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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日生     北上伐清txt下载     北上伐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叛国资敌

    丁堰县是个很奇怪的地方,不管多么清正廉明的官员,到了这里做了县尊,都会变得贪污腐化。

    有时候不是你的意志力坚强,只是你还没有遇到足以动摇你的诱惑,有些人的奢靡你根本想象不到。

    江南风气一向是有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尤其是扬州两淮盐商的聚居地,盐商可谓是富甲一方,生活奢侈程度可与皇家媲美,他们的富足由此也养活了一大批傍其生存的行业,"养瘦马"就是其中之一。

    十年一绝扬州梦,扬州城的繁华骚动,歌舞升平,天下皆知。聚集于此的豪商巨贾,对"丰乳肥臀"审美疲劳之后,"瘦马"就运应而生。

    大抵是一些贫穷人家的女童,被人幼时挑选,自小养大。这些挑选也是非常的严格,光玉足这一项,就有瘦、小、尖、弯、香、软、正"等七条标准。层层选出之后,就开始教会她们弹琴吹箫,吟诗写字,作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枕上风情手段。还要懂得记账管事,经营财会,以便辅助主人,成为一个贴身的宠物。

    这些羸弱美人儿,瘦削苗条,经过十几年的训练,都是为了讨好男人。可以说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可以让你觉得媚入骨,俏在颊,酥于心。普通人看一眼就受不了了,更别说榻上曲意侍奉了。

    黄思琼怎么都没想到,他的万两金银,四匹顶好的瘦马,都没能动摇一个看上去非常容易拿下的小官。

    徐元宝从竹林起兵,被龚自方一脚踢到侯玄演身边开始,目睹了他大哥整个创业过程。

    别的没学会,吃相是一样的难看,把黄思琼气的失去了理智,露出了马脚。

    黄建岭毕竟是老狐狸了,马上就意识到大祸临头,毕竟有再多钱,面对二十万大军,也毫无办法。扬州可是驻扎着水火两营,那是可以动摇天下的兵力,绝非一家一户能够抵挡。

    老黄当机立断,带着小黄,拉着盐引和无数的金银,往扬州城而去。

    路上正好遇到领兵而来的侯玄演,前锋通报之后,侯玄演说道:"走,出去看看。"一夹马腹,带着几个将领和亲兵,来到前军。

    黄思琼看到马上的徐元宝,恨得牙根痒痒,但是跪在地上深深低着头。那一瞬而逝的怨毒眼光,再看到侯玄演之后,藏在了头下。

    侯玄演冷笑道:"这是什么意思?"

    黄建岭匍匐在地,说道:"草民黄建岭,教子无方,趁着我不在竟然殴打上官。我们黄家,愿意交出逆子任大人处置,将所持有的盐引全部上缴,并且出钱助朝廷往川中运粮。"

    在他的身后,就是几车的金银,看来应该就是黄家为运粮准备捐献的财物。

    这个条件不可谓不诱人,火字营众将,人人心动。李好贤饶是登州首富,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到了扬州才知道自己有多穷。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侯玄演身上。

    就连徐元宝,也乐呵呵地说道:"大哥,我估计也是小黄公子纨绔惯了,老黄是个好人啊。反正我皮糙肉厚,既然老黄这么大方,我一个人挨顿揍,换来川蜀很多人能活命,也值了。"

    侯玄演不为所动,面沉似水,看着地上的黄家父子。老黄表现的倒像是一个慈父,为了保住儿子,那股子谨小慎微的模样,无懈可击。但是黄三公子,就没有那么好的演技了。若是一个普通的纨绔,惹下这样的大祸,如今应该六神无主,惊慌失措。

    但是黄思琼刚见到侯玄演等人的时候,眼里的那一抹怨毒,被一直注意着他的侯玄演看得清清楚楚。

    后来瞥到侯玄演目光之后,躲躲闪闪地低下头去,他眼里更多的是畏惧,不是惶恐。

    扬州不是普通地方,来不得半点差池,侯玄演拽着马缰,扬声道:"朝廷盐矿整改的旨意刚刚颁下,黄家是抗拒此政第一家,此事绝非几车金银能够敷衍了事。"

    说完转身问道:"此地离丁堰还有多远?"

    徐元宝脱口而出:"快马半个时辰就到了。"

    侯玄演点了点头,沉声道:"将黄家父子拿下,用焰火传讯,通知水师动手。"

    黄建岭心跳几乎到了嗓子眼,原来自己的老巢,已经被围住了。丁堰县虽然从上到下,都是黄家的人,但是水上自己父子自投罗网,水上最后的道路还被人堵住,已经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火字营众将都有些于心不忍,在他们看来,黄家已经拿出了足够的诚意,不知道为何一向大度的督帅,这一次得理不饶人。竟然要调动水师,这是要把黄家赶尽杀绝啊。

    侯玄演带兵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道:"元宝,你在黄家觉察到什么异样没有?"

    徐元宝摇了摇头,说道:"那有什么异样,要非说有,就是他家也太有钱了。"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金陵吴家、苏州顾家,也都是富甲天下的豪商,但是都不会做出这么诡异的举动。他们的子弟,肯定是自小耳濡目染父辈的风格,哪有商人明目张胆跟官府为难的。"

    徐元宝混不在乎,大大咧咧地说道:"大哥想这些干嘛,再过半个时辰,咱们就到了,到时候把黄家翻个底朝天,他还能藏住什么秘密?"

    侯玄演轻笑一声,骂道:"还是你小子看得透,咱们如今是兵强马壮,管他娘的龙潭虎穴,拆了再说。"

    从郊外高处往丁堰县里看,占地十余亩的大庄园,远处看去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侯玄演饶是久在江南富庶之地,也难得见到这么豪奢的宅子。

    比富贵、比权位、比家世门楣,丁堰黄家都在江南排不上号,竟然高调至此,看来老黄也不过如此。

    侯玄演来到城门前,张名振的手下,早就控制了整个县城。水师将领见到侯玄演之后,打开城门将他迎了进去。

    来到黄府门前,张名振背着双手,站在花厅前,一脸怒意。

    侯玄演迈步进来,将手里的马鞭一扔,胡八万伸手接住。侯玄演看到张名振的脸色,就知道肯定有事,凝声道:"侯服?"

    张名振转过头来,见是侯玄演到了,上前说道:"国公,这次抓了个大祸害。"

    侯玄演见他语气颤抖,想必是气极了,心中一沉:"慢慢说。"

    张名振长叹一声,说道:"国公请跟我来。"说完转身就走,众将和侯玄演紧步跟上,来到院子外。

    出了靠近城郊黄府,行了大约几百步,就来到晒盐场。几口大箱子全部敞开,侯玄演上前一看,全是盔甲铁器。众将已经开始咒骂,黄家私存这么多违禁品,难道是想谋反?

    张名振往前一步,说道:"国公,前面还有呢!"

    侯玄演继续往前走,在前面存盐的库房,大门被缓缓打开,里面的东西彻底惊呆了众人。

    黑漆漆的炮口,半人粗的的炮管,还有火药一箱箱的排在地上。

    侯玄演倒吸一口凉气,问道:"黄家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张名振已经审过黄家的人,闻言怒道:"这些人托名贩盐,实则从各地收购铁器、盔甲、火炮、粮食,趁夜从出海口,运抵北方,跟满清交易。"他压低了声音,凑近说道:"里面还有平国公郑芝龙处的火器。"

    北方战火纷飞几十年,早就打得山穷水尽,天灾人祸耗尽了粮食,遵化铁厂也被朝廷关闭已久,武器盔甲又是从何而来?怪不得他们多线作战,还没有出现匮乏的态势,侯玄演早就觉得不对劲。

    不一会,一个水师参将,兴高采烈地跑过来说道:"督帅,大人,前面发现了大量的粮食。"

    不管是谁,从外面看去,都会被黄家富丽堂皇的宅子吸引目光。但是真正来到与之相连的库房重地,才会惊叹。以这里的情形想比,宅子反而不算什么了。

    白花花的大米,藏在几袋子盐的后面,堆积如山。

    "丁堰县令何在?"

    侯玄演语气看似平淡,熟悉他的人,都听出了里面蕴含的怒气。

    两个亲兵押着丁堰县令孙培良,走到众人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国公,国公,下官罪该万死,下官罪该万死啊。"说完砰砰地拿脑袋磕着地板。没有丝毫的辩解,因为他知道,自己所犯的罪孽,根本不可能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现在回想起刚到此地为官时,自己在黄家无尽的富贵面前渐渐迷失了自己。那是他想象不到的富贵,读尽万卷书,也不曾听闻过的骄奢淫逸。

    侯玄演仔细一看,这个小官他还有印象,当初在苏州自己亲自考校过他。那时候他意气风发,满腹诗书,谈论着治理一县的筹划和理念。

    如今他已经是黄家的一条看门狗,为他们遮掩这样的卖国投敌的行为。

    满清霸占中原,杀人无算,将无数家庭辛辛苦苦积攒的钱财搜刮一空。然后用这些沾满鲜血的钱财,换取江南一些商人手里的铁器、火器、粮食,来养自己的兵马。靠着这些兵马,继续侵略汉人的土地,掠夺财富子女,形成一种循坏。

    侯玄演知道,山西有臭名昭著的"八大皇商",就是靠这个起家。没有想到,在江南也有类似的商人。不过也可以理解,满清已经霸占了中原,八大皇商的战略辎重来源,大部分是南方收购。以前大同重镇是满汉交界,所以会出现八大皇商这样的汉奸。如今两淮变成满汉交战的前沿,肯定会有淮商趁国难发财。

    黄家因为有个不成器的黄三,所以暴露了出来,恐怕这样的商贾不在少数。

    "赵元华做了锦衣卫指挥使,潜象营竟然堕落至此!将洪一浊调回来,让赵元华滚去四川,贬为潜象西营副统领,刘廷任统领。"

    徐元宝一听小道士洪一浊要回来,脸上一喜,指着地上的县令说道:"大哥,这个狗官怎么办?"

    侯玄演眼中的厌恶,已经没有办法掩饰,低下身子扶着他的双肩,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从北方逃难而来,跟我说乡亲家人都死于鞑子手中,那时候你眼中泣血,话音带刃,仇恨比天还高。如今你为金钱所迷、美色所惑,为你的仇人运送刀箭,让他们继续屠戮自己的同胞。"

    县令孙培良脸上痛苦万分,一个大男人嚎啕大哭,面目狰狞。

    侯玄演怒目圆瞪,字正腔圆继续说道:"你可曾想过,你的父母含辛茹苦生你养你;你的乡亲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你的妻子陪伴你仕途艰辛从贫贱到苦尽甘来;你的幼子你的血脉。他们都是死在满清手里,如今你却做了仇人的一条狗,你有脸死么?你敢死么?你死了怎么面对他们?"

    孙培良脸上变成了紫青色,浑身微微抽搐,脑子里全是侯玄演所说的可怖景象。一张张的面容浮现在他的眼前,心中绞肉一般地剧痛,听完最后一个质问时,他一个激灵,七窍流血,气绝而亡。

    侯玄演一脚将他踢开,回到了黄家大院,重兵包围下跪了一地的家眷奴仆。

    前面的黄家亲眷,人人锦衣玉带,浑身上下珠光宝气。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看得出他们有很多都知道自家的勾当。

    "黄家里通满清,凡是黄家亲眷,男丁处宫刑到宫中传净房为奴,女眷发配教坊司为娼。"

第二百四十章 挑灯夜战

    扬州东部的沿海,多是小县,这里和淮安府相通的水路纵横,人工挖掘的运盐河不胜其数,出海也很方便。

    一直以来疏于防范,因为满清的重兵都屯在大河卫,和水字营互相对峙。如此一来,遍布扬州的密探也将重心放在了刺探军情上。

    淮安府的伪清郡王瓦克达,得知黄家被端的消息之后,紧急召见了手下心腹。通过各种渠道,通知所有和黄家一样的商贾,暂停一切交易。

    拉拢黄家这样一个豪商,很不容易,失去一个都让他肉疼万分。其实不用他通知,黄家被端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其他的同伙听到风声,早就掩盖好了一切。

    侯玄演坐镇扬州,亲自布置明察暗访,整个江北所有的密探行动起来,终于捉到四条大害虫。抄没的财产,也改变了侯玄演对两淮盐商实力的估算,这些钱加起来,足以解四川全境一年的粮食饥荒。四川有一半人吃不上饭,也就是说,这五家的家产加起来,就可以养活半个四川。到了明年,恢复生产的天府之国,就不在需要这些援助了。

    扬州府,清水潭,潭中石亭内。

    透过四周半卷的湖蓝色纱帘,湖光山色尽上了一抹蓝色,倒像是用薄如蝉翼的纱绸将青山碧水笼罩起来一样。

    亭间两壶清酒,都是扬州当地不是很出名的小酒馆酿造,准备自己饮用的。侯玄演肩头的伤,时常发作,有时候要靠喝酒抑制疼痛。其中一个已经空了,另一个也下去了一半,醉意醺醺的侯玄演,用官帽盖住了额头,躺在亭中呼呼大睡。

    来到扬州已经半个月了,除了刚开始捉到的那五家之外,再也没有捉到过通敌的奸商。侯玄演虽然将他们主犯全都处以极刑,有的五马分尸,有的吊在城头,但是胸中的愤懑之气还没有散去。

    每一次民族危亡的关头,总是有一些汉奸,蜂拥而起。这些人的作用,比入侵的异族还大,实在是让人心寒。

    清水潭中,一艘小船破水而来,划向芳草萋萋的小洲上,这座石亭。

    不一会,就靠近了亭子,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大哥,我来了。"

    鼾声戛然而止,侯玄演坐直了身子,俯看潭中。当初的小道士洪一浊,一身道袍穿在内,外面是潜象营的玄甲黑衣,还是那样的不伦不类。

    侯玄演脸色酡红,酒晕还未散去,大着舌头说道:"你来得正好,我出来时日太久,早就该回朝了。你亲自坐镇扬州,给我查清楚到底有多少的通敌贼人。有一个杀一个,有一窝宰一窝,有一族诛一族。"

    洪一浊笑着点了点头,侯玄演这才注意到,在他身边两个苗条纤细的手下,一看就知道雌儿。再仔细一瞪眼,分明就是两个女贼,侯玄演也没有多想,这两个一身翻墙上屋的本领,到潜象营倒是正好合适。两个女贼耗子变猫,得以洋洋地挺胸昂首,看上去很有气势。

    "大哥一路顺风,小弟马上就要动身去白驹场,等办完了差事再去拜见大哥。"

    侯玄演点了点头,摆手示意他先走,晃了晃脑袋,带着亲卫来到扬州城。

    扬州还在扫黑除恶,侯玄演也没有通知***,免得又是劳师动众。到了自己这个地位,就算想要低调,也难免前呼后拥。刚开始还觉得威风八面,到后来就慢慢厌倦了。万人簇拥中,才最容易感受到真正的寂寥。

    一千亲卫押送着三艘船的少爷小姐、奶奶太太的通敌商人亲眷,来到金陵。享受了这么久烈火烹油般的富贵繁华,很快他们就会偿还自己的家族的罪孽。

    江南承平已久,金陵城外的栖霞山上,踩青踏春的人络绎不绝。人人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神情,兵戈虽然才过去不久,但是频传的捷报,已经给了这里的百姓足够的信心。他们相信自己的军队,能够守卫自己的家园。

    侯玄演上岸之后,胡八万张一筒两个长得就很吓人的亲兵,骑在马上开道。虽然没有亮出越国公的仪仗,但是人群纷纷避闪。直到后面的犯人上岸,春游的百姓们又围了上来,指指点点。

    侯玄演之所以敢将他们送入宫中为奴,一来是负责处理粪便马桶的太监,根本没有机会见到皇宫的贵人。就算有幸见了,他们也没有机会在侍卫环绕下,做出什么行刺的举动。

    他心里实在是恨极了那些通敌商人,八大皇商如今多次被满清嘉奖,封官许愿。侯玄演都气的不行,暂时惩治不了他们,没想到两淮都有这种害虫。这五个已经发现的,都没有八大皇商那样的规模,但是亲眷也不算少。足足三艘船的罪眷,被人赶下船来,悲悲戚戚地排着队进城,再也不复旧日的颐气指使,高高在上。

    回到金陵之后,侯玄演先是入宫,觐见两位殿下。

    陈妃的身孕已经八个月了,隆起的肚子再宽松的袍子都罩不住,走起路来身份更加尊贵的曾皇后,都亲自搀扶着她。

    姐妹两人相依为命,一心指望肚子里孩子,能够顺利出生,成为两人的依靠。一孕傻三年,陈妃看上去更加呆萌,皇后也是笑呵呵的,如同乡里胡同和善的婶子。

    司礼监秉笔太监王祥年,在一旁老脸笑的跟朵菊花一样灿烂,这三个货凑在一块,丢在宫斗剧中,能活过一集都算是奇迹。

    "越国公一路辛苦了,怎么不在外面多玩一阵。"曾皇后刚刚坐下,就亲切的说道。

    侯玄演一路上身心俱疲,被人说成游山玩水,真是哭笑不得。他轻笑一声。说道:"殿下即将产下龙子,臣不敢不回南京,毕竟要防止宵小使坏。"

    曾后和陈妃相视一眼,一齐点头,曾后抚着胸口说道:"国公说的没错,满陈文武本宫姐妹就信任国公一人,皇儿诞生的时候,国公可一定要守在城中呐。"

    侯玄演又和她们寒暄几句,三个人一致担忧,所生的是公主可如何是好。

    侯玄演耐着性子安抚一番,这才离开紫禁城,来到长干里摄政府内。

    离京日久,朝中的政务都是由新组建的内阁完成,侯玄演迫不及待回到书房,看一看自己选的这两个人,到底行还是不行。

    推开书房的门,只见自己案前紫檀木椅上坐着一个身穿雪绸胡服,月牙白的系带,赤着脚丫的少女。

    少女身材娇小,圆圆的屁股蹲在椅子上,还占不到四分之一那么大。紫檀木的太师椅被她纤小的娇躯一衬,刹那间居然让侯玄演有了自己一直坐着的椅子变大了的错觉。不甚丰满的双胸,搁在案上竟然也压出一道惊艳的曲线,樱唇轻启咬着笔杆,眉心微皱,看着奏章入迷了。

    侯玄演走到近前,发现她看得是贵州布政使张耀,关于由黔入川的粮道问题。其中很多都是当地复杂的环境描写,对于一个少女来说,不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到西南山势的陡峭难行。

    张耀上书建议朝廷拨款,征召贵州土司的土民,让他们出山修路,一来这些人吃苦耐劳,而来也可以让他们有机会走出土司的领地,有助于开脱土民视野,为将来设置流官做准备。这些事牵涉的东西就更加复杂了,怪不得灵药皱着眉头,想到入神也看不明白。

    侯玄演从后面,看到奏章上三个大学士都批阅同意,暗暗点头。这个张耀上书内容,很是不错,细想之下大有可为。

    促狭心起,侯玄演轻咳一声,佯怒道:"哪来的小东西,竟敢窥视国之密卷!"

    灵药想的入迷,被吓了一条,小脸登时变色,白皙的脖颈上立起极细极淡的汗毛,娇嫩的肌肤犹如抹了层珍珠粉。转过头来一看,才发现是侯玄演回来了,而且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后。

    灵药这才由惊转喜,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敛裙弯腰道:"老爷回来啦。"说完之后,弯着腰抬起了脸,蹭在侯玄演的腿边,如同一只渴望主人抚摸的小猫。

    侯玄演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女身材窈窕,模样娇俏,分明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但是抬起的俏脸上,笑意盈盈的双眼里,如同春水一般的眸子,又像是妩媚天成的妖娆尤物。一个童颜少女,竟然散发着这样的气质,很难想象她长成之后,是何等的风情。

    自己走之前,确实吩咐过府里,书房只有自己和少女灵药可以出入。所以小丫头有恃无恐,仰着脸撒娇:"老爷自己说的人家可以进来,现在又要唬人,人家不依。"

    这一声娇憨稚嫩的童音,听得侯玄演甜到发腻,哈哈一笑伸手将她抱到怀里,坐到椅子上说道:"这一道贵州张耀的奏章,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阿爹和内阁都已经票拟过了,给我批红就好了。"

    灵药拿起朱砂笔,轻轻一圈,书房中灯影憧憧,开始了挑灯夜战。

第二百四十一章 我这个人一点都不封建

    南京紫禁城文渊阁内,侯玄演对着三个大学士,侃侃而谈。将扬州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即使早就知道这件事,三个大学士还是气的不行,通敌也就算了,还未他们提供火器、粮食,简直就是罪不容诛。

    两淮的盐商,本来就是一家,很多都是通家之好,也难怪扬州的商人,能跟淮安府的清兵联系上。

    侯玄演福至心灵,突然问道:"福建的山地贫瘠,一向不是粮米高产之地,那郑芝龙养着许多兵马,他的粮食又是哪里来的?"

    张煌言轻咳一声,脸色稍微有些红,悻悻地说道:"国公,福建的事,我倒是略有耳闻,应该不是吃的我们的粮食。"

    也难怪侯玄演疑神疑鬼,他的地盘全是鱼米之乡,出了扬州这档子事,他看谁都像是偷自己粮食的贼。

    "那他的大头兵,吃的是什么?"

    张煌言为官比较务实,早年研究过各地的情况,随口说道:"万历年间,闽中大旱,五谷歉收,饿殍遍地。有祖藉福建长乐县的商人陈振龙,在吕宋经商时,发现当地有一种作物,清甜可口,可资食用,便密购其种带回了福州,即在城边试种。没想到此物不怕干旱,而且还可以在山地耕种,正好适合福建的贫瘠土地。当时的福建巡抚金学曾大喜,遂在福建全省广种植,取名叫做番薯。

    当年福建靠这个番人的作物,渡过了大旱,所以福建土地虽然贫瘠,但是知道今日也并不缺少粮食。"

    侯玄演听得目瞪口呆,原来郑芝龙养着这么多兵,靠的是地瓜。

    马士英见侯玄演兴致颇高,忙道:"川中如今同样是饥荒遍地,倒是可以引进这个番薯,保下川蜀百姓。"

    **遇也点头道:"不错,这倒是个好办法。"

    湖广和江南的土地,是天生的稻米场,根本不需要推广这些外来物种。侯玄演沉思片刻,说道:"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很是需要费一些心力,我看需要一个老成持重的大臣,前去主持大局才能办好。"

    既然这东西在福建已经是随处可见,那弄到瓜种并不能,难的是在四川那个牛鬼蛇神混杂的地方,让百姓同意耕种这种新的作物,需要的是高超的手腕和声望。

    张煌言跃跃欲试,侯玄演哪能让内阁大学士,亲自去做这些事。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滞留岳州的顾炎武更加合适。襄阳已无战事,各路人马谁都不肯率先动手,都在观望中等待机会。顾炎武久在岳州武昌一带,无所事事,每日操练兵马,倒不如去四川做些实事。

    侯玄演打定了主意,张口说道:"四川总督**,允文允武,曾经经营嘉州,是饿殍遍野的川蜀中,唯一一个富足安康的州郡。我再委任顾炎武为赈抚使,此事必能大功告成。"

    张煌言略有失望,但是顾炎武和他交情不错,当初在荆襄会战,也曾共事过一段时间。对于这个任命,他还是很满意的,其他两个大学士,更是唯侯玄演马首是瞻。

    侯玄演见无人反对,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我就请示皇后殿下了。"

    所有人都知道,侯玄演每一件事都要请示皇后,皇后还从没有否决过。尽管都快沦为一个形式了,但是此举还是博得了一些大臣的好感。

    走出了文渊阁,侯玄演刚想上马车回摄政府,一个小内侍躲在墙角,跑了过来招呼道:"国公爷留步。"

    侯玄演站住脚步,问道:"何事?"

    "王公公请国公爷到前面的文华殿一见。"

    侯玄演疑道:"王公公有什么事。难道是最近宫里出什么事情了?"

    小内侍笑道:"宫里一切都好,想来是王公公想念国公爷了。"

    侯玄演转身对胡八万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到文华殿走一遭。"

    文华殿前,王祥年搓着手,来回踱步。看到侯玄演过来了,快步迎了上去。

    "国公,您可来了。"

    侯玄演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倒是没出什么事,就是咱家这心里,总是放心不下。你说,娘娘要是生个皇子还好,万一是个公主,咱们可怎么办呦?"王祥年一边说,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看得出他是真的为隆武帝朱聿键着急了。

    侯玄演自己心里也没底,当初不过是缓兵之计,要是不那样做,南边将会到处都是自立的藩王。如今陈妃临盆在即,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生了。王祥年久在宫中,看着陈妃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心里既渴望,又焦急。若是生个皇子还好,大家皆大欢喜,万一是个公主,那么南边的那些宗室,又要蠢蠢欲动了。

    郑芝龙打到肇庆,就不再前进,放任朱由榔在两广继续做自己的皇帝。一旦陈妃诞下公主,他极有可能以此为理由,拥立朱由榔或者迎立鲁王。

    侯玄演一转眼,就看到王祥年正一脸希冀地看着自己,显然这个老太监和两个娘娘没什么两样,都是没有主见的人。看来到时候还得自己一个人来抗,侯玄演嗯了一声,说道:"公主又有何妨,大不了我们扶一个女皇嘛。"

    此事显然已经超过了王祥年的认知,女的怎么登基为皇,他呆呆地问道:"那也行?"

    侯玄演想的要比他深得多,女皇不女皇的无所谓,只是自己到时候有没有能力扫平这半壁江山的反对者。

    若是事情到了最坏的一步,自己也要准备好,随时出兵歼灭郑芝龙。当然,也要做好满清趁乱来攻,自己两面作战的准备。

    想到这里,侯玄演顿时豪情万丈,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只要兵强马壮,天下何事不可为?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天下风云际会,谁才是这乱世的角儿。

    侯玄演嘿嘿一笑,胸有成竹,拍着王祥年的肩膀说道:"老王,我可告诉你,我这个人一点都不封建。我认为女娃儿不但能当华夏的皇帝,说不定还能统一寰宇,君临所有日月照耀,***淌的土地,成为天下共主呢。"

第二百四十二章 保靖州土司

    保靖土司旁支彭柱泽,带着几十个衣着破旧,精瘦黝黑的土兵,来到金陵述职。征战川黔,湘西土兵屡立战功,侯玄演保奏他为四品奉国将军。身为侯玄演的爱将,自然不可能不来拜访。

    摄政府前,几个人提着一壶老酒,彭柱泽出钱为手下心腹置办了一身像样的汉人衣冠,一行人乐呵呵地敲门拜访。

    守卫亲兵认得他,笑道:"恭喜彭将军高升,什么时候请弟兄们吃酒沾沾喜气,怎么说都是一起在四川的穷山恶水同生死的袍泽,可不能升官忘旧友呐。"

    彭柱泽憨笑道:"小六子你少嘴滑,我这小官有什么值得祝贺的,要是可以的话,我还想和你老弟换一换,来给督帅握刀守门呢。"

    这时候,身后一个矮胖的土官,身上穿着黑底白边的褂子,头戴镶金丝的四方帽,神色不善厉声责问道:"彭二憨,谁让你穿这身衣服的?"

    彭柱泽回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族叔,保靖州舍巴彭伦。彭伦和如今的保靖土司彭朝柱乃是血亲,在保靖州比自己的地位高了不止一头,而且彭伦生性狠厉,心黑手毒。彭柱泽不敢得罪他,一见是他心头暗暗叫苦,自己跟随侯玄演日久,沾染了汉人习气,喜欢穿着汉家衣冠。没想到在金陵,还会碰到自己的族人。

    彭柱泽还是一脸憨厚,跪地道:"舍巴,我这次奉命带兵跟随督帅平定四川,被朝廷授予奉国将军,这次前来谢恩,所以穿了汉人衣物。"

    他身后几个身穿汉人衣服的小兵,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土司制度下,所有土人都是土司一人的奴隶,想要你死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彭柱泽尚且如此,更被提他们了。

    侯玄演的亲兵,陈小六见到自己同生共死的弟兄,如此被人欺负,骂道:"他们爱穿什么就穿什么,用你这个猪尿泡做的黑球多管闲事?"

    彭伦大怒,他身后的土兵拔出腰间弯刀,就要为主人厮杀。

    这里可是摄政府门前,有人拔刀就不再是小事,陈小六高喊一声,顿时从里面涌出几百个亲卫,将他们围在中间。

    秦禾握着刀黑着脸走了出来,将靴子往前一踢踏,掐着腰拉长声音道:"是何方的英雄豪杰,来这里亮刀子。噗...就是这么个玩意?"

    彭伦在自己的地盘,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里受过这种侮辱。就算是越国公侯玄演见他,都和颜悦色,非常的客气。

    彭伦不知道,侯玄演之所以对他这么客气,是看在眼前跪在自己身边的彭柱泽的面子。这些亲卫兵,在四川和彭柱泽血战冷水关,转战遵义府,伏杀马应试,早就是生死之交。见到他欺辱彭柱泽,岂能不整治他。

    "你们一群看门狗,也敢对我乱叫,你知道越国公都亲起身迎接我么?"彭伦黑乎乎的胖脸,涨的血气上涌,看上去黑中透红,非常的有喜感。

    秦禾鼻孔朝天,阴声怪气地说道:"国公爷待你客客气气,你却在他的门口把刀子,看来是个忘恩负义的贼王八,给我拿下!"

    手下亲兵一拥而上,彭伦身后的土兵深知,一旦彭伦出事,自己全家都活不成了,纷纷挺刀上前,就要拼命。

    彭柱泽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首先亲卫们是为他出头,他不能不承情。但是一旦自己和亲卫站一边,回到保靖州,面临的可怕后果,他又实在承受不住。

    彭柱泽居中调停,谁都不敢得罪,彭伦一见他竟然不向着自己,心中怒气更甚。这种人在保靖高高在上惯了,他可以容忍别人侮辱自己,但是就是不能放弃骑在自己人头上撒尿的权力。

    彭伦不敢真的跟亲卫对砍,一刀劈向彭柱泽,彭柱泽猝不及防,虽然靠着本能慌忙躲过,还是被他划破了手臂。

    秦禾一见,和手下的亲兵勃然大怒,谁都没想到,这些土人嚣张至此,敢在摄政府门前动刀。

    彭柱泽苦笑一声,对着秦禾身边的亲兵陈小六说道:"快去通报督帅。"陈小六瞪了伤人的彭伦一眼,眼神里的狠色如有实质,让嚣张的彭伦也因为一个小兵感到恐惧。

    摄政府内,侯玄演正在和杨恕坐着闲聊,隆武帝百日丧期已过,自己的大婚又提上了日程。

    这时候陈小六匆匆赶到,对着侯玄演一抱拳,将外面的情形快速诉说了一遍。虽然内心倾向性很明显,但是出于亲兵的忠诚,还是一五一十的汇报,丝毫没有添油加醋。

    饶是如此,也把侯玄演气的不行,彭柱泽是他的心腹爱将,当初在川黔屡立战功。自己横扫川南,彭柱泽和他的两千土兵,立下了赫赫功劳。每次到竟然在自己府前,受到了这种委屈。

    "那个黑胖子,见到我的时候倒是挺老实的,没想到背地里如此嚣张。"侯玄演边说边站起身来:"走,我倒要见识一下他有多凶。"

    陈小六一听,督帅果然没有让大家失望,还是那个护短的督帅。喜道:"督帅,这边请。"

    侯玄演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骂道:"净是废话,我在自家走,还要你小子指路?"

    来到府门前,秦禾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彭柱泽虽然手臂带伤,还是在苦苦劝说,左右调停。毕竟回到了保靖,他和自己的族人,还要仰着着土司一家过活。他只是土司的远房亲戚,彭伦想要在保靖州弄死他全家,不给吹灰之力。就算给自己穿小鞋,那也是他们很难承受的。

    保靖州如今的土司,世袭象乾公的彭朝柱,也是个猛将。当初张献忠肆虐湖广,杀得明军丢盔弃甲,彭朝柱出精兵三千,大败张献忠,被特赐蟒玉正一品服色,左军都督府都督。

    不过历史上,这厮后来投降了满清,帮助满清杀了很多湘西义军和明军。

    这样的人,自然不会让自己血亲,受到委屈。土司制度下,所有人都是他的奴隶,土司一家掌握着生杀夺于的大权。

    看到从府里走出来的人,彭柱泽绝望到灰暗的眼色一亮,要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救他,或许就是眼前这个年轻的国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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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就这一章.......先把你们手里的刀放下,听小日好好说。

    哎呀,我订婚了,哈哈,同喜同喜。太忙了,买这买那累成狗了,明天起爆发。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只手遮天

    侯玄演一看眼前的情形,一个大胆的想法跃上心头,眼前自己被逼的左右为难的爱将,就是这个想法最大的条件。

    "改土归流",是历届朝廷都想做的事,明袭元制,在广袤的西南设立宣慰司,土知府等衙门。最要命的是,土司的职位是世袭的,这就造成了一家一户长期统治一个地方,成了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这些土司并不安分,他们天生掌握着大量的奴隶,高高在上,经常因为欺辱剥削治下土民太狠,引起叛乱。还有一些更甚,干脆就是土司带头造反,在西南屡见不鲜。

    大**廷为了安抚西南的土人,往往很大度的赏赐土司、土官,希望他们能知恩图报,好好的替朝廷管理好好勇斗狠的西南各族土人。但是这些赏赐,非但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反而慢慢滋生了他们的傲慢之心。他们起处作乱、挑衅朝廷还是提心吊胆的,后来发现每次闹事,都有好处拿,慢慢地胆子越来越大。

    渐渐地,在西南诸州,这些土司土官凌驾于所有汉人之上,嚣张跋扈无所畏惧。一旦和汉民起了冲突,当地的官员为了安抚土人,往往是汉人吃了亏,还要赔钱道歉。

    侯玄演早就想除掉西南的这块顽疾了,当初诸葛亮北伐,都知道先平定诸戎。这些人在自己的身后,就属于一颗炸弹,要是自己北伐的时候,做起乱来。要知道万历三大征,就有一个是播州土司造反。

    但是改土归流虽然好,实施起来却很有难度。一是容易引起土司们集体恐慌,造成不可挽回的糜烂局面。而且西南地势,多山难行,瘴气横生,大规模进军容易可能会被拖在那里,陷入泥潭。

    彭柱泽是土人,不是汉民,由他来完成这个改革,应该是最好的人选。可以降低土人的警惕心,更容易得到他们的信任。

    既然要用他去将西南翻天覆地,改头换面,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他彻底和原来的族人决裂。

    话虽如此,对于彭柱泽并不是坏事,所以侯玄演也没有丝毫的愧疚,他脸色一沉,冷声道:"你在我的门前拔刀?是本国公太过面善好欺,还是你彭伦狂妄过头了?"

    彭伦那里想到,刚才还和善可亲的越国公,翻脸比翻书还快。

    但是他在西南一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句不好听的,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张狂惯了。让他失去了低头这个技能,夜郎自大真的让他以为,自己走到哪里都是天生的高贵的。殊不知就连府前执勤的亲兵,都没有把这个黑圆胖子放在眼里。在保靖州他一向看不起懦弱怕事的汉人,却不知道汉人自有汉人的自傲,摄政府前又有谁把他放在眼里过了。

    彭伦终究还是畏惧侯玄演的权势,不敢直接发作,梗着脖子说道:"国公,这是我们的家事,你的人插手太过分了吧。"

    此言一出,亲兵们各个面带怒色,这简直是要和国公平起平坐的语气。

    彭柱泽暗暗叫苦,他还以为侯玄演会帮他劝解几句,解开今日的局面。谁知道侯玄演竟然和亲兵弟兄们一样,为他打抱不平来了。如此一来,自己现在倒是痛快了,回去之后可就完蛋了。

    想到这里,彭柱泽赶紧上前,说道:"督帅,这件事是个误会,我们穿了.."

    侯玄演按住他的手,一脸真诚,动情地跟他说道:"别说了,你是我的爱将,为我打过仗流过血,我侯玄演什么时候让自己的弟兄受过委屈。"

    彭柱泽愣在原地,虽然心底一暖,但是更加心急起来。他眉头紧皱,眼中焦急,唇干舌燥地说道:"督帅,你听我说完.."

    "不用说了!彭伦指使手下,府前拔刀,如同谋反。又辱及有功之将,寒了西征将士之心。于法于情,都是死罪。"侯玄演说到这里,猛然转向胡八万,斥道:"你还等什么?"

    胡八万心领神会,铁塔一般的身躯往前一站,按住腰带拔出钢刀:"蔑视我主,辱我袍泽,张狂至此岂能容你。某,活劈了你!"

    彭伦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有想到,装个逼会有杀身之祸。朗朗乾坤,在彭伦看来,简直就是没有天理了。他手下的土兵面无惧色,挺刀上前,被重重围住亲兵,擒住缴械。胡八万持刀上前,在彭柱泽的吼叫声中,将彭伦一刀劈为两半。

    侯玄演大度地说道:"彭伦作孽,和这些土人兄弟无关,将他们放了吧。"

    彭柱泽双腿一软,瘫在地上,他的心里复杂无比。这些土人回去一报信,自己就完了。但是自己又没法开口,让督帅斩草除根,那样可不是督帅这么**亮节的人会做的事。

    督帅如此爱护,让他很是感动,彭伦欺辱自己,被人一刀砍断,他心中也未尝没有酣畅痛快的想法。但是自己的家小族人,俱在保靖州,岂能活命。

    侯玄演望着地上的彭柱泽,心中闪过一丝愧意,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叫着他的外号说道:"彭二憨,我帮你杀了彭伦,出了一口恶气,你怎么这副样子?"

    彭柱泽苦笑道:"督帅,这个彭伦是我们保靖州土司的叔父,这次因我被杀,土司大人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唉,我的爹娘妻子。"说到这里,彭柱泽眼色一亮,突然上前抱住侯玄演的大腿,说道:"国公,如今就你能救他们,你可一定要救我家人啊。"

    侯玄演心中一笑,大计授矣,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情道:"保靖州啊,那可是土司的天下,太祖时候就传下来的规矩,土司未必听我一个国公的。要知道,那保靖州土司,也是一个国公哩。"

    彭柱泽一个七尺男儿,咬钉嚼铁的汉子,为了家人也露出了软弱的一面,苦苦哀求。

    侯玄演暗喜,叹了口气,说道:"祖宗规矩在此,但是你是我西征功勋,既然如此,我就拼将西南,助你一把。"

    彭柱泽抬起头,茫然地望着侯玄演。后者一脸决绝,说道:"他是土司,所以你才如此害怕,没了土司,你还怕什么。我这就传令潜象营,安排湘西人手,将你的族人接到长沙府。"

    彭柱泽欣喜异常,频频点头,潜象营他是知道的,他们做事不知道要比土人快上多少倍。等金陵的土人将消息传到保靖州,自己的家人就无虞了。

    侯玄演语气一转,说道:"如此一来,西南就成了我的隐患,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第二百四十四章 调教萝莉

    彭柱泽望着眼前的侯玄演,堂堂越国公如此看重自己,为了自己不惜杀掉保靖土司的亲族叔,得主如此,夫复何求。

    这个湘西土家族的汉子,把心一横说道:"督帅尽管吩咐,末将愿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侯玄演笑吟吟地将这员悍将扶起,说道:"我哪舍得你粉身碎骨,我要送你一场泼天的富贵和功名,就看你敢不敢去拿了。"

    西南地势极不适合江浙兵马作战,要是派大军前往,必定先失地利,再失人和。一旦被困在西南泥潭,就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再难震慑住蠢蠢欲动的各路人马。

    所以侯玄演干脆扶持一个西南土人,让他去翻江倒海,有自己庞大的财力支持,拉拢各路不得志的土人,或许会有奇效。

    彭柱泽听到侯玄演的话,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问道:"督帅的意思是?"

    "那些土司家族做了几千年的土皇帝,一直骑在你们头上,你们的子孙还要时代为他们的子孙做奴隶,难道你不想改变么?你想要你的儿孙,随时忍受你今日的屈辱么?"侯玄演语调平和,但是字字诛心,彭柱泽脸色酡红,摇了摇头。

    "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为了你的族人,为了你的子孙,去拼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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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柱泽离开了金陵,带着他的两千精锐土兵,回到了湘西。

    在那里迎接他的,是整个湖广的大力支持,一场从保靖州开始的土兵造反,反抗土司压迫的西南动荡,即将拉开帷幕。

    摄政府里,侯玄演端坐书房,指挥着灵药将一封封的密函写就,房外候着的信使,拿到一封之后匆匆离去。湖广布政司、潜象营、长沙府各级衙门,都收到了侯玄演的密信,除了不发兵,其他的支持要什么给什么。

    一切处理完之后,侯玄演斜倚在铺锦太师椅上,仰着头闭目沉思。

    替他代笔的小童工,十指紧扣晃了晃手腕,玉颈尖颔微微沁汗,单薄的前襟微见隆起,殷勤地走来,跪在一旁挥动着小粉拳,有节奏地捶在侯玄演的腿上。

    侯玄演半是梳理思路,半是向自己的这个小徒弟,讲解为何要杀人,为何要重整西南,什么事改土归流,什么是扫清后患。

    灵药听得津津有味,突然插嘴道:"老爷,既然要让那个姓彭的为爷效命,让土司杀了他的家人,他不就更加拼死做这件事了么。"

    侯玄演听完,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俯视着自己脚边这个小女孩。她身躯单薄,脸上稚气未消,圆圆的大眼睛里双眸漆黑如墨。怎么看都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娃,但是刚才的话却让侯玄演心里扎进刺一样。

    "这话是谁教你说的?"侯玄演的声音冷冰冰的,吓得灵药娇躯一震,襟怀里透出微汗幽香。自从来到摄政府,她受尽千般宠爱,还是第一次见到侯玄演这样对她。

    "是。。奴,药儿自己想的。"

    侯玄演心头有些愠怒,也有一丝寒意,这才十二岁的女娃,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自己天天抱在怀里的,怕不是个天生的妖孽。

    "彭柱泽是我们自己人,让别人杀他全家,那是狠毒小人才使出的手段。你小小年纪,怎么能有这么恶毒的想法。"

    灵药抬起头,仰着脑袋,穿着心字领口的缎子,挺胸跪地的姿势,让她胸前晶莹雪白的娇嫩皮肤露出大半。咬着半片嘴唇,顶撞道:"爷杀了彭伦,彭伦也是有家小的,他也没有做什么祸国殃民的事,为什么有的能杀,有的就不能杀了。"

    侯玄演手指微微颤抖,眉心绉成一个川字,沉声道:"跪下!"

    灵药虽然不服,但是却不敢违逆盛怒的侯玄演,双膝、手掌、额头触地,跪伏在地上。

    "抬起头来!"

    灵药缓缓地抬起头来,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小脸上布满了委屈。她曾经跟着马士英,享尽了人间富贵,含着金汤匙长大,正宗的相门千金。也曾经落魄街头,和阿爹相依为命,受尽冷嘲热讽,尝遍世态炎凉。

    到了侯玄演身边,她是真的感受到了侯玄演对她的宠爱,所以考虑事情也都为了自己的主人考虑,没想到会被这么责骂。

    "蠢货!对敌人可以不择手段,但是对自己人,一定要仁恕厚道,否则没有人会真心为你效力。彭柱泽跟随我西征川黔,是同生共死的袍泽兄弟,怎么能干害死他全家的事来。"

    灵药福至心灵,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份,岂能和主人争论长短,争辩是非。不管他和自己谁对谁错,主人生气了,自己都应该曲意奉承才对。她双手着地,跪着爬到侯玄演身边,讨好地用俏脸蹭着侯玄演的小腿:"爷不要生气了,奴奴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啦。"

    侯玄演的心中,非常喜欢这个一身灵气的女孩儿,对她的宠爱仅次于黄樱儿。所以马士英虽说是送她来做个丫鬟,却一直过得是有人伺候的优渥生活,还带她翻阅奏章,教她朝堂的道理,耳濡目染,或许是自己害了她吧,让她小小年纪,接触到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马士英是进士出身,教会了自己女儿诗词歌赋,一身的才气。但是却没有教她做人的道理,侯玄演决定弥补这个空缺。

    侯玄演长叹一声,将灵药有些羸瘦的身躯抬了起来,柔声道:"你要记住,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手段计谋不分好坏,但是要区分用到什么人身上。我说的话,你懂了么?"

    灵药结着双鬟丫髻,娇小身影看上去明明还是一个女娃,只是生的极其俏媚,尤其是嘴角下一颗朱砂小痣,衬得嘴角风情不似处子。因为跪在地上,两只白腻的小脚从纱拢白裤里露了出来,小巧的脚趾如新剥的荔瓣,晶莹可爱。

    对着这么一个小东西,讲着人生大道理的侯玄演,没有发现,自己脚边这只小猫,眼里无意间闪过的灵动中,掺杂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睿智。

    长歪的小树,永远都扶不正,过了懵懂的萝莉,又岂是那么容易调驯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五月开恩科

    文渊阁内,三位大臣正在筹备一件大事,甲申国难以来,国家选取官员的科举取士制度,已经荒废了三年了。

    本来科举在**已经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考试时间也是有定例的,但是国丧百日一过,三个大学士一起找到侯玄演,希望能够破例在五月开科,以安抚士子的心。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是每个读书人朝思暮想的事情,科举是他们中很对人出人头地的唯一出路。

    江南一带读书的风气氛围尤其浓郁,各类书院层出不穷,有明一朝文坛的荣耀,也都集中在南方。

    重开科举,需要的是相对稳定的局势,还有一个有着绝对权威的朝廷。如今江南勉强算是稳定了下来,朝廷的威信方面则差强人意。

    川蜀还有一个走曲线救国道路、投降了满清的朱容藩;两广有朱由榔;福建有郑芝龙。金陵无君的朝廷,占着大义名分,但是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江南半壁江山的最大势力。

    与其说这次重开科举是一次考试,倒不如说这是为了测试天下人心。这年头读书识字的,很少有穷困人家的孩子,多半是士绅子弟。这些人在地方上的势力不容小觑。他们扎根在各处州县,在当地的势力盘根错杂,是历朝历代的统治基层。

    五月开科,对于江南的读书人来说,是个天的的事。但是朝廷的忙碌,并没有收来多少的回应,地方上应试的举子人数很少。这些人进京之后,所做的试卷也都是资质平平。尤其是经史子义,更是错误频出。

    弑君案杀得读书人太狠,那些复社、东林子弟,培养出来的考试机器,多半受到了牵连。不是被杀,就是永远失去了科举的资格。

    考官们望着水平很低的八股文卷,头摇的跟小孩子的玩具拨浪鼓一样。是不是的长叹一声,这一期的士子水平确实不行。

    消息传开,那些流连在青楼酒肆的弑君案受牵连者,摇头晃脑乐不可支。

    有好事者,编了一句顺口溜,广为流传:五月恩科,案前伏笔草包多;八股取士,胸无点墨放榜日;榜眼状元,来日打马御街前;细细打量,东街瘸张西跛杨。

    满朝的文武,都为这次不甚完满的开科,搞得灰头土脸垂头丧气。

    侯玄演望着他们如同霜打的茄子,不禁笑道:"诸位不必挂怀,从今日开始,我们开科取士,不看重经义上的功夫,多注重些经世致用的学问。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本人就是嘉定一书生,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之乎者也毫无用处。"

    这句话已经是公然向读书人坚持了几百年的科举之道公然宣战,摄政府里文武官员,虽然为这次的开科结果闷闷不乐,但是他们大部分都是通过科举出人头地。听了侯玄演的这句话,一个个都不以为然。

    侯玄演望着众人,心底冷笑一声:早完将这个八股取士废黜,选出一堆书呆子,在承平年代还可以混一混。但是如今可是国家危难的存亡之秋,让这些人充斥高位,无异于自寻死路。

    不过侯玄演也深知,此时不可以操之过急。要改变一个外在的东西,就算是工程量再大,也可以明明白白看到进度。

    但是改变一个潜移默化的观念和习惯,需要的剥丝抽茧一般的耐心。

    好在这个时代,已经烂到了骨头里,烂肉多了剜起来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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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日国丧一过,侯玄演的大婚也提上了日程,自己这个年纪还没有正儿八经娶妻生子的,已经算是另类。

    尤其是自己的势力如此之大,若是没有一个合法的继承人,所有的手下都会不安心。有一些野心大的,很有可能会因此滋生出不轨之心。自己的另一个妻子,今年还不到十岁,让她生孩子是要遭天谴的。

    黄樱儿是先皇赐婚,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迎娶黄樱儿,也可以稍微平和一下外面的风言风语。而且那个深爱着自己的女孩,就像是侯玄演心头的一块软肉,他真的不想再让黄樱儿忍受相思之苦了。

    坤宁宫中,侯玄演拜别了两个马上要升格为太后的殿下,在她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紫禁城,准备出发前往苏州完婚。

    苏州顾家上一次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只是被弑君案耽搁下来,听到侯玄演的消息,马上重新布置起来。顾有德甚至亲自出面,务求办的尽善尽美。

    想到顾菱儿是他们顾家的嫡女,侯玄演心底也有些感动,苏州的点点滴滴都是自己最初的回忆。那时候一穷二白,白手起家,遂有今日。

    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将不可一世的"黄祸"蒙古人赶回草原之后,登基为帝,说的出了那句:"我本淮右一布衣,天下与我何加焉。"当时只觉得这句话穿透纸背,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如今再看,侯玄演倒是懂了一些朱元璋当时的心境。

    侯家上上下下,也都忙碌起来,侯玄演已经二十一岁,一直还没有可以生育的妻子,已经成了侯家的一个心病。

    侯玄演来到苏州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分,侯府门前的灯笼高悬。

    侯玄演谁都没有打扰,会到内院,躺在舒服的浴桶里闭目养神,想着大婚之后的一系列事情。

    西南战事将起,这是一场土人对土司发起的反抗之战,自己不能直接插手。川蜀日渐稳定,**和夏完淳联手,恢复川蜀生计,收复失地,不是什么难事。做好了这两件事,才能准备北伐。上一次襄阳的战役,虽然因为堵胤锡的及时撤退,没有酿成大错。但是也给侯玄演敲响了警钟,满清虽然焦头烂额地在走下坡路,但是绝对不能轻敌大意。

    在潇潇和霁儿的服侍下,侯玄演擦干了身子,来到卧房。

    顾菱儿小巧的身躯,平躺在大大的木床上,显得更加袖珍玲珑。

    侯玄演轻笑一身,缓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上床,才发现躺着的顾菱儿,圆溜溜的眼珠蹬得很大。

    "夫君,你要娶新娘子了,是么?"这奶声奶气的一句话,侯玄演竟然隐隐听到了一丝叹息,让他哭笑不得,钻到被窝将她抱在了怀里。

    顾菱儿爬到他的胸膛上,一双小腿蹬直了,小脚丫已经到了侯玄演的腰下,小妮子长得嗖嗖快。

    "她会欺负我么?"

    "不会,她可是个很温柔的姐姐。"

    顾菱儿咬着嘴唇,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嘟着嘴说道:"欺负我,我也不怕,别人都告诉我了,我才是你的大老婆。"

第二百四十六章 鸠占鹊巢

    应天府,江宁镇,江水悠悠的渔港上,一艘客船悄然而至。

    从船上走下一个青衫白发的老者,眼中神色激动,扶着船桅举目四顾。江边风景一如当年,往来的客商络绎不绝,高楼迭起酒肆**,一副人间繁华景。

    阔别江南故土虽然才三五载,但是中原大地胡风南渡,已经是遍地腥膻的异族统治。如今逃得一身残躯,回到熟悉的江南,对来说,恍若隔世。

    先行下船的壮年仆从,帮助船家系紧了绳索,笑道:"老爷,您路上急不可耐,一直心心念念的江宁到了,怎么反倒不肯下船了。"

    姜建勋不以为忤,一路上相依为命逃回江南,早就让他和这个奴仆建立了深厚的情义。

    "哈哈,王大,近乡情更怯,岂是你这种粗汉能够理解的。"

    被叫做王大的仆从咧嘴一笑,说道:"老爷,咱们这就回宅子么?"

    说起旧宅,姜建勋脸上的喜色不见了,转而变得有些悲戚。物是人非,自己的阖家老幼,不知道还有几人存活在世。当初自己抛却了家中泼天的富贵,执意要去北方做个九品不入流的小官,谁知道陕甘九边固原兵变,被乱兵裹挟历经了几个反王,最后稀里糊涂随李自成打进了北京城。

    再后来,城头变幻大王旗,吴三桂带着多尔衮,终于迈进了他们整个满族都垂涎三尺的神京。

    这些日子里,主仆二人如同浮萍一般,曾做过大明县丞,也当过闯军随军书记,竟然有幸活到了现在。想起自己一身韬略,这些年全然用在了跟一群兵痞斗智斗勇上了。

    金陵周遭的繁华景象,让姜建勋越走心情越好,北方遍地狼烟,处处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他们主仆二人满身的风尘,看上去就像是逃难而来的北人,刚进城不久,就有一个公人上前,拦住二人问道:"你们是北边逃来的吧?"

    原来官府早就下了明令,凡是逃难的北人,都要妥善安置。这个青衣红帽的衙役,见他们衣衫褴褛,想要将他们迎到衙门,安排进登册的商贾作坊做工。这些商人的作坊里,凡是北人做工,三成的工钱是由衙门发放的。

    姜建勋呵呵一笑,一张嘴就是一口地道的金陵话:"我们不是南逃北人,是回乡之人。"

    衙役也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一听他开口,就知道所言不虚。衙役皱着眉头,还以为他们是入城的乡下人,训斥道:"别到处乱跑,被头儿看见你们这幅穷酸模样,还以为我没有做好北人安置呢。"

    姜建勋和王大这些年什么恶毒的话没有听过,什么气都受过,哪里还会放在心里。主仆相视一笑,往自家的宅子走去。那种淡定从容的风度,让衙役一阵懵圈。

    小衙役握着手里的刀把,撇着嘴嘀咕道:"两个乞丐,走路还敢这么嚣张。"

    长干里,无数诗篇传颂的地方,在秦淮河和雨花台之间,是金陵最繁华的地带。

    衣衫褴褛的主仆二人,来到这个和他们的穿衣打扮格格不入的地方,王大语气略带兴奋,说道:"老爷,咱们到家了。"

    姜建勋嘴上嘲讽着王大,脚下却不自觉加快了脚步。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府邸前。

    只见门口甲胄森严,全是明晃晃的钢刀在手的魁梧军汉,望着他们怒斥道:"军机重地,闲杂人等,快快让开。"

    饶是姜建勋心如沉水,还是被这一幕弄迷糊了,自己的府前"姜府"的镶金匾额已经不在,换上了更大的一块"摄政府"。

    王大心怀不忿,高声嚷道:"烦请通报一声,就说这间宅子的主人回来了。"

    守门的亲卫陈小六一听,暗想当初这个院子,可是荒废日久,督帅看上了这里的风光秀丽,这才据为己有。如今若果是正主找了回来,依着督帅的性子,不可能强取豪夺的,不如我去通报一声老管家。

    侯玄演如今已经去了苏州,留下杨恕守院子,听了陈小六的话,提步走出来一看,眼前的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这么大一个院子的人。

    杨恕疑道:"听人说,这处院子是你的祖产?"

    姜建勋背着双手,笑道:"倒不是祖产,当初我赚了点钱财,看上了这处院子,花钱买了下来。"

    杨恕的眼中犹疑,王大在一旁说道:"我家老爷在陕甘为官,遇到了北边大乱,刚刚逃了回来。"

    杨恕不由得信了三分,这两个若是骗子的话,量他们也不敢到摄政府来撒野。但是这处院子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府邸,这里可是大明的军政中心。

    杨恕想了想,语气和善地说道:"不瞒你们说,我家少爷也就是越国公,回去苏州大婚了。我一时也做不了主,不如先给你们一笔钱财,等少爷回来,你们再来。"

    姜建勋眼色一亮,侯玄演的名字,即使在北方,也是如雷贯耳。没想到自己和他,还能有这么一段缘分,他如今身无分文,但是却不肯要杨恕的钱财,生怕被摄政府看轻了。

    "这位管家,既然是越国公征用,我本不应该继续坚持,但是这处院子里,有我的父母祠堂,忘妻故居,还请行个方便,让我安顿下来之后,前来搬迁。"

    杨恕说道:"你说的那些院子,一直封着没用,自然是可以的。至于院子的赔偿问题,还是等少爷回来,再谈吧。"

    离开了长干里,王大埋怨道:"老爷,他给咱们钱是应该的,您怎么给推辞掉了,我们的钱过江的时候,都给了那个黑心的船夫了。这下好了,我们要露宿街头了。"

    姜建勋大袖一挥,一脸的昂扬写意,迈着大步高声道:"我姜某人在金陵,虽说不上故旧遍地,也不至于露宿街头。站在长干里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认出我来,将我们请回家去好生招待,你信是不信?"

    王大乜视着自家老爷,摇着脑袋长叹一声:"今夜难熬喽。"

    ......

    月上三更,主仆两个人缩在秦淮河畔的一处高楼墙角,瑟瑟发抖。残春料峭,寒意犹在,大**自从越国公摄政以来,已经废除了宵禁,夜里的街道上,稀稀疏疏的有几个行人。

    王大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乡间小曲,在那里自娱自乐地哼道:"穷人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钩不着亲人骨肉,富人在深山老林,抡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的宾朋。老爷,这一遭您可是算错啦。"

    姜建勋恼羞成怒,恨恨地道:"你个刁奴不知道去给老爷找点吃的,在这里哼哼唧唧,惹人生厌。"

    这时候楼上一个酒杯落下,冷酒兜头洒下,淋了傲娇的姜老爷一脸。姜建勋即使衣衫褴褛,仍然非常注意相貌整洁,是属于那种饭可以不吃,脸不能不洗的人。

    姜建勋站起身来,指着上面怒道:"何方狗贼,暗箭伤人!"

    楼上是作乐的公子哥,楼下自然有他的一众小厮随从。听到姜建勋骂的可笑,都狞笑着上前,面色不善。

    王大摇了摇脑袋,突然福至心灵道:"老爷,你这下挨得好,挨得妙,咱们的酒菜来啦!"

    说晚上前挥动着拳头,一拳一个,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十几个家奴打翻在地。能在狼烟遍地的陕甘九边,屠杀一空的畿辅重地,全身而退。这对主仆,靠的并不是只有运气好。

    王大嘿嘿一笑,提起地上为首的汉子,转头对姜建勋说道:"老爷,您楼上请。"

    姜建勋迈着八字步,擦拭着额头的残酒,冷哼一声上楼而去。

    这里本是金陵首富吴济坤的公子吴守玉的外宅,只因为他的娘子好妒而且强势,所以吴守玉只好在这里养着自己的金丝雀儿。

    他早就听到下面的吵闹,浑不在意,争取着来之不易的时间,和自己的小情人做着快乐的事情。

    突然两个不速之客,提着自己的小厮,破门而入。

    吴守玉匆匆系好衣带,走出来刚想发火,晃着手指还没骂出来,突然问道:"莫非是我的姜伯父么?"

    ==========

    洁面洗净的姜建勋,优雅从容地饮酒,是不是下筷夹一口菜。

    吴守玉和他金屋藏娇的美人儿,陪着笑在一旁劝酒,下端坐着手拿整鸡,啃得满嘴是油的王大。

    "伯父这些年,一去杳无音信,到初多铎来到金陵,守备勋臣开城投降,伯父一家...."

    姜建勋虽然早就料到如此,脸上稍微一动,随即恢复。

    "世事无常,兵荒马乱之下,生死都是命里注定。"

    啃着鸡的王大,突然觉得,嘴里的珍馐美味,也失去了很多的滋味。鼻子一酸,饮了一口美酒,苦涩入喉。

    吴守玉挑着他喜欢的事,开始说了起来,希望能淡化这个可怜的中年人的哀思。

    "幸亏后来咱们的越国公来了,国公爷和别的读书人不同,对咱们商人很是重视。"

    吴守玉越说越开心,将侯玄演的所作所为,一一说了出来。

    姜建勋问道:"我那宅子被他征用了,他的老管家说是让我等他回来。"

    他本想着吴守玉给他安排住所,谁知道吴守玉展颜说到:"如此正好,我马上就要去苏州,代我们吴家出席国公的大婚。伯父不妨随我一同前往,我给你引荐国公,必受重用。"

第二百四十七章 北事不忍闻

    吴守玉先是带着姜建勋回家,见了自己的父亲吴济坤,故人相见老泪纵横,吴济坤当年跟着姜建勋,俨然小跟班一样的存在,哪里想到人生际遇竟会如此离奇。

    谈到五更天,吴济坤的话里,已经离不开侯玄演了。从他开始崛起,到大杀四方,还有为政举措的不拘一格。

    姜建勋早就累了,强忍着困意,听着老友父子二人,在那里吹捧一个占了他的宅子的人。转头一看,王大早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第二天一早,睡眼朦胧的姜建勋刚刚苏醒,推开窗鸟语花香。

    吴济坤知道老友的癖好,喜欢穿一身素白的长衫,必须是锦缎织就,白如雪花一般。他带着几个侍女,捧着价值千两银子的绸裳前来,让她们伺候姜建勋更衣。

    姜建勋摸着绸裳锦缎,叹道:"给我换一身普通衣衫来就行。"

    江湖路远,归来早已不是金陵少年,秦淮河景色依旧,楼上佳人也换了容颜。蹉跎岁月,更催人老啊。

    苏州城内外,喜气洋洋,越国公上次耽搁的大婚,终于要重启了。

    姑苏城外,车水马龙,太湖上都系起了红绸。侯府内更是人人披红带彩,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除了新郎。

    侯玄演赤着脚,舒舒服服地坐在床头,捧着一本《增广贤文》读得津津有味,这简直就是古代的毒鸡汤合集。书中各种大道理,道尽了人间的不平,以及苦闷的人的无可奈何。

    大受启发的侯玄演,伸手摸了摸正伏在他身下,小嘴中不住吮啜,发出"唔唔"的可爱鼻音的大胸丫鬟,示意她自己马上就好了,让她做好准备。一阵舒爽过后,侯玄演放下手里的书籍,叹道:"古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诚不欺我。读完书后,真是神清气爽啊。"

    霁儿一呛之下,娇嫩的喉头连连抽搐,竟通通咽了下去。脸色潮红,鬓间香汗沾湿了头发,轻轻啐道:"呸。"

    侯玄演狞笑一声,将她拉起来,揽在怀里上下其手。

    世人都知道,明天是侯玄演大婚的日子,却不知晓,今天对于侯玄演来说,还有一件大事,让他高兴。

    洪一浊带人,在扬州和淮安之家,抄没了三个盐商。共计所得白银二百万两,黄金二十万两,正在运回苏州。两淮盐商几辈人的积攒,给自己做了嫁衣裳,这些钱真好用在松江水师的拨款上。

    一直以来,因为造价高昂,性能却差不多,大明的火器尤其是大炮,喜欢进购佛朗机人的。

    但是这样无异于把自己的军工,寄托在别人身上,是愚蠢而且危险的。

    松江水师那一排排的冒烟的工坊,给了侯玄演无穷的信心,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只要有了足以碾压的装备,北伐势必事半功倍。而且火器这东西,对于北方一座座重镇,都是致命的威胁和利器。

    这时候,外面一个亲兵,隔着门大声道:"大帅,金陵的吴守玉求见。"

    侯玄演顿了顿,心道我倒是真想见见这些商人,于是将怀里的美人儿放下,看着霁儿罗裳半解,面红耳赤,眼神迷乱。侯玄演顺手摸起一个茶杯,放在她向后翘起的颤巍巍的臀尖上,捏了一把调笑道:"回来茶水撒了,看我怎么整治你。"

    说完转身就走,来到堂前,只见吴守玉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虽然略显疲态,但是气度不凡。

    两人见到侯玄演,一起行礼道:"拜见国公。"

    侯玄演颔首道:"你父亲可好?"

    吴守玉受宠若惊,忙道:"家父一切都好,来时还嘱咐我,一定要给他带好。国公不在金陵这段时间,我们吴家已经决定,在龙潭挖一个港口出来,缓解松江府的商运。"

    侯玄演一听,喜上眉梢,说道:"老吴一向是有眼光有魄力的好同志,我早就看出你们吴家是爱国义商,这样吧,两淮盐商多半通敌,已经被我抄没了八家,留下的盐引,我分你们一杯羹。"

    吴守玉笑着谢过之后,说道:"国公,这位是金陵的姜建勋,国公的摄政府..."吴守玉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国公的摄政府,本来是他的宅院,这次逃回来之后,已然是无家可归。"

    侯玄演对待北逃的人,一向不错,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敢于逃跑不做奴隶,就是好样的。因为人在北方,想要逃回来,绝对是九死一生的。

    "哈哈,当初我看上那处院子,还以为没有人住了。没想到正主回来了,那地方现在是摄政府,也不好搬了,这样吧,我陪你一个院子,你看怎么样?"

    摄政府自己可以搬,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就怕满朝官员会激烈反对。

    姜建勋一看,名满天下的越国公,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年轻。长得倒也英俊不凡,就是肩膀一个高一个低,看上去像是个痞赖的性子,谁知道这么好说话。至于中原传的,侯玄演身长八尺,如小山一般,喜欢吃活人的说法,姜建勋一开始就不信。

    "国公为国为民,区区一个宅院理当献给国公,不过我的祖先牌位和忘妻灵牌,希望能有机会进到府内,搬出来供养。"

    侯玄演一听,赶紧说道:"这个自然应该,我现在就写一个凭证,派亲卫带你回去金陵,将此事办好。"

    北方的事情,侯玄演所知有限,既然这个姜建勋是从北方逃来的,而且还漂泊这么久,肯定是知道一些的。

    于是侯玄演拉着姜建勋,询问起来。姜建勋见越国公如此感兴趣,就将他所见所闻,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姜建勋的经历,不可谓不曲折,简直就是一部绝地逃生的传奇话本。而且北方的各种酷政,百姓的悲惨遭遇,也让侯玄演气愤难当。

    满洲建奴迷信武力,所以他们的一系列圈地、投充、剃发、易服的带有侮辱性的政策,遇到一点小的抵抗,就要屠城泄愤,震慑其他百姓。

    长江以北,神州陆沉,胡儿狠戾骄狂,不忍卒闻...

第二百四十八章 洞房花烛

    侯玄演越聊越投机,将两个人留在了府上,用过了晚饭。

    离开侯府的时候,姜建勋迷迷糊糊的,如在云里雾里。

    吴守玉沾沾自喜,奉承道:"伯父,我说什么来着,就凭您的才学气度,必被国公重用。"

    金陵吴家和侯玄演交情日渐深厚,吴家、顾家希望能交结大权独揽的侯玄演,保护自家产业。侯玄演也乐得扶持这些开明的士绅,让大明的商业发达起来,脱离小农经济的桎梏。

    大航海时代,商人的作用举足轻重,着眼全局他们将会在未来大放异彩。

    侯玄演一句话,就将他提拔到了兵部左侍郎署尚书事,姜建勋这才理解为什么吴济坤一直说他不拘一格。他挺直了腰板,自谦地笑道:"哈哈,都是国公抬爱而已。"

    姜建勋常年的经历,经过他自己的娓娓道来,确实一听就不是编造的。其中的权谋机智,足见此人大才,正好朝中缺人,所以侯玄演乾纲独断,随口就是一个任命。

    侯玄演大肆任用北人的做法,已经引起了当地吴楚官员的不满,甚至还有人说过:朝廷但知用剃发之人,进封新工令,羞称两鬓完。

    南逃期间被迫剃发,其实是受害之人,但是总被当成守节有亏。只要心里没有辫子,侯玄演就敢大胆任用,除非是头皮太痒的人。

    -----------

    翌日清晨,苏州城内,夏允彝主婚,越国公迎娶郡主黄樱儿。

    迎娶正室夫人,对于任何一个家庭都是大事,何况是侯玄演这样一身牵动百万人的摄政国公。

    大明没有平妻一说,一般人家都是只有一个正室,但是侯玄演荆襄之战,立下了比天还大的功劳,功高盖主的他为了避祸,讨要了这么一个普天之下只有一例的特权。

    侯玄演这边做了甩手掌柜,万事都交给府上其他人去做,自己天天优哉游哉,闲的都有罪恶感了。

    顾家作为这次婚礼的筹备者,着实下了一番工夫,不但做好了种种准备,还要派嫁过人的亲戚,来面授床笫之间的事宜。

    来的顾家亲眷,只当黄樱儿还是黄花闺女,说话遮遮掩掩,生怕吓坏了这个待嫁的新娘子。

    不曾想,黄樱儿早就被侯玄演生吞活剥,不知道试过多少的羞耻姿势,听着这些普通的,索然乏味,昏昏欲睡。

    黄昏时分,吉时已到,侯家的迎亲队伍才正式出发。

    夏允彝熟悉礼制,这次大权独揽,操办整个婚礼的指挥权,心血来潮的他,准备来个复古的古礼。婚礼者,昏礼也,按照礼制是要黄昏时候才迎娶的。

    一路上礼乐齐鸣,吹吹打打来到顾家的豪宅,黄樱儿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了外面的迎亲声,欢快地叫道:"是我小侯哥哥来了么?"

    顾家的婆子媳妇,一起发笑,黄樱儿浑然不觉,却把她的两个陪嫁丫鬟,臊的面红耳赤。

    两个丫鬟武力值爆表,暗暗用力,将她拽回来按住,省的继续丢人现眼。

    范雄将侯玄演引进堂来,对着靖国公的灵位,叩首跪拜,这才在众人的牵引下,来到群雌粥粥的内院。

    内院的顾家三儿媳轻轻一推,嘴唇一呶,妙儿知道她们可以出去了。扶着黄樱儿的手臂,带着她往外走。

    走过门槛之后,夏允彝一脸庄重,站在台阶上致喜辞。他虽然熟知古礼,这一次也是第一次亲自试验一番,算是过了一把瘾。

    侯玄演上前牵着自己的新娘子,是走三步停一停,足足大半个时辰,才把自己的小媳妇儿送上婚车,自己坐到马夫的位置上,也不扬鞭,只把缰绳一抖,四匹太平马缓缓迈步,车轮只转了三圈,侯玄演便勒缰、下马,把缰绳交给真正的马夫,自己跨上披红的骏马,骑在马上返回家门,在家门口迎候新娘,送亲队伍吹吹打打地走上苏州城内的青石板路。

    夏允彝只顾着自己试验古礼,一番折腾把养精蓄锐七八天的侯玄演,折腾得腰酸腿疼。

    终于繁琐的婚礼结束了,夏允彝一脸满足地带着苏州的官员士绅,满堂宾客笑嘻嘻地离去。

    侯玄演暗骂道:以后这种事,再也不用这个货了。

    喝的面红耳赤,醉意醺醺的侯玄演,迈着步子来到侯府新收拾出来的内院,一把将门推开。

    婚床前端坐着一个红衣人儿,虽然盖着头,侯玄演一眼就能看出,那就是自己的黄樱儿。

    喜娘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她是侯岐曾特地找来的老妇人,家里人丁兴旺,多子多孙。

    指挥着两个人脱缨,《曲礼》云:"女子许嫁,缨。""缨",是一种丝绳。女子许配人家以后,便用它来束发,以此表示她有了对象:"示有从人之端也。"直到她成婚时,那条丝绳才由新郎亲手从她的头发上解下,这就是《仪礼士昏礼》说的"主人(婿)入,亲脱妇之缨"。

    然后是合髻,也就是侯玄演和黄樱儿,各剪下一绺头发,缠在一处。做完之后,喜娘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悄然退了出去。

    侯玄演借着酒意,红烛闪烁下,望着自己的新娘。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靖国公府上一害,横行霸道的黄樱儿遇到侯玄演,就跟遇到克星了一般,瞪她一眼就浑身发软。

    但是今夜是洞房花烛夜,侯玄演自然不舍得瞪她,百般怜惜千般温柔,在甜言蜜语中度过了半夜。黄樱儿心中的满足无可名状,终于嫁作了人妇,成为了最喜欢的人的娘子。

    很快侯玄演就发现,自己的温柔、体贴入微的呵护下,黄樱儿虽然脸颊红红,娇1喘连连,但是全然没有平日里动情。那时候多半是偷情,还有两个丫鬟在一旁,他都能感受到黄樱儿如同春一般,软腻无比。但是今晚却总觉得她不是很满足。

    侯玄演心中一动,已经了然于心,撇着嘴笑了笑,突然站起身来。

    黄樱儿吓了一跳,随即发现自己夫君的动作,慢慢变得粗暴起来。侯玄演一巴掌下去,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黄樱儿臀尖发红娇啼一声,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水雾,紧张渴望而又兴奋起来。

    ...

    转眼就是第二天早上。

第二百四十九章 你们放心

    苏州城外,一个小车悠悠而入,后面跟着几辆骏马拉着的马车。窥马识人,能用得起这么好的马匹拉车,足见其主人的身价不菲。

    最前面的车里,一身甲胄的李好贤带着几个商人,前来侯府拜见新婚燕尔的侯玄演。

    自古两淮不分家,扬州和淮安千丝万缕的关系,被侯玄演一通屠刀斩断了七七八八。

    剩下的几个盐商,心里难免犯了嘀咕,他们并不知道那些被抄家杀头的同行,到底是不是真的通敌。在这人心里,一直有一个疑虑,生怕是侯玄演惦记他们的万贯家产,才有的这莫须有的罪名。

    他们打听到李好贤是越国公身边的心腹爱将,所以一起找到烈火营驻扎的泰州,献上了许多粮食劳军。

    李好贤吃人嘴短,只好硬着头皮,带他们来到苏州。

    进了侯府大门,亲卫胡八万一看是自家大哥来了,忙上前点头哈腰:"大哥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督帅呢?"

    "在府里呢,大哥来得巧啊,再晚几个时辰,我们就要出发去金陵了。"

    侯玄演正准备收拾行装,带着家眷前往金陵,听到李好贤来拜访,就在客堂召见这心事重重的一行人。

    不一会儿,大丫鬟妙儿穿着一身素白色的长裙,出来道:"李将军,我们老爷有请。"

    众位商人虽然都是富甲一方的巨贾,在当地奴仆如云,排面极大。但是到了侯府,都规规矩矩的,见到是国公内院的女眷,低着头不敢看。

    李好贤让几个豪商,在堂前稍等,自己在丫鬟妙儿的引路下踏步走入客堂。当初妙儿随军保护侯玄演,和李好贤也算是老战友,李好贤想到自己不请自来,还带着几个商人,生怕侯玄演怪罪,讪笑道:"妙儿姑娘,督帅他心情怎么样?"

    妙儿不知道想到什么,俏脸一红,低声道:"老爷心怀舒畅,李将军有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

    李好贤见到侯玄演红光满面,想起来他是新婚之人,赶忙道:"督帅,末将恭祝督帅大婚。"

    "哈哈,你怎么有空来了?"侯玄演还手里正在擦拭一把倭刀,这是吴淞江所的姚一耀派人送来的贺礼,乃是日本铸造的倭刀,极其锋利。松江府来往于日本的商船,络绎不绝,已经快要取代荷兰,成为东海岸最大的海商了。

    李好贤赞道:"好刀!也只有督帅这样的豪杰,才能用这样的刀。"

    侯玄演颇为受用,心里美滋滋的,嘴上笑骂道:"你从扬州前线大老远跑来,就为了拍马屁的话,可以滚回去了。"说完将刀插到鞘中,递给身边的大丫鬟妙儿。

    李好贤摸了摸脑袋,凑近说道:"嘿嘿,不满督帅,扬州有几个豪商到军中找到了我,说他们自愿劳军,拿出了一大笔粮食。"

    "哦?还有这种好事,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就写几个'爱国义商';的锦旗,你顺便捎回去发一发。"侯玄演心中大喜,两淮盐商伤透了他的心,没想到还是有好人的。

    李好贤老脸一红,说道:"督帅,他们拿出的粮食,足够我的火字营吃一个月。几面锦旗就把人打发了,太不厚道了吧?"

    侯玄演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急道:"竟有这等事,快给我准备文房四宝,我给他们写几个匾额过去。"

    "末将把他们带来了,他们都仰慕督帅已久,只想面见督帅一次。"

    侯玄演脸色一沉,问道:"莫非是通敌案,前来求情的?"

    李好贤拍着胸脯说道:"督帅放心,这几个人我都跟小道士打听过了,都是潜象营重点搜查过得,保证清清白白。"

    侯玄演长舒一口气,说道:"那就好,让他们进来吧,有这个心思劳军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是值得嘉奖的。"

    几个商人一听能见到侯玄演,都满脸喜色,他们消息灵通,自然知道金陵苏州几个同行,都跟越国公关系不错,甚至国公大婚,他们都能前来贺喜。只要搭上了线,花多少钱都值得。

    进到堂中,看见李好贤站在一个年轻人身边,几个人对视一眼,就知道那肯定是越国公了。普天之下,能让火字营统领站在身前陪笑的,估计也只有越国公侯玄演了。

    "草民见过国公爷。"

    侯玄演坐在厅前,看着七个商人,笑道:"来人,赐座。诸位的义行,李将军已经都跟我说了。我们大明就是缺少你们这样的人,不然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几个人一看,国公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并不歧视商人。他们推让着坐定,为首的黄均栽站起身,说道:"国公爷,我们今日来,一是为了祝贺国公大婚,其次就是想说一下,我们虽然都派人运粮进川了,但是现在思来想去,盐政乃是国之重业,我等皆愿归还盐引,由国公重新发放。"

    侯玄演暗道,这些人怕是成了惊弓之鸟,以为我是无故寻衅,才把那几个盐商抄家。两淮盐商根深蒂固,若是一下将他们全部撤换,很难找到有实力的人,将这个日进斗金的烂摊子收拾起来。

    思考片刻,侯玄演沉吟道"你们心中的所想,我大概知道个七七八八,盐引竟然是运粮得来的,我肯定不会收回的。等你们回去之后,我就让李好贤派人,带你们去那些通敌盐商的府库看上一看,或可打消你们的疑虑。

    自从万历爷销疏积引,改行纲制,并传下诏书:纲册在名者,永为盐商,可以世袭。纲册无名者,不得为盐商。如今国情有变,此法已经不适用了,我准备改革一番,不知道你们都有什么意见?"

    几个人一听,他愿意让大家去看府库,分明就是自信自己等人看了府库,就知道那些被抄家都不是冤枉的。既然如此,几个人心中的大石头,也算了落了地。

    至于改革盐法,他们心中虽然忐忑,但是这只是赚钱多少的问题,只要小命保住了,就是天大的喜事。形势比人强啊,如今不同往日,眼前这个年轻的国公,根本没有什么掣肘了。以前就算是皇帝,想要动他们都得掂量掂量,甚至无从下手。朝中自有位高权重的人,为他们出面谋利。

    但是现在,侯玄演大权独揽,更兼兵强马壮,只要有那个心思,随时都可以把他们抹去。

    "国难当头,万事都该以国家为重,我等但凭国公吩咐,绝对义不容辞。"黄均栽强忍着心头滴血的不舍和委屈,义正辞严地说道。

    侯玄演盯着他,心道:盐商获利太重,必须让朝廷赚大头,这些人稍微意思意思得了。不过他们业务水平在那里,得让他们继续赚钱,从给自己赚钱,变成为我打工。

    古代最著名也是最成功的商人,春秋时期的陶朱公范蠡曾经说过:没有什么能比剥削一群资本家,利润更大了。

    ----------

    很快,李好贤带着七个商人走出了国公府,他们来的时候只为活命,现在性命无虞,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绢帛,上面写着"为国为民"、"商之大者"、"国之义商"...诸如此类的不疼不痒的嘉奖。

第二百五十章 有人骂你

    侯玄演苏州大婚,天下侧目,贺礼从四面八方送来。

    金陵城中,每天都有马车,匆忙赶往苏州。

    在秦淮河的楼船上,两个公子哥对坐而饮,在他们对面,是艳压整个江南的卞玉京。

    下面的来往的车辆,有一架马车装点的精致异常,但是却不是用来载人。

    其中一个坐在窗前,乌巾紫裘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子弟。他看着下面的马车,哂笑道:"国家养士二百年,积攒的文采风流,礼义廉耻,尽被嘉定小儿碾为齑粉矣。"

    卞玉京本来心不在焉,今天来她的楼船上的,是江南成名已久的冒襄和他的朋友。如皋城里的冒氏家族人才辈出,是当地的名门望族,虽然别弑君案牵连,死了不少人,但依然还是数得上的豪门。不然也绝难请得动卞玉京,亲自出来陪酒。

    耳听的冒襄说出这么一番言语,卞玉京吓得花容失色,嗔道:"你要说这些不要命的话,出了我的楼船再言语,没来由牵连我们可怜的人,跟着你刀头染血。"

    冒襄自知酒后失言,本来也颇为后悔,出来时自家的长辈千叮咛万嘱咐,如今不可给家族惹是生非。但是他看到卞玉京眉头紧蹙,不光是害怕,分明就是愠怒。不禁疑心大起,坊间传闻卞玉京的相好吴梅村,因为和侯玄演争风吃醋,被卷入弑君案,砍了脑袋。

    本来冒襄是不信的,侯玄演如今的权势,当朝内阁学士的女儿,都亲自送到他的府上为奴为婢,若是垂涎一个青楼女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甚至不用说话,只要他有这个意思,无数的人愿意为他来办此事。而且吴梅村和冒襄交好,深知吴梅村和弑君案几个主犯绝对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看着卞玉京眉梢含怒,竟然也别有一种风情,果然是百年一出的尤物。冒襄心中嫉恨交加,借着酒意说道:"怕什么?世人都怕嘉定小儿,唯独我冒辟疆不怕。"

    卞玉京一听,不知怎的,心中莫名的火起,冷着脸说道:"冒公子这么厉害,当初多铎进城,怎么不见公子收复金陵?"

    冒襄的同伴,与他并称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替冒襄说道:"市井之间皆传,侯玄演一怒为红颜,冤杀了吴梅村。以前我等还不相信,今日看来,此事当不是妄言。只是姑娘你别忘了,你一个青楼女子,就算入了别人枕席,也不过是个玩物而已。侯玄演在苏州大婚,可没听说有侯家媒人,踏入你这楼船画舫的大门。"

    侯方域和冒襄一样,从心里恨透了侯玄演,不只是因为他大杀四方。更重要的是,在这些自诩风流的官宦世家子弟来说,侯玄演的所作所为,彻底击碎了他们眼中最好的时代。

    那个他们朝思暮想的,文人可以凌驾在皇权之上指手画脚的时代。

    卞玉京气的浑身发抖,柳眉竖起,杏眼圆瞪,心中又气又恨,起身拂袖而去。回到自己房中,伏案痛哭起来。那两个混账说的字字诛心,她心里自从上次回来,就有了侯玄演。但是彼此身份,何止相差万千重,简直就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侯玄演苏州大婚的消息传来,卞玉京已经倍感凄凉,没想到今日被人往心头又扎了一刀。

    马行无力皆因瘦,人不风流只为贫。侯方域和冒襄两个人,都是青楼常客,流连花丛这么久,哪里受过这种气。一向都是女人曲意逢迎他们,谁敢甩脸子给他们看。虽说卞玉京是花中魁首,在他们看来,高兴时将你捧为九天仙女,一旦惹怒了他们,抬手间就可以整治的一个青楼女子一文不值。

    就凭他们的家世以及在江南的人脉底蕴,就算是卞玉京,也可以被他们暗中出手,让她失去这花魁行首的风光。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恨意,携手离开楼船。

    -------

    几天之后,一首诗在江南悄然流传开来。

    江南三省九十州,断头台上人断头。

    千峦万嶂逐臣远,殿陛之间鳌蟹游。

    避席畏闻弑君案,趋鹜好为嘉定谋。

    但使侯黄今尚在,宗族谱上名不留。

    侯玄演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是在荆襄会战,肩头中箭落水后,留下的毛病。一些阴损的文人,就将他比作张牙舞爪的鳌蟹,比喻他不周正,举止不端。

    这首诗最阴损的地方,就是最后一句。侯峒曾和黄淳耀,那似乎嘉定乡兵的统领,带领嘉定人抗拒剃发的民族英雄。作诗的人挖苦道,要是他们还在的话,也会看不惯侯玄演的所作所为,将他从族谱上除名。

    金陵郊外的官道上,两千人的仪仗,护卫着中间一架马车,车内设屏置榻,一应齐全,如同一座移动的小行宫一般。

    这是顾有德亲自吩咐下去,顾家送给侯玄演的贺礼之一,里面有书房卧榻,车上还有能工巧匠专门设计的减震装置,保证舒适安逸。

    侯玄演带着自己的两个媳妇,还有四个贴身丫鬟,从苏州回金陵。

    黄樱儿进了侯家第二天,就心不甘情不愿的去给自己的"大姐"敬茶。虽然她们是天下唯一的,嫁给同一个男人还地位相等的两个妻子,但是顾菱儿可是早就入门一年有余了。

    侯玄演只顾捂着肚子看热闹,每想到很快两个人就打成了一片,原因也很简单,他们没啥好争的。黄樱儿一看顾菱儿的小模样,就知道她毫无威胁,心中暗道:哼哼,等这个小妮子长大,老娘儿子都生了一堆了。

    顾菱儿也还没有到会吃醋的年纪,反倒是她的两个丫鬟,对隔壁一对双胞胎,满怀敌意。

    都是通房丫鬟,她们太不占优势了,因为她们的主子,根本还不能和老爷同房。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要守活寡。

    没等霁儿和潇潇难过太长时间,善解人意的侯玄演就打消了她们的疑虑,拉着她们四个人来了一次大被同眠。

    现在侯玄演正在自己的豪华马车内,看着案上摆放的川蜀和汉中的地图,外面胡八万怒气冲冲,大声吵嚷。

    "大帅,有人骂你!"

第二百五十一章 我就是那只螃蟹

    侯玄演捧着这首诗,笑道:"文采不错,就是气量太小,只知道背后数黑弄黄。他们要是敢拦街行刺,我还能高看他一眼。"

    胡八万隔着车帘,高声道:"大帅,要不要让小道士查一查?"

    "不值当,继续走吧,前面到哪里了?"

    胡八万抬手遮阳,举目远眺,而后说道:"前面就是栖霞山。"

    黄樱儿好奇地伸出脑袋,看向远处,拍手叫道:"早就听说栖霞山风光秀丽了,我们要不要停车游玩啊。"

    从她怀里钻出一个小脑袋,顾菱儿跟着起哄道:"好啊,好呀。"

    栖霞山有三个山峰,主峰凤翔峰卓立天外,东峰名曰龙山,西峰状似伏虎,山上枫林、乌桕林连绵成片。如今正值春末夏初,枫叶还是湛绿色的,连绵不绝的枫林,在艳阳照射下,散发着夺目的光芒。更妙的是,周遭交相辉映的柏树交夹其中,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更显鲜艳。

    侯玄演掀开帘门,吐了一口胸中的浊气,微笑道:"连日的赶路,在此休息一下也好。过几天陛下就要出生了,估计到时候忙得焦头烂额,趁此机会咱们一家游一游栖霞山吧。"

    秦禾在一旁面露难色,说道:"督帅,游人甚多,要不要清理出来?"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游山玩水,乐在其中,你把人都赶了,反倒失去了游玩的乐趣。"

    侯玄演回到马车中,换了一身便装,带着大小两个"娇妻",来到山脚下。

    黄樱儿一身嫩黄衫子,挽了一个坠马髻,一副新婚小妇人的打扮,看上去温婉可爱。不时地偷偷转头看着侯玄演,眼里满满的柔情似水,盈盈欲滴。

    顾菱儿穿着一身紫色绫罗衫,束着双丫髻,唇红齿白、粉妆玉琢,额头前一绺乌黑的秀发,被风吹的飘来飘去。侯玄演伸出两个手,将她拦腰抱起,顾菱儿挥舞着粉拳,踢着小脚丫,不依道:"放我下来,人家要自己走。"

    侯玄演拍了拍她的小屁股,笑道:"身在福中不知福,再过几年你想要人抱,走路也只能自己走啦。"

    顾菱儿吐着舌头对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就欢快起来,她自小就是千金小姐,虽然锦衣玉食,却极少有机会出来游山玩水。看到什么都充满了好奇,一路上唧唧喳喳问个不停。

    放下了顾菱儿,侯玄演仰头往山顶看去,游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高官显贵之家,周围有随从护卫,但是自己的仪仗人数也太多了些,这还是贴身亲卫都散到山中各处。

    有看到自己这边的游人,也都低着头躲躲闪闪,生怕有什么忌讳。侯玄演对身边的胡八万和张一筒说道:"你们就在山下等候,人太多了反倒引人注意。"

    胡八万点了点头,也不犹疑,带着几个小兄弟转身就走。毕竟他是见识过大帅身边两个双胞胎丫鬟的武艺,战场上杀敌她们不如自己,但是贴身护卫,确实让人放心。这两个人,自小就是被这样训练的,是绝对称职的亲卫。

    山路弯弯,侯玄演带着两妻四个丫鬟,慢慢往山上爬去。路上很多大户人家出行,侯玄演的随从反倒是少的,反而不是很引人瞩目了。

    山路尽头,就是一片枫林,多年的落叶积攒下来,踏在上面松松软软的,极为舒适。侯玄演自忖带的都是女眷,不方便往人多的地方去,就带着众人在此歇脚。这里风景殊丽,又有山泉鸣涧,草木旺盛。从这里往山下望去,浩浩荡荡的长江宛若一条白练,水天相连。几个人言笑晏晏,黄、顾两人和各自的丫鬟,逐渐熟悉了起来,凑在一块说着些女孩儿的私密话。侯玄演在一旁观看,没想到爬个山还有这种作用,看来以后得多带他们出来才行。

    黄樱儿一直偷眼看他,见侯玄演笑的开心,自己心里一甜,嫣然一笑。

    此情此景,让侯玄演有那么片刻时间,忘记了东征西讨,南下北伐,尽情享受着此间的安逸静谧。

    不远处,有一间小亭子,上书"太虚亭"三个大字,里面正有一群游人,带着几个衣着有些艳丽,略显风尘气的女子,饮酒作乐。

    一个女子挑弄着琵琶,轻启樱唇唱着江南小调,虽然内容有些露骨,但是极其好听。吴侬软语传来过来,侯玄演闭目倾听,携美游玩,乐在其中。

    突然,一个男子一摔酒杯,厉声道:"你是秦淮河的姑娘,喝的是金陵的水,吃的金陵的饭,伺候的是金陵的恩客。为的什么,给爷唱个小调,要用苏州话?"看他的模样,赫然就是冒襄冒辟疆。

    弹琵琶和唱小曲的两个姑娘都吓得花容失色,忙讨饶道:"冒公子息怒,奴奴这就换一首,唱给您听。"

    冒襄身边的侯方域阴阳怪气地说道:"贤弟还不懂么,自从嘉定鳌蟹儿在苏州发迹,就连这勾栏画舫的曲调,都换成了苏州味儿,嘿嘿,楚怀王好细腰,国中常有饿死者,岂不是与今日的金陵唱徹姑苏曲,是一个道理。"

    侯玄演没有想到,自己在民间的名声这么差?爬个山都能遇到人在背后议论自己,而且听那语气,对自己的恨意不轻啊。转身一看,黄樱儿浑然不觉,侯玄演暗道,幸亏樱儿不读诗书,不然听到这些人大放厥词,早就上前拆了亭子了。

    那边的冒襄发完威风后,突然怪笑一声,说道:"你就唱一唱,最近风传的'三省江南九十州';吧。"太虚亭中的公子哥们,哄然大笑,亭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唱曲的姑娘面带难色,眼中含泪,告饶道:"冒公子,不要拿奴奴耍笑了,要是被官爷们知道了,奴有几个脑袋。"

    冒襄听完,将杯中酒一泼,淋了两个姑娘脸上头上都是。

    侯玄演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怒气隐现,黄樱儿也看不惯这样的人,跟着他来到亭前。身后的丫鬟慌忙跟上。

    冒襄望着来的几个人,眼色一亮,好一群美人儿。

    侯玄演冷笑道:"'三省江南九十州,断头台上人断头。';看来这位兄台,很喜欢这首诗喽。实不相瞒,我也很喜欢这首诗,可能告知是谁妙手写就?"

    冒襄自矜地一笑,完全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在他看来,自己的文采被人追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是这首诗很是敏感,一不小心就能给自己和家族招祸,又不好大大方方的承认。

    这种有机会装逼,却不能装,生生压住的劲儿,让冒襄心里挠抓一般。

    侯玄演见他的面色,已经认定这就是原作者,不禁出言道:"看你这憋的面红耳赤的模样,莫给就是你的拙作?"

    太虚亭外,冒襄的小厮上前怒道:"你是什么人,敢对我们公子爷这么说话,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么?"

    侯玄演嘴角一勾,唇边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意,道:"我跟你们几个臭鱼烂虾,说话难道还要客客气气?"

    侯方域见他年纪轻轻,衣着气度均不像是一般人家,猜测这可能是某个大官的公子。要是被他们去衙门,状告自己等人,聚众侮辱侯玄演,那可是不小的罪过。侯方域毕竟年长几岁,笑道:"这位兄台相逢就是缘分,何不来亭中共饮几杯。"

    顾菱儿摇头道:"你们是一群坏人,最爱欺负人,刚才还往这两个姐姐脸上泼水,我才不要和你们一起。"

    冒襄的小厮一听,急于在主人面前表现,指着顾菱儿骂道:"哪里来的小贱丫,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把你嘴撕了。"

    顾菱儿生在豪门,众心捧月一般被养大,就连大声对她说话的人都没有,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顿时吓出了豆大的泪珠,钻进了潇潇的怀里。

    侯玄演这些年南征北战,见惯了尸山血海,胸中岂能没有一点戾气。只是平时被他压住了,才没有变得喜怒无常。此刻心头火起,整个人变得冷了下来,伸手一招从山间凑过来几十个乔装的亲卫。

    "我,就是你们嘴里的嘉定鳌蟹儿侯玄演。"

    亭中的众人大惊失色,冒襄和侯方域还有他们的公子哥朋友,吓得手足冰凉。几个陪酒的妓女,捂着嘴惊呼。

    平日里在暗处,他们可以高谈阔论,将侯玄演贬低的一文不值。尽情的调笑,嘲讽挖苦,就好像侯玄演的存在,是一个笑话一样。

    谁知道今日侯玄演到了他们眼前,往日里的骄狂劲头,再也施展不出来。其中几个甚至上下牙齿打颤,抖似筛糠,站都站不稳了。人的名树的影,侯玄演凶名在外,是一场场的清洗杀出来的。再凶的狗,碰到一个几十年的老屠户,也会吓得呜呜咽咽。就跟今日的公子哥,见到侯玄演一样。

    侯玄演转身吩咐道:"将两个夫人,护送下山。"

    一个亲兵应诺一声,拱手道:"夫人,请。"

    黄樱儿虽然不想下去,但是不敢违逆侯玄演,转身带着其他人在亲兵的护送下往山下走去。

    侯玄演迈步走进亭中,大马金刀地坐在亭子周围的石栏上,端起酒壶对两个姑娘说道:"唱,就唱那首'三省江南九十州';。"

    勾栏中的姑娘十六七岁年纪,虽然早就迎来送往,接待过不少的客人,但是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小脸煞白,说道:"国公爷说笑了,奴家就是死也不敢侮辱国公爷。"

    侯玄演笑道:"没事,我就爱听,让你唱你就唱。"

    冒襄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整日里在危险的边缘,疯狂的试探,这次竟然碰到了正主。前面侯玄演并不想理睬他们,倒是今天碰到了,这群人实在是太让人生厌了。不但将自己的好心情破坏一空,还见到他们张狂跋扈的样子,跟自己标榜的"君子",格格不入。

    真是一群虚伪、无知、短视而且欠揍的小人。

    冒襄鼓足了勇气,挺直了腰板,稍微有些结巴说道:"侯玄演,别人都怕你,我冒辟疆不怕!"

    侯玄演哂笑一声,直接不理睬他,转身对抱着琵琶的小姑娘说道:"这些人虚伪至极,还好个面子,我偏偏让他们名声扫地,你说好不好?"

    小姑娘不敢言语,低下头捏着手指...

    "将这几个人,扒光了衣服,绑在闹市示众一天。"侯玄演说完,几个公子哥如遭雷击,尤其是侯方域和冒襄,这要是真的别人扒光了亮相一天,以后哪里还有颜面见人。

    冒襄破口大骂起来,被几个亲兵按倒在地,侯玄演站起身来,一阵拳打脚踢。

    然后吩咐亲兵,将那个把顾菱儿骂哭的小厮毒打一顿,转身往山下走去。

    "被这几个惹人厌的东西,坏了我一天的好心情。"

    ---------

    一天后,秦淮河的楼船内,卞玉京正在悲悲戚戚地伤神,冒襄动用了自己的家族势力,处处与她为难。

    不但时常有混混泼皮前来楼上捣乱,还有地契房契也出了问题。

    她万万没有想到,冒襄的气量这么小,睚眦必报。但是一个青楼女子,确实没办法和冒家抗衡。

    卞玉京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出身很不错。父亲是官僚,不幸早亡,家庭也就破败。卞赛只好携妹妹卞敏一起到秦淮河上出卖色艺。卞敏一边劝着姐姐,一边说道:"反正这些年也攒下了一些钱财,不如咱们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安身吧。"

    这时候,贴身侍女柔柔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喊道:"小姐,好消息,那冒襄再也不能害我们了。"

    卞玉京一听,抬起头来,道:"怎么回事?"

    柔柔脸色一红,低声道:"他被越国公剥光了衣服,绑在闹市显眼了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他得罪了国公爷,谁还敢为他张目,那些人都不敢再来了。"

    卞玉京芳心一甜,她可不知道栖霞山的事,还以为侯玄演是在护着她。

    起身拿起侯玄演送给她的小剑,玉手摩挲着,不一会说道:"给我更衣,伺候我梳妆,我要去谢过国公爷..."

第二百五十二章 龙挂升腾

    侯玄演回到金陵,照例带着黄樱儿入宫,先是拜见了曾后陈妃。

    黄樱儿在福州,跟皇帝一家往来亲密,彼此间情同姐妹。

    黄樱儿盯着陈妃的肚子,满眼的羡慕,三个人凑在一块,唧唧喳喳说不完的话。往日里一向很受重视的侯玄演,一下子变成了透明人,站在殿中左右一看,摇了摇头笑着走出殿外。

    殿中侍卫,尽是侯玄演的亲信,看着他眼中满是崇敬,腰杆挺得更直了。

    站在宫门口,紫禁城如同迷宫一般,将天下隔绝在外。

    元朝至正二十六年,当时还未称帝的朱元璋,在此修建吴王新宫。以紫金山的富贵山为靠山,当初燕雀湖限制了王宫的规模,有人建议换址修建,朱元璋大手一挥,将燕雀湖填平。太祖往日风采,现在想来,都不禁让人心折。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古往今来多少豪杰,立下的千秋功业,与之一比都要逊色三分。

    这就世人熙熙攘攘,争权夺利的原因,有朝一日权在手,可以移山填海,号令天下。

    侯玄演自然不肯在宫内乱走,站得有些乏,坐在栏杆旁的石墩上,看着远处日落。

    有个宫女端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躬身退下,侯玄演捧着茶坐到栏杆上,伸手一招将旁边的侍卫叫了过来。

    侍卫年纪不大,一看侯玄演招呼自己,脸色酡红,走了过来:"督帅,您叫我?"

    侯玄演一听对自己的称呼,就能大概知道他是什么营出身。一般江浙剿恢义师的老兵,苏州募兵,都叫自己督帅。一来显得亲切,二来可以彰显自己的资历。火字营喜欢叫大帅,湘兵、川兵兴起得晚,叫自己国公。

    侯玄演问道:"听你口音,是松江人,你叫什么名字?"

    "嘿嘿,督帅好耳力,小人是松江府的,名字叫个张全化。当初跟着少将军夏完淳,去到苏州太湖抗清,这才有幸到了督帅麾下。"

    侯玄演笑道:"那你还救过我呢,当初老子掉到河里,你们这群王八蛋,差点把我的黄狗吃了。"

    小侍卫张全化见侯玄演谈兴正浓,凑趣道:"那时节小人就看出,督帅绝非一般的人,钱塘江水出了名的湍急,督帅都能安然无恙,肯定是上天眷佑的人。后来果然听说,督帅从嘉定的护城河,也是死里逃生,这还不是神仙护佑么?"侯玄演的那套鬼话,深入人心,老兵基本都知道,自己的督帅是被东王公点化的半神仙,本来要成仙了,讨了阳寿前来人家复仇。再加上这些时日,侯玄演顺风顺水,这种说法更加的有市场了。在侯玄演最有声望的苏州,有那些迷信的老人,已经在家中偷偷供奉他的泥像了。

    "上天护佑?哈哈。"侯玄演站起身来,意兴阑珊,随口问道:"家中可还有老娘?"

    "嗨!家里都是短命福浅的,鞑子来了就我自己活了下来。"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心酸在里面。当初满清攻过长江,江南首当其冲的就是应天几个州府。松江府的太仓之内,北方的汉八旗清兵,嗜杀冷血,烧杀淫掠,整个松江死伤惨重。

    那时太平年代的人,无法理解的残酷和血腥,人命贱如草芥。当一个小兵举起屠刀的那一刻,他已经不算是一个人类了,更像是一个野兽。仁恕之心,荡然无存,兽性根深蒂固,人性微弱无几。此时不分满汉,只有人与畜生,畜生择人而食,人奋起反抗,侯玄演一直认为,这就是抗清的真实含义。

    殿里的小内侍出来传话,皇后留下黄樱儿夜宿。

    侯玄演拍了拍侍卫的肩膀,说道:"你既是我的老兵,也和老子一样,父母兄弟死于鞑子,算是同病相怜。给我守好皇城,我带你杀过江去报仇。"

    "督帅放心,小人别的没有。就只有这一腔血肉,愿为督帅抛头颅洒热血。"

    侯玄演举目望去,皇城内尽是这样的侍卫,他们腰杆笔直,精神抖擞,一股子英气充斥着眉宇。百胜之军,岂能没有一点的自傲。

    侯玄演豪气顿生,朱元璋能从这金陵城,举兵北上恢复中华,我的北伐军又差在哪里了?

    纵观太祖前半生,强敌环绕,群雄并起,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明玉珍...

    这时候的英雄并起,豪杰丛生,若不是朱元璋太过突出,奋弥天之勇在鄱阳湖和陈友谅决战,过早的结束了群雄割据的局面。否则这一段历史,精彩程度应该不下于三国。

    如今自己虽然没有什么强的队友,但是对手更加不堪。

    南方割据诸镇,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唯一强一点的郑芝龙,至今还是一副海盗心思,不具半分帝王相。丁魁楚根本就是一个土财主暴富,积攒下财富竟然只顾着藏起来,丝毫不知道发展势力。朱由榔身边,尽是些吕大器这样的"正人君子",有他们在,侯玄演非常放心。

    蒙元虽然当时已经没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远非全部披甲之人还不够十万的满清能比。这时候的满人短视且无知,还没有开化,满脑子奴隶社会的思想。侥幸入主中原,穷奢极欲,短短几年就迷失在让他们眼花缭乱的汉家富贵中,腐朽堕落的速度,从未有过如此之快。

    唯一可虑者,不过就是吴三桂、孔有德等汉八旗的枭将,或许可以一战。但是自己手握着最富庶的地盘,拥有几十万大军,麾下良将如云,前景一片光明。

    侯玄演来到宫外,接过胡八万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马儿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后头再看,皇宫雄壮而威严,西下的斜阳,照射出一道龙挂云彩,张牙舞爪,有腾空之像。从这皇城的一角,龙尾隐没在无边的殿宇中,就好像是在这殿宇中升腾而起。

    侯玄演心中暗道:新皇出生之时,就是再起刀兵之日。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你会个啥?

    摄政府的内院,姜建勋已经带人,将自己的祠堂搬空,心中也十分敬佩侯玄演,他都以为自己死了,还能对祠堂做到这样的尊重。

    普天之下,对祖先的敬畏,只有纯正的汉人才会如此。

    姜建勋和王大,在金陵安顿下之后,很快就投入到新的角色中。

    江南将星,又有一颗冉冉升起,只是此时世人还都觉察不到。

    侯玄演回到府上,杨恕上前接过马鞭,笑吟吟地问道:"少爷,少夫人怎么没见回来?"

    "殿下与她许久未见,留她夜宿皇宫,陛下驾崩之后,留下几位殿下,孤苦伶仃,倒是怪可怜的。"

    杨恕点了点头,长叹一声:"少爷,两位少夫人已经安顿好了,大少夫人的院子在东边,菱儿少夫人在南院,少爷可还满意?"

    侯玄演一边走,一边说道:"这种事,让他们自己挑选,你们决定就行。"他心中略感不对劲,杨恕今天怎么这么啰嗦,一直少夫人长少夫人短的。

    终于,犹豫再三的杨恕,说道:"少爷,秦淮河的卞玉京姑娘,前来求见少爷。"

    侯玄演哑然失笑,突然明白过来,杨恕这是在提醒自己,别被那个狐媚子给迷惑住了。卞玉京的身段相貌太过出彩了,难怪杨恕会为自己的少主母担心。不过说起来,侯玄演真想不到,卞玉京为何会突然来找自己。

    他哪里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在太虚亭将冒襄收拾了,无意中解决了卞玉京的难题,还让人家以为,自己是在护花呢。芳心可可之下,一心要来报恩。

    侯玄演惦记着离京这么久,案上的奏折早就堆积如山了,于是说道:"让她来书房见我。"

    杨恕叹息一声,少爷什么地方都好,在他看来就是太好色了。刚娶到娇妻,是靖国公的遗孤,绝对的忠良之后,和自己老爷侯岐曾足以相结为亲家。如此良配,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天作之合,阖府上下谁不满意?如今还要见这个秦淮河上的青楼女子...

    侯玄演来到书房,意外的看到所有的奏章,分类有序排列,大部分已经被翻阅过的模样。侯玄演会心一笑,自己的小徒弟,真是勤奋。不但她自己看完了,还分类排放,剔除了一些闲谈,便于侯玄演回来后翻阅。

    大臣的奏章,真的是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杭州知府陈锦之,只要杭州一下雨,就要上一封奏章,问候皇后和贵妃。吃到好吃的,自己开心了,也要上奏,简直是拿奏章当日记用了。侯玄演不胜其烦,刚想办了他,但是探子回报,陈锦之在杭州任上,为官清廉,多有政绩,不但是个清官还是能官....

    侯玄演翻着奏折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起,动作轻柔,应该是卞玉京。

    果然,侯玄演轻呼一声,将她叫了进来。一边翻着奏折,一边随口问道:"啥事?"

    卞玉京飘然走进房来,向侯玄演福身见礼。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袭黑缎绸衫,浓黑如墨的秀发只用一枝白玉簪挽住固定在脑后,更衬得脸色晶莹、肤光如雪,白嫩如同新荔。

    卞玉京不知他心中的计较,还以为他明明维护了自己,还不想表功。流眸一转,看着侯玄演认真翻阅的侧颜,剑眉星目,眸如点漆,一身国公蟒袍贵不可言。而且还多了一份阳刚之气,毕竟久经沙场。这样的书卷气和阳刚气混杂的男人,再加上她芳心暗许,怎么看怎么顺眼。

    卞玉京心想,他本是堂堂的国公,维护我一个青楼女子,怎么肯承认。这件事自己说出口,倒显得有些上杆子了,转念一想心道:卞赛啊卞赛,你和他的身份天差地别,今日同处一室,就是唯一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卞玉京轻轻扭过头,黑衫乌发,颈下一抹雪嫩,白的晃眼,她浅浅一笑,轻声道:"贱妾何德何能,劳国公爷如此照拂,思来想去无以为报。若是国公不嫌弃,贱妾愿意洗尽铅华,在国公身边做一个铺床叠被的丫鬟,伺候您一辈子。"说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侯玄演不放,她的这番话出口,就是赤裸裸的表白心志。内心深处酸涩的同时,也有着一股羞意,由心到脸,红的千娇百媚。

    侯玄演不明白其中的误会,愣在原地:这是什么情况?老子虎躯一震,绝世美女倒贴而来?这种事发生的概率不大。

    只一瞬间,侯玄演就明白过来,肯定是自己有做的什么事,无意中帮到了她,美女自作多情,还以为是我在维护她呢。

    侯玄演是什么人?没有功劳都要揽攻的人,岂会推诿,云淡风轻地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你若是因为此时来谢恩,那就大可不必了。我侯玄演施恩不图报,全是凭着你我的情意。"

    卞玉京一听,芳心大乱,她早就心属侯玄演,若是被拒了,哪还有半点机会。也顾不上羞臊,上前一步,动情地说道:"贱妾仰慕国公爷已久,愿国公不要嫌弃。"

    侯玄演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绝世尤物,一拍桌子。卞玉京芳心一惨,自己剖心置腹,还是被人嫌弃沦落风尘了么?可笑自己还痴心妄想...

    谁知道侯玄演并不是出言训斥,而是笑道:"你有倾国倾城的相貌,我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倒也相配。你说要给我做个丫鬟,我先考考你。"

    卞玉京大喜,心中仿佛死而复生一般,被吊的七上八下。

    侯玄演笑吟吟地问道:

    "会铺床叠被,伺候洗漱么?"

    "不会..."

    "会素手调羹,烹制小菜么?"

    "不会..."

    "会端茶倒水,针线女红么?"

    "不会..."

    "那你会什么?"

    卞玉京站直了身子,脸色红晕,未饮先醉。伸手到自己细若柳条的腰间,轻轻一拽黑缎绸衫应身而落。侯玄演眼前突然出现的美景,颈长肩削,背胛细薄,骨感得恰到好处,裸出的半截肩背却是一条黑绸綴里、大红镶边的绫罗肚兜,肚兜上缘折起一角,兜面似是浓冶的枣金红,淫1媚勾人,与她一身玄素极不相称。

    "好,算你过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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