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三千六百刀,活剐弑君者
隆武二年,四月,南京城。
头顶着明媚的阳光,金陵城万人空巷,来到菜市口观看弑君案主犯的行刑。
五个主犯被押出来,摘掉头套的那一刻,他们紧紧地闭上眼睛。刑部大牢里暗无天日,再见强光已经是几个月了。
明初朱元璋用了四大血案,杀了十万人,才换来了整顿吏治,收拢兵权的目的。如今一个弑君案,就将江南杀得鸦雀无声,东林、复社真正的被连根拔起。不管是士林中的骨干,还是背后支持他们的豪商士绅,只要稍有威胁,就被潜象营划在了名单上。
五个人中,陈子龙心力憔悴,他已经彻底后悔,暗恨自己为何鬼迷心窍,听信了这两个朋友的话。想当初隆武帝是何等的器重自己,身为当朝尚书,本该大有所为。侯玄演虽然与自己不和,但是他为人还是有口皆碑的。只要自己一心辅佐君王,北伐中原,肯定不会遭此横难。纵观他所杀之人,今本上全都是主动招惹侯玄演的。
陈子龙虽然默然无语,但是剩下的两个,可就不肯这么老实了。钱谦益看着周围的百姓,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变得鄙夷仇恨。这是他在江南从未有过的待遇,他一直是受人敬仰的文坛宗主,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自己一生注定成为青史上浓重的一笔,叛国、反覆、弑君...求名得名,得的竟然是遗臭万年的恶名。想到这里,钱谦益犹自不甘心,试着做最后的努力,用尽力气怒吼道:"千古奇冤!望有后人昭雪。"
黄宗羲则比钱谦益光棍许多,他早就被处以宫刑,根本不畏惧死亡。待看清监斩位上的侯玄演,破口大骂:"奸贼,你必不得好死。"
行刑的刽子手,将头套一撕,塞到这两位的嘴里。
侯玄演站起身来,一身的蟒袍还是隆武帝御赐的,可以越级穿戴的织金麒麟袍。腰系玉带,头戴峨冠,年纪轻轻已经是位极人臣。
"先皇宽厚仁恕,勤政爱民,三餐检素而无奢靡之风,实则是一代明君。可恨这三个奸贼,竟然在内买通御医,在外勾结武将,犯下弑君之罪,简直就是人神共愤。今日在金陵开三千六百刀之剐刑,凌迟处死弑君主犯,以告慰先皇在天之灵。"说完捡起桌案上的竹筒,拿起火签令,往地上一丢喊道:"午时三刻已到,验明正身,即刻行刑!"
刽子手将手里的小刀啐酒,拿下五个人犯的亡命牌,聚精会神开始行刑。凌迟讲究的是肌肉已尽,而气息未绝,肝心联络,而视听尤存。这是所有死刑里,最有技术含量的一项。
侯玄演无心欣赏,在围观百姓的惊呼声中,转身就走。
与此同时,金陵城中所有寺庙、道观鸣钟三万声,遥祭隆武帝朱聿键。
皇宫内,王祥年对着朱聿键的灵位,伏地痛哭。
属于这个好人皇帝的时代,已经慢慢拉上了帷幕,事实证明个人品德再好,在这乱世也难有作为。当你的身边萦绕着一群所谓清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疯狂的把持朝政,排除异己,无休止的内斗,终究会耗光国力。
第二天的早朝,陈妃垂帘听政,泥菩萨一般躲在帘子后一言不发。
只有侯玄演说话时,她才轻声应诺几句,表示支持。
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原潜象营东衙统领赵元华,站出来说道:"先皇驾崩,新帝未生,天下政令从文渊阁而出,殿下孕期日久,庶几不便,再垂帘早朝,恐有损胎气。臣建议,在金陵开一衙门,唤作摄政府,由越国公暂时处理政务。"
帘子里的陈妃,浑身都不自在,一听可以不用来早朝,喜道:"这位大臣所言甚好,就照此办了吧。"
侯玄演越众而出,领旨谢恩。
刘中藻、路振飞阻挡不及,皆面带苦色。如此一来,文渊阁的权力,就大打折扣了。天下政令从摄政府出,至少在小皇帝出生之前,甚至懂事到可以亲政之前,侯玄演就要暂时行使皇帝的权力了。
他回顾朝堂,大部分的官员都是新面孔,这些新面孔人人脸上带着喜色。
弑君案牵连甚广,朝中大臣许多都遭受牵连,轻则贬黜官身,重则灭门抄家。虽然从苏州、镇江等地,提拔了许多官员,但是还是有很多空缺。
侯玄演连夜从江浙、湖广、四川这些地方,责令夏允彝、王夫之、**等人,拔擢官员入京。这些人如今正在路上,可以想象,等他们到了,填补到各个职位上,侯玄演的政令才能更好地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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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南阳府,邓州党子口关。
堵胤锡望着眼前的尸首,失声痛哭。李锦是忠贞营的二号人物,李自成的侄子,忠贞营前身大顺东路军的重要将领。
昨日率三万骑兵,七万步兵,驰援被围困在徐家寨的河南义军。
谁知道中了孔有德的埋伏,边战边退的时候,一支淬毒的利箭,射中了李锦的胸膛。
大将袁宗第拼死杀回,将他救了出来,可惜毒伤发作,弥留之际坚持到了堵胤锡赶来。一脸黑气绕印堂的李锦握着堵胤锡的手,一句话没说上来,口吐黑血一命呜呼了。
忠贞营在荆襄血战半年之久,主帅堵胤锡副帅李锦早就结下了深厚的情意。眼见老战友殒命,堵胤锡纵使见惯了生离死别,也悲恸万分。
帐中其他的大将,大多是大顺东路军原班人马,李锦的死让他们怒火中烧。
高一功沉声道:"堵帅,发兵决战吧!"
堵胤锡见人心可用,三军上下一致同仇敌忾,皆有为李锦报仇之意。河南守备空虚,满清的军队已经明显不够用了,济尔哈朗一路上拖拖拉拉,根本不想离开京城纸醉金迷的生活。满清入关以来,穷人乍富,在高人一等的种族压迫下,过着从未有过的富贵安逸的日子。八旗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腐朽堕落。整个河南能战之力,就是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而已。
"尽起襄阳兵马,忠贞营二十万人,为李锦报仇!"
第二百二十五章 顺王不顺
忠贞营的二十万人马,不带丝毫水分,就是实打实的二十万。
人如人海、旌旗遮天、刀枪如林,大军一字排开,横亘三百余里。
在他们身后,荆州、岳州、武昌俱有兵马,急速行军策应北伐。
郑遵谦骑在马上,头戴亮银盔,身穿吞天兽铠,威风凛凛。身边的绍兴总兵叶时茂自从荆襄会战来到湖广,还没有回去过。他望着郑遵谦,脸带羡慕,问道:"义兴伯,越国公几次相召,让你入朝为官,主政兵部,伯爷为何不去?"
郑遵谦欠了欠身,攥紧了马缰,笑道:"除了荆襄会战,咱们绍兴兵马还没有立下赫赫战功,国公这是念我是江浙剿恢旧部,破格录用。大丈夫马上搏功名,岂能凭借亲疏封官爵。我已经回信国公,愿做北伐一前锋,不做朝堂一尚书。"
叶时茂虽然不以为然,但还是赞叹道:"义兴伯**亮节,末将佩服。"
郑遵谦早年家中豪富,是真正的纨绔子弟,不喜欢读书,就喜欢舞枪弄棒,游猎飞鸟走兽,结交了一群草莽好友。后来他的一个好友许都,在苍山举兵起义,他就差点参加,被他爹拼死拦下。后来他爹降清,郑遵谦一怒之下,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在乡中招募壮士,呼朋唤友,,杀死投降清朝的会稽县令彭万里和清朝的招抚使,举兵反清。
由此可见,这个人一生不为功名,但凭着胸中的一股侠气做事。许都的白头军造反,他差点加入;钱肃乐被抓,他领着家丁就敢去劫狱。可以看出并不是对大明有多忠诚,就是不能容忍满洲人入主中原而已。
大军越往前走,一股肃杀之气,在天地之间。忠贞营所过之处,无不是惨烈的战场遗迹,郑遵谦望着地上无人收敛的清兵尸体,折断的旌旗,以及血红色散着腥味的泥沙土路,神色肃然。
叶时茂一夹马腹,上前说道:"伯爷,我看这番的清兵,实力不容小觑。忠贞营二十万人,北进中原,竟然连这样的小关卡,都有惨烈的血战。若是一般的绿营,早就望风而降了。"
郑遵谦点了点头,问道:"堵胤锡打到哪里去了?"
叶时茂沉吟道:"正午时候,探子回报说他们已经打下了邓州,再往前怕不就是南阳府了。"
郑遵谦豪情万丈:"南阳乃是先皇当年就藩之地,我听说朝中刚刚惩治了弑君主犯,不如就此打下南阳,夺回历代唐王埋骨之地,也算是不枉君臣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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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府,豪格、阿济格望着殿中的孔有德、耿仲明二人,眉宇间隐隐有怒气,却不敢发做出来。尤其是阿济格,当初孔有德登州作乱,被人打败,就是他接受了这支败军和他们的家眷一万人。孔有德的头发,就是阿济格逼着剃的。
豪格沉声道:"堵胤锡大军压境,恭顺王、怀顺王素来都是我大清的猛将,战无不克,攻无不胜,这番为何抵挡不住区区李自成余孽,竟然敢让他们打到了南阳。"
孔有德往日对满清还算恭顺,但是现在形势比人强,他一听这话,冷声道:"满洲勇士以一敌百,尚且被他们从长沙打到了南阳,更何况我们羸弱的汉兵。肃亲王万万不可小觑这支敌军,免得重蹈荆襄覆辙啊。"
豪格脸色铁青,手掌死死抓着坐椅,他的死敌阿济格虽然是多尔衮的大哥,但是面对满汉之争,自然还是向着他的。
阿济格厉声道:"限你们出城迎战,将他们挡在南阳以外三天,等济尔哈朗带兵前来。若是靠近南阳,明军火炮太多,南阳小城挡不住的。"
济尔哈朗虽然是努尔哈赤的侄子,但是自小就生活在努尔哈赤的宫中,由努尔哈赤加以抚养,所以他与努尔哈赤的儿子们关系很好,尤其是与***的关系更是非同一般,这样他才会在父兄反叛后依旧受到信任和重用。
这个济尔哈朗不但是尔哈赤时期共柄国政的八大和硕贝勒之一,也是***时代四大亲王之一。成为清朝历史上除多尔衮外惟一一位受"叔王"封号的人。
这样的人,都不得不领兵南下,足见满清已经捉襟见肘。
耿仲明久在清廷,岂能不知道这其中的道道,满清国势日颓,就不得不更加依仗自己这些汉人大将。耿仲明、孔有德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岂会任由他们拿捏。
孔有德眉毛一挑,就要跟阿济格理论,却被耿仲明悄悄拉住。他虽然脾气暴躁,但是最听耿仲明的话,隐忍了下来。
耿仲明拍着胸脯,朗声道:"肃亲王、英亲王放心,我们兄弟一定为大清,将堵胤锡挡在南阳以外。"
阿济格冷哼道:"这还差不多。"
"两位亲王,如果没事了,我们就回去布置守御工事了。"
豪格挥了挥手,低着头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
等两人走出大帐,阿济格的声音传来:"这两个奴才,越来越放肆了!"
他们说的虽然是满语,但是孔有德、耿仲明久在关外,早就熟悉满语了。
耿仲明拉住孔有德的手,走出了南阳旧唐王府,骑在马上。
孔有德凑过头来,急道:"耿二,你有什么主意?"
耿仲明看着孔有德的样子,笑道:"老孔啊,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咱们打了败仗,要被清廷斩首都有可能。但是现在咱们越是打了败仗,就越要被重用重赏了。"
孔有德张嘴问道:"这怎么回事,你跟我好好说说。"
"满洲一共才多少人,他想霸占这大明万里江山,就跟癞蛤蟆要吞天一样。尤其是南方日渐稳固,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学习金朝,跟南明划江而治。要是你、我、吴三桂、尚可喜这样的汉人,他们连这半壁江山也坐不稳。"
孔有德急道:"坐不稳就对了,凭什么让他们坐稳?先别说这个,先说这次堵胤锡这条疯狗,怎么处理。"
耿仲明左右一看,都是自己的心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将堵胤锡放进来,豪格、阿济格兵力不足,根本没法抵挡。但时候打到后面,遇到济尔哈朗,他们才能杀个两败俱伤。我们再将后路一封,堵胤锡残胜我们就顺手收拾了他,占据中原。堵胤锡败了,我们南下襄阳,占据荆襄。到时候只要一张嘴,和清廷要什么他们就得给什么,不然大不了改弦易帜,在明清之间左右逢源,坐地要价。"
孔有德眼色一亮,说道:"到时候实力足够了,联络汉中的吴三桂,咱们辽人未尝不能坐一下天下。"
第二百二十六章 爱新觉罗跑跑
摄政府新建成当天,就投入了使用,征用的是金陵大商贾吴济坤的宅子。只是将里面的客堂,稍作改变,变成了亲卫驻守的摄政堂。
此地偏居城南长干里,风光秀美,院内还有庭院,平日里也居住在此。
吴济坤送佛送到西,内院中仆从、小厮、侍女、俏婢一应齐全,全都是从牙市买的身家清白的奴婢。这些人类似红楼梦中花袭人,属于签了契约,随时可以赎身成为自由人。
侯玄演虽然权势滔天,但是举止还是一如当日,长年累月都是亲卫陪伴身边,根本没有侍女成群,走个路都有人熏香打扇的排场。
更多的时候,在自家宅院,他都像个沙场主帅。
正午时分,侯玄演手捧着一张肉饼,看着襄阳传来的战报。每一条消息事无巨细,他都要仔细琢磨,和堂中的兵部官员,讨论商议。
侯玄演读着最新的战报,眉头紧皱:"堵胤锡是不是打得太猛了,据我所知豪格、阿济格、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都不是庸碌之辈,忠贞营战力虽高,还没到这个地步。从襄阳起兵到现在,只有七天时间,马上就要拿下南阳了。"
兵部主事傅启芳,点头说道:"国公所言不差,我曾从南阳游历到襄阳,一路上并未耽搁,行程也许七八日。堵大人这番进兵,推进速度之快,简直如同行军一般。"
兵部右侍郎曹从龙来到沙盘前,拿起木杆,指着说道:"孤军深入乃是兵家大忌,忠贞营新丧了副帅李锦,我怕他们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味的高歌猛进,中了敌人的诡计。不如传令忠贞营从南阳到汝宁,好生经营收复的失地,派兵驻守,缓缓推进。"
侯玄演越看越觉得所言不差,从堵胤锡到高一功,全军上下都急着寻找满清主力决战。这种情况下,万一失败就是全线崩盘,这个代价太大了。
"就按曹侍郎所说,给堵胤锡下令,派出快马送到南阳前线。"
侯玄演一拍手,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别走了,咱们吃张肉饼继续商讨。"
十几个兵部主事和当朝国公,一人啃着一张肉饼,商议着南阳府的援兵、辎重、应急方案;胜了如何扩大战果,败了如何最大限度减少战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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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的信使刚刚出城,堵胤锡已经踏入了南阳府的城门。
想象中的抵抗完全没有遇到,甚至没有刚入中原时的清兵多。
全军上下沉浸在丧帅的悲痛和胜利的喜悦双重情绪中。
自从孔有德听了耿仲明的话,基本上就是放堵胤锡到了南阳城下。豪格和阿济格见事不好,选择了继续撤退。留下了当初被大年夜放鞭炮吓跑的襄阳守将爱新觉罗巩阿岱。这位满清皇族,曾亲手送给了堵胤锡襄阳城,这一次不负众望,再接再厉,把南阳也送了。
巩阿岱这次是亲眼所见,城下明军推出的确实是火炮,不再是鞭炮。炮声一响,巩阿岱当机立断,率众逃出南阳,紧紧跟随豪格的脚步。豪格比他早撤了一天半,反而被他追上了,甚至没停住,直接从其他路跑到更前面的鲁阳关去了。
豪格跑了几天,没想到竟然在前面发现了巩阿岱,看到他们的旗帜后,目瞪口呆。肃亲王擦了擦眼睛,问道:"我没看错吧?那不是巩阿岱的兵马?"身边的副将点了点头。
问清了缘由,豪格气的差点晕倒,这要是被人追上,自己死都死得稀里糊涂。盛怒之下,豪格下令将巩阿岱脱光了衣服绑在大营鞭打。
满营的清兵指指点点,巩阿岱这才显示出身为鞑子的硬起来,一身的腱子肉鞭打上去只有血痕,不见血肉,仰着头十分嚣张。
"许你们逃命,让我在后面送死?"
这是大清皇族,入关之前的一个异类,非常的有个性。早在***时候,巩阿岱跟从大军围攻锦州,就曾因临阵退挠,被拿下由王大臣审问其罪行。
袁宗第倚着唐王宫的大门,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河南的每一座城池,他们这些原闯军都很熟悉。当年李自成带着他们,横扫河南,杀了无数的大明宗室,抢到了他们手里无尽的财富。这都是大顺的立国之本,那是一段疯狂的日子。
"堵帅,清狗突然变得不禁打,是不是小心有诈。"
堵胤锡讶异地望向袁宗第,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这是个莽撞的武将,没想到也能看到这一点。
其实袁宗第久战沙场,这点嗅觉还是有的,看到堵胤锡的目光,咧嘴笑道:"这要是清兵的计策,连我都能看穿,也太不值钱了。"
高一功笑道:"老袁你不要轻视自己,行军打仗你还是很有一套的。"
堵胤锡沉思片刻,抬头说道:"我们先占住南阳府,张榜安民,收拢河南义军,修葺城墙,加固城防。"
高一功也很赞成,说道:"正该如此。"
三天之后,郑遵谦带着绍兴府的兵马,来到了新野。湖广援兵已经进入河南,身后还有顾炎武、王夫之,正在路上。
石夹口原本是巡检司的驻地,此时驻扎着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的大军。
三人身前摆着一个大盆,孔有德顺手拿起一块大骨,削着肉吃。多年的关外生活,也让他们沾染了一些满洲的习气。
"耿二,堵胤锡这个老贼不上当,刚出襄阳他们就跟疯狗一样,见谁咬谁。现在反而老实了,躲在南阳修城墙,等到济尔哈朗到了,咱们只能一起围城了。"
耿仲明心中烦闷,如果忠贞营不肯向前,他的设想就很难实现。到时候不管谁赢,自己都很难独善其身保存实力,趁乱袭取荆襄和中原的野心也就没法完成。
尚可喜默默吃肉,根本不参与他们的讨论,孔耿二人已经习惯了他这幅样子,反正三个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孔有德决定反正,尚可喜根本无法控制他手下的骄兵悍将。辽人有自己牢不可破的利益群体,若是主帅的选择不符合他们的利益,他们可以自己换帅。
就在帐中气氛闷到极点的时候,一个小兵掀开帐帘,进来抱拳道:"王爷,从汉中来了平西王的信使,要见三位王爷。"
第二百二十七章 风云际会
吴三桂的信使悄然而至,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大消息。
张宗藩已经和吴三桂讲和,愿意和满清一道,打下江南划江而治。
张宗藩在燮州,聚集了十三万难民,号称二十万军民。但是他根本没有如此充足的本钱,豢养这十万大军。而且夏完淳的兵马就在川东,时刻往北征讨。可以预想的是,当这十三万饿着肚子的难民,将燮州吃光之后,他们会反噬张宗藩。
吴三桂的人一到燮州,就被张宗藩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双方一拍即合,不是张宗藩太傻,相信吴三桂他九死一生,不信吴三桂,他只能是十死无生。
燮州紧挨着襄阳,吴三桂在汉中的兵马,加上燮州十三万大军,虽然良莠不齐,但是绝对不容小视。
孔有德三人大喜过望,他们没有想到,大明宗室竟然会和吴三桂结盟,往南攻打大明的土地。然而明末就是这样一个奇迹时代,各种超乎想象的奇葩横行,遍地都是内斗专家。
"如此一来,襄阳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关门打狗。把襄阳一封,别说二十万人,就是四十万,也挡不住济尔哈朗、豪格、阿济格、我们三人、吴三桂、张宗藩的合击。"尚可喜难得发言,一脸的喜色。
孔有德见状,心奋的心情去掉了一半,他怎么都想不通,这个皮岛的辽人,全家都被努尔哈赤所杀,为什么对满清忠心不二。
耿仲明杀气腾腾,说道:"你回去转告平西王,我们兄弟三人,一定将襄阳周遭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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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城外,三顺王的人马去而复返,和北边的满八旗一道,将南阳围在了当中。
无数的密探斥候,从各个小道,赶往天下其他地方。天下势力的焦点,都集中在这个地方,每一个称霸一方的大将,都在观望。
这里的局势发生了惊天逆转,一路高歌猛进的忠贞营,被人包围在南阳城。孔有德三藩的兵马,爆发出开战时十倍的战力。
很快,襄阳援军郑遵谦、顾炎武、王夫之合兵一处,实现了反包围。
还没等明军高兴几天,从西边的夑州府和汉中,吴三桂张宗藩举兵踏入襄阳。
襄阳、南阳之间,各路人马你方唱罢我登场,在包围和反包围之间,来回变换。局势错综复杂,战火满天乱飞,遍地狼烟。
消息传到南京,侯玄演马上召集群臣,商讨对策。
文渊阁大学士张煌言请命带援军前往,侯玄演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不支援襄阳。
忠贞营有二十万人马,荆襄会战损失不过几万,收编的绿营早就超过了战损。如今的忠贞营,恐怕二十多万了。
绍兴兵马三万人,在郑遵谦的带领下,久镇岳州。顾炎武在武昌汉阳两府,有五万兵马。他们日夜操练,多次参战,值得信赖。
王夫之带的长沙府兵马,虽然主力尽被调入川蜀,但是负责后勤辎重的运送,不成问题。
三十万人,若是还是打不赢,再派援军也毫无意义。
侯玄演凝视着沙盘,默然无语。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
许久之后,侯玄演轻咳一声,然后扬声道:"厚土营进取凤阳、水字营北上淮安、火字营南下防范。趁此机会,全军北伐!"
摄政堂内,瞬间安静下来,人人脸上表情各不相同。主战派一脸兴奋,摩拳擦掌;有些信心不足的,则一脸忧色,担心北伐失败,全盘皆输。还有一些内心深处,希望偏暗江南,学习南宋的,又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
文武百官,没有想到,襄阳的紧急军情传来,侯玄演非但没有打算前去救援,反而想趁机北伐。这可真是天大的胆子,越国公的赌徒心里又犯了。
刘中藻本来在摄政堂浑身不自在,此刻也顾不上端着身份了,站起身来急声道:"国公,是不是心急了点。这样一打,从川蜀到江浙皆有战事,沿途横穿整个大明,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我们仓促之间,哪里有准备。"
侯玄演不以为然,说道:"我们没有准备,满清就有了?北方乱了多少年,比拼资源哪里是我们的对手。我们可以耗在战场十年,他们一年就垮了。"
太仆卿沈光文摇了摇头,说道:"若是如此大战,只怕死伤几十万,战线所有百姓也会陷入战乱啊。"
路振飞哂笑道:"不流血,不打仗,满清还会把中原大地,双手奉送还给我们不成?"
沈光文乃是鲁王系的旧臣,被隆武帝的旧臣路振飞一嘲笑,同为鲁王绍兴一系的傅启芳忙说道:"若是计划得当,或可将伤亡降到最小。"
左都督杨鼎卿,马上反唇相讥:"战机稍纵即逝,若是一味的追求万全,反而会错过更多的机会。要是满清先我而动手,悔之晚矣。"
"杨都督刚才还赞成从长计议,这才片刻功夫,就支持北伐了?变得太快了吧?"
杨鼎卿脸色一红,他确实内心深处不赞成全盘压上,但是一见自己的好友被责问,马上就站出来为他辩护了。这种结党相护的行为,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本能。被人说破之后,杨鼎卿眉梢一动,马上反驳道:"我虽然心怀疑虑,但是北伐乃是越国公所言,国公自从江浙起兵以来,还未尝败绩。你这样说,是质疑国公的能力么?"
"你这老贼最是奸诈,明明自己怀有私心,却拿国公挡箭。"
杨鼎卿一听,挽起袖子,上前掐着沈光文的官袍,怒骂:"沈驼子,你竟敢无端辱我,我是你爹的同期进士,我今天非教训你这无父无君的狗才。"
....
眼看一场理性商讨,就要演变成鲁、唐之争,侯玄演一拍桌子,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窝里斗,我看和你们商讨大事,就如同对牛弹琴。滚滚滚,都给老子滚出去。"
说完指着两个闹得最凶的,吼道:"这两个革去官职,到大街上互殴卖艺去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真英雄
明末党争的顽疾,绝非杀光一党就能解决,也不是说一时之间就能根除。
东林党、复社是党争的积极分子,但是以为除掉他们,朝野就没有党争了,那是痴人说梦。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解冻更加的难。
官员结党,利益抱团,已经成为了一种官场文化。想要彻底改变这种现象,任重而道远。
杨鼎卿和沈廷文俱是江南名门望族,失去了官位也各自不服,互相掐着架指指点点地走出摄政堂。
侯玄演望着独自一人沙盘,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若是拖下去,自然是有利的。但是北方沦陷,自己抱着拖垮敌人的想法,对沦陷区的百姓,太过残忍了。
任何一个新兴的王朝的军事实力,都会由盛转衰,满清尤其迅速。
入关之初,他们真的是所向无敌的,不管是李自成还是明军,都被他们打得难以招架。这其中的原因有很多,但是若是说一支弱军,那给他再多的条件,也打不出入关初期的那种气势。
但是满州建奴有一个先天不足,他们的兵员太少了,少到令人发指。入关时清兵才十万人,其中还有三顺王这样的汉八旗和蒙八旗。真正可以披甲出征的满八旗就几万人,几次战阵下来,战死病死的不在少数。
入关之后,这些人以征服者、胜利者的姿态,进入了我们汉人的居住区,享受着或大或小的优待特权。神州大地的繁华和安逸,远远超过了这些人的想象。他们沉醉在领先自己几千年的各种享受中,无法自拔。再也没有入关时的剽悍嗜血、勇于用命。
而且当时北方瘟疫横行,许多满清大将,死在了天花上。还有多尔衮等人,沉迷女色,渐渐地磨灭了雄心壮志。当初多铎打到江南,遍寻江南美貌女子,供他们兄弟二人享用。继承他们爵位的子弟,少不更事,缺乏战阵经验。多尔衮、多铎等人,十岁就跟着努尔哈赤战阵冲锋了,入关之后的贝勒们,却在几百个侍女的照顾下,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优渥生活。
多尔衮等人也已经意识到了其中的危机,好在汉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汉奸。
以汉制汉的政策,正在悄无声息的进行,吴三桂屡败之将,却被任命为五省经略。总督陕西、甘肃、四川、湖广、河南军务。而且抽调张大元、王辅臣、李本深、刘忠等汉人大将,各自带领陕西、山西、辽东、河南、山东籍的精锐兵将,统一跟随济尔哈朗南下,以作长期剿抚南方的的兵马。话虽如此,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不过是防范明军北伐的自保之师。
汉奸们人人用命,早就忘记了自己故国有明,铁了心为满清卖命。
侯玄演自然是知道这些情况的,局势到了这个地步,每一个决定都显得至关重要。但是决定的正确与否,往往要实战过后,才能知晓。
一场牵动全局的大战,一旦开打,整个江南都要行动起来。他需要先和三个大学士,以及户部商议一下,一旦开打,自己这边能打多久。
想到这里,侯玄演骑马赶到文渊阁,金陵的春风分外撩人,空气中都带着花香。
来到文渊阁,刚从摄政堂回来的三个大学士,以及一众官员齐聚在此。
看到侯玄演的到来,都有些激动,还以为宣布结果了。
侯玄演刚刚一通怒火,将他们统统赶了出来。现在又追着过来,要和别人商议,幸亏他脸皮奇厚,浑不在意。
"你们说能不能打,能打多久,能打什么规模...来来来,咱们畅所欲言。"
百官看着没皮没脸的越国公,会心一笑,又开始热烈讨论计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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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襄阳府外,黄沙扑面,浓烟滚滚。
郑遵谦被困在小城新野,危在旦夕,孔有德日夜不停地进攻,让这座残破的小城,千疮百孔。
新野旁边和襄阳之间,有一个双沟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双沟口的兵马,是杭州城招募的浙兵,跟顾炎武合兵一处,总计五万人。
副总兵张斌看着顾炎武,问道:"义兴伯被围困在新野,孔有德兵强马壮,我们若是去救,非但不一定能救出义兴伯,自己都有可能全部陷在城外。"
顾炎武训练新兵很有一套,临阵谋断的天赋,还没有显现出来。副总兵张斌虽然钦佩他的才识,但是并不信任他的统兵才能。生怕他书生意气发作,葬送了五万大军的性命。
顾炎武凝声道:"郑遵谦乃是督帅大将,江浙剿恢旧人,不能不救。而且新野一旦丢了,义兴伯全军覆灭,那么南阳就彻底成为一座孤城。忠贞营二十万大军因此成为孤军,万一不幸殁了,你我这些援兵,全为齑粉矣。"
张斌抚掌抬脚,急的抓耳挠腮:"应该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救出义兴伯,又不至于和强敌血拼。敌我悬殊太大,硬拼无异于送死。"
顾炎武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哀乐,轻声说道:"现在胜负,不是我们这几万人能左右的,我们的生死,全看堵胤锡堵巡抚的了。"
"大人的意思是?"
顾炎武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孤军深入,看似高歌猛进,实则步步惊心。如今的战局就六个字:退可生,进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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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野城中,叶时茂已经战死,郑遵谦浑身是血,拄着一把钢刀,倚在城墙上歇息。
小兵过来说道:"将军,外面的清兵又围上来了,我们被更多人包围了。"
郑遵谦的眼突然睁开,疲惫之色一扫而空,高声道:"包围?就凭他们也想包围我郑遵谦,他们也配!点齐城中所有人马,跟我杀出城去。"
小兵愕然道:"出城?"
旁边的游击将军秦泽劝道:"将军,弃城而出,岂不是死得更快?"
郑遵谦毫无惧色,朗声笑道:"城中军粮早已用尽,与其被窝窝囊囊困死在这里,不如出城杀一个赚一个。"
见到主帅毫无遮掩,将粮尽的事坦诚相告,城头的明军反而豁达起来。心中的猜疑被证实,他们不但没有愤怒,反而看开了一般。
被郑遵谦感染,疲惫至极的绍兴兵,重新焕发了斗志。
"我们愿意追随将军,战死在城外,胜过饿死在城内。"
秦泽挣扎着站起身来,强忍着身上的刀伤,刚想挥动令旗,只见北边一彪大军奔腾而来,旌旗遮天蔽日,扬起的黄土如同大潮涌来。新野城头,都感受到了地动山摇的晃动。
秦泽脸色一苦,说道:"将军,这番我们连拼一下的资格都没有了。"
郑遵谦身边的小兵眼尖,脸色潮红,语气尖脆:"将军!那是我们的忠贞营!哈哈,堵大人撤兵回来了。"
英雄有补天之志,不逞匹夫之勇,不贪一城之功,不以意气用事。
堵胤锡,真英雄也。
第二百二十九章 内阁
口袋刚刚布成,堵胤锡就钻了出来,南下的济尔哈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忠贞营一路上遇阵破阵,遇敌杀敌,携带着沿途所有援军,撤退到了襄阳城下。
襄阳城里,明军守得云开见月明,绝望的情绪不翼而飞。襄阳百姓也是欢天喜地,夹道欢迎大军重返襄阳。
消息传到金陵,路振飞等人联名上书,弹劾堵胤锡放弃收复的失地,惧战退让,要求押回南京查办。
堵胤锡当初力排众议,招安大顺东路军,这才组建了忠贞营。朝中大臣哗然,当时在他们心里,对祸乱中原几十年的李自成的仇恨度,远远高于入关不久的满清。尤其是李自成逼死崇祯帝,是十恶不赦的逆贼。
隆武帝朱聿键力排众议,支持堵胤锡的招安,并且赐名忠贞营。堵胤锡和朝中大臣之间,就是从这里开始有了嫌隙。而且堵胤锡极有主见,当初满朝大臣希望他能凭借手里的二十万人,制衡侯玄演。谁知道荆襄之战,他和侯玄演形同一体,还一起上书主张招安张献忠。这也导致侯玄演肆无忌惮,袭杀何腾蛟,削首黄道周,将湖广经营成了自己的一言堂。
这一次堵胤锡北伐打了一仗,就匆匆放弃失地,逃回襄阳。在大臣们看来,这绝对是天大的污点。路振飞早早地就写了奏章,自觉地合情合理,天还没亮就迫不及待地要入宫。
一天的奏章运到内阁,路振飞和刘中藻意见不谋而合,自己给自己票拟过后,摆在最上面。
司礼监的太监王祥年,看也不看,一股脑运到摄政堂。
侯玄演望着两个大学士联名上书,哂笑道:"此乃迂腐书呆子的论断,堵胤锡放弃南阳,才是大智大勇的选择。"
沉思片刻之后,侯玄演扬声道:"去宫中问询殿下,进封战死的李过(李锦)为兴国侯,子孙世袭,赠上柱国、太子太师。加封堵胤锡为襄阳侯,赐金万两。"
摄政堂刀笔吏、典算官员、秘书机要官员非常多。而且侯玄演为图方便,跟他们在一个大堂办公,随时可以问询省去了传唤。
众人一听,纷纷记在心里,中午的时候,茶馆酒肆就传开了。闲言碎语很快就传到了刘中藻、路振飞耳朵里,两个人羞愤难当。
侯玄演浑然不知,自己的一句心里话,不小心说出了口,给两个大学士造成了多大的尊严打击。
等到路振飞怒气冲冲来到摄政堂的时候,侯玄演还很高兴地上前说道:"路大人怎么有空前来,要跟我小酌一杯么?"
路振飞梗着脖子,怒道:"下官迂腐书呆子一个,岂敢和国公共饮。"
侯玄演背后说人,被人当场揭穿,难免有些尴尬。摸着鼻子讪笑两声,悻悻地说道:"一时孟浪,嘴上没个把门的,路大人不要介意。改天我必登门拜访,专程道歉。"
路振飞脸色稍霁,他这番话是在摄政堂说的,满堂的人都可以作证,可以挽回一些自己的颜面。路振飞接着说道:"堵胤锡战败,损兵折将退回襄阳,使我们的北伐大计落空,不罚反而有赏,是不是不太妥当。"
侯玄演脸上的神色突变,冷着脸说道:"堵胤锡若是不退,葬送了我二十万兵将不说,很有可能荆襄易主。割断了荆襄,就是割断了江南和川黔的联系,那时候才是满盘皆输。路大人虽然满腹经纶,但是看来并不知兵,这样的事还是多听少说为好。"
路振飞和侯峒曾是故交,算得上是侯玄演的半个长辈,他没有想到平时客客气气,嘻嘻哈哈的侯玄演一涉及这种事,就变得六亲不认。仗着辈分骂道:"老夫久在朝堂,为军国大事献计献策的时候,你还在学堂识字呢。"
侯玄演也是动了真火,每一次前线英雄奋战的时候,后面就有人使绊子。争来争去,争得朝廷纲纪败坏,人人只图自保和构陷政敌,没有人敢献计献策。
鼻孔朝天的侯玄演,望着屋檐,冷笑道:"若非诸君协力同心,半个神州如何能到异族铁蹄下,北方汉家儿女也不至于男为奴、女为婢,我真得替他们谢谢你们。好在如今轮到我来主事,诸君可以歇息了,你们不累,汉家千年道统都累了。"
"我..我...本官,老夫跟你拼了。"路振飞脸色如同猪肝,跳起来掐着侯玄演的脖子,侯玄演轻轻一推,将他推倒在地。
摄政堂的官员本来就都竖着耳朵,挺热闹,正过瘾的时候,听到外面哎呦一声,众人大惊:越国公年轻力壮的,怎么殴打老臣了。
出来一看,才发现倒在地上哎呦、哎呦叫个不停的不是路振飞,而是侯玄演。
侯玄演推到路振飞之后,见事不好,刚想上去搀扶起来。谁知道,一看路振飞那模样,像极了前世想要碰瓷的老人。
侯玄演当机立断,倒地哀嚎,路振飞一看,目瞪口呆地站了起来。
摄政堂官吏齐聚棠外,有几个资格老的,上前扶起侯玄演,对着路振飞指责道:"路阁老这把年纪,怎么还下如此狠手。"
"国公爷,您没事吧?"
侯玄演大呼小叫:"别动,别动,我的脖子可能断了。"
众人大惊失色,七嘴八舌喊道:"国公脖子断了!"
"何至于下此毒手。"
还有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我的国公哇!"
胡八万等人在一旁,看得清楚分明,强忍着笑意,不敢上前。
路振飞终于明白过来,他这是要陷害自己,路振飞性情还算是平和,但是见到这么无耻的一幕,也忍不住三分火气:"小贼,小猴贼,老夫跟你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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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一向温和婉约的皇后殿下,大发雌威。因为她听说自己的大忠臣,整个朝廷的依靠,被人掐着脖子差点掐断。
很快,紫禁城传出懿旨,由王祥年亲自传旨,以示重视:路振飞为老不尊,殴打同僚,蔑视朝廷威严,革去文渊阁大学士职务。路振飞心灰意冷,上书请求告老还乡,批复的文书很快下来,允许路振飞回乡。
路振飞声望很高,本以为会有许多官员、士绅前来相送。结果只有寥寥数人,刘中藻怒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岂能如此。趋炎附势,溜须拍马,不落人后。皓月兄此去,是将朝廷重担,压在愚兄一人身上了。"
路振飞一脸苦涩,他还不想撤出内阁,这注定是个留名青史的时代。赢了就是挽狂澜的盖世**,输了也是文天祥、陆秀夫之之类的千古忠烈。这种波澜壮阔的舞台,他根本不想退出。如果在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肯上侯玄演的当了。
路振飞万念俱灰,连和刘中藻说几句共勉的话,都提不起兴致。默然无语的点了点头,登上了回乡的马车。
刘中藻背负着双手,望着远去的马车,心里百感交集。旁边的小孙子愤愤不平:"爷爷,路大人太没有礼数了。"
刘中藻苦笑一声,将小孙子揽在怀里,他的儿子大多不肖,只有这个小孙子天资聪颖,听话乖巧,最得他的喜爱。刘中藻宠溺地摸着孙儿的脑袋,长吁道:"你年纪还小,不懂他的心思,爷爷倒是能体会一二..."
摄政堂的内院,脖子差点断了的侯玄演,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一张嘴吐出嚼烂的葡萄皮:"路大人走了么?"
赵元华笑道:"看时辰,应该已经启程了。"
侯玄演点了点头,嘴里的葡萄有些酸涩,紧着嗓子问道:"我听说刘中藻的小儿子,喜欢逛青楼,有没有什么恶行?"
赵元华凑近了几步,轻声道:"可以有,也可以没有。"
侯玄演坐起身来,按着膝盖,一本正经地说道:"有,必须有。人不风流忹少年,这么一个多情种子,不给他老爹惹点事,他的少年时代,是很不完整的。刘阁老是内阁首辅,刘三公子就是当今最大的官二代,不强抢民女,奸1淫良家算什么纨绔子弟。"
"属下明白。"赵元华说完就退了出去,还很贴心的带上了门。毕竟督帅脖子差点断了,让人看见他在优哉游哉地吃葡萄,影响不好。
文渊阁大学士,是百官之首,若以党争失其公允,则朝廷比之崇祯毫无长进,还是亡国的朝廷。
肃清朝堂结党,就从文渊阁大学士开始。
客厅内,挤满了前来探病的官员,听说越国公脖子差点断了,有送名贵药材的、有送绝世名医的、有送滋补秘方的。
路振飞一走,内阁三个大学士,空出一个名额来。如今早非承平年间,入阁需要很多的条件。比如必须是进士出身,还得是名次前列的庶吉士,先做到京师或者南京六部的尚书或侍郎,等需要补充阁员时由吏部公推候选人,然后由皇上选择任命。
现在不同了,所有人都知道,入阁只需要侯玄演同意就行。
侯玄演望着礼单,一点都没看上面的内容和人名,到了今天这一步,哪里还需要这些人贿赂。要是他想要,天下什么东西都可以得到。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真的听话的内阁,能力还在其次。
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打算,江阴典史**遇,阎应元的老搭档,倒是个不错的选择。首先他是剿恢义师的旧部,跟自己关系亲密。而且**遇对自己不明白的事,从不指手画脚。当初守江阴,大家推举他做首领,他感到自己的才华不如退休的前任典史阎应元,毅然决定将他请出山。说明此人有识人之明,也有那个魄力用人。将刘中藻赶走之后,可以让他做首辅。
那么,谁来顶替路振飞呢?外面的群臣都以为内阁空出了一个位置,殊不知侯玄演的心里,已经有两个位置了。
就在侯玄演犹疑不决的时候,外面的杨恕敲门:"大少爷,可以进来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侯玄演心中一暖,他本想将杨恕留在苏州和自己的家人享清福,但是杨恕坚持要来金陵。
杨恕进来之后,脸上略带一丝不好意思,凑近了说道:"少爷,有一份礼物,不知道该不该收。"
侯玄演撇着嘴,一脸的不开心,相处这么久,怎么这还得问。轻抿了一口茶水,侯玄演悠然说道:"杨叔不必犹疑,把握住一个原则,来者不拒。我收的多了,不给他们办事,以后就都不送了。这就叫无为养廉,着实是高招啊。"
杨恕笑道:"那我就放心了,马士英将他的小女儿,送到府上说是给少爷做个服侍丫鬟,我这就将她带到内院。"
侯玄演一口水喷了出来,擦了擦问道:"马士英?是弘光朝的首辅马士英?"
杨恕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他现在看上去,有些落魄,当年我跟随老爷,曾经在南京见过他,那时候他相貌堂堂,春风得意。今日到咱们府上,衣衫破旧,老态尽显,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侯玄演沉吟道:"这倒是个人物,做个内阁挺合适的。"马士英虽然当官时候,有些谄媚,为了小福王做了一些溜须拍马的事。但是人家铁骨铮铮,多方奔走,始终没有变节。可惜他和东林党的关系太差,好好的一个殉国而死的忠烈,被骂成了千古佞臣。这个人私节有亏,大义无损,没有什么大毛病,而且他正是文人们最讨厌的人物,扶他做内阁,什么都不做,光恶心那群人,也很有必要。
至于他喜欢权位,试问哪个"君子"不喜欢高官,只是得不到眼红而已。就冲他穷困潦倒,到处被嫌弃,还坚持抗清,就有资格做内阁。
侯玄演下定了决心,一拍桌子:"让他进来,我要见一见他。"
杨恕不知道他的心思,忧心忡忡,心中暗道:大少爷是不是有些太好女色了,刚还说了什么无为养廉,人家送上女儿,马上连内阁都有的做了。
第二百三十章 灵药
摄政堂外,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其中尽是达官贵人,豪商巨贾,真正的往来无白丁。
一个魁梧的身影,手牵着小女孩,看上去沧桑落寞。
马士英字瑶草,贵州贵阳人。甲申国难,帝死于煤山,天下大乱。马士英趁机拥立小福王,曾将他推上了人生的顶点,也让他彻底惹恼了东林党,成为了口诛笔伐的对象。
南京失陷,小福王被俘,马士英多方奔走,却始终得不到重用。他只好投身太湖义军,洪承畴打苏州,太湖义师遭了无妄之灾,失去队伍的马士英颠沛流离至今。
他曾有两个儿子,一个战死金陵,一个被文人洗脑,和他决裂至今。如今身边,只有小女儿与他相依为命。父女二人流落苏州街头,马士英挣扎着带着她来到金陵。穷困至极的马士英,已经无法养活自己,更别提小女儿了。今天来到摄政府,也不过是碰一碰运气,运气不好不过是被轰出来,反正他已经无数次碰壁。
来到之后,才打听到越国公侯玄演受了重伤,这些人都是来看望的。马士英见他们的礼物一车车地往里推,再看看自己两袖清风,灵机一动,望向自己十二岁的女儿。
小女儿不知道父亲为何突然看向自己,乖巧地甜笑起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十二岁的年纪,在大明已经不算小了,很多人已经结婚生子,只是她天生身姿娇小,马士英为了安全,将她打扮成一个男孩子,脸上涂满灰尘。
自己的女儿钟灵毓秀,一双大眼睛极有灵气,而且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可惜跟着自己,前几年享受了一年的富贵,就沦落到这步田地。
"灵药,阿爹带你住到这个大房子里怎么样?"
马灵药脸上仍然挂着笑意,而且好像比之前还甜,只是眸子里的凄凉怎么也掩盖不住。
"好呀好呀,这里好漂亮,我真能住进这里么,那可太好啦。"
马士英故意将头撇到一旁,自己的女儿太懂事了,偷偷擦拭了眼泪,马士英硬着心肠说道:"我的灵药,以后就不用吃苦了。"
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马士英才说出,以自己女儿作为礼物的话。要不是杨恕早年见过这个烜赫一时的首辅大臣,早就将他赶出去了。
旁边的官员,多有认识这个昔日首辅的,眼中时马士英这些年早就熟悉的讥诮和鄙夷。
不久之后,杨恕走了出来,宰相门前七品官。杨恕的地位,随着侯玄演水涨船高。尽管他只是一个管家,其他的官员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
看到杨管家走向了马士英,众人一阵幸灾乐祸,都以为他肯定又要被扫地出门了。
杨恕看了一眼马士英,眼中满是感慨,物是人非啊。当初眼前这个人,是何等的风光啊,叹了口气,杨恕上前说道:"马大人,我家少爷有请。"
马士英愣在原地,他根本没有想到,侯玄演真的肯见自己。要知道侯玄演如今的身份,什么样的国色天香,都可以轻易地弄到手。要说是因为这个荒唐的"礼物",马士英自己是不信的。
怀着忐忑的心情,马士英牵着女儿的手,来到摄政堂内院。路上还偷偷擦掉了女儿脸上的灰尘,动作虽然轻柔,在灵药的心里,却非常的痛。
阿爹,要把自己卖给别人了...
可怜的侯玄演,被人一再误会,明明是个刚正不阿的正人君子,一下子成了少女心中的恶少、忠仆眼里的色狼。
人的行为,看在不同的人眼里,因为不同的心境,同一件事情往往带着强烈的主观色彩。比如此刻:
侯玄演看到马士英来到内院,胸怀坦荡地大笑着从书房迎了出来。
杨恕带人来到内院,就看到自家少爷色眯眯地笑着走了出来;
灵药被杨恕带到后院,就看到一个坏人叔叔淫笑着走了出来;
马士英来到后院,就看到慧眼识珠的当朝越国公,见才心喜地走了出来。
来到大明这么久,侯玄演已经意识到,靠史书认清一个人,就像是摸彩票中奖一样。要是看鞑子修得明史,那就跟买的是假的彩票一样,一次也别想得到个准确的。马士英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决定亲自检校一番。
侯玄演审视着马士英,从外表看得出,他这些年确实吃够了苦头。苍白的两鬓,一点都不像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侯玄演笑道:"闻名已久,今日终于得见马大人,快请里面坐。"
马士英心中一振,他怎么不知道,如今的侯玄演俨然就是大明实际的皇帝。而且因为他的身份,许多皇帝都做不了的事,他也可以插手。侯玄演对自己这么客气,马士英感觉自己又有了重回庙堂,指摘江山的机会。
他忙堆笑道:"在野之人,飘蓬江海类转蓬,今日得见越国公,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下官这才知道,什么叫自古英雄出少年,士英原为越国公门下一仆从,得效犬马之劳。"
侯玄演心怀大畅,管他的什么大明秦桧、奸臣小人,他可以确定一件事,扶他上台就是专治党争的一剂妙药。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马士英早就对各个党派对自己的构陷深恶痛绝,而且又肯听自己的话,真是不二人选。
侯玄演将他拉近内堂,坐好之后,说道:"前者太仆卿沈廷文和杨鼎卿,互殴互骂,丢了朝廷的体面,被革职了。明日我就保奏你为太仆卿,等到刘中藻回乡之后,我保你做内阁大学士。"
马士英激动得热泪盈眶,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重新入阁。当即就要从椅子上起来,给侯玄演行礼。侯玄演拉住他,说道:"以后同殿为官,这是做什么?"
马士英缓过神来,擦了擦眼泪,语带哭腔:"下官听说路振飞伤了国公,被赶回乡里,人人拍手称快。怎么刘中藻大人,也要回乡么?"
侯玄演嗯了一声,说道:"没错,他的儿子干下了许多丧尽天良的勾当,刘中藻教子无方,难辞其咎,做不得内阁首辅的。"
马士英大惊,这样的事自己竟然不知道,岂不是聋子瞎子一般。想到一下子退了两个大学士,再加上他们联名上表的传闻,果然自己没有拜错山头。越国公在朝中,真的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啊。
攒了下手掌,马士英低声问道:"不知刘大人家中,何时出的这些事?下官竟然没有耳闻。"
侯玄演捏了一颗最青葡萄,酸的自己咬牙吸气,过了一会才说道:"你说这事啊,过几天就会发生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我跟我爹不熟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秦淮河畔,皎月高悬,映在冷清清的河水中。岸边香气弥漫,即使在清寒的春夜,也有着引人耳热的风流韵香。
锦罗玉帐内,粉红的被子,翻着旖旎的红浪,一阵如泣如诉的低声呻吟,传入门外的探子耳中。
刘廷挥了挥手,手下的探子们一脚将门踹开,**隆蹭的一下,从杯子中探出头来,带起身上的锦被,露出了身下玉体横陈。身下的女子,迅速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什么人这么大的担子,你们知道我是谁么?"**隆怒不可遏,他流连青楼,早就掏空了身子。今天得了一剂虎狼之药,装着胆子吃了,正在这风口浪尖上。
刘廷从桌上拿起一个梨子,拔出腰间匕首,一边削着皮吃,一边说道:"你这种角色,我们确实不知道,但是知道你爹是当朝内阁首辅嘛。"
**隆这才有了三分惧意,哆嗦着问道:"我爹他犯了事么?我跟他其实关系并不好,随时可以断绝父子关系的。"
噗,刘廷也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人,还是被这句话差点噎死。
刘廷上前,掀开被子,露出一个钗横鬓乱、一脸惊恐的美人儿。
刘廷一行人穿的是夜行衣,女子只当他是来劫财的,讨饶道:"这位大爷,屋里的首饰全拿走,饶了我们的性命吧。"
"这倒是个重情义的,还记着你的恩客刘公子呢。实不相瞒,我们不是打家劫舍的强人,是潜象营的办案。潜象营,你听说过吧?"
**隆一听,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前些时间弑君案,让潜象营名声大噪。整个江南谁不知道,这伙人杀人不眨眼。
"这位将军,我和刘中藻老贼不不共戴天,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了,我愿实名指正他。"求生欲极强的**隆,赤身裸体跪在地上,对天赌咒。
刘廷看了他一眼,饶是刘中藻是他们要要害的人,都不禁让刘廷一阵同情,好好的内阁首辅,怎么会养出这种儿子来?就算是一般稍有家风的门第,都难以出现这种极品吧。
刘廷不知道,刘中藻早年在京为官,奉旨出山海关慰劳守边三军,正好碰到李自成打破燕都,刘中藻被俘做了一段时间的俘虏。这也是为什么刘中藻如此痛恨堵胤锡和忠贞营的原因。也是在这段时间,他的儿子被养在福建老家,家中长辈都没有读过书,骄纵之下,养出了这么一个极品。
等到后来,刘中藻逃回福建,出山辅佐唐王朱聿键。儿子的品性已经养成,很难更改了。而且他从懂事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哪里有半点亲情在。
刘廷本来准备了几十种手段,这下一个都用不上了,哭笑不得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可以保你无恙。"
**隆一听大喜,他心中早就认定,潜象营出手,自己的老爹是必死的罪过,自己也势必遭受牵连。他哪里知道,潜象营只是想把他爹移除内阁....
第二天一早,刘中藻洗漱完毕,穿戴的整整齐齐,登上马车去往文渊阁。
走在路上,一队人马走了过来,弯腰道:"前面可是刘阁老?"
刘中藻掀开车帘,面带不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挡住本官的去路?"
赵元华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他如今是锦衣卫指挥使,刘中藻自然认得他。
"哼,赵提督清晨拦路,莫不是本官也扭断了国公爷的脖子?"
赵元华笑道:"阁老说笑了,今日我锦衣卫接到一个案子,事关阁老,不得不查啊。还请阁老配合一下,随我们走一遭。"
刘中藻大怒:"荒唐!本官是内阁首辅,有人告我就要被执,和市井百姓对簿公堂不成?"
赵元华嘴角一勾:"阁老息怒,实则是这个原告身份太过骇人,不得不委屈您了。"
"是什么人!"
"您的儿子,**隆。"
刘中藻脸上黯然失色,无力地蹲坐在马车上,他儿子的德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刘中藻心中苦涩,这一番毒计实则是防不胜防,崽告爷对簿公堂,这样的丑事无论如何,自己都将沦为朝野嘲讽地对象。
有了这样的丑事,别说内阁首辅,就算做个小官都不可能了。路振飞的车辕印记,应该还没有被抹平,自己马上要随他而去了。
刘中藻万念俱灰,提线木偶一样来到镇抚司,这里本来是不对外开放的。但是今天锦衣卫特许,为了保证公平,允许金陵百姓前来观看。
当朝首辅的儿子状告自己亲爹,简直就是大明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奇事。锦衣卫镇抚司挤得满满当当,从未有过这样的热闹。
刘中藻看见自家的三儿子,一脸疯狗样的上前,对着自己一通乱喷,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哀莫大于心死。
**隆所言,俱是些编造的琐碎小事,这件事最大的污点,是当朝首辅被亲生儿子告上衙门,至于什么罪名,都已经不重要了。
等到赵元华一本正经地驳斥一番,将**隆痛骂一顿,打了二十大板,赶出了衙门。大张旗鼓地还了刘中藻一个"公道"。
驱散了大失所望的围观群众之后,赵元华走到堂中。刘中藻悲愤地说道:"明日我就上交辞呈,你替我转告越国公,君子处心有道,行己有方。行事若是不择手段,终究没有什么格局,恐怕青史留恶名,徒增一笑耳!"
说完,拂袖而去....
赵元华完成了任务,匆匆来到摄政府,跟侯玄演汇报。
侯玄演正坐在书房,顺着窗上薄纱望去,隐隐看见他的腿上坐着一个女孩。
赵元华就在门外止住脚步,说道:"督帅,刘中藻明日请辞。"
侯玄演嗯了一声,说道:"以皇后殿下的名义,多赐些财帛,刘大人是先皇旧臣,忠心不二,这次是我们不厚道,让他做一个富家翁安享晚年吧。"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两个顽疾
看到灵药的第一眼,侯玄演就有一种感觉,江南灵气汇聚在一处,才能孕育出这样的人儿。
她的眉梢眼角、樱唇琼鼻、娇小身躯都是中规中矩,组合到一处就是犯规一样的有灵气。
春风吹到最后一段,在金陵的长干里,雄壮巍峨的摄政府里。一个衣衫褴褛,满脸灰尘的小丫头,迎着春风一笑,惊艳了权倾天下的越国公。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让侯玄演觉得如饮山中清泉,如沐和煦清风,心中一泓清泉荡漾开来,说不出的欢喜。
从此在后院的书房,经常看到一个灵秀俏美的女孩,被侯玄演抱在腿上,随他一起翻阅奏折。
刘中藻走了,侯玄演直接将声名狼藉的马士英和老实低调的**遇同时拔擢进入内阁,官场上平静如水。弑君案大开杀戒,驱逐两个阁老不择手段,已经让这些官员认识到,越国公是没有底线的...
一个没有底线的人,你骂他一句风险太高,犯不上...
新任的内阁首辅**遇,是江浙剿恢义师的老班底,侯玄演只有一个苏州的时候,他和阎应元就举城来投。江阴系的军官,在北伐军中分布甚广,所以乍看他没有什么底蕴资历,其实背景深厚的很。
明月高悬,摄政府书房内,烛光映照下,桌案上两个人在翻阅奏章。
灵药身着滚着兔绒的夹袄领口,映衬着红扑扑的小脸蛋,腰间系着红色镂空绳结的束带。咬着笔杆,翻开下一道奏折,为侯玄演念道:"余尝北上维扬,每见赤条寡汉鹄立站头。候人雇替,一切肩舆重扛,送大地十里余,谓之招班,得此便苟延一日之命,其穷如此。问之,则曰'吾乃北人,逃难至此,一日做工得十余钱,半数交于当地市井儿';。此害不除,北民人心难附,久之必为地方之患。"
侯玄演轻轻一拍,示意她暂时停下。
灵药乖巧地转过头来,问道:"老爷,这是说的什么?"
这封奏章是水师提督张名振上的,直言江南的泼皮流氓,欺负南逃的北方难民,抢夺勒索他们的血汗钱,让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没法维持生计。
侯玄演耐心地解释一边,顺便整理下思绪,然后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北人南逃若是始终被排挤在外,久而久之就会成为祸患。所以我们要做什么?"
"赈灾么?"
侯玄演摇了摇头,笑道:"赈灾如同扬汤止沸,我们要做的是釜底抽薪。"
灵药歪着脑袋,不是很明白。
侯玄演继续说道:"赈灾可以救活他们一天、两天、十天,但是在这之后呢?若是你是一个小难民,跟你阿爹流落异乡,最希望的是什么?"
灵药不假思索,这一点她太清楚了,脱口道:"想要有个家。"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没错,那我们这些做官的,就要给他们一个家。这样,他们才会有归属感,南方才能安定。"
灵药默默地记在心里,这些天侯玄演每次翻阅文渊阁送来的奏折,都要跟她一起。一般的十二岁的少女,早就腻烦了,但是渐渐地灵药发现这些事情非常有趣。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侯玄演的经验,侯玄演也很有耐心,给她讲解的同时,自己也能梳理一遍。
侯玄演眉头一皱,当初他跟吴济坤等人约法三章,鼓励这些豪商巨贾招收难民做工。自己可以支付其中的一部分工钱,以工代赈,还可以顺便让大的作坊,取代小农经济。但是这些地痞无赖,实在是无孔不入。北边难民时常遭受其辱,他已经处理过许多这样的案子了,有的非常恶劣,被上报到朝廷的,就有很多。
还有江浙一带,因为募兵太多,尤其是绍兴、杭州两府,兵将们都在湖广鏖战,家中妇孺老人,也经常遭受泼皮地痞的骚扰。这些妇孺老人,手无缚鸡之力,家里的顶梁柱又不在,只好忍气吞声。
尤其是一些妇人,遭受了骚扰,根本不敢说出去。因为这个时代,礼法甚严,若是自己张扬出去,反而会被人指指点点。苏州就传出过这样的事,告官的女子不堪坊间流言的侮辱,选择了自尽。
侯玄演久战川黔,终于回到了江南,觉得是时候解决这些问题了。
侯玄演伸手在桌上一敲,灵药心领神会,将这封奏折单独拿出来,放在一边。
紧接着翻开另一篇,就这烛光念道:"势豪之家,仆隶多至数百,奸民乘势投献,百姓受其鱼肉。奸商买通公人,所持盐引,仍为天启年间所发,巧立名目,多方买通,以逃应缴之税。"
侯玄演轻轻捏了一下示意她停下来。
大明的盐引,是官府发给商人的食盐运销许可凭证。历朝历代,都是严禁民间贩卖私盐的,从春秋的管仲开始,国家就垄断盐的买卖。商户合法贩盐,就必须先向官府购得盐引。每"引"一号,分前后两卷,盖印后从中间分成两份,后卷给商人的,称为"引纸",前卷存根称为"引根"。
尽管大明的盐税已经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但是还是有许多商人偷奸耍滑。因为这其中的利润太大了,偷税一点,就是天大的数目。
天启年间,朝政开始败坏,官僚们见持有盐引有利可图,纷纷奏讨盐引,转卖于盐商,从中牟利。这一现象被称为"占窝"。所以直到现在,很多商人手里还攥着天启年间的盐引,从中牟利。
苏州府、松江府的盐,当年作为交易,全都由顾家垄断。顾家一直是缴税大户,非常积极,而且从不偷税漏税。但是地盘大了之后,这些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也是时候一并解决了。
一连两个难题摆在眼前,亟待解决,侯玄演闭目沉思。很快,他就有了思路,但是需要细细规划一番。
轻轻摸了摸灵药的脑袋:"去暖床去吧。"
"是,老爷。"
刚才还在宰执天下,参与翻阅奏章的少女,乖乖地站起身,往卧房走去。
夜深天凉了,侯玄演左思右想,要想解决这些问题,难免又是一个杀字。
侯玄演喟然长叹:"唉。心慈手软的我,怎么下得去手啊.."
突然天空一声霹雳巨响,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暴雨,倾盆而至。
第二百三十三章 屠刀高举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几个重要衙门的主事官老爷,就被敲门声吵醒。
黑着眼圈,一行人急匆匆地赶到摄政府,侯玄演已经等候多时了。
心中有事,怎么睡都不安稳,侯玄演大马金刀坐在堂前,望着满殿的熊猫眼,厉声道:"水师提督张名振,日前递了一封折子,直言扬州泼皮盘剥北逃难民,如此酷历,你们都看一看。"
几个亲兵将誊写的奏折抄文,送到刑部、锦衣卫几个重要的主事和南京守备知府的手里。
刑部几个官员,看着奏折上的内容,一起腹诽,这不是神经病么,上面的事他们早就知道了,但是屡禁不止,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严惩几个头目,以示警告。
朝廷拨银两,鼓励大商人雇佣难民,让这些拿到工钱却没有家族庇佑的难民,成了当地泼皮眼中的肥羊。获利如此之高,用刑轻了根本禁止不了,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原来半夜敲门就为了这点破事。
侯玄演将他们一个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怒道:"我三令五申,稳定人心是重中之重。北人南逃,是不想屈服在满清铁骑下,是有民族气节在里面的。从即日起,应天、江浙、湖广,除恶锄奸,刻不容缓。作恶虽小,此时为大,谁敢伸手,给我往往死里打!"
刑部主事张孝起脸上倦意散的无影无踪,站起身来,问道:"国公,一些鸡鸣狗盗的小贼,所犯勒索几个大钱,按律处罚对他们来说不疼不痒,出来后继续作恶。如此一来,劳民伤财,恐怕也没有什么用处。"
侯玄演脸色一沉,说道:"今日起,我将亲自主事,先涤荡金陵,然后下扬州、苏州、杭州。一切罪责处罚起来,从严从重,但有作奸犯科者,十倍典刑加身,我看看贼人骨头硬,还是我的刀硬。"
众官员神色一正,都知道越国公是动了真怒了。
侯玄演雷霆一怒,金陵的宵小顿时倒了八辈子血霉。
天还没完全亮,各个衙门的公差,锦衣卫番子,城中守军统统调动起来。不明真相的金陵百姓,还以为朝廷又要发兵了,都驻足观看。
很快,一个个的青楼酒肆中,恶名在外的泼皮凶人被押解回衙门。他们虽然是市井的一霸,在朝中无人知晓的小人物,但是在百姓中,可是威风八面,无人不识。
很快,大家就意识到,这是朝廷要整治这些人了。
百姓们不敢公然叫好,但是良善守法,又被他们欺负过的,或者看不惯这些人的,脸上都带着喜色。
正午的时候,大家还在偷偷讨论,这一次哪个大哥哪个地痞估计又要被打多少板子。
街道上响起一声鼓声,前面是兵马司的士卒披甲执锐,在前面开道。后面的囚车中,为恶多年的几个地痞头子,金陵城作威作福的恶棍,被押到菜市口。
这些人在衙门都有案底,他们的犯罪一直被包庇纵容,因为前番大事太多,没有那个精力处理他们。
百姓们纷纷围了上来,一个文官模样的人,展开手中的帛卷,朗声道:"夫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今国难当头,北方沦陷,铁骑在前。为安定后方,孝毅襄皇后下旨,特许越国公设立临时法度,从严从重惩奸除恶。"
读完之后,文官卷起帛卷,抬头望着台下百姓,扬声说道:"金陵城中的这些恶霸,加上手下喽啰头目,共三百人。为祸多年,现已查证,没有冤案。依据临时除恶法,判其斩首,午时已到,开斩!"
刽子手扔掉他们身后的亡命牌,明晃晃的钢刀落下,生龙活虎的三百条恶汉,转眼间身首分离。
直到血腥气传来,加上几个孩提的哭喊,百姓们才意识到,这次不是打几个板子的事了...
恶人还需恶人磨,这些人作恶多端,没想到遇到了更大的煞星。一言不合,就要砍人脑袋。
很快,青楼中买卖人口的,尤其是牵涉北方难民的,都被抓了起来。有一些无良的牙子,专去北方逃难的难民堆里,低价买来养不活的女儿,偷偷卖到青楼。还诓骗她们父母,是送给有钱人家做使唤丫鬟。青楼中的老鸨用尽手段,将她们驯服的服服帖帖的,乖乖梳珑接客。这些牙子、老鸨、青楼打手,都被抓了起来。
还有许多无良商人,豢养着一批打手,专门招这些难民做工,然后无故克扣工钱。还要他们一起做假,骗取朝廷负担的三分工钱。这些事就算做的再缜密,都会传出风声来,潜象营、锦衣卫想查,如同探囊取物。
一些欺行霸市,鱼肉乡里,作威作福的恶霸,纯属受了无妄之灾。也一批批的被抓进大牢,整个金陵的牢房,都已经人满为患。在附近的州县,同样的事情,也在发生。州县里,更多的是几辈传下来的土豪劣绅,一一被记录在案。
三百人的血腥气还没散去,很快菜市口又迎了七百个客人。他们一排排地跪在台上,手起刀落。据金陵资深刽子手秦大爷所说,这几天他的胳膊,砍头砍得都浮肿了。
刽子手秦大爷想要歇息两天,被衙门一顿训斥,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还想把他们送到缺少刽子手的偏远县城呢。
第五天的时候,侯玄演终于亲自出动了,越国公带人往来于各个衙门。暗中收受了贿赂、或者因为沾亲带故,包庇纵容恶霸、泼皮的官员,被捉拿起来。
这一批虽然只有几十个人,但是更加的震撼。金陵城中的百姓,算是开了眼了,除了祖辈流传下来的,洪武帝,永乐帝时候的旧事,还真没有哪一朝有这个杀气。
此时,金陵城的一处黑暗角落里,两个女贼互相抱着,瑟瑟发抖。
秦青青压低了声音,说道:"没想到他那么狠,我们是彻底没了活路了,攒下的钱给你治伤全用光啦。"
"你不是认识他么,那个姓洪的小道士不是招我们去什么潜象营么,我看我们还是从良吧。"
"我们是贼,去做兵能行么?"
"嗨,试试呗。"
第二百三十四章 整风巡视
一番清洗过后,金陵城中的风气焕然一新,街道上人来人往丝毫没有减少。杀得恶霸泼皮越多,街市就越繁华,巡街的衙役受到的待遇都不一样了。百姓们钦佩的眼光,让他们昂首挺胸,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差事有了荣誉感。
侯玄演穿戴整齐,准备过江前往苏州,扬州如今俨然军镇一般,侯玄演直接下令给***和李好贤,自己不准备前去了。
出了金陵,侯玄演的马车缓缓东去,沿途人来人往,已经恢复了一些往日的繁华景象。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巡视,所以沿途的官员并不知道,每次都是侯玄演到了,他们才出来迎接。
沿途路过常州新城,远远看去,几百个粗布麻衣的汉子,正在平铺青石地板的道路。
侯玄演笑道:"不错,这个主意挺好,常州新城位于金陵苏州之间,只要修好道路,势必能吸引过往客商驻足歇息。"大感兴趣的侯玄演,跳下马车,带着几个亲兵向前走去。
一场新雨过后,道路有些泥泞,铺砌起路来,增添了诸多不便。为首的一个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指指点点,侯玄演远远看着有些眼熟。
等到他们走近了,才有人发现,看到侯玄演的衣着打扮,就知道是大官。
众人一起望向他们,中年男子眼中一喜,上前道:"国公,您怎么突然来了?"
侯玄演这才看清,这个满腿泥巴,汗水浸湿短衫的人,竟然是顾守正。
"哈哈,二叔好久不见。"
侯玄演有些感动,顾守正和别的官员不同,他是苏州顾家的二公子,真金白银的是富家公子,能做到这一步难能可贵。他或许没有什么雄才大略,但是为官一任,并不需要你有多大的能耐,真的善政做起来很容易。只要肯扑下身子,为百姓多做些好事,就足够了。洪承畴能耐是大,但是放到常州知府这个位置,未必有顾守正做得好。
顾守正放下手中的构图,喜道:"国公到此,莫不是来探视常州百姓的?我们这里正好有几个难题,需要国公拍板决定。"
侯玄演当即摆手道:"你们是常州父母官,该有你们做主的事,尽管放开手脚去干。我这次路过这里,是为了整治江南风气,从严处置为祸一方的恶霸地痞。朝廷的文书你们应该也收到了吧,常州也得严格执行。"
侯玄演一点都不想进去常州新城,不管当时是因为什么原因,常州都是他下令烧的。烧了十几万人的家园,再见别人总是有些心虚的。
顾守正略微有一些失望,很多政策的条件他准备当面向侯玄演索取,在这种荒郊野外肯定是不行的。他也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听到要从严处理危害地方的恶霸,从心里赞成。
心中有愧的侯玄演说了几句鼓舞人心的客套话,登上马车灰溜溜地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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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了无锡,潜象营捉了几个贪官污吏,拆掉了当地恶霸的保护伞。剩下的就交给摩拳擦掌的捕头、衙役公人去做了。在无锡住了一夜之后,终于来到了太湖畔,姑苏城外。
苏州对于侯玄演有着特殊的意义,这里是他的兴起之地,也是真正老巢。
夏允彝带着文武官吏、士绅名流,一起等候在苏州城下。
终于侯玄演的马车过来了,车帘掀开,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翘首以待的众人眼前。
众人一起弯腰行礼:"督帅。"
严格说来,侯玄演早就不再是江浙总督了,不过他们叫习惯了,也没有必要改口。
侯玄演下车之后,看着夏允彝,这个曾经在太湖一张嘴给侯玄演留下心理阴影的故交,久镇苏州已经和以往大不一样。看上去干练许多,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嘴碎....
来不及叙旧寒暄,夏允彝开口就道:"文渊,我们苏州收到皇后殿下的旨意之后,已经整治了四天了。"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看得侯玄演头晕。夏允彝继续说道:"你看,这些人都是作奸犯科的惯犯,我已经全部杀了一半,剩下的还在牢里关着。"
侯玄演倒吸了一口凉气,读书人心狠啊,这杀得快比上金陵还要多了。
夏允彝追问道:"怎么样,有什么不妥么?有不妥的话,我觉得临时法度还有一些不完善的地方.."
侯玄演忙道:"可以可以,没什么不妥。"
"嗯,闹我们就说一下临时法度的事吧。"
侯玄演挠了挠头,左右一看,发现大家都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夏允彝一边带着他往城里走,嘴里一刻也不停地说道:"还有一些贪官污吏,也被我们探查出来,准备押到金陵。这些人留下的空缺,我是这样打算的。武职由立下功劳的北伐军里提拔,文官还是按民意来,好的升迁上来。我准备亲自走访吴江..."
侯玄演一看这个架势,自己的耳朵别想清净一刻,而且听夏允彝的话,他做的甚至比自己还好。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侯玄演赶忙道:"夏大人所言极是,我看就这样办吧,哈哈一路走来,腹中空虚,再加上离家日久,我先回府一趟。"
说完招呼一声,带着手下胡八万等亲兵,纵马狂奔...
身后夏允彝跳着脚喊道:"督帅,国事为重,国事为重,何以家为啊。"直到看到人影也没了,夏允彝才气咻咻地说道:"督帅还是老样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没有耐心了..."
转头一看,身边的幕僚士绅,都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夏允彝脸色一红,吼道:"都打起精神来,你看看你们一个个毫无斗志,怪不得督帅不肯多留。"
...
来到侯府门前,门子们也知道今天是侯玄演回府的日子,阖府上下一团喜气。
侯玄演来到府门前,就看到自己的三叔侯岐曾,笑意盈盈地守在门前。慌忙下马扶住他说道:"三叔,我还没去问候您,你怎么还亲自出来了,这可不合礼法,哈哈。"
侯岐曾笑道:"咱们一家人,哪管那一套,小时候兄长就比我开明,到现在你反而不如我了。"
侯玄演嬉笑着将他扶了进去,内院里早就备好了家宴,侯家人丁不旺,尤其是嘉定之屠以后,幸存的更少了。
侯玄演自然而然就成了全家的中心,边吃边讲着一些西征的事情,川蜀之战多半是人间惨剧,侯玄演也不想跟他们多谈。
酒足饭饱之后,侯玄演牵着顾菱儿的手,回到了自家的院子。
两个娇俏侍婢穿着白色绸裳,翠绿色的襦裙,敞口的胸襟抻着酥白雪腻的傲人身段,候在门口。
在金陵久旷之身的侯玄演,看着抬眸颤抖、楚楚可怜的潇潇,和柳眉斜撩,杏眼灵动的霁儿,顿时将手里的萝莉放开,说道:"菱儿乖,去找你夏淑吉姐姐玩吧。"
顾菱儿一直迈着小碎步,紧紧地贴在他的腿上,一听这话顿时不干了。小嘴一呶微微噘起就要哭出声来。
潇潇轻拂膝裙,娇娇一笑:"小姐也很想姑爷呢。"
侯玄演岂能没有准备,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黄书...书皮泛黄的册子。
"你看,这里面有会说话的猴子,还有拿着钉耙的猪,都会打妖精,你想不想要?"
顾菱儿很快就忘记了自己很想姑爷这件事,噙着泪的双眼喜笑颜开,跳着脚说道:"给我,给我,想要。"
侯玄演拍了拍不到巴掌大的小屁股,说道:"去找夏淑吉姐姐看吧,让她给你讲。"
旁边的新来的小丫鬟,脸红耳赤,掩嘴咯咯轻笑,被潇潇瞪了一眼,抱起顾菱儿就走出了院子。
侯玄演霸气地上前,啪啪两声脆响之后,搂着两个尤物大笑道:"我的儿,备好热水,爷要水里降妖。"
.....
这番风月怎表?
交颈鸳鸯双戏水,并头鸾凤穿插花。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石二鸟
四川总督**递来奏折,直言川蜀的灾荒,已经到了天天都在饿死人的地步。
蜀道难行,运粮到川蜀耗费的成本太高了,就连江南的粮商都不愿意做这个买卖。
侯玄演还在苏州,**遇觉得这封奏章太过重要,就差人送了过来。
看到这封奏章的时候,侯玄演刚带着顾菱儿,来到顾家。
顾有德见他脸色难看,问道:"文渊,是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侯玄演将奏章一推,说道:"四川虽无天灾,但是人祸不断,大片田地荒芜,川中一粒粮食难求。我们还有十三万大军,军粮尚且难以维持,想要运粮前去,也不切实际。"
顾有德呵呵一笑,说道:"文渊,江南若是无粮,这还算是件难事,如今江南湖广富足,运粮而已,何苦愁眉苦脸。"
侯玄演精神一振,问道:"太公有办法?"
"江南粮商都有自己的车队,就拿我们顾家来说,手里的车队、船队就比朝廷还要多。只要调动商人,前去运粮,蜀道再难,也足以运送足够的粮食进去。"顾有德捻须笑道。
侯玄演双手一摊,说道:"这不是商人不肯去嘛,多一个顾家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啊。"
顾有德笑道:"商人逐利,文渊你未曾经商,不懂这些人的心思。想要让他们运粮,还不容易?"
侯玄演暗叫一声,对啊,顾有德是商海一个老梆子了,还有他不懂的?面色红润的侯玄演赶忙问道:"太公快教我,该怎么办?"
"江南粮商大多是有很多产业的巨贾,他们的车队船队运粮进川,根本不敢哄抬粮价。所以蜀道难行,获利又少,他们才不肯运粮到四川。想让他们去,就要让他们看到好处。"
侯玄演皱眉道:"什么好处?"
顾有德也是商人,但是他的眼光早就不放在赚取钱财上了,压低了声音说道:"粮食不赚钱,但是采矿贩盐赚钱啊。我们手中的盐引、矿引,包括我们顾家在内,很多都是天启旧年发的,说实话,当时都是重金贿赂,买回来的。文渊何不向皇后讨一道懿旨,废除天启年间的盐引和矿引,根据往川中运粮的多少,决定盐引、矿引的分发,如此一来,生性逐利的商人,自己就想方设法运粮了。
这些人有了盐和矿做诱饵,别说蜀道难行,他们修出一条路来,都不是难事。"
侯玄演一听,就知道绝对有门,姜还是老的辣,这个老狐狸果然够损。好在那些旧日得利的商人,他们的保护伞早就被朝廷清除一空了。实施起来,就是三个字而已--欺负人。
前些天的奏章,还考虑到盐引的事,没想到这样就解决了。而且顺带解决了四川粮食问题,简直就是一石二鸟。侯玄演心怀大畅当场在顾家做出决策,吩咐人快马送到金陵,一刻不能耽搁。
顾有德在一旁,看着他笔走龙蛇,匆匆几笔就可以决定天下多少豪商巨贾的命运。自己这笔买卖,算是值了,吕不韦如何?自己这番,恐怕不会他差。
顾有德笑道:"郡主还在别院,陛下死后,郡主非常伤心。几个月了,茶饭不思的,文渊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侯玄演暗道,她和朱聿键还没到几个月茶饭不思的交情,也没有那么忠心,估计这是老狐狸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毕竟按照礼法,自己去见黄樱儿很不合适。
侯玄演也不做态,直言说道:"我也甚是想念,这就前去吧。"
顾府家业虽大,但是已经装不开黄樱儿了,不是她本人的事,而是靖国公黄得功的旧部,不断有人前来投奔。
这些人虽然是久经战阵的厮杀汉,但是明末大将手下,都是家丁制度。这些军汉名义上,都是黄家的家仆。黄樱儿不得不接受他们,人数一多,再住在顾家已经很不方便了。于是顾有德将他们移到了别院,天天熬炼身体,操练一般,在自家也不安全,还有可能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
侯玄演坐上顾家的马车,来到别院,果然一个个的魁梧壮汉,来回奔走。看像侯玄演的眼光,都有些审视的意味。靖国公死了,他们要保护的人,就变成了唯一的血脉,黄樱儿。看到有生人前来,他们都不认得,难免起疑。
范雄遥遥看见侯玄演,飞奔而来,咧着大嘴,拜道:"国公,你怎么来了。"
众人这才知道,这是自己将来的主人,都识趣的退开。
侯玄演有一种自己是来偷人的感觉,心里毛毛的,说道:"郡主呢?"
范雄说道:"郡主在内院,我这就带你前去。"
当初定下了婚期,却因为隆武帝突然驾崩,导致搁置了下来。国丧期间,一百天内,是不能嫁娶的。
这些天黄樱儿本来都要嫁给心上人了,突然遭此横祸,心里恨透了那些弑君者。天天有事没事乱发脾气,虽然不会打骂下人,但是身边的人也是不胜其烦。
尤其是两个贴身大丫鬟,天天别没事找事的黄樱儿寻衅滋事,她们真是无比想念随军征战的日子。苦不苦的不说,至少跟着不用忍受这种精神折磨。
范雄将侯玄演送到门口,就拉着老熟人胡八万叙旧去了。侯玄演迈步走进内院,迎面就是一双诧异地眼睛,妙儿先是惊疑,然后就是狂喜,跳着叫道:"救星来啦,救星来啦!"
她可是深知,乱发大小姐脾气的黄樱儿,见到这位主,乖得就跟一只小猫一样。
侯玄演皱着眉头,斥责道:"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他来这里可不是正大光明的事,传出去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不一会,一个熟悉的娇叱:"你叫什....啊,小侯哥哥。"
一道人影嗖的一声,迎面飞来,将侯玄演撞了个满怀。黄樱儿嘤咛一声,扑到侯玄演的怀里。
闻着鼻端熟悉的幽香,侯玄演心中一暖,环着的双手一用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第二百三十六章 半工业化州府
苏州的儿女情长,虽然让人流连,但是留在苏州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里的官员太能干了,而且对侯玄演的绝对忠诚,让他们执行起朝廷的命令来丝毫不打折扣。
侯玄演亲自坐镇的金陵,打击力度也就是如此了,告别了亲人、旧部,侯玄演继续启程,前往松江府。
松江府是应天最小的一个府,此时也不是很繁华,至少和苏州、金陵没法比。二百年后,这里就是闻名天下的十里洋场,当然那是后话了。
下船之后,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侯玄演有些眼花缭乱。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赤膊的汉子,还有高耸的烟筒。若不是这些人都是长发拢巾,侯玄演还以为自己到了后世的厂区呢。
张名振带着松江官员和水师武将前来迎接,这里和前面几个州府完全不同,人人看上去都很务实。
侯玄演入乡随俗,直接免去了客套,兴致勃勃地问道:"这些作坊都是做什么的?"
张名振笑道:"下官久在水师,这些事情都是姚一耀负责,国公可以问询他。"
侯玄演和在场的官员,都一齐为他喝了声彩,这哪里是不清楚,这是不抢下属的功劳。
姚一耀还是老样子,不过今天这种正式场合,大小官员都到了,他也稍微正经了点。
"国公请看,那边那是上海铁厂,那边是兵工厂。"说完指向东边,说道:"造船厂集中在吴淞江所和宝山所,那里不容易被海上其他的水师攻击。"
侯玄演一听,还有铁厂,兴趣倍增。
姚一耀摇头晃脑地给他讲解了起来,原来大明早就有自己的铁厂,万历时期当时的遵化铁厂,是最大的铁厂。遵化铁厂是官营铁冶规模最大,投产时间最长的铁厂,位于北直隶蓟州境内遵化县,隶属工部。
其铁炉深一丈二尺,日出铁四次,产品除生熟铁,还有钢铁。在全盛之时,每年炼铁常额为二十万斤,到明宣德年间,最多达到三十万斤。当时可以说技术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可惜的是因为皇帝和文官撕逼,这个铁厂被关闭了。
万历皇帝把遵化铁厂收归内廷,由太监监管经营,工部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还要承担铁矿开采和铁厂经营的庞大支出。于是在户部官员狂轰滥炸般的谩骂中,万历皇帝不胜其扰,一气之下关闭了铁厂。
遵化铁矿和铁厂的关闭,对当时**北方的冶铁业来说是个重大的损失,铁厂关闭后原本依靠冶铁为生的这些工匠,衣食无着,慢慢流失,二千多个工匠,空有一身本领,失去了施展的舞台,逐渐沦为普通的百姓。而且从此北方的用铁,几乎全靠从南方输送。主要是从当时中国南方的冶铁业中心广东佛山购买,路途遥远、价格昂贵,北方的军备水准也开始下降,合格的武器盔甲都开始供应不足。
侯玄演听得目瞪口呆,这万历皇帝和满朝的文臣,就为了各自的利益,一起谋杀了领先时代的遵化铁厂,真是昏君庸臣,短视的很。
姚一耀继续说道:"不论是盔甲还是武器,都需要很多的钢铁。尤其是火铳、火炮,对钢铁的要求是很高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觉得这些矿场和冶炼厂,要比兵工厂、造船厂更加重要。可惜..."
侯玄演马上问道:"可惜?可惜什么?你尽管说,我一定全力支持你。"
姚一耀奸笑一声:"嘿嘿,可惜钱有点不够用的。"
侯玄演沉思一会,说道:"要多少,开一个清单,详细说明用处和数目。"
张名振一听,马上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清单,说道:"我们早就料到国公会这么说,已经提前把清单开好了。"
侯玄演翻了个白眼,笑骂道:"老子一路走来,就属你们松江府最奸诈了。"
姚一耀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其他几个府富的流油,自然不必伸手跟国公讨银子。只有我们松江,把钱全部投在造船、造炮上了,这些东西可不能卖钱。"
松江府是水师驻所,又是海上出海的港口所在,自身的收入应该不算低了。不过确实他们的投入太高了,而且火器不能销售,都装备到各个营了,基本上没有收益。
念及于此,侯玄演说道:"龚自方的收入,准许你们留着自用,不用再上缴了。"
松江官员一听,都面带喜色,如今的龚自方俨然财神爷一般的存在。有了侯玄演这句话,松江府可用的财政,瞬间上了几个档次。
接下来,侯玄演跟着张名振、姚一耀等人,前去各地的船坞、兵工厂转了一圈,吴淞江所前,几十艘崭新的战舰,停泊在此。
侯玄演带人登上其中最大的一艘战舰,上面黑漆漆的炮筒,看上去就很有威严。军器局的主事陆振明,详细地为他介绍其这些火炮的优劣势,以及如何使用。
侯玄演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战舰,已经具备了远航的能力。这也看得出姚一耀的远见,在自己的主要敌人,还是没有水师的满清时,他已经着眼更远的未来了。
巡视了半工业化的松江府,侯玄演心满意足,夕阳西下,侯玄演随着姚一耀来到他家。
门口懒洋洋的大黄狗,摇着尾巴扑了上来,被侯玄演一脚踢开。
徐金凤这段时间不见,水嫩了不少,足见做了官太太很适合她。喜滋滋地说道:"侯大少爷今儿怎么有空来松江啦。"
"公务在身,正好来到松江,来拜访下你们。"
小胖子徐元宝,已经被侯玄演安排为矿监,恢复了到处乱跑的状态。
侯玄云见到他来,喜不自胜,上前行礼道:"兄长。"
侯玄演见她的起色,明显比在苏州好得多,打趣道:"哈哈,还是松江府的水土养人,我们侯家的饭菜,不如徐家的香甜啊。"
侯玄云脸色一红,扭捏道:"兄长就会说笑.."
侯玄演望着海边的落日余晖,心中暗道:这番整风完毕,接下来就要筹备辎重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初现端倪
"除恶是持之以恒的事情,不能有丝毫的懈怠,我走之后也要一直进行下去。"侯玄演登船之后,对着下面送行的官员说道。
他见到新造的战船之后,迫不及待想要试乘一番,张名振只好召集技术最好的船手,开启了这艘新船的第一次入水。
众人一起拜别,侯玄演回到船内,这是一艘新式战舰,外罩铁皮,十二个风帆全部撑起,可以在海面上疾驰而进。
从吴淞江口出发,逆江而上来到扬州,张名振陪他一起实验新船的性能。
果然,船速飞快,而船上平稳,在甲板上摆上一壶清茶,倒入碗中,只见中心泛起轻微涟漪。
张名振笑道:"国公,这是极品的皇尖,是江浙道最好的茶师烘烤的,下官的俸禄一年也就能喝这一次,您尝一尝。"
侯玄演端起茶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张名振脸都绿了,一脸黑线地看着他。
"什么破茶?都不解渴,要我说,这艘船才是真的不错。"说完站起来,抚摸着桅杆,赞叹道:"这艘船,应该可以出海远洋了吧?"
张名振抖擞精神,强忍着心疼,说道:"这艘船是花重金请的红毛番,前来帮忙打造的,据他们说,可以航行到海洋的另一头。"
"船上的火炮是自己做的,还是买的洋人的?"
张名振一听,诉苦道:"我们自己做的火炮,质量已经和番人的相差无几,但是我们自己造一门红衣大炮,花费的银两是直接购买的两倍还多。所以战船上的火炮,多半是买的,半数是以前郑芝龙处购买的存活,只有一两门是自己造的。"
侯玄演奇道:"我们自己造,怎么还要花费更多银两?"
张民振懂得有限,多半是姚一耀告诉他的,想了一会才说道:"好像是我们的钢不合格,姚副总兵不满意,总说是番人的好用。不过他已经着手,改良冶炼工艺了。"
侯玄演大概能够明白了,就是一个基础工业设施不健全的问题,导致想要直接生产军工,就是没学会走就想要跑。这样看来,姚一耀做的倒也没错,但是军工这东西不能完全依赖外购。现在是水师没有参与战斗,一旦打了起来,靠外购番人肯定会坐地涨价。而且不管是哪一国,能够运到这里来的,毕竟是少数。真要靠买军工,根本打不了硬仗。
"你回去告诉他,不要害怕花钱,先造出自己能用的来,然后慢慢改进。"侯玄演盘算了一下,松江水师耗费的银两,不算很贵。张名振还好,龚自方商人出身,什么事都望着赚钱那方面看。这种事情省不得,只要能发展起来,将会有无穷的财富回馈。
张名振不是商人,也不是姚一耀那样的专家,对战船的要求自然是越多越好,他要的是一支强大的水师,可以为北伐中原时候,尽一份力。听到侯玄演的话,心中顿时有了一种得遇知音的感觉,笑道:"有国公这句话,我们松江水师就安心了。"
侯玄演喜滋滋地赞叹道:"好船啊!当初在荆襄,我们要是有这样的战船,吴三桂和豪格根本跑不了。"
张名振脸上有光,自矜道:"这艘船实则是我们水师的心血,国公你看前面覆着的铁甲,就算是近距离的撞击敌船,也都会被撞成碎屑。"
他话音刚落,从上游疾驶而来一艘小船,两个船的速度都太快了,根本来不及躲避。
船上的一个胖乎乎的人影,站在船头,一个劲朝后喊:"快点,再快点,被让他们追上了。"
小船被撞的当场散架,船上的人纷纷落水。
张名振一脸愕然,没想到自己吹一下战船,还有人舍身配合。
侯玄演皱着眉头往下一看,隐约看到落水的都是自己人,身上穿着的好像是衙门的公服。
船上的亲兵会水的,纷纷跳水,上面的甩下一根绳子,将人一个个拉了上来。
侯玄演靠近了一看,地上一个不听从嘴里喷水的小胖子,竟然是自己的兄弟徐元宝。
他身上穿着巡盐监的官服,脸上还有明显的伤痕,只是看那伤痕的颜色,应该不是刚才伤的。
侯玄演上前蹲下身子,按压他的胸口,小胖子肚子里的水吐的差不多了,眼睛慢慢地睁开,嘴里已经开骂:"刁民,整个扬州都是刁民。"
侯玄演拍了拍他的脸颊,徐元宝悠悠醒来,茫然问道:"大哥,怎么是你?"
侯玄演亲眼见他们被撞翻,这艘小船的速度,简直要比自己十二风帆还快。不禁问道:"我还要问你呢,这处江面如此曲折,你这么快的速度,是想死么?"
小胖猛然清醒过来,挣扎着站起身来,怒道:"大哥,扬州刁民反了。"
侯玄演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吓得不轻,问道:"怎么回事,从头说来。"
徐元宝找了个木桶,随意反过来坐下,扶着双膝说道:"大哥,我们到了扬州,收回旧的盐引,宣布大哥的新政。前面倒还顺利,谁知道到了丁堰镇,镇中的盐商黄建岭先是乐呵呵招待我一顿。然后说什么他们不是粮商,世代贩盐,没法往四川运粮。还拿出一箱财宝,找了几个俊俏小娘。"说到这里,徐元宝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我徐元宝岂是那种人,自然不肯为了这些东西背叛大哥,就义正辞严地告诉他'想要盐引,必须运粮。';然后这老贼就恼羞成怒,派手下狗腿子将我们赶了出来。这老贼下手太狠了,要不是我跑得快,就见不着大哥了。"
张名振一听,脸色铁青,说道:"督帅,要不要发兵?"
侯玄演听得奇怪,摆了摆手问道:"整个扬州驻扎了我两营人马,这个姓黄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怎么可能敢公然抗拒。就算他不肯交出盐引,得罪了我们,他又岂能再在江南运盐。到时候还不是一无所有?"
"这其中必有蹊跷!"
第二百三十八章 小县巨富
丁堰县中,黄家大院豪奢不下皇宫,内有九进九出的院子,奴仆如云,美婢成群。
巨富藏于民间,这样的手笔,很难想象是一个小县土豪所有。
黄建岭坐在书房里,一脸怒色,骂道:"混账东西,那个巡盐小官,是你派人打的?"一个美貌的婢女,替他斟茶之后,垂首退下,看得出这个小县的豪绅,规矩很大,普通人不敢靠近这个书房。
堂下跪着的黄家三公子黄思琼,梗着脖子,一脸不服地说道:"阿爹,那个小官嚣张无比,不要脸到了极致。给他什么他都照吃不误,不但收下了我们家的万两白银,还睡遍了儿子自小养大的四匹扬州瘦马。谁知道这厮吃干抹净之后,还不松口,非要收回我们的盐引。收回盐引事小,咱们的"
"闭嘴!"黄建岭怒不可遏,恨铁不成钢地骂道:"那你打杀了他,就能抹平此事了?我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个胖子非比寻常,他是越国公侯玄演的心腹。当初在嘉定,他就是常伴侯玄演身边的两人之一。你这番让他逃了出去,一旦发现了我们家的秘密,咱们黄家从此就除名了。"
黄思琼一挺胸,刚要辩驳,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咒骂道:"都是那个李率泰,看上去倒像是个猛将,谁知道那么不经打。亏我还以为他能将明军赶回江南呢。"
李率泰当初横扫扬州,三天的时间攻破三州七县,谁都以为他能将北伐军杀回江南,就连江南都被他的凶名吓得人心惶惶。
到后来小铜山兵败,脑袋被割下传遍江南,这才稳定了人心。
黄建岭怒气未消,但是也知道事已至此,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说实话他对徐元宝也恨意慢慢,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奸猾无耻的小官。一般的官员,来到丁堰,都被黄家的糖衣炮弹炸的晕晕乎乎。
徐元宝显然没有他在船上跟侯玄演吹得那么**亮节,刚到丁堰的时候,他也是被黄家的豪奢迷住了眼。黄家上下看着他连吃带拿的样子,都会心一笑,以为不过又是一个被黄家买住的狗而已。谁知道这小子吃饱喝足了,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变脸比狗还快,嚣张无比地要求交出盐引。那晒盐贩盐是黄家的一个重要伪装,有了这个伪装,他们才好干暗地里那一本万利的买卖。
若是失去了盐引,有诸多的不便,黄建岭正要想其他办法的时候,自己的三儿子一时冲动,竟然想要痛下杀手。
徐元宝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一直在跟奸商打交道,机警无比。他一眼就瞧出,黄家的下人态度不对,那种危险的眼神,就好像当年在昆山被叶方厉的人瞧着一样。徐元宝当机立断,带着手下逃到江边,果然黄家的人马上追了出来。
许愿宝且战且逃,抢了一艘小船,顺着运盐河逃到大江上,正好被侯玄演的铁皮战船撞翻。
黄建岭叹了口气,说道:"李率泰勇而无谋,孤军深入浑然不把北伐军放在眼里,他不死谁死。眼下我们黄家即将面临的是一场大劫,若是挺不过去,你可就把我们全家坑苦了。"
黄思琼不以为然,说道:"阿爹不要惊慌,大**早就是苟延残喘,天下迟早是大清的。大不了我们就出海北逃,就凭咱们的家底,到哪里不能东山再起。"
砰地一声,黄建岭一掌拍在桌子上,骂道:"鼠目寸光的东西,我们在丁堰,对大清是一个重要的旗子,一旦去到大清的地盘,我们就是毫无用处,还有着巨额财富的肥羊。你真当满人都是善心大发的圣人不成?扬州十天的屠杀,才过去几天?你就已经忘记了满地的鲜血是什么味道了么?"
一直自信满满的黄思琼终于露出了一丝惶恐,说道:"阿爹,那我们该怎么办?"
"壮士断腕!将所有盐场交出去,我带你一起去负荆请罪,斩断所有和淮安的联系。派人通知淮安的多罗谦郡王瓦克达,将我们的情况如实相告。"
黄思琼脸色一惨,说道:"何以至此啊!"
"何以至此?儿啊,实话跟你说吧,必要的时候,你要做好为家族而死的准备。"
黄思琼听到父亲冷冰冰的话,吓得瘫倒在地上,自己的父亲他是了解的,从来不会危言耸听。
黄建岭看着儿子,眼底的不舍和爱怜一闪而逝,沉声道:"侯玄演,可不是善人呐!我们只能希望他,没有放在心上,不要多想了。"
不是善人的侯玄演,此刻正在奔向李好贤营中,身后跟着亲卫千人。张名振已经被他调回吴淞江所,调集水师封堵扬州港口。一向狡诈的侯玄演,对阴谋的气息天生敏感,指望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纯属痴心妄想。
火字营将士,人人识得侯玄演的面容,到了泰州地面,李好贤已经知道了。
"督帅来泰州了?怎么没提前说一声?"李好贤喜道:"不管了,随我上马,前去迎接。"
有了大哥撑腰的徐元宝,虽然还是鼻青脸肿,但是精神气十足,全然没有落荒而逃的狼狈。侯玄演听了他的话,敏锐地觉察到,其中必有蹊跷。一个商贾士绅,无论如何,都不敢明目张胆对朝廷的官员痛下杀手。除非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或者有什么不敢见人的事,比被官府报复更加严重。
骑在马上的侯玄演心不在焉,扬州是敌我交锋的最前线,一旦战事开启,这里就是第一个短兵交接的战场。不管是自己还是满清,都不会放弃江北重镇,这里必将有一场血战。到时候有什么隐患,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丁堰黄家,究竟在掩饰什么?"
远处马蹄扬起的黄沙,朝着侯玄演本来,胡八万骑在马上站起身来,蹬着马镫已经比常人高出半个身位,举手遮阳,大声喊道:"大帅,前面是火字营的帅旗,李将军到了。"
侯玄演一夹马腹,扬鞭朝着马臀一抽,屏退了杂念,笑着说道:"元宝,看着大哥给你报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