起身来,微微向前弯着身子,掩盖自己的尴尬的同时轻咳一声:“我吃完了,你们继续吃,我去书房一趟。”
黄樱儿立刻说道:“夫君等等我,我也吃完啦。”
顾菱儿嘴里咬着一块肉,歪着头说道:“吃的真快。”她的两个丫鬟潇潇和霁儿,顿时露出跟错了小姐的神情,说不出的委屈。
侯府的曲径长廊里,隔上几步有一个烛台,映照的初春料峭春寒下的庭院,稍微有些清冷。但是长廊里的四个人,却都浑身发热。
黄樱儿带着两个丫鬟,跟在侯玄演的身后,脸上红红的。夫君要生个孩子,她身为夫人自然责无旁贷,这些天索求无度,虽然没有怀上,但是两个人依旧乐在其中。尤其是尝到那销魂蚀骨的滋味后,黄樱儿食髓知味,愈加的迷恋起个中滋味来。
侯玄演走到半路,在长廊中突然转过身来,吞了口唾沫。三女一起低下头去,又羞又喜,侯玄演伸手将妙儿和双儿搂在怀里,按住两个圆润的香肩,手掌微微用力。两个武力值变态的丫鬟,却像是风中的柔弱的小草一样,一按就软软地蹲了下去。并排蹲伏在长廊里,风儿忘情地吹过,两人害怕侯玄演着凉,不敢完全解开他的腰带,只好连拽带提。啾啾的品咋声传来,侯玄演忍不住闷哼起来。
侯玄演拍了拍两人的脸颊,妙儿和双儿站起身来,红着脸将黄樱儿一人一根腿抬了起来。侯玄演伸手一撕,将襦裙下罩着的亵裤撕出一道缝来。黄樱儿微闭着双眸,媚眼如丝。双手环在两个丫鬟的脖子上,如同风雨中的一片小舟,在这长廊的夜景中,脆啼莺叫。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第三百一十七章 满清的援兵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隆武帝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去。
新皇登基之时,侯玄演身在前线战场,定年号这样的大事,却得等到他回京之后再做定夺。
文渊阁内,三个大学士和六部官员齐聚一堂,商议新帝年号。侯玄演稍微有些虚浮,眼皮耷拉着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这些天轰轰烈烈的造人运动,愣是掏空了越国公的身子。
几个文官吹胡子瞪眼,在那里争论着,侯玄演迷迷糊糊大概听个明白。张煌言等人偏向叫主张叫武乐,取的是洪武永乐各取一字,寄希望于新帝能够承祖先之勇,恢复中原;以马士英为首的一伙主张年号庆祐,取自庆元嘉祐,。双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本来他们想要侯玄演拿主意,谁知道侯玄演对这些事兴趣乏乏,随口道:“你们看着办吧。”
既然侯玄演不插手,张煌言和马士英谁都不肯让步,礼部侍郎刘守元夹杂中间左右不敢得罪。
姜建勋趁机来到侯玄演身边,凑近了耳边低声问道:“国公,不好奇他们为何争辩么?”
侯玄演心中一动,自己还以为这只是文官们闲的蛋疼,在那里咬文嚼字的,难道其中还有玄机?
“说来听听。”
姜建勋低声道:“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全看国公的志向了。”
侯玄演虽然不表态,但是往阁中一坐,还是百官的中心。那些争吵的文官见到这边的动静,纷纷侧目。
侯玄演拉着姜建勋,来到文渊阁的内室当中,这里是大学士办公之余休息的地方,官员们虽然好奇也都不能跟着进来。
侯玄演一摊手,说道:“我哪有什么志向,北伐而已。要是天下太平,胡儿遁逃,本国公心中愿景,不过是牵黄犬携妻子,游猎山水之间罢了。”
姜建勋表情玩味,说道:“既然如此,下官建议取武乐二字,奋永乐之勇,光洪武之德,天下泽被我大明之光。陛下必能带我等光复神州,重振华夏,再现大明雄风。”
侯玄演默然不语,走出了内室之后,将礼部官员叫到了自家府上。
翌日,朝廷颁布旨意,定年号为:景祐。是年为景祐元年,也是伪清顺治四年,北方沦陷尚未恢复,江南已经是一片大好的形势。
北京城中,睿亲王多尔衮的府上,多尔衮最近变得喜怒无常,王府多个下人无故被鞭死,搞得人心惶惶,在近前伺候的人,全都小心翼翼,见到多尔衮一面提着十二个小心,生怕暴毙。
山东的局势持续变遭,他们生生捧出来的巴布海,已经吓得不敢回山东了。
阿哈旦坐在大堂上,也是如坐针毡,摄政王多尔衮的脸上沉郁不散,眼珠闪着吓人的光芒,看上去跟头噬人的野狼一样。
“阿哈旦,你是扬古利的儿子,天生就有勇者的血脉。现在南边的汉人声势如此之大,尤其是山东已经到了满人不敢抛头露面的境地了,你有什么办法?”
阿哈旦的父亲是扬古利随着努尔哈赤征战女真诸部,是满清的一等功臣,开国元勋之一。传到他这一辈还算是有些胆色。入关以来他也是屡立战功,但是自从多铎北撤避暑,他就没有再跟明军交过手。在他的印象中,汉人还是闻风而降,自相残杀的那批人,不知如何现在竟然变得这么难缠。
“依奴才看,我们输在披甲之人太少,兵员死一个就少一个。不如从察哈尔、喀尔喀、科尔沁诸部,调集蒙古人入关,还可以让朝鲜人也凑一支兵马,让他们到中原来,和南人死战。如此一来,既可以保全我们能战善战的八旗勇士,也可以守住中原。”时至今日,清廷上下已经放弃了南征的打算,在他们看来,能够划江而治,重现当年南宋和金朝对峙的局面,已经不错了。
多尔衮点了点头,脸上总算露出了几分笑意,这些天就这个主意说到了他的心里。
蒙古人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是因为他们失去了自己的王,一盘散沙似的任人欺凌。除了被努尔哈赤编入蒙八旗的兵马外,蒙古还有内蒙的六盟四十九旗,外蒙八十六旗,这些旗兵的颜色没什么规定,因为他们无论如何善战,也是杂牌军。多尔衮对蒙古人的事非常熟悉,知道这些人如果全部集中起来,也是一股很强的力量。
朝鲜与满清,有着数百年的恩怨,彼此之间互相攻伐,此消彼长。朝鲜也并非一直处于劣势,有很长一段时间,朝鲜甚至压着女真全族,让他们抬不起头。可以这么说,除了日本之外,与朝鲜持续时间最长、威胁最大的敌人,就是满清了。从地缘上来看,满清的老家满洲,亦即辽东半岛,与朝鲜半岛只相隔了一条鸭绿江而已。比之朝鲜与日本相隔的对马海峡来说,实在是近得多了。在朝鲜历史上,多次出现过“南倭北虏”的外患。“南倭”指的是日本,而“北虏”就是指女真以及后来的满清了。
等到满清出了一个皇太极,这才打破了双方的平衡,皇太极带着多尔衮打了两次朝鲜,彻底把他们打服了。多尔衮还记得正是自己闯入城中,挟持了整个朝鲜王室,让这个老对头臣服了下来。
“蒙古兵马入关容易,但是朝鲜...他们向来首鼠两端,就怕不肯派兵。”作为征讨朝鲜的主要将领之一,多尔衮熟知这个民族的特性。
阿哈旦前段时间一直留在盛京,对朝鲜的局势非常清楚,笑道:“王爷不知,自从咱们入关之后,朝鲜国中对明朝还抱有希望的清西派已经被扫除了,成员全部被杀。与此同时,在功西派内部的洛党的金自点在获得了领议政的职位后,一直主张出兵帮助我们大清,剿除残明的江南势力。摄政王现在下旨,正和他们的心意,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多尔衮一听大喜,自己有原先圈奴得来的四十万奴兵,虽然战斗力低下,而且士气、忠心都很低,但是关键时候可以当成西夏的撞令郎用。撞令郎是宋朝时西夏的党项人的杰作,一般由汉族士兵组成,主要负责冲锋陷阵当“炮灰”相当于炮灰的代名词。这个撞令郎部队,其来源是在被俘掳的汉人中挑选勇敢善战者组成军队,让他们在前面冲锋陷阵,这样可以减少党项军队的伤亡。
这些奴兵平日里也不闲着,被人严加看管着,负责种植满族圈禁的土地。
有这么四十万炮灰,再加上蒙古和朝鲜的兵马,多尔衮自己手里还有八旗兵五万人,瞬间又恢复了信心。只要守住山东就行,在西边的战线上,吴三桂孔有德等人,甚至是占了一点上风的。至于凤阳的济尔哈朗,那也是满清最后的牌面了,战功赫赫而且手下全是两蓝旗的满洲兵,守住北伐中路军不成问题。只有东路军,先是打进了山东如入无人之境,然后又不断地侵扰,让山东的满人不敢开口说话,害怕暴露自己满人的身份。
“哈哈,阿哈旦,你不愧是扬古利的儿子,果然足智多谋。”
阿哈旦站起身来,弯腰道:“王爷抬爱了,奴才万死难报王爷的大恩。”
“我就派你去朝鲜,让你叔父谭泰去蒙古,负责这次的调兵。只要办好了这件大事,我封你做拖沙喇哈番。”
阿哈旦一阵气苦,差点吐血,他早就袭承了父亲的超品公,摄政王竟然许了他一个拖沙喇哈番。要知道,那不过是相当于一个千总。
近来摄政王多尔衮屡次口出奇怪的言论,甚至还曾经破口大骂多铎和阿济格,让手下将他们抓来治罪。更要命的是,多尔衮还经常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看那意思是向皇太极哭诉。要知道多铎已经死了一年了,皇太极更是早就死了,深宫中一直有传闻,说摄政王脑袋出了问题,现在看来所言不虚啊。阿哈旦不敢反驳,谢恩之后退了出去。多尔衮兴奋地站起身来,搓着手兴致颇高。
走出了睿亲王府,阿哈旦兴冲冲地前去自家的二叔谭泰府上,这回他献策有功,等多尔衮清醒过来,一定会大大封赏他们。而且自己得了一个美差,现在朝鲜国中,谄媚满清的势力正如日中天,自己到了朝鲜还不是享受着皇帝一样的待遇,想想他就迫不及待要出发了。
朝鲜和蒙古,现在的日子也很不好受,关外的冬天越来越难熬了。
酷寒加上暴雪,让他们无比羡慕已经不用在关外靠天生活的满洲弟兄,尤其是蒙古每年冬天就像是一次生死关。小冰河时代的尾巴,将这些蛮夷抽的鼻青脸肿,又不会种田屯粮,一个个就像是磨尖了牙,准备入关吃肉吮血的野兽。
景祐元年正月,谭泰和阿哈旦从北京出发,一个往蒙古,一个往朝鲜。不久之后,中原大地上,将迎来两股凶戾的夷狄兵马。
第三百一十八章 荷兰总督在南京糟心的一天
春意渐浓,路上的行人渐渐褪去了层层的夹袄,走上了街头。
江边的风景秀美,初春时候略带凉意的风吹拂到脸上,将人浮躁的心吹得平和清醒。
过往行人步履缓慢,享受着安逸富庶的生活。
金陵本就是一座太平时节里的城池,只有在盛世才能体现出它特有的魅力。海商的繁盛,凭空多出许多的赚钱途径,只要不是太懒的人都能找到点挣钱的门道。
一群身材魁梧金发碧眼的番人,穿着标准的汉服,从龙潭港登陆。一行人总共有几十个,前面的是正宗的番人,后面跟着的却有很多皮肤黝黑、个子矮矮的南洋土著。他们人数虽多,却只能低着头走在后面,身上还搬运着重重的礼物。
这些人的打扮中规中矩,但是穿在一群番人身上,总显得不伦不类。周围的行人纷纷侧目,还有人指指点点。其中一个脸上略带怒意,低声咒骂道:“这些大明的人真是没有教养,亏他们还总是自吹礼仪之邦,这要是在荷兰,我早就上去揍他们了。”
他前面的番人,回过头来怒道:“欧瓦特你给我老实点,我们这次是来和他们谈判的,这些人把郑一官逼到了海上,在南洋一带和我们抢地盘。我们要是夺不回澎湖和东番岛,一定会受到来自东印度公司的审判。”
“卡隆,我现在一听到郑一官这个名字还要头疼,这个人简直太难缠了,真不知道大明是怎么打败他的。”
过了一会,才有一个大明的官员迎了过来,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一点都没有重视这些人的意思。
本来大明自诩礼仪之邦,对待这种各种原因前来朝贡的蛮夷之地的使者,都是很隆重的。到京城以后,会有应天府知府“至驿礼待”,第二天由礼部尚书在会同馆设宴招待他们,第三天再由中书省派官设宴慰劳,然后到天界寺学习礼仪三天,比如如何跪拜、如何向皇帝致辞等。但是这群荷兰红毛番该着倒霉,碰到了这位礼部侍郎乃是在军中立了战功的一位大老粗名叫秦牧云,长沙之战这小子一箭射死了勒克德浑,为滁州数十万百姓报了血海深仇。后来追击过程中,从马上跌落,胳臂拉不开大弓,侯玄演直接把他安排进了朝廷,做了礼部侍郎的高官。
秦牧云久在北伐军,还是江浙剿恢义师出身,一向是眼高于顶。哪里肯把这群番人放在眼里,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来到龙潭港,一眼就望见了这群不伦不类的番子。
礼部的公人上前,拦住几个人问道:“你们是递表前来的荷兰人?”
番人们不动汉语,但是带了几个翻译,他们结结巴巴地将问话翻译出来。
卡隆身为荷兰在东番岛总督,在当地俨然土皇帝一般的人物,什么时候被小兵这样质问过。他心里不爽,但是想到此行的目的,还是强忍着怒意,说道:“告诉他们,我今晚就想见到大明的皇帝。”
这时候,秦牧云才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看着几个番子竟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什么玩意,长得也太随意了吧。”
礼部的几个官员脸色难看,但是知道这个侍郎大人的后台很硬,出身是越国公的嫡系,礼部的官员虽然觉得不妥,但是也没有人肯为了这几个番人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
“你们既然来了,总算是有点孝心,知道朝贡上国。这样吧..哎,那个谁,就是你,你去找个地方安排他们晚上住宿。国公跟我说让我带他们直接去国公的府上。”
幸亏来的是荷兰人,荷兰人向来务实,只要能得到利益,他们连三跪九叩都肯。这样是傲慢的佛朗机人,估计早就和礼部的人在龙潭港械斗了。
卡隆跟随者秦牧云,登上了一辆马车,秦牧云嫌弃他们身上的味道呛鼻,独自骑马赶往国公府。
到了国公府,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个庞大帝国最有权势的人,越国公侯玄演对他们还算客气。
侯玄演不是盲目的排外主义者,对待番人也没有由衷的歧视,而且双方现在都有着共同的敌人。尽管郑家和朝廷讲和,但是谁都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双方的仇恨根深蒂固,郑芝龙痛恨侯玄演夺了他的老巢,将福州霸占。而郑芝龙趁火打劫,在西南搅风搅雨,尤其是封海半年搞得朝廷财政空虚,第一次北伐大计只得作罢。这件事已经超过了侯玄演的底线,郑芝龙在他心中早就是必死的人。
“卡隆,你们霸占了东番岛,本来是该出兵讨伐的。但是我们天朝上邦,怀有怜悯之心,念你们在海上背井离乡,甚是可怜。再加上那东番岛乃是化外之地,你们拿去就拿去吧。只要善待岛上子民,我们朝廷可以不予追究。”侯玄演大言不惭,说着这话仿佛是发自真心的,一点都看不出虚伪。
卡隆大喜,心里暗骂这些大明官员就是迂腐傲慢。东番岛那么好的地方,是商船的必经之路,他们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他脸上恭恭敬敬,说道:“尊贵的公爵大人,您的宽宏大量和慈悲心肠就算是天上的神也会为之感动,这是我们带来的一点小小的礼物,愿您能够笑纳。”说完一拍手,一群南洋猴子一样的干瘦奴隶,抬着一箱箱的香料和珠宝进来。
侯玄演看都没看,挥手示意亲兵们抬到府库。卡隆暗喜,看来这个公爵不但是个傲慢的人,还很贪婪,只要他有贪心,就可以为自己所用。
看见礼物被抬走,卡隆赶紧趁热打铁,说道:“公爵大人,贵国的郑一官本是个蛮横残忍的海盗,不知道为什么归顺了大明,现在不断地侵扰东番岛。我们祈求您能下令让他停止自己的犯罪行为,停止对东番岛的入侵。”
侯玄演微微皱眉,说道:“那个郑一官虽然是我们大明的人,但是一向桀骜不驯,我和他刚刚在福建打了一场。我们双方的出动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三十万,我虽然打败了他,但是也奈何不了他。”
卡隆激动地站起身来,争辩道:“公爵大人,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只要您一声令下,他在福建的六个地盘就会被彻底摧毁。到时候他失去了陆地的根基,在海上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我想我们可以联合起来,一起惩罚这个贪婪的海盗。”
听完翻译的话,侯玄演突然轻笑一声,说道:“卡隆总督,你说的轻巧,我们的北边正有一群野人入侵我的国家,要是我在南边发动战争,他们就会趁机攻打我。到时候腹背受敌,万一我失败了,就是千古罪人。这个罪名你和我都承担不起,你们整个荷兰赔上都担不起,你懂了么?”
侯玄演有心和荷兰人合作,但是他深知这些人也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资本家,要是说起恶毒来,他们比满清还要凶狠残暴,之所以肯如此恭敬地和自己说话,不过是实力不到,不能对大明动武罢了。
卡隆一见他好像是动了真怒,虽然心底憋屈但是也不敢再说,毕竟东番岛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现在整个东方,能够对付可恶的郑一官的,只有眼前这个人了。东印度公司亚洲约有三十五个据点,日本获利百分之四十排名第一。东番岛(也就是台湾)获利百分之二十五排名第二。每年从中国台湾运回荷兰财富达四十万盾,相当于四吨黄金,当时一位荷兰总督称:“中国台湾是公司的一头好奶牛。“
卡隆不想失去这头奶牛,更不想让郑一官来喝奶,他的语气近乎哀求地说道:“我们还是希望您能考虑一下,这个海盗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指望我们自己肯定是打不过他了。”
侯玄演抿了一口茶水,说道:“我当然会慎重考虑,讨伐郑芝龙不是小事,我刚跟他签署了停战协议。我们汉人最讲信誉,尤其是我,我的座右铭是汉人的一句老话‘人无信不立’。当然,如果我们的水师能够和郑芝龙的水师一战,我倒是乐意助你们一臂之力,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帮助我,打造一下我的水师呢?”
卡隆当然不愿意,他们最开心的事,就是这个庞大的帝国一直以来不是很重视自己的水师。尽管如此,他们在大明水师身上也没有尝到过甜头,战船破旧的大明水师就曾经不止一次地击败过他们和佛朗机人。要是这个帝国有了一支强大的水师,再加上他们的人口和实力,简直不敢想象谁能和他们匹敌。
侯玄演见他躲躲闪闪的眼神,佯怒道:“这么点要求你们都不帮,还说什么一起攻打郑芝龙,我看我应该彻底和他谈判,让他做我们大明的水师元帅,扫净整个沿海。”
卡隆叹道:“您想要我们做什么?”
侯玄演心底一喜,嘴上却漫不经心地说道:“派人给我,帮我造船和火炮。”
第三百一十九章 诱人的香料生意
卡隆盯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公爵,刚刚因为对东番岛的言论,让他对这个权势滔天的年轻人有些看不起,但是现在却不得不正视他了。这个人绝对不跟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不懂世事,相反的这是个狡诈的公爵。
两国博弈说到底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绝对的武力才是真,如果把国家比作个人,军队就像是个人的勇武。更加可怕的是,在国家之间,是没有法律约束的。我一拳把你打趴下了,你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
眼前的年轻人已经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庞大的陆地军队,现在他还想发展自己的水师,卡隆心底马上警醒起来,这个条件万万不能答应。
侯玄演看着眼前的所谓荷兰总督,他的表情十分丰富,侯玄演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好在他本来也没指望这个荷兰总督能够给他多少的帮助,吴淞江所有的是被重金吸引或者为了避难的番人,有荷兰人、佛朗机人、英国人...真要是荷兰总督派来的人,他反而不怎么放心。
侯玄演皮笑如不笑地说道:“呵呵,看来你很为难啊,我们汉人有句话‘君子不强人所难’。我的父亲从小就教导我要做一个君子,我是不会为难你们的。这样吧,郑芝龙我是不会去攻打的,我们有停战协议在先。不过我可以给你们在福州通商的机会,每个月你们有三十艘船可以停泊在福州交易,每一艘停留时间不得超过三天。”
卡隆听完心情十分复杂,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厌恶也更加深了。这可比刚来时遇到的那个傲慢的官员坏多了,他这是给了一个自己无法拒绝的陷阱。直接和大明的商人在陆地上交易,获利不知道翻了多少倍,用后世的一句广告词说,就是没有中间商赚差价。郑芝龙和侯玄演和谈,组重要的一个条件也是如此,想要获得直接和江南商人交易的权利。
当然有利也有弊,如果荷兰在福州大肆通商,绝对会触犯此前垄断了福建和外番通商的郑芝龙,如此一来荷兰的水上力量会遭到来自郑芝龙的更猛烈的报复。现在郑芝龙就不断地挑事,在南洋屡次和自己大打出手,这一剂猛药下去,郑芝龙肯定更加疯狂。但是大明朝的内陆遍地黄金,各种瓷器、丝绸...在欧陆供不应求,即使卖出天价,仍然是让贵族们趋之若鹜。
侯玄演扔出一根骨头,要的就是荷兰人和郑芝龙抢的头破血流,反正在自己的北伐大业没有完成之前,他还无心参与海上的争霸。
卡隆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但是却不得不往里跳,而且此行的目的本是寻求这个帝国在军事上的帮助,助他们打败郑芝龙。现在看来,这个希望已经破灭了。
侯玄演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说完之后就摆了摆手,说道:“本官还有公务在身,没事的话就退下吧,至于说觐见陛下,那是不可能的。”
卡隆还想要说话,国公府的亲兵已经上前,将他们“客客气气”地请出了大堂。
这还是侯玄演第一次跟这个时代的洋人打交道,给他留下的印象非常不好,这些人就像是见钱眼开的婊子一样,为了利益见缝插针,用尽一切的手段。什么道义、什么廉耻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为了利益他们可以露出最丑恶的嘴脸。侯玄演不喜欢这样的人,却很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他有一肚子的阴毒手段,用在这种人身上一点负罪感都没有,别提多爽快了。不就是比谁黑心么...
侯玄演望着被赶出去的荷兰人,突然想起了后世一个非常有名的表情包,低声道:“等我起来了,我把你们都杀了..”
出来之后,欧力特跺着脚骂道:“大人,这群人简直比海盗还要傲慢无礼!”
卡隆脸色难看,但是没有像欧力特一样暴躁,他强忍着不快说道:“这个人确实很难缠,不过我们没有办法,必须有他的帮助我们才可能打败郑一官。这个海盗头子在东方的海岸线上,拥有太强的实力了。”
欧力特眼珠一转,说道:“我听说在这个帝国的北方,已经被更加剽悍的民族入侵,他们已经失去了自己一半的国土。不如我们去找那些骑在马背上的蛮人,和他们打交道应该不会比这些人困难。”
卡隆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不错,我们可以试一试。”
送走了卡隆,侯玄演来到后院,这里整齐地摆放着他们带来的礼物。
撬开其中的一个箱子,一阵香气扑面而来,侯玄演手捻着这些粉末,却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还有一些带着异域风情的珠宝,琳琅满目,这群荷兰人倒是大方。当然他们也是知道,一旦交好了侯玄演,在大明赚取的钱财可比这些多的多。这些礼物也没有标签,侯玄演虽然两世为人,也有很多叫不上名字来,于是吩咐房里的小丫鬟,去将卞玉京喊来,卞赛赛见多识广,或许知道这些东西的用处。
这时候一阵叩门声响起,侯玄演唤道:“进来。”门扉轻启,从外面轻盈地飘进一个妙龄少女,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茶盘,修长出挑的身段儿,丰隆饱满的酥胸,盈盈一握的蛮腰,下开喇叭口的石榴色百褶襦裙,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在裙下动时,浑圆的翘臀便摇曳起来,隔着厚厚的衣裙,都能感受到那股肉浪。
少女进来之后,双膝并紧,恭恭敬敬地将热茶放到侯玄演身边,保证他伸手就能够到,然后福礼道:“老爷,请用茶。”
侯玄演抬头一看,是李好贤送他的四个美女之一,这个李好贤歪打正着,挑选了四个好生养的丰乳肥臀、腰肢纤细、模样俊俏的少女,谁知道正好符合了侯玄演的胃口。侯玄演忙里偷闲,宠幸了其中的两个,眼前的这个还没来得及用,侯玄演倒是记得她叫青鸾,当然这应该是被抄家之后的名字。
侯玄演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然后眉头皱起,将青鸾拉进怀里。手指放到她的鼻尖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青鸾本是淮安盐商之女,家中豪奢不下王侯,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主。轻轻一嗅就说道:“应该是肉豆蔻,是一种名贵的香料,据说这东西和金子一样的价钱呢。”
侯玄演这才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是这个玩意,据说这就是大航海时代开启的直接原因。最初的欧洲人不远万里到海上冒险,就是为了打破阿拉伯人和威尼斯人对这种香料的垄断。后来英国和荷兰争霸,主要也是为了这个东西,垄断了这个生意的荷兰人,甚至将原产地的土著种族灭绝了。财帛动人心,侯玄演顿时心动起来。
只是这种香料产自热带地区,没有强大的水师,很难跑到南洋那些岛上去争抢。好在自己的两大水师,都在紧锣密鼓地追赶,埋着头偷偷地发育准备最后来个偷塔。不管是福建水师还是松江水师,得到的资源都是最好的。这个时代就算是把西方也都算上,没有哪一个势力对水师的扶持超过自己了。
侯玄演不无遗憾地感叹一声,自我宽慰道:“好东西总要等到最后再吃,只要能吃到了,就不算晚。”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青鸾被送进府上,眼看两个姐妹都被国公宠幸过了,自己还凄凄惨惨地混到端茶倒水,一听这话还以为侯玄演在说她呢。
小青鸾灵光一闪,抿着红艳的樱唇一笑,心道机会来啦!
她倏地一下从侯玄演坐了起来,心中牢记着被送来伺候国公前,李将军请的婆子教习她的那些伺候人的手段。用白皙的尾指将柔软的鬓边发丝勾至耳后,跪倒在地上,青鸾媚笑道:“奴奴猫儿狗儿一样的人,老爷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吃。”
说完低头小手有些笨拙地解开衣带,噙住软绵绵的龙杵,唧唧有声的吸啜起来。
侯玄演愣了一下,狞不及防,被含得一阵舒爽,忍不住闭目昂首,双手紧握榻缘。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欢快地脚步声,老爷亲自派人来请教,还夸赞自己见多识广,深感有面子的卞赛赛得意极了,忘情之下推门而入,就被眼前的一幕臊的满脸羞红。
“大白天的,这是哪一出啊,老爷真是的..奴...奴先回去啦。”
卞赛赛酷红玉靥,吐息湿热,酥胸起伏,嘴上说着走,脚却一步都迈不动。
侯玄演促狭笑道:“你要去哪?还不快点滚过来。”
卞赛赛杏眼滴溜溜一转,轻啐了一口,却乖巧地轻解罗衫,又伸手至颈后,向前低垂着头,解开肚兜的系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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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血仇不报将不还
不知细条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轻飘飘的柳枝在枝头晃动,仿佛是在炫耀自己刚刚发的嫩芽。
景祐元年二月,一个平安无事的早上,侯玄演在金陵继续广积粮、练精兵;郑芝龙和荷兰人为了他抛出的骨头,在澎湖和东番继续撕咬;济尔哈朗早早地起床,站在清流关下对着远眺山上,依旧是厚土营严阵以待的身影;堵胤锡在襄阳,悠闲的和袁宗第一道,巡视城头;彭柱泽带领着造反的土兵,杀土司迎流官,进行着轰轰烈烈的封建主义革命。
在四川保宁府通江毛浴镇,满清的正黄旗和川蜀的明军在此隔河对峙,双方还算克制,几个月来并没与太多的试探。巴水不算是大河,水流也不湍急,但是却像是一道鸿沟,隔断了两岸。
此前吴三桂和豪格入蜀,一路屠杀,然后多尔衮和孝庄一起下令,川蜀民风难驯,让他们留女不留男,所过之处尽皆屠城取粮。保宁州深受其害,毛浴镇的将士几乎人人身上都背着血海深仇,但是总督杨展有令,不得擅自动手。
一大早,小兵孟三娃跟往常一样,骂骂咧咧地来到河边打水。营中的老兵居多,这个毛头小子就成了大家的小跑腿,孟三娃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但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只好采取精神胜利法,一边骂一边来打水。每天早上,孟三娃都来打水,也知道对岸的鞑子喜欢在这个时候前来冲洗马鞍。这群鞑子坏的流脓,不放过任何一个使坏的机会。他们在上游,偏偏喜欢在清晨洗马鞍。
果然,孟三娃来到河边一看,对岸又有三个鞑子。孟三娃的亲人皆死在吴三桂和豪格发起的屠城中,就算有剩下的亲人,也都天各一方,兵荒马乱地很难找寻。这边大营中的川兵和他的遭遇相同的并不少见,有的人流落异乡真的就可能一辈子没机会回来了。
对岸几个鞑子,看见他的样子,还以为口出不逊在骂他们,顿时指指点点。孟三娃心头火起,扯着嗓子骂了起来,清兵虽然听不懂,但是也知道绝非好话,其肯罢休。双方就这样隔着一条大河用彼此听不懂的语言对骂。孟三娃不愧是袍哥人家,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骂道兴起还即兴来了一段舞蹈。隔岸的鞑子见他动作实在太贱了,忍不住恼羞成怒,冷哼一声拔出腰里的弓箭就射。孟三娃慌忙躲避,但是鞑子弓马娴熟,一箭还是射穿了水桶,插到了他的屁股上。
孟三娃反手提着水桶,生怕鞑子再放箭,也不敢放下桶来拔箭,匆匆往大营逃去。一路上血水顺着水桶,混合着河水流了一地。沿途的小兵目瞪口呆盯着飞奔的孟三娃。
“孟三娃搞刨了,他个瓜娃子在拉血?”
“三娃啷个回事吆?”
“他的钩子上咋挂着一个水桶桶?”
...
孟三娃逃回大营,屁股上插着一支羽箭,嚎啕大哭起来。毛浴镇的守将荆玉芒是个火爆的性子,人送诨号荆阎王,一见孟三娃的样子,不禁怒火中烧。再加上长期的积怨,荆阎王怒喝一声,召集了手下要为孟三娃报一箭之仇。
河的对岸,三个鞑子还在洗刷马鞍,只见对面来了一群明军。他们倒也不怕,毕竟隔着一条大河,他们也不可能飞过来。荆阎王二话不说,喝令手下火铳手射击,对岸的鞑子没有想到对面一句话不说就开射,几个月的安逸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慌乱之下,三个人两死一伤,剩下的一个逃回营中,清兵的佐领也大怒,带着手下三百骁骑来到河边,与荆阎王对射。慢慢地通州游击将军收到了战报,说是隔岸的清兵主动进攻了。通州游击不敢怠慢,很快上报给保宁府总兵,保宁府总兵慌忙带兵前来,而且派人到成都通报四川总督杨展,隔岸的清兵进攻了。
对岸的清兵也不含糊,瓜尔佳鳌拜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等到他来到毛浴镇的时候,荆阎王已经带兵冲过了巴水,双方的援兵不停地赶到。冰冷的河水中,双方厮杀在一块,巴水为之染红。双方积攒的怨气一时间爆发出来,刚一接触就杀红了眼,局势再难控制。
漫山遍野的援兵,从双方的身后涌入战场,指挥作战的将军,品阶也逐渐升高。
巴水两岸遍布着竹林,离岸边不远还有稀稀落落的几处村子,以前是世外农院的样子,虽然贫穷清苦但是胜在无人叨扰,幽深僻静如同与世隔绝。但是现在这里却像是将要被煮沸一样,无数的厮杀汉在这里性命相搏。冲天的血气激起了双方身体里的兽性,刀掉了就用拳头、用牙齿,不顾一切地和敌人拼命。竹林依旧是绿色的,只是林中的土地已经染成了红色。
落叶铺就的地面,踩上去松松软软,要是平时这些川兵来此,肯定就地一躺,来一句:“巴适得板。”可是今天不同,热血浇在林中,很快渗进落叶堆里。山中春日惊醒的野兽,也要对此地避之不及,因为此时这里每一个人都像是一头猛兽。
随着参战的人数越来越多,各种火器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灰蒙蒙的雾气里,混杂着硝烟的味道,还有冲天的腥膻,这要是没有经过战阵的江南小女子来了,一口气就能将三天的饭呕吐出来。河水中尸体堆积,强行改变了河道,无数人踩着不知道是同伴还是敌人的尸体,忘情地厮杀。喊杀声一度压过了炮声,震得人耳膜生痛。破碎的盔甲、木片、肢体,将巴水染得浑浊不堪。
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厮杀中,时间到了次日一早,双方这才慢慢退兵。川兵仗着人多,已经杀到了河的对岸,后面的军队正在修筑河上的大桥。清兵退向了洪口关,鳌拜手里的兵马不足,已经发表前往吴三桂处求救。在他看来,川兵渡江开战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吴三桂也不敢怠慢,俗话说得陇望蜀,反过来也是一样的。侯玄演尽得川蜀,岂能不觊觎汉中。而且打过了保宁府,他们的西线就暴露在明军的攻击范围内。忠贞营和川兵合兵之后,围攻襄阳的四个藩王可就危险了。
吴三桂先是写信,让张宗藩派燮州的兵马就近支援,然后从襄阳城下抽调了一支精兵赶去支援。统兵的将领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兵败之后,投奔吴三桂的孙可望、艾能奇、刘文秀。三个人本不是庸才,再加上对川蜀明军恨之入骨,都憋着一肚子气要再次入川报仇。吴三桂当然也不完全信任他们,还是派出了自己的心腹随军前往,就算他们想要造反也没有机会。
成都府,总督衙署大堂内。
杨展正在大堂上,指挥着手下运兵准备前去支援湘西的彭柱泽。虽然他更想去打满清,但是既然国公下了命令,他也不得不遵守。
一个小兵慌忙闯入,跪倒于地,大声道:“督师,清兵打过了巴水,在毛浴镇和咱们的人干起来啦。”
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砰砰的心跳。
“还有这种好事?”四川布政使王凯芳低声自语道。
被他一言惊醒的堂中官员,一下子神情激动起来,川中的军民战意高涨。要不是侯玄演觉得时机未到,强行给他们按下,早就杀到太平府收复失地去了。
杨展兴奋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高声叫道:“这次是鞑子先动手,可怪不得老子们头上了,国公怪罪下来,你们都要给老子作证,咱们也不能打不还手吧?”
众将齐道:“督师放心,我们愿意为督师证明。”
“哈哈,出兵!”
杨展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战备,川蜀的生命力属实顽强,被几个军阀和满清祸害的如此严重,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已经恢复了元气。这其中杨展功不可没,他本来就是善于改善民政,劝课农桑的能官,再加上当初侯玄演举国之力,运粮入川,解了当年最大的饥荒。
七万川兵从成都出发,杨展亲自挂帅,率领着蜀中大将于大海、李占春等人,赶往保宁府助战。成都百姓夹道欢送,欢天喜地地送自己的子弟去前线杀敌,大明朝已经很少有这样的局面了,一来是川人性烈,满清的屠杀让他们心怀愤恨。二来是侯玄演援川和杨展治川的手段,已经收获了四川民心。
杨展看着自己的手下精兵,军容整齐,甲胄鲜明,斗志昂扬。再加上万民欢送,缙绅助饷,士子歌颂,一股豪气直冲云霄。自古大将统兵出战,谁有他的这个待遇,为将者有此一次,可以说不枉此生了。
“不为川东五十万人报仇,我等誓死不回!”杨展扬声高呼,他是堂堂的武探花,仪表堂堂,英武非凡,再加上此情此景,引得百姓和将士们一起高呼起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最终之战开启
四川保宁府洪口关,川兵第一战就异常的惨烈,鳌拜出身瓜尔佳氏,是苏完部族长索尔果之孙,后金开国五大臣之一费英东之侄。
但是他的爵位却并非从父兄那里袭来的,而是一场场硬仗打下来的,尤其是皮岛一战。鳌拜与准塔遂率部渡海发动进攻,不料明军早已严阵以待,一时炮矢齐发,清军进攻受挫,形势紧急。鳌拜奋勇冲杀,冲向明军阵地,冒着炮火与皮岛守军展开近身肉搏。清军遂一举跟进,登上皮岛,举火引导主力来攻,将皮岛攻克。
皇太极大喜过望,亲自撰文祭告努尔哈赤,以慰其父在天之灵。鳌拜以首功晋爵三等男,赐号“巴图鲁”。
后世受鹿鼎记的影响,对他的印象停留在那个罩门在菊部的蠢蠢的大胡子身上,殊不知这厮是一员真的猛将。
杨展率兵赶到洪口关下,本想一鼓作气打过关去,谁知道上来就碰到一根硬骨头。
洪口关下是一片血与火的战场,冲锋陷阵的川兵有进无退,喊杀声响彻天地。守城的镶黄旗清兵悍不畏死,占据关口弓弩齐射,檑木滚石、火炮齐发。关下的尸体少有全尸,川兵身上小伤如若感受不到疼痛,大伤拖着身子前行,越过着火的地带眼睛都不眨。战到此时,越畏惧死亡的,死得越快。
在侯玄演的计划中,还不到川兵出蜀的时机,所以川兵的攻城器械并不齐全。累年的内战,早就耗光了武备府库,只能靠着简易的器械,攻打着不算雄壮的洪口关。
鳌拜在关上坐镇指挥,时不时地拔箭往下射,他的眼里倒映着关下的战火,心头一片冷静。只要守住这里,等待着吴三桂的大军到来,就是他们反击的时候。就算是川兵打破了洪口关,他还有几道关卡。
一排排的利箭从关下往城头射去,稍微露头还击的清兵很快就会被射成筛子,鳌拜见对方改变了战术,不再冲击关卡,反而以杀伤守军为目的,马上下令清兵躲在墙后射箭。
杨展勒马在高岗,从远处观察着战场,眼中没有丝毫的感情。慈不掌兵,一个统军大将若是有着太多的喜怒哀乐,对麾下的战士是一个巨大的灾难。就算他平时体恤士卒,宅心仁厚,但是大战起时存了妇人之仁,见到伤亡过大就心生退意,那只能招至更大的惨败。
远处的战场虽然惨烈,但是还在杨展的预料当中,满清横扫中原靠的不全是运气。谁都知道八旗兵悍勇狠厉,杨展从决定出川那一刻,就知道前途漫漫,不乏血战。但是若不能打破洪口关,第一战就折戟沉沙,那么将来的战事就更加艰难。
于大春浑身沾血,从前线退了回来,他的盔甲上血迹斑斑,说起话来脸红如血,声声似雷,抱拳道:“督师,我的手下马上打光了,再给我一支兵马,我还能带着冲。”
杨展沉吟片刻,面沉似水,凝声道:“妈卖批,一个区区的洪口关,竟然就把老子们拦到了。传我的将令,参将以下的武官,组成排头队,冲在最前面。三军紧随其后,这一轮势必拿下洪口小关!”
于大春将腰里的弓箭一丢,挺刀说道:“老子冲在第一个。”
洪口关下,川兵暂时退却,守在关上的清兵已经开始欢呼起来。他们肆意地庆祝着短暂的胜利,只有鳌拜的眼中隐隐有几丝不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面的主将疯了么?暂时退兵是对士气的极大摧残,刚才的努力将化作泡影,多年征战的嗅觉告诉他,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关下的川兵集结之后,于大春站在最前面,身后是大大小小的武将。他们眼神坚毅腰杆笔直,前面纵然是尸山血海,总要有人冲锋陷阵。杨展扬声道:“战事紧急,我也不多说废话,最后一轮全军进攻,许进不许退。我丑话说在头里,进者是我的生死兄弟,退者与辫子兵一样,老子亲自督军,兵退杀兵,将退斩将。听清了么?”
于大春一跺脚,血气上涌根本顾不上尊卑之别了,大喝道:“督师别废话了,冲吧。”
事实证明杨展的话的确是废话,这种氛围下就算是老兵油子,也被感染地奋勇向前。将近六万个厮杀汉,嚎叫着冲向洪口关,如同一股来势汹涌的洪流,撞击着堤坝。不同的是洪流可以多次撞击,这股人流只有一次机会。
强如鳌拜,勇如镶黄旗,也不禁在这股气势下心生怯意。他们是有退路的,若是在平时,有退路的一方是有优势的,他们可以更加轻松的迎敌,就算是败了也有路可退。这会给他们一种从容的心态,避免将官出现低级失误。但是此刻,退路成了清兵的心魔。我们要跟这群疯子拼命么?我们退到竹峪关,在那里有更坚固的关卡,是不是会更好?
在鳌拜和清兵的心中,这种念头如同毒蛇吐信一般,侵蚀着他们的信念和勇气。慢慢地,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八旗勇士,也露出了不该有的神色。关下的洪流越来越近了...
前面的人影已经近到关下,清兵瞪起眼睛就能看得清川兵狰狞的面容,箭雨倾泻,倒下的战士将自己化作肉盾,以血肉之躯替身后的兄弟挡住清兵的弓箭。满人入关以来,视人命如草芥,但是眼前这群川兵比他们还狠,这些人视自己的生命如草芥。就算是豺狼心肠的清兵也被这些人吓住了,野狼再狠,见了老虎也要趴下。
没有兵法和谋略,也没有迂回和侧击,只有以生命为代价的冲锋。将在前,兵在后,血性在心头,在刀刃与鲜血为主色调的战场上,这群人堪称无敌。
鳌拜终于怕了,眼前这群人像极了早年间,关外遇到天灾活不下去的满洲人,他们无可奈何只能入关劫掠。那时候人人都是嗜血的猎手,家中还有快要饿死的亲人,只有抢夺、杀戮汉人,他们才能挺过严寒。
鳌拜下令让汉八旗在关上顶着,镶黄旗的清兵撤守竹峪关。命令一下,汉八旗顿时炸了锅,但是长期以来被满人欺压,他们早就有了奴性,虽然惧恨交加,但是没有人反戈一击。
鳌拜最终成功地带着镶黄旗,撤出了洪口关的守御,他觉得自己在竹峪关能够抵挡这群人。毕竟一群人不可能长期保持这种状态,只要他们气势弱下去,自己凭借着更为坚固的竹峪关,一定能够守住。
洪口关上,剩下的汉八旗将士已经没有了斗志,他们注定是一群弃子,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攻破而已。
杨展见到抵抗变弱了许多,心中登时了然,满清主子又一次丢掉他们的奴才逃跑了。以前根本很难想象的事,几次三番的发生。满清入关以来,是腐化堕落最快的一群人,不管是之前的金朝还是蒙古,都坚挺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满人的野性,是最快消逝的。
杨展冷笑一声,指挥着手下川兵继续冲锋,很快巨大的撞车就碎裂了洪口关的大门,川兵一拥而入。
....
鳌拜带着残兵败将,匆匆逃亡汉中,他怎么都想不到,竹峪关竟然失守的比洪口关还快。
妥协就像是一个让人上瘾的毒品一样,往后跑就可以避开一群疯子,就可以确保性命无忧。清兵的退让,是对川兵最好的鼓舞,从他选择放弃洪口关的那一刻,这支川兵已经彻底拦不住了。
七天之内,连下洪口关、竹峪关、壕坝关,兵锋直指汉中。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杨展和他的川兵一战成名,功盖西南大地。成都府的百姓张灯结彩,如同过年一般,庆贺子弟兵扬威立万。
整个陕甘九边的清兵,无论是满八旗还是绿营,全都惶惶不可终日。汉中若是丢了,他们将无险可守,只能硬碰硬和南人拼命。
鳌拜进了陕西汉中府,也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了,再退的话就算逃过了川兵的追杀,也会被清廷杀头。陕西连年天灾,累遭战祸,千里之内少有人烟。从天启末年到如今,二十年的时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曾经历过血战。守住此地,最紧要的就是粮食,鳌拜深知这一点,派人入朝求粮。准备在汉中府,坚守着再不退让。
在金陵,侯玄演焦急地等待着战报,在客堂内来回踱步,嘴角已经急的起了水泡。好几天了,他是茶不思饭不想,做梦都会被噩梦惊醒。
事发突然,打破了他的部署,川兵装备简陋,是侯玄演所有兵马里最差的。而他们面对的,又是镶黄旗和鳌拜。要知道镶黄旗在满八旗中,也是佼佼者。不由得侯玄演担惊受怕,万一川兵殁了,巴蜀落入满清手里,就相当于他们多了一个桥头堡。进可攻退可守,辛辛苦苦准备的北伐大计,又将平添无数的阻力。
但是既然已经开打,自然不可能干出问罪这样的蠢事来,侯玄演只能充分调动西南的兵马,避免川兵孤军奋战陷入清兵援军的包围。一道道的命令从摄政府传向西南,马都跑死了好几只。
忠贞营的堵胤锡得知了杨展的动作后,迅速做出部署,从襄阳出兵四处出击。将吴三桂、孔有德的兵马牵制在襄阳,从侧面支援川兵攻略汉中。很快,侯玄演的命令就到了,堵胤锡捧着越国公的文书,传阅三军,和自己的安排完全一致。
袁宗第嗨呀一声,跺着脚称赞道:“这可不就是英雄所见略同?”忠贞营上下对侯玄演心服口服,当初荆襄大战,忠贞营丝毫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歧视。那是真正的一视同仁,让这群饱受何腾蛟排挤陷害的原大顺溃逃东路军心生敬意。而且侯玄演是第一个带领他们打败满清的,此前他们在山海关一片石被满清击败之后,几乎未尝胜绩。
堵胤锡心中也很是欣慰,统兵大将最怕的,就是自己在前线杀敌,朝中却传来驴唇不对马嘴的指令。虽说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你若是真的不受,就会贻人口实。若是遇见那些庸庸碌碌的君王,难逃一死。
既然有了越国公的支持,堵胤锡也放开了手脚,以一己之力,在襄阳独抗四大汉奸。吴三桂、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这些辽东各派的代言人,曾经吸干了大明帝国的血肉,如今终于成了恢复汉统的最强障碍。
终于,川兵连下四关,兵临汉中的消息传来,举朝欢腾。金陵百姓奔走相告,各路大军蠢蠢欲动,时值初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越国公侯玄演去宫中拜谒了景祐小皇帝朱琳灏,带着亲卫三千,渡江奔赴清流关。车辚辚,马潇潇,行人弓箭各在腰。此去清流关,汉家儿郎最强的战力已经全部拿了出来,再也没有一丝的掩藏。
一条横贯东西的战线,从川蜀到山东,沿途皆有战事。厚土营在侯玄演到来之前,打响了登上清流关之后的第一炮,济尔哈朗仓促应战。水字营陈兵福州,将郑家残存的力量看得死死的。火字营用最快的速度,几乎是如入无人之境,收复山东。许久不见的风字营,从川黔西南土司的战场,驰援川兵。
金陵如同整个大明的心脏一般,往各处输送着血液,钱粮、兵源、武器、盔甲,从水、陆,通过各种方式,运抵前线。义商蜂拥而起,苏州顾家、金陵吴家、松江叶家...无数的车队无偿运送粮食支援前线。成都、长沙、金陵、苏州、杭州等处,医学馆内的学子,成群结队奔赴各处战场。一架巨大的战争机器,开始了它的运转,蛰伏了半年的北伐军,再次让它苍凉的号角声,响彻整个大地。
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
胡无人,汉道昌。
第二百三十二章 杀我族人的朝鲜兵
经久的浓雾过后,清流关上往四周看,尽是一片残灰色。
当初的一阵大火,已经过去了半年,余烬仍然遍布山野,饶是大自然自我修复能力惊人,恐怕没有个百八十年恢复不到当初的郁郁葱葱了。
“几次北伐,都功亏一篑,说起来不是满清抵抗的强,每次都是我们背后有小人作乱。这一次我已经扫平四方,安定了南方,势必要犁庭扫穴,收复中原。”侯玄演的嗓音略带疲惫,连日的奔波终于来到清流关,还没来得及休息。
阎应元虽然默然不语,但是脸上的神情明显也是很振奋的,这真是最好的一次机会了。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等满清在北方稳住了脚跟,恢复生产供给军备辎重,想要克复北方一座座的雄关险塞,大城大邑,难度要翻上几倍。
而且侯玄演也不想让北方的幼童,从小在满清的奴化下长大,头上被剃了辫子不可怕,就怕心里生出一根小辫子,那就彻底没救了。还记得后世辛亥革命,革命军要求百姓剃掉辫子,有人捧着长长的猪尾巴,大叫:这是祖宗传下的东西啊,不能剪啊。这可真是赤裸裸的讽刺,是心里长了辫子的典型。
山下的清兵来来回回,布置着守御工事,凤阳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凤阳府超过半数的青壮男丁都被押到山上做苦力,砍了脑袋要震慑当初的北伐军。没成想,一把大火送他们偿了命。虽然参与屠杀的汉八旗和绿营都被烧死的差不多了,但是满八旗的清兵却都在济尔哈朗的偏袒下,逃下了山。伥已灭,虎未死,仇恨还没有报完。
凤阳府大小城邑内,不知道多少夫人依门盼良人归来;父母哭瞎了双眼,再也看不到儿的身影;小小幼童还没有懂得什么是孝道,就已经失去了孝顺阿爹的机会。几万颗人头从清流关滚下的那一刻,让侯玄演彻底明白,弱肉强食是自然法则,永远都别指望你的敌人比你预期的心软。
漫山的业火,烧得尽白骨累累化作青烟,烧的尽屠刀为铁水,却烧不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仇恨。
阎应元见他默然无语,只当侯玄演在考虑战情,不禁压低了声音问道:“国公,我们什么时候攻下山去?”
侯玄演恍若未闻,他的心还沉浸在山色中,幽深僻静的山脉绵延起伏,五尖山、皇甫山、磨盘山、张八岭、老嘉山、长山、芝麻岭,形成江淮分水岭。所谓环滁皆山也,就是这样的地势。
北伐军下山之后,济尔哈朗的抵抗势必是倾尽全力的,一场场的可以预见的血战就在眼前。而此地不过是各处战场的一个缩影罢了,其他战场也是一样的情况。自己的准备时间,不过才一年有余,跨越整个中华大地的北伐,势必耗费巨大。自己的储备,能坚持半年就是极限,必须在这半年的时间,完成北伐大业。
好在满清入关以来,屡出昏招,一次次地挑动北方汉人的反抗情绪。要是他们采取怀柔政策,侯玄演还真不一定能够确定,自己打不打得过。毕竟北方汉人要是有一部分铁了心当汉奸的话,满清的战力将提升一个很大的档次。就像是忽必烈麾下的汉兵一样,调头往蒙古打,打得正宗的蒙古兵丢盔弃甲。
阎应元见他不回答,也不继续追问,静静地等了一会,见侯玄演还是默然不语,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阎应元声音拔高了一些再次开口:“国公?”
侯玄演怔了一下,这才惊醒,问道:“丽亨,什么事?”
“末将想问国公,我们什么时候打下山去。”
侯玄演长舒了口气,背负双手仰头道:“二月二又称龙抬头,是蛰伏一冬的万物复苏的时候,就好像我们汉人经历了这么久的暗无天日的灾难,也要重新惊醒将敌人撕碎。再过三天就是二月二,我已经派出传令兵通告各处,约定二月初二这天,一起进攻。”说到这里,侯玄演一脚踢飞了眼前的小石子,骂道:“我倒要看看,这群野猪能挡住我的几路大军。”
侯玄演有这个底气,因为前几次北伐虽然都没有取得成功,但是都不算无功而返。每一次杀伤的清兵数目可观,彼此实力此消彼长,到现在可以说北伐军已经全面占据优势了。南方还有水字营和湘兵看家,确保自己的后路无忧,这一次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打断侯玄演的北伐了。
“自古以来北伐者,大多含恨而终,不外乎两点:朝中有奸臣昏君、手中无精兵猛将。现在我们手握北伐军未尝一败,朝中君臣鼎力支持,四海民心人望所归,这一回是万无一失,哈哈。”
阎应元轻笑两声,当做是附和了,侯玄演知道他的性格,也不往心里去。
就在这时,一个小兵从山脚下爬了上来,气喘吁吁的,未曾张嘴说话先喘了七八口。
小兵喘匀实之后,一口气说道:“国公,阎将军,山东传来战报,火字营一路高歌猛进,谁知道打到济南府的时候,突然来了很多清兵的援军,打得火字营措手不及,只好放弃攻打济南,退到泰山修整。”
“哪来的援军?”侯玄演和阎应元用时问道。
“是蒙古人!”
侯玄演点了点头,满清搬救兵搬到蒙古,他并不奇怪,而且早就料到了。他轻笑一声,说道:“丽亨不用担心,蒙古人成不了气候,在草原上他们被满清杀狗一样的屠戮,到了中原还想在汉家儿郎头上耀武扬威不成。”
小兵神色一变,继续说道:“国公,那济南周遭郡县,被屠戮一空,杀得十室九空,遍地尸首。”
阎应元怒道:“斩不尽的蒙元小儿,敢尔!”
侯玄演强忍着怒意问道:“济南府被我们围了,他们身为满清的援兵,不追我们的火字营,杀害百姓作甚?”
“回两位大人,杀人的不是蒙古人,是朝鲜兵。他们国内空虚,来的时候朝鲜没有拨下军粮,满清也拿不出粮食,于是许诺他们所过之处可以自行向汉人征粮。此令一出,朝鲜兵入关以来烧杀抢掠,凶残狠毒,比满人和蒙人还要凶恶三分。他们入关的人数是两万人,一路上杀得平民已经不下四万了。”
朝鲜以前是大明的忠实藩属国,但是自从满清入关以后,他们的态度就急转直变,变成了满清的忠实狗腿子。朝中当权的这一派,早就想要出兵帮助满清占领大明全部领土。这一回入关,从将军到士卒,是军纪最败坏的一支。清廷为了笼络人心,都下令责骂他们太过嗜杀,已经引起了民愤。但是朝鲜兵浑然不觉,他们就像是撒欢的猎狗,在满清主子面前跳来跳去,试探着他们的底线。
侯玄演气极反笑,脸色铁青沉郁的难看,心里似乎有无数的蚂蚁啃噬自己的血肉。咬着牙的侯玄演,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李好贤,杀不光这些畜生,我就拿他的脑袋祭奠死去的亡魂。”
小兵被越国公的语气吓了一跳,普天下谁不知道李好贤是侯玄演的心腹爱将,竟然咬牙切齿地说是要他的脑袋,这要不是气的极点是不可能说出口来的。
传令的小兵应诺一声,起身就走,只剩下两个人继续在此。若是一般的将领,此时肯定知道上来劝慰一番,但是阎应元天生也是沉默寡言,于是两个人一起在山顶,吹着料峭春寒风,相对无言。
傍晚遮阳的乌云,和这条突如其来的消息一道,给侯玄演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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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泰泰安州,李好贤的大帐就设在城门下,火字营众将齐聚一堂。
李好贤是山东人,南逃这么久终于带兵杀回了故土,那种激荡的心情在进了山东之后荡然无存,遍地的白骨死尸,萧索的村落小镇,百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
处境还算是稍微好一点的济南府,这一次除了城内,也遭到了血腥的屠戮。毫无任何道理,举起屠刀就要杀人,李好贤统兵多年,就没有见过杀平民如此残暴的军队。
撤兵时短暂的交手,李好贤发现这些朝鲜兵的战力不强,武器也不行,盔甲更是不堪。稍微一碰,溃逃的极多,将士也无能约束三军。但是探子回报,他们杀起平民来,简直就是恶鬼出了阴曹地府一般,各种惨状不堪直视。
他们的友军蒙古人和满清兵马,也不禁纷纷侧目,虽然都不是好东西、都杀戮平民,但是手段这么残忍的,还是引起了他们的不适。
朝鲜之所以如此痛恨明朝,只因为他们认为自己被满清打的差点灭国,最重要的原因是大明的袖手旁观。
大明曾经“几举海内之全力”,前后用兵数十万,费银近八百万两,历经战与和的反复,最终还是异常艰苦地赢得了抗倭战争,帮助藩属国朝鲜,将日本人赶了出去。那时候朝鲜对明朝恭顺有加,感恩戴德。
但是到了天启末年,大明已经无力支援被满清攻打的朝鲜,坐视这个东北屏障落入敌手。所谓升米恩斗米仇,前番帮了你不但没落到好下场,这次自己灭国就归咎到大明不出兵的身上。这种流氓思想支撑着朝鲜举国上下对大明的痛恨,仅存的一伙心向大明的臣子,还被清除一空。
李好贤脸色已经不是铁青了,甚至变得有些发紫,传令兵带来了西边的命令,侯玄演的话一次不落的传到了火字营的中军大帐内。
环视四周,所有的部下都带着怒意,李好贤扬声道:“我李好贤何德何能,就这一颗脑袋,祭奠几万百姓根本不够。希望你们能够助我,杀尽朝鲜贼人,保住我的脑袋还是其次,主要是为百姓报仇。我李好贤,谢过诸位了。”
李好贤天假雄材,世资武力,与士卒同甘共苦,每逢上阵冲锋在前,营中人人归心。一见他如此表态,恨得咬牙切齿,毛发直立,帐中诸将一起站起身来,单膝跪地道:“我等势必死战,为将军洗刷耻辱。”
火字营其实并非败逃,他们将济南府围住,蒙、朝援兵赶到,若不撤走就会被反包围。到时候城中的清兵冲出来和援兵前后夹击,火字营就是再强,也难免要吃亏。撤兵时没有任何问题的,可是他们遇到了朝鲜屠民的事情,事情顿时变了味道。不管初心如何,他们的撤兵导致了朝鲜人肆无忌惮地屠杀平民。
再加上他们一直以侯玄演的心腹自居,如今却得了如此严厉的命令,所有人的心头都憋着一股气。恨不得现在就能拔刀厮杀,才能一缓心中的憋闷。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万猪拱门
济南府的清兵,打开城门将蒙古和朝鲜的援兵接到城中,在济南府最好的酒楼大排夜宴。
水路八珍,山珍美味,应有尽有。漂亮的小美人儿穿花蝴蝶一般斟酒布菜,美貌的伶妓展露歌喉,欢声笑语中伪清山东招抚使王鳌永、山东巡抚方大猷陪着蒙军将领和朝鲜的将军饮酒作乐。蒙古人来的非常多,足足有十万人马,他们的喀喇沁、扎鲁特、敖汉、柰曼、翁牛特、巴林、科尔沁等部都派兵助战。带领他们的是满族的阿哈旦,因为蒙古诸部太不团结了,根本找不到一个蒙古人有这个威望统领十万蒙古军队。阿哈旦对于这些分散的蒙古人,发自内心的鄙视,所以留下他们在城外。自己则和朝鲜的将军,进城饮酒作乐。朝鲜来的将军名叫边岌,另一个叫申浏,带来的朝鲜兵多是鸟铳兵。这两万人,是整个朝鲜最强的军队,他们的使命就是博得满清主子的欢心。
王鳌永在满清入关时,就在京城投降了,降清后官运亨通,先后任户部侍郎兼工部侍郎,派至青州,任山东总督,招抚山东、河南。赵应元和李好贤当初大闹青州,就曾经捉到了他,可惜因为侯玄演的蝴蝶效应,结局稍有偏差让他逃了一命。
他对满清忠心不二,前段时间见到这么多兵马前来山东,王鳌永心生绝望。但是如今蒙古的兵马到来,又给了他无穷的信心,举起酒杯喜道:“我代表山东的百姓,感谢诸位抢来支援,打退了烈火营的贼子。”
饶是席上的官员脸皮奇厚,都有些人招架不住了,这番话太无耻了。
城外被屠的百姓血还没流干,他就代表百姓感谢刽子手了。这种神乎其神的逻辑,让人不禁感叹,怪不得他能当上山东总督、招抚使。
阿哈旦作为调蒙入关的功臣,再加上这一次又能指挥蒙古兵,一来山东就击退了威震天下的烈火营。此时他正志得意满,端起酒杯傲然道:“你们放心,只要有本将在,北伐军不足为惧。等我们休息一晚,就杀到泰安,将他们赶尽杀绝。”
方大猷目光闪动,心中将今日的情形看了个七七八八,不同于席上这些蠢货,他已经看清了烈火营撤兵的本质。但是身为山东巡抚,他却不敢违逆王鳌永和阿哈旦,饮酒之后笑道:“没错,这次不能再让李好贤跑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行人在互相吹捧中,渐渐地喝的醉意醺醺。
王鳌永站起身来,脚步虚浮,脸色酡红,身子东倒西歪脸上笑吟吟地说道:“各位将军辛苦啦,呵呵呵,你们看这楼上的美人儿,看上了的随便带走。”说完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意,还打了一个酒嗝。
酒量最好的方大猷,正在举着细瓷镶金的酒盅怡然自得地啜着酒,歌舞声中六个身段娇美、衣着华艳的少女正在厅中翩翩起舞。听了这话,不禁眼色一亮,他早就垂涎王鳌永收罗的美人儿,一直不敢染指,没想到这次自己就沾了鞑子们的光了。想到这里,眼神已经控制不住地在美人的玲珑身姿上打量起来。
阿哈旦却早就忍不住了,站起身来走到堂中,在轻绮罗衫笼罩下的翘臀上拧了一把,哈哈笑道:“就要这个吧。”
那美女嘻嘻一笑,盈盈起身向阿哈旦裣衽一礼:“请将军怜惜。”
商女不知亡国恨,侍奉屠戮同胞的鞑子,只求一个活命的机会罢了。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价值观,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至少不害人的前提下,贪生是无罪的。
有他开了头,其他人也不再控制,好好的一个酒楼,变成了**一样的场所。
与此同时,泰安州到济南府的官路上,一支兵马披着夜色前行。
火字营全军上下,抱定雪耻的信念,在敌人以为他们会守在泰安等清兵来攻的时候,火字营已经全军出击。
疏星残月之下,这支背负着荣耀的军队,再一次踏上了征程。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依然是久攻不下的济南城,而且城外还多了十几万的敌军。
李好贤非常清楚,十万兵马不可能一下子涌入济南城内,首先他们抱的是追击的心态,等着明天追杀到泰安州,怎么可能辛辛苦苦进城,然后明天再出来。
其次城中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可以接纳这么多援兵,所以蒙古兵和朝鲜兵驻扎在城外的可能性很大。
不出李好贤所料,蒙古兵和朝鲜兵确实驻扎在城外,蒙古诸部的旗主,凑在一块边吃着皱巴巴的薄饼,一边骂骂咧咧。满清的辎重紧缺,就连八旗兵的军粮有时候都不能保证了,更别提这些蒙古人了。倒是朝鲜兵,因为杀得多,抢的多,吃的并不算差。
阿哈旦带着朝鲜人进去享受,却把他们留在城外喝西北风,这些蒙古人无力入关劫掠汉人,但是早就听说汉人的城池中遍地都是美女,到处都是美味,喝不完的美酒,吃不完的珍馐。
科尔沁的部落的台吉明安尤其气愤,作为最早投降的蒙古部落,科尔沁一直和满清皇室通婚。从努尔哈赤开始,就有满清酋长迎娶科尔沁的女人的习俗。但是阿哈旦竟然把他和普通的蒙古旗主相提并论,让他心中非常不爽。
别人是敢怒不敢言,台吉明安却是既敢怒又敢言“阿哈旦这个蠢货,在里面享受着汉人细皮嫩肉的女人,却让我们在这里吹冷风。”
其他的蒙古人一听,尤其是各部的首领,更加愤恨,怒骂声不绝于耳。
阿哈旦留在城外的心腹,见到蒙古人心怀怨恨,生怕军心不稳酿成大祸,偷偷地溜进城中,找阿哈旦通风报信。
城内的小楼上,顺着亲兵的指引,他们终于找到了阿哈旦的房间。刚到门口,就听到一阵销魂蚀骨的呻1吟声,亲兵咽了口唾沫,大声说道:“大人,城外的蒙古人聚在一块,大骂着您,要不要出去安抚一下他们。”
“要要..要,”小兵一听心中敬佩道:大人不愧是朝廷的柱石,这个时候都能忍住前去稳定军心,果然是大将之材啊。
“要来啦!”嗷的一嗓子,就听到里面啪啪啪的撞击声消失了,小兵这才明白...
“一群蒙古鞑子,还敢骂我,看来他们是忘了咱们大清是怎么征服草原的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敢早饭不成?”
阿哈旦话音刚落,轰隆的炮声震天响起,将城外照亮。在这静谧的春夜中,显得格外的响。
“蒙古人反了?...”阿哈旦一脸茫然。不顾赤身裸体,从被窝中爬了出来。
站到门口一看,城外炮火连天,喊杀声逐渐响起,越来越近。阿哈旦浑身的酒意全无,被吓得冷汗直流,他就算是再蠢也知道,城外是北伐军去而复返了。只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明知道这里有两倍于他们的兵力,他们还敢前来主动进攻。
“给我穿上盔甲,随我去城外杀敌!”
阿哈旦脑子还算清醒,知道此时必须有自己在外面指挥,那一盘散沙的蒙古兵才能组织反击。
刚才的剧烈运动,加上惊惧之下的冷汗,让他的身上粘湿达达的,冷风一吹冻得他缩了缩脖子。来到城外,只见漫山遍野的火炮开花,北伐军不发动进攻,却在黑夜里放炮打枪,箭矢、火铳和炮弹如同雨幕一般倾泻而来,在蒙古人和朝鲜人的营寨里肆意杀伤。朝鲜兵的鸟铳在抗倭的时候和抗清的时候,都曾给对手造成了巨大的麻烦,但是此刻却一无所用。
最致命的是,可以指挥全军的统帅,此刻还在城中日女人。失去统帅的蒙古兵不愧是一盘散沙,发挥了他们在大草原上的优良传统,翻身跃上马背,朝着炮火稀疏的北方狼狈逃窜。
蒙古各部的首领本就心怀不满,见状乐得保存实力,没有人制止手下的溃逃。
城头的山东清兵守军,举着滚石檑木茫然无措,城下是他们的援兵,肯定是不能砸的。那么他们只能做一件事了,那就是趴在城墙上看热闹。城下的烟火绚丽不亚于任何一个烟花,但是清兵却看不出丝毫的美意。那一声声的炮响,就像是催命的信号。
远处高岗上勒马伫立的李好贤,借着火光看到蒙古兵翻身上马,连忙指挥长枪兵和刀盾兵准备迎敌。谁知道他们不是向自己冲锋,而是调头往北跑了。
李好贤一脸紧张,怒道:“别放走了朝鲜畜生!”
“将军,那是蒙古人,蒙古人逃了。”陈鹏杰大声喊道。
“蒙古人?二百年前他们就逃了,现在还敢回来。这次想逃没有这么容易了,追到漠北也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李好贤冷声道。
“将军,今夜还是先杀朝鲜人,拿下济南吧。国公那里还在等我们的捷报呢,蒙古全是骑兵,我们很难追上。”
一听这话,李好贤这才松开了握紧的手掌,沉声道:“继续轰城下的朝鲜兵,等他们往城里逃的时候,我们的人再冲上去。人流混挤,他们就是想关城门,也关不上了。这些朝鲜兵就是我们最好的盾牌,我看城上的石头、金汁还敢不敢淋了。”
金汁听上去好像跟闪闪发光象征财富的某种贵重金属有关,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实际上它是煮沸的粪便尿液,美名曰“金汁”,古代守城多用,不仅可烫杀敌人,且粪便肮脏,伤口多腐,难以医治。济南的守军在前段时间祭出这尊杀器,确实给火字营攻城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两万个朝鲜兵,嘴里叫着叽里咕噜的语言,拼了命的往城里挤。守城的清兵已经被踩成了肉饼,就算是王鳌永和阿哈旦一声令下,城门也关不上了。朝鲜兵不同于蒙古兵,他们没有战马,根本没法逃跑。想要逃只有死路一条,目前看来唯一的生路就是钻到济南城中,守住北伐军这一波的奇袭,等待着援军继续到来。
可惜愿望是美好的,过程却很残酷,两万人同时挤向城门,没有丝毫的军纪可言,一个人被挤到就是一大片。身后的北伐军慢慢地靠近,无情地射杀眼前的仇寇。心中挤压的恨意,终于得到了最痛快地释放。
济南的城墙算得上是一座坚城,当年燕王朱棣横扫北方,却在此处被铁铉坚守三个月。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绕过济南,破东阿、汶上、邹县,直至沛县、徐州,向南直进,在灵璧大败政府军后,又突破淮河防线,最终攻占京师。
若是没有这两万朝鲜兵拱门,李好贤也没有信心拿下重兵防守的济南。
终于,幸存下来的朝鲜兵,在将无数的同伴挤下护城河之后,踩着同伴的尸体,钻进了城里。紧随他们身后的,就是一直屠杀他们的火字营。
接下来的巷战进行了整整一夜,翌日一早,残存的清兵护着城中的清兵将领和官员,逃到了原德王府内。
明英宗朱祁镇封次子朱见潾为德王。初建藩德州,但朱见潾以德州地方贫瘠、风沙过大为由,要求改建王府于济南。明英宗未准。后来他哥哥朱见深继位,终于同意德王建藩济南,将都指挥司衙署改建为德王府。朱见潾到济南,大兴土木,修建了壮丽宏大的德王府。相当于济南的一个小内城,清兵死死守住王府大门,与外面的北伐军对峙。
王鳌永清点人数,发现济南高官只有山东巡抚方大猷不见了,其他人倒是逃得都挺快,在昨夜的混战中也都保住了小命。
不一会,顺着王府的城墙往下看,只见北伐军押着一个人来到府门前,众人凝神一看,正是方大猷。
方大猷双手被反绑,一人一脚强迫他跪在地上。北伐军削尖了两根木棍,上面各悬着一行大字:认贼作父已经让我同族蒙羞,屈膝投贼早完把你全家杀尽。
两个小兵一人一根木棍,用力一插刺穿了血肉捅到方大猷肩头,血水呲的一下冒了出来。
方大猷疼的呲牙咧嘴,偏偏双手反绑,一动也动不了,只剩下痛苦地哀嚎。
王府内的汉奸头子王鳌永,看了之后竟然屹然不惧,他不是一般的汉奸,他已经把效忠大清当做了一件光荣的使命。
王鳌永怒道:“射死他们。”
“大人,他们躲在方大人身后,射死他们方大人也会被射杀的。”
王鳌永骂道:“你眼瞎么?射死方大人,才是对他的搭救。”
小兵们不敢违逆,拔箭就射,但是谁也不肯射杀方大猷。箭矢软绵绵地飘了过去,被北伐军小兵轻飘飘地格挡开,捂着肚子大笑,还不忘了对着方大猷踹上几脚。
阿哈旦脸上青筋暴起,一刀砍翻一个清兵,从他身上枪过弓箭。
阿哈旦是满洲贵族,精通骑射,一箭先是射穿了方大猷的脑门,避免他被放血而死。第二箭直奔北伐军小兵,小兵大意之下,格挡不及,被射穿了脸颊,腮上血淋淋的一个洞。旁边的同伴慌忙扶着他连滚带爬逃了下去。
这个时候,把控了全城的李好贤,率领大军来到王府门前。
第二百三十四章 真正的“毒”计
德王府内,残存的清兵人数不少,粗略估计得有个几万人。
他们占据着王府,想的是拖到援兵赶到,里应外合将城内的北伐军歼灭,反败为胜。
但是李好贤第一时间,派了几个小兵来拖住时间,自己却不急着攻打,而是先将济南各处要地掌握。如此一来,困在德王府的清兵彻底成了瓮中之鳖。好在此地正在修葺扩建,准备给抗明大英雄巴布海做齐王府,所以里面的石块多,守起来还算方便。
李好贤捏着手掌,咯咯作响,眼中凶戾之色毫不遮掩,对身边的手下说道:“当年我跟随赵应元在青州举兵反清,就是被王鳌永这个老贼打散,全军覆没之下,才逃到了江南。今日必杀此贼,为当初的弟兄报仇雪恨。”
“将军,他们被困在王府中,干脆一把火烧了算了。”
李好贤举目四顾,德王府内有的是巨木,都是从各地运来兴建王府的。北方的冬天干燥异常,要是放火八成能够成功,但是这偌大的德王府就毁于一旦了。既然攻下了济南,城中的东西都被李好贤归为自己这边的了,烧起来有点不舍得。而且这不是清流关,此间是济南城内,一旦大火起势,难免殃及无辜的百姓。
李好贤犹疑再三,还是决定先不放火,让手下将德王府团团围住。里面的清兵将他们不敢攻城,心下大定。
不远处的大牢内,一个牢房内关着两个人,一个白发苍苍,一个精壮魁梧。两个人都被吊在半空,脚尖着地,手腕上的血肉都已经被磨开,将麻绳染得又湿又红。
听到外面的惊天巨响,壮年汉子陡然睁开眼,说道:“莫不是我大哥打进城中,救我来了。白老头,你快听听,哈哈,我大哥来了我有救了,到时候我让他顺带捎上你。”
被叫做白老头的,已经奄奄一息,还是强撑着一口气打击他道:“雷栋,你大哥不过是山中一霸,我们济南城高池深,是天下少有的大城,他怎么可能打得进来,真是痴心妄想。”
小老头虽然被折磨得遍体鳞伤,说起济南还是一脸的骄傲,把雷栋气的怒道:“老东西,活该你被吊在这里受罪。”
刘勇带着手下杀到牢中,他们浮来山称霸时,有几个弟兄被抓了关在济南大牢,等着上奏清廷之后斩首。大牢之内阴暗潮湿,腐臭难闻,狱卒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刘勇踹开一道木门,大喝道:“我是浮来山刘勇,我的弟兄何在?”
雷栋一听,脸上欣喜万分,大叫道:“大哥,我在这里。”
刘黑七一马当先,给刘勇开路来到这间牢房前,举刀劈开牢门,用火把一照。喜道:“这可不就是我雷栋哥哥。”说罢一刀斩断绳索,将他揽在怀里,叫道:“大哥,是雷栋。”
刘勇低头一看,果然是他,忙问道:“其他人呢?”
“死了,那几个短命的被抓时就受了伤,没挨住。”雷栋说得漫不经心,但是语气中的萧索和恨意,谁都听得出来。
刘勇也不是伤怀悲秋的人,声音低沉:“黑子,你背着雷栋,咱们出去报仇去。”
雷栋一指吊着的白老头,说道:“把他也救出去吧,要不是他家里人偷偷买通狱卒,我也早就死了。”
刘勇将刀握在手里,刀尖向下,抱拳道:“救我兄弟,如同救我,老丈受我一拜。”说完将他头顶的绳子也斩断,白老头眼色一亮,说道:“绣春刀!”
“老丈好眼力,此刀雁翎刀样式,刀姿舒展,刀身血槽整齐有力,刃口锋利,造型优美,我一刀下去,曾经劈碎了一个清狗的脑袋。不是别的,正是上等的绣春刀。”
老头摇头道:“你这把质地一般,最多是个千户传下的,而且已经年久失修,保养不当,可能还不如一般的倭刀锋利。”
刘勇大怒:“把这个老头扔在这里,我们走。”完全不记得刚才还感谢别人救命之恩呢。
白老头突然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金陵北上第一站,仪鸾銮舆栖霞山。”
刘勇脸皮子狠狠地抽搐了几下,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你是锦衣卫的暗探?”
白老头没想到他直接说了出来,不禁怒道:“这个时候,你应该佯装不知,然后再与我暗地里相认,你的父辈没有教你么?”
刘勇惨然一笑:“白老头,等你出去看一看,这天下已经没有锦衣卫了。”
朝中锦衣卫指挥使是赵元华,但是和以前的锦衣卫却没有丝毫的关系,他们更多的是负责皇宫守御和火器的研制。以前的锦衣卫密探,因为京师的沦陷,几个指挥使全都音信全无,再也没有人知道密探的身份了。
白老头名叫白均彦,是济南当地一个知名的老夫子,不管是名声还是声望都很高,却没有知道他隐藏的身份。当初锦衣卫还叫御用拱卫司的时候,曾有大批锦衣卫奉命分赴地方或者潜伏到文武大臣府中做特务,他们扮的只是最普通的小民甚至是奴仆,而且一扮就是一辈子,只要没有得到召回的命令,他们终其一生都不会重新穿上飞鱼袍,直到死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真正身份。
经过这么多年,当初那批人已经完全融入了地方,成为三教九流中的人物,而且一代代传了下来。
王鳌永同样不知道白俊彦的真实身份,一直想让他归顺大清,来让士子们归心。
“嘿嘿,王朝更迭,不过如是,再强的力量也可以灰飞烟灭,倒是人之常情。罢了,你我本是一类人,就借你个方便,逃出这个腐臭的牢房吧。”他到现在还以为刘勇等人是来劫狱的,毕竟他入狱的时候,正是满清不可一世横扫天下的时候。
刘勇当然乐得拉一把这个旧日的同僚,亲自将他扶了起来,走出了牢房。
一年的阴暗生活,让两个人有点不适应外面的明媚阳光,白老头眯着眼,慢慢地打量起济南的街道。只见道路上来回行走的,都是大明军服的士卒,正在到处抓人。
“王师安定中原,莫不是在梦里得见?”白老头呢喃道。
“哈哈,忘了告诉你,我们弟兄已经投奔了北伐军,刚刚打下济南。”
阳光刺在白俊彦的眼睑,久不见光的他老泪纵横脸颊,浑浊的泪水滚滚落下,刘勇见状还以为他是激动的落泪,心中感慨老一辈的锦衣卫真是心怀家国啊,于是说道:“老头,我送你回家,你可得摆上几桌,我们弟兄借你宝地庆贺团圆。”
“可以,顺着前门大街走,路过德王府再拐弯就到了。”
别人都是押送着抓到的清兵俘虏,或者汉奸家眷,唯独这群人背着两个人,显得极为显眼。
李好贤在府前正好看见,叫住了刘勇,问道:“我们北伐军没有优待俘虏的先例,你这是搞得哪一出?”
刘勇笑着解释了一番,李好贤本来就是登州呼风唤雨的呼保义一样的人物,对他的行为从心底颇为赞赏,便说道:“我也饿了,去蹭你们一顿饭吃,老丈不会介意吧?”
“哈哈,将军赏脸,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兵荒马乱的,白家人紧闭大门,跟普通的百姓一样,紧张地张望着外面的一切。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白府的门子从门缝往外看,是一群大头兵。吓得他赶紧开门,却看见自家老爷被人背了回来。
小门子慌忙将包老头接了过去,一边冲房里大喊:“老爷回来啦!”
李好贤举目四顾,发现白府虽然不算很大,但是一看就知道是殷实人家。小院雅趣别致,这还是白老头长期坐牢,家里上下打点之后,搁着一般人家早就倾家荡产了。
白家上下欢天喜地地从内院迎了出来,就看见一群武将大兵,愣在原地。
白俊彦和家人再次相逢,忍不住心怀激荡,说道:“我的儿,愣着看什么,快去准备一桌酒菜招待这些人,然后给为父找个郎中来。”
李好贤摆了摆手,说道:“你这是外伤,我营中的军医最是拿手。”转身对亲兵说道:“去请一位小郎中前来。”
白俊彦对这支打回济南的明军很感兴趣,坐在一旁不停地发问,李好贤也乐得跟故乡人物,说一些天下大势。
等到军医到来,果然是个小郎中,个子不高皮肤微黑的憨厚少年,见了李好贤之后抱拳道:“将军,请问是给谁医治?”
李好贤一指身边的雷栋和白俊彦,说道:“这两位。”
小军医手法娴熟,去死肉敷药包扎,很快就处理好了,行礼之后转身退出了院子。白家人追上去包了些钱财,小黑少年红着脸不知如何推辞,但是坚决不肯收下。
李好贤笑道:“这是我们北伐军的小军医,每次治疗都有功劳在身的,你们不必客气。”
小军医这才有机会,抽身离开,他本是普通的农家子弟,因为父亲在水字营守扬州时候受了伤,给他换来一个进入医学馆的机会。谨记着医学馆墙上的训谕,小小年纪朴实而又勤奋,如今这样的小军医遍布北伐军中。
白俊彦感觉到手腕凉飕飕的,知道是药效发作,不禁赞叹道:“小小年纪,手法这么好,不知道是哪个名医调教出来的弟子。”
李好贤笑道:“这是我们大帅的妙招,在大城中设置医学馆,招收少年学徒,分派到各个营中。你可别小看他们,积累了军功是可以提升品阶的,有朝一日官位可能还不低呢。我们营中的士卒,因为有了这些小军医,人人奋勇杀敌,活命的伤兵比以前增加了几十倍。”
白俊彦疑道:“我在路上听说,将军不就是火字营的大帅?”
李好贤神色古怪,皱着眉头问道:“你不知道我们的大帅越国公?”
白俊彦呵呵一乐,乐观豁达地说道:“老夫入狱时候,满清才刚刚入关,我还准备大书特书痛骂李自成的时候,山东全境就被辫子兵给占了。这两年的事,牢中狱卒岂肯讲给我听。”
“那就难怪了,我的大帅是越国公侯玄演,嘉定侯峒曾老大人的长子,侯大人在嘉定举旗抗清,与城偕亡,一门忠烈只剩下这个儿子。大帅他以一己之力,先取苏州为根基,又陆续拿下杭州、常州、金陵,杀多铎于扬州,逼死洪承畴在镇江,剿恢江浙,收复南京,迎立原唐王为帝。如今朝中的皇帝,乃是先皇遗腹子,年号景祐。”李好贤说起这些神采飞扬,看到老头一脸崇敬的神色,比听到别人恭维自己还要高兴。
“好一个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白俊彦赞叹一身,李好贤更加兴起,继续讲述起来。
白俊彦听他讲的心怀激荡,直到讲到收复济南,李好贤叹了口气说道:“德王府易守难攻,本将想效仿大帅用火攻,又恐伤及无辜。”
白俊彦一听,用火攻?那德王府占地差点就是济南城的一半了,若是用火攻岂能控制,还不把济南给烧光了。赶紧摇头道:“不可不可,万万不能用火。”
李好贤长叹一声,说道:“不除掉那些余孽,只恐蒙古兵去而复返。”
白俊彦拈着胡子,眼中神色一闪而逝,说道:“要想除掉他们,易如反掌,哪里用得着火攻。”
“哦?你有何妙计,快快说来。”德王府如今是李好贤的心中大事,一听这个老头的话,顿时激动起来。
白俊彦凑近了,低声说道:“几万人困在王府,免不了吃喝拉撒,人可以不吃饭,却不能不饮水。济南泉水遍地,那德王府内的濯缨泉水流来自濯缨湖,只需投毒在泉水,保管叫里面的几万人死无葬身之地。”
李好贤抚掌大笑道:“还是你们读书人心肠狠,我怎么就想不到这样的毒计!”
白俊彦尴尬的呵呵一笑,心道:若不是你想火烧济南城,我也想不出这样的毒计来,还是被逼的啊。
第二百三十五章 龙抬头
二月初二,龙抬头。
以龙为图腾的先民们,或许不会想到,他们的子孙后代以最强者的姿态屹立在世间,长达几千年。
金陵岂是池中物,即便暂时搁浅,终有腾空之时。
这一天,清流关持续的炮击终于结束,连日的炮击让清兵的防御工事不但无法继续修筑,以前修好的也炸的七七八八。山顶的炮声停了,清兵没有丝毫的懈怠,反而更加紧张起来。
清流关上的厚土营将士,人人甲胄齐全,站立在山前。侯玄演腰杆笔直,斜侧着肩膀,看上去有些滑稽,扬声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们的机会来了。奋勇杀敌者奖赏不缺,临阵退缩者立斩无赦,斩敌一人就是十两纹银,连杀十人擢为武官。行了,我也不废话了,今日是北伐军全军出击的日子,我们厚土营也不例外。”
侯玄演拔出宝剑,往山下一指:“下山!杀尽了清兵,我们好论功行赏。”
如同怪兽呜咽的号角声,在各个阵线响起,神州一片肃杀之气。
清流关下,严阵以待的清兵,眼看着无数的人马翻下山来。黑漆漆的方阵排列,井然有序地冲下山来,就像是巨石一般撞向清兵的阵营。马蹄扬起嘶叫,嘴里喷吐着白色的雾气,大战一触即发。
侯玄演远眺了一会,山下的大战虽然惨烈,但是却没能吸引他的全部注意。侯玄演的心神已经飞到了寥廓大地上,每一个战场。厚土营有阎应元指挥,这注定是一场持久的血战,下了清流关双方短兵相接,近在咫尺的距离没有什么计谋可以发挥。
景祐元年二月初二,越国公侯玄演的厚土营与济尔哈朗的两蓝旗大战清流关。双方从清晨战到夜晚,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山川为之变色,天地一片腥膻。
济尔哈朗最终退守凤阳,侯玄演入驻定远,北伐中路军持续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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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中府,硝烟弥漫,杀声震天,川兵和鳌拜的镶黄旗残兵,展开了最后的厮杀。踩着所谓满洲巴图鲁的肩膀,杨展和他的手下川兵已经名震天下。随着从湖广源源不断运到前线的盔甲和武器,川兵的战力与日俱增,到此时已经凭借着人数优势死死地压制住了镶黄旗。
鳌拜的身躯比一般人粗壮许多,两条膀子如同寻常人的小腿一般,肩膀高高隆起,骑在马上如同一只凶兽。左冲右突杀伤无数,川兵在杨展的指挥下,慢慢地杀散他身边的清兵,用简易的绊马索将他和亲兵围在其中。清兵的人数越来越少,虽然看到自己的统领被围困,拼死想要杀进来营救鳌拜,但是却怎么都突不破川兵的人墙。
杨展从远处纵马前来,手中的长枪一横,并不是上前厮杀,而是喊道:“火铳!”
从川兵的身后,一支头戴白底红缨的帽子,身穿黑色布甲的火铳手,半蹲在地上举枪点火射击。鳌拜的亲兵将他围在中间,这些人肉盾很快就纷纷被射倒。鳌拜双眼充血,用蹩脚的汉语骂道:“懦夫汉狗,射人也不敢用弓箭么,有本事来厮杀啊。”
杨展横着枪仰天大笑,只觉得胸中说不出的快意,他是武探花出身,一身技艺不俗弓马娴熟,但是却一点上前的意向都没有。笑完之后扬声道:“鳌拜,杀猪用刀,却从来没有听过猪抱怨屠夫为何不和他用牙来决胜负。我等汉人比之尔等,恰如人与猪狗,哪来的公平可言。”
鳌拜气急败坏,怪叫一声拔开倒在他身上的亲兵尸体,手拿着一柄大刀向着杨展冲来。杨展轻飘飘地从亲兵手里,接过一支最新式的火铳,刚刚从湖广运来。举枪瞄准,扣动扳机,枪机上安有燧石,利用撞击时发出的火星点燃火药,砰地一声。
这一枪打在鳌拜的肚子上,白花花的肠子流了出来,鳌拜低头一看捂着肚子继续往前冲。此时杨展才刚刚换好火药,好在鳌拜被绊马索阻挡,杨展举枪又射,正中他的脑门。鳌拜一身的武艺,没有一点施展的余地,就如同身负蛮力的野猪,在被宰时也只能叫唤两声一样。靠蛮力征服世界的时代,正在越走越远...
残存的清兵,一个个的减少,这是一场没有俘虏的厮杀。双方如同烈火碰到了燃油,烧不尽燃不完就不会停止。
豪格当初征蜀留下的这一路人马,和他们的统领鳌拜一起尽数覆没。
二月二当天,川兵杀尽镶黄旗留守兵马,取得川蜀的大门陕西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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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济南,士卒们将全城所有的毒草、毒药甚至是泻药汇集到一处,用大铁锅熬制之后倾倒入濯缨湖引入德王府的小溪中。毒性被河水稀释,很难致死,但是喝了之后想要安然无事是不可能了。
王府中的清兵,很快就出现了毒发的症状,有的肠穿肚烂,有的只是身体不适,还有的拉稀。被毒死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巨大的恐慌开始在德王府蔓延,人不能不喝水,但是如今王府的水源已经被污染,这些人陷入到渴死或者中毒的艰难抉择中。
铁杆汉奸,山东河南招抚使,总督王鳌永正在斗志昂扬地宣讲忠于大清,让将士们暂停饮水,等着清廷的援军到来。阿哈旦赞赏的目光,给了王鳌永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被满清主子欣赏,那是何等的荣耀啊,王鳌永的语调又上升了一些。
突然天空中飞下许多圆滚滚的物体,王鳌永还以为是外面的北伐军在抛石,躲起来一看竟然是一颗颗的人头。
原来是李好贤下令,将里面的汉奸家眷杀头之后,用抛石器将人头丢到王府中。
王鳌永胸前接过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刚想丢掉,突然凝目一看,顿时晕死过去。这颗小小的头颅原本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王鳌永刚刚懂事的小儿子。
王府内的清兵,经受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渐渐地失控起来。
终于,陷入崩溃的清兵打开了王府大门,红着眼冲了出来找北伐军拼命。
迎接他们的,不是持刀的战士,没有公平的厮杀。黑漆漆的炮管带着小一号的火铳,还有那漫天的箭雨。火力覆盖之下的王府大门,成了通往地狱的捷径。
一轮射杀过后,困兽之斗的清兵最后的一口精气被耗尽,北伐军涌入王府,将里面的清兵围了起来。
王鳌永梗着脖子,仰天怒骂,一身铮铮铁骨,看上去是个硬骨头。可惜他骨子里流的是汉家的血脉,这一腔的忠诚,却给了关外的建奴。浮来山的好汉刘勇,也十分敬佩这个满清的忠臣,于是和手下将他的遗体剁碎,丢到了茅厕当中。
这一天,李好贤派兵仔细搜寻,将沿途一路屠杀的两万朝鲜鸟铳兵小心翼翼地一个个搜索出来,割下脑袋垒在济南城郊。李好贤亲自摆酒,祭奠被屠的同胞,也祭奠死去的将士。
做完之后,李好贤沉声道:“传信与大帅,我已杀尽仇寇,幸不辱命。”
火字营红色的旗帜上,一只浴火的朱雀怒目展翅,仿佛想要用烈火涤尽人间的罪恶。火,是天罚,上天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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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天下谁人识得君
三月,草长莺飞的时节,侯玄演连破英武卫、飞熊卫,拿下中都留守司重镇临淮。
临淮与凤阳毗邻,站在临淮的城楼上,就能看到凤阳城郊的防御工事,侯玄演紧闭着双眼用大拇指揉了揉太阳穴,缓解着疼痛。连日的征战让他的后颈肌肉酸痛难忍,这还是没有亲自上阵杀敌,侯玄演长舒一口气说道:“这些天将士们辛苦了,我们在临淮休整三天,杀猪宰羊犒赏三军。”
消息传开,欢声雷动,吓得远处的清兵高度紧张,还以为那群疯子又要扑上来了。
临淮城中炊烟阵阵,厚土营为主的北伐中路军齐聚,篝火前煮肉吃酒。北伐军的军纪虽严,却没有禁酒一说,但是不许多喝。离家日久的汉子们,三五成群围着篝火大呼小叫,临淮的百姓好奇地从家中张望这支与众不同的兵马。
侯玄演独坐在中军大帐内,蜷缩着身子,单手绕过脖子,捏着自己的肩膀。酸痛感一直在那骚扰自己,就像是落枕一样,动一下就疼。
胡八万兴高采烈地端着一碗肥的流油的肉进来,笑道:“大帅,今天营里宰猪吃肉,俺给您盛了一碗。”
侯玄演看了一眼,那白花花的肥油,再没有半点食欲,指着肩膀说道:“八万,我肩膀疼的厉害,过来给我按按。”
将士们在外面吃的正高兴,突然听到中军帐中一阵杀猪似的嚎声传来出来,纷纷放下碗筷往大帅帐中望去。只见国公爷的亲兵头子胡八万连滚带爬逃了出来,侯玄演手提着宝剑边追边骂:“你他娘的要捏死我是不是?”
秦禾慌忙上前,抱住他劝道:“督帅,这是闹得哪样。”
“老子肩膀疼,让他给我按一按,差点让他给我捏下一块肉来。”侯玄演连气带痛,秦禾在一旁看着,侯玄演不是夸张,他眼角甚至痛的留下了几滴泪珠。国公爷性子坚韧,伏击的时候钻到草里两天都不带动的,竟然被捏哭了...
秦禾脸色一肃,转头骂道:“八万,你下手怎么这么没个轻重,真伤了督帅怎么办。”
胡八万也是一脸委屈,他天生手劲就大,而且自己皮糙肉厚,从没给被人捏过肩膀。见状索性梗着脖子,赌气不说话。
“你还不服!你看看你都把督帅捏哭了!”秦禾见他这幅样子,也是动了真怒,大声喝骂道。
侯玄演一听,当即跳了起来:“放屁!老子这是迎风流泪,打小落下的毛病,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周围的将士哄然大笑,只有胡八万自己还是觉得委屈到不行,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憋屈。这股情绪积压已久,并非今日才有,只是借着这个时机爆发了出来。
侯玄演一见他这副样子,气消了一般,笑骂道:“这劣货现在一定是在心里骂我,他娘的。”
他曾经答应过胡八万,让他真的带兵前去打仗,做一个冲锋陷阵的猛将。但是一直以来,私心想把他留在身边,也算是念旧的表现。侯玄演叹了口气,疼的呲牙咧嘴,还是嘴角一勾说道:“罢了,老子写封信给李好贤,你滚回烈火营去吧。”
胡八万猛地低下头来,脸上不服的神情烟消云散,臊眉耷眼地上前说道:“大帅,标下就是一时手上不慎,不至于啊。您要是把我赶回去,大哥他岂肯罢休。”胡八万是李好贤在登州时候的小弟,只因他有万夫不当之勇,李好贤特意派到侯玄演身边护卫他的安全。要是被赶回去,确实很难跟大哥交待。
侯玄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在扬州大铜山,阵杀李率泰,那时候我就曾经许诺过你,让你做一个真正的武将。也怪我一直有私心,想把你们都留在身边,现在不比以往,我手下猛将如云精兵如雨,根本不需要自己上阵杀敌了,留你在身边用处不大。我给你写封信,你就去山东找到李好贤,博一场功绩出来,给大家看看。大丈夫生逢乱世,当陷阵杀敌,扬名天下。你收拾一下,今夜就走吧,到了山东给我带句话,让李好贤稳定山东局势,不要轻易冒进。”
胡八万心中左右为难,既不舍得离开,又想前去山东实现抱负。侯玄演本想踹他屁股,碍于腿的长度,一脚踢在他的大腿上,骂道:“婆婆妈妈,能成什么大事,滚吧。”
侯玄演说完转身进了大帐,不一会张一筒红着眼圈出来,手里捧着一根双扣腰带。大明盔甲有些重量,不收腰的话就会压在肩膀上,影响武将的发挥。侯玄演这根腰带是上好的质地的皮子,价值不菲。张一筒将一封信交给他,说道:“八万哥,你以后一定要扬名立万,我好和自己儿孙吹嘘,我曾经和大英雄胡八万出生入死。”
胡八万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信揣到怀里,系上腰带,在大帐前抱拳重重鞠了一躬,牵着马转身离开。
除了大营,胡八万一人一马准备跨越淮安,前去山东济南找寻李好贤。如今路上不太平,虽说这一路都是北伐军打下来的地方,但是很多地方并没有派驻官员。这些无主无官之地,现在全凭着一些乡绅管理,世道不太平,道路上乱的很。
胡八万出了大营往东拐了一道弯,顺着官道,看到几十个骑士护着一辆马车往临淮赶去。胡八万见他们未剃发便知道是南边来人,于是好心停下马喊道:“前面正在打仗,越国公驻守在临淮,你们要是没事不要再往前走了。”
领头的骑士见他一身打扮,也是个军伍中人,应该是北伐军的自己人。他欠了欠身子,抱拳道:“好叫这位兄弟得知,我们正是要去越国公大营的。”
胡八万听完突然有一股很伤感的情绪,应诺声后一夹马腹,背对着临淮,渐行渐远。
马车里探出个白皙的少年面庞,就是有些过于秀气,甜笑着问道:“小将军,我们到了么?”
“嘿嘿,没有到,就是碰到了个怪人。”
大帐内的侯玄演,坐在桌案前,自己揉捏着肩膀。一股孤寂感涌上心头,天下谁人不识君,可是天下又有几个是自己的朋友。这些年金戈铁马刀光剑影的经历,一幕幕涌上心头,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梦里。大帐外面此时正有一个昂扬的汉子,策马而去,这是属于他们的时代,是他们的波澜壮阔,自己究竟是个外人。
解开案上的酒囊,侯玄演捏着嗓子,施施然唱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
暮色渐深,一个瘦小的身影掀开帐门,看了一眼蜷缩在椅子上的侯玄演。后者的手里握着一个酒囊,开口向下,地面上湿哒哒的,帐内全是酒气。情况一目了然,侯玄演喝醉之后,将酒洒在了地上,此刻正在睡觉,还有着轻微的鼾声。
小瘦子蹑手蹑脚来到近前,吐了吐舌尖,用尽力气才将他的胳膊扳开。解开胸前的甲胄,借着烛光近前一瞧,果然肩头已经有些红肿,小瘦子莫名地脸色一红。不得不说,胡八万天生神力,让他来揉肩真是作死。
小瘦子环顾四周,终于在角落发现一个木盆,倒上两瓢冷水,用帕子沾了水,敷到侯玄演的肩头。
侯玄演肩膀受凉,眼睛徒然睁开,腾地一下坐起身来。他旁边的小瘦子躲闪不及,被撞倒在地,捂着屁股呼痛。
“你是谁!”一股凉飕飕的冷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侯玄演抓起案上的马鞭,怒目圆瞪。
小瘦子蹲在地上结结巴巴,吓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
幸亏秦禾冲了进来,赶忙解释道:“督帅,这是金陵医学馆新来的小军医,是马士英马大人特意选派,专门看觑您的身子的。”
听到是自己的私人医生,侯玄演顿时放心下来,上前拉起他说道:“嗨,那你怎么不早说,哈哈,不过你这身子骨可不行,一撞就倒怎么随我行军,好在你还年轻,跟着我好好练练。”
小瘦子敢怒不敢言,强颜欢笑地假笑一声就低下了头,咬着嘴唇双手暗暗揉捏自己的屁股。这一下摔得可真不轻,这个国公不是说是个书生出身么,怎么莽撞的跟个粗人一样。
侯玄演顺着火光望去,自忖道:这小子脖子真白。
第二百三十七章 围而不攻
景祐元年三月,临淮城内。
经过一番推拿,侯玄演浑身的疲劳一扫而空,专业的确实不一样,有了新来的小军医,让他一解此前的疲态。
侯玄演站起身来,双手一举,小军医上前给他穿上盔甲。侯玄演见他忙了这么一会,竟然累的额头一层白毛汗,不禁笑道:“小羊子,你这体格可不行,将来讨了媳妇,怕是会被戳着鼻子骂你没能为。要是遇见泼辣点的,说你银样镴枪头都有可能,那时候你丢不丢人?”
杨符锦低着头讪讪一笑,干笑两声,并不接话。
侯玄演倒是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军医,并且在帐中给他留了一张小床,让他和自己住在一块,方便时时治疗。可惜的是这个新来的和胡八万正好相反,什么事都娘娘们们的,侯玄演到也不在乎。反正人是马士英送来的,肯定经过了潜象营的调查,祖宗八辈都是清白的,才可能送到自己身边。
三天时间已到,修整的日子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攻打凤阳城。
外面三军早就收拾齐整,厚土营的将士整装待发,侯玄演掀开帐门的那一刻,帐前的将士一起抱拳高喝:“督帅!”
侯玄演一扫前几天的阴霾,边踱步边说道:“中都凤阳是太祖高皇帝龙兴之地,太祖高皇帝带着我们汉人在两百多年前驱赶蒙元鞑子,恢复汉统,真乃万古未有之壮举。如今你和我有幸,得此机遇,再建此功。我们此番攻打凤阳,必受高祖庇佑,旗开得胜,杀尽中都清狗!”
“建军北伐,所向无敌!”
“建军北伐,所向无敌!”
“建军北伐,所向无敌!”
...
踏着朝露,大军打开了临淮大门,直奔严阵以待的凤阳。
朱元璋取“丹凤朝阳”之隐喻,取“凤凰山之阳”之意,给这片土地取名凤阳。洪武二年九月朱元璋下诏,以临濠为中都,建置城池宫阙,如京师之制,从此,一个动用百万之众,征集全国物资,耗用万万计银两的浩大的中都工程,在这里开始了。朱元璋在洪武七年改中立府为凤阳府,同年府治由古濠州城前往新建的明中都城,这是一座和大明同岁的新城,但是并不是一个小城。
有人说凤阳城楼之雄伟,曾写道:层檐三覆,栋宇百尺,巍乎翼然,琼绝尘埃,制度宏大,规模壮丽。登焉则江、淮重湖萦紏渺弥,一目而中都诸山空濛杳霭,隐见出没于云空烟水之外。
侯玄演骑马在高岗眺望,上面写着“万世根本”的凤阳鼓楼堵在眼前,跟座小山一样。这样厚的城墙,很难被火炮轰开。城的四周环水,护城河宽似大河大江,水色碧绿,一看就是深池。吊桥一关,要想攻破此城,难度着实不小。
凤阳城开有六道城门,济尔哈朗人手不足,防守必定有轻有重。侯玄演仗着自己人多,三面围城只留一个北门,号角声一响,十万多人马架桥攻城。铺天盖地的人潮涌向城楼,这里虽然不是清兵的最后一道防线,但是只要打破凤阳城,全歼济尔哈朗的两蓝旗人马,满清就如同待宰的羔羊,再也无力与北伐军对抗。
济尔哈朗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守得格外卖力,亲自上城墙督战。仗打到这个时候,没有自己的兵工厂的满清,失去了郑芝龙的援助,而且海面被松江水师封了,也无法从佛朗机人手里购买火药。所以他们虽然还有自己产的一些劣质火炮和弹药,却已经无法用利器红衣炮守城了。
侯玄演在远处看着第一天的战场,心中冷笑起来,满清已经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离死透已经不远了。这两年来,让他们霸占中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汉人百姓。可恨的是,若不是有着数之不尽的汉奸,这群人早就被赶回关外穿着兽皮打猎去了。如今却还一个个人模人样地,将汉人华贵的衣料裁剪成可笑的服饰,住在雕梁画栋的大院当中,享受着奴仆如云妻妾如云的生活。
阎应元匆匆赶来,脸上挂着很明显的忧色,倒吸一口气重重地吐了出来,然后站定说道:“国公,这样打下去不是个办法,我看凤阳如此难攻,不如围而不攻。”
侯玄演低头沉思,阎应元说的有一些道理,抛却收复中原的急切心理,这个时候更应该着急的其实是满清。若是调兵前来,将凤阳的七万清兵和济尔哈朗困在里面,然后守株待兔专打各路援兵,那么满清时最难受的。水字营十万人守在福建,江南可以说万无一失,还有一支湘兵营十三万人,在西南为彭柱泽镇场子。这些人随时可以抽调北上,若不是顾及到庞大的军费开支,侯玄演早就全部调来北伐了。
“围点打援,倒是一个好主意,当年李世民就是这样围住洛阳的王世充,将他的势力彻底打垮。这样吧,我即可传令让夏完淳带兵北上,咱们也来一回李二的招数。”
退兵的鼓点响起,北伐军虽然为之一愣,但是严明的军纪还是让他们及时撤回。济尔哈朗并没有制止清兵的欢呼,但是他的眉头紧皱,看上去没有丝毫的笑意。苏班岱上前喜滋滋地说道:“王爷,明军又退了,哈哈,咱们又得胜啦!”
济尔哈朗一脸怒意,抬手就是一鞭子,抽在苏班岱的脸上。一条红色的血痕,触目惊心,苏班岱不敢呼痛,吓得跪在地上。
“蠢货!你自己想想,我们上次得胜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就你这猪脑子,还能统兵打仗?”济尔哈朗身为满清亲王,是伪清朝廷权势最重的几个人之一。他的雷霆一怒,也让周围的清兵将领突然醒悟,他们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胜利过了...
上一次?难道是豫亲王多铎还在的时候?
试了试水的侯玄演,和阎应元一样,已经看出硬攻的下场绝对不善,一道命令下去,十三万湘兵即将北上。
凤阳城外,一张大网已经结下,只等着四面八方的援兵前来自投罗网。出乎他意料的是,满清早已没有了什么援兵能够前来凤阳,山东全境被北伐军攻占,已经让北京城中的满洲贵族吓得魂不附体。山东紧挨着京畿,他们正拼了命的想办法打回山东,暂时没有人顾得上区区凤阳,毕竟这里离北京还有很远。
济尔哈朗的信使根本出不去,他在凤阳已经看清了局势,想要突围但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凤阳。就在他犹疑不定的时候,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景祐元年四月中旬,夏完淳带兵抵临凤阳府,济尔哈朗彻底失去了突围的机会。
第二百三十八章 此间少年,生作死别
湘兵营的到来,使北伐军的实力增加了一倍还多。这绝不是简单翻倍的问题,二十万人往城下一放,所起到的震慑作用,远远大于十万人的两倍。而清流关的打通,保证了物资兵源可以源源不断地运到前线。侯玄演有了充足的本钱,这场仗要怎么打,完全是他说了算。济尔哈朗只能被动地接受,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连突围都是痴心妄想,只能在城中瑟瑟发抖。
侯玄演不知道城中的虚实,打定主意学习当年攻打洛阳王世充的李二,围点打援消灭满清的有生力量。满清如今最怕的,就是打掉他的兵力,区区关外弹丸之地,就算繁殖能力再好,能够养出多少鞑子来?杀一个少一个,杀一对少一双,他们耗不起!而城中两蓝旗几乎全军都在,毫不夸张地说,这里有鞑子立足的八旗之二,他们输不起。
有济尔哈朗和两蓝旗这么大的香饵,侯玄演不怕钓不到满清的援兵,只要有人赶来,在江淮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就是北伐军最好的猎场。
侯玄演揽着夏完淳的肩膀,笑道:“端哥儿,我在去年回京的时候,许了你的姐姐我的弟妹,让你回家与家人团圆一次。哈哈,这次怕是要食言而肥了。这一回北伐,耗尽了国库,不成功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我意已决,不打到山海关外,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撤兵。”过往几次北伐的无疾而终,一直是侯玄演的心病,这一次他处理了郑芝龙,拔掉了最后一根刺,后顾无忧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夏完淳的姐姐夏淑吉,正是侯玄演三叔侯岐曾的儿媳,从这层关系来论,他也算是夏完淳的兄长。自己的弟弟侯玄洵已经死了,但是看这个样子,夏淑吉并没有改嫁的打算,一直住在自己的府上,安心伺候公婆。就夏允彝那个老学究死板的样子,恐怕这辈子也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女儿改嫁了。
夏完淳虽然思念久违蒙面的姐姐夏淑吉和父亲夏允彝,但是他是个国大于家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新婚之夜就招募一支叫花子兵,赶到太湖助战。听了侯玄演的话,夏完淳双肩一耸,笑道:“好在督帅许的话,末将一向是不怎么信的,不然还真要失望一下了。”
侯玄演在战阵前,屡次三番的许诺久战的士卒,带他们回乡。接过战阵打了一场接着一场,暑去寒来已经两年有余,征战在外的将士少有能够停歇的时候。这件事已经成了北伐军中,人人都知道的一条轶闻,人望达到顶峰的国公爷一言九鼎,说的话什么都可以信,就是带你回家不能信。
话虽如此,侯玄演被当众揭发,还是有些脸红。他笑骂道:“不是老子说话不算,实在是局势所迫,计划赶不上变化。我那家中雕梁画栋,玉盘珍馐,娇妻美妾,哪一个都没来得及享受,还不是和你们一样十天里九天征战在外。再让我听到谁嚼舌根子,败坏老子的名声,老子一脚下去就是三百多斤的力道。”
周围的将士们在这种时候,是不怕侯玄演的,只有在他面色难看时候,全军才噤若寒蝉。自夏完淳以下,除了阎应元,都一齐哄笑起来。侯玄演也不恼,笑呵呵地布置着防区,围城是个既然是长期的活,就要安排好兵力才行。
见到侯玄演开始办正事了,嘻嘻哈哈的众将一齐凑了上了,神色慢慢恢复到不苟言笑。
城下突然增加了十三万人马,济尔哈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清廷许诺的援兵迟迟不到,让他陷入了绝望。
作为皇太极的忠实拥泵,多尔衮和他的关系不算太好,济尔哈朗心知肚明。但是局势到了这一步,他还是相信多尔衮能分清轻重缓急,知道派兵支援自己的。
和北伐军的交手不多,每一次都是败的稀里糊涂,济尔哈朗承认城下的北伐军战力很高,但是并不认为自己不能与之一战。
一阵清风吹过,灌进盔甲的凉风让济尔哈朗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城下的北伐军正在变换驻地,本来他们是三面围住,留了北面大开。是个武将就知道,那是怕困兽犹斗,给自己一条活路,免得城中七万人拼命。但是此时四面合围,看来是吃定城中守军了。
济尔哈朗一拍城楼,沉声道:“侯玄演欺人太甚!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打下凤阳来。传令城中搜寻剩下的汉人,全部赶出来帮我们守城,一个闲人也不能有。”
周围的满清将领,一个个面色苍白,大战还没开始恐慌已经在城中蔓延。凤阳城中粮食不足,火药没有,就连滚石都是女子都能搬得动的小石块。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凤阳城中的情况,这样的城根本就没预料到会被北伐军打到这里。
城下年轻的妇人,被驱赶着往城上搬运石块檑木,可怜这些娇滴滴的小娘子,以前在家中丈夫连粗活都会不舍得让她们做,如今却要干青壮还嫌费力的活。隔上几步就有留着鼠尾辫的清兵,提着鞭子站在一旁,时不时的挥动手中鞭子,抽打在这些女人身上。城中刚刚下过雨,道路泞泥湿滑,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大着肚子,费力地搬着一块檑木。突然脚底一滑,年轻的孕妇摔在地上,周围的女人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将她扶了起来。
一个年长的婆子摸着她的肚子,沾满泥土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抹得满脸都是泥土,长舒了口气说道:“还好,孩子没事。”妇人们爆发出一阵低声的喜悦,突然一声鞭子巨响,一个清兵走了过来。
老婆子站起身来,挡在孕妇身前,陪笑着讨好地说道:“这位军爷,她有了身孕,做不了活了,我们愿意替她搬,您就发发善心,让她回去吧。”
她的牙缺了三个,一脸的皮肤早就松松垮垮,笑起来虽然卑微,但是也算是慈眉善目。不知道是多少凤阳孩童印象中,邻家善良的老奶奶该有的模样。
清兵嘴里冒出一句满语,脸上大为不满,一鞭子抽在老婆子身上。鞑子的鞭子极为厉害,就是咬钉嚼铁的汉子,吃上十鞭子也要命丧当场。老婆子年纪大了,又加上天天劳累,哪里吃得住这样的鞭子。一鞭子下去,正中脸颊,老婆子口中吐血倒在地上,眼看是不活了。老婆子脸上的双目圆瞪,里面或许是当年鞑子还没来,热闹熟悉的巷子口...
妇人们惊声尖叫起来,都被这残暴的一幕吓呆了。鞑子犹不解气,连抽三鞭子将孕妇打杀了。年轻的小孕妇双腿之间,一滩血迹慢慢扩散开来,风里弥漫的都是亡国之奴的悲戚!
周围的清兵不为所动,甚至流露出残忍的笑意,上前驱赶着剩下的女人继续干活。
凤阳府的壮丁,都被驱赶到清流关上做苦力,后来济尔哈朗听信了苏班岱的话,将他们全部砍头将人头抛下山去,想要震慑北伐军。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些妇人倚着门盼良人归来的时候,她们的丈夫已经在清流关被屠尽了,更可怜的是她们还要为仇人继续做苦力。
济尔哈朗没想到此举彻底惹恼了侯玄演,一把火把他们烧了个干净,金陵锁钥清流关就这样被攻下了。济尔哈朗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举失掉了最凤阳府前最险要的关卡。
如今城中鲜有男丁,妇孺老人就被逼着从家中出来,为清兵做苦力。
站在城楼往下看,中都凤阳如今跟地狱一般,到处都有皮开肉绽的妇人伏在地上哭泣。这些可怜的人,只要超过一段时间不起来,就会别拖下去处决掉。城中到处都吊着不听清兵指挥的尸体,鞑子们将他们杀了还不算,还要将尸首挂在各家门口,警告他们不听话的下场。
凤阳的一处高门大院前,吊着几十个尸体全是老弱妇孺,最大的白发苍苍,最小的才咿呀学语。几个年轻的妇人衣衫不整,还有个年**童,也没逃过这可怖的命运。看这样子,院中本应该是家破人亡,但是内院里此时正聚着四个少年。
四个人围着一个小火炉,炉中不敢生火,若是有烟冒出清兵肯定会再次进来搜查。门口挂着的尸体是他们最好的挡箭牌,为首的汉子年纪不大,肤色黝黑,皱着眉头说道:“狗鞑子越来越没人性了,我们必须把城里的情况传出去,让督帅知道城中百姓的水深火热。可恨城中的看管实在太严了,你们都说说,有什么好办法。”
原来这四个人是潜象营的暗探,刚刚说话的就是他们的头目,名叫张元化,年纪虽小却是洪一浊从苏州挑选出来的旧班底之一。他们躲在城中已经很久了,前些时间还能往前线传些消息,但是凤阳城被围之后,就再难有所行动了。这些天的打探,他们已经知道城中的情况。若是外面的北伐军全力进攻,凤阳根本守不住三天,说不定一天就破了。只因为此城虽然雄壮,但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里面早就烂透了。守城需要的粮食、器械、兵源,这里统统没有。
一个脑袋圆圆、身子微胖的探子说道:“大哥,现在鞑子的兵力明显不足,凤阳城是方形的,有东南西北四面墙,我看肯定有一些是轮防的。从那段城墙出去,应该可以出城,到时候去营中面见督帅,才好请他快快发兵哩。”这些探子除了年长的林三,其他的都是些少年。洪一浊看中的是少年机灵劲,而且敢打敢拼,顾虑不多。
“你说的倒是个主意,就是不知道狗鞑子如何轮防,咱们若是找错了,岂不是自投罗网。”年长的探子林三,一边擦着手里的刀,一边说道。
旁边耳朵贴着墙的赵宏突然摆手,房中顿时安静下来,不一会一阵哀嚎声响起。很快,声音就消失了,几个探子心知肚明,那是鞑子又在墙外处决人了。隔着这堵墙,就是一条幽深的小巷,以前是坊间百姓来回的过道,现在俨然成了刑场。墙外杀人无算,血流的太多,甚是洇湿了墙面,让这堵墙上很大一块从黄白色变成了暗红色。
等到赵宏示意人走远了之后,张元化站起身来,怒道:“这群畜生!”
“我们正好四个人,今夜每人从城中一面墙翻出去,运气好的有一个可以逃出此城,将城中的事告知督帅。运气差的大不了咱们四个都死了,也好过天天在这里看鞑子干这些丧尽天良的事。”谢惊蛰一拍地面,低声闷喝道。他是浙江丽水人,在这四个兄弟中面皮最是白皙,又被叫做小白。
“小白说的对!大哥,就这么干吧。”林三虽然年纪最大,但是一行人包括林三都习惯了管张元化叫大哥,而张元化却叫他做三哥。好在他们彼此论的清楚,四个人出生入死这么久,早就将彼此的性命交给了对方,感情比亲兄弟还要深厚。
赵元化沉吟片刻,眉毛一挑,说道:“弟兄们,若是如此咱们很可能全部要死,就算有人活下去,也最多活一个。你们想好了么?”
除了贴在墙边放哨的赵宏,其他人纷纷拍着胸脯立誓。
赵宏嘴里含着一根稻草,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也同意。
张元化血气上涌,脸色酡红,拔出潜象营的短刀伸到中间,说道:“好!我们弟兄四个今夜就是死别,从此江湖路远注定剩下一个独行,不管是哪个活了下来,千万记得照顾好你三位兄弟的阿爹老娘!”
三柄短刃一起伸了过来,明晃晃的刀尖碰在一块,四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然。
此间少年四人,在最灿烂的年纪,生作死别,只为了胸中大义。
破马长枪勒燕然,自古英雄出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