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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日生     北上伐清txt下载     北上伐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四章 变通

    淮安城外,是一片尸山血海,硝烟弥漫整个城郊。

    城内的一处府邸内,庭石花木,曲径长廊,更有妙处是一个清浅池塘,水面平如镜,清澈到晶莹。

    仔细往池塘一看,水下竟然是汉白玉石铺就,上面刻着生动的雕像。有歌女舞姬的模样,也有些江南景致,雕工精细到连核桃大小的五指拈花都雕刻分明,衣袂飞天、眉目宛然,有的地方故意模糊几笔,显露出的美丽纹路却更添古趣。

    水池的中央有一座飞檐高亭,四面挑空垂着重重藕纱,亭中有三个中年锦衣男子,正在对坐饮茶。

    淮安有这样富贵的人,几乎全是盐商,亭中更是两淮盐商的翘楚,程量入、黄廷愠、马惯璐,每一个的家财都不下千万两白银。虽然只有区区三个人,却把持着几乎全部两淮的盐运漕运。

    程量入一袭白衣,丰神俊朗,看上去不像个商人,倒像是个风度翩翩的文人。若不是头顶光秃秃的一根小辫,就凭他这个相貌,足够让见过他的少女怀春。程量入虽然年轻,但是他爹程之很早就跟伪清廷通上了信,满清朝中多有他们程家的故交。他抿了一口上好的皇尖茶水,叹道:“天下大势本来已经分明,清兴明亡乃是天意,谁知道突然冒出一个侯玄演。这小子在江南兴风作浪不算,眼下已经打到了淮安。侯玄演的手段,不用小侄再重复了吧,扬州的黄建岭父子就是最好的例子。两位世伯都是小侄的长辈,此时是我们两淮盐商的存亡关头,不知道两位可有只言片语的金玉良言救我等脱此难?”

    同样是富甲一方的豪商,黄廷愠看上去就没有那么好的表象了,他五短身材略显痴肥。白白胖胖的脸颊,陌生人看上去会觉得非常可爱,熟悉他的人可不敢这么想。这个人心计最是狡诈,手段阴损毒辣,得罪了他的小商人,往往被他整的家破人亡生不如死。曾经有一个他的手下掌柜,为他掌管一个店铺,因为经营有道赚了许多钱财。后来掌柜的攒了点钱,准备自立门户,不想把一腔才华用在为他人打工。要是一般的东家,肯定是好聚好散,可能还会聊表心意。但是黄廷愠就暗中使了银钱,上下打点用了下三滥的手段,找泼皮寻事将这个掌柜打个半死,还在他的眼前,侮辱了掌柜的妻子和女儿。一般到了他这个地位的人,自恃身份,是不肯做出这么绝的事情的。但是黄廷愠就像是个一个另类,这个人没有底线。

    黄廷愠低着头笑了一声,说道:“小程不必过谦,我们两淮盐商唯程家马首是瞻,你说怎么办我和老马就怎么办。”他刚说完,马惯璐就含笑点了点头。

    这个园子内除了三人,再也没有其他的人在,外围也是奴仆如云,将他们护在里面。但是程量入还是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我们都是逐利的商人,明也好清也罢,没必要将自己拴在其中一个上。骏马被拴在柱子上,自然可以被人喂饱,但是也失去了外面大片的草场。”

    马黄二人对视一眼,黄廷愠微微欠身,低声问道:“贤侄的意思是?”

    程量入眉间一挑,说道:“侯玄演既然是个异数,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扼杀,不然我们投入到满人身上的钱财,就都打了水漂。但是现在他风头正劲,颇有当年泥腿子朱元璋的气势,要是让他侥幸成功,我们也不能引颈待屠。不如派人到他军营许以好处,先递上一层关系,然后我们静待瓦克达和侯玄演相拼。侯玄演败了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万一他胜了我们就做苏州的顾有德、金陵的吴济坤,有何不可?”

    黄廷愠皮笑肉不笑,尖尖的声音让人一听就觉得不舒服:“贤侄的意思是,要做一棵墙头草?”

    程量入脸色不善,马惯璐忙道:“墙头草好,墙头之草看似软绵无力,却能永远骑在墙上。地上的杂草想要达到这个高度,却万万不能。以一颗草的身份,不但高于其他的草,还凌驾在花鸟树木的上头,岂不正是我们这些商人所追求的境界。”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突然一齐笑了起来,晃着手指指向对方,彼此之间极有默契。他们三家之所以一直以来屹立不倒,始终操控着两淮的盐运漕运,就是因为彼此的合作关系。强强联手打压新起之秀,许多惊才绝艳的商界奇才,都被他们扼杀在起家的路上。三个人渐渐笑的猖狂起来,其中不无得意。

    好一会儿之后,止住笑意的程量入说道:“我们要笼络住侯玄演,这事必须做的机密,不能走漏风声,不然被人传了出去,让瓦克达知道了,这个鞑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贤侄放心,在淮安我们三个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就是天皇老子也别想听闻。反倒是应该好好想想,如何才能笼络住侯玄演,买到这一张的保命符。”马惯璐在三个人中,最为小心谨慎,他对这个两头讨好的想法也最上心,只觉得此法甚妙,合乎他的心意。

    程量入哂笑道:“这有何难,只要是个人就有欲望,有欲望就可以用钱买通他。我听说侯玄演此人一身的毛病,其中贪财、好色这两条最明显。马士英落魄江南,几近乞讨,只因为献上一个女儿,做到了文渊阁大学士;吴济坤修了一个龙潭港,乐得他又是提笔又是送匾额。既然知道了他这个癖好,钱和美人儿还有人比我们拥有的更多么?”

    两淮的商人,确实有资格说这句话,比起金钱美人儿,鲜有人能比得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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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伐军营中军大帐内,朱大典、李好贤站在帐中,侯玄演坐在椅子上,翘着腿问道:“吴易的降书递上去之后,清江浦的守军,有没有增加?”

    李好贤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瓦克达已经被吓破了胆,龟缩在淮安看来是想和我们僵持了。”

    侯玄演坐起了身子,笑道:“你不了解他们,他此刻正在洋洋得意,自以为看透了我的计策。今晚再给他来一剂眼药,将俘虏放回几个去通风报信,我们的演技如此之低劣,俘虏们回去肯定告知瓦克达,到时候他就该起疑心更加迷糊了。”

    李好贤一张脸拧巴着,挠了挠头,凑上前问道:“督帅,您到底是要他信还是不信,别说鞑子瓦克达了,标下都迷糊了。”

    侯玄演看了一眼自己爱将,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你记住了,计策是死的,人是活的。行军打仗没有百试百灵的计策,只有变通才是王道。我不是要他信或者不信,而是他信时我有应对的计策,他不信我也有,而且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就怕他心如止水古井无波,依仗着郑家的火炮弹药、淮安的高城厚墙,跟我们耗在这里,让咱们北伐东路线寸功难建啊。总而言之一句话,我要的是瓦克达心乱,他乱了才能出错,我们才有机可乘。”

    朱大典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悟,李好贤则嗨呀一声:“督帅不说还好,一说标下更糊涂了。”

    侯玄演兴致勃勃,站起身来刚想继续深入讲解,亲兵胡八万在帐外高喊:“大帅,有人求见。”

    帐中三人面面相觑,这里是中军大营,不是府邸后院,什么叫‘有人求见’?胡八万掀开帐门,走进来抱拳说道:“是淮安城里来的。”

    侯玄演沉吟片刻,笑道:“这必是淮安的几个大户,想要来拜山头了。让他们进来,我倒要看看,这些土豪劣绅前来拜我,带的是什么香,心意虔诚不虔诚。”突然,侯玄演福至心灵,低声吩咐帐内的亲卫统领秦禾,将今夜要放的俘虏们,带到大帐的后面除草,劳动改造他们一下。

    胡八万出去之后,很快带着两个人进来,这二人都是普通百姓打扮,进帐之后扑通一声,两个人跪在地上:“草民见过国公爷,代我们老爷给您磕头。”

    侯玄演笑道:“你们是哪家的人呐?”

    “回国公爷,小人两个是程家的奴才。”

    朱大典久镇扬州,自然知道淮安几个豪商,给侯玄演解释道:“是程量入,两淮第一盐商。”

    侯玄演点了点头,突然变脸,呵斥道:“老子是大明的国公,你们和你们的主子是大清的忠臣良民,代他们给我磕头就免了。程量入叫你们来,是要帮瓦克达给我下战书么?我的手下憋了许多天了,那鞑子什么时候出城一战呐?”

    这两个人都是程量入选出来的,自己手下能言善辩心思缜密的人,自然不会被他吓的六神无主。其中一个听侯玄演说完,赶忙道:“国公爷息怒,我们老爷自知犯下了大错,但是那也是逼不得已。鞑子势大,我们老爷只是一个普通商人,城破之后就是亡国之奴。我们一直等的,就是王师北伐,天幸大明有国公您,我们终于等到了王师北伐的这一天。只要国公爷能帮我们淮安人打跑鞑子,让我们重见天日,得以恢复衣冠,我们淮安百姓愿意让国公见到我们的心意。”说完他的手就伸向了袖子,尽管进来时亲卫早就反覆搜查过,他身上没有利器。但是这个动作还是让胡八万等亲兵如临大敌,用刀背一刀斩向他的后腿,让程家的说客哀嚎一声跪倒在地。

    说客拿出一个信封,强忍着痛意说道:“这是我家老爷送给督帅的见面礼,城破之后如数奉上。”

    李好贤亲自上前,拿过信封转身准备递给侯玄演。

    侯玄演摆了摆手,说道:“大声念出来,我听听就是,这是程大义商的拳拳孝心,也是他爱国的表现,我们一起瞻仰一下。”

    他这是怕自己声音不大,外面劳动改造的清兵俘虏听不到,故意让嗓门足够大的李好贤来念。

    李好贤忍不住笑了出来,撕开信封念道:“国公爷在上,草民程量入与两淮商贾贱民再三拜上,我等身陷敌手,惶惶不可终日,眼中泣血以盼王师。今闻王师渡淮水,大军已至城下,草民等无不欣喜若狂。只恨清兵残暴酷戾,无力迎接国公入城,为赎此罪国公大军进城之日,我等愿献白银五百万两,答谢国公以及麾下虎将精兵为我等驱逐鞑虏,让我等重见天日。”

    朱大典惊呼道:“好大的手笔!”

    两个送信的身负要职,察言观色,要将侯玄演的心里真实想法,带回去告知程量入才算是完成了任务。他们抬眼偷瞧,只见侯玄演面色如水,过了一会沉声道:“这些刁民奸商,毫无诚意,故意落款都不留,生怕我交到满人手里结果了他们。看来不过是想要许下一个空头承诺,我们打破了城池,他就可以花钱买命,我们打不破淮安,他们继续做清狗的顺民,真是好算计啊。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他要想活命,就要想办法帮老子破城。如果我打下了淮安城,而你主子寸功未立,城破之日就是他全家死绝之时。到时候你们程府,连一条活的狗都不会留下。”

    两个送信的面带苦色,对视一眼,浑然不知此时外面正有一群清兵竖着耳朵倾听。侯玄演的苦肉计假的有些过分了,就好像一群戏子拿着三国演义当剧本,来了一出极其业余的场景还原。以至于这些清兵俘虏,都知道自己将要被“逃跑”了。但是清兵军法极严,做了俘虏就是大罪,逃回去之后也要受到惩罚。但是若能立下功劳,就可以逃过惩罚,说不定还有奖赏呢。至于消息准不准,管他的,到时候鞑子一刀砍了几个商人的脑袋,死无对证。这几个清兵虽然也觉察到有些不对,但是为了能够立功免罪,都已经开始想好逃回去之后怎么添油加醋地讲述一遍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真正的计策

    月上三更,北伐军的营寨内,一群俘虏静坐在地上,静谧的夏夜仿佛能听到砰砰的心跳声。

    一阵的脚步声传来,急促喘气声清晰可闻,清兵被俘参将刘应元按压住躁动的俘虏们,沉声道:“别着急,等着看。”

    牢门被轻轻推开,吴易亲自前来,身后带着一群甲胄穿戴齐全的军士,刘应元心底冷笑一声,脸上却是很激动的神色。

    吴易环视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将这些人带到外面,国公有令让我来处决他们。”

    守卫俘虏的小将身处水字营,自然是认得吴易的,心底虽然疑虑但是却不敢质问。他刚刚从营帐中爬出来,眯着惺忪睡眼,说道:“将军有令,快快放人。”

    吴易带人将他们押到营后的树林中,吩咐手下解开他们身上的镣铐,笑吟吟地说道:“我和你们瓦克达郡王已经定好,明日就将举起归顺大清,你们回去后告诉郡王,侯玄演大军要打清江浦,决堤用水计。”

    刘应元心中鄙夷万分,嘴上一副激动的模样,说道:“将军救命之恩,小人等没齿难忘。”

    吴易握着他的手,低声说道:“此事万分紧急,事关整个两淮百姓死活,回去后切记要跟郡王说清楚。”

    刘应元心急如焚,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听他废话,点了点头带着人钻入夜色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吴易拍了拍手,对自己的手下说道:“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去找督帅讨杯酒喝。”

    中军大帐,侯玄演全身披挂,闭着双眼坐在上首。北伐军各级将领汇聚一堂,吴易掀开帐门进来,见到这个情景也下了一跳。

    侯玄演眼睛睁开,问道:“怎么样?”

    “已经按督帅的吩咐,把人放了。”

    李好贤终于坐不住了,仗着自己受宠,站起身问道:“大帅,事到如今您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可以跟我们说了吧。我们的计策如此拙劣,您怎么还是派人埋伏在清江浦的路上?标下这几天,头发都揪光了,想的脑袋疼。”

    侯玄演哈哈一笑,说道:“淮安到清江浦,我已经设下天罗地网,瓦克达必定会走这条路。他被我们二十万人,围在淮阴,我们急的是什么时候拿下他,所有人都知道他没有机会,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再加上淮安的地头蛇来与我们联系,知道此事后瓦克达岂能不起疑心,他时刻还要提防里面的汉人开城投降。

    如果你是瓦克达,听到俘虏们的话,你会想什么?”

    李好贤脱口道:“杀光盐商,据城死守,耗一天北伐其他路就难受一天。”

    侯玄演走到帐中,一边笑着拍着他的肩膀一边说道:“你是以己度人,李好贤是为其他弟兄力抗敌人的大将,瓦克达却不是。我猜他肯定是要玉石俱焚。

    在他看来,我们用苦肉计,是为了打破淮安城。真到了那时候,淮安里面的就是我们了,他何不决堤清江浦,将我们二十万人淹死在这里,反正受难的都是汉人百姓,他更加没有忌讳了。能用汉人百姓的命,换来全歼二十万兵强马壮的北伐军,我相信瓦克达很愿意这么做。反正他留在淮安,是惊弓之鸟,早晚担心被人出卖。”

    李好贤眼色一亮,说道:“所以督帅料定,他肯定会撤到清江浦,佯装中计,将淮安拱手相送。等我们进去之后,他再水淹淮安,将我们全歼?”

    “没错,本来我还有点担心他不上当,淮安盐商程量入却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这下我不相信,他还敢死守淮安。他若是动了心思决堤,势必带走自己所有的精锐,留下一群老弱病残。清江浦一路,就是他们的葬身之所。”侯玄演语气逐渐加重,所有人都听得出铮铮之音。众将心中暗道:看来国公是存了心思,杀尽这些清兵了,据说里面还有不少汉八旗的清兵...

    朱大典也是到现在,才明白侯玄演的真正意图,他不是想要淮安,而是想要所有清兵的性命。想到这里他站起身道:“瓦克达若是真的动了心思要决堤,那他死的也不冤了,决堤这可是天怒人怨的恶行。”

    侯玄演走回帐前的桌案,杀气腾腾地扬声说道:“众将听令,水字营分兵由吴易率领去攻打清江浦,朱大典带着剩下的人,随时准备收复空城淮安。李好贤,你随我去清江浦半路,我们且看瓦克达自投罗网。”

    侯玄演如此笃定自己的判断,其实也没有其他的原因,就是因为洪一浊最近在两淮吓得功夫太多了。大小情报掌握的一应俱全,连瓦克达几个小妾都一清二楚,而且他断定这种姓爱新觉罗的家伙,是不会把汉人百姓的命放在心上的。为了全歼自己这二十万兵马,让他淹了应天府他都肯。

    三更天的时候,北伐军全军出动,不点火把趁夜色掩护,各自行军。清江浦的南边,有一道山谷在清江浦和淮安的中间,叫做丘陵岗。火字营伏在此地已经有一天的时间了。

    小兵张世杰紧了紧衣服,抱怨道:“出征时侯是三伏天,穿的单薄,现在都秋天了,不知道打完这一仗,给不给发点厚衣服。”

    旁边的草堆中,一个老一点的兵,他是苏州当初的船王张家的护院出身,后来编入了剿恢义师,名叫黄三。黄三探出头来说道:“你小子放心吧,咱们跟着大帅打仗,从来没有饿着冻着过。”

    “黄三哥,你说清狗会从这里走么,我的腰都蹲疼了。”张世杰压低了声音,凑近了问道。

    黄三脸色一变,骂道:“你个不成才的小混账,大帅他老人家什么时候计策不准了,还轮到你在这里猜疑?老子们跟着大帅南征北讨,什么时候抱怨过了,让你蹲一天你就受不了了?我看应该让你跟着清狗混,打起来了跑就是了。”

    张世杰嬉笑道:“三哥你别生气,我这也没抱怨,就是问一问啥时候来。”

    突然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响起在山谷,清兵涌入了丘岭岗。

第二百八十六章 割下首级八万

    人性的卑劣最终没有让侯玄演失望,瓦克达一心要决堤,用他的计谋害死他的同胞和手下。清兵裹挟着从淮安府搜刮的无穷的财物,匆匆北上支援被围攻“甚急”的清江浦。

    火字营只埋伏了一天,就有大鱼上钩。因为是决心炸开堤坝,清兵主力全员出击。留在城中的,都是被瓦克达划为可以抛弃的一批人。

    淮安基本上不设防,瓦克达生怕侯玄演不率兵入城,甚至过分到擂起战鼓出征清江浦。

    巨大的响声在静谧的夏夜里突然响起,远处的北伐军主要将领笑的前仰后合,朱大典算是比较稳重的,没有跟着血气方刚的年轻将领一起大笑。他轻笑两声:“打了一个月的淮安,没想到今夜被瓦克达拱手相送,国公妙计奏效,咱们也准备入城吧。”

    淮安附近的州县,众星拱月一般把淮安城护在中间,瓦克达弃城而走,淮安落到北伐军手中。月亮没了,众星拱卫的效果基本趋于零。失去了淮安的策应掩护,大河卫、刘伶台都将唾手可得。

    瓦克达出兵,闹出的动静太大,淮安城的守军虽然都是些弃子,也象征性地抵抗了一番,然后就黑压压地跪倒一片,迎接北伐军进城。朱大典率军入城,吩咐水字营控制好各级衙门,封锁路口接管城防,然后就登上城楼远眺。今夜黑云密布,北边的城郊如同墨一般的漆黑,只能隐约看到几棵巨叔立在那里。

    亲兵上前给他披了一件玄黑色披风,问道:“老爷,在看什么?”这个时代的亲兵,大多是宅院里养大的家生子,忠心耿耿,战时为亲兵,闲时是忠仆。

    朱大典提了提披风的襟口,攥紧了拳头,说道:“我看国公爷今夜成就盖世奇功。”

    丘岭岗上,一头钻进山谷内的清兵,浑然不觉在他们的两侧山上,十万人正在跃跃欲试。

    侯玄演见到人进来的差不多了,伸手一摆,苍凉的号角声突然在山谷响起。火字营攻城这么久,这象征着北伐军进攻的角声早就成为了清兵的梦魇,自瓦克达以下,都耸然一惊,只觉得自己掉进了一头噬人的巨兽口中。

    炮火声从地底响起,埋好的炸药瞬间被点燃,北伐军全部爬倒。只见丘岭岗的前端后端尽被炸碎的巨石堵住,一双大手从巨石间无力的伸了出来,再也不能动弹一下。磨盘大的石块封锁了前后道路,巨大的火球从山顶点燃滚落,炮声被山谷的回音加持,一声声的如同闷雷一般,山谷中已经成为了人间炼狱。

    瓦克达无力的躲避着炮火,想要还击也无从下手,漫天的箭雨和火铳散弹铺天盖地地落下,这个决心防水淹没两淮的鞑子,最终死在了自己黑心下。如果他有一丝的人性,不想决堤的话,他绝对不会死。侯玄演一时半会也拿不下与大河卫、刘伶台呈掎角之势的淮安。

    火光冲天而起,佯攻清江浦的吴易见到这边的火光之后,将侯玄演的计划告知三军。大小将领们先是欣喜万分,然后层层传递下去,士气空前高涨。清江浦的守军望着下面过年一样的北伐军,茫然无措,但是他们知道敌人的兴奋就意味着他们的苦难。

    清江浦一个小小的驻所,总共才两千守军,哪里能守住这群打了鸡血的北伐军。很快,残破的城门被火炮轰开,吴易一声令下,全部冲了进去。

    “披甲者一个不留,速战速决!”冷冰冰的命令从这个太湖水上枭雄的嘴里说了出来,跟随他来的几乎全都是当初的太湖义军。这些人是水字营的班底,也是最狠辣的一支北伐军。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清兵南侵的幸存者,家人几乎全部惨死在清兵刀下。在太湖的芦苇中,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活的如同一个个的水鬼一般,和当时不可一世的清兵周旋了一年时间,心中岂能没有戾气。

    打破清江浦的那一刻,就如同地狱开关,百鬼夜出。清江浦内屠杀起百姓来,凶神恶煞的清兵,如同一群绵羊一般,跪地请降。钢刀砍下的瞬间,他们也只是紧闭着双眼,没有人敢于反抗。血腥气冲天而起,吴易背负双手站在城楼,胸中一股酣畅的快感流遍全身。

    远处的李好贤和他有着同样的感受,山谷中清兵的哀嚎惊天动地,甚至有那么一瞬压过了炮声。前后两端都有被隔在山谷外的清兵,进退不得。就算他们想要冲上山来和北伐军厮杀,都要望着巨石堆无可奈何。只有更远处的淮安,这三点中的起点,一片祥和。百姓们欢天喜地走上街头,迎接王师进城,程量入亲自组织人,来到衙门口犒军。

    朱大典笑呵呵地招待了这些人,然后安抚百姓各自回家,等待国公爷入城。

    天色拂晓,丘岭岗中北伐军也算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老兵,还是有很多人忍不住呕吐起来。黑色的血液流淌在山谷中,如同涓涓细流,踩上去很是粘湿。令人作呕的气味,混杂着烤熟的肉香,熏得人头晕脑胀。侯玄演下令,将面目全非的清兵割下脑袋,堆放在淮安城郊。这个天下一等一富贵的所在,需要一点血腥气压制住脂粉气。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曾几何时吴越猛士是悍勇的代名词,到现在总让人联想到软绵绵的书生风流。

    瓦克达的八万精兵,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全部死于丘岭岗。

    一个个烧的残破不堪的马车,横亘在道路中央,火字营的小兵用枪一捅,哗啦一声金银财宝散落一地。在朝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发散着富贵的气息。

    侯玄演听到惊呼,朝着越围越多的人群,漫步走来。

    所有人自觉地给他让开道路,看到里面的情景,侯玄演感叹道:“两淮富甲天下,果然名不虚传。大军北伐至此,将士劳苦功高,将这些钱运回淮安,犒赏三军!”

    欢呼声在山谷回荡起来,踩着清兵的尸体,手提着鼠尾辫下的脑袋,火字营兵刃指天,齐呼“大帅”。

第二百八十七章 杀父夺女

    淮安城四门大开,城楼上旌旗摇晃,城下万众相迎。

    侯玄演终于带兵撤离了那个满是尸体焦臭味的山谷,来到城郊只见彩带漫天,鼓乐喧嚣,恍然间有一种感觉,淮安城就像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再迎接新姑爷入闺房。

    侯玄演一夹马腹,枣红色的骏马稳稳地上前,清流关前受的伤已经痊愈,马儿的恢复能力却是不是人能想比的。

    朱大典在城门前,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双手抱拳老腰一弯,高声道:“恭喜国公成就大功,来日扫净中原,驱除鞑虏,功盖寰宇指日可期。”

    春风得意马蹄急,侯玄演仰天大笑,握着马缰说道:“功盖寰宇非我愿,但求能与尔等戮力同心杀尽鞑虏,共同恢复汉家道统。”

    来到淮安城内,出人意料的是竟然在淮安衙署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洪一浊。侯玄演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洪一浊身后两个俏生生的探子,一看就是女扮男装,正是苏州城的两个小贼。他笑道:“大哥,我听了你的话在扬州查通敌盐商,查着查着就杀干净了,左右无事寻思着大哥早完要打淮安,干脆扮作道士混到城中。”

    侯玄演哑然失笑:“你还用扮作道士?”随即心中一暖,这才是义气干云的好兄弟,混进淮安说起来云淡风轻,但是其中的凶险只怕是比战场厮杀还要大。怪不得潜象营报告的消息如此详实,原来是他们的头,打入了敌人内部了。

    侯玄演拍着他的肩膀,拉着他走进衙门,南征北战东征西讨这么久,淮安的衙署也算得上最精致典雅的了。这里本来是大明漕运总督的衙署,后来被瓦克达征用,里面花鸟树木仿若庭院。

    侯玄演往公堂一座,众将分列两边,杀气腾腾。大战刚刚平息,厮杀一天一夜的武将,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血腥气。论功请赏的时候到了,侯玄演在这一点从不吝啬,他手下的将士也都深知这一点。这一番大胜清兵,斩首满八旗兵一万,汉八旗七万,攻下两淮重地,难免又是一番升官发财。

    正在此时,外面的亲兵进来,抱拳道:“大帅,淮安程量入、黄廷愠、马惯璐求见。”

    洪一浊就站在他的身边,附耳说道:“这三个是淮安最大的盐商,他们对清兵的资助极大,若是没有他们满清的军粮早就断了。”

    侯玄演微微冷笑,说道:“让他们进来。”

    程量入带着两个同伴,弯腰走进大堂,心中并不慌乱。他有富可敌国的家资,就连满清在他的财富面前,都选择了合作。侯玄演不是圣人,甚至算不上一个清官,他早就打听清楚,这厮贪财好色,既然如此自己就能笼络住他。

    进到大堂,程量入等人自然知道,坐在上首的必定是侯玄演无疑。三个人撩袍跪倒,齐呼国公。

    侯玄演笑道:“程量入,我在城外的营中,曾经和你的手下说过。若是我进淮安,不是你开的城门,我就要杀你全家。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程量入万万没有想到,侯玄演说话这么直接,上来一句就要杀他全家。饶是他智计百出,此时也惊出一身冷汗,忙说道:“清兵残暴,小人区区一介草民,正想开城迎接国公,没想到国公麾下将士如此雄壮,已然攻进城来。”

    他旁边的黄廷愠接着话茬,说道:“我等沦陷敌手,被逼之下皆有罪责,愿意合力献出白银一千万两,犒劳北伐将士。”

    他们知道,堂中的武将相当于侯玄演的家将,都是他的铁杆心腹。事到临头,也顾不上不传六耳了,当堂就要贿赂天下第一权臣。

    侯玄演站起身来,心中慨叹一身,真他娘的有钱。一千万两,说实话,已经是大明强盛时半年的国库收入了。什么叫富可敌国,这就是富可敌国啊。当初在营中,他说的还是五百万两,如今自己打进城来,一下子就翻了倍。这些人也是知道自己往日的名声,这是真的出血本了。

    他走到堂中,对着地上的三个人沉声说道:“抬起头来,本国公有话要问。”

    三个人缓缓抬头,侯玄演暗赞一声,程量入确实是俊朗出尘的美男子。

    “我问你们,这一千万两,是你们的全部家资么?”

    三个人不明所以,哆哆嗦嗦地回答不出。

    侯玄演继续说道:“我猜肯定不是,你们垄断两淮盐运、漕运,日进斗金,是大明给了你们这无边的财富。可是你们却用来资敌,满清拿着你们的供奉的军饷,吃着你们献出的军粮,在我们的土地上作威作福,烧杀淫掠。今天你们竟然还敢堂而皇之的来到我的大堂,跟我公然行贿,看来是吃定了我侯玄演贪财喽?”

    程黄三个战战兢兢,磕头如捣蒜,越是富有的人越是惜命。往日里他们仗着手中的万贯家产,高高在上,自以为高人七八等,把众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无数的奴仆伺候他们的起居,多少倾国倾城的女子供他们享乐,到现在面对着强势无比的侯玄演,他们外表的强大终于被剥开,露出了金玉其外里面包裹的败絮。

    侯玄演无视他们的求饶,冷声道:“你以为一千万两就能买住我,继续保你们作威作福,往日的资敌罪过还可以一笔勾销?嘿,你也不想想,我要是一刀砍了你,你的家产全部可以充公,我为什么要收你的贿赂?”

    程量入抬起头来,哀求道:“国公饶命,我有七个女儿,六个未嫁,愿意送给国公为奴为婢。”

    侯玄演一脚将他踢到一旁,大义凛然地说道:“混账!我侯玄演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当我贪财好色?我岂肯为了几个女人,就饶过你这通敌的狗汉奸。”

    “洪一浊!”侯玄演高声叫道。

    “属下在。”洪一浊清叫一声,躬身听命。

    “带着潜象营,干活。”潜象营业务熟稔,侯玄演只要说一句干活,洪一浊已经心领神会。

    临行前,侯玄演拉住他,低声说道:“这个程量入俊朗异常,六个千金岂能差了。”

    洪一浊脑上一条黑线,心中颇为不舒服,但还是皱着眉头说道:“大哥,我明白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娃娃登基

    淮安的盐商的富庶,还是超过了侯玄演的想象,尽管他已经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了,一路走来抄家无数,但是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次多。

    一个淮安府查抄了白银三千多万两,黄金一百三十二万两,各种珠宝、府宅、古玩字画无算。两淮盐商之富闻名天下,但是他们还算是低调了,这种巨富是世人没有想到的。

    大明朝晚期,崇祯拼了命的从北方苦哈哈手里榨取辽响,逼反了百万流贼,却没有想到江南已经养出了这么肥的米虫。他们的银子除了享乐,并没有半分用于社稷,但是却肯出巨资买通当时的文臣,为他们张目免税。

    漕运总督的衙署内,侯玄演翻着查抄的账本,看着已经化作数字的财富,还是惊诧不已:“这么多钱?”

    洪一浊点了点头,说道:“世人都知扬州豪商巨贾遍地,不曾想淮安比起扬州还富。这么多钱,为什么还要敛财啊,逃到哪里都能锦衣玉食过着神仙日子,却要卑躬屈膝为鞑子做事。”

    “人的贪欲总是无穷的,他们想要永远维持这种富可敌国的快感,就想着抱上满清鞑子的大腿。殊不知鞑子才是最贪心的,现在天下未定还能容忍他们继续敛财,真要是被鞑子成功了,第一批先杀这些大头商人。”侯玄演合上账本,让自己从有钱的世界中清醒一下,免得被金钱冲昏了头脑。

    侯玄演正在侃侃而谈,潜象营的探子押着六个体态婀娜的女子进到堂内,霎时间香风阵阵沁人心脾。

    其实历朝历代大凡查抄罪官府邸,负责前往查抄的官员,便常一并审看罪家的女眷,若有看得上姿容颜色的,无论是夫人姨娘,小姐丫鬟,都便可直接充为查抄官员的奴婢,虽说起来也是也有悖案头规矩,但是世人哪有不趋炎附势的,渐次也就人人如此了。若被收去的女子,能在今后的闺内床头再得查抄官员之欢心,一则就算捞了这几口女眷出了苦海,也免了覆巢之祸。

    以侯玄演如今的身份,算得上大明朝一等一的权势之人,别说收几个罪人女眷当做女奴亵玩,就算是看上了一般官员的小姐千金,也只是随口开口,只怕这家人还要欢天喜地一顶小轿子送进他的卧房。

    但是在洪一浊眼中,大哥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应该不会做下这等事来才对。他神色复杂地看向侯玄演,意外地发现大哥眼中并没有邪念。

    六个豪门千金一溜跪着呈雁翅排开,皆是华贵汉服,此时满脸泪痕,略见伤情之态。

    洪一浊欲言又止,侯玄演轻笑道:“你们都是程家的千金,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娇生惯养。你们的父辈犯了大罪,私通敌寇,资敌助战,可谓是十恶不赦。本来你们的男眷十二岁以上收监秋决,十二岁以下充为宫阉,女眷军妓侍奉兵丁。”

    洪一浊心中暗道,大哥果然又要骗人了,北伐军打了这么久,哪里有军1妓这个说法。六个程家千金虽然知道自家大难临头,但是一听自己的下场这么悲惨,不禁芳心大乱。侯玄演趁机说道:“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想要避免沦为军1妓,就要听我的话,懂么?”

    程府六女,都是被当做千金小姐养出来的,没有哪个有她们父辈的精明强干。事到如今只能凄凄惶惶,虽然侯玄演是她们家的大仇人,但是也不敢稍有违逆。

    侯玄演看到她们一个个六神无主的样子,随口说道:“现在我特意开恩,念在你们年少无知,并不知道家中父辈的丑事,将你们赐予我的旧部。你们以后跟着他们,好生伺候,也算是不枉我难得发一回善心。”

    轻轻一摆手,潜象营的探子将六女带出,关押到程府后院。侯玄演笑道:“郑芝龙封锁了海面,我们嘉定的商界奇才龚老三,带着两千个嘉定遗民在海边无所事事。我打算让他们来到淮安,接手着些日进斗金的生意。钱让谁赚都是赚,何不我们自己来。程黄这些盐商的家资虽大,但那时死的,我要的是生蛋的鸡,不是蛋。”

    洪一浊疑惑道:“那大哥要这六个女子何用?”

    “你糊涂啊,程家的家业何其大,他们门下的掌柜、账房、伙计...都是经商的好手,程量入资敌他们是控制不了的,本身罪过不大。我让龚自方掌握这些女子,才有名义接手这些人,免得贻人口实,朝中说我中饱私囊。”

    洪一浊嘀咕道:“大哥,这好像也算是中饱私囊了。龚三爷自从一把火烧了自家大院,已经拿自己当侯家人了,赚的钱还不是都给大哥花了。”

    龚家三兄弟,两个兄长随侯峒曾战死在城头,剩下的一个随着侯玄演任劳任怨。侯玄演每每想起,也有些伤感,不过对于龚自方来说这些都是小事,他心中最重要的事,就是等着侯玄演杀掉李成栋,为嘉定报仇雪恨。

    “哈哈,是么?顾不上了,等仗打完了,我腾出手来再改革这一块。说真的天下都在我掌中,我贪这些小财何用,不过是为了北伐粮饷充足临时用些手段罢了。”跟自家兄弟,侯玄演也不用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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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安城郊,火字营整装待发,人人脸上洋溢着喜色,侯玄演实现了他的诺言,将瓦克达带走的钱财犒赏三军。

    接下来就是扫平淮安府,淮安府辖山阳、清河、安东、盐城、桃源、宿迁、沭阳、睢宁、赣榆、邳州、海州,计九县二州,很多地方还有清廷派驻的官员掌握。但是他们已经失去了瓦克达的大军庇佑,相信很快就可以被攻下。

    李好贤一声令下,手下的几员大将带着各自人马分兵前去东南西北,不过是犁庭扫穴一样的收复失地,李好贤并没有亲自前往。

    北伐两个月,已经打了两场胜仗,东路军一路高歌猛进。

    虽然忠贞营被四藩王压在襄阳,但是也没有丢失城池,勉强在襄阳和四个大汉奸僵持住了。侯玄演举全国之力运粮救川,也得到了反哺。杨展已经率领川兵,开始攻打州府的张宗藩,为忠贞营缓解了很大的压力。唯一有些让侯玄演措手不及的,是西南的战局。郑芝龙的实力大大超过了他的预料,本以为夏完淳很快就可以把他们赶回大海,谁知道郑家的底蕴彻底爆发了。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钱!

    郑家太有钱了,郑芝龙拿出了家底,在两广招兵买马,很快就组织起一支十几万的粤军。福建百姓从骨子里认可他,闽江大地郑家的旗帜插遍,吴胜兆扼守赣江,寸步未进。再加上施琅和李成栋这两个人的破格重用,让郑芝龙在前线和夏完淳打得有来有回。若不是吴淞江所的松江水师还算争气,让郑家水师拖在沿海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他们的危害将更大。

    西南各地的土司,也对侯玄演支持彭柱泽在西南闹革命大为不满,以前他们忍气吞声不敢反抗,忌讳的是侯玄演的北伐军兵强马壮。但是现在有了郑芝龙,让他们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几百个土司明里暗地投奔了郑芝龙,让他在西南的力量更加强大。夏完淳的湘兵虽然足够悍勇,但是也不能仓促之间战胜郑芝龙。

    侯玄演怎么也想不到,郑芝龙原来这么厉害,后世历史他投降满清,过着狗一样的生活,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他早就知道老子要穿越,故意麻痹我?想到这里侯玄演就一阵头痛,尽管他一个劲地提醒自己,别用历史上的描述去度量这个时代的人,但是强烈的思维惯性,还是让他看走了眼。

    接下来的时间侯玄演经略淮安一个月,龚老三带着自己的班底,来到淮安第一天就收到了一份香喷喷的大礼。大笑着谢过侯玄演之后,就开始了他的盐枭漕运生涯。

    金秋八月就这样过去了。

    金陵城中,今天是侯玄演和文武百官约定的新皇登基的日子,越国公出征在外,但是这样的大事显然是不能耽搁的。

    奉天殿内,鸿胪寺赞礼官出班唱仪,后宫中的马灵药一袭女官打扮,神色端庄怀抱着一个身穿黄袍的婴儿,慢步走进殿中。小婴儿似乎很是依恋她,小手一直晃着想要让她陪自己玩耍,但是灵药眼神目视前方,在殿前俯瞰着文武百官,丝毫没有一点怯意。

    内阁大学士马士英神色一变,眼里隐隐有些怒意,但是自家最宠爱的小女儿,以前总是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宝贝闺女,这次根本不看他一眼。

    中官大太监王祥年双手奉着宝玺,高高举过头顶,百官齐刷刷跪下,山呼万岁。小皇帝吓得一动不敢动,灵药悄然低头,对着她轻轻一笑,小婴儿顿时活泛起来。

    皇帝口不能言,暂时由女官代理,马灵药怀抱着天子,代她行使着职权,清脆地说道:“百官平身。”

    百官三跪九叩,行完大礼,纷纷从地上爬起,肃立班中。

    皇帝登基自有一套繁文缛节,忙完之后,已经是日落西山。

    后宫中灵药舒臂拧腰,浑然不怕姣好的身姿,玲珑的曲线春光外泄。这里是深宫大院,全部都是女子。周玉洁虽然是宫女之首,但是早就被灵药驯的服服帖帖。而且她知道,眼前这个小女孩可不得了,那是国公爷亲自牵着手送进来的,殷勤上前捏着灵药的光滑白皙的皓臂,谄笑道:“马女官今儿辛苦了,奴婢给您捏一捏。”

    灵药巧笑兮兮,说道:“周姐姐不用这么客气,叫我灵药就行。”话虽这么说,她还是闭着眼睛享受起来。十二岁的女孩,抱着一个小婴儿一天,手臂早就酸痛不堪了。

    这时候龙床上的小皇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灵药忙道:“快叫奶妈来,陛下要吃奶啦。”

    旁边的宫女应了一声,小灵药拍着手,逗弄着皇帝渐渐止住了啼哭。这样钟灵毓秀的女孩,似乎天生就讨小孩子喜欢。

    这时候一个小内侍在外高喊:“灵药姑娘,内阁马大人在宫外,说是有要事见您一面。”

    灵药一听,欢快地走出了后宫,跟随者小内侍来到宫门外。这两个人都是越国公的亲信,侍卫们也当没看见,自觉地给两人让出位置。

    “阿爹。”灵药笑嘻嘻的样子,让马士英一阵恍惚,这还是殿前那个端庄的女官么。

    想起可怖的下场,马士英收起了慈父的怜爱,板着脸训道:“药儿,我送你进侯府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你这下辈子就伺候好国公,讨国公欢喜就可以了,没来由做什么女官。阿爹现在做这个大学士,已经是如坐针毡,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想要害死我,害死我们马家。你现在做这个女官,那不是找着将这些明枪暗箭往自己身上引么?你如此出格,国公现在可不在朝里,要是真有人想要害我们父女,谁能护住你我呐。”

    灵药好似浑然未觉阿爹的担忧和愤怒,吐了吐舌头,笑道:“阿爹不要生气,这都是老爷吩咐灵药做的,阿爹不信就去问他嘛。”

    马士英眼色一亮,追问道:“真是国公的主意?”

    “跟你说了阿爹又不信,人家只说一次。”灵药娇憨的声音传来,老父亲马士英迷蹬蹬的,如何还不信。这明明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娃,马士英才不肯相信自己的宝贝女儿,有心计能欺骗自己。

    沉吟片刻,马士英神秘兮兮地说道:“若是如此,到还可以,只要有国公的庇佑,谁也别想害我们。嘿嘿,你在宫中好好照拂好陛下,等国公回来也不要忘了多多邀宠。国公才是我们父女的恩人,也是我们的靠山,别忘了从街头吃不上饭到如今锦衣玉食,是谁的恩德。”

    灵药眯着大眼睛,笑的清纯可人,马士英乐淘淘地转身离去。

    看着阿爹背影远去,灵药嘀咕道:“老爷他虽然没说,但是这肯定是他的意思吧,不然让灵药入宫做什么呢。”

第二百八十九章 圈汉为奴

    北京皇城内,街道上人烟稀少,去年伪清顺治朝颁布了一条军令,八月辛巳日谕兵部“俘获人口,照例给赏登城被伤之人。”

    这就是说,如果你是沦陷区的汉人百姓,随便一个满清兵丁拿个绳子套在你的脖子上,你们全家就变成了他的奴隶。如果你侥幸逃跑了,被抓到就会被虐待致死,满人虐杀自己的汉人奴隶,在这里是合法的。而且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收容逃奴,就是死罪。多尔衮还搞了一套连坐法,“有隐匿逃人者斩,其邻佑及十家长、百家长不行举首,地方官不能觉察者,俱为连坐”。这个法律的意思就是,如果你私藏“逃奴”,离你家最近邻居全都要死。纵观历史千年,从未听闻如此暴政。

    后世的历史上,三藩之一的耿仲明,就是因为营中混进了“逃奴”,畏惧满清杀他全家,为了保住家族富贵竟然吓得畏罪自杀了。汉人王爷尚且如此,可见满清骄狂之下,是真的没拿汉人当人看。他想要在这片如今文明程度最高的土地上,推行他们的那一套奴隶制度。

    北京城的东华门外小南城里,原普度寺被修缮为睿亲王府,满清的头号人物多尔衮的府邸内,奴仆如云。人人走路都低着脑袋,生怕触了王府中来往的满清皇族的霉头。这些天睿亲王多尔衮心情非常不好,淮安丢了对他来说,是一个大到无法接受的损失,从此满清失去了最富庶的占领区。

    物资的短缺,让他们养的几十万大军所耗费的钱粮,成为伪清廷的巨大负担。

    三十多岁的多尔衮,坐在大殿中央,他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但是最近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入关之前剽悍健硕的多尔衮,身体微微发福,两个眼眶深黑,眉宇间依稀可见当初的狠厉果决。

    在堂上还跪着两个中年男子,一个是内院学士叶成格,一个是理事官阿尔善。

    多尔衮脸方口阔,络腮胡子布满下颚,看上去不像是三十岁的,倒像是四五十岁已到中年。他捏着紫檀木太师椅的两根护臂,沉声道:“七月济尔哈朗在清流关损兵折将,八月瓦克达带着八万战士死在淮安,南人的兵马已经到了山东边界,朝廷四处征战哪里都需要用银子。你们两个可有什么法子?”

    地上跪着的两个人,之所以会被多尔衮叫来问询,是因为他们是满清朝廷难得的敛财高手。多尔衮修王府,叶成格一口气就拿出了三十万两银子,多尔衮大为欢喜,立马提拔他做了内院大学士,并且加封为二等阿达哈哈番。

    叶成格脸上冷汗直流,当初修王府,他之所以有钱。是因为他把入关以后,劫掠的钱财全部拿了出来,做了一笔政治投资。谁知道多尔衮从此把他当做了财神爷,还真以为他生财有道,搞得叶成格有苦难言。叶成格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多尔衮,只见他脸色难看。自己若是直言没有办法,势必成为他的泄愤对象,一顿打骂不算,还有可能影响仕途啊。想到这里,叶成格眼珠一转,一条毒计涌上心头。

    叶成格抬起头来,松垮的脸上挂着阴测测的笑意,一双小眼睛眯成了缝跪爬着凑上前说道:“王爷,汉人手里都有很多钱财,前番明朝的崇祯皇帝,跟他们要银子给辽东的兵马发饷,他们都吝惜自己的钱财,不肯拿出来。后来李自成到了北京,用一条大铁枷,夹碎了几百颗脑袋,得到的银子堆成了山。现在咱们大清也遇到了难处,我看是时候让他们孝敬一波了。”

    叶成格故意含糊其辞,其实李自成的手下刘宗敏,强取的是大明降官的钱财。至于小老百姓,刘宗敏没怎么下手。多尔衮不是白痴,他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漏洞,但是故意不说。百官的钱财被一次次压榨,根本没有多少了,但是畿辅地方的百姓,是有很多家底殷实的人家躲过了“圈奴”之难的。有明一朝,这些人家都在天子脚下,“小邑犹藏万家室”,倒是一笔不容小觑的财富。

    阿尔善察言观色,见到摄政王多尔衮的神情,很明显就是被打动了。他们两个被叫来出谋划策,岂能让叶成格专美于前。须知这时候的满清,不光是奴役汉人,在他们内部也是奴隶制度。多尔衮就是他们的主人,是掌握他们的生死、富贵或者贫穷的主人。阿尔善为了邀宠,分享叶成格的这个功劳,谄媚与狠戾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看上去别扭又人。

    “王爷,汉人狡诈惜财,叶成格的办法虽然好,但是未必能收到多少钱财。小人有个主意,保准让汉人乖乖交钱,还可以为我们大清增加不少的兵马。”

    多尔衮一听,脸上阴郁一扫而光,喜道:“你又有什么主意?”

    阿尔善老脸一抬,他的身材魁梧,长相比较狂放,但是如今的跪姿却和他的长相不大搭配。撅着屁股如同一只公狗的阿尔善,奸笑着说道:“入关之后,打了几次大战,我们大清剩下的八旗勇士已经不多了。这些人才是我们族人的根本,大部分都驻扎在京城附近。何不让他们在京城附近的自行“圈奴”,凡是被捉捕的汉奴,可以交出银子为全家赎身。拿不出银子的,全部划为奴籍,让他们组成奴兵,派到南边的战场上。嘿嘿,到时候他们的家人都在我们的手上,料他们也不敢像南人投降。”

    多尔衮一听,心中有些犹豫,这个计策确实够狠,也可以解自己的燃眉之急。但是如此一来,京城附近的汉人肯定会激烈地反抗。多尔衮一直想要推行的以汉制汉的政策,就会变成一个笑话。已经归附的汉人,也会心生异志。但是这个计策的好处也是立竿见影的,满清可以轻而易举地拥有一支几十万的大军和巨额军饷。

    这是一条竭泽而渔的计策,它不算高明,甚至有些愚蠢。但是满清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边缘,这个计策用了后患无穷,若是不用他们却很难撑过这个时期。北伐军东路军已经逼近山东,山东守备基本相当于不设防,就凭那些清廷派驻的州府官吏,甚至都打不过山东各地的义军。以前每次闹得大了,都是瓦克达从淮安派兵前去镇压。现在瓦克达已经全军覆没,在不采取措施,山东什么时候被北伐军拿下,只是时间问题。

    看着多尔衮犹疑的神色,阿尔善决定下一剂猛药,他凑近了之后,低声说道:“王爷,两黄旗和两红旗在汉中和襄阳;镶蓝旗在清流关损失惨重;正蓝旗随着李率泰兵败扬州;京城附近全都是咱们两黄旗的勇士。只要重开圈奴,将这里的汉人全部纳为我们两白旗的勇士的汉奴,其他几个旗还拿什么跟咱们争呢?”

    多尔衮倏地一下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灼人的光芒,豪格和两黄旗忠于皇太极的一伙人,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自己这边屡遭不幸,先是胞弟多铎死在了江南,接着自己扶持的洪承畴也死了。大哥阿济格在襄阳屡战屡败,他虽然还是那个皇父摄政王,但是自己的权势已经大打折扣。

    襄阳前线屡次传来密信,说两黄旗的将领和济尔哈朗交往过密。济尔哈朗是皇太极的铁杆心腹,一直以来都是坚定地站在豪格一边的,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是满洲人人皆知。此时的多尔衮,已经处在了内郊外困的边缘,稍有不慎很有可能会众叛亲离。他唯一信任的,就是自己的两白旗。

    想到这里,多尔衮终于下定决心,俯下身一拍桌子高声道:“好!那就在直隶一带重开‘圈奴’。”

    隆武二年九月(一般先皇死后第二年,才改换年号),伪清皇父摄政王多尔衮,下令在直隶一带重开“圈奴”,这一次是无差别的“圈奴”,所有的汉人交不出赎金的,全部都要成为两白旗的旗人家奴。每个“汉奴”的赎金是一两银子,这是一个中产家庭将近一年的开支。能够完整地为全家赎身的家庭,屈指可数。

    不能全部赎身的家庭,一般会选择舍弃女儿,但是满人有规定,必须从女眷开始,男丁最后才能赎身。这样一来,很多男丁就被迫为奴,被满人编进行伍,成为了奴兵。一时间多尔衮风头无两,手底下多了近四十万人马,还榨取直隶百姓了无数的银两。但是这种屈辱性地政策,也引起了了直隶百姓的奋起反抗,没有哪一个汉人,想要莫名其妙地成为别人的家奴。

    各地义军蜂拥而起,逃奴数量成倍增加,九月中旬多尔衮下令,两白旗出兵剿灭京城附近的“反贼”,清兵趁机屠尽了京城附近的几个州县,将土地化为己有,让新得的汉奴为他们耕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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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安府内,侯玄演一袭玄色甲胄,身后亲兵环绕,看上去威风凛凛。白皙的脸庞如今略显古铜色,俊逸的脸颊棱角分明。腰系玉柄镶金鞘的宝剑,手执马鞭,登高远眺,秋高气爽,天空澄澈高远,一眼望去漫山的枫叶红似烈火。夕阳西下,清冷的秋风中,一队队的人马穿着刚发的新军服从下面的古道上走过,新军服里面续了棉花,穿在身上暖暖的。

    侯玄演左手掐腰,右手拿着马鞭一指,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秦禾弯腰道:“督帅,那里是古城。”

    “什么古城?”

    秦禾挠了挠头,说道:“回督帅,此地就叫古城镇,是淮安府桃源县的一个小镇。”

    “名字倒是有趣,今夜我们就驻扎在此,明日一早继续前进。”

    古城镇自然是装不下十万大军的,侯玄演派李好贤为先锋,带着火字营已经奔赴山东。

    自己带着水字营沿西边的河道,遥相策应抵御凤阳的清兵。据斥候回报,济尔哈朗留下一支人马守凤阳,亲率大军赶来淮安,想要收回这个富庶的漕运重地。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来看,至少还有三天才能赶到。侯玄演虽然不惧一战,但是稳妥起见还是决定做好守势,为火字营守住西边。若是自己冒进一旦出了事,非但是麾下的水字营有危险,火字营也成了孤军深入,这可是兵家大忌。

    北伐打到现在,自己已经从守势的弱者一方,变成了强势的攻击方。弱势自当敢打敢拼,所以侯玄演数次冒险豪赌,但是强势了侯玄演反而稳定了心智,力求能够万无一失。诸葛一生唯谨慎,既然有了必胜的把握,何必还要冒险。

    古城是个小镇,并没有流官设衙,当地的里长一把年纪白发苍苍,亲自来到大营中,想要请国公爷入古城歇息一晚。侯玄演久在军营,身上的衣服也很久没有浆洗了,从淮安行军三天,身上也快馊了,就爽快的答应下来。古城里长大喜,这可是可以写进当地县志的大事,欢天喜地地告别了军营,回去准备了。

    当天夜里,侯玄演带着亲兵三百多人,来到古城内。里面的百姓选出的代表,跟随着老里长,将他迎入一个古朴的宅院内。

    侯玄演打量一番,还算是满意,就安然住下了。秦禾带兵里三层外三层检查一番,没有什么危险,这才带着他走进院子。

    推开门,院中甚至还有一些家养的鸡鸭,被圈在了院中的角落里。侯玄演眼色一亮,问道:“秦禾,身上有没有散碎的银两?”

    秦禾从腰间摸出一个钱囊,说道:“上次伏击瓦克达,缴获的金银被督帅下令犒赏三军,标下分到的还没有花出去。”

    “那好,给你个面子,今儿你请我吃鸡,去给这间院子的主人一两银子,我们开开荤。”

    栅栏中的大鹅浑然不知自己厄运临头,还在扯着脖子高声叫唤。

    ps:感谢不屈的心957的万赏,真的很感谢

第二百九十章 军医很重要

    江南小镇的农家小院内,侯玄演带着几个亲兵杀鸡宰鹅,也不进柴房,就在院中架起篝火,连烤带煮。

    很快香气散发开来,浓郁的肉香让人食指大动,侯玄演大马金刀地坐在地上,屁股下垫着一把长枪。

    侯玄演解开酒囊,灌了一口,几个亲兵一边吃肉,一边高声笑道:“干饮无味,我等为大帅高歌一曲,也算是佐酒歌。”

    侯玄演笑骂道:“就你们几个劣货,还会唱歌?”

    胡八万扯着嗓子笑道:“大帅,您就仔细听就是了。”

    七个近侍亲兵,勾肩搭背围着篝火,顿了一下齐声唱道:“冰销夏日,叶碎秋霜,风严草衰,日寒江净。赳赳武夫,明明号令,执戟前驱,边隅已定。”

    声音雄浑大气,侯玄演听得如痴如醉,一时间有些忘情多饮了几口。深秋风寒,灌进口中,更添了几分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气概。

    吃饱喝足之后,几个亲兵不知从哪弄来一个浴桶,灌满了偏热的温水,腾腾热气汇聚成白烟,侯玄演一时贪杯面色酡红,跳进浴桶中,将身上的尘灰和疲惫一同洗掉。

    半夜时分,躺在床上的侯玄演突感腹中绞痛,他吃的开心,却没想到酒喝多了再加上凉风灌得太多,闹起肚子来。腹泻虽说只是小病,但是一夜窜稀七八次,还是差点要了他的小命,躺在床上再难下地。秦禾慌忙去军中传军医前来,开了几剂药这才止住了腹泻。

    古镇的里长带着这个宅院的主人,哆哆嗦嗦地跪了一地,吓得魂不附体。国公吃了他们家的鸡鸭鹅肉,差点拉肚子死在床上,那时候可真是千古奇闻了。

    侯玄演挣扎着坐起身来,看着地上跪着的人,皱着眉头说道:“胡闹,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快把人放了。”

    秦禾转身怒道:“你们听见了吧?我早就说了,国公爷不是那种不明是非的人,偏偏你们要在这里哭哭啼啼地前来请罪,还得我白挨一顿数落。”他本来就没抓人,只是这些人自觉得肯定会被治罪,硬要前来求饶。秦禾手忙脚乱,一时没有赶出他们去,让侯玄演看到了。

    里长和此院的主人家,这才千恩万谢地退出院内,侯玄演耳边瞬间清净不少。

    侯玄演躺在床上,算计着清兵到来还需要两天多的时间,自己应该能恢复。这次突如其来的病,也让他意识到这个药物匮乏的时代很多看似寻常的小病,也有可能造成很大的危害。军中士卒每天趟风饮雪,刀兵相搏,还不知道要多少人死于救治不及时。

    “叫朱大典和吴易来见我。”想到这里侯玄演决定,问询一下军中的伤员医治问题。朱大典和吴易都睡在了大营中,距离古城倒也很近,片刻功夫就赶了过来。

    朱大典上前关切道:“听说国公身子不适,现在可大好了?”

    侯玄演摆了摆手,说道:“别说大号小号的事了,我来问你,咱们北伐军中患病的伤员一般如何救治?”

    朱大典还真知道此事,捏了捏胡子,脱口说道:“一般打完仗之后,伤残严重的都搬到附近的城池中,让当地的官府衙门召集郎中救治。轻伤则由我们营中的随军郎中救治,一般裹伤抹草药的活,伤得不严重自己就干了。”

    侯玄演凝思片刻,问道:“随军郎中共有多少?”

    “一个游击将军,下属千人约带郎中一人。”

    侯玄演一听,摇起头来,说道:“不行,太少了。体弱多病的士卒,是打不赢硬仗的,我们要的是健全的士兵。从现在开始改革随军郎中制,发榜下去从江南遍寻名医,兴建医学馆。凡是有意学医者皆可报名,以外伤为主,学成之后入伍随军,救治一人则记一功。论功行赏,救人等同杀敌,救人一命如同杀敌一人。

    当然,这是长久之计,至于眼下...嗯,就招募一批郎中入伍,告诉他们只要立下足够功劳,可以加官进爵,赏赐金银。”

    朱大典一听,这可是个大活啊,真的按照国公爷的话去做的话,对于升斗小民,平头百姓来说,这相当于多了一条康庄大道。到了明朝,郎中医者的地位,降到了谷底。在宋元时期,行医是个令人尊敬的职业,那时候也是古代中医地位的顶峰,中医理论体系发展的“黄金年代”。在宋朝的诸多皇帝中,甚至有很多皇帝对医学颇有了解,我们如今对医生称“大夫”、“郎中”皆源于两宋,以古代官职称呼医生,也证明了医生社会地位的大幅提升。“医者仁术,儒者之事”,儒生不再以知医,反而成为很多儒士的必修课。

    但是到了明朝,宋元时医学的良好环境已经荡然无存,从统治阶级以下对于医学的歧视,导致了医学发展的迟缓。

    “夫艺人术士,匪能登乎道德之途。”

    科举制度也逐渐变为以八股文为考核标准后,愈发僵化的思想和世人对为官入仕的渴望,使医学的发展在明朝得到了不小的阻力。明朝继承了元朝的匠户制度,但医者的待遇却远不如元朝。以太医院官职为例:元朝太医院最高职级为正二品,明朝初年降为正三品,后又降为正五品。

    长舒了口气,侯玄演心道,医务兵这么重要的兵种,是可以大大减少战损的。而且有了这群人,对于军心士气也是一个很大的提升。普通士卒一点小伤就可能破伤风而死,有很多人负伤之后都是九死一生。

    “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等闲视之,我这就亲笔写信,通告文渊阁三大学士,务必尽快办好此事。谁要是拖拖拉拉,办事不力,影响了进度,别怪我不客气。”

    朱大典如今是统兵大将,自然乐得见到这样的改革,说道:“国公放心,此事看起来繁琐,其实做起来不难。但是药材之类的,可不便宜,而且军中若开此例,耗费恐怕不少。”

    侯玄演财大气粗,刚刚在淮安发了一笔横财,心中底气十足,冷哼道:“钱,不是问题。”

第二百九十一章 言出法随

    松江府上海县的深山中,枫叶似火,黄叶落了一地,踩上去软绵绵的十分舒服。一个灰衣青帽的小童欢快地奔跑在丛林中,熟稔地迈过每一个拦路的石头。这一片地方他太熟悉了,闭着眼都能知道哪棵树在什么地方,哪里有硌脚的石头,哪里有湿鞋的小溪,从小师傅就带着他进山采药。

    看到远处一个背着药娄的小童和弯腰采药的老人,小童立刻欢喜地叫道:“师傅,师哥,师傅,师哥...”

    李中梓抬起头来,见到是自己的小徒弟蹦蹦跳跳赶来,脸上轻笑起来。旁边的小童是他的师哥,板着脸责问道:“小山,不是让你在家给师母煎药,你又调皮捣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被叫做小山的童子嬉笑道:“师傅,官府来人请师傅呢,师母让我到山中寻你们回去。”

    “哦?”李中梓不敢怠慢,将手里的药材放到大徒弟的药娄里,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说道:“可能是知县家的三夫人又发病了,咱们家屡遭他的接济,此恩不能不报,明儿再来采吧。”

    两个小药童一左一右,跟在李中梓的身后,小山两颊上一边一个好看的梨涡,浅笑道:“师哥我帮你背吧。”

    “哼,我是你的师哥,力气也比你大,怎么能让背药娄呢。”说完高傲地挺直了腰板,看了看旁边的小师妹。李中梓哑然失笑,两个天真的小孩童,让他记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山下自己的院子里,县令吕子秋亲自赶来,正站在院中欣赏着自己种的桂花。旁边是县里的公人,穿着青衣的衙役。这个场面倒是惊到了李中梓,看吕县令的样子,也不像是家中有人生病的样子。

    李中梓推开柴门,弯腰道:“学生李中梓,见过知县大人。”李中梓是有秀才功名在身的,只是后来屡试不第加上家道中落,这才学的医。后来潜心研究,写了一本《医宗必读》,是中医的重要巨著。后世历史上,倭寇犯边,六十七岁的李中梓义愤填膺,死在了抗倭的战场上。

    吕子秋笑着迎了上了,说道:“士材,你的运道来了。朝廷最近派人传下政令,要各县选派当地名医,到城中医学馆报道。一经录取便是有官职在身的公人了,你我以后就要同僚相称了,说不定你还比我品阶高一些呢。”

    李中梓怔在原地,学医也能为官?这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倒是在前朝蒙元入主中原的时候,曾经有过这个先例,那时节学医的地位很高,因为铁木真马上得天下,蒙古人口相对于它庞大的疆域来说,显得非常的少。能够救治活一个战士,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李中梓楞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弯腰谢道:“若蒙吕大人举荐,学生感恩不尽。”

    “哈哈,士材啊士材,你说这松江府,谁敢在你的面前说自己的医术高明。我举荐你是公事公办,你不用太过客气,这就准备收拾一下行装,去往苏州吧。若是能被选中,也是我们上海县的荣光,我会派人送你们前去苏州的。”

    似乎是看到李中梓脸上还有疑色,吕子秋压低了声音,说道:“据传这是越国公从前线下的命令,国公爷用人向来不拘一格,士材不用担忧。”李中梓一听是侯玄演的命令,顿时释然了几分,据传越国公还提拔了一群工匠去到岭南做了一县之尊,说是要发展实业,简直是离经叛道。这样看来,自己能入什么医学馆为官,也很有可能是真的了,想到这里李中梓不免兴奋起来。他父亲是万历十七年的进士,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幼年时擅长文学、兵法,因屡试不第,加之体弱多病,乃弃仕途而学医。在他心中,若是能为官一任,才算对得起自己的父亲的门庭。

    县令走了之后,李中梓的夫人走了出来,眼中已经激动地流泪。李中梓看着自己结发妻子,对两个小徒弟说道:“收拾一下,将家中值钱的物件典当一番,到了苏州的花费,不是上海这个小地方能比的。”

    与此同时,各地的官道上,都有着类似的郎中名医,进城报道。

    楚怀王好细腰,国中常有饿死者。如今侯玄演重视医学,杏林中百花争鸣的日子,也很快就将到来。

    侯玄演如今很强,比任何一个明末的拥兵大将都要强大,因为他的势力是由下而上的。

    遍布江浙、湖广、川黔的无数郡县里,都是他一手提拔的基层官吏,这些人忠心耿耿,因为他们的切身利益和侯玄演息息相关。自从侯玄演颁给他们官印的那一刻起,他们身上就别打上了侯玄演的印记。

    这种根基是一般的权臣没有的,只有在天下动荡的王朝末年,因为满清的屠杀、旧官吏成群结队地投敌、江南开明士绅思想的转变、几次力挽狂澜的大战得胜....这种种的因素交加,才造就了今时今日侯玄演的地位。

    个人意志既是国家意志,强如张居正也没有他如今的号召力,大明的历代皇帝,能有如此威势的,也不过太祖、成祖二人罢了。

    言出法随的侯玄演一张口,前线命令传来,整个朝廷进入运作当中,江南无数城邑的街头,张贴起告示。在金陵、苏州、杭州、长沙、重庆、成都六个大城内,在金陵医学馆甚至第二天就动工开始修建。各级衙门很少有人敢侵吞这笔拨款,毕竟着些金银的背后,是多少个两淮盐商的抄家灭门。

    凡是北伐军伤亡兵将的直系子弟,皆可以入医学馆学习,三代之内无恶行的穷苦人家,也可以通过医学馆老郎中的简单挑选,入馆中学习。

    当然富贵人家,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学习经史子集,将来走科举的路子,入朝为官。所以初代的医学馆基本没有什么纨绔子弟和公子哥,学风之盛,人才之多,百年之后还令后人津津乐道。

第二百九十二章 兵临山东

    “败军之将,安敢言勇?清流关上,建奴大将济尔哈朗丢盔弃甲,弃关而逃,十万蛮军,化为飞灰。苟活鞑虏八万,侥幸逃得性命,累累若丧家之犬,不料想今日竟敢卷土重来,是想肉身试矛,嫌我刀箭不利也...”

    桃源县前,水字营小将唐永康站在高处,扬声宣读着这篇檄文,三军战意昂扬。铿锵有力的檄词声中,水字营留下三万人驻守各处险要,剩余的八万大军一路向西,主动出击。旌旗蔽空,大旗漫卷,刀兵所指正是济尔哈朗驻扎的虹县。

    济尔哈朗的八万人马保存的还算完整,都是他的嫡系镶蓝旗。每次清兵和侯玄演作战,总会遭到莫名其妙的打击,不是放火烧山,就是天崩地裂,骄狂如济尔哈朗也不得不谨慎起来。

    清兵到了凤阳府边界就停了下来,驻守在虹县,背靠汴河与桃源县的北伐军对峙。

    八万大军陈兵在虹县城郊,与济尔哈朗的大营隔着汴河而望,这样规模的军队交锋,虹县的小城墙没有丝毫的用处,谁都不会去占据小城来困住自己。若是济尔哈朗真的驻扎在虹县城中,侯玄演不用攻城,架起大炮都能把整个县城轰平。

    秋风萧瑟百草枯黄,几个威武的军阵中,各兵种按照阵法搭配,火铳、长枪、刀盾兵甲如林。远处的清兵大营前,密布着一排排箭手,矢弩遥指严阵以待,天地之间只有战马的嘶叫。

    济尔哈朗站在望车上,看着北伐军的阵势,心中突然涌起了一种感觉。那是入关以后,从来没有过的恐慌,汉人也有这样的战士么?如果汉人也是这么勇武,那么自己几十万的族人,该如何征服有着不下千万的汉人。当一个穷到快要饿死的人,下定决心抢夺邻居的时候,他心里想的只有填饱肚子。但是当他鸠占鹊巢,强占了邻居所有的一切,他就会瞻前顾后起来。建奴入关之前,每次的目标都是劫掠一番,好渡过漫长的冬天。但是如今他们想要霸占这花花世界万里河山,便再也没有了当初那种不要命的狠劲。

    对与济尔哈朗来说,在此耗着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北伐军大将李好贤已经带兵打进了山东,如果自己及时占领淮安,切断这支先锋军的后路,那么无尽的辎重兵源都可以源源不断地抵达山东。与南明比拼国力,天下还没有哪个国家比得过。

    他必须尽快打败水字营,才能挽救满清如今的困境。但是事与愿违,别说击败水字营了,连主动出击的一方都变成了对面的北伐军。

    侯玄演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战争是残酷的,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每次战斗都会让他血液沸腾。以前号角声响起之后,侯玄演都感觉一股血气直贯脑顶,红着双眼靠着本能跟敌人搏杀。那是一个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对于生死的敬畏。历经几次大战之后,侯玄演渐渐发现,自己已经适应了这无休止的拼杀。战场上他开始变得冷静起来,每一个角落的局势经过他的眼睛,都要被分析出各种的利弊,下达各种军令。

    一番试探性地交火过后,清兵仗着是守势,稍占上风,双方各自退兵,锵锵锵的鸣金声响起,北伐军阵势不乱,退回到自己的营寨。侯玄演满意地看着进退有序的将士,他没有必要拼命,现在应该着急的是对面的济尔哈朗。来日方长,只要济尔哈朗忍不住了,他就必定有破绽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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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东兖州县,重回山东的李好贤感慨万千,当初他跟随登州防抚曾化龙从海上逃到南方,那时候满清真是不可一世无人能挡。横扫天下的李自成,被他们打的丢盔弃甲,山东诸县,清廷往往是派遣一个官员带着几个仆人来,就能接管一个县城。

    淮安初定,境内还有许多满清余孽,躲在山林中时常出来为害。这时候的山林钻进去,轻易难以找到,再加上他们又分散,李好贤干脆留下一彪人马,专门负责剿灭他们。自己则亲率火字营主力,奔赴兖州府郯城县。

    郯城县的县令张德祖,本是济南府一个大商人的儿子,清兵来了之后他爹花了大钱从满清手里买到的这个官职,本来以为远离南方战坛,他可以安心在此搜刮民脂民膏。哪里想到山东屡经战火,早就山穷水尽。郯城靠近淮安,还算是沾了点光,稍微有点人气,北方的县城,早就十去九空,穷的连草都吃光了。张德祖来了之后,非但没有捞着油水,反而还搭进许多钱去给县里的公人发饷。没办法,要是他不这样做,县衙里都没人点卯了。

    听到火字营大军压境,混的全身虱子,正在和手下衙役在衙门后院种地的张德祖,怒发冲冠。

    “俺都混成这个样子了,还要来攻打?有没有人性!”张德祖摸起锄头,带着几个衙役气势汹汹地走上城楼。举目望去,兵戈如林,旌旗如云,玄色战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反射到城墙上晃得他眼都睁不开。举目远眺,兵马连绵不绝,行走间山川为之震动。

    张德祖蹲坐在地上,双腿如同灌铅,再也站不起来。衙役们也都扔掉了手里的农具,被吓得面无人色,唇干舌燥。

    跟随他上来的衙役们还算有点血性,感念张德祖自掏腰包给他们发月钱的恩情,扶起他道:“县尊大人,我们守不住的,谁来都守不住,咱们逃吧。”

    张德祖嘴巴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远处的军阵中突然响起角声。呜~呜~呜,苍凉悲壮的声音极富感染力,天地之间仿佛都充斥着一种肃杀之气。

    李好贤手持长枪,身披猩红色披风,黑色盔甲下,罩着魁梧的身躯。他眼神望着久违的乡土,手举长枪高声道:“打进城去,先杀县官,捉捕小吏。顺民秋毫无犯,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第二百九十三章 退守淮安

    北伐军打到了山东,驻守济南府的爱新觉罗巴布海是努尔哈赤的第十一子,率军从济南府出发,南下迎击北伐军。

    巴布海虽然也是努尔哈赤的儿子,却资质平平,全没有父兄的勇武,听到朝廷的调令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南下,他在济南府花天酒地的日子过惯了,一点都不想带兵打仗。

    将无战心,兵有怯意,一行人拖拖拉拉,慢吞吞地行进。巴布海从济南府宣布出师十三天之后,竟然才走到了泰山府。这样的速度别说行军,就算是游山玩水也早该到了。巴布海就算在北方,也听到过北伐军的战绩,心虚之下他脑中生出一个妙计来。派遣一个千人佐领,在自己的大军前面探查,每天汇报过没有敌军之后,他才下令行军。济南府的清兵,对这个统帅万分满意,恨不得给他烧高香供起来。

    此时李好贤已经攻下了兖州府大半的疆域,虽然一路高歌猛进,但是很快兵员不足的问题就暴露出来。火字营一共十万人,留下了三万平定淮安的满清余孽,剩下的人手区区八万,打下一个城池都不能派驻兵马。而且各处险要关隘,是必须分兵把守的。

    等打到沂州的时候,李好贤看了看自己手头的六万多人,心中长叹一声:北伐至此,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李好贤的故乡登州府就在眼前,没有人知道这个七尺大汉心中有多么渴望率兵收复家乡。

    快马一匹从山东飞奔到淮安府侯玄演的大营中,火字营请兵支援而且需要侯玄演派驻官吏,治理地方。侯玄演眉头深锁,北伐东路军打的太快,战线一下子拉的很长。请兵可以从凤阳府、济南府、大名府、开封府调兵,随时进攻火字营收复的地方。这时候派驻官吏,相当于将他们推到断头台上,随时等着巨斧落下。

    这个时候,根本就不该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应该寻找清兵主力,寻求决战。尽可能的杀伤满清兵将,才是北伐取胜之道。

    清廷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李好贤虽然来势汹汹,但是只要凤阳府没有被突破,这支孤军深入的火字营只能草草收场。所以巴布海的龟速行军,没有被清廷责令,甚至连起码的催促都没有。

    “唉,我不该派李好贤去打山东啊,他打山东哪里肯把打下的州郡拱手让人,势必眷恋万分。”侯玄演心中难受,明明就是兵强马壮,气势如虹,一路凯歌。但是形势比人强,天下大势从不会因为人的想法而转变,东路军再强也是独木难支。就算打到了辽东,拉下一条东西绵延整个大明帝国的战线,被人横腰截断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朱大典劝慰道:“国公不用伤心,北伐向来是艰险万分,想要一蹴而就本就不现实。孤军深入实乃兵家大忌,强如刘寄奴,还不是三番五次铩羽而归。陈庆之以数千之众,取三十二城,威震中原。也难免因孤军深入遭惨败,只身潜返江南。况且如今郑家为祸甚大,若是贸然投入全部兵力,只恐后院起火,我们的腹心之地被郑家贼人趁机占了,那时候可就真的满盘皆输了。”

    侯玄演一脚踹翻了桌案,有一股无名之火在胸中百转千结:“不甘心啊!过了山东就是畿辅,北伐走了九十九步,临门一步踏不出去,你说憋屈不憋屈?”

    朱大典站直了身子,语气凝重地说道:“国公,自古成大事者,必定是百折不挠,愈挫愈勇。如今我们并未落败,岂可心浮气躁,而失却洞察。天下大势有如与人博弈,进退有据方能万无一失。若是贪功冒进,别人绞杀龙首,就算是前期占尽优势,也终会满盘皆输。我们此番杀敌无算,北方已经是困兽之斗,疲弊丛生,就让他苟延残喘,也不过灭亡的晚一时而已。”

    这一番话如同当头棒喝,侯玄演听完额头冒汗,脑中清明。自己被仇恨和胜利冲昏了头脑,一直以来都想尽快地结束北伐,驱逐鞑虏,恢复中原。但是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是万万急不得的,“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宋文帝刘义符已经证明了北伐时候,孤军深入是什么下场。若是中路军始终不能突破凤阳府,那么山东的火字营必须撤回。

    朱大典不愧是三朝老臣,看事情通透无比,有着自己没有的睿智和冷静。而且他知道侯玄演不是不听人劝的蛮横霸道之人,一番话说的鞭辟入里,让侯玄演彻底惊醒。建军北伐,所向无敌,给了他太多的信心,也让他变得浮躁起来。现在的侯玄演,经不起失败,甚至经不起一点的挫折。稍有不顺心,就火冒三丈,常常把自己气的意气用事,再也不是剿恢义师那个打不死的嘉定儿了。

    夕阳西下,李好贤站立在沂州城头,千疮百孔的城池被他踩在脚下,手里捧着自己最敬畏的人亲笔写的书信,低声念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若不能直抵京城,扫清鞑虏,当回守淮安。来日方长,英雄不争一时长短。”

    旁边的参将陈鹏杰,脸上略显疲色,额头两颊还有些许的黑灰,抱拳问道:“将军,今夜我们驻扎此地,还是要继续北上?”

    李好贤回头一看,身边的小兵都竖起了耳朵,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火字营的班底是苏州募兵,背井离乡已经半年了,从扬州开始征战还没有停歇过。山东的风吹的又疾又干,将他们每个人都裹上了一层风尘,眼神中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思乡之情。李好贤推己及人,也知道将士们已经疲惫至极了。就算是铁打的人,连续征战半年不带停的,也会身心俱疲吧。

    陈鹏杰一直追随在他的身边,何曾见过李好贤这等神色,看上去竟然颇为落寞。

    “将军?”

    “我们回淮安...”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万恶之源郑芝龙

    金陵文渊阁内,陈明遇眉头紧锁,三个大学士一起长吁短叹。

    朝廷四面用兵,投入战场的兵力不下五十万,尤其是西南战事紧张,郑芝龙固守广州府的同时,还分兵袭扰江浙。

    俗话说炮声一响,黄金万两,四面用兵的状态已经坚持了快半年时间,朝廷的收入马上就要入不敷出了。

    当初国库之所以充盈,是因为海商带来的巨大利润,再加上侯玄演的商税改革,让国库税收疯狂上涨。但是如今郑家水师封锁了海面,朝廷税收大减,耗费的钱财已经严重超标。好在还有两淮盐商抄没的千万两白银可以暂时撑一阵子。

    陈明遇越看账本眉头皱的越深,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两位大人足智多谋,如今北伐正在关键时候,我们不能上阵杀敌,却也不能拖了前方将士的后腿啊。你们说,咱们有什么办法,走出如今的困境。”

    “这个世上什么事都好办,就是没钱最难办。丁魁楚在两广搜刮的民脂民膏,被他全部运到了岑溪。夏完淳不费吹灰之力,尽得这笔横财,前番上表说要运抵京城。湘兵那里我看可以让他自行发饷,不急着上缴。至于忠贞营和东路军,每日鏖战耗费的钱粮无数,都是重中之重。尤其是东路军,国公爷亲自率军北上,我们一定要全力为他做好后方的应尽的职责。”马士英率先开口,他的表态很坚决,就是要以东路军为主。

    张煌言不悦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多时间的共事,张煌言已经抛却了对他的偏见,知道他绝非庸碌之人。但是对他的人品始终不敢恭维,为了上位献出女儿,对侯玄演更是极尽谄媚之能事。听到马士英这番话,他马上说道:“东路军固然重要,但是忠贞营守在襄阳,硬顶着伪清四个藩王的围攻,还要分兵应付燮州府的张宗藩,其中的艰难我想不用我多说。而且不要忘了,忠贞营以前可是闯逆的人马,若是他们在前面拼命的时候,我们的钱粮不到,我怕他们反戈一击,湖广局势就全完了。”

    陈明遇一听,惊道:“不至于此吧?”

    马士英轻笑道:“国公早就有言在先,忠贞营是功勋之师,荆襄鏖战获胜时的主力。满朝文武不可轻视、敌视忠贞营,应该和北伐军一视同仁。张苍水此言,是否稍欠妥当?”

    张煌言冷哼一声,但是也知道自己失言在先,被马士英抓住了话柄,这个时候是不能争辩的。陈明遇以往都会出来当和事佬,笑呵呵地劝解一番,但是此事商议的事情太过重大,两个人还在这里明争暗斗的,陈明遇当即动了肝火,急声道:“现在可不是商讨忠贞营可否信任的时候,国库空虚,不堪北伐,咱们再不拿个主意,成了北伐失利的祸首,谁也担不起这个罪名。”

    陈明遇虽然平日里极好说话,脾气甚好,但是他毕竟是内阁首辅。有他一发怒,两个人也冷静下来,不敢出言顶撞。

    马士英沉吟道:“此事非同小可,不能欺哄瞒报,我看不如派人去淮安,通报国公,让他定夺才好。国公爷心思缜密,处事妥帖,胜过我等百倍。”

    -----

    凤阳府虹县城郊,北伐军大帐内,侯玄演捧着手里的密报,凝神沉思。

    朱大典紧张地问道:“国公,朝中出事了?”

    “嗯。”

    朱大典心里咯噔一下,接着问道:“出了什么事?”

    “穷,没钱了?”

    “啊?”

    侯玄演放下密卷,长叹一声:“到处都在打仗,耗费的钱粮太多了,国库吃紧了。”

    没钱可是大事,没钱别说北伐了,什么事都干不成。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身为一个泥腿子出身,贪污敛财的大贪官,朱大典深知这一点。他拧着眉头,问道:“今年早些时候,朝廷举全国之力援助川蜀,那时候也是战火四起,朝廷尚能供给。怎么几个月后,国库反而没钱了?”

    侯玄演苦笑一声,说道:“那时候朝廷的收入,大半是海商缴税,现如今郑芝龙老贼封锁了海面,我们的收入去了大半,支出却有所增加。日复一日,银子自然就不够花了。”

    “又是这个郑芝龙!”朱大典气的面红耳赤:“一个海盗而已,竟然为祸如此之深,简直就是祸国大盗。我看不铲除此獠,贻害无穷。”

    侯玄演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前低估了这个人,史书上写他鼠目寸光,投降了满清之后,过着猪狗不如的囚禁生活。现在回想一下,在他投降被拘禁之后,郑家四分五裂,其中的一股势力郑森(郑成功)尚能对满清造成那么大的威胁。而只要郑芝龙不走,他就是郑氏家族绝对的权威,一个完整的郑氏家族,将更加不容小觑。

    靠史书识人,简直如同摸彩票。侯玄演暗骂一声晦气,站起身说道:“我本来以为,夏完淳收拾一个郑芝龙绰绰有余,没想到这下轻敌了。这厮在西南和土司们沆瀣一气,更加难以对付了。东路军的火字营我已经令李好贤撤回淮安,你们两营守住淮安应该万无一失。我当亲去南边,主持大局,势必先在陆地上,将郑芝龙这狗贼赶尽杀绝。”

    灭掉郑芝龙,北伐全盘才能再次被盘活。大战开始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是郑芝龙抱上了满清的大腿,但是打到现在,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满清抱住了一根大腿,海上之王郑芝龙。

    翌日清晨一大早,大营前朱大典没想到侯玄演说走就走,雷厉风行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果断的有些过分。两千个亲卫兵轻装俭行,护送着侯玄演走出大营。他要去江浙一带,主持大局,收复福建,击毁猖獗的郑氏一门。

    朱大典躬身道:“国公此去路途遥远,我等在此遥祝国公扫平西南,荡尽东南,靖绥海面。”

    “哈哈,借朱大人吉言,驾!”

第二百九十五章 满清和南明

    北伐军撤出了山东,整个清廷从满人到汉奸弹冠相庆,泰山府泰山脚下的伪清镇国将军,努尔哈赤十一子爱新觉罗巴布海,扬眉吐气。

    打得整个满洲鸦雀无声的北伐东路军,竟然在自己大军前选择了退让,主动退出了山东,回守淮安。在清廷皇族内部备受嘲讽的巴布海,天天以大功臣自居,到处恶心人。

    令人玩味的是,清廷上下不但默许了他的这些行为,还晋升他为郡王,间接承认了他的自吹自擂。

    近来几番大战,全都以满清的失利告终,就算是前期积累下了天大的优势,此刻都快丧失殆尽了。北边的汉人士绅,渐渐地也开始发现,被他们认为天下无敌的八旗兵,也是可以被击败的,而且还是数次击败。整个清廷,不管是满人,还是因为满人入关而获利的汉人,都迫切的希望能有一场大胜,来稳定人心。

    巴布海的自吹自擂,很快就演变成整个满清的狂欢,他们疯狂地庆祝山东大胜,巴布海一跃成为满洲第一大将。

    北京皇城内,顺治小皇帝扶着桌案,听着自己的母后孝庄在那里念为巴布海请功的奏章,还不明白其中的猫腻。这个小孩儿今年刚满八岁,天真的以为自己的十一叔,那个见过几次面的长辈,是他们族人的英雄。

    孝庄已经三十多岁,若是一个美人儿,三十岁是最有韵味的时候。但是这位孝庄太后,实在算不上美人,甚至连好看两个字她都高攀不上。扁平的脸颊四四方方,身材微微发福,幸好脑袋够大,显得稍微有些协调。

    就这样的姿色,已经够满人们看了就硬了,什么样的水平决定什么样的眼界。

    孝庄念完了一封奏章,问道:“福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为巴布海请功么?”

    “儿知道,因为十一叔是我们满洲的大英雄,击败了侵犯我们的侯玄演,把他打得丢盔弃甲逃回了江南。十一叔和皇父一样,都是我们满洲的大英雄!”福林的脸上红润,扯着还没开嗓的喉咙,大呼小叫。他对多尔衮的称呼,也让孝庄心底有苦难言。

    这个小皇帝的日子,并没有后世猜疑的那么难过,皇太极和多尔衮也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相反,多尔衮和多铎的成长,离不开皇太极这个兄长的呵护。福林能当上皇帝,最大的功臣就是多尔衮。不然一个六岁的小孩,还想要当满洲人的皇帝?这群人是杀起自己的儿子来都跟杀鸡一样的狠人,会拜服在一个小孩儿的脚下么?

    皇太极继承汗位一年半之后,就带着年仅十七岁的多尔衮征蒙古,多尔衮跟着哥哥渡了一层金,被“赐以美号”,叫什么“墨勒根戴青”,翻译成咱们汉文就是“睿智”的意思,多尔衮和硕睿亲王的汉文爵位便是由此而来。同月二十九日,阿济格违犯制度,擅自为多铎定亲,被皇太极罚银一千两,并罢免了他镶白旗旗主的名位权力,多尔衮这才正式成为镶白旗旗主。在这以前,两白旗的旗主是阿济格和多铎,多尔衮手底下一个旗都没有。后来,皇太极又任命二十岁刚刚出头的多尔衮主管吏部,这是权力很大的一个部门,号称六部之首。此后,皇太极对多尔衮多次委以重任,使多尔衮有机会建功立业。就这样,皇太极扶持着多尔衮一步步成长起来,从墨勒根戴青贝勒,到睿郡王,再到睿亲王。

    多铎也不用说了,要不是皇太极护着,他根本混不到正白旗旗主贝勒的身份。这个狗贼在满洲有着“荒唐王爷”的称号,除了确实能打仗之外,渔色猎艳的名声也不小。最牛逼的是他曾经把主意打到一个皇太极最宠信的汉人官员身上。

    范文程作为最有名的汉奸,可以说是满清的头号功臣也不为过,所以他在清廷的地位也不低。范文程虽然恨不得自己祖宗就是个满人,但是他毕竟是个汉人,他的老婆也是个汉家美人儿。那一年他的老婆摇曳身姿,风骚地前去庙里上香,被路过的多铎看到了。

    多铎见色心喜,心道还有这么俊俏的女子,便问左右:“这是谁的老婆?”

    狗腿子称职地回答道:“范文程他媳妇。”

    范文程好死不死,正好是正白旗的,按照满人的规矩,旗主日你老婆,是天经地义的事,日完了你还得带着她买点礼物来谢恩呢。多铎就是正白旗的旗主,一听是范文程的媳妇,心底一寻思:嗯!我对这个东西具有使用权。

    多铎办这事等不到晚上,当天白天就把范文程他老婆抢到了王府,享受了一番之后,多铎竟然迷恋上了这个人妻。范文程本来在家中,等待着老婆被临幸之后,由王府的人送还回来。谁知道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这才亲自到豫亲王府接老婆下班。豫亲王府的满奴笑道:“范大人,恭喜你,王爷看上了你老婆,你可以回家再娶一个了。”

    要是被使用一次,范文程还可以捏着鼻子认了,但是长期霸占那就不行了。大家是同道中人,应该搁置争议共同开发,你自己霸占是怎么回事?

    范文程怒不可遏,跑到皇宫一把对着皇太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哭诉。终于皇太极大怒,罚了多铎一千两银子,让他归还范夫人。

    一千两银子那还了得?范文程一听大有面子,就欢天喜地拿着钱,带着老婆回家了。

    此事记载在《清实录》中:豫郡王多铎谋夺大学士范文程妻,事发,下诸王、贝勒、大臣鞠讯,得状。多铎罚银一千两,并夺十五牛录。肃亲王豪格坐知不发,罚银三千两。

    从这里也可以看得出皇太极对多铎兄弟的喜爱,多铎霸占别人老婆,只罚了一千两白银。他自己的大儿子豪格,算是个没有举报的目击证人,竟然罚了三千。

    小福临夸赞了一通自己的皇叔和皇父,宫里的小太监赶忙记了下来,等着晚上好去睿亲王府报信拿赏钱。

    满也好,汉也罢。

    明末这个时期,大家谁都别说谁,挺烂的....

第二百九十六章 江浙道

    初秋的时候,秋风飒爽,到了现在深秋,已经有了三分寒意。深夜三更,一轮半掩轻纱的月牙孤零零地悬挂在天边,乌云掩映下,疏星残月。

    杭州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敲打着青石板铺就的官道,很快一队人马在新任的浙江都司指挥使钱肃乐的府邸前列开阵势。

    侯玄演骑在马上,用马鞭指着钱府大门,说道:“胡八万,去叫门。”

    一阵咣咣的砸门声,伴随着粗犷的嗓音:“开门,开门,有人么?”

    钱肃乐刚刚升任浙江都指挥使,宰相门前七品官,都司虽然不如宰相,也是堂堂正二品的封疆大吏。钱府的门子自觉的将自己划为八品官,官瘾还没过去呢,就被人深夜砸门,这谁能受得了。

    “什么人,别敲了,来了来了...”门子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骂骂咧咧地往门前走。他脑袋瓜最活泛,虽然睡得七荤八素,但还是知道这个时候来敲自家大门,必是有要紧的事。

    刚刚打开门,就被撞倒在地,几十个带刀侍卫鱼贯而入。这可把门子吓得一个激灵,浑身的睡意全无,蹲在一旁不敢起来。胡八万上前扶起他来,说道:“越国公深夜到访,快去通报你家老爷,起来商议大事。”

    门子一听,一溜烟地往内院跑去,等到层层通报之后,钱肃乐步履匆匆赶到客堂,只见堂外站满了侍卫,大厅内只有侯玄演一个人坐在主人的位置上。

    “国公?您不是在淮安么,怎么突然到杭州了,出什么事了?”这一惊非同小可,钱肃乐本来就已经吓得没多少睡意了,只当是东路军出了什么大事。披了一件长衫,匆匆来到大堂的他,看到果然是侯玄演亲自来了。

    侯玄演凝声道:“我得到消息,郑芝龙已经决意出兵攻打江浙,特来统筹战局。”

    “什么!”钱肃乐胡子一翘,怒道:“这狗贼如此嚣张,真当他一个福建能翻天了。”

    侯玄演马不停蹄,一路上从淮安赶到杭州,只因为路上潜象营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郑芝龙命令李成栋为大将,率兵五万从福州出发,已经快要到建宁府了。为了营救隆武帝,潜象营在福州不可谓不下血本,赵元华亲自布置的潜象营密探,遍布福州。连皇帝他们都救出来,遑论一点情报了。

    “建宁府与处州府温州府接壤,李成栋狗贼若来,必走岑阳关,然后下仙霞岭。我已经下令让江西的吴胜兆,东进守御仙霞岭。接下来就是你的活了,马上召集咱们浙江的所有兵马,随我南下,直取福州。”侯玄演双眼肿的跟桃一样,没日没夜地奔走,加上秋风厮吹着,让他看上去脸色很难看。

    与此同时,客堂的内室,钱家一家老小几乎全部到了。越国公深夜带兵到访,唬的这一家子不轻,就连钱肃乐的妻子女儿,都披着衣服在内室偷看。

    钱肃乐点头道:“国公放心,下官这就更衣前往,咱们江浙可不是他郑芝龙说来就来的地方。”

    侯玄演当初受封江浙剿恢义师总督,但是当时他的地盘只是苏州一城。隆武帝朱聿键为了让他挟制鲁王,这才故意封他这么个官,让他恶心当时号称监国的鲁王。虽然后来确实在郑遵谦、钱肃乐的里应外合下,打下了江浙道。但是侯玄演的势力中心始终在苏州、金陵、松江..这些南京应天府的州郡。这次郑氏来犯,侯玄演急需一个钱肃乐这样的江浙道大将出来,配合自己调度浙江各府的兵马。

    钱肃乐一走,侯玄演闭着双眼坐在椅子上,马上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躲在内室的钱夫人匆匆赶回去伺候丈夫更衣,准备收拾行装。钱家的小女儿钱菱年方十六,长得聘聘婷婷,身段苗条,模样俏美,躲在后面顺着门缝看到侯玄演坐在椅子上,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就睡着了。小姑娘掩嘴轻笑,本想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的闺房,不小心碰倒了没敢点燃的烛台。

    砰的一声,侯玄演徒然惊醒,大堂外的胡八万动如脱兔,跳进房中拔出刀一刀斩碎了大锦屏风。

    “胡闹,在钱都司的府上,为何要妄动兵刃!”侯玄演怒喝一声,胡八万将刀收回鞘中,抱拳道:“标下莽撞了。”他打眼一看,只有一个小女娃,显然是自己多虑了,抱拳躬身退出了大堂。

    小钱菱穿着家居燕服,因为已经睡下了,头发也披散着,看不出是钱家的小姐。钱菱白生生的手掌扶着桌子腿,长发飞散。因为是家居燕服,仅在交襟处随意系了根红色绸带,显得有些松垮,敞开的对襟之间,露出缀着大红滚边的莲红软绸抹胸,满满裹着两只小巧却坚挺的玉团儿。睡褛的下摆应风微分,露出一双月白色的喇叭裤,因为有些害怕,蜷缩着小腿。侯玄演只当她是钱家的侍女,笑着将她扶了起来,说道:“肚子好饿,小丫头可有残羹剩饭,给我一碗吧。”

    钱肃乐心系国事,匆匆赶回,迈进步子就听到越国公捏着自己掌上明珠的胳膊,淫笑着说了一句:给我一晚吧...

    他心底有些恼怒,咳嗦一声将所有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骂道:“菱儿,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惊扰了国公爷,就算是我的女儿,也要治你得罪。”

    侯玄演一听,叫道:“原来是钱公的千金,我只当是你们府上的侍女,还想要和她讨碗饭吃。”

    钱菱站起身,捏着衣角,偷偷抬眼看他,怯生生地问道:“你就是我爹常说的天下第一大英雄,侯玄演么?”

    侯玄演心底得意,哈哈笑道:“哪里哪里,钱公真是谬赞了。”

    钱肃乐脸色通红,吹胡子瞪眼,全然唬不住这个鬼灵精的女儿。只因为人家的眼神,全都丢在了侯玄演的身上,只好转移目标说道:“国公,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侯玄演好容易碰到一个小迷妹,一撩袍子抖了个威风:“走。”

    钱肃乐趁机一个爆栗打在女儿头顶,骂道:“滚回去睡觉。”

    钱菱痛的龇牙咧嘴地往房里走,临了还回头冲着钱肃乐做了个鬼脸。

    不知道为何,钱肃乐苦笑一声,心里一怅然若失...

    “国...文渊,等等我。”

第二百九十七章 河山大好

    两千亲卫近侍护送着侯玄演和钱肃乐走在前往仙霞岭的路上,一道道军令已经传遍浙江各府。侯玄演骑在马上,感受着指尖余留的滑腻,心思活泛起来。

    钱肃乐是浙江鄞县人,清兵入浙时候,浙东百姓群情激奋,闰六月十二日士绅百姓集结于绍兴府城隍庙,钱肃乐一到,百姓欢声雷动,大呼日:“何不竟奉钱公起事!”

    他在浙江的威望太高了,浙东官员自凡是武将,皆服钱肃乐。侯玄演使了反间计,让鲁王拘谨了钱肃乐,整个浙东绍兴政权的武将,集体反戈一击。永兴伯郑遵谦甚至带着家丁劫狱,也要救出他来。

    侯玄演自忖在浙江除了诈取杭城,便再也没怎么来过浙江,想要收拢浙人民心,迎娶钱肃乐之女倒是个好主意。一阵冷风吹过,侯玄演紧了紧披风,摒弃了这些私心杂念,脑子里专注于眼前的局势来。

    李成栋带着五万郑家兵马,就敢打仙霞岭,倒确实是他的风格。郑家兵马火器众多,粮草充足,吃的都是南洋的大米,用的是当时比较先进的燧发枪、加农炮。而且郑芝龙在福建,民心声望甚高,侯玄演自问没有丝毫恩惠普及到福建百姓,一旦开战他们支持谁想都不用想。

    钱肃乐见他眉头紧皱,不禁问道:“文渊,是不是困乏了,仙霞岭上常年守备森严,我们也不必太过紧张。若是疲乏可以歇息一晚,继续赶路。”

    侯玄演摇头道:“出了杭城我们就改乘船南下,到了船上再歇息不晚。”江南水路纵横,浙江尤其如此,杭州城郊的港口登船之后,沿河而行,甚至可以到达福建。

    钱肃乐看着他一双熊猫眼,胡茬青青,脸颊削瘦,蓬乱如同枯草的头发,心中暗赞:人都说嘉定儿至今不败由天幸,看来不甚准确,权倾朝野的摄政国公还肯如此奔波,他的赫赫战功并非是靠上苍眷顾啊。可惜的是他是嘉定人,苏州因为他已经隐隐压过杭州一头,浙东籍的官员心里始终有些隐忧。听说他娶了顾家的小女娃,才对苏州青眼相看...

    “文渊,小女不懂礼数,今晚冒犯啦,哈哈。”

    “哪里哪里,令千金钱菱小姐,知道钱公出征,特意送行,真是孝顺啊,哈哈哈。”

    两个人极有默契地转过头,约好了一般脸上的笑容倏地一下消失,心里各怀鬼胎。

    片刻之后,侯玄演鬼鬼祟祟地一转头,发现钱肃乐也正好在偷眼打量自己。两个人对视一笑,又转过头来。

    ...

    杭州湾是浙江水师的驻地,一行人到了之后,守军早就接到了消息。水师提督韩佳文亲自出迎,将国公和都司大人迎入港口。

    上好的柚木制成的三艘战船停在此处,侯玄演和钱肃乐居中上船,这些中小型的船坚固异常,可以在浅水区也能快速前进,是极好的载人船。侯玄演上船之后,留下一句:“天塌了再来叫醒我。”一脚踹开舱门,借着烛光看舱中小床如同见了一个绝色美人儿,脱光了躺在那里一样,眼睛发红地扑了上去倒头就睡。钱肃乐轻笑一声,转身去到自己的船舱。

    亲兵张一筒上前,将他翻过身来,除去袍子靴子,盖上被子。这才转身离开,目光炯炯地守在舱外。距离他第一次见到侯玄演,已经过了快一年的时间。当时火字营鏖战荆襄,获胜之后回到镇江府,他们这些负伤的伤残兵将,要遣散回家。火字营统领李好贤夸下海口,要把国公请来,谁知道李将军好大的面子,真的把国公请来了。自己当时蠢蠢的一句回家吃肉,不知怎么就被侯玄演听到,留在了身边做了一个亲兵。这些日子,他跟着胡八万着实学到一些拳脚技击的技巧,胡八万还教了自己刀法,他的刀法没有丝毫花里胡哨的架势,学刀也没有什么捷径,只是每天枯燥乏味地重复劈砍的动作。如今的张一筒,已经是一个合格的亲兵,出色或许算不上,但是合格两个字当之无愧。

    冷月下,三艘船一字排开,一个清瘦的亲兵,守在舱门外听着鼾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侯玄演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浑身酸痛的他推开舱门,刺眼的阳光撒下来,射的侯玄演举手遮挡。

    “到哪了?”

    “大帅,前面就是建德,再往前就到了金华府了。”

    “哟!”甲板上胡八万吆喝了一声,侯玄演转头一看,一条鲫鱼扑棱着尾巴被他拽出了水面。

    船上的泥炉子里柴禾烧得正旺,锅里冒着白汽。胡八万抓起鲫鱼,往甲板上一摔,便拿出怀中匕首开始破鱼腹。

    侯玄演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笑骂道:“看不出你小子隐藏的本领还有不少。”有胡八万在身边,什么时候都不用担心嘴里没得吃。这厮昂扬一条汉子,身上常年带着盐巴、调料,靠山猎小兽,近水捕鱼虾,是个正宗的吃货。

    胡八万一边剔除内脏,一边笑道:“大帅,俺可是登州府的汉子,六岁那年就下水摸鱼了。这一锅鲫鱼汤煮出来,保准让大帅对俺刮目相看。”

    旁边的亲兵顿时起哄起来:“怎么地八万,你们登州府的汉子,在我们吴越儿郎面前,也敢吹嘘水性了?”

    胡八万小眼一瞪,眉毛竖起,一边摆弄手里的鲫鱼,一边道:“你还不信怎么地?登州是蓬莱的入口,水里都透着仙气,不然你们以为我胡八万为啥这么出众,就是因为常在仙水中泡着长大的。”

    侯玄演往地上一坐,也不制止手下的打闹耍笑,笑呵呵地看着岸边的景色。河畔两旁有一片泥泽,大约有方圆数亩地的芦苇丛,右侧是一片缓坡,植有许多低矮茶树。许多头戴红纱的农家女,弯腰低首,正在采摘茶叶。一阵风儿吹过,茶叶翻新绿意盎然。

    “河山大好,真堪我等为之血战!”

第二百九十八章 乐观就完事了

    镇日崎岖度远山,远山深处解征鞍。翠环水古四围匝,冻积肥冰一夜寒。

    仙霞岭五步一湾,三步一岩,山中有山,绝壁千层。唯一的一条古道,还是大宋乾道八年所重筑,迂回曲折,盘二十四曲,历三百六十级。峰顶南北的四道仙霞关,建在两山陡壁之隘口,就像万里长城的一段,高三四米,宽二三米,那墙足有五米厚。险关中间有两道石门,遇有敌情,石门一封,插翅难飞。

    因此被叫做“东南锁钥”也叫“八闽咽喉”,单表此关的战略价值。往北是两浙入口,往南是入闽的咽喉,现在牢牢掌握在浙兵手里。

    隘口上的守军是孙嘉绩率领的浙兵的一支,总数不过五千人,在这雄关之上,足抵十万大军。过了第一关,后面还有四个关口,对于攻方来说,每一个都是一道鬼门关。

    侯玄演到达此地的时候,意图偷袭的李成栋已经在仙霞关下折戟三次了,一个做好御敌准备的仙霞关,绝不是五万闽兵能打下来的。情报就是获胜的最好伙伴,你还没出手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你拿什么跟我打。侯玄演投入大量物力、财力、人力打造的潜象营,早就不止一次的发挥它无与伦比的作用。

    李成栋要出兵的消息传来,所有人不假思索都知道他要从仙霞关打入浙江,只因为他必须走仙霞关。如若不然,此关控制在侯玄演手里,随时都可以从此地入侵福建。别看郑芝龙在两广打得风生水起,福建丢了他将彻底被打回原形。

    山前的古道上,一行人下马徒步登山,青石磊就的关口不算很高,但是很厚。关上的墙壁久经战火,遍布武器生锈后的暗红色的斑驳,拱形的过道每次只能并排过去两人,就算是有敌人冲锋到此,每次过去两个人,还不是任人宰割。侯玄演走在其中,都有些阴森的感觉,尤其是地上的青苔让人脚底生滑,走路都得小心翼翼。

    浙江各府的总兵,先后率兵赶到,距离较近的温州府和处州府,甚至比侯玄演钱肃乐来的还早。

    侯玄演迈步走向关内,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滚石檑木,螺旋状的山路拾阶而上,才到了最终的指挥所。一间木石磊成的小屋,里面小已经铺好,中间放着一个桌案,摆着福建各地的地图,这里就是孙嘉绩的房间,侯玄演上前翻了翻地图,每一张都有很深的褶皱,一看就是经常被翻腾,看罢大为满意,问道:“孙嘉绩呢?”

    “孙将军去前面的第二关甘泉了,那里正在修筑箭楼。”守兵中的一个小将躬身道。

    侯玄演回头对着钱肃乐笑道:“修什么箭楼,我们此行的战场在福建不在浙江,李成栋狗贼想要入关,是痴人说梦。为了他我把三线北伐都给停了,不尽快解决掉郑芝龙,收复福建,我都对不起从山东撤回淮安的火字营。”李成栋来势汹汹,加上郑芝龙在两广稍占优势,西南诸土司又闹得正凶,这一切让郑芝龙的危害被放大了。其实他真正威胁到侯玄演的,根本不在陆地。郑家的水师封锁海面,让海运无法进行,商税损失才是侯玄演决定先解决他的主要原因。没有钱其他的战线将士再厉害,也很难坚持下去,除非是跟满清一样竭泽而渔。

    钱肃乐拄着一根棍子,轻笑一声:“话虽如此,孙嘉绩也是防患于未然,做好万全准备。这里修筑的越好,我们入闽才更没有后顾之忧。而且两浙兵马皆来此地,咱们腹心已然空虚,若是四面之敌有一方突破了战线,就是长驱直入无人之境呐。”

    侯玄演心底道,南明这些将军败的太多了,以至于养成了未虑胜先虑败的良好习惯。这从长远来说,倒是一件好事。钱肃乐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侯玄演果然听人劝,眉宇间难掩笑意:嗯,年轻人脾气好是最重要的,小侯国公不错不错。

    就这样,侯玄演在这雄关上住下,浙江兵马汇集而来。

    -----

    福建浦城,郑家军大营中。

    李成栋周围,全是他的心腹,是他从嘉定、太仓带来的兵马,郑芝龙一个亲信也没有安插,生怕掣肘了这员大将的实力。郑芝龙眼下最信任的手下大将就是李成栋,对一个海盗来说,信任是建立在利益关系上的。侯玄演势大,面对他的北伐军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有可能背叛自己。但是李成栋不会,所有人都知道,李成栋是最不可能投降的那一个。侯玄演全家、甚至全城都是死在他的手里,嘉定三屠虽然只屠了一次,已经是“生民百无一”了。这是世间最大的仇恨,根本没有缓和的余地。侯玄演不是以德报怨的人,他的所作所为都在向世人宣告:老子有仇必报。

    当初李成栋为了逃避侯玄演,从松江府投奔了郑芝龙,他降清之后一路南下,搜刮的金银财宝几百艘船都装不下,所以这段时间他的日子过得一点都不错。但是纸醉金迷的生活,并不能给他安全感,他的生死对头,嘉定城的侯玄演势力越来越大。

    刚到福建那段时间,李成栋十分害怕,他怕郑芝龙会把自己当成筹码,交给侯玄演换取利益。郑芝龙也确实有过这个想法,有一段时间,李成栋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层层监视下的。直到有一天,侯玄演闯进福州,将郑芝龙手中的傀儡隆武帝救了出去,李成栋的待遇也陡然生变。他成了郑芝龙的座上客不说,还得以入军中为将。

    李成栋脸方口阔,身材魁梧,标准的关中大汉模样。说起话来嗓音掷地有声,雄浑嘹亮。而且他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在军中威望也很高,作为一个将军他是合格的。

    此刻,李成栋脸色很是难看,他从福州连夜行军,昼伏夜出,本以为偷袭仙霞关万无一失。谁知道竟然提前走漏了风声,孙嘉绩亲自出现在仙霞岭,说明他们早有准备。

    “娘的,咱们军中肯定有内鬼,别让我揪出来,不然我非把他撕碎了喂狗。还有那侯玄演小儿,当初咱们干活不干净,让他侥幸逃过了,没成想养出这么大一个祸害来。老子刚刚出山,他就从淮安跑了过来,这是摆明了要和我不共戴天。”

    旁边的陈甲是他的心腹,侯峒曾的首级就是他亲手砍下的。陈家看了一眼李成栋,笑着说道:“大人不用生气,那侯玄演被我们杀了全家,家乡的女人都被弟兄们玩遍玩死了,岂能不恨我们。所话说狗急了跳墙,他知道面前的是我们弟兄,肯定会失去方寸,到时候稍微用点计谋,管教他有来无回。

    那小子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苏州的顾有德那些老狗,拿钱养出来的而已。苏州的士绅有钱呐,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掷出来,就是头猪也能飞黄腾达趁势而起。说到底还是土国宝太蠢了,在苏州还没站稳脚跟,就要对顾家动手。惹恼了顾有德,这才扶持一个侯玄演出来,不然哪有这个嘉定余孽的事。”

    这些人久在福建,侯玄演的战绩虽然听说过,但是却认为是他碰到的敌手不行。嘉定人要是真的这么厉害,何至于当初被自己五千人马杀得片甲不留。

    李成栋神色稍微有些缓和,不管他信不信,人总是喜欢听好话的。明末像他这样的人物,大多是流贼出身,李成栋本是李自成手下大将高杰的跟班,高杰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他趁着李自成在前线打仗,竟然和李自成的老婆勾搭上了,给闯王戴了一顶绿油油的王冠。事发之后高杰害怕李自成报仇,只好投奔了大明。李成栋也因此摇身一变,成了大明的武将。

    甲申国难之后,江北四藩镇拥立小福王继位,无功而晋爵,从此开启了北方满清和大顺打得火热,南边军阀混战,自相残杀的大幕。高杰就是这四藩中的一个,等到满清和李自成分出胜负,领兵下江南,李成栋摇身一变成了满清急先锋。早就眼红江南的花花世界的李成栋,变作异族鹰犬之后,彻底失去了项圈的桎梏。疯狗一般地在江南烧杀淫掠,满足了自己兽欲的同时,为满清攻城略地立下了汗马功劳。

    “侯玄演就算是名不副实,但是他手下的人马是真的多,那不是耍笑的。可惜这小子太自大了,四面为战,我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能有好下场的。”

    李成栋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他的地盘虽然富庶,但是兵马都是南人,南人软弱怯懦,根本就不禁打。现在他仗着人多,东南西北乱打一气,惹得天怒人怨,四方豪强一起进攻他。嘿嘿,我看江南这块富贵的地皮,和他侯玄演没有什么缘分,倒是咱们兄弟还可以去乐呵乐呵。”

    房里李成栋的手下们哄笑起来,欢声笑语之中,乐观的空气弥漫整个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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