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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日生     北上伐清txt下载     北上伐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真相大白于天下

    侯玄演这一跪,殿中文武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只要他不想自立,大明还是需要这个国公的。

    鼻青脸肿的王祥年,在一旁眼眶泛红,福州行宫那个一身是血,扶着剑守在寝宫门外的身影,又回来了。

    哭完之后,侯玄演沉声道:"陛下年富力强,近来身体一向安康,突然驾崩必然是事出有因。陈大人,你说对不对?"

    陈子龙一听这话,眼神躲躲闪闪,他确实心中有愧。但是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势必是不能承认弑君的。否则一辈子积攒的名望,都会化为泡影,而且还会遗臭万年。不管你以前是什么风评,一旦被人知道弑君,那都是要永远留在史册被人唾弃的。

    陈子龙梗着脖子,强提起一口气,冷哼道:"陛下自然是心力交瘁,这个原因恐怕你最清楚。"

    侯玄演望着隆武帝的灵位,长叹一声,这是一个好人,却注定不能在乱世有所作为。因为几十年的囚禁生涯,让他没有足够的阅历和这些无耻文人勾心斗角。但是无论如何,朱聿键都是一个一心北伐,从来没有想过和满清妥协的皇帝,侯玄演望向灵牌,低声道:"我来给你报仇。"

    他站起身来,走到陈子龙身边,冷声道:"看来你还是不肯承认,那你可认识他么?"

    侯玄演话音刚落,被反绑的金声桓被人从外面扔了进来,见到陈子龙,立刻跪着爬过来,大声嚷道:"就是他让我干的,我只是负责前去打苏州,皇帝是他们三个杀得,和我没有关系啊。"

    金声桓也知道,弑君是绝对活不了的,相对来说打苏州,还可以有回旋的余地。所以他毫不犹豫将陈子龙他们的阴谋说了出来,只为了能够有机会活命。

    陈子龙脸色一变,外面的王祥年惊叫一声,跳出来指着陈子龙的鼻子,用尖刺地声音骂道:"你这个狗贼,你还有一点人的心肠么,咱家还以为陛下是被你气死的,原来是被你们给害死了,我的陛下啊。"

    陈子龙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不再害怕了,他也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现在求得只是留一个好名声。让后人以为是侯玄演用武力杀他,陷害他。豁出去的陈子龙站起身来,狡辩道:"你抓了金声桓,他的性命操纵在你的手里,自然可以信口雌黄。我陈某人一生,行的正坐得端,你纵使一时得势,也休想将污水泼到我的身上。"

    侯玄演气极反笑,轻轻地拍了拍手,外面的亲卫又丢进一个人来,满殿的大臣都不认识。**遇等人,如今已经信了七八分,张煌言、路振飞、刘中藻这些权枢重臣,还在观望。毕竟侯玄演说的事情,太过石破天惊了,弑君这样的恶行,整个历史上也没有过几次。

    殿中只有王祥年和陈子龙认出了被丢进来的人,分明就是御医**义。

    **义跪在地上,吓得只知道发抖,面色白如敷粉,两根大腿更是疯狂的颤抖,跪都跪不好了。

    陈子龙吓得面色一变,满朝文臣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见他这个反应,已经了然于心了。

    "这个人,陈大人想必很是熟悉吧?"

    陈子龙方寸大乱,矢口否认:"我不认识他!"

    侯玄演哂笑一声,说道:"你若是聪明一点,就不该这么急着说话,你要是不认识他,他曾经两次进入你的宅子,市井间有的是人证,都亲眼所见,难道是你夫人邀请的?"

    陈子龙一听,悔恨交加,确实自己心绪大乱之下矢口否认,是一着臭棋。

    **义被侯玄演一脚踢道,斥道:"说!把你怎么毒害陛下的经过,一五一十说出来。"

    **义颤抖着,从寝宫给隆武帝看病开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其中的细节清晰,一查就知道真假,根本无法伪造。

    路振飞向前一步,揪住陈子龙的衣领,目呲欲裂:"真的是你们害了陛下?陈卧子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啊!你怎么能啊,我的陛下啊。"

    陈子龙胸中翻江倒海,只觉得脑子里如同万马齐喑,又如同煮沸的汤水,眼前天旋地转。这一世所求为何,这一下尽皆化为泡影。这种人让他遗臭万年,真比死了还要难受,明末多得是平日袖手谈心性,临时一死报君王的废物点心。这些人不是为国而死,也不是为君而死,只是为名而死。

    他站起身来,摆脱了路振飞的拉拽,如行尸走肉一般,突然眼神一亮,起步往殿中的柱子上撞去。

    大太监王祥年,嗨呀一声,用尽了生平所有的力气,快似闪电一般,将他撞倒在地。

    "你竟然弑君啊,陛下将你从县令调到金陵,做了尚书大人,你就是这样报答他么?"马上有亲卫上前,将他牢牢制住,不让他再有机会寻短见。

    侯玄演咬牙说道:"你现在知道死了,你早怎么不死,弑君啊,我真是小看了你们。"

    殿中大臣人人唾骂,纷纷指着他怒骂起来,突然外面闪开一条道路,又有两个人被扔了进来。

    众人一看,竟然是钱谦益和黄宗羲,这两个人在士林颇有声望,殿中基本全都认识。钱谦益一看殿中的情形,行知事情已经败露,脑子一转已经说道:"哼!君主无道,宠信奸佞,唐王本就是外藩,根本没有资格承继大统。我等秉承先帝遗志,要将江山还于血亲近藩,有何不对?陈卧子何必如此?让这些奸佞小人看了笑话。"

    陈子龙眼睛一亮,马上恢复了生机,附和道:"不错,唐王有什么资格继承大统,而且他还多方纵容包庇侯玄演,有没有子嗣存活,我们看他是想把大明江山,拱手让人,这才行此险计。"

    侯玄演听得目瞪口呆,胡八万眼尖,已经看到督帅的鬓角头发都要立了起来。

    侯玄演气到极点,语气反而平和下来,摇头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 生来就是天子

    事已至此,弑君者已经全部被抓,满朝大臣望着侯玄演的眼光,就变了味道。

    无论如何,这个年轻人都要更加的权倾朝野了。

    侯玄演自己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现在有资格继承皇位的,还有点人君模样的,就只有鲁王了。

    鲁王虽然有些任性,但是毕竟是做过监国的人,也是坚定的抗清派,而且自己的手下,很多都是原鲁王的人马。

    张煌言站出来,无视地上的弑君三人,在他眼里弑君者已经不配为人了。迈过步子,凑近侯玄演身边,说道:"督帅,国不可一日无君..."

    侯玄演有心迎回鲁王,又担心他可是自己抓起来的,如果立一个骨头软的,满清一来自己跑了,那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太大了,想来想去犹豫不决。

    一旁的王祥年,心事重重,刚从悲愤中清醒过来。走到侯玄演的身边,欲言又止。

    侯玄演见状,也不愿意在殿上,和刚刚驾崩的的皇帝亲侍走得太近。毕竟满殿的文臣,嘴巴都毒的很,传出什么闲言碎语,不够自己恶心的。

    "陛下遭奸人所害,没有留下遗诏,新君登基不可操之过急。应该深思熟虑,咱们大家商议出一个最合适的结果来。毕竟这个时候,国难当头,错一步就是千秋罪人。"

    张煌言点了点头,默默地退到一边,跪地为皇帝吊丧。

    侯玄演扬声道:"派人晓谕四方,凡是外臣擅**君,藩室图谋自立者,皆视为谋反。本督拼着扬州荆襄不要,也会先杀反贼,为陛下守住朝堂。"

    他吩咐手下,将钱谦益、陈子龙、黄宗羲、金声桓、**义这五个弑君者押回牢中,派重兵看管。然后在殿上,专心为皇帝吊丧。殿上大臣各怀心思,真心实意为皇帝吊丧的,此时恐怕只有几个哭哭啼啼的小太监。这些人自幼入宫伺候皇帝,朱聿键又比较特殊,身边兜兜转转,一直是这几个人,早就形同亲人一般。

    情势终于稳定下来,内官监们开始搭设灵堂、布置宫闱,为皇帝洁体更衣。有资格入殿哭灵行礼的大臣,凄凄惶惶地踏进乾清宫,有泪没泪的抹一抹袖子、哀嚎两声。

    侯玄演终于有机会来到殿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吩咐胡八万将哭成泪人的王祥年找了过来。

    "刚才王公公似乎有话要说。"

    王祥年擦了擦眼泪,愁云惨淡地说道:"国公,咱家算是看出来了,满朝文武就您一个为了陛下好。老奴说句不该说的,您可千万不能迎立鲁王啊。"

    侯玄演脸色不愉,他虽然没有看不起太监,但是也不希望这些人干政。若是这个时候都要跳出来指手画脚,难免将来不好掌控。王祥年为人没有那么精明,完全没有看出侯玄演的变化,继续说道:"那鲁王本是咱们陛下的对头,陛下在福州的时候,经常跟咱家说起,没有一次不是恨得牙根痒痒。陛下驾崩了,要是他登基做了皇帝,一定不会善待陛下的两位娘娘,陛下临终前,可是把皇后和陈妃肚子里的孩子,嘱咐老奴看觑。咱家一个身体残缺的.."

    侯玄演突然拉住王祥年,问道:"你说什么?"

    王祥年脸色一愠,结巴道:"咱家身体残缺.."

    "不是这一句,你说陈妃娘娘怀了龙种?"

    王祥年本来愁绪万千,一听这话,福至心灵。自己看觑不了,可以交给眼前的越国公啊。越国公如此英雄,手下又是兵强马壮,还愁不能照顾好陛下的遗孤么。

    王祥年想到这里,赶紧说道:"陛下这些日子,心怀舒畅,又一次临幸了陈妃娘娘。也是陛下洪福齐天,谁知道就这一次,又怀上龙种了。陛下高兴了好几天呢,光饮酒就比平常多了几次,老奴见了别提多开心了.."

    侯玄演眼看他沉湎往事,哪里有闲心听他唠叨,忙道:"陈妃娘娘有了身孕,为何不昭告天下?"

    王祥年脸色一惨,说道:"庄敬太子早夭,对陛下打击太大了,陛下听说乡间有传闻,怀上三个月不能对人说,这样孩子容易保住。谁知道,今天正好第三个月了,可惜陛下..我的陛下呦.."

    侯玄演看着这个情绪化的老太监,心中一暖,没想到深宫中还有这么一个太监界的清流,虽说唠叨了一点,但是比起钱谦益、陈子龙之流,简直就是人性的闪光点。

    "王公公,陛下待你怎么样?"

    王祥年停止哀嚎,瞪着小眼说道:"陛下待老奴,一点架子都没有,跟亲人一样。老奴早早就没了亲人,陛下去了,老奴心里苦啊。"

    侯玄演嘶的一声,看着王祥年眼珠打转,马上又是一场暴雨,忙打住道:"陛下勤勤勉勉,是当之无愧的大明皇帝,他的子嗣岂能需要别人看觑才能活下来。我看如今的大明其他藩室,庸庸碌碌,不堪为君。不如我们保了陛下遗孤为帝,也足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王祥年双手一垂,瞠目结舌,喃喃说道:"可是,陛下的遗孤还没降生啊..."

    侯玄演恢复了神棍风采,背负双手,豪情万丈地说道:"有些人,生来就是天子!"

    王祥年脸色红晕,要是能保住皇帝血脉,然后做天子,那可真是太好了。陛下九泉有知,不知道得多么高兴。王祥年越想越高兴,越想越兴奋,而且这是个直人,所有情绪都表现在了脸上。侯玄演暗暗点头,这件事成了一半了。

    王祥年心想,我一个老奴无权无势,如何能做的了这样的大事。看向侯玄演的眼光,逐渐热切起来,只有越国公这样的**,才能保陛下遗孤为帝啊。

    想到这里,王祥年五体投地,拜道:"若是越国公能为陛下做成此事,老奴愿意给国公爷当牛做马。"

    侯玄演本想让他配合一下自己,没想到他比自己还上心,这下就不用再跟他客气了。

    "王公公快快请起,我与陛下君臣一场,誓死也要护他血脉为帝。"

    两个人勾肩搭背,走了出来,似乎谁都没有想到,帝子未生,安能辨其是男是女...

第一百九十八章 被托孤了

    "什么?"

    "绝对不行!"

    "太荒唐了!"

    ....

    王祥年宣读完皇帝的"遗愿",瞬间点燃了乾清宫那些半死不活的吊丧大臣,一时间群情激奋。

    王祥年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再加上这封遗诏,明明就是自己刚刚写的,墨迹还未干呢。他刚刚回到后宫,找到梨花带雨的皇后和陈妃,两个娘娘一听,喜从天来。就这样,一封遗诏就在两个女人一个太监,先皇最亲近的三个手里诞生了。

    陈妃毕竟爱子心切,听到外面的吵嚷声,吓得花容失色,小心翼翼地向皇后问道:"这事能成么,妹妹总觉得有些荒唐。"

    曾皇后也心里没底,但是她信任侯玄演,福州行宫的往事历历在目,他浴血持剑守在寝宫,挡住了郑家几万人。最感人的是自愿为质,救出了频死的皇帝和她们。就这样,曾皇后拍着胸脯,鼓励陈妃道:"放心吧,越国公是何等的**,咱们都是亲眼得见的,有他护着咱们怕什么。"

    王祥年也不是个果敢的性子,这时候身为宣旨太监,他就是隆武帝的化身,应该拿出天子的威严来。他现在唯唯诺诺,那些文臣还能不蹬鼻子上脸,谁还把他放在眼里。

    侯玄演倒是确信自己上去宣读,肯定能唬住这些外强中干、咋咋呼呼的文臣。但是自己浑身健全,想要宣旨还差一道工序,侯玄演生性渔色,可离不开自己的小兄弟。

    他冷眼旁观,看着大臣中不断有人往自己这边偷瞄,也知道这些人都在等自己的意思。

    哇的一声,殿中所有人,包括帘子后面的一后一妃,都吓了一跳。

    侯玄演扯着嗓子,嚎啕大哭,扑倒在隆武帝的灵位前,捶足顿胸。

    满殿大臣,包括太监内侍们,都停下了争吵,不明所以地望了过来。

    侯玄演竟然抱起灵位,走到群臣中间,骇的众人连忙倒退,给这个狠人让出一条道路来。

    "陛下啊!我的陛下呦!你睁眼看呐,你尸骨未寒,这些人,就是这些人...就刁难你的宣旨太监,他们不肯听您的遗旨啊,他们安得什么心啊。"侯玄演哭的惊天动地,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遇咽了一口唾沫,面色尴尬,偷偷捅了侯玄演一下。

    侯玄演不为所动,继续嚎啕:"这个张煌言,这个路振飞,都是陛下一手提拔的,陛下您遇人不淑啊,遇人不淑啊陛下,他们跟陈子龙一样,都不听您的话啊。"

    陈子龙那是什么罪过,那可是弑君之罪,张煌言路振飞一听就挂不住了,张煌言厉声道:"越国公把话说清楚,我们怎么就跟弑君者一样了?"

    侯玄演的哭声戛然而止,冷哼一声:"不遵陛下的遗诏,和谋逆有什么区别?"

    张煌言哑口无言,他们都知道遗诏的来路,不一定是真的,但是谁都不敢明说。毕竟这可是皇帝最信任的三个人拿出来的,质疑它不要紧,没有证据被反咬一口,可就够受得了。

    这时候帘幕后面的曾皇后,鼓足了勇气站了出来,一声娇叱:"王公公不要念了,陛下明明写了遗诏,可恨这些大臣在他活着的时候,就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陛下一死,谁还肯听啊,就让我们姐妹二人,随陛下一起去吧。"

    这话一出,满殿的大臣再也不敢有人反对了,这皇后看上去本本分分的一个人,发起飙来太狠了。谁要是这个时候站出来反对,那不是摆明了就是欺负先皇遗孀个未出生的孩子么。

    内阁首辅大学士刘中藻站了出来,叹了口气说道:"娘娘不必如此,我们对陛下也是赤胆忠心,只是事发蹊跷,事先并未听闻陈妃怀上龙种,大家难免起疑。"

    曾皇后一听,马上答道:"这有何难,陈妃身孕已有三个月,现在就可以招御医查验。"

    王祥年缓过神来,吩咐身边的小内侍:"去请御医,把所有御医都请来。"

    刘中藻一番话,说出了大臣们的担心,都害怕这件事从头到尾是个阴谋。

    眼看皇后如此有底气,大臣们倒是相信陈妃确实怀有龙种了,刘中藻继续说道:"陈妃即使有了龙种,谁又能肯定是个皇子呢,万一是个公主..."

    曾皇后一听,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好在她心里有了主心骨,指着侯玄演说道:"陛下临终前说了,越国公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要他做托孤大臣,一切都听他的。"

    在一旁老神在在的侯玄演,嗓子到现在还有点疼,本来正在看着皇后大发雌威,看得津津有味。一听这话,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娘们彪啊。自己本来就是大家怀疑的对象,这样一来,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众人看向自己,眼神又变得玩味起来,就连自己一派的人,眼里也有了不一样的神色。

    但是话已至此,侯玄演总不能反驳皇后,说她说的都是假的,那样前面的事情也就成了一场闹剧。

    侯玄演硬着头皮,抱着灵位说道:"没想到陛下如此看重微臣,微臣虽万死难报此恩。"

    张煌言被他挤兑成和弑君者一样的罪过,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没好气地说道:"越国公先别表忠心,请先回答刘阁老的话吧。"

    侯玄演瞪了他一眼,后者凌然不惧,侯玄演无可奈何,只好搜肠刮肚,想要找个好的回答。

    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灵位,侯玄演恭恭敬敬地将它摆放回原位,大喊一声:"秦禾!"

    秦禾带着亲兵,杀气腾腾鱼贯而入。

    众大臣一看,还以为他要纵兵杀人,吓得往后一退。

    侯玄演抽出秦禾腰间,自己的宝剑,举到半空:

    "先皇隆武帝,德行无亏,临危监国,抗拒鞑虏,是我侯玄演之君主,他的话就是天之旨意。君托孤与我,岂敢不肝脑涂地,以报君恩。我今在君灵前举剑盟誓,北伐军上下保吾皇血脉登基为帝,若有违逆,必以此剑斩其头。"

第一百九十九章 弑君案

    天子驾崩乃是国丧,有一套繁琐至极的流程,从朱元璋一直传到现在。

    但是如今不是太平时节,北方异族虎视眈眈,大片国土至今沦丧,自然不可能让百官丢下手头的工作,来为皇帝治丧。事急从简,刚刚过去三天,百官就陆续开始回到各自衙门,京城军民也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皇宫内,曾后和王祥年紧张兮兮地扶着陈妃,将越国公送出宫门。

    侯玄演看着他们那副紧张地样子,暗暗摇头,一群天真烂漫的人,没有了自己的庇佑,别说保孩子的皇位,想活下去都难。若是真的立了新君,这几个人可都不是受新皇欢迎的人物。

    曾皇后如今还不算太后,因为小皇帝毕竟还没出生,还不可能登基。穿着一身的孝服,没有了凤冠霞被,倒像是民间刚刚丧夫的遗孀。再加上她本来就是老实巴交的性格,一点都看不出正宫娘娘的威风,她看着陈妃微微隆起的肚子,拉着陈妃的手说道:"越国公,我们娘儿三个,可就全仰仗国公了。"

    陈妃和王祥年如同两个木偶,在一旁点头表示同意。

    "..."这俩还不如皇后呢。

    侯玄演拱手道:"殿下放心,谋害先皇的奸贼已经抓到,臣马上就要出去将他们的亲党一网打尽,留下的都是忠臣良将。"他接下来就打算趁着弑君案,来一次清除异己,提前先跟宫里的娘娘透透气,让她们加强一下队友意识,将来真闹大了,一个皇后出来支持,还是很有分量的。

    陈妃双手握拳,攥着皇后的素服,仰着头欲言又止。轻声叫了声:"姐姐。"三个人一起望向她,谁知道陈妃又没了下文,红着脸低下了头。

    曾皇后不耐烦地说道:"什么事,你倒是说啊,等国公出宫了,你跟我们说也没用啊。"

    陈妃鼓足勇气,喃语道:"那个...刘阁老说的,要是妹妹生的,是个女儿.."

    曾皇后和王祥年,一脸担忧地望向侯玄演,显然是要他拿主意。

    侯玄演喉咙轻动,一脸的无奈,伪造遗诏的四个人都在这里,此时他们已经成了休戚相关的一个小团体。这个小团体的成员,目前是绝对相互依赖的,但是眼前这三个,加上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让侯玄演想起一个词:一神带四坑。

    这三个人除了卖萌,基本上遇事就想到找自己问答案。这次是被逼出来的权宜之计,自己也是走一步看一步,毫无头绪。

    侯玄演心底叹了口气,脸上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说道:"这件事容易的很,到时候再说,总之听我安排就行。"

    这句听我安排,深和三个人的心意,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明确的答复,竟然也轻松下来,这心是有多大?那种愁眉顿开,疑云散去的轻松,让侯玄演目瞪口呆。他,羡慕啊!

    侯玄演心里腹诽道:我真想跟你们一样无忧无虑啊,果然只有傻乎乎的人,才最幸福。

    "两位殿下请回吧,臣出宫了。"

    "国公一路辛苦了,快去歇息一下吧。"一后一妃拉着手,走向了身后远处的侍女们。

    侯玄演将王祥年叫到一旁,语重心长地嘱咐道:"王公公,两位娘娘都是女流,就你一个爷们,你可得照顾好他们啊,别忘了先皇的嘱托。"

    王祥年一听他叫自己爷们,本能地挺了挺胸,又听到先皇,更是激动,问道:"国公放心,老奴就是死也不会让人危害到两位娘娘。"

    侯玄演不以为然地说道:"公公一片忠心,固然可嘉,但是你想啊,那些奸人是何等的狡猾阴毒,就连先皇都遭了他们的毒手,若不是被我查出,你们还蒙在鼓里呢。"

    王祥年刚挺直的腰板,又一佝偻,愁眉苦脸地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侯玄演一副大义凛然地说道:"唉,我本来不打算掺和宫闱的事,毕竟好说不好听。这样吧,我派一批人换到宫中做侍卫,公公将你心腹的小内侍、宫女们,稍加嘱咐,也不用让他们做什么,只要将宫中大小事记下来,每日跟侍卫们说一声就行了。"

    王祥年喜道:"还是国公想的周到,老奴替娘娘们谢过国公爷啦。"

    侯玄演颔首谦虚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拜别了这三尊萌神,侯玄演来到宫门外,亲卫们在午门前,披甲执锐神色肃然。

    接下来要打交道的,就是和宫里三个人截然相反的人了,这些人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只可惜力量有所不逮。侯玄演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将钱谦益等人的势力一举瓦解。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股势力在江南有着最易滋生的土壤,江南是他们的根。

    午门外,容貌有些吓人的侍卫张一筒,牵来一匹宝马。侯玄演翻身上马,带着亲卫来到刑部衙门。

    刑部尚书黄斌卿,本是福建舟山人,因为忠于隆武帝朱聿键,等到朱聿键离开福州,郑芝龙自然不肯让他继续占着舟山。郑家的郑彩带兵上门,将他赶了出来,来金陵投奔隆武帝。隆武帝还以为他是忠心耿耿,大为赞赏,提拔他做了刑部尚书。

    黄斌卿也仗着自己是皇帝心腹,一向骄横跋扈,欺压同僚祸害百姓。隆武帝虽然是个好人,但是也有他的缺点,他实在没有多少心腹。这个黄斌卿的恶行,也就让他纵容包庇了下来。

    历史上南明打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个人就守在舟山,专门杀鲁王系的将士。

    今天是他第一天回到刑部,听到属下说大队人马来了,匆忙赶了出来。看到是侯玄演,黄斌卿不敢怠慢,迎上去疑惑道:"越国公,来我这刑部衙门有何贵干?"

    "提审弑君者,清除余党。"

    黄斌卿眼色一亮,清剿余党,这可是个肥差啊。钱谦益、陈子龙都是江南望族,他们的亲友故旧,哪个不是家财万贯。自己身为刑部尚书,这个机会怎么能让给别人。他马上大义凛然地说道:"越国公费心了,本官既然为刑部尚书,这件事义不容辞,这就召集刑部人手,开堂会审。"

    侯玄演哈哈一笑,这个姓黄的累累恶行,早就被潜象营报给自己,就压在苏州书房的卷底。本来没有时间收拾他,也不想为了他和隆武帝闹翻,现在他竟然还要伸手,简直就是不知死活。要知道,这个弑君案,是自己最重要的一步,就要肃清江浙一带所有碍眼的人,你竟然还想要独揽。

    "姓黄的,有人告发你和陈子龙交往甚秘,你这个刑部尚书已经被我撤了。来人啊,押回大牢,严刑拷打。"侯玄演身为托孤重臣,虽然是假的,但是权威不亚于伪清的多尔衮。毕竟多尔衮身边还有个小顺治呢,自己这边...皇帝还在娘胎里呢。

    黄斌卿肠子都悔青了,被人架起来就往刑部走,双脚离地大声喊:"国公爷,我说笑的,我不审啦,别审我啊...啊,本官冤枉啊,冤啊,啊~"

    刑部内其它官员,看着这一幕,心里怦怦乱跳。一言处置一个尚书,这个越国公分明就是要趁着弑君案,大开杀戒。

第二百章 死亡名单

    提审弑君案,可笑的是根本没有人在乎那五个主犯,他们的一切都不重要,被关在刑部大牢至今还没有被审讯。

    潜象营江南统领赵元华,站在侯玄演的身边,一个个的家族、人名从他的嘴里说了出来,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宁波府谢家,私自走船,与郑芝龙勾结,向来隐匿商税不缴;金华府温时复,暗中撺掇百姓抗税,蓄养亡命之徒,疑与金华府一税吏之死有关..."

    躺在椅子上的侯玄演,双目微合,竟然有轻微的鼾声传来。从金声桓夜袭苏州,到现在已经有三天的时间了,他基本上没有合过眼,只有深夜小憩一会。

    赵元华的声音戛然而止,轻轻地挪动脚步,想要出去,让侯玄演小睡一会。

    侯玄演睁开双眼,问道:"怎么停了,还有呢?"

    赵元华止住脚步,转过身来,轻声说道:"督帅要不要歇息一会。"

    侯玄演抬眼一看,外面阳光明媚,才正午时分,摆了摆手说道:"这些商人做起来不必太绝,这一次先杀大半,留下几个下次再收拾。要是把他们逼急了,我们在浙东兵力不足啊。和郑芝龙有联系的那几个,这次先放过他们。"他伸了伸手,赵元华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只听侯玄演低声道:"等我杀郑芝龙的时候,再收拾他们。"

    赵元华点了点头,很聪明的没有问什么时候对郑芝龙动手,该说的时候侯玄演一定第一个告诉他。

    侯玄演脑子已经不是很清醒,刚才差点睡着,晃了晃脑袋说道:"先处置犯案官员。"

    赵元华点了点头,从案上熟悉地抽出一分卷宗,说道:"督帅,都在这上面了。"

    侯玄演接过一看,密密麻麻地蝇头小楷,逐条标注着一大批官员的性命、籍贯、履历、再往里面是用朱砂圈注地事例。

    当先一个就是原户部尚书侯恂,以及他的儿子复社侯方域,几次三番聚合狂士文人,作诗写词讽刺谩骂侯玄演。

    侯玄演笑道:"这个侯方域我倒是知道,听说和一个叫李香君的打的火热,还被写成了话本。他可有其他恶行,要是仅仅骂我几句,倒是罪不至死。"

    赵元华神色一厉,阴测测地说道:"复社哪有清白的人,陈子龙就是复社领袖,没有他们造势,陈子龙还在吴江县做县令呢。"复社因为陈子龙,这一次算是要倒霉了。潜象营早就将他们列为重点对象,有了机会,赵元华并不打算放过。

    侯玄演不在乎别人骂他,但是却恨这些人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大局祸害国家。他们可以编造出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为自己的行为,数经论典寻找道德支撑,但是却改变不了一个现实,就是他们把大好河山拱手相送。

    侯玄演一目十行,又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名,吴六奇。

    这位被金庸写成图谋复国的汉人总督,此时正在浙江做副总兵。当初侯玄演在后世看书,看到鹿鼎记里的吴六奇的内容,还去查阅了一下。结果被恶心的不行,这明明就是一个铁杆汉奸,不知道金庸把他写成一个民族英雄,让好多不明真相的汉人,去崇敬一个大汉奸,这是何居心?

    后世的历史上吴六奇会在三年后率部降清,并在潮汕等地区实行"禁海策"、"片帆不得下海",大肆屠戮潮汕海民,死难者数万人不止,因此得到顺治的破格赏赐,授挂印总兵官左都督、太子少保、晋少傅兼太子太傅。

    侯玄演轻轻合上卷宗,心中升起一丝不忍,但是很快就烟消云散。或许等赵元华走出这个门口,就有几百个家族遭遇没顶之灾,但是总好过让他们继续活着作威作福,将汉家社稷葬送。

    侯玄演也有恻隐之心,时常心慈,但是还从没手软过。面对着几次汉奸家眷,他都心生恻隐,但是毫不犹豫的杀了。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是存在着因果,享受过什么样的待遇,就要承担这些责任。

    刑部如今已经变陈了潜象营的营地,刑部官员在一旁协同判案定罪。一个小兵进到堂中,拱手道:"督帅、统领,在陈子龙家中,又搜出许多往来书信,其中多有辱骂督帅、破坏商税、结党营私的内容。"

    侯玄演无奈地笑了笑:"老子十天有九天是在前线跟清兵厮杀,这些人倒好,每天都盯着我,恨不得我早死。他们也不想想,我要是死了,他们也没有好日子过。"

    赵元华哂笑道:"这些君子们以为,把北伐军交给他们,他们可以比督帅做的更好呢。"

    侯玄演乐得前仰后合,站起身来,神清气爽,几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你这个笑话不错,提神!"

    赵元华难得露出一丝人类应该有的感情,轻声道:"督帅,您还是歇息片刻吧,这些人交给我们就行了,这些事我们比督帅在行。"

    侯玄演跟他对答这么久,困意渐渐散去,他也知道这是累过头的表现。有时候困意袭来没有睡着,就会有这么一段时间,睡不着觉还特别的累。这种时候,即使强行闭眼躺着睡着了,也是浅睡眠,睡一天也不及平日里半个时辰。醒来还会头晕脑胀,浑身乏力。

    侯玄演抓起马鞭,呼了口气:"不睡了,去陈府看看书信,见识一下复社鸿儒们的文采。"

    陈子龙作为主犯之一,而且是唯一的朝廷大员,他的府邸早就被团团围住。陈府内人人惊惧,他们并不知道家主的所作所为,只知道陛下驾崩了,家主前去吊丧,还没有回来。外面的百姓都已经知道了,陈子龙是弑君者,但是被围起来的陈府,与世隔绝一般,连鸟都给不进来。那些一言不发的白缟裹身的士兵,自然也不会和他们多说。

    等到侯玄演来到陈府,进来的时候,府里陈家的家眷,已经被收押天牢,只剩下一群奴仆,继续的生火做饭,供这些大头兵吃饭喝水。奴仆们人人都如同末日一般,惶恐不可终日。

    其中一个小丫鬟,咬着唇珠,下定了决心,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交到了一个看管她们的士卒手里。

第二百零一章 这个误会大了

    小丫鬟巧儿从怀里掏出钱谦益的书信,交到了侍卫的手里,侍卫顿时如获至宝。

    钱谦益那可是弑君主犯之一,说不定就是什么重要的证据,赶紧乐颠颠地前去长官江把总那里领赏。长官一听是钱谦益的书信,喜笑颜开带着就去找秦禾领赏。

    秦禾此时正陪在侯玄演身边,拿了书信找侯玄演请赏来了。侯玄演此时正在陈子龙的书房里,翻阅着他的书信,果然有一些将自己骂道狗血淋头的。

    秦禾推开门进来,见到侯玄演正在翻信,心道督帅很重视这些纸啊,看来这次奖赏有戏,忙一脸堆笑地上前说道:"督帅,这里还有一封,是钱谦益的。"

    侯玄演撇了撇嘴:"文章宗主的辞藻,应该很是华丽吧。"

    秦禾笑道:"跟您一比,差得远了。"

    侯玄演哈哈一笑问道:"你看过了?"

    秦禾理直气壮地答道:"没有,标下隔着信封就看出来了。"

    拆开信封,侯玄演轻声念道:"休书?"往下一读,竟然是休掉续弦柳如是的休书,再看日期应该是很多天以前就写好了。

    柳如是在后世的名气大了去了,也是个有些气节的女子,侯玄演笑了笑,说道:"钱宗主爱妻之心,真是感天动地,我就成全了他,柳如是既然已经被休了,就从犯官亲眷里移除掉好了。秦禾,你亲自去大牢里,把人放了吧。"

    秦禾挠了挠头皮,问道:"柳如是?谁是柳如是,陈府的家眷都是我一个一个按名册抓的,里面没有这个人啊。"

    侯玄演说道:"这是钱谦益的夫人,就在这陈府,你没抓么?"

    秦禾脸色一红,说道:"标下并不知晓,标下是按照花名册抓的..."

    侯玄演疲累之下,有些心烦气躁,骂道:"行了,别强调你按照花名册抓的了,我又没说你什么,真是絮絮叨叨的烦人,在院子里找一找,把人放了就是了。滚吧,老子累得要死,要先睡一觉,少他妈在这絮叨。哦,对了,让人给我捎点吃的来。"

    秦禾无端挨了一顿骂,更别说奖赏了,灰溜溜地走了出来。旁边的把总一脸谄笑,搓着手说道:"怎么样,秦统领,督帅可赐下什么?"

    秦禾终于找到了一个替罪羊,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骂道:"督帅赐没赐我不知道,老子先赐给你一巴掌!为了一个娘们,害的老子挨骂,麻溜地滚去内院,找到一个叫什么柳如是的,把人放了。这可是督帅安排下来的,办不好我再赐你几十个巴掌。"

    上行下效,这个把总挨了一巴掌,找到那个小兵劈头就是一耳光。

    小兵捂着脸颊,委屈巴巴地道:"这怎么没有赏赐,还要挨打?"

    "为了个娘们害得老子和秦统领,都挨了不是,快给我滚去内院,找到一个叫柳如是的,把人放了。"

    小侍卫放开脸颊,脸上顶着个鲜红的巴掌印,捏着下巴分析道:"为了一个娘们?难道这个人跟咱们督帅有一腿,不然督帅那么狠辣一个人,你见他什么时候开恩放过人了?"

    江把总顿时来了兴趣,展开了热烈的讨论,越说越觉得大有道理。"这样一来,倒是不能太过随意,来啊,咱们一起去后院,把人恭恭敬敬请出去。"

    七八个侍卫,跟着江把总,笑嘻嘻地来到内院。现在他们在这些内院的丫鬟嬷嬷们眼里,就跟天一样的人物,奴颜婢膝地把他们请了进去。

    挨打的小侍卫,眼尖认出了交信的小丫鬟,拽着她就去找柳如是。

    陈府的内院房屋,布置优雅华贵,立地棂窗恨不得齐着屋顶,雕花饰秀,均是昂贵的红木制成。

    其中一间房内,一袭素月白花长裙的柳如是,托着腮坐在案前,面色憔悴,病恹恹的满脸都是愁绪。想到刚刚和夫君重逢,有遭此大难,她还不知道钱谦益犯罪了什事,只知道外面的人马,是越国公侯玄演的手下。这分明就是朝中争斗,自己的老爷败下阵来了,柳如是死死忍了两目伤泪,自己成日里凄凄惶惶,黯然神伤。

    突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七八个大头兵涌入房内,柳如是又羞又怒,俏目含威,娇叱道:"你们要做什么?"

    江把总和一众小兵进到房内,一眼望去,都愣在原地。美人儿香泣凝露、楚楚动人,他们一看之下都心神摇曳。江把总最先反应过来,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他唯恐自己失态被传出去,边抢先训斥手下:"你们一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督帅的女人也敢乱看,谁再看我把他眼珠子挖了去。"

    小兵们噤如寒蝉,都转过身去,江把总笑道:"姑娘可是柳如是?我们督帅说了,让你..."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柳如是打断,怒骂道:"我哪里也不去,你们给我滚出去。"

    柳如是虽然愠怒,本来也不敢跟他们较真,但是听到什么督帅的女人,顿时大怒,感觉受到了羞辱。那个侯玄演竟然这么不要脸,朝中争斗胜了就要***女么?听到那个领头说督帅让她...马上会错了意,愤然拒绝。

    江把总一看,她如此嚣张,更加笃定这是侯玄演的禁脔。陪笑道:"夫人您愿意留在此处,就留在此处,想走随时能走。"说完带上门,逃也似的带人离开了内院。临行前还在外面高声吩咐内院的丫鬟们:"这位想要什么,都给我伺候好了。"然后跟侍卫们招呼道:"她想出去不许拦截。"

    柳如是越听越急,她虽然是青楼出身,但是却不想继续以色侍人。尤其是不想成为别的官员的战利品,自己虽然命苦服侍过多个男人亏了德行,但是自己也不想沦为一介性1奴。

    柳如是拿出剪刀,对着镜子,就要自杀以躲避被辱。看着镜中娇靥花颜,突然想到了鬓髪皆白的钱谦益。钱谦益将她宠到了天上,给了她一个青楼女子梦寐以求的地位。

    "唉,左右不过是残枝败柳,既然决定了要死,不如用这副皮囊,换回夫君的性命。"

    想到这里,柳如是强忍着怒意和恨意,对镜自妆,内心的凄苦已经到了极处。想到即将发生的事,又想起钱谦益来,简直是心在沸油里煎炸一般的苦痛。她此刻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含羞忍辱,只等强颜镇定,换了一套雪色肚兜,外头罩定了石榴花裙,打开房门。

    丫鬟们惊讶地瞧着她,打扮的妖娆别致,却是一副慷慨赴死的神情和气势。

    柳如是横眉冷对,冷声娇叱:"带我去见侯玄演!"

    守门侍卫吞了一口口水,默默地在前面带路,将她领来了书房前。

    守在房前的侍卫,都是侯玄演的亲兵,哪里不知道他的渔色的毛病。一看之下,心领神会,默默地让开了路。

    柳如是推门而入,看到侯玄演仰在书房的小床上,这个淫棍竟然已经上了床....柳如是死死忍了两目伤泪,转身关上了房门。

    房门的声音惊醒了浅睡眠状态的侯玄演,他只当是自己吩咐秦禾带来的午饭,拍了拍床中间的小桌,含糊道:"这里。"

    柳如是心头又是一番晦涩滋味,都是些胡乱念头:罢了,都到了这一步,我只当时被鬼压身了。

    美人含羞忍辱,慢慢上前,来到床头。一副楚楚凄凉模样儿,竟然比往日更添风流姿态。

    侯玄演实在困乏极了,也不睁眼,伸手就去摸饭。使劲摸了摸,却怎么都找不到,侯玄演怒道:"放过来啊,一点眼力见都没有,难道要老子自己动?"

    柳如是自悲自哀的欲死之心,都再也压制不得,满满的简直要溢出来,为了夫君还是默默地把娇躯靠了上去。侯玄演浑然不知,刚伸手一摸,柳如是一时被触得浑身酥麻,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脸色顿时雪白转了晕红,几乎要唬得要惊叫出声来,心头一片惊急羞辱满腔满怀。

    侯玄演也吓了一跳,眼睛徒然睁开,习惯性就要往腰间拔剑。这一切看在柳如是眼里,倒像是他摸像自己的腰带,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珠泪滚滚落下。

    他一摸才发现,自己今天没有佩剑,好在眼前只是一个看上去没什么威胁的美人儿。饶是如此,侯玄演还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柳如是到此,已经坚定了自己必死之心,只求今日受辱之后,能够换回夫君性命。她轻轻一扯罗裙衣带,那衣衫贴着她柔滑的肌肤悄然落下,除了贴身的亵衣,不着寸缕。

    侯玄演呆在原地,好美的女人啊,这真是上天创造的最完美的身体。他冷哼一声,用案上马鞭挑起她滑落的衣服,裹住了让自己心旌神摇的曼妙身躯。

    柳如是睁开眼,看着这一切,眼前的年轻人一副看透一切的睿智样子,竟然冷眼瞧着自己,哂笑道:"你是陈子龙的家眷吧,陈子龙犯得是弑君之罪,你以为我会为了女色,饶他性命?你太小看我侯玄演了!"

    柳如是满腹的滔天恨意,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淡了,她已经不把自己当活人看了。美人儿眉梢眼角,慢慢平静下来,凄然一叹:"我就是柳如是,你不就是想要我么,你怎么羞辱我我都配合你,只求你饶过我夫君一命。"说完跪倒在侯玄演的脚边,果真如同最温驯女奴一般。

    侯玄演满头问号,自己不就是睡了一觉,难道失忆了?他坐到床头,傲然说道:"原来是柳大家,你起来吧,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你以前的夫君,钱谦益伙同陈子龙、黄宗羲弑君,已经被我捉在牢中。我侯玄演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绝非如此下作之人,***女这种事,我,不屑为之!"

    柳如是惊恐地抬起头,看着高光伟正的侯玄演,辩解道:"钱郎是我的夫君,不是前夫君,就算他犯了死罪,我也绝对不会离开他。还有,他怎么可能弑君,你们要争权夺势,随便给他安排一个罪名就是了,何苦要赶尽杀绝,他全家老小半年前就都被你杀了啊。"

    侯玄演掏出休书,扔到地上,冷声道:"若不是犯下弑君这样的罪过,他会怕到提前写下休书?你不是蠢妇,他是个什么货色,你比我清楚。快穿好衣服走吧,念在你曾劝他殉国的份上,我保你一命。"

    柳如是拿起休书,心中万念俱灰,这封休书既然是早就写好的,那么夫君弑君的罪名,恐怕不是被人陷害的。那可是弑君啊,天下再也没有人能救他了。又联想到这些时日钱谦益的反常,柳如是还一直以为,他是刚从北面逃回来,心绪不安呢,谁知道他竟然在谋划弑君。柳如是苦笑一声,或许在他心里,权势才是最重要的。想到自己今天的这番送上门给人侮辱,被人义正辞严地拒绝,柳如是臊的脸色猩红,站起身魂不守舍地逃离了书房。

    柳如是刚到书房,早就有人通知了亲卫统领秦禾,提着饭准备来送的秦禾,马上当机立断,吩咐厨房做一些大补汤之类的。见到她这么快就走了出来,而且脸上泪痕宛然,凄楚动人。

    亲卫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道:"督帅这下跌份了,不过也是,这种女人谁都坚持不了多久,督帅也不能免俗啊。"

    "看来督帅有些恼羞成怒,你看把人家打的,梨花带雨。咱们这几天也要小心点,别让触他的眉头啊。"

    一直冷着脸,酷酷的侯玄演,终于长舒一口气。卿卿揪了揪胯下的衣袍,让自己难受得轻一点。

    妖孽啊,真是妖孽啊,这个女人真是一个绝世尤物。自己所拥有的几个女人,恐怕都比她稍逊一筹。生平所见,也只有秦淮河上的卞玉京,能够压她一筹。那卞玉京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俏媚入骨,想到这里,侯玄演又是一阵难受。

    这时候秦禾弯着腰,笑的跟个老太监一样,提着饭盒进来了。

    "嘿嘿,督帅饿了吧,这事耗费体力啊,标下特意给您准备了几分大补的。"

    一声惨叫之后,秦禾捂着脸颊退了出来。那个小兵面带得色,低声道:"你看我说什么来者,秦统领就吃亏在没有经验,这下成了出气包了吧。"

第二百零二章 佛也发火

    "今天本该是大婚的日子..."

    侯玄演坐在刑部大堂前,一道道地划着朱砂,嘴里还念念有词,金陵城已经是血气冲天。

    不止是金陵,江南的闹市处处都是监斩官,一场仅次于洪武朝、永乐朝的大清洗,在江南展开。

    复社几乎是遭了灭顶之灾,经常参与各种饮宴,写诗作赋嘲讽时政,为抗税豪商张目的,一个不留。

    三天的时间,嘈杂的江南噤了声,原来东林人不是杀不怕,而是见血太少...

    侯玄演悲哀地发现,这些人真的是最没骨气的一群人,平日里一个个高谈阔论,张狂恃傲,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当屠刀真的举起,竟然连一点反抗都没有。而且这些人往往不事生产,杀一批对民生毫无影响,除了青楼的生意下降很多。难怪康麻子祖孙三代,杀得兴起,隔三差五就出来收割一批。

    江南这些文人,在清朝时候真是越杀越老实,到后来歌功颂德,生生吹捧出一个康乾盛世。是什么让一群专业喷子,专职做了歌功颂德的宣传手,是爱么,是责任么。都不是,屠刀而已...大明的皇帝可以容忍他们,于是他们将骂皇帝作为一种荣耀,你看,我连皇帝都敢骂。满清可不理这一套,你跪地的姿势不对,我都要砍了你的头,骂我?不好意思杀你九族。

    侯玄演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明日行刑的都已经勾划完毕。侯玄演提起笔,匆匆写就一篇家书,好言安慰自己没过门的妻子,让亲兵送到苏州。国丧期间,百日之内,是不能婚嫁的。想到自己温婉可人的黄嘤嘤,明明武力爆表,可是要多乖巧有多乖巧,侯玄演就有些心猿意马,将来不知道能解锁多少姿势呢。

    来到堂外举目远眺,蓝天白云一片朗朗乾坤。

    襄阳的堵胤锡,带着帐下几员大将,在襄阳府接旨。

    这是一封很奇特的旨意,以皇帝名义发出,实际上皇帝还未出生。

    行使摄政权的侯玄演,加封了忠贞营所有将领。堵胤锡加封太子少傅,李锦为从三品怀远将军,高一功为正四品明威将军,袁宗第等大将也都各自晋爵。

    堵胤锡神色复杂,金陵巨变他已经有所耳闻,隆武帝是他理想中的君王,但是立一个未出生的孩子,还不知男女的皇家血脉为帝,堵胤锡十分不满。

    但是他毫无办法,手下忠贞营将士虽然多,自己指挥他们打清兵毫无问题,让他们造侯玄演的反,自己恐怕指使不动。望着众将一个个喜上眉梢,根本没有人为皇帝驾崩有一丝的悲色,堵胤锡的眉心皱的更紧了。这些人的粮草辎重,全靠侯玄演提供,而且屡次施恩,只怕侯玄演在他们心中,比自己分量还重。

    长沙府内,王夫之以下,也都是长吁短叹。他非常了解自己的好友黄宗羲,弑君这件事八成是真的,无论是何理由,弑君都是无可饶恕的罪过。侯玄演的清洗看似酷烈,与这个罪名比起来,根本就已经很仁慈了。真要是洪武时期,有人弑君就算没有成功,恐怕连邻居都杀光了。湖广这个侯玄演手里第二重要的地方,总算是勉强稳定下来。

    而出人意料的是,福建方面也是毫无动静,谁都知道侯玄演和郑芝龙不对付,还曾经跑到人家地盘上,把皇帝抢了出来。这一次侯玄演在江南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福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侯玄演最怕的就是郑芝龙在福建扶鲁王登基,那样一来一场艰苦的内战,将会不可避免。而且最有意思的是,鲁王一脉的大将,现在都在自己麾下。郑芝龙只是派人到金陵吊丧,浑然没有表态,也没有调动兵马。饶是如此,侯玄演还是不放心,将孙嘉绩、钱肃乐调回浙江,张名振的水师也是随时待命。

    侯玄演望着蓝天白云,长舒一口气的时候,一匹飞马奔入金陵。

    很快面色铁青的赵元华,带着一封密信,来到刑部。

    侯玄演背着双手,站在堂前,正好看见他:"这么急赶来做什么?"

    赵元华站直了身子,略一犹疑,直言道:"督帅,两广总督丁魁楚,广西巡抚瞿式耜等拥立永明王朱由榔于广东肇庆监国。以丁魁楚为首席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瞿式耜为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左侍郎管尚书事,吕大器以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掌兵部。他们还下了伪诏,已经北上前来金陵了。"

    瞿式耜一直就不肯认同隆武帝,封他做官他都不入朝,这下隆武帝死了,听说侯玄演还要保他未出生的血脉,瞿式耜简直气炸了。在他看来道统比天还大,也顾不上北方还在沦陷,多方联络,终于在两广做下了这件大事。

    侯玄演的好心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想到就连郑芝龙都能看得出,这个时候不能内乱,这些鸟人竟然还要**君。

    他捏着剑柄,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哀乐。

    赵元华试探道:"督帅?"

    侯玄演在心里推演了一遍两广局势,成竹在胸,我有长沙府的湘兵,养兵千日是时候试试成色了。这点小事想让老子生气,我不气,不气...侯玄演为了自己的身体大计,决定锻炼自己的心性,跟这群王八蛋生不起气,早晚被他们活活气死。

    这时候,又有一个潜象营的副统领,匆匆赶来。来不及跟赵元华客气,他张嘴就道:"广东布政使顾元镜,侍郎王应华、曾道唯、何吾驺等人拥立先皇之弟唐王朱聿讁为监国,以都司署为行宫,号称绍武政权。"

    呵呵,区区两广化外之地,杀一个是杀,顺手荡平两个也毫不费力,老子不跟你们生气,不气..

    佛系越国公双目微盍,面带有些假的微笑,迎着春风陶冶心性。两个潜象营的杀人不眨眼的统领,愣在原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督帅,不会是气疯了吧...

    "禀报督帅!楚府通城王次子,镇国将军朱容藩自称天下兵马副元帅,在夔州临江宣称监国。"

    "他妈的,没完没了是不是?"

第二百零三章 忠与不忠

    文渊阁内,兽炭烧得通红,侯玄演觉得有些热,站起身来,推开窗户,窗外草皮上,嫩尖湛绿新芽,春风拂面让人心旷神怡。

    内阁首辅刘中藻端坐在案前,和其他两个大学士张煌言、路振飞都是一脸的苦大仇深。

    刘中藻叹了口气,说道:"越国公,西南一下出了三个监国,分明就是不把我们朝廷放在眼里。丁魁楚、翟式耜拥兵不下二十万,还有西南各种土司的狼兵,实力不容小觑啊。长沙府的湘兵招募到现在,也不过才半年时间,如何能够平定叛乱。"

    刘中藻说完,转向张煌言,说道:"玄著,你说话啊,湘兵是你招募的,你最清楚了。"

    张煌言一阵惭愧,湘兵虽然是自己一手招募、操练的,但是其中的运作,自己也不甚熟悉。但是后来长沙反击战,倒是打的让人眼前一亮,浑然不像一支新军。可是派到两广独挑大梁,张煌言心里也没底气。

    张煌言毕竟是湘兵营的第一任总兵,见到刘中藻言语之间,颇为轻视湘兵营,心底也有些不忿。可是他年纪最小,能够入阁,全靠这次大清洗,把他前面的都杀完了。内阁中最讲排资论辈,所以张煌言也不敢得罪刘中藻,模棱两可地说道:"湘兵倒是悍勇,就是不知道,这一次表现如何。"

    刘中藻一听,这话跟没说一样,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侯玄演背对着三个大学士,朗声道:"不然呢?扬州荆襄都是重地,抽调兵力南下,那是玩火。厚土营更不能动了,谁知道山中那三顺王没什么时候出山。我已经调吴胜兆守住赣州,只要赣州在手里,两广就相当于被捏住了喉咙,根本不足为虑。我听说永历和绍武,现在已经刀兵相见,打得不亦乐乎。"说到这里侯玄演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些人实在是太奇葩了。自己还没出兵,两个叛乱割据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和这样的人为敌,简直不要太愉快,真难想象以前这些人没自立的时候,竟然都是自己的队友,每次想起来侯玄演你就后怕不已。

    侯玄演继续说道:"再说那两广之间,重峦叠嶂,尽是山陵。让江南浙兵前去,实力难免大打折扣。湘兵就不同了,他们的故乡也是山区,在两广作战不会受到那么大的影响。"

    路振飞摸了摸胡须,说道:"话虽如此,可是这主帅人选,是不是太过儿戏了。夏完淳才一十七岁,统帅三军独自作战,总让人不甚放心,不如派一个老将前往,方能万无一失。"

    张煌言点了点头,深表赞同,而且跃跃欲试想要请缨。

    侯玄演马上说道:"无妨,夏完淳跟着我南征北战,苏州城开始就无一战缺席。朝中哪个武将战绩,也不如他出众,让他去我放心。"

    张煌言脸色一红,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镇江一战他输给穷途末路的洪承畴,至今是他的一块心病。单论战绩,他确实不如夏完淳。

    刘中藻心底暗暗叹气,如此一来真的得胜了,两广肯定也会如同湖广一般,被眼前这个年轻的国公牢牢掌握了。皇帝未出世,文渊阁如今就是天下权利中枢,由侯玄演暂行摄政之权,三个大学士辅佐,处理天下政务。就这样,夏完淳挂帅,率领湘兵营和风字营,讨伐两广两个自立政权的命令,就从文渊阁发了出去。

    夏完淳领兵从长沙府出发,出了龙虎关,三战三捷。不到七天就将翟式耜和他手下的桂兵围在了桂林城中。

    桂林城头,翟式耜望着城下的兵马,眉头紧锁。从湘兵过了龙虎关,他就向丁魁楚发出求救信号,已经过去七天了,永历小朝廷毫无动静。所谓的兵部尚书吕大器,干脆吓得装病,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装病了。当初崇祯帝让他剿匪,就曾把这位老东林吓得卧病在床一个月,坐视李自成横扫河南。

    夏完淳望着城楼上稀疏的守兵,心生不忍,这要是被抓到金陵,翟式耜估计难逃一死。翟式耜虽然不肯承认隆武帝,时常在广西闹革命,但是在夏完淳眼里,这是心向大明的好官,至少他气节是有的。

    "拿笔墨来,我要写一封劝降书,你们射倒城中。"

    随军而来的洪一浊,一向负责提供各处情报,所以一直跟在夏完淳身边。听了这话,不解地问道:"桂林指日可下,写什么劝降书?"

    夏完淳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说道:"督帅最恨的,就是翟式耜这样的在我们身后扰乱伐清的势力,要是武力破城,翟大人断无活路。"

    洪一浊眼色一寒,说道:"这种人死了,才真是大快人心。"

    夏完淳自知失言,放弃了写劝降书,伸手一挥,令旗招展万马千军涌向桂林。

    桂林城很快淹没在嚎叫的漫天湘兵中,如同风雨中的一艘小舟。

    翟式耜领着最后的亲兵,且战且退,退到了衙门。门外就是眼里放光,等着捉到他们请功的悍兵。湘兵营奖罚分明,赏赐极为丰厚,若是能拿到对方主将,就可以一步登天,青云直上。

    翟式耜颓然坐在堂中,提笔写下一首绝命诗,就被冲在最前面的湘兵们抬起哄叫着押往中军主帅处。

    从容待死与城亡,千古忠臣自主张。三百年来恩泽久,纵死犹带满天香。

    ....

    至于那个楚王后裔的宗室夔州临江的朱容藩,侯玄演直接下令四川巡抚马干,派兵剿灭。

    四川巡抚马干手底的川兵,战斗力不容小觑,他们从张献忠手里夺回了重庆,而且屡次威胁到成都。只是在这些川系将领心中,把张献忠赶出去才是头等紧要的事。

    张献忠如今正在汉中和鳌拜鏖战,侯玄演几次下令,让马干管制住他的手下,不要在这个时间偷袭成都了。

    马干阳奉阴违,表面上出兵镇压夔州临江的朱容藩,实际上暗中折返,派手下大将曾英领兵去打成都,连下成都府周遭郡县,只用了两天就兵临成都城下。张献忠临走时,留下了张文忠守城,靠着固若金汤的成都府,勉强抵挡住悍将曾英的日以继夜地攻打。

    蜀道难,难如上青天。相对闭塞的消息,已经侯玄演和朝中大臣的掉以轻心,一直也没有察川中异常。

    朱容藩则趁此机会,在战火连天的川贵招兵买马,羽翼渐渐丰满。

    就这样,在四川张献忠、马干、朱容藩、鳌拜四方势力混战起来。

    四川局势,日渐糜烂...

第二百零四章 船坞承包制

    天下苦寒在北方,金陵城中,春风已经悄然吹到。

    侯玄演满面春风,笑声不断,身旁全是金陵城中的豪商士绅。

    抗税豪门尽被清洗,他们留下的产业空缺,很快就被那些听话的家族取代。江南商税又上一台阶,今日越国公广下请帖,邀请他们共游金陵,以示庆祝。

    吴济坤捐了三十万,赈济北方逃来的难民,侯玄演一看见他就跟看见亲人一样,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其他人眼热的很,都憋着劲想要回去后咬咬牙,也买一个这种待遇。

    吴济坤是地道的金陵人,每一条街道都很熟悉,笑着跟侯玄演介绍道:"督帅,你看前面,那里就是本朝永乐年间,郑和郑公公造宝船的地方,以前叫做龙江船厂。"

    侯玄演抬眼望去,只见前面有七条人工开掘得笔直得宽河只通向长江中来,七条河彼此距离还并不太远,看上去颇为壮观。

    "永乐气象,果然名不虚传。"侯玄演望着这大手笔,抚掌赞叹。永乐帝的气魄就是不一样,留下的东西随便哪一样,都有一种浩大的感觉。让人看一眼可以想象到,当时的大明强盛到什么地步。

    侯玄演兴趣顿生,说道:"早就听说当时咱们的宝船,冠绝天下,原来都是从这里造出来的。走,过去看看。"

    吴济坤神色略有些尴尬,但是看到侯玄演兴致勃勃,还是跟着他往前。

    漫步来到船坞内,与外面远观的壮阔景象,完全不同。塘连接处出现几坐船坞,每坐船坞宽度从十丈到三十丈不等,长度均有一百六七十丈。船坞内空空荡荡的一艘船也没有,坞上有水闸、木桥、石城,不过看来到处杂草丛生,荒荒凉凉。

    在船坞中间,倒是有不少顽童,在这里嬉戏玩耍,他们都是船匠的后人,过的一看就能看出很是清贫。等着一双双眼睛,望着这些不速之客。

    侯玄演意兴阑珊,此时不用介绍,也知道这个地方荒废很长时间了。

    吴济坤苦笑一声,说道:"造船的工匠,都是父传子,子传孙,一辈子下来,饭都吃不上。只好去找一些小作坊,偷偷做些木活。"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看侯玄演,这一切也不加伪装,尽入侯玄演眼底。

    侯玄演展颜一笑,说道:"我说今日游江,你怎么带着我钻到着荒凉到草木横生的就船坞来,哈哈,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吴济坤是何等人物,他早就看出越国公开明的很,对这些新兴事物非常支持,从上次的纺车就看得出来。他也不加隐瞒,笑了一声,说道:"国公,这处船坞虽然荒废,但是还有许多工匠,保留着先人的手艺。如今在松江府往来的船只,根本不够用的,为何要放着好端端的船坞,让它长水草呢。"

    侯玄演立住身子,后头一看,身后的商人们人人眼中都怀着希冀的目光,盯着自己。看得出这些人非常饥渴,往来日本的货船日进斗金,涉足海商的人越来越多。但是每年产出的商船就那么几艘。其中的商机,这些浸淫商道半辈子的人,岂能看不出。

    侯玄演一向不介意别人赚钱,不是说你在我的治下赚钱多了,我就要眼红伸手。这也是他很受这些商人爱戴的原因,只要商税按时缴,不造假账。越国公对待商人,可称得上是最好的当权者了。

    侯玄演沉思片刻,心中已经有了定计,但是就是不说。贱兮兮地笑道:"今日走的有些多了,肚中空空如也,先找个地方饱餐一顿再说。"

    商人们急等着听他的安排,好身手去分这块肥肉,谁知道突然没了下文,急的抓耳挠腮。

    吴济坤毕竟是老狐狸了,知道只要越国公同意将船坞重新开启,自己身为金陵最大的商户,绝对不会一无所得。

    他弯着腰笑道:"草民早就备好了酒宴,就在这江边的亭中,国公这边请。"

    侯玄演跟着他们,来到江边一个高檐红木的亭中,两个亲卫一左一右,站在身后。

    吴济坤一拍手,亭外几十个侍女,穿花蝴蝶一般,将一个个的菜碟摆放起来。除了几个拔尖的豪商,其他商人都守在亭外,侯玄演说道:"在着亭中,虽然雅致,但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去外面,摆在地上,大家热闹一番,才有意思。"

    吴济坤眼色一亮,看向侯玄演的眼色,有多了一些敬佩,说道:"既然国公有此雅兴,咱们就去外面陪国公吃酒。"

    本来守在外面的商人,虽然不是定计豪门,但各个也是家财万贯。

    看到里面的侍女,端着酒菜来到河边的青草地上,铺上上好的丝缎。

    侯玄演随意往地上一蹲,说道:"来来来,都坐下,咱们边吃边谈。"

    商人们心中一暖,客客气气地蹲在地上,侯玄演伸手撕了一根不知道什么肉,被做的花里胡哨,非常好看,咬上一口汁液溢口,入口即化。

    "龙江船坞,我准备承包出去,你们谁有这个意向,可以趁此机会,跟我提一提。"

    众人心咯噔一下,都跟饮了酒一样,一个胖乎乎的白脸中年人,问道:"国公,怎么叫个承包?"

    "就是我把船坞交给你们打理,只要每年给我三艘战船,或者我需要的时候,尽快给我赶制出来。其他时候,所造船只,都是你们自己的。若是超过了三艘,就算是我要你们造船,也会给你们支付酬劳。我在松江的造船坊内的技术,也可以和龙江船坞共享。我要的是,你们的经营能力。"

    侯玄演在后世听到过这样一句话,把任何一哥濒临倒闭的国企,卖给私人,都能大为盈利。这个大航海的时代,商人注定是先行者,要是一味的大包大揽,不能调动这些逐利之人的积极性,就算赶跑了满人,也注定要落后。毕竟费尽心思,把满人从神州大地赶走,可不是为了当第二个康麻子。

    商人们望着侯玄演的眼光,此时已经从饥渴,变成了更加饥渴。

第二百零五章 乐极生悲,川蜀之痛

    龙江船坞以及江南各个官家船坊即将承包出去的消息,从金陵传了出去,每个有实力的商户都翘首以待。

    与此同时,广西捷报频传,翟式耜已经被俘,丁魁楚等人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只是觉得大明没有皇帝,想要扶持一个,过一把从龙之功的瘾。浑然没有想到,侯玄演真的说打就打,而且自己竟然这么不禁打...

    侯玄演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又让秦禾在乌衣巷,给自己置办了一个府邸。

    今天是越国公的乔迁之喜,相熟的官员都来庆贺,如今还是国丧,自然不能大宴宾客,众人也是放下礼物就走。

    侯玄演自己在内院,小酌了几杯,经过半年的浴血厮杀,终于换来了眼下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可喜可贺啊。只要安定了南方,经过一段时间的养精蓄锐,一举北伐胜算大增。那杯中的清酒,落在嘴里,各种美好的景象似乎就在眼前。王师北定中原日,就在不远的明天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匆匆赶来的胡八万,也顾不得敲门,直接推开房门,喊道:"大帅,大事不好了,吴三桂和鳌拜联手,接连攻下保宁府、顺庆府、重庆府。四川已经有一半落在了清兵手里,瓜尔佳鳌拜纵兵屠城,死伤无可计算。"

    侯玄演直接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抓着他的肩膀问道:"何以至此?张献忠呢!"

    胡八万见他脸色难看的吓人,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侯玄演怒道:"快说!"

    "张献忠正在汉中和吴三桂、鳌拜僵持,四川巡抚马干趁机派兵袭取成都府。他手下的兵将听说老巢被打,士气大跌都想退回成都。张献忠强行要他们与清兵决战,在太阳溪遭遇,张献忠手下毫无战心,被清兵杀得大败。张献忠本人,被他的叛将刘进忠杀害,献军溃败。吴三桂获胜之后,没有直下成都,而是转道去攻打重庆府。

    重庆府的士兵都被拉去打成都了,一路上空虚如同不设防,让清兵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重庆府。沿途的川人百姓奋起抵抗,激怒了鳌拜和吴三桂,他们下令宣称:民贼相混,玉石难分,或屠全城,或屠男而留女。这些地方如今,已经鲜有活人了..."

    侯玄演听完,怒火中烧,一脚将椅子踹翻,骂道:"老子三令五申,别打张献忠,别打张献忠,这群鼠目寸光的东西,葬送了四川几十万百姓,杀他们千万次也还不起!"

    胡八万欲言又止,终于还是知道军情紧急,不能隐瞒,继续说道:"这些州府幸存的百姓,逃到了毗邻的夑州府。叛贼张宗藩趁机收拢民心,打着报仇的旗号,尽收川中溃兵,招募逃难青壮,已经聚集了十三万人马。"

    侯玄演明显一愣,说道:"张宗藩就一个燮州,马干荡平他是举手之劳,我已经早就传令,他没有收到么?"

    胡八万一跺脚,说道:"哎!这鸟人把所有兵马,都用在成都了。成都是那些川系大将的老家,他们急迫地想要收复。"

    侯玄演气极反笑,狞笑道:"家?他们也配有家。"

    房门外,一个传令兵匆匆赶来,隔着门在外面拱手道:"督帅,四川巡抚马干,派人入城,带来了张献忠一家老小的首级,表奏他们业已收复成都,特意前来请功。"

    侯玄演两眼一黑,差点就此昏厥,强忍着天旋地转的眩晕,胸中久久难以平静。

    胡八万知道这是气急攻心,忙将他扶到椅子上,手掌顺着胸口,将气捋顺。

    侯玄演晃着手指,厉声道:"备马,我要入川!"

    国公府门外,一驾马车停住,张煌言提着一副自己的书画,走下马车。

    守门的门子认得他,一脸堆笑上前道:"张大学士快快请进,小人这就进去通报国公爷。"

    张煌言客客气气地走了进来,漫步在越国公的花厅前,欣赏着园中美景。

    不一会,门子神色惊慌地走了出来,叫道:"张大人,您快去看看吧,国公他晕过去了。"

    张煌言脸色一变,不管如何,侯玄演是如今这个金陵朝廷的柱石。他要是倒了,其他势力势必要领兵来犯。

    扔掉了手里的字画,跟着门子一溜小跑,来到内院,张煌言一个箭步冲进房中。侯玄演已经清醒了大半,正叫着备马,要入川。

    张煌言关切地问道:"督帅,这是怎么了?"

    胡八万忙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张煌言听罢,面色如纸。

    侯玄演继续喊道:"备马啊,我要亲自领兵入蜀。"

    张煌言长叹一声:"督帅,我们已经没有兵了。"

    侯玄演仔细一想,确实如此,自己被气糊涂了,竟然忘了这一茬。

    四处皆有战事,哪一处都调动不开,别说出兵入蜀了,侯玄演还要担心吴三桂和鳌拜会不会出蜀入侵呢。半个湖广,如今都在他们的包围中,湘兵南下两广了,湖广腹地空虚啊。

    想到这里,侯玄演吓得冷汗直流,强迫自己脑子清醒过来,川中复杂的局势,在他脑中慢慢地清晰起来。

    马干虽然该死,但是他还有很强的战力,兵马并没有损失太多。张献忠残部退到绵州,也有很强的战力,足以牵制住重庆的清兵。就怕这两伙人互相残杀,这种可能性非常大,两方人都想要成都。

    "快马传令堵胤锡,分兵防守,防止清兵入湖广。顾炎武、郑遵谦率所部人马,到岳州集结,等我前去,随我入蜀。然后让夏完淳速战速决,能招降的尽量招降,朱由榔只要去除帝位,可以既往不咎。吴胜兆、钱肃乐、孙嘉绩密切注意郑芝龙有无异动,若有风吹草动,以防守为主,不可主动迎击。"

    张煌言问道:"督帅,那马干呢?"

    侯玄演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迸出来:"升官、晋爵、赐金,让他们守住成都,不要再丢城池了。守住一个,就是保住了几万条性命。"

    清晨时美好的愿景,再一次被队友击个粉碎....

第二百零六章 焦头烂额

    紫禁城的乾清宫内,曾皇后看着一身甲胄的侯玄演,忧心忡忡地说道:"国公不辞辛劳,要去前线,本宫是十分钦佩的。但是先皇刚刚驾崩不久,越国公要是走了,就怕有歹人要害我们啊。"

    陈妃在一旁不住地点头,隆武帝酷爱读书,对女色不是很上心。他的一后一妃,也都是长得端正清秀,甚至算不上美女。远远看去现在的情形,倒像是一个即将出远门的年轻人,再跟两个姐姐道别。

    侯玄演知道隆武帝被害,给她们留下了心理阴影,好言宽慰道:"两位殿下放心,我已经吩咐潜象营统领赵元华,驻守皇宫。殿下有事,随时让王公公去找他,潜象营有权调动所有侍卫,跟我在是一样的。"

    曾皇后受隆武帝的影响,也知道国事为重,她一个妇人是不会干政的。倒是陈妃神色一振,问道:"就是福州那个捉了郑芝龙的将军么?"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就是他。"

    曾皇后和陈妃一齐长舒了口气,心里的担忧去了一半。福州行宫那一战,给她们一家包括隆武帝在内,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所以即使有了后来钱塘江殿前杀人,隆武帝也没有改变对侯玄演的信任。当时除了侯玄演,无疑就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带着郑芝龙前来解救众人的赵元华最为露脸。

    走出了乾清宫,来到文渊阁,三个大学士都已经等候多时。

    不管私底下有什么想法,此时对于金陵大明正统来说,都是危急时刻。刘中藻、路振飞、张煌言也是全力支持侯玄演的。

    刘中藻站起身,问道:"国公已经和殿下告别了?"

    侯玄演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转头说道:"我走之后,江南就交给诸位了。我们现在手里养着近五十万兵马,钱粮耗费惊人。凭的不过是江南商税,以及湖广的富足,我本来准备用这段时间,在金陵亲自主持,但是无奈天有不测风云。巴蜀之地要是丢了,进可攻退可守,满清随时可以利用我们内地空虚的时候,出蜀入侵。到时候几十万兵马就会被彻底牵制在南方,北伐遥遥无期。

    望三位大人,以汉家社稷为重,替我守住这些时日。江南的事,就拜托各位了。"

    路振飞神色复杂,咂摸了下嘴,说道:"国公,重庆府陷落,张献忠余部为了给他报仇,不遗余力地进攻成都。国公曾经和张献忠有过盟约,是不是可以约束他的残部,以民族大义为重,先驱除清兵呢。"

    侯玄演苦笑一声,当初他冒天下之大不韪,联络巴蜀张献忠,被满朝文武骂的狗血淋头。黄道周甚至带兵出闽,趁着自己和清兵在荆襄僵持的时候,要来讨伐自己。如今倒要自己去劝人家的残部,真当那群流贼出身的大西军好欺负么?孙可望、李定国、刘文忠、艾能奇哪一个是善茬?

    "若是张献忠还在,他能约束手下的悍将,现在他被人杀了,天下再也没有人,能够命令地动那些人了。"

    张煌言眉头紧锁,插话道:"越国公这次入川,不但要打鳌拜,还要打吴三桂,还要打张宗藩,还要打大西军。手中只有三五万人马,都是绍兴宁波两府久的浙兵。浙兵久战湖广,少来江南,离家日远,恐怕已经起了厌战之心。两广之地不如暂时停战,让夏完淳带兵助战,他有十三万人马,兵强马壮,再者川中山路崎岖,浙兵恐怕行军都成问题,湘兵入川也远比浙兵能战。"

    侯玄演一听,大有道理,只是如此一来,就要放任永历、绍武两个叛军政权继续存活,对金陵政权的威严是个极大的损害。权衡再三,侯玄演还是决定,以川蜀为重。

    两广的兵马本来就在自相残杀,永历、绍武两个政权之间,为了争夺广东,打的不可开交。匆促之间,也不可能聚力北上,威胁远远小于吴三桂。

    想到这里,侯玄演不禁多看了张煌言一眼,西湖三杰名不虚传,能够和岳飞、于谦相提并论,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好,我到荆襄汇合湘兵入川,两广就交给你们了,只要防住即可。"

    张煌言重重地点了点头,危难时节,最容易让人团结起来。平时或许还会有些小心思,此刻为了南京正统,文渊阁内这四个人,难得一条心。

    金陵城门缓缓打开,休息了一个月的侯玄演,再次带着亲兵,奔赴战场。

    -------

    三天后,福州府,平国公郑芝龙府邸。

    内堂略有些拥挤,尽管将侍女小厮统统屏退,但是郑氏门下所有的大将,都聚集在此。

    郑氏兄弟也齐聚一堂,下面就是一群小辈,郑芝龙的从子郑彩一脸兴奋,说道:"丁魁楚那个草包,难得这么威风,竟然在广东拥**君。据说夏完淳已经退兵,吴三桂在四川,搞得侯玄演焦头烂额。我们不如趁此机会,联合丁魁楚,拿下江西,进取浙江啊。"

    郑鸿逵摇了摇头,笑道:"这真是小儿之见,真这样干了,咱们就是一群蠢货。"

    郑彩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他只是从子,不敢跟郑鸿逵顶嘴,讪讪地笑道:"叔父有什么高见?"

    "依我看,我们应该拥立鲁王,这样朝廷又成了咱们郑家的了。"

    堂里的武将纷纷附和,他们早就尝到了拥**君的甜头,这次机会又来了,自然不肯放过。

    "三爷说的对!"

    "不愧是三爷,见识就是高。"

    "扶鲁王监国吧,反正他以前也干过。"

    ......

    郑芝龙抿了口茶,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们说的这些,都是给我们招灾惹祸,我们守着福建东南,做的是海上的一本万利的买卖。每天舒舒服服往府中这么一坐,金子啊银啊自己长了腿似的往我口袋里跑。我为什么要去冒险?再说了,以后不管谁得了势,海上还不是得依靠我郑芝龙,福建世世代代都是咱们的。"

    武将们不以为然,我们是海盗啊,不抢那不是不敬业么。郑大哥当官当久了,忘了自己的本分了。

    郑鸿逵性子急,红着脸问道:"大哥,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就在福建什么都不做?"

    "做啊,怎么不做。嘿嘿,侯玄演不是到处打仗焦头烂额么,老子就帮他一把,我们去打广东。丁楚奎草包一个,打他可比打侯玄演简单多了,广东到手之后经营几年,南洋可就彻底是咱们的了!"

    众将一听,感觉到大有道理。他们都是一群海盗出身,讲究的是一出手就见到利润。真让他们北上争天下,他们也没有那个耐心。郑芝龙的意思,正和他们的意。

第二百零七章 前路漫漫

    二月二,龙抬头,又叫春耕节、农事节。

    当地的官员士绅,纷纷举行敬龙祈雨,放生,以求一年吉祥丰收。

    荆襄大地上,百姓们在战后的土地上,辛勤地开始了新的一年的耕耘。

    侯玄演再到荆襄,心情比刚来时还要沉重,局势瞬息万变。只因为川系将领顾恋成都老家,违抗侯玄演的命令,强行袭取了成都。牵一发而动全身,导致大好的局面差点付诸东流。

    人在看到曙光后,被人活生生掐灭,甚至比当初奋斗时候还要心累。

    经过岳州府,侯玄演并没有进入巴陵,只是嘱托前来迎接的郑遵谦、顾炎武,让他们守好湖广。大别山里三头凶兽,舔舐着自己的尖牙利爪,随时都会出来伤人。尤其是现在川中生变,后方不稳,更要小心这三个人趁火打劫。

    越往西南走,道路就越崎岖,侯玄演的行进速度也慢了下来。看着亲兵们疲累的样子,侯玄演不禁暗暗抹汗,若非有张煌言的提醒,自己带着几万浙兵,来到西南,还没遇见敌人,实力先减一半。不过好消息就是,不管是鳌拜的正红旗满洲兵,还是吴三桂的辽东兵,在这种地方,也很难发挥全部实力。

    终于,在长达半个月的跋涉之后,侯玄演终于来到了重庆府。

    南平关,还没有被清兵攻下,此时夏完淳的人马就驻扎在此。夏完淳正在布置粮道,十三万大军每日耗费惊人,蜀中山路崎岖难行,粮草供应很是问题。

    一个小兵走过来,抱拳道:"将军,越国公已经到了关下,将军要不要亲自去迎接?"

    夏完淳早就料定侯玄演这些天能到,没想到还是比他想的早来了三四天,足见侯玄演心急如焚。

    贵州按察使张耀、布政使参议曾益、都指挥使陈瑞征齐来南平关,领着匆忙组织的一支武装,前来助战。他们三个自知重庆山路崎岖,唯独下贵州最为方便。不管是哪一路人马来犯,贵州军备松弛都无力抵抗,所以把希望寄托在侯玄演的大军身上。听到这话,张耀说道:"既然是国公到了,咱们理当一起前去迎接。"

    夏完淳点了点头,带着人来到关下。

    侯玄演勒马而立,腰板儿挺得笔直,望着前来迎接的人,指着马鞭问道:"怎么样,可曾与清兵交手?"

    夏完淳见他形容消瘦,往日白皙的脸上,胡茬历历,看上去风尘仆仆,弯腰道:"督帅,还是大帐里面再谈吧。"

    侯玄演跃下马背,张耀三人上前道:"下官见过越国公。"

    侯玄演一边走,一边听夏完淳跟他介绍三人。侯玄演甚为满意,夸赞道:"你们身为贵州一方牧守,倒是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不错不错。"

    张耀苦笑道:"可惜我们贵州兵马羸弱,是在帮不上什么忙。"

    侯玄演站住了身子,晃着手指道:"帮不上忙?那可不行。贵州地处西南,一直没有经历满清入侵,流贼也没有打进来过。安逸了这么久,是时候出点力气了。你们留在前线毫无用处,我还得分兵保护你们,不如回去贵州,征调百姓,保证我们的粮草能从湖广运到重庆前线。"

    张耀一听,面带喜色,说道:"若是能为前线做些事,我们就安心了。"侯玄演做事雷厉风行,接着就说到:"行了,事不宜迟,你们现在就走吧。"

    张耀三人明显楞了一下,面带尴尬,这毕竟是他们第一次相见。侯玄演拍着他的肩膀,咧着嘴笑道:"三位大人,军情紧急,这次就不跟你们深聊了。等哪天打完了仗,我邀请你们到重庆府,一起畅饮泸州美酒。"

    贵州三巨头只好匆忙离去,吩咐手下收拾行李,即刻动身赶回贵州,主持后方的辎重运输。

    夏完淳一直待在侯玄演身边,将他的习性学了个七七八八,大帐内和侯玄演的布置基本一样,中间一个沙盘占了很大的地方。

    侯玄演往上一看,就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妈除了山还是山...

    夏完淳看着他的脸色,就知道他的心思,苦笑道:"川蜀之地,名不虚传,幸亏我们的湘兵多擅长攀岩。"

    侯玄演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湘西土兵,名头甚大,这次带来了么?"

    夏完淳知道他爱湖广时候,一直顶在荆襄前线,对湘兵建制不是很熟悉,解释道:"湘西永顺、保靖两土司的土兵,这一次带来了五千土兵战士。"

    这些湘西土兵和广西狼兵齐名,尤其擅长在山地作战,性质跟秦良玉的白杆兵差不多,都是属于土司的私兵。

    "可恨翟式耜这个蠢货,自以为忠义无双,外忧未平就在自家后院放火。要是咱们南方诸省齐心协力,广西狼兵也是一个好的帮手。这下倒好,自己人打的火热,白白便宜了吴三桂和鳌拜这两个王八蛋。"

    夏完淳眉头不经意地一皱,还是说道:"翟式耜被抓之后,关到铜人府大牢了。"

    侯玄演心中一想,就知道了夏完淳的心意,他们都是文人,彼此间或许有些"惜才"。人都是这样,侯玄演也没有打算,让所有人都跟他一样,能够通读历史。处在现在的环境中,不能从大的角度,用上帝视角去审视这段历史的话,功过是非,是根本说不清的。

    侯玄演拍了拍夏完淳的肩膀,说道:"端哥,你胞姐跟着我三叔,竟然逃得了性命,现在就在我的府上。打完了仗,我带你回去见他。"

    尽管夏完淳早就知道此事,听到侯玄演说起,还是露出了笑意。只是侯玄演说的打完了仗,他根本没报什么希望。

    小侯督帅从进入荆襄那天,就许诺了太多打完了仗会如何如何,结果七万浙兵至今还在湖广坚守、绕着湖广打了一圈,督帅也没能实现他的诺言,带着大家回家。

    这一仗,在所有将士心里,还是遥遥无期的。

    荆襄会战大胜至今,湖广之外的地方,一步都没能踏入,更别谈收复了。"建军北伐,所向无敌"是风字营人人会喊的一句话,北伐路漫漫,一眼望不到头...

第二百零八章 悬崖

    冷水关,夜战。

    大军入蜀之后第一战,就遭遇了南下的清兵,这是吴三桂安排在这的手下大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上次辽东军丢下绿营清兵,基本上死伤不到百人,完璧而逃。整个荆襄会战惨烈异常,竟然就属这支被人们认为最精锐的兵马,全身而退。

    如今再次相遇,双方一见面就打出了血性,谁都不肯后退半步。

    冲天的火光,将天空映照的如同白昼,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彻夜不断。

    冷水关清兵守将孙守庭,站在冷水关上,往下面望去。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对手比一个月前更强了。

    战士们踩着同伴的尸体,誓要打破关隘,断头戳肢惨不忍睹,浓重的血腥气和硝烟味弥漫整个冷水关。死去的尸体堆积起来,残肢断臂,没有头颅的躯干,没有躯干的头颅,焦臭的尸体,肠肚内脏,散落得到处都是。

    这就是战场,没有闺中女孩儿梦中的银枪白马,也没有少年梦里的豪侠意气,有的就是人和人之间,回归兽性互相的砍杀。

    伤着微弱的哀嚎,淹没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微弱近乎不可闻。孙守廷脸颊不经意地抽搐,这样惨烈的战事,让他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随吴三桂镇守山海关,和满洲人死战的情形。

    两边山岗夹道,不破此关一步也别想踏进重庆府。侯玄演硬着头皮,指挥手下继续猛攻,夏完淳满身是汗,走了过来说道:"督帅,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还没到重庆府,咱们就拼调太多人马,将来可怎么打?"

    侯玄演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巴蜀地势实在太险要了,许多地方不用修葺天生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要塞。他望着夏完淳,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夏完淳擦了擦汗,说道:"从两边摸上去,前后夹击吧。"

    侯玄演皱着眉头,沉声道:"两边都是崇山峻岭,陡峭万分不说,还有灌木丛生,怎么迂回?"

    夏完淳跺了跺脚,说道:"没有别的办法了,让土兵试一试吧。"

    侯玄演眼色一亮,问道:"他们可以?"

    关下攻势稍减,冷水关上的清兵也松了一口气,他们的压力也很大。关下的明军不要命似的往上冲,冷水关守军不到万人,真这样打下去,对面就算损失惨重,自己也势必全军覆亡。

    孙守廷趁着这个机会,在冷水关巡视起来,士兵们倚着墙壁,蹲在地上,疲态尽显。孙守廷一一走过,突然想起吴三桂派自己前来守关时候的神情和语气,或许平西王,就没打算让自己这些人活着回去吧。想到这里,孙守廷看向手下的目光,多了一些暖意。

    "大家打起精神,明军肯定还会再攻,王爷待我们恩重如山,现在是我们为王爷守住冷水关报答恩情的时候了。"

    清兵们眼神有些漠然,看着孙守廷的身影,在夜色中被火光照的有些闪烁。

    关下,侯玄演望着一群黝黑精瘦的汉子,他们眼里闪烁着奇特的光芒。每逢战事,这些人就会格外的兴奋,似乎天生为了刀与血。当初倭寇犯边,山东、浙江屡战屡败,是湘西土兵名震天下的第一战。明史纪事本末给他们的评价,自有倭患以来,此为战功第一。彪悍骁勇的民风,和他们崇拜的图腾巴虎一样,刚勇猛烈。"天性劲勇,初为汉前锋,数陷阵。"这些战士和满清不同,虽然也是蛮族,但是早在刘邦打天下的时候,就常做汉军前锋。

    更为难得的是,这些土兵虽然是土家族,但是自古以来非常爱国。每逢国难,必能见到这些人慷慨赴死,为国捐躯的身影。

    湘西土兵崇尚猛虎,广西狼兵崇拜狼,一样的骁勇,一样的善战,都是天生的战士。有明一朝,他们的战绩是十战九胜。

    侯玄演来到土兵阵前,为首的年轻人个子不高,脸庞看上去很是淳朴,单从面相看,绝难看出这是个好勇斗狠的人。但是既然能带着族人来参战,想来也不是易于之辈。在他身后,一群没有军服的战士,看上去倒像是汉人中的乡兵。

    他们每个人手里拿着长长的木枪,枪头在夜色下闪着寒芒,看上去就知道锋利无比而且经常打磨。腰里别着一个小巧的弓弩,左手里还有一个钩镰,专门用来砍杀敌人的头颅、骑兵的马腿。

    他们看似站的松散,其实是严格按照古老相传的塔式阵法。后来土兵出湘抗倭,被戚继光看到这种阵法,才发明了威震天下的鸳鸯阵。

    侯玄演无暇多做寒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们是哪一家土司的?"

    那个汉子腼腆地一笑,说道:"回督帅,我们是保靖州的,我叫彭柱泽。"

    夏完淳在一旁解释道:"督帅,自从太祖时期,彭家遣人朝贡,保靖土司一直是彭家人。这位就是土司彭象乾之子。"

    侯玄演倒是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像个庄稼汉的男人,竟然是土司的儿子。要知道,土司在当地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说所有的土民都是他们的家奴一点都不过分。

    "怎么样,翻过这里,越到冷水关后,能做到么?"侯玄演一脸的希冀,根本掩盖不住,要是不能的话,就只好拿人命填关,他心疼啊。

    彭柱泽咧着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督帅放心,来时我就看了,这地方好过。"

    侯玄演喜形于色,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好样的,这次你要是成功了,打到了重庆要什么赏赐,随便开口。"

    彭柱泽转身就走,带着手下两千人,将武器别在腰间,咬在嘴里。陡峭的悬崖下,两千人在侯玄演殷切地目光中,开始一个个沿着悬崖攀登。夜色还深,很快他们就消失在黑漆漆的山林中。

    侯玄演站在下面,听着扑簌簌的碎石掉落的声音,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夏完淳在一旁提醒道:"督帅,前面猛攻吧,制造声势助他们偷袭。"

第二百零九章 小镇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冷水关的清兵摸起武器,就算是小兵也知道明军不会给他们太多的歇息时间。

    孙守廷挺着长枪,亲自督战,关下箭矢如雨,稍有不慎就会中箭。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吴三桂就是辽东军的家主,就算是为了家人,他也不敢违逆吴三桂的任何命令。近百年的苦战,让辽东区别于其他所有地方,这里自成体系,有着自己的法则。

    侯玄演闭着眼睛,默默地等待着,身边夏完淳站在高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冷水关。

    这里不算是雄关,简陋的城墙根本经不起几发炮弹,但是蜀道崎岖,两旁都是陡峭悬崖,万一炮火炸碎了冷水关,反而成了更难攻破的壁垒了。

    孙守廷心中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些明军的攻击已经没有刚开始的锐气。他和这些人交过手,尽管次数不多,但是他们的悍勇已经给孙守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慢慢的,关下的明军进攻逐渐缓了下来。

    虽然猜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为什么,但是这样好歹来说,对于自己守关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终于,从冷水关后面的悬崖山壁上,陆陆续续下来一群鬼魅一般的战士。关内的清兵是换防下来休息的,兵刃都丢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歇息。这些天降的诡异士兵,很快就引起了恐慌,很多人还在惊恐中,就被钩镰削去了脑袋。

    彭柱泽制止了手下的屠杀,大声下令:"别杀了,冲到关下,打开关门的,算是头功。"

    土兵们精神一振,嚎叫着往关门冲去,清兵也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一群山鬼,而是关外的明军。

    清兵奋起反击,但是他们不是伤残,就是疲兵,战力不足平时的十分之一。根本无法抵挡摆成阵势的土兵,往前推进。

    孙守廷身边,一个小兵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大声道:"将军,我们身后出现了大批明军,正在杀人。"

    他带着哭腔的喊声,实在太大,孙守廷身边的兵马都听到了。慢慢地,恐慌弥漫整个山关,孙守廷顾不上斥责小兵,转身带着人就要下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小兵哭喊着:"太黑了,看不到,从悬崖跳下来的,数都数不清。"

    孙守廷身形明显一顿,旁边的人也都知道,大势已去。

    冷水关险要,上关的道理就只有一条,仓促间根本无法大规模下去。彭柱泽带着手下两千土兵,很快就杀到了山门。最先的一个土兵面带喜色,拔出刀就要劈砍关门,头功就在眼前。身后地上颤抖的清兵,弯弓搭箭,一直冷箭突然射到,正中他的肩膀,小兵哀嚎一声倒在地上。

    他的同伴们不为所动,挺枪刺死了守在关门的清兵,正在外面浴血奋战的明军,突然发现关门大开,喜不自胜。

    天色拂晓,侯玄演终于越过了冷水关,留下了近一万多具尸体。

    守关的清兵也是全军覆没,本来在荆襄辽东兵不战而退,从夏完淳到下面的士兵,都有些瞧不起他们。但是这一次,孙守廷带着清兵,死战到最后一刻,即使关门大开,他们已经断无活路,还是聚在一块死战不降。

    夏完淳脸色肃然,看着脚下孙守廷的尸体,说道:"这个清将倒是有些骨气。"

    侯玄演满脸厌恶,啐了一口在孙守廷的尸体上,骂道:"有骨气?有骨气怎么会做汉奸。这狗贼奴性深重,害的老子死了这么多弟兄,给我记下他的名字,有朝一日打到辽东,一定要杀他满门。"

    夏完淳面色一红,问道:"督帅,过了前面的村镇,就是巴县了。"

    巴县本来是囊括重庆腹地的大城,成化年间,划出缙云山以西境域,复置璧山县。但是还是包括如今的江北、渝北、北碚、以及璧山的一部分。拿下巴县,就是拿下了重庆府。

    可以预见的是,孤军深入的清兵,必不敢和自己僵持,决战应该就在巴县。

    侯玄演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到前面的木洞镇,稍作休整,养足了精神,明日向巴县进发。"

    越往前走,明军的心情就越沉重起来。这些久经战阵的厮杀汉,望着路边村落的惨像,也不禁红了眼眶。

    沿途的道路上,隔着几步就有一个架子,上面挂满了人头。路边尽是衣衫不整的女尸,还有许多女尸,怀里抱着婴儿,下体的衣服尽被撕烂,让人一眼就知道她生前的遭遇。

    自古川民性烈,所以每当有改朝换代,巴蜀常遭屠戮。就是因为这里的抵抗太过激烈,往往会激怒兵强马壮的征服者。历史上清朝的刑科给事中陈调元揭,给清廷奏章说入川的清军将领乱杀无辜,要不屠城,要不就把男的杀光。他的奏章传到北京,如同石沉大海,因为屠男留女的命令,就是多尔衮和孝庄下的。

    但是奇怪的是,就算蜀中被杀的十室九空,从外省迁移过一批百姓来。过上几十年,这些人也会变成地地道道的川民。

    更加奇葩的是,每次国难,川兵在杀敌的同时,永远不会团结起来。蜀中军阀各自为战,即使在和吴三桂打仗的时候,互相之间也征战不休。这一次,更是为了成都,让清兵趁虚而入。

    绕是侯玄演见惯了清兵的恶行,还是难以忍受这沿途的惨像。纵观屠城之狠毒,没有一次比得上这回。

    明军自发的掩盖尸体,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木洞镇。

    镇门前,一个尸贴在城门上,靠近了一看,一具中年男人的尸体手掌小腿上,各用一个手指粗的木钉,钉在城门。在他的头顶,头发垂下,半白的发丝上系着一方官印。

    夏完淳咬着牙,低声道:"督帅,是此间县令。"

    侯玄演取下官印,将他的头发捋正,盘起来取了自己的头巾,为他陇上。

    夏完淳这才明白,为什么督帅对冷水关守将那么厌恶,想到自己刚才还有些敬佩他,不禁悔恨交加。

    有些仇,只能以血还血;有些恨,只能以牙还牙。

    侯玄演平静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夏完淳的深思:"今天就在镇中修整,等待后军,运回伤兵,运来粮草。"

第二百一十章 劫粮

    随着大军进驻四川,潜象营终于在这个天府之国,安插进自己的人。

    但是这里的环境,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凶险,首先就是语言问题。你一张嘴,别人就知道是外地人了,潜象营四处碰壁,不断有密探被杀。

    木洞镇的大营中,侯玄演望着面色焦急地洪一浊,也明白了攻略四川难度之大。死的都是洪一浊精心培养出来,平日里纵横南北,死一个都心疼半天。

    "先不说马干、大西军残部、叛臣张宗藩。其他的军阀,也是大大小小,各自为战。"洪一浊板着手指,说道:"锦江侯**在峨眉一带,仗着地偏远离战场,招纳流民恢复生产,光蓄人马,实力不容小觑;参将王祥,收拢了残兵,盘踞在江津、彭水、黔江一带,杀人比清兵也不遑多让;泸州游击马应试,在泸州富顺地区,大肆搜杀淫掠。还有忠州的'三潭';、川东'摇黄十三家';,这个四川真是群魔乱舞。"

    夏完淳眉心竖起,气的脸色愠红,问道:"总督王应熊,巡抚马干不知道约束手下么?"

    洪一浊摇了摇头,苦笑道:"王应熊兵败之后,路过泸州,差点被马应试伏杀。马干派出的使者,几乎全部被割掉耳鼻,送了回去。川中军阀,向来不服法纪,尤其是现在天下大乱,他们更加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就知道守着自己的地盘,搜刮钱财、淫辱妇女。"

    侯玄演叹了口气,说道:"潜象营就地招募新兵,在川用川人,不然很难扎根。"

    洪一浊说道:"难啊,大军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走上三天,不见得能见到一个活人。"

    侯玄演一脚将桌子踢翻,骂道:"四川这么多山,怎么没可能没人躲起来,你们不会去找么?熊猫都能躲在这里,逃过灭绝,我不信他能把人杀光。天天就知道难啊难的叫什么,谁不难?老子不难,老子能给你变出川人来不成?"

    堂中众将,轻易见不到他如此大发脾气,也知道是入川以来太过压抑了。到处都是百姓尸体,营中许多百战老兵,见到死状之惨的村落,也经常会精神崩溃。侯玄演正在气头上,谁都不敢上前相劝,帐中突然安静下来。

    洪一浊凝声道:"大哥息怒,我这就去找,一定在潜象营训练一支川兵。"

    侯玄演点了点头,缓下声来:"去吧,提醒弟兄们,小心蛇虫毒兽。"

    目送洪一浊走出大帐,夏完淳上前说道:"督帅,四川连年征战,自从张献忠来了之后,各地军阀并起,百姓很难耕种,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军阀都要祸害百姓。不这样,他们的兵都要饿死。我看吴三桂这次孤军深入,虽然攻城略地,但是他的粮草根本供应不上,必定不能长久。我们要是和他相持在巴县,避而不战,他肯定撑不下去。到时候收复川东四府,不费吹灰之力。"

    侯玄演摇了摇头,说道:"端哥,你说的没错,但是我们不能这样。今日不杀伤吴三桂人马,让他伤筋动骨,过不了几天,他就会卷土重来。在荆襄我们放走了他,才有了今日四川之惨案。要是我们在四川也放他走,我们固然是保留了实力,而且取得了胜利,但是将来的屠杀,你和我就是罪人。"

    夏完淳叹了口气,说道:"还是督帅考虑的周全,我这就吩咐下去,三军修整明日决战。"

    侯玄演轻声嗯了一句,说道:"让大家辛苦一下,掩埋焚烧尸体,免得引起川中瘟疫。"

    日暮时分,到处都是浓烟,升腾在断壁残垣的川东大地。昏惨惨的天空,暗无天日,蜀中往往一阴天就是一个月,压抑的让人喘不上气来。

    遵义,号称重庆府的南大门。

    王祥本来只是一个参将,但是清兵如侵,主力部队都在成都,剩下的残兵败将被他一一收聚起来,已经颇有气候。

    遵义府内,王祥俨然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遵义大小官员,只要有不听话的,都被他杀了。

    遵义知府的人头,就被他挂在衙门口,而且还在衙门内,强占了知府的女儿。

    这样的低级军官,凭借国难起家,为的就是满足一下自己的私欲。至于让他北上抗清,想也不用想,他从重庆府逃到了遵义,可不是为了回去去送死的。

    遵义府的衙门口内,已经成了王祥的主帅大营兼私宅。室内烧着兽炭,王祥赤着上身,躺在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身上。在地上,还跪着一个衣衫单薄的俏丽女子,正在给他捶腿。

    突然一个壮汉,风似地撞开大门,大声叫道:"将军,不好了,摊上祸事了。"

    王祥猛然站起身来,问道:"怎么了?"脚下的美人儿被他一带,滚在地上,强忍着不敢呼痛。

    壮汉叫王命臣,是他的前锋总兵,也是王祥最信任的心腹。

    "今儿一队运粮车从咱们遵义府经过,弟兄们肚子饿的咕咕叫,我们忍住就把他们劫了。把人杀的差不多了,才知道,这是张耀的粮食。"

    王祥笑骂道:"我当多大点事,张耀官职虽高,手里没有兵马,有什么好怕的。他敢在遵义运粮,摆明了就是送给我的,这是干得不错,抢了多少粮食?"

    王命臣跺脚道:"嗨!这虽是张耀的人运粮,但是粮食不是他的啊,我劫的足够十万人吃一个月的。"

    王祥脸色大变,能有这么大手笔的人,显然不是他们惹得起的。而且最近能调动这么多粮草的,他心里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连手臂都在颤抖。

    "是谁的粮食?"

    王命臣低着头,声音畏惧道:"是...是侯玄演的。"

    王祥一巴掌打在王命臣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我日你先人,你给老子惹谁不好,偏要惹这个太岁,现在怎么办?"

    王命臣舔了舔嘴唇,说道:"您见过那么多粮食么?尤其是在咱们四川,有这些我们还怕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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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民泪尽胡尘里,汉儿膝下好河山。
今日聚众三万万,抚掌夸耀汉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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