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污蔑
“裴裴裴……裴殷少爷!”
周围的一片人瞬间安静下来,裴殷耳膜被刺的生疼。
“什么!裴殷少爷?”
“真的假的,在哪?”
“他怎么在这里,难不成是觉得心有不甘?”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看来裴念少爷不会这么轻易就登上族长啊。”
事到如今,裴殷反倒平静下来,向礼坛迈开了步子,得知他的身份后,族人自动分向两旁,开出了一条路。
路经裴虎他们身边时,裴虎担忧地唤了他一声:“裴殷……”
裴殷顿了顿,眼角的余光似有似无地掠过。
“真好啊。”他苦涩地想,“还有人愿意为我说话。”
礼坛下的守卫下意识地拦住了他,两把长枪交在一起,雪亮的枪尖闪着冰冷的锐光。
“滚开。”裴殷扬起下巴,厉声呵斥,“凭你们也敢拦我?”
裴念迅速压下眼底的震惊,挥手禀退守卫,蹙眉说道:“让他上来。”
裴殷似乎恢复了他的一贯作风,他面对着底下浩瀚的族人,脸上没有一丝露怯,“如大家所看到的,我正是裴殷,之所以上来,只为了说一件事。”
族长之位,我根本就不在乎,谁要当都随便。
短短几句在他心头盘旋着,裴殷张了张嘴,他看着其中熟悉或陌生的脸,如鲠在喉。
说出来啊,说出来,你就能彻底解脱了!
他站在上面久久不出声,底下又忍不住骚乱起来,裴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裴殷,厉声喊道:“裴殷,你若无这份心,还是趁早退位吧!爷爷当年把族长之位继承给你,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唉,你……”裴虎拉了她一把,却被毫不留情地甩开了,裴年紧紧地盯着裴殷,嘴唇轻微地动了动。
“肃静!”裴振岐命人击鼓,压住嘈杂的人声,随后,他走到裴殷面前,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劝道:“小殷,你不清楚,现在其他三族日益壮大,裴族现在若无中流砥柱,必定会走向没落啊!”
裴殷抬眼看他,“叔父想说什么?”
“叔父知道你心里不甘愿,但事关重大,你就别再耍小孩脾气了,让出族长之位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裴殷自愿交出族长之位,是承认无能,不如裴念。不交,则会被人诟病,说不顾大局。
“裴念。”裴殷走过去站定,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只有彼此才能听到。
“我只问你一遍,你真的那么想要这个族长之位么?”
裴念不躲不闪地与他对视,“当然,所有族人都认为我比你合适,不是么?”
裴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里面包涵的情绪太过复杂,还没等他再开口,一队守卫忽然蜂拥而至。
其中有一人几步上去,在裴振岐的耳旁说了什么。
他听后顿时大惊,接着怒色上涌,“裴殷,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杀害同族?”
话音刚落,人群顿时炸了开来,有的愤怒,有的不相信,还有的存有质疑。
“不可能!”裴殷想也没想的反驳。
“那我问你,你身上的这件斗篷是从何而来?”裴振岐逼问道。
“我只打晕了两个守卫,并未取他们性命。”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来人呐,把他刚我抓起来!”
守卫顿时四面八方地朝他围过来,裴殷知道这绝对不对劲,于是他大喊道:“就凭你区区几句,就断定我杀了人,未免也太不可信了,要说是我杀了人,就拿出证据来!”
“是啊。”渐渐地,有人出声说道:“只凭一面之词如何叫人相信?”
“而且裴殷少爷也没理由去杀人啊。”
“没错没错。”
裴殷心中升起了一丝温暖,他冷声喝道:“现在冕礼还未进行,族长可还没易主,你们对我刀剑相向,是要造反吗?”
“这……”守卫们纷纷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好,想要证据自然有”裴振岐不紧不慢地说道:“一会儿到了那里,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反驳!”
杀没杀人,裴殷自然是最清楚的,他原本以为裴振岐只不过是想联手裴念剥去他族长之位,同族相残乃是重罪,弄不好是要偿命的,而裴振岐现在想要给他扣这么桩重罪,其心昭然。
裴殷眸色沉沉,他这叔父,摆明了是要杀他!
但就凭他嫡系的身份,就算真的杀了那个守卫,也不会至死,裴振岐是想要怎么做呢?
“那,请族长移步。”裴振岐嘲弄的勾起嘴角,裴殷看着四面将他团团围住的守卫,猛地反应过来。
“等等!”他高声喊道。
或许裴振岐根本就没想带他去看所谓的证据,只需要带他离开族人们的视线,到时候再下令杀他,双拳难敌四手,要杀要剐还不是随他便么?
“此事重大,若是就几人看了草草了事,未免太过敷衍了吧?况且——”裴殷话锋一转,“是真是假,可还都不知道呢。”
“说的没错!”有些族人自发站出来附和道:“我们也要去,我可不想当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好啊。”裴振岐脸上丝毫不见慌张,“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死了的守卫已经被草席盖住,但浓浓的血腥味依旧掩盖不住。
跪在尸首旁的男人失声痛哭,神情悲切,见有人来,他从地上爬起,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向裴念,跪在他面前喊道:“代族长,您要为我兄弟做主啊!”
裴念厌烦地看了他一眼,嫌恶后退几步,像是在避开一坨发霉的狗屎。
满手是血的男人僵了僵,又去拉住了裴振岐的衣襟,眼泪鼻涕横流,“二老爷,今日我兄弟枉死,您一定要为他主持公道啊!”
“唉,你先起来说话。”裴振岐正义凛然地说道:“你且放心,把事情的缘由都说出来,我自会主持公道。”
“今……今日一早我们奉命巡逻,没想到在墙外遇见了裴少爷。”说着,他畏畏缩缩地向裴殷看了一眼,又很快移开,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第一百二十二章:伤寒
“我们上去见礼后,原本是想继续巡逻的,但裴殷少爷忽然就拦住了我们两个,说要我们两人为他办件事……”
说道这里,男人瑟缩了一下。
“哦?”裴振岐问道:“他说了什么?”
“扯谎!”裴殷怒火中烧,刚想上前,却被守卫牢牢地按住了。
“你放心,有我做主,你尽管说就是。”
“他……他要我们帮他,去刺杀,刺杀……代族长!”男人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我们两个当场就拒绝了,但裴殷少爷怕我们走漏风声,就把我那兄弟杀了,若不是我远远地逃了,只怕也是要遭毒手啊!”
说完,男人跪在地上砰砰地磕起头来,“求二老爷做主啊!”
“放屁!你受谁支使?”裴殷额头青筋绽露,爆了句粗口,“要是我真想杀你,你以为你现在还活着?!”
“这是我亲眼所见,万万不敢骗代族长和二老爷啊!”男人哆哆嗦嗦地从斗篷里拿出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这就是那把刀,族里只有裴殷少爷的东西上有族长印记。”
众人凑近,在匕首的沾满鲜血的一面,果然刻着一枚印记。
“裴殷,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裴振岐将匕首摔在裴殷脚下,痛心疾首地说道:“我万万没想到,你会因妒忌想要杀死代族长,不仅如此,你还铸成大错,残害同族!”
他说的话顿时带动起族人激动的情绪。
“证据确凿,裴殷根本没资格当族长!”
“对!亏我之前还觉得他没杀人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
更有激愤者破空大骂:“我呸!就凭他这种罪人也配当族长?老族长真是瞎……”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一道破空声猛地响起,那人捂着脸重重地摔在地上,哀嚎不已。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跋扈地踩上男人的胸口,裴琼手执长鞭,妩媚的眼睛变的极其锐利,“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刚才你说的我没听清,不如你再说一遍。”
她脚下发力,男人顿时呕出一口血来。
“谁瞎眼了,嗯?”
“小姐……裴琼小姐饶命……”方才还在大骂的人连忙告饶道:“是我,是我瞎眼了。”
裴年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仔细打量着刻在匕首上的印记。
“这是你的么?”
他看着那把匕首问道。
一直沉默的裴殷摇了摇头。
裴振岐眯起眼睛,问道:“怎么了,难不成你认为这匕首是假的?”
裴年答道:“不,这的确是无沉坊打造出来的。”
无沉坊是裴族里锻造武器的地方,裴氏族人所用的武器有六成都是无沉坊所造。
“不过么……”裴年似笑非笑地看向裴振岐,“裴殷许久未归,为他打造的武器应该有许多都积压在无沉坊了吧,要是有人去偷,借刀杀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哼,话虽如此,但你当无沉坊是能随便进去的地方吗?那里我可是派了重人把手的。”
裴振岐一挥手,下令道:“在这件事水落石出前,先将他关押起来。”
“哈……”低着头的裴殷忽然冷笑连连,他的双手被屈辱缚在身后,却孤傲地扬起了头,“裴振岐。”
这是裴殷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叔父。
“你的良知是喂了狗吧?要不然怎么会不疼呢?”
——
“唉,裴殷怎么又不见了啊!”石康不满地抱怨着,“离蹴鞠赛就还十天了,他又跑哪去了?”
张延蹲在他身边,叹气道:“他要教我的还没教完呢,现在咋整啊老大?”
“你这没志气的!”石康跳起来打了一下他的头,“没有裴殷咋了,你是缺根胳膊还是少了条腿?”
“啥都不缺。”张延摸了摸脑袋,“不过老大,为什么成零也没来啊?”
“成零啊,我看她挺不舒服,就让她先在学室里歇着了。”石康一叉腰,“女人的身体就是娇弱。”
蹲在张延身旁的段作文老气横秋地说道:“太难了,一下子没了两个主力,天要亡——哎呦!”
“亡你个大头鬼!”石康收回巴掌,“我去练了。”
“不是吧老大,这才歇啊!”
张延双眼发光地看着宛如打了鸡血一样的石康,着实被他激励到了,“等等,我也来!”
“诶!你怎么也……”段作文也忍不住跟了上去,“真是受不了你们。”
就这样,原本说好歇息一刻的十个人,又不知疲倦地在校场上跑了起来。
热……
烦……
闷……
就好像在炉子里烤着一样。
璧昌一走,躺在书案上的成零便趴了下去,眼皮仿佛有千斤重。
“成零?成零?”童继生唤了她两声,成零勉强打起精神回话,“怎么了?”
“你脸红的厉害,是不是害了风寒?”
“嗯?大概是吧。”
成零只觉浑身酸疼,头昏脑胀的要命,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我陪你去找瀚云的大夫看看吧?”
童继生的声音像是隔了座山一样,从远到近地传进成零的耳朵里。
“不用,不用……”
她胡乱摆了两下手,喃喃道:“让我睡一会儿就好……”
童继生没办法,只好把成零嫌热扯下来的薄斗篷重新给她披上。
当事人则浑然不觉,这场因淋雨而得的风寒带给她的感觉遥远到陌生。
从小到大,成零得过风寒的次数屈指可数,在源道山若是哪天下雨了,又碰巧成道子窝在丹室,她就会肆无忌惮地出来踩水玩儿,事后都不带流鼻涕打喷嚏的,虽然这种幼稚的行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改了,但成零还是挺想再玩儿一次的。
她做了一个梦,乱七八糟的梦。
青翠欲滴的竹叶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成零茫然地看着这片竹林,一步步往前走。其实她不知道该要去哪儿,只是隐约觉得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
明亮的光线随着她的深入渐渐暗淡,最后朦胧到只能够勉强能看清越来越稀疏的竹子。
尽头到了。
刹那间出现的光照亮了她乌黑的瞳孔。
那是绵延千里的战火。
隔在她面前的河流,泛着可怖的颜色。
第一百二十三章:虫子
猩红的水中横尸数千,因疼痛而扭曲的脸沉在水里,眼睛外突地盯着她。
成零吓了一跳,慌忙后退几步,回头之际,她发现那片竹林不知何时消失了,干净的没留一丝痕迹,像从没出现一样。
“成零。”
熟悉的声音凭空出现,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舌头都打了结,两人之间面对面站着,距离被缩小到了极致。
“秦……秦风?”
“是我。”成零听见他笑了,随后俯下了身子。
温热的呼吸扑洒在她的脖颈,昆仑玉碎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成零,我要死了,你帮帮我,好不好?”
什么胡话?你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死了呢?
那些话没说出口,嘴动的比脑子更快一步,成零鬼使神差地说道:“好。”
这一个字后,铺天盖地的水席卷而来,成零呛出一口气,她一偏头,直直地与一具躺在水中的死尸对上了眼。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猩红的水模糊了水面,她张开双臂,奋力向上游去,快要到水面之际,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肩膀,成零看刚看清那双形状漂亮的凤眸,就被一股压力重新按到了水中。
那是……秦风?
她没来得及细想,肺里像是被人拧了一把,成零剧烈地呛咳起来,难以忍受的痛苦迫使她再次伸手向上游。
修长的手从水面伸进来,牢牢地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在一起。
但与这温柔一面不同的,是从上往下的力道。
“救救我吧成零。”秦风的声音传来,“救救我吧。”
成零再也没有力气,她无力地松开手,向下沉去。
一阵猛烈的撞动不知道从哪里传过来,成零刹那间清醒了一瞬。
“……梦?”
这个念头刚冒,周围的一切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轻易碾碎,支离破碎后,变的黑暗一片。
成零出了一身汗,枕在头下的手阵阵发麻,她稍微蜷了蜷手指,眼皮沉的抬不起来。
“幸好,是场梦……”她这样想着,书案忽然又震了一震。
成零蹙了蹙眉,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潘树,梦醒之后头疼的更厉害了,她现在没力气去理他,干脆依旧趴着不动。
可潘树这次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病,居然还来劲了,撞的一次比一次厉害,脆弱的书案发出吱嘎吱嘎的惨叫,成零眉头开始紧的能夹死苍蝇,或许是因为头疼的关系,她这次耐心没的格外快。
成零起来猛地一拍书案,它顿时发出一声比之前还厉害的吱嘎声,她想也没想地咆哮道:“滚!”
潘树瞬间停下,嘴张的几乎能吞下一个鸡蛋,成零在他一脸惊慌的注视下,发现有点不太对劲。
“滚哪去,嗯?”
她的脖子僵了僵,战战兢兢地看着立在自己身侧的夜时墨,顿时想扇自己一个巴掌。
完了。
全完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冲动一时后悔一世啊!
夜时墨挑了挑眉,抬起手中的戒尺。
“夜时夫子,方才成零并不是有意为之。”童继生心里一紧,连忙说道。
夜时墨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戒尺碰上成零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你随我出来。”
成零顿时心凉了一大截,她匆匆地给潘树道了个歉,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中灰溜溜地跟在了夜时墨身后。
“呃……夜时夫子,我刚才其实是在说梦话。”成零解释道:“就是梦见了个挺讨我厌的东西,就说了那个字。”
“是么。”夜时墨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讨厌什么东西?”
“讨厌什么啊,讨厌……”成零拼命苦想,“啊,虫子!我方才梦见了很多的虫子。”
“你讨厌虫子?”
其实也不讨厌啦。
“嗯,讨厌。”为了把这个谎圆过去,成零坚定无比地说道。
“我倒觉得这种小东西挺有意思。”夜时墨淡淡说道:“它们都脆弱的要命,平时随便走在路上,都能踩死不少,但同时又顽强的不像话——你知道么,我时常在想,如果有一天世间的人都死绝了,虫子也不会。”
他话说的慢悠悠的,不急不慢,成零虽然没搞清楚为什么忽然说起人和虫子来了,但本着想让夜时墨赶快把那个不雅之字忘掉,她装作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啊?”
“因人有野心,而虫未有啊。”夜时墨意味深长地说道。
成零一怔,听着感觉挺有道理。
但,野心会使人灭亡么?这又从何说起?
夜时墨一路带着烧的浑浑噩噩的成零到了文生处。
“衡夫子。”夜时墨把成零往前一推,“风寒,交给你了。”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要不是他是夜时墨,这里又是瀚云,成零差点以为是要把她卖了。
“来了,诶?夜时夫子你这么快就走?”衡子南连忙走过来,成零被摁在椅子上,温凉的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很是舒服。
“嘶——怎么这么热。”衡子南又把了下成零的脉,舒了口气,“还算好,我现在去熬药,你在这儿乖乖坐着,渴了那边桌子上有水,自己倒就行,知道了吗?”
成零乖乖地点了点头。
她早就渴的厉害了,嘴里干的像嚼了把黄土,成零过去拿起倒扣着的茶杯,倒了满满一杯。
成零双手拿着茶杯咕咚咕咚地牛饮,不一会就见了底。
她抹了抹嘴上的水渍,眼角的余光落在了什么东西上。
成零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个纸包,疑惑地摇了摇。
里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应该是粉末。
“你在干什么?”
成零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把手往后一背,看着衡子南抿嘴笑道:“衡夫子您不是说渴了随便喝吗?”
“噢,水啊。”衡子南松了眉眼,“药还有好一会儿才能熬好,你先坐着休息一会儿吧。”
“嗯。”成零把纸包往袖子中一塞,若无其事地重新坐下,很感兴趣地问道:“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衡夫子你还是个大夫啊。”
“哈哈,略懂皮毛罢了,疑难杂症不敢说,但风寒之类的小病还是能行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裴年
“这样啊。”成零托着下巴,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夫子,裴殷今天没来,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咦,裴殷也没来啊。”
“也……?”
衡子南拉平了衣服上的褶子,“对,裴念也没来。”
两兄弟同时双双失踪,到底是为何?
成零脑子里莫名冒出这么一句,她失笑着甩了甩头,八卦地问道:“衡夫子,问您件事儿,裴念裴殷是兄弟吗?”
“这个问题,我也好奇过。”衡夫子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我问裴念,他说是。问裴殷,他说根本不认识。”
成零笑道:“没错没错,裴殷也跟我说过不是来着,真不知道裴夫子是怎么招着他了。”
“是啊,你——”衡子南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认为裴念如何?”
“嗯……感觉裴夫子挺规矩的,但有时又不怎么正经。”成零努力想了想,又补充一条,“虽然不怎么好相处,但他人还是很好的。”
“很好个屁。”按耐不住的成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成零,你撒谎都不带害臊的。”
“你还说话都不带过脑子呢。”成零鄙视道:“衡夫子跟裴夫子交情一看就不浅,你敢当着他的面说裴夫子坏话?”
“嘁,怎么不敢了。”成一似乎不满被小看了,“你把身体让出来,我这就说给你看。”
“别,我信我信,祖宗,您就乖乖消停会吧。”
衡子南看她面色忽然古怪,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没。”成零忽略成一喋喋不休的吹牛,摆了个笑脸,“您继续说。”
“其实,裴念以前极好与人相处,性格也并不乖僻。”衡子南叹了口气,“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成零,你知道人一但变得强大起来,会怎么样么?”
“打遍天下无敌手!”成一立刻作出回答。
“打遍天下无敌手!”或许是头脑发热发晕的太厉害,成零一时嘴顺,先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傻傻地说了出来。
丢脸死了!!!
“唔……说的也有道理。”成零看着居然还点了点头的衡子南,再次怀疑自己烧的不轻。
“其实,人一但强大起来后,会生出一种错觉。”
衡子南缓缓说道:“一切都能在掌控中的错觉。”
瀚云的万藏阁禁书众多,常有心怀不轨之人暗潜偷盗。
以裴念为首的一些人,是专门为守护禁书而存在的,所以虽来者众多,但无一能成功的。
但有一次因为疏忽大意,让窃贼绑了一个女孩为人质,要挟众人把他想要的禁书奉上,并且准备马匹,让他安全离开。
当时是众口不一,有人说先交禁书,保住学子的命要紧,有人则因为禁书危害过大,认为不妥。
裴念是最终拿主意的人,最后,他决定先派人假意与盗贼协说,而自己暗中从背后突袭。
裴念理所当然的认为,这种事对他来说必定十拿九稳,但裴念错就错在,他太自负了,他没想到那人之所以落败,只是因为他寡不敌众。
裴念根本没来得及拿下盗贼,那无辜的学子就被抹了脖子,他亲眼看着那双眸子中的光芒渐渐消失,没了声息。
喷涌而出的鲜血滚烫,裴念反手杀了盗贼,仓皇地接住学子尚还温暖的身体。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失手,因为他愚蠢的自负,让一个孩子白白丢了性命。
——
裴殷背抵着墙壁,他的双手及脚都被绑了起来,全身的暗器也被搜走,被扔到了这间空屋子。
现在他就像躺在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裴殷自嘲地笑了笑,手下猛地发力。
空中清晰地响起骨骼错位的声音,裴殷咬住干裂的嘴唇,抽出来的右手软软的朝下耷拉着。
他忍住疼痛,用左手将右手腕复位,然后开始解脚上的绳子。
突然,紧闭的门外响起了几声闷响,随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若不留心捕捉,几乎察觉不到。
裴殷心下一紧,迅速将脚上的绳子解开踢到一旁。
光凭脚步声来听,来人绝对不简单,没想到裴振岐真够看的起他,特意派了强者来杀他。
裴殷解开绑在头上的发带,闪身到门后,手上动作粗暴地拆开缝合严密的丝线,从中倒出两枚飞刀,紧紧握在指间,慢慢屏住呼吸。
他只有一次机会,右手还用不上力气,能搏一搏的,是不惯使用的左手。
裴殷浑身肌肉紧绷,他看着缓缓推开的门,轻盈地后越一大步,左手猛地一甩。
两枚飞刀脱手而出,冲着来者的面门攻去,对方反应极快,迅速抽出匕首,叮叮两声过后,两枚飞刀掉落在地。
趁对方防御的这个空挡,裴殷已经贴近了他身边,试图一下敲晕。
裴年及时后撤一步,面无表情地掀开兜帽。
“你要干什么?”
裴殷尴尬地敲了个空,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倒了一地的守卫。
“四哥?你……”
裴年打断他的话,“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来。”
由于晚上即将举行冕礼的关系,守卫的人数也增多起来,裴年一声不吭地带他走了地下的暗道,进了自己的宅子。
等终于到出口时,灰头土脸地裴殷刚看到光亮,还没等爬上去,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突然探进来抓住了他的后领,轻轻松松就把裴殷提溜了出来。
他一惊,条件反射般地挥了一巴掌出去。
然后结结实实地打到了一张脸。
裴虎莫名受了这不疼不痒的一下,将轻轻裴殷放下,有点懵地问道:“小弟你打我干什么?”
“我……”
“你应该庆幸他手里没暗器了。”裴年耸了耸肩,“我去救他的时候,裴殷可是直接拿飞刀往我脸上甩了。”
裴殷只觉得两只手都没地方可放了,面对久违的两位兄长,他只好呐呐地低头,“五哥,还有二哥,对不起啊。”
裴虎爽朗地笑着,用力拍了拍裴殷的后背,“兄弟之间,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算什么。”
第一百二十五章:兄弟
裴殷被那两下拍的踉跄了一下,但却笑了。
“行了,命都要不保了,还傻笑。”裴年把玩着手里的五星镖,淡声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打算……”裴殷怔了怔,低声说道:“不知道。”
“不要告诉我你真要拱手让位。”
“四哥,我当然不想。”裴殷苦涩说道:“但与裴念相比,我不得不承认比他逊色太多。”
“唉,小弟,其实你……”裴虎安慰的话还没说完,裴年便冷硬地打断了。
“弱肉强食,你若自觉不如他,自愿地把位置让出来,还至少让我看的起你,但你现在自艾自怨又不放手,是想要谁来同情你?”
“不是,四弟,你这话说的,也太重了吧?”
“不,四哥说的对。”短暂的沉默过后,裴殷眼底混沌散去,变得一片清明,“我不想就这么输了。”
就这么败给裴念,他实在不甘心,至少他要对得起爷爷,让族人们都明白,当初他的决定,并不是错误的!
裴年的话把他彻底点醒了,自己不能去怪任何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家族里,族人们只是做出了附庸强者的正确抉择罢了,要怪,就只能怪自己还不够强大!
裴年嘴角浮起隐隐笑意,稍纵即逝。
“自己清楚便好,现在我说另一件事。”裴年拿手点了两下桌子,眼中浮上一层杀意,“这些年我们不归族中,没想到裴振岐竟然有胆子和裴念联合起来,背地里搞了不少的小动作。”
“他们两个联手?”裴殷追问道:“确定么?”
“本来我们也只是猜测。”裴虎叹了口气,“可你也看到了,召集会上,裴振岐那老家伙一个劲地维护裴念,为了让他彻底成为裴族人,甚至提出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不仅如此。”裴年冷笑一声,“为了不让你再碍事,还想暗中抹杀你,再加上现在大批的守卫都听从裴振岐的调动——恐怕,裴族已经被他掌控大半了。”
裴殷点了点头,“还有那个死了的男人……如果我没猜错,他多半是裴振岐为了栽赃嫁祸我而杀的。”
“这件事你大可放心。”裴虎咧着一口白牙,自信地说道:“你三姐她一定……”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裴年脸色一凛,与裴虎交换了一个眼神。
裴虎一把拎起裴殷,潜上了房梁。
连叩门的声音都没有,门被粗暴地推开,发出重重的摔响。
领头的守卫还未说话,一枚闪着寒光的五星镖便擦着他的脸没入了旁边的柱子。
守卫咽了口唾沫,顿时感到胆寒,温热的液体顺着口子缓缓往外淌,他在那双冷冽的鹰眸注视下,竟然连抬手擦一下动作也不敢有。
“谁让你们擅自进来的?”裴年一转手,四枚飞刀赫然出现在他指间,“嗯?”
“裴年少爷恕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守卫连忙跪下,抱拳道。
裴族里谁不知道,裴年的脾气最是喜怒无常,要是真惹怒了他,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奉谁的命,行什么事?说。”
“您大概有所不知,罪人裴殷打晕守卫跑了,是二老爷让我们到各处搜查的。”
“所以第一个就是我的宅子?叔父是觉得,我会窝藏罪人?”裴年阴沉着脸,语气不善。
守卫不敢与他对视,声音越来越低,“裴殷少爷,二老爷绝无此意……”
“算了,搜完快滚。”
听到这话的守卫顿时如释重负,向他复行一礼后带人搜查起来。
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没找到,待他们走后,裴虎带着裴殷从房梁上下来,皱着眉头说道:“恐怕下一处查的就是我的宅子。”
裴年点了下头,“裴振岐是个老狐狸,我想他多半是猜到了是我们,不过猜到搜不到,也耐何不了什么。”
“二哥,四哥!”
外面脆生生的呼喊响起,“我和阿姊回来啦。”
裴年推开门,看着跑的满脸通红的裴彤挑眉问道:“你跟着去凑热闹了?”
裴彤吐了吐舌头,小手往墙头一指,一身黑衣的裴琼翻身越过来,手里的鞭子还卷着一人。
她利落地把人往地上一甩,自己则轻盈地落了下来。
被摔在地上的男人顿时发出一声哀嚎。
“二姐,你就不怕把人给摔死么。”
裴琼对此漠不关心,“还有口气就行。”
她看着从宅子里走出来的裴殷,没好气地说道:“你脑子是不是木鱼疙瘩?这么轻易地就被人污蔑了去,也不嫌丢人。”
对于裴琼这火爆的脾气,裴殷早已习以为常,他蹲下身掰过男人的脸,提起领子将他拽了起来。
被摔到七荤八素的男人畏畏缩缩地低着头,不敢跟他对视。
“哼,要是我去晚了一步,他多半就要被那老贼灭口了。”裴琼讥笑道:“也是个蠢到要命的废物。”
那男人正是之前一口咬定裴殷杀人的守卫。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裴彤背着小手,装模作样地威胁道:“你这条命可是我阿姊救回来的哦,要是再敢撒谎的话,哼哼……”她一翻手,白生生的掌心顿时多了一个乌黑的瓶子。
“这里面可是姑奶奶我最毒的宝贝,只要你吃一丁点儿下去,保证会让你死的不能再难受!”她那得意的小模样像是在吹嘘,但男人却悄悄打了个寒战。
与大多数人不同,裴彤并不用五星镖匕首一类的暗器,虽然小小年纪,但她早已是使毒的高手,在族中还有“小毒女”的称号。
男人权衡了一下,决定说实话,他对裴振岐感到寒心,杀人灭口,面面俱绝。
“是,我坦白,那人不是裴殷少爷杀的,而是,而是……”男人的声音或许是因为愧疚,小的几乎听不清“是我杀的。”
“但我也没有办法啊!”他看着裴殷厌恶的眼神,仿佛又看到了裴念一般,浑身激灵了一下。
“是裴振岐逼我这么做的,那把匕首也是他给我的,如果我不杀我兄弟,他就要杀了我,而且我还有老母和妻儿要养活,所以……所以我不能死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反转
“难道只是你有老母和妻儿要养活么。”裴殷把他抓在自己衣襟上的手扯下来,脸上没有一丝动容,“残杀同族,这是大罪,本应处死,但我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把不把握,一切都看你自己了。”
是夜。
清冷的月光照着熊熊燃烧的篝火,以及庄严肃穆的人们。
鼓点如雨般落下,礼坛上,一身礼服的裴念端着一碗烈酒,翻手倾倒在火焰上,橙红色的光猛地抬声,热浪翻滚,逼的人忍不住退却,但他却一步未动。
族人们依次跪倒在地,口中发出晦涩而有节奏的呼喊,同时用手不断击打着土地,使之颤动。
裴念缓缓走到礼坛正中干枯瘦小的华服老人面前,低下了头。
老人睁开混浊的双眼,声音低而沙哑,“准备好了么?”
“是的。”
老人把布满皱纹的手放在他的头顶,族人慢慢安静下来,这是冕礼的最后一个仪式。
只要祭司将祝词说完,新的一任族长便诞生了。
“慢着!”
忽然间,一道厉呼从人群中发出,打断了祭司的祝词。
“谁这么大胆?”
有人窃窃私语道:“敢冕礼上捣乱,是不想活了么?”
围在礼坛周围的守卫也都拔出匕首,裴殷镇定地从人群中现身,他的兄弟姊妹们在他周围护法,簇拥着他一路登上了礼坛。
“裴殷,你放肆!”裴振岐又惊又怒,“你私自出逃不说,还敢来冕礼上捣乱!”
“那不是裴殷少爷么?”
“听说他杀了族人被关了起来,怎么会在这出现?”
裴殷却连个正眼也没给他,裴虎两三下掀翻冲他而来的守卫,得意地看着其他不敢再轻举妄动的人,大声喊道:“裴殷,说吧!”
裴殷点点头,他走到一面大鼓前,握起右拳,使出全身的力气敲了上去。
雄厚的音浪掀起,他张开双臂,大声说道:“我来这里只为揭露真相!裴念和裴振岐狼狈为奸,支使人残杀同族,他根本没有资格登上族长之位!”
一阵平静过后,人群猛地炸开了锅,有些人出离愤怒,大声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裴念的拥护者也不在少数,口口声声地喊着污蔑。
“大家安静!”裴殷一挥手,裴虎将男人压了上来。
“我相信在场不少人都对此人有些面熟,没错,他便是指控我杀害同族的守卫,但这一切都是裴振岐为了污蔑我而布下的局。”
说着,裴殷将男人往前面一推。
面对这么多人,男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腿有些发颤,要知道那些话一说出来,就算事后能保住性命,也身败名裂了。
但他知道此刻别无选择,裴年派了他的心腹在暗处保护着自己的家人,一方面是提防裴振岐以此为把柄,而另一方面……如果他不如实说出来,裴年下手也自然不会留情。
在男人的叙述中,族人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到愤怒,他们中许多人都忍受不了这种被耍了的侮辱感,个个开始振臂高呼,要求裴念给个说法。
“你们怎么能肯定这男人说的是真的?”也有不少人反驳:“万一他被裴殷买通了呢?”
“就是,二老爷有什么理由用那种下作的手段。”
“裴殷少爷,那把匕首又怎么解释?”
裴殷复又击鼓,他看着依旧平静的裴念,缓声说道:“至于那把刻有族长印记的匕首,在无沉坊的记册中应是缺了一把才对,可我查时上面无任何变动,明显是有人在从中篡改。按理说,无沉坊的掌控权是落在每一代的族长身上,但大家都知道我离族许久,所以现在的无沉坊,是由裴念掌管。”
族人更加乱了,有人高呼道:“代族长,裴殷少爷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是无稽之谈!”裴振岐冲到前面,指着裴殷怒喝道:“你这个罪人居然敢在礼坛上如此放肆,把他给我抓起来!”
“叔父,你这是干什么?”裴殷微微一笑,“难不成是心虚了?”
“胡说八道!”眼见底下的族人情绪越发激动,有的甚至开始破空大骂,裴振岐不禁有些慌乱了,“裴念,你倒是说句话啊!”
一直静默不语裴念耸了耸肩,信步闲庭地走到最前面,态度随便的像在街上买菜。
他潦草地抬了抬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
“大家听我一言。”
一直渴望真相族人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汇集在他身上。
“方才族长的话呢,我实在是不敢苟同。”裴念淡淡说道:“首先,说我与裴振岐狼狈为奸,的确是无稽之谈。”
说着,他从袖子中拿出一叠又一叠的皱巴巴的纸,弯下腰递给了一个族人。
“看看吧。”
“裴念,你在干什么?!”裴振岐大怒。
那族人疑惑地接过去,展开了层层叠叠的纸,很快,连同他和周围人的眼睛倏地一下瞪大了。
“裴振岐!你违背祖训,居然敢勾结土匪草寇之流,收不义之财!”
“不仅如此,你们瞧瞧,他居然还挪动了族产,那可是只有族长才能调动的啊!”
随着那一张张的纸互相传阅,更多为人不齿的事也随之暴露。
里面很多都是裴振岐的亲笔书信,就算他现在辩驳,到最后也根本无法抵赖,裴念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让那些东西落入了自己手里。
裴振岐震惊地呆站在礼坛上,听着他本应隐瞒到滴水不漏的丑事,顿时觉得天都塌了下来,把他压的四分五裂。
“裴念!你居然敢背叛我!”他愤怒地嘶吼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难道你忘了是谁一步步将你推上这个位置的吗?果然是条外族的白眼狼!喂不熟的东西!”
面对突然发生的反转,裴殷愣愣地看着两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没忘。”裴念抬手解下鎏金发冠,任凭发丝散落,玩味地说道:“但你把我推上族长,也不过是想把我培养成一个乖乖听话的傀儡罢了,不是么。”
见大势已去,裴振岐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意,“好一个裴念!好一个代族长!我真是小看了你,居然能忍住蛰伏到现在,事到如今,你也别想全身而退!”
礼坛上四散而立的仪者忽然开始渐渐朝裴念靠拢,袖口中闪着寒芒。
“杀了他!”
第一百二十七章:负重
那些人是裴振岐一早安排下的心腹,裴殷闪身到裴念旁,抽出匕首挡在身前。
他现在的心情完全不是一个复杂能代表的,那种感觉就像去买菜,发现自己多给了心里正难受,然后又发现对方菜也给多了一样……
裴虎四人正在礼坛下与守卫缠抖,没法抽身。
裴殷的掌心里出了一层薄汗,正准备先下手为强,肩膀却一下子被人按住了。
“莫不是今晚夜色太深,叔父眼睛花了?”裴念上下抛着发冠,握在手中,微微一笑。
紧接着,不菲的发冠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被裴念这个败家子当暗器扔了出去,直直地打中了裴振岐的膝盖。
与那看似扔石子玩似的力道不同,裴振岐顿时感到一股钻心的疼意,他脚步不稳地后退了两步,咬牙向离他最近的礼者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分出一队人护我离开!”
那礼者连忙上前扶住他,裴振岐松了口气,刚抬起脚,脖子上突如其来的凉意迫使他停在了原地。
礼者袖中的寒芒贴上了他脆弱的喉管。
“你……”
“叔父的眼睛果然是花了。”裴念慢条斯理地说道:“要不然,怎么会把侄儿的人当成自己的呢?”
裴振岐双目通红地盯着立在裴念身后的礼者们,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动的手脚?我的人去哪了!”
“请他们睡了一觉罢了。”
守卫们的暴动此时已经被冲过来的族人们压制,裴虎拽住裴彤试图往他们嘴里倒毒药的手,严肃地摇了摇头。
小孩不满地扁着嘴,嘟嘟囔囔地把瓶子收了起来。
冕礼理所当然地被搞砸了,落马的裴振岐脸色灰败地看着,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裴念啊裴念,是我说错了,你真一条不能再忠心的狗!”他恶毒地盯着裴念,喉咙里发出破败的声响。
“裴震那老糊涂就这么值得你为他效忠吗!”
——
从裴念懂事开始,就知道自己与其他族人不同,虽然老族长将他记在大老爷名下,但这终究改变不了他是个外族的事实。
虽然裴念经常因此饱受争议,但他是从心底里尊敬和爱戴着给了他第二条命的老族长,也因如此,他对这个出生不久就继承了族长的弟弟裴殷,也十分上心。
这不光是因为老族长的嘱托,更是因为裴念是真心希望裴氏族能在裴殷的带领下便地越来越好。
爱之深则责之切,裴念对裴殷的训练丝毫不手软,因为族中心怀不轨之心的人不在少数,裴殷必须尽快成长起来,直到能够独当一面。
在这之前,裴念也同时不断在族中积累威信,因为在裴殷成长为真正的族长之前,他必须要帮他稳住大局。
但裴念很快就知道他高看自己了,裴振岐的动作比他想象中快的多,在一次刺杀裴殷的计划被裴念发觉并破坏后,他便亲自找上了门来,坦言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半是威胁半是诱惑地拉拢裴念。
裴振岐自然不是蠢的,他是老族长与妾室生的庶子,在通往族长的这条路上,没成功就已经失败一半了,况且如果裴殷死了,他那大哥,裴殷的生父裴天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裴振岐便挑中了裴念,首先裴念在族中年纪轻轻就立下了许多丰功伟绩,威信自然极高,再者他是个外族,也好把控,若有一日裴念背叛,自己也可以利用这点将他拉下马来。
为了保护裴殷,裴念假意答应了与裴振岐联手,在他的“帮助”下登上了代族长之位。
最初之时,裴振岐对裴念的一举一动相当警惕,裴念为获取他的信任,表现的相当恭顺,到了后来,裴振岐便不那么防备他了。虽还存戒心,但这足以让裴念钻他的空子了。
裴念背着裴振岐一步步扩大自己的势力,直到能与他抗衡,同时派人潜入与裴振岐勾结的匪寇之流,搜集证据,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彻底扳倒裴振岐。
而这次冕礼,正是一个大好时机,只是唯一出了裴念意料的,就是不请自来的裴殷。
“爷爷自然值得。”裴念走上前,抬手卸掉他的下巴,淡淡吩咐道:“你不配提他的名字,把他关起来,派人把手。”
“然后……”他转身看向梗着脖子的裴殷,问道:“你又是为什么来的?我记得你应该收不到召集令才对。”
“璧夫子跟我说的。”裴殷闷闷地说道:“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我?”
“璧昌?他还真是多事。”
“大哥!”裴彤趁乱跑上礼坛,一头撞进了裴念怀里,随后,她抬起头,冲裴年大声说道:“彤儿就说嘛,大哥才不是坏人呢。”
裴年懒的理她,裴虎则一脸安心地点了点头。
经历了这场变故,冕礼是没法再举行下去了,一直知晓一切的祭司离开后,裴念三言两语地表示了自己不会当这个族长,便潇洒地走了。
只留下裴殷来收拾烂摊子。
然后就出现了下面这一幕。
一堆人和一个人面面相觑,裴殷本来就不喜欢打交道,此刻一切都明了后,更是没话可说。
他绞尽脑汁地思索了几句话刚想暖暖场子,族人们却先两两三三地先开口了。
“裴殷少爷,之前那么冤枉你,是我们不对。”
“是啊,还说了那么难听的话。”
“裴殷少爷,对不起了。”
“今晚多亏了您,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您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温暖人心的话一句句传来,裴殷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起来,但当他听见有人说出请他留下来安心在族里当族长时,那抹笑意就僵了。
话说这次出来,好像没来得及跟石康成零他们说……
——
第二天。
“你去哪了?”成零吸了吸鼻子,好奇地问道。
“处理了点私事。”他答的云淡风轻。
“殷哥,你之前教我的还没教完呢。”
张延的声音远远传过来,“你可不能食言啊!”
“来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紧张
璧昌也挨了一场来自裴念的批斗。
“虽然你这次着实多管闲事。”最后裴念沉默一会儿,说道:“但能让他解开心结,还是谢谢你了。”
璧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抬手从耳朵里取下一早就塞上的棉花,得意地说道:“就知道你要叨叨。”
随着一天天过去,离蹴鞠赛的日子将近,“干掉玄班一序”的众人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尤其是成零,在晌午和夜时信吃饭时想的走火入魔,还突然抬脚踢了下桌子,把他好吓。
“阿姊,你……你没事吧?”夜时信举起手里的碗,生怕它再被震下去——这种事已经发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成零含糊地点着头,她正思考着裴殷教她的新招式,然后夜时信眼睁睁地看着她举起盛着菜的碗碟,像要喝什么一样地作势往嘴里倒。
“阿姊!”
不得不说,成零实在是紧张过头了,她这几天晚上总做梦,就是没梦着一个好梦,全是他们惨败给了玄班一序,落魄地听着他们得意的猖狂大笑。
为此成一常常笑话她,今晚,成零到了时候正准备就寝,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地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翻开了一层层的褥子。
床板下静静地躺在一个纸包,在黑暗中看不太真切。
成零松了口气,她生怕某一天凝香她们来打扫给收拾去。
那正是她在文生处捡到的纸包,自从这不知是啥的玩意到手后,成零无比懊恼,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当时手跟不听自己使唤一样,她还怀疑过是不是成一好奇想要,可成一坚决否认,还不愿意的很,说成零冤枉她,坏的要命。
本来是打算等一段时间再偷偷溜到文生处,把东西还回去,可因为蹴鞠渐临,忙的成零焦头烂额,不知不觉就把这事给忘了……
成零攥着手里的纸包,叹了口气,不过衡子南像是没发现自己的东西丢了一样,找也没找过她。
“既然那衡南子不找你,那这东西肯定不重要呗,你纠结个屁。”
“夫子叫衡子南。”成零耐心地纠正她。
“哎呀叫什么都一样。”成一兴致勃勃地说道:“要不咱们干脆打开看看吧,嗯?”
“你想都不要想!”成零立刻把纸包重新压进被褥下面,躺下盖好被子闭上眼睛,“我还得找个空还给夫子呢,快睡觉。”
“嘁……没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成一今天晚上各位兴奋,喋喋不休地一个劲骚扰成零,“喂,你今天晚上再做不好的梦该怎么办啊?”
“做就做呗,这我又不能说了算。”成零翻了个身,“还有,闭嘴啊你个乌鸦嘴。”
“成零,你准备了那么久,到最后真的输了怎么?”成零困顿的思绪清醒了一瞬,她几乎是立刻回道:“不会的!”
她缓缓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们一定会赢。”
——
“我们在夜都各处都抓到了疑似夏亦修的人,不过无一例外都是带着人皮面具混淆视听的普通人,毫无内力,其中乞丐占多,并且还嘴硬的很。清荷用了一点手段,才从他们嘴里撬出了东西——都是同样说辞,一个身穿黑衣的神秘人给了大笔的银子,要他们在夜都各处乱逛。”
清竹顿了顿,接着说道:“影侍卫那边我们无法查探,毕竟那隶属于陛下,今日践使那边来了人,说是后日就要启程,您看……”
秦风听着清竹传来的消息,在听到某一个字眼时,他瞳孔顿时一缩,片刻后,那喜怒无常的脸上忽然就冷笑连连,手中捏着的毛笔咔的一声断了。
清竹浑身的寒毛顿时都耸立起来,这怎么听都不像是开心的笑啊……
秦风总算明白了,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在做无用功,硬生生地被耍的团团转!
清竹咽了口唾沫,知道秦风与她擦肩离开长夜宫后,才敢直起身子。
方才的殿下……真是太可怕了。
凤栖宫内,闭目养神的秦卿慢慢睁开了眼睛,他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慵懒的打了个哈欠,随手勾起斗篷披在身上。
“让开!”
“陛下有命,任何人不得入内。”叶起谦卑地低着头,语气却极其淡然。
“呵。”秦风冷笑一声,藏在广袖下的手渐渐收拢,“他也有脸这么说?”
叶起的头低的更深了,在秦风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嘴唇动了几下,最后化成了一阵轻到宛如不存在的叹息。
在他身后的门此刻忽然打开,一身常服的秦卿很是不耐烦地看了眼秦风,“瞎吵什么,滚进来。”
那语气活像在使唤什么,秦风手背上的青筋猛地凸起,只要一面对秦卿,他收缩自如的情绪便全炸了,根本不听掌控。
夜色已深,凤栖宫里却是一盏灯都没有,秦卿摸索着拿出火折子将金架上的蜡烛点上,豆大的火光跳跃起来,添了丝暖意。
秦卿咳嗽了两声,两鬓的霜白在烛光的映照下仿佛又蔓延了些,不禁生一丝苍老的意味。
“来干什么?”他问道。
语气里没了之前的不耐烦,在朦胧的光里,那张与秦风相似的脸意外地柔和。
看着秦卿,秦风忽然生出一种平白的错觉,他蹙起眉,冷声问道:“你是故意放夏亦修出浮泽之巅的,对么?”
他早该猜到的,秦风之前一直在考虑夏亦修到底有什么能耐,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宫外,甚至还怀疑影侍卫中安插了践国奸细。
若撇去这些呢?夏亦修没有遁地的本事,影侍卫中也没有奸细,那么答案就只剩一个了。
是秦卿,他故意放夏亦修走的。
“啧,你这么晚来扰我好梦,不会是现在才知道,然后恼羞成怒了吧?”秦卿好笑地盯着他,复问道:“还是说觉得自己被耍了,气急败坏地跳着脚来抱怨?”
秦风身形不易察觉地一僵,他撇开头,生硬地说道:“想放长线钓大鱼,也不怕到最后得不偿失。”
秦卿微微一笑,“不过池中之鱼罢了,又能逃到何处?”
第一百二十九章:汝等赢吧
“你已经知道他在哪里了?”
“朕哪会知道。”秦卿支起下巴,挑眉说道:“线若是绷的太紧,鱼一警觉挣扎,必定逃脱,倒不如先放一放。”
“荒唐。”秦风冷声道:“你别忘了,夏亦修乃践国王室,并非夜国人。若对他下手,不免会引起两国争端。”
“放心,他只不过是条饵儿罢了。”秦卿意味深长地说道:“朕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引出后面的那条大鱼。”
一环扣一环,弦弦相接。
秦风就算再怎么看不惯他,也不得不承认秦卿比他眼界更高。
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烛光摇摆不定了几下,灭了一只。
秦风正准备离开,秦卿却忽然喊住了他,“朕突然有点儿好奇,若是因此引起两国争端,岂不是正中你下怀么?把此事闹大后,随便想些法子反咬践国一口,一步步逼迫夏王,最后要是演化到两国交战,一举吞了践国岂不更好?”
他顿了顿,眼中划过一丝戏谑,“如今你,怎么反而怕引起争端来了?”
秦风自然是没理他,两三出了凤栖宫。
叶起目送他离开,听着秦卿畅快的笑声,“原来如此,不爱江山,爱美人啊!”
“闭嘴!”耳力极佳的秦风自然是听到了他说的话,回头吼了回去。
——
离瀚云蹴鞠赛开始就只有一天了,这天,高部的二十只蹴鞠队中随意挑选了十支队伍,以抓阄的形式确定明日的对手。
成零紧张地搓了搓手,“你们确定要我来抓阄吗?”
众人点了点头。
她咬了咬牙,“那……那我可拿了。”
“别紧张,没事儿。”张延安慰道:“放心,我相信你的手气一定能比老大好,他上次第二把就抽中了玄班一序,倒霉的要命。”
石康悻悻地没说话。
面前的夫子举着手,好脾气地冲她说道:“快选吧,后面还等着很多学子呢。”
在十二个人热切目光的注视下,成零颤颤巍巍伸手,哆哆嗦嗦地从那夫子手里拿了一个反扣着的圆形木牌。
夫子从她手里拿过,翻开记下道:“天班三序,下一个。”
“天班……三序?”
成零心里没底,但看着其他人脸上通通松了口气的表情,估计是挺好的。
“太好了。”一边走,段作文一边满怀期待地说道:“如果下一次也能抽到天班就更好了。”
“别想。”裴殷摇了摇头,“除了天班五序能勉强挣扎一下,其他四序……我就不做什么置词了。”
一开始成零最多是觉得对方不怎么强罢了,直到第二天,她才懂得了裴殷为何那么说。
校场外,成零看着里面的人山人海呼出一口长气,瀚云的全部学子都聚涌来这了。
她用力绑扎实了头发,场上的两只队伍分出胜负后,接下来就是他们和天班三序了。
“地班二序,万鼎队胜出!”
胜负已定,赢了的地班二序却没有表现的特别高兴,十二个人表情平淡地向外走去。
“这是二甲常胜者。”石康在成零身边轻声说道:“去年玄班二序对他们也是赢不轻松。”
成零点了点头,段作文大大咧咧地说道:“如果这一甲跟二甲能对上就好喽!”
刚巧这时地班二序的队长带着众人从校场里出来,闻言居然还冲段作文笑了笑,“借你吉言。”
成零咋舌。
待败了的黄班五序离场后,裁长低头看了看手的纸,眉头瞬间蹙了起来,这什么名啊?
“黄班二序!……干掉玄班一序队。”裁长极其快速地将后半段念完,随后又大跌眼镜,“对场天班三序……汝等赢吧队?”
把校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学子们诡异地沉默了一阵,随后,震撼全场的大笑声便涌了上来。
“这……这都是些什么名啊哈哈哈哈哈。”
“不行不行,我……我不能再笑了,肚子要疼死了,哈哈……哈哈哈”
“汝等赢吧哈哈哈哈,怎么听着这么悲伤啊哈哈哈。”
“还有这个干掉玄班一序,喂这位同窗你是玄班一序的吗,请问玄德知不知道这件事啊?”
入场时裴殷默默捂着脸,仿佛这样就能改变自己不是“干掉玄班一序”的人了一样。
满校场上乱哄哄一片,甚至连观场席上的一干夫子也是笑的前仰后合,正中央抚着胡子的陶孔笑眯眯地对一脸得意的璧昌说道:“真是后生可畏啊。”
“那是。”他没脸没皮地答道:“也不看看是谁当着他们的总夫子。”
裁长也是又气又笑,不得不大声喝着让他们入场。
“汝等赢吧”和“干掉玄班二序”面对面站着,在充满善意的笑声中友好地握了握手。
拉开距离后,成零悄声朝石康问道:“我和裴殷还需要配合着打吗?”
石康难为地挠着头,“虽然我挺想来一次碾压的胜利,但我有点怕对面的那两个姑娘接受不了,万一最后给整哭了就不好了。”
“晓得了。”
“共进行五场,一场二十个蹴鞠,都懂了没?”裁长问道。
双方点了点头。
“好,那开始吧。”
开场的第一个蹴鞠毫无疑问地被石康夺去了,对方反应还算快的两个连忙跑上去追,跟在石康后面的张延停下阻拦,凭着长了八尺高的优势,硬是一个人阻了俩。
成零跟在石康左侧,她看着身后撵到气喘吁吁却仍不放弃的女孩,心中不免生了一丝敬意。
在成零和裴殷的开路下,石康轻松绕过对方防守的六人,直接将蹴鞠踢入了风流眼。
双方的实力悬殊甚大,石康得意地对成零说道:“看吧,这就是书念多了的下场。”
裴殷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两队的争斗说实话没什么好看头,石康不忍心让天班三序输的跟去年的他们一样颜面扫地,偶然会故意让一两个球给他们。
对方的态度也是随和极了,就算分拉的再大,仍旧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儿,两队不仅没有激烈的抢夺,甚至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和谐。
第一百三十章:下一场
“黄班二序,干掉玄班一序队,胜!”
成零身上连阵汗都没出,一行人回到自己班序所在的位置,立刻被围了起来。
“首战告捷啊老大!”
“厉害啊殷哥成零。”
“就冲这样下去,今年得个一甲肯定不是问题!”
七嘴八舌的夸奖一同涌上,成零虽然连大部分人的名字都没记住,但却记住了那一张张的脸,她抿唇笑笑,看向场内。
“虽然我们惜败,但恭喜啊璧夫子。”
“哪里哪里,张夫子的学生们也很实力。”听着左一句右一句的赞赏,璧昌的嘴都快咧到耳根了,但偏偏还得尽量装出一股心虚的样子。
这时,一道惹人厌的声音传到他耳中,“是啊,就是不知道如果遇到孟夫子的玄班一序,璧夫子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桑铃曦举止端庄地拿着茶盏,轻抿了一口。
“哈哈,我笑不笑得出来另说,但桑夫子的天班一序……”璧昌一顿,抬起下巴嘲笑道:“恐怕是笑不出来了吧。”
“玄班一序,朔风队,对场天班一序,朝浦队。”
桑铃曦一愣,脸色立马黑了下来,她方才只想着如何给璧昌找不痛快,却忘了自己的班序第一场对的就是玄班一序!
朝浦队长完全是一副苦瓜脸,他无奈地伸出手,与玄德交握。
“请指教。”玄德说道。
郭浩儒一愣,才要说句“不敢”,对方就已撤开了手。
玄德掩去眼中的不耐烦,他抬头在人山人海中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正闭眼假寐的裴殷身上。
“还真够悠闲啊……”
他背身过去,面对着十一个人,声音不大,却很清晰,“速战速决,别浪费时间。”
比赛还没进行到一半,整个校场从沸腾,渐渐变得鸦雀无声。
成零目不转睛地看着,呼吸忍不住一滞。
她第一次感觉到,玄班一序的一甲,当之无愧。
郭浩儒费力地喘息着,每次吐纳,喉咙里就像刀割一般地疼。
其他人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不是腿疼就是胳膊酸,快要竭力。
带着蹴鞠的任寰无聊地打着呼哨,他放慢步子,把速度降到平时的一半,扭头对渐渐要支持不住的郭浩儒笑道:“要是能追上来,这一分就让给你,如何?”
没等郭浩儒对他的话做出反应,玄德的厉喝先一步传了过来,“任寰!”
任寰叹了口气,在原地停了下来。
成零一愣,“他要干什么?”
裴殷睁开眼睛,轻声说道:“他现在就想把球踢进风流眼。”
“现在?!”
且不说任寰的位置离风流眼还有很长一大段距离,就凭那些正防守着的四人,怎么可能会踢进去。
任寰鼓足一口气,大声喊道:“何黄彪!”
魁梧到像座山一样的身影飞速移动着,短短数秒,他竟一己之力生生拦住了四个防守!
任寰嘴里不知道念了句什么,后撤一步,猛地踢上蹴鞠,郭浩儒拼劲全力往前一扑,整个人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随着一声闷响,蹴鞠准确无误地落入了风流眼。
屹今为止,朝浦队一队一分未拿。
何黄彪冷漠从郭浩儒掠过,扔下一句话,“以你们的实力,还是趁早放弃吧。”
石康咬紧牙关,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初屈辱地跪在校场上的身影。
他刚要起身,裴殷便一把拉住了他,“别做头脑发热的蠢事。”
“可是……”
“可是什么?石康,这就是赛场的残忍,玄德他们有实力,这种结果理所当然,你若真的同情那人,就在以后连着那一份统统向玄班一序讨回来。”裴殷罕见地说了一长串话,他把石康按回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石康沉默不语地坐下,段作文干脆撇过头,不忍心再往校场上去看。
方才任寰的那一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按理说平常练着玩玩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在不熟练的情况在赛场上用,从玄德没有说话来看,他是默许了任寰的作为,这群人——根本就没把对方看在眼里!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玄班一序便拿下了比赛,一分未丢。
郭浩儒惨白着脸,其他人也都失魂落魄,面对如此强敌,到最后他们几乎都放弃了,此刻更是连站在场上的勇气也没了。
他们没有石康的那份倔强和不服输的心态,让这群天班的天之骄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比什么都难受。
桑铃曦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捏起,她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咬牙做好了被璧昌冷嘲热讽的准备。
可过了好久,耳边还是一片寂静,她疑惑地偏过头,正好对上璧昌看过来的视线。
他淡淡说道:“去看看那些孩子吧,他们不像我的学生,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若不及时劝慰,恐怕会留下不小的心结。”
璧昌说这话时脸上罕见地没有玩笑意,退去那份惹人厌的不正经后,显出了一份俊逸。
两目相对,桑铃曦一时陷了进去,她不禁呆了一会儿后,连忙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匆匆离开了。
她心里想着,“其实这个璧昌……也没有自以为的那么讨厌嘛。”
一天过后,二十支队十赢十败,裁长随意选了五支队伍,让他们上来抓阄。
可惜的是,这次没有选到成零他们。
最后石康按耐不住,不待裁长说,索性自个先一步凑去看了。
不过多时,他便回来了,只是脸色十分不好,臭的要命。
“怎么了老大?”段作文急急忙忙地问道:“该不会是对上了玄德他们吧?”
“娘的,我还宁愿对上他们呢!”石康狠狠啐出一口,恶狠狠地说道:“我们明日对场黄班四序那群孙子!”
“黄班四序”四个字一说出口,除了成零和裴殷,其他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好看起来。
裴殷思索一会儿,确定自己没从黄班四序听说过有什么较为出色的人后问道:“怎么,很难缠吗?”
“就是群小人。”张延厌恶地说道:“没什么本事就算了,还尽是在暗地里搞见不得光的手段,尤其是那个杀千刀的崔强,还故意绊倒过朱源,把他的脚扭伤了。”
裴殷听后啧了啧舌,“喜欢来阴的?好,那个……段作文你晚些回家无事吧?”
“啊,没事啊。”
“行,你跟我来。”裴殷一把勾过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成零默默打了个寒颤,怎么总觉得裴殷笑的那么可怕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黑成白
“阿姊,今天也要赢哦,还有,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校场一侧,夜时信神秘地冲成零招了招手,意示她低下头。
成零一脸好奇地弯下腰,“什么秘密?”
“五姐她也去啦,以前她可是嫌吵从来没去过的,肯定是因为阿姊的缘故。”
听罢,成零略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吗?”
“嗯,当然。”
石康的声音远远传来,“成零,你好了没?”
“这就来!”她揉了揉夜时信的发旋,退开几步笑着说道:“那阿姊就先过去了。”
夜时信点了点头,用力地挥着手。
成一在心里连连吐槽,“那阿姊就先过去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拿出你当初称霸源道山的气势来啊!”
“……等等,我什么时候称霸过源道山了?”成零鄙视道:“那明明是你好吧,还占山为王,是不是想当土匪想疯了。”
以前的时候,成零话多嘴甜会打交道,自然而然地在洛水镇有不少玩伴,那时候乐趣不多,等九连环、风筝、布老虎都玩腻后,成零就会带着他们去源道山里野。
她从小在那里长大,熟悉的跟自家后院一样,但对于其他孩童来说,无疑新鲜。
就连遇到跟箸一样细,巴掌一样长的小蛇,都要又惊又吓地叫上老半天,每当这时,成零就得认命地把它提溜起来扔到别处,那些高到能惊起林中飞鸟的惊叫才会渐渐平息,久而久之,她还成了主心骨一样的存在。
每当接受那些崇拜的目光时,成零除了会对此稍稍有点得意,也就没有其他感想了。
但成一就不一样了,有时候换她出来玩,她得意到几乎可以称上是眉飞色舞。甚至还暗搓搓得跟成零讨论收要一大堆的手下,以后当土匪头子。
成零当时哭笑不得,后悔让成一看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书,虽然那些书都是她自己的就是了……
“嗯,照平常的训练来就是。”裴殷说道:“黄班四序实力不会比我预估的高太多,最需要注意的就是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众人都点了点头,在边上的朱源脸上则有些紧张,他有些不自在地晃了晃脚,不禁又想起去年发生的事来。
一只手重重往他肩头一拍,张延站在他身边,坚定地说道:“有我在,放心吧。”
朱源深呼出一口长气,点了点头。
“黄班二序,干掉玄班一序队,对场——黄班四序,崔强队。”
裁长举起手,两方入场。
石康咬牙看着对面崔强那张无赖的脸,恨不得一拳头挥上去。
“哎呀呀,这不是去年被打成落水狗的黄班四序嘛,没承想又见面了啊。”崔强抠了抠鼻孔,忽然凑近朝朱源问道:“呦,脚好了?”
“崔强你滚远点!”石康一把拉过朱源,重重地推了他一巴掌。
崔强惊讶地看着他,连连向后踉跄了好几步,猛地跌在了地上。
“喂石康!不就是握个手吗,你推我干什么?”
黄班四序的人装模作样地大叫着扶起崔强,裁长匆匆跑过来,“怎么回事?”
“夫子,对面那石康动手了!”一个长的尖嘴猴腮的人叫嚷道:“我们队长可什么都没干,这可要开赛了,万一给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你放屁!”石康气的满脸涨红。
裁长蹙着眉,不悦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向崔强询问道:“怎么样,有哪里伤着了吗?”
“这倒没有。”他晃晃悠悠地自己站好,“不过夫子,我也不能平白挨这一下啊。”
裁长略微一思索,很快做出了决定,“黄班二序石康告诫一次,并向黄班四序崔强告罪。”
“夫子,这不公平,石康他根本没有……”
“没有什么?”崔强大叫道:“你们敢说他没推我?”
“那也是你出言挑衅在先!”成零咽不下这口气。
崔强则一脸冤枉,“我挑衅你们什么了?不就是叙了叙旧嘛。”
见比赛迟迟不开始,学子们不禁疑惑起来,纷纷伸长脖子去看。
维礼抱着胳膊站在玄德身边,淡淡说道:“能把黑说成白的人我见过许多,但还没有像崔强一样能滴水不漏的。”
“瞧瞧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嘴,踢什么蹴鞠啊,说书不好么。”任寰插话道:“黄班二序遇到他们也真是够倒霉的。”
崔强他们一向以恶心人而出名,一但对上他们,就算最后赢了,心里也绝不会痛快。
崔强得意地看着石康,按这傻大个的脾气来看,再说两句激他说不定还会动手,到时候若被罚下场,就再好不过了。
裴殷看着裁长不耐的神情,欲要开口。
“刚才是我的错。”石康居然低了头,“你……海涵。”
“切。”崔强没想到石康居然会道歉,他翻着白眼在心里骂了句,哼笑一声,“那我就大发慈悲,不跟你计较了。”
见此情景,朱源心里难受的要命,“老大,都是我不好……”
“说什么话呢!”石康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大丈夫能屈能伸,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没看错吧,那个脾气火爆的石康居然低头了?”任寰摸着下巴,啧啧道:“真是没想到。”
“他终于学会理智一点了,这种情况下,息事宁人是最好的做法。”维礼看着站起来的玄德,问道:“你去哪?”
“随便逛逛。”
“你不看了?”
“没什么好看的。”玄德移开眼,自顾自地说道:“他们注定要输。”
“谁啊?”任寰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地问道。
“他这是怎么了?”
维礼耸了耸肩,“他说的对。”
“诶……你们打什么哑迷?”任寰郁闷。
“裴殷认真了,你看他的位置。”
裴殷站在队形正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地上的蹴鞠。
“喂,这么认真呢?”崔强自然是听说过裴殷的大名,他站在对面,啧啧说道:“真是同情你啊,好不容易参赛了,又遇上这么群废人。”
裴殷微微抬了抬眼,“什么?”
第一百三十二章:阴到底
崔强心中一阵窃喜,他本就想借此分散裴殷的注意力,此刻裁长正落了手,是抢夺蹴鞠的大好时机!
崔强咧嘴一笑,正要下手,眼前却忽然闪过一道残影,劲风从他身旁一掠而过,留下一句话。他睁大眼睛,扭头大喊:“拦下他!”
“输吧。”
那句又轻又短的话仿佛还滞留在耳边,让他无比心惊。
中间的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后方负责防守的六人干脆一齐涌上,场外顿时传来一阵“嘘”声。
六个人堵一个人,真是少见。
张延大吼一声,打了鸡血一样拦下跑过来的崔强和那个尖嘴猴腮,崔强向右一闪,却被牢牢盯住,他隐晦地向尖嘴猴腮使了了眼色,同时往裁长的方向一挡。
正专注的张延脸色一变,脚面上传来一阵钝痛,他一分心,崔强就瞄准这个空挡过了他。
裴殷将蹴鞠在脚下转了几转,后退几步,接着把球传给了石康,顺便缠下一人。
正巧过来的崔强趁机猛跑几步,眼见蹴鞠近在眼前,他刚露出得意的笑容,一道黄色的身影快速从左侧跑过来,蹴鞠瞬间消失在原地。
崔强一愣,那是谁?
成零一路带着蹴鞠跑向风流眼,她连过了两人,猛地踢了出去。
直到一场下来,二十个蹴鞠一个未丢。
“黄班二序!”
欢呼声传来,成零转过身对上崔强震惊的目光,她得瑟地举起手,蜷起除小拇指外的其他四根手指。
张延痛快地笑了几声。
“那女的是谁?”崔强脸色不好地问道。
“不知道,不过既然是个女的,难道不是用来充数的吗?”
“充数?哈哈哈哈哈!”听到这话的石康可笑地摇了摇头,“不要小看了女人啊,孙子们!”
崔强眯了眯眼,他弯下腰,接着很快又直起来。
一直盯着他的裴殷脸色一沉。
裁长手落。
裴殷夺过蹴鞠的那一刻并没急着往对方的风流眼边冲,而是谨慎地退了几步,折着攻了过去。
成零和石康跟在他身边,张延在他们身后停下,准备拦截,裴殷心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他转脚将蹴鞠踢给成零,回头大喊一声。
“张延!”
张延下意识地往他那边看去,于此同时,他侧脸上顿时感受到了有什么细小的沙粒扬了上去。
崔强简直怒火滔天,碍事的裴殷!
他脚下一转,暗中给尖嘴猴腮打了个手势,尖嘴猴腮一矮身,作势要绕过张延。
张延哪会让他得逞,连忙倾身向他那边拦去,崔强借此机会,狠狠地用膝盖撞了下他的腿,疼的张延嘶了一声。
带着球的成零被三个人围的密不透风,她刚想将蹴鞠传出去,头皮上忽然传来一阵撕扯的疼意,她狠狠地皱了下眉,暗道头发太长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成零!”
石康跑过她前面,喊道。
她心下一横,也不顾被抓住的那缕头发了,加了脚上的力道直接将蹴鞠踢了出去。
蹴鞠正好到了跑着的石康脚下,对方防守的六人都被缠住,他大吼一声,蹴鞠呈一条直线冲进了风流眼。
任寰饶有兴致地打了个呼哨,“不错啊,不过他们队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又高又瘦的那个。”
“张延。”维礼答道。
“噢,张延,重点围攻对象啊。”任寰抱起手,叹了口气,“这是只是第二场,还有三场呢,他真的还能坚持住么?”
维礼笑了笑,“他很引人注目吧。”
“嗯?”任寰疑惑地看向他,没懂里面的意思。
“崔强他们的手段,不过是利用裁长看不到的时机制造攻击,而这点,同样也可以被对方学去。”
“哈?你的意思是石康他们也准备这么做?”
“对,但不一样。”维礼缓缓说道:“那种下三滥的方法裴殷是不会用的,难道你就没发现,这场比赛从一开始,有个人就很少出手吗?”
连续两场,黄班四序一分没拿,崔强渐渐焦灼起来,他发狠地握着手,将十一个人聚到一起,低声说了什么。
于此同时,裴殷拍了拍段作文,“可以了,还有张延——辛苦你了。”
第三场。
崔强他们的目的很简单,经过两场后,他对裴殷和成零实力有了深刻的了解,这两个人在场上太过惹眼,裁长也留意的多,若是贸然对他们下手,暴露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而最好的猎物——就是以防守为主动张延,这小子与去年相比长进不少,是个大麻烦,一定要借机毁了他!
崔强打定了注意,甚至这次连开场就将蹴鞠夺去的石康都没在意,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同样跟着跑动没有停下来的张延。
那谁来防守?这是怎么回事!
计划猝不及防地被打乱,他的思绪愕然地愣了一愣,同时崔强感觉身前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他停下定睛一看——段作文正呲牙咧嘴地倒在地上。
这是从哪冒出来的人?
“停——!”
裁长挥手示意,裴殷伸手将表面疼的要命,实则啥事没有的段作文拉起来,意味深长冲他笑了笑。
“故意撞人。”裁长严厉地对崔强说道:“黄班四序崔强告诫一次。”
“我……”他咬了咬牙,对上裁长严厉的目光后,满腹憋屈地闭上了嘴。
裁长离开后,裴殷抱着双手站在崔强旁边,淡声说道:“你不是喜欢玩阴的么?我陪你玩个够。”
前两场段作文没有接近蹴鞠,而是一直游离在人群外,加上他的体格本来就瘦矮,很容易就被人忽视了。
裴殷就是利用这点,在崔强的注意力被张延吸引时,故意挡住裁长的视线,让段作文引诱崔强犯规。
要知道,告诫三次过后——是要被罚下场的!
崔强心中一寒,下作的手段用多了,他自然知道裴殷想干什么。
身为队长的他一但被罚下场,整个队都相当于玩完了。
若要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他就得必须盯好那个小矮子!而这样一来,他就相当于被限制住,无法夺分了!
站在偏僻角落的玄德看着胜券在握的裴殷,低声自语道:“没想到你还会用这种手段……裴殷,真是迫不及待与你见面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好手气
崔强越是焦急烦躁,段作文的机会也就越多,到第三场结束时,他已经被告诫两次了。
“队……队长,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崔强狠狠啐了口唾沫,对尖嘴猴腮说道:“接下来你好好盯着那个小矮子,不要让他靠近我一步!顺便……”
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裴殷远远地看着,低声对成零说道:“接下来你跟在段作文身边,行么?”
“没问题。”成零点了点头,“要是那只丑猴子想干点什么,我就……”她伸出五指并拢的手,狠狠往下一剁。
裴殷夸张地打了个哆嗦,同时心里也有点高兴,从他开始注意成零,她就是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虽然待人和善,但总觉得那不是她本该有的性子,直到刚才,他才生出一种这才是她的感觉。
第四场开始,崔强看着跟在段作文身边的成零,恶狠狠地盯住了带着蹴鞠的裴殷。
一定是他!
崔强扭头喊了两人,带着他们冲向前去,事到如今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再拿不到分数,就要沦为笑柄了!
裴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放慢速度,看着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的崔强,极快地向后退了一步,撞上崔强后重重往前一跌。
“停——!”
裁长快步走来,严肃地对睁圆双眼的崔强说道:“撞人,第三次告诫,下场。”
“是他自己撞过来的!”崔强大声怒吼。
“难道不是你撞的我么?”裴殷慢条斯理地说道:“不然我怎能跌到地上?”
崔强百口莫辩,站在原地不动,以往都是他去阴人家,这次却猝不及防地被狠狠阴了一把,一口气堵在胸口如何也下不去。
“崔强,离场!”裁长再次提醒道。
没了崔强后,剩下的其他人完全乱了套,成零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赢下了这场比赛。
璧昌撑着额头,将所有的一切都看的一清二楚,他得瑟地翘着二郎腿,对裴念竖起拇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令弟厉害啊。”
裴念一脸淡然,唇角却略微翘起,“小小花招罢了。”
璧昌伸了个懒腰,气定神闲地看着对自己欲言又止的桑铃曦,挑眉一笑,“桑夫子,你好像有话要说。”
桑铃曦的唇立刻绷成了一条直线,她慌乱地把视线移向别出,“没……没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后,她又小心翼翼地拿眼角的余光看向正与其他人相谈甚欢的璧昌,有些懊恼地低下了头。
明明是想跟他道声谢的,可为什么到最后总是心口不一呢。
“裴殷,你……你去!”
石康把他往前一推,咽了口唾沫,“要不就成零你们去,反正我不去。”
成零见状立刻往后缩,“我手抽筋了,我不行。”
五只队伍中抽取了三只去抓阄,如果手气太烂,十有八九会碰上玄班一序。
而作为去年手气烂到极点的石康来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打死也不想去抓阄了。
裴殷轻轻“啧”了一声,“遇上玄德也是早晚的事,早让他输晚让他输不都一样么。”
“哇,殷哥威武!”
站在他前面被派来抓阄的任寰眼角抽了抽,话说当着他的面说这种事真的好吗?
他摇着头,从裁长拿着的托盘里选了个圆牌,掀开后递了过去。
“地班二序。”夫子一边记一边说道。
段作文:“哈?前面那是谁啊这么倒霉。”
倒霉的任寰默默转过身。
“……我的娘嘞,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这么厉害呢!”石康激动地揉了揉段作文的一头乱毛。
瀚云常胜一甲和常胜二甲对上,怎么着也能争个你死我活,对其他队来说,相当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任寰把手用力往衣摆上擦了擦,哀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手这么臭,他们虽然不怕对上地班二序,但赢起来麻烦啊!
他不愿意在这些人面前丢面儿,于是尽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地班二序?哦,知道了。”
裴殷撇了他一眼,随手掀了一个木牌。
夫子接回去,顺嘴说夸道:“行啊,气运倒佳,免赛牌。”
“嗷嗷嗷嗷嗷!”石康冲过来作势要抱住裴殷,却被他嫌弃的一把推开了。
“免赛!免赛啊!裴殷你真他娘的有手气!”
成零看着石康蹦哒起来挨个把每个人都抱了一遍,直到她才堪堪停住。
成零戳戳裴殷,“免赛的意思是……”
“噢,这场下来不是还剩五个队伍么。”裴殷解释道:“裁长抽三队抓阄,那三个木牌中有一个是免赛的,待那四支队伍赢出两支后再赢出一支,我们就和最后的那支队伍比赛。”
他说了一长串,成零细思了一下后,惊恐地问道:“也就是说我们到时候……开场就对玄班一序?”
“按玄德他们的实力来说,应该是这样没错。”裴殷笑着点了点头,问道:“害怕了?”
“怕赢不了。”成零揉了揉头发,方才被抓下一缕,到现在还在疼,该不会秃了吧?
“成零。”裴殷望着天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道:“如果到最后我们输怎么办?”
她一怔,从蹴鞠赛开始到现在,她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赢,可是却很少去想输了怎么办,每次这个念头一起,就被她用力搪塞安慰过去,告诉自己一定不会输。
可是……就像成一和裴殷说的那样,输了该怎么办?
成零抬头看着天上流的流云,抬起手遮住金乌的落光,细碎的金色从指缝中漫进她乌黑的眸子,隐隐约约地浮起一丝朦胧。
“输了……我不知道。”她俏皮地一眨眼,“我只知道,我想赢。”
裴殷笑了,“好得很,我也一样。”
——
平时安静到冷清的夜时府突然忙碌起来,丫鬟们神色匆匆,各各都走的极快。
回来时,要不是成零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夜时信差点就被其中一个撞了个踉跄。
“小姐少爷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眼见那名惊慌的丫鬟要跪下,成零连忙一把将她拉起来,“别,你告诉我,府里怎么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赔罪
“是。”丫鬟连忙直起身说道:“太子殿下来了,相爷要我们……”
成零脑子轰的一响,那丫鬟下半句说的什么她什么也没听见,想的满满当当的都是:秦风来了秦风来了秦风来了……
“阿姊?”夜时信也很吃惊,他摇了摇似乎傻掉的成零,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啊?没事啊!”成零继续领着他往前走,心口处跳的厉害,仿佛踩在云上一样。
“啧啧啧,瞧瞧你这幅德行,昏头啦你。”成一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能不能有点出息,嗯?”
成零揉了揉自己不知何时开始发烫的脸,强装镇定地说道:“我怎么就没出息了。”
“阿姊……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夜时信迟疑地问道。
成零顿时一僵,没想到自己下意识地把话说出口了。
“没有没有,是我自言自语了。”
“唉,马上就要过冬,没想到你怀春了。”成一幽幽地叹了口气,“就你这幅样子,肯定能被看出来。”
成零心里一紧,“不会吧?”
“不会什么吧!”成一兴致勃勃地说道:“不过这样也好,你那五姐不是也喜欢秦太子么,我烦死她了,你跟她抢呗!”
成零顿时哭笑不得,“你不喜欢她哪里?”
“哪里都不喜欢,反正只要她不舒坦我就高兴了。”成一哼哼道。
成零知道她这是记仇了,估计着是从厅堂那吃饭开始的,同时她也略沉重地叹了口气。
成一无意提醒了她一件事,那就夜时婉明是秦风的未婚妻,她就算再怎么喜欢秦风,难道要跟自己的五姐抢人吗?
“抢呗。”成一说道:“为什么不抢?”
“土匪头子,你当我是你啊。”
“你想想,你为什么不愿意跟那夜时婉明抢秦风。”
“因为,她是我五姐……”成零想了想,说道。
“那如果她不是你五姐呢?”成一循循善诱道:“而是一个跟你无关的人。”
成零断然舍弃自己的良心,“抢!”
“好!那你现在就去跟那老头子说清楚,说不想你当她女儿了,那不就成了?”
“什么馊主意!”成零忍不住叫出声。
夜时信有点委屈,“阿姊,我没说话。”
“嘶——哈哈哈,我不是说信儿哟。”成零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略微扭曲的笑脸,“阿姊忽然有点急事,咱们先分开走吧,好吗?”
夜时信点了点头,成零临走前,他又忍不住问道:“阿姊,你没事吗?”
“没事!”
当成零一路蹿回楼阁,就被凝香拉过去按在了铜镜前面,紧接着,她绑了一束的头发被散开,成零连忙推住凝梅拿着胭脂凑过来的手,问道:“怎么了这是?”
“您还不知道吗?”
这边凝霞又拿起螺子黛细细地给她描着眉,“太子殿下来了。”
“秦……太子来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凝霞听闻瞪大眼,“小姐!殿下前来您若不去见礼,这可是大不敬啊!”
成零抽了抽嘴角,“这样啊。”
凝雪此时也拿来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裙。
四个人一齐上阵,不过多时,便把成零打扮地换了一个人般。
成零连铜镜都没来得及照一下,就被七手八脚地簇拥着出了楼阁。
一路上,凝香跟在她身边,啰啰嗦嗦地说了许多需要注意的礼节,比如向太子该怎么行礼啦,万一奉茶该怎么做啦,成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仅仅听到了最后一条。
“什么?他不动箸我不能吃饭?”成零暴躁地道:“那他万一没胃口不想吃呢?我也得饿着?”
凝香被她突然的变脸吓了一跳,声音也不由得低了下来,“额,小姐……这应该不会的。”
“成一!我警告你……”成零连忙在心里喝道。
“知道啦知道啦。”成一连忙换上一副好脸色。
成零有点后悔,天知道鬼晓得她刚才怎么就听了这鬼丫头的呢?
半刻前,成一振振有词地说道:“诶,成零。说真的,就你现在这心思,只要眼不瞎,都能看出来你对秦风图谋不轨。”
“乱盖,还有,我什么时候想对秦风图谋不轨了?”
“哼,之前说要抢的人不是你啊?总之,我这次可真的是好心。”成一认真地说道:“万一真的被你那五姐看出什么端倪,你怎么办?”
成零有些犹豫,其实成一说的对,她万一做出什么头脑发热的蠢事呢?
“所以啊,让我来。”成一声音忽然落的低柔,宛如一个长辈在安抚受惊的孩子,“我会把一切都掩饰好的。”
成零就这样不由自主地让出了身体。
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见成一在抱怨不满。
鬼迷心窍!
“不过……听她说的那么认真,说不定这次会很靠谱。”成零默默安慰着自己了。
等到大宅时,除她之外,其他几人都来了。成一微抬起下巴,一掀裙摆面无表情地落座在夜时信身边,看都没看一眼坐在主位上的秦风。
在外面偷偷往里瞧了一眼的凝香顿时急了起来,“小姐,见礼啊!”
夜时信也焦急地摇了摇她搭在扶手上的手,“阿姊,你得见礼后才能坐下。”
“哦,还得这样?”成一十分不情愿地起来,两手搭在身前,随意一弯膝盖又很快起来,拖长腔调说道:“参见太子殿下。”
夜时婉明一脸吃惊地看着她,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她这个六妹……不是对殿下有爱慕之心么?
秦风微微一笑,抬手虚空一托,饱含深意地说道:“真是难为你了,不必多礼。”
从成一进来开始,秦风往她身上搭了一眼,就知道这不是成零。
成一和成零两个人的性子天壤之别,她看人时不会微抬下巴,也不会面无表情,尤其是对他——更不会这种态度。
难得回来一趟的夜时墨眉头微挑,怎么这种语气?莫非上次伤寒烧糊涂了?
夜时元则有些哭笑不得,他看不出秦风的喜怒,于是打着圆场说道:“柒儿,就你来的最晚,还不来向殿下奉茶赔罪?”
第一百三十五章:撑
成一撇撇嘴,拎起茶壶“砰”的一声摔在秦风身旁,恶声恶气地说道:“自己倒。”
成零悲愤:“演过了啊啊啊啊啊!”
“不劳烦。”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地响起,成一丢了一个算你识相的眼色,自顾自地回去坐下了。
夜时墨:“果然是烧糊涂了”
夜时让眼睛一亮,悄悄对夜时谦说道:“我对这个六妹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我看她是疯了。”
秦风屈尊自己倒了杯茶,把夜时元看的心惊胆战。
“殿下,小女……”
“无事。”秦风和颜悦色地说道:“本宫此次前来多叨扰了。”
“殿下哪的话。”夜时元一展衣袖,“微臣早已为您备好晚宴,请殿下移步。”
“好。”
成一听到晚宴两个字时心情明显亢奋起来,要不是夜时信一直拉着她,恐怕是要越过秦风走在最前头了。
“我就是信了你的邪!”成零听着成一不断地咽口水,不由得更来气了,“那么多人看着你还让秦风自己倒?你怎么不让他干脆弯腰给你倒呢!”
“咦,这倒是个好法子……”
“成一!你要是再做什么出格的事……”
“听不见~我听不见~成一是谁啊,我聋了。”
“阿姊,你刚才那是怎么了?”夜时信不安地说道:“幸好殿下没生气。”
“切,他又不是没长手,凭什么要我给他倒啊。”
“可是……”
“不用可是,没有可是。”成一摇头打断他的话,“我好不容易出来玩玩,别跟我说那些繁文缛节的废话。”
她说这话时清秀的眉间是紧紧的不耐烦,眸中带着夜时信从未见过的张狂。
面前的人忽然变得陌生起来,夜时信有些害怕地松开了成一的衣袖,落到了她后面。
秦风略微回了回头,本是想看看她在干什么,却没承想对上了身后人看过来的视线。
夜时婉明的脸颊顿时微红,她含羞地低了头,紧紧地攥住手中的绣花帕。
秦风装作不经意地向其他地方看去,心中轻叹,“真是个麻烦。”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其实是不知道自己有未婚妻的,后来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意外的感想,顶多是因为是秦卿安排的而有些淡淡的厌恶,对他来说,只要夜时婉明不会带来麻烦,娶她倒也没什么。
不过现在么……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有个古灵精怪的家伙,让他有了别的决定。
进了厅堂后,成一在谭夕身边坐下,无聊地垂下眼,一只手拿着箸在空中晃来晃去。
谭夕见状轻轻按住她的手,小声问道:“柒儿饿了?”
“嗯。”她懒懒散散地回应着,少见地没有去盯五花八样的菜式,而是抬眼看着夜时婉明。
这孩子的眼就没从秦风身上移开过,不过就凭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应该也差不多了。
她把手从谭夕手底抽走,随意地撑在额上。
“殿下请。”夜时元说道。
“那本宫就不客气了。”说着,秦风动了箸。
成一这才稍微提起点精神,她刚把箸伸进叉烧鹿脯,另一双也跟着进来了,两双箸恰巧停在同一块肉上,成一眯起眸不动声色地剜了眼秦风,手下用力地往她那边扯了扯。
鲜香诱人的鹿脯肉纹丝不动,反倒渐渐往秦风那边移。
成一这下更是来了气,她干脆抬起手打开了秦风的箸,心满意足地把肉夹到了自己的碗里。
夜时元低头装没看见,往谭夕的碗中送了一只素烩三鲜丸。
夜时婉明见状连忙起身,拿起公箸挑了一块最为嫩的鹿肉放入秦风碗里,柔柔地说道:“殿下请。”
“多谢。”
秦风端起一旁的燕窝羹抿了一口。
这顿饭吃的极其安静,成一吃饱喝足后便在椅子上坐着不动弹了,倒不是因为她顾及礼节的问题,而是过于撑了。
“吃的怎么样?”
“好极了,就是有点撑。”
成零无力地说道:“那小祖宗,你总该玩够了吧?”
“嗯……行了。”成一动手舀了碗冰糖山楂想消消食。
“等我吃完这碗山楂就回去,行吗?”
她忽然这样轻轻的一问,成零反倒怔了。
她蓦地想起了以前的事来。
成一刚出现那会儿,对于她,成零的好奇是远远大于害怕的。
她觉得这个忽然出现的“人”,一定是老天送给自己想要了很久的妹妹。
那会儿成一经常会抱怨自己出来的时间太少,为此,成零主动平分了两个人的时间,有时成一出来一待就是一天,她也不会感到有什么。
成零一度想藏住这个秘密,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成道子很快就发现了她性情大变,在近乎逼迫的追问下,成零不得已告诉了他。
她记得,成道子听完后沉默了很久。
“成零……如果你刚才告诉师父的话是真的,那么,以后就不要让你那个妹妹出来了,好吗?”
“问什么呀?”成零不解地问道:“我们是两个人,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出来待着,就不公平了。”
“没什么不公平。”成道子摇了摇头,用力地抓住她的胳膊,强迫她直视自己的双眼。
“听好了成零,这是你自己的身体,而不是她的,懂么?如果你再这么放任她下去,有朝一日,师父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到时候在这个世上活着的就不是你了!你知道吗?”
成零被成道子的话吓到了,如果真像师父说的那样,成一岂不是坏人了?
她不知道成一听没听到那番话,只知道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一都没再出现过。
现在想起来……肯定是听见了吧。
成一全然不知道成零在想什么,她喝了一口酸甜的,熬到浓稠的山楂汁,享受地眯起了眼。
“殿下,您的住处微臣已经派人收拾好了。”
“丞相有心了。”秦风看着手一抖将勺子落在碗里的成一,故意说道:“对了,明日本宫去瀚云,也要劳烦丞相了。”
要住这里?明天还要去瀚云?
成一镇定地拿起勺子又往嘴里送了口山楂,但成零就不怎么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