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黄夫子
黄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把你们周髀算经翻到昨日讲的勾股章,布置的课题都做了吧?”
童继生从怀中拿出算经,平摊在书案上。
前面那位连忙往后靠,斜着眼努力地看答案。
“后面那个,潘树!说的就是你,站起来!”
黄吕扬喝道:“把你书拿过来我看看!”
潘树哀叹一声,一脸悲壮地去赴死。
“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黄夫子用戒尺把他的书敲的啪啪做响,“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做!”
“不会……”
“不会?那你听的什么?耳朵里是不是塞驴毛了!”
多数人都悄悄松了口气,至少有人先顶着轮不到他们。
这节课倒是没几个人睡觉了,跟璧昌的课上形成了明显的区别,成零表示理解,只有聋子才能在黄夫子的课上睡着。
不过……
她愁眉苦脸地看着密密麻麻的字,跟看天书一样没区别。
等好不容易捱过去这节,她没骨头似地趴了下去,耳边的喧闹声在黄夫子两只脚都踏出去时又响了起来。
明明什么都没干,怎么会觉得这么累啊……
“不会?”童继生问道。
她侧过脸,点了点头。
“你落下了很大一部分,听不懂也正常。”童继生一丝不苟地将自己的书摞的整整齐齐,“若你有时间,我可以指导一二。”
“好啊,多谢。”成零不知道如此品德兼优的人为什么会呆在黄班,但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也不好多问。
“那个,我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吧?”
“无事。”他犹豫一会,问道:“不知你的名字是……我叫童继生。”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只要成零报出她夜时婉柒的名字,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是当今右丞的女儿,但不知为何,她却迟疑了。
“我叫……”
“阿姊。”一声清稚的声音传来,她抬头一看,夜时信正站在门边。
“诶!”
起哄笑声响起。
应声的不是成零,而是石康,他本来瞧着穿蓝衣服的本来就不顺眼,此刻又挑衅地看了成零一眼。
失去的面子,必须得找回来!
夜时信板着脸不悦地看了石康一眼,但良好的修养让他没有反唇相讥。
他没出声,但成零可咽不下这口气,夜时元教夜时信君子不与小人斗,成道子教成零谁骂你你就打回去。
她站起来朝石康走去,动作之快童继生都没来得及拉住她。
石康也站起来,鼻孔朝天。学堂里面的人没一个走的,都等着看好戏。
夜时信怕她受伤,忙说道:“阿姊,不必与他计较。”
成零站定,上上下下地打量石康一遍。
她是个女子,目光又如此放纵,石康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有些结巴地开口道:“看…看什么看!”
“我在看你哪点长的像女子。”成零叹息着摇摇头,“生成个男的,你心里一定很痛苦吧?”
“你说什么呢!”石康怒道。
“那方才我阿弟唤我,你应什么?”她一步步逼近,“你应什么!”
“我,我那是……”对方言辞太过犀利,尤其是有点像南吕扬,石康下意识地后退,但他一想到有还这么多人时又硬气起来,开始瞪她,他是个刺头,成零表现比他更像个刺头。
在这里,收敛锋芒是没用的,嚣张点才行。
相通了这点,她也抬高下巴,睥睨了石康一眼,转身就走。
“喂,你给我站住!”石康追上她,居然一个女子堵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怎么能忍!
成零连头都没回,微微侧身抓住他的手腕后往前一拉,接着身体前倾。
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震惊全场。
瘦高个合上嘴,连忙去扶地上已经被摔懵了的石康,成零打扑了两下手,拉过夜时信撤了。
暗黄色的笔杆在节骨分明的指间灵活地转动,闪过一道道残影。
“看来以后,日子好打发了。”
角落里的人伸了个懒腰,拿出棉花塞住耳朵重新睡了。
“你来是有什么事来找我么?”两人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成零忍不住问道。
“嗯。”夜时信垂着眼睑,轻轻回了她一声。
“怎么了,不开心啊?”成零看着他低落的小脸,词穷地安慰道:“别生气了,实在不成我再给你出气去。”
“不用。”夜时信摇了摇头,清亮的眸子看着她,“阿姊,谢谢你。”
他只是觉得自己没用,轻易让他人羞辱后,还要成零去帮他,夜时信暗暗下定了一个决心。
“跟我道什么谢。”成零注意到夜时信对她的称呼变了,不禁笑了笑。
“对了,差点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夜时信拉过她的手,“阿姊,我们快一点,不然要来不及了。”
“嗯?去哪啊。”
他神秘地笑了笑,故意不直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烤的酥脆的橘黄色鸭皮带着厚厚的白肉被码的整整齐齐,均匀地淋了一层秘制酱汁,缓缓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学食堂里,夜时信一路拽着成零走已经很困难了,现在更是已经拖不动她了。
他看了一眼自家阿姊嘴边疑似口水的液体,认命地拿出钱袋。
“来一份吧。”
“好嘞!”胖胖的厨子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端起一份从木制的小窗中递出去,信誓旦旦地说道:“这烤鸭,我家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您吃的时候用薄饼裹上葱白、沾上甜酱,嘶——那滋味……”
成零用力地咽下口水,双手接过。
夜时信这才能让她继续走路,一楼的位子早已人满为患。
他干脆带着成零上了二楼,占了处靠窗的位置,接着去买了两碗清汤抄手,汤底鲜浓,皮薄馅嫩,每一只都莹润饱满,上面撒了一层葱绿,煞是好看。
桌上一的角摆着筷筒,成零刚要去拿,夜时信先一步放在了他那边。
“阿姊,我们先去净手。”
“不用了吧……”
“不行。”
她悻悻地缩回了手,临去前还放心不下,“可万一被别人拿走了怎么办?”
“不会有人那么做的,而且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涓涓细水从削尖一头的竹节中流出,带着丝丝凉意。
成零随便甩了甩手,夜时信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
“阿姊,你是不是没说出自己的身份?”
他忽然发问,成零擦手的动作一顿,笑着说道:“这么了解我?”
第七十七章:长兄
“倒不是因为了解阿姊。”
夜时信说道:“只凭他们的态度来看,就足以窥得。”
回到座位后,成零抽出两双筷子递给夜时信一双,接着她夹了一丝晶莹的葱白和一块蘸满酱汁的鸭肉卷到薄饼中,递给了他。
“我原本是想说的,只是一直碍于没机会啦。”说着,她给自己也包了一个。
酱汁甜咸,葱白微辣,鸭皮酥,鸭肉嫩,用筋道的薄饼一卷,好吃的简直发抖啊!
她陶醉地眯起眼,接着又卷了一块。
“可是我看,阿姊似乎也不太想说。”他吹了吹舀起的抄手,细嚼慢咽。
夜时信第一次没遵循食不言,不过这感觉也不坏。
“放心,不说也没人能欺负得了我的。”一般人在她这个年纪几乎修不出内力,成零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
“那阿姊在里面能静心学么?”
“能,而且黄班里还有很好学的呢。”成零说。
“是童继生吧。”
“你怎么自知道?”
夜时信提起他时脸上有些感概,“找阿姊时瞧见了,我经常能在舒云状上看见他的名字,他学的自然是极好,可惜……”
“舒云状是什么,还有,他学的这么好,为什么在黄班呢?”成零放下空碗,顺便抹了抹嘴。
夜时信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一边吃东西还能一边说话的。
“舒云状是翰林只有进行大考时专门贴出的,总共一百人,能再舒云状上留名的人皆是才华横溢。”
“他这么厉害啊。”
看她吃惊,夜时信心里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地补了一句,“这没什么,我也经常在其中之列。”
“哇,你很厉害嘛。”成零夸了一句,问道:“那为什么他会待在黄班?”
“因为钱。”
“钱?”
“嗯。”夜时元点了点头,“瀚云并非白教,打个比方,如果黄班二序每个人半年只需二十两银子的话,那天班二序就需要五十两银子,这是根据夫子等级决定的,有传闻说,他家境并不富裕,这才无法晋升。”
“原来是这样……”
吃完饭后,两人慢悠悠地在瀚云走着消食,走着走着,夜时信忽然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到成零手里,她连忙推拒,“给我钱做什么?我可不要。”
“不是钱。”他从拿出一枚小小的贝壳在她眼前晃了晃,“阿姊方才没瞧见我用什么买的吃食么?”
“这个嘛……我光瞧着吃的了。”
夜时信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边却有隐隐笑意,“以后我要是忙些,晌午怕是没空来找阿姊吃饭,学食堂里收的不是钱,而是这个。”
“可是给了我你怎么办?”
“阿姊就拿着吧,我多的是。”夜时信不在意地说道。
成零这才接过,拿出一枚细细打量,贝壳是用青铜所制,边缘的花纹线条简单,中间还刻着字,能看出来是个“风”。
“这上面怎么还有字?”
“阿姊不知道吧。”夜时信的语气有些崇拜,“这是太子殿下所创的,所以制时取了殿下名中的一字。”
成零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你说什么?秦风?”
“嘘!”夜时信吓了一跳,蹦起来捂住她的嘴,紧张地四处看了看。
幸亏他们走的这条路上人不多,成零变了调的那两个字也没被听出来。
“阿姊你也太大胆了,怎可呼殿下名讳?以后可万万使不得,知道了吧?”
成零被捂住嘴点了点头。
夜时信刚一松开,她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太子以前也在这待过?”
“当然,以前的学食堂原本是收钱的,不过这样一来不光找钱麻烦,有无德之人还会以假钱充数,殿下知道后提议以他物相代,也就是现在的钱贝,等钱贝花光时用银两相换即可,很是方便。”
“这样啊……”
不过三四天罢了,可似乎……好像很久没有再见了。
“阿姊,阿姊?”夜时信叫道。
“嗯?”她依旧在走神。
“今天下午长兄会去你那,散学后与我们一块走。”
“嗯嗯——嗯?”
“你说谁?”成零瞪大眼睛。
“长兄。”夜时信笑着说道:“我跟他说了你。”
——
下午只有一堂课,夫子来时引起了一阵骚动,不过很快就平息了。
成零一边在心里赞叹这夫子真好看,一边继续游神天外。
半个时辰并不难熬,发会儿呆很快就过去了。
“礼者,忠信之薄也,而乱之首乎……”不急不缓的的语调波澜不兴。
成零垂着眼皮困顿地打哈欠,就算夫子的声音好听,再之乎者也下去她也要睡着了。
童继生忽然轻轻地碰了她胳膊一下,一片月白在不知何时在她前面站定,近的都能看见上面同样颜色的莲瓣纹,成零打到一半的哈欠张也不是闭也不是。
她抬头,撞进了一双淡然的眼睛。
浑厚的钟声响起,连着八下,把所有人都吵了起来,石康砸吧两下嘴,嘟嘟囔囔地说道:“回家回家了,吃饭去了。”
俊朗的夫子合上手中的书,似乎也打算离开。
还以为会挨骂,成零松了口气,正巧胳膊不小心碰桌子上的毛笔,一路咕噜噜地滚出去。
石康眼疾手快地一把捞起,贱贱地拍了拍身边的小弟,“喂,这是不是你掉的?”
“不是啊老大。”
“不是啊,唉,那这是谁的嘞,无主的话我可就收下了啊!”
他正嘚瑟着,背后忽然被狠狠一抽,火辣辣的蔓延了一道。
“嘶——哪个打老子!”石康怒吼着回头,对上了垂手拿戒尺的夫子。
“拿过来。”
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避开了那双淡然如水的眼睛,明明面对的不是黄夫子,他却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毛笔完好无损,成零从那双无瑕的手中接过,“多谢夫子。”
然后得到了对方的一个点头。
她原本想直接扔回书案,但夫子一直盯着他,也没有走的意思,成零只得乖乖地用走的。
等她放好笔后,直接从后面的门溜了出去,迈了没几步成零就停下来。
还得等等那个没见过面的长兄。
她看着出来的夫子,主动打招呼道:“夫子再见。”
“你在这做什么?”
“等我……呃,长兄。”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夫子笑了笑,“我就是。”
第七十八章:巧合
巧合,都是巧合。
人一辈子会遇上很多次巧合,成零觉得自己半辈子还没过完就快要把一辈子的巧合花完了。
巧合地遇上了太子。
巧合地混进了魔宫。
巧合地找着了爹。
巧合地上了以前秦风上过的私塾。
上课的夫子还巧合是自己的长兄。
马车里,她正呵呵笑着说这真巧时,夜时墨回道:“不巧,我特意打听的。”
成零捂脸。
要是早知道他是谁,她说什么也不能打那个哈欠。
“感觉学的如何?”
夜时信习惯性地答道:“尚可。”
“不是问你。”
“我也尚可。”成零说这话时心虚的很。
夜时墨听后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天还很亮,等到了夜时府,也不过未时。
晚上众人是聚在厅堂吃的,饭后,夜时元问了几句成零今天过的如何。
成零尽量都往好的方面说,让夜时元感觉其实黄班也没有那么不堪,顶多是顽劣了些。
但令她奇怪的是,从开始到结束,夜时元对每个人都问了几句,却唯独忽略了夜时墨,他也不甚在意,一直举着个茶杯不厌其烦地看。
等到回去的时候,夜时信跟她走了一段路,“阿姊是不是看父亲和长兄两个人很生分?”
“嗯,是有点。”
他摇摇头,叹气道:“这已经不是有点了。”
老气横秋的语气把成零逗的一笑,“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父亲想让长兄入朝为官,但他知道后一直不肯,为了躲避父亲还进了翰云,当了一名教书夫子。”
“嗨,不是还有那对谦让,呃,不是,是你二哥和三哥。”成零说。
“可二哥不懂变通,三哥又太过随性。”
“这不是还有你吗?”成零贼贼一笑。”
此时晚霞连天,夜时信脸上通红,他抵拳到唇边咳嗽一声,仰着小脸认真地问道:“阿姊,你能教我武功么?”
成零意外地问道:“怎么突然想学这个?”
“明日是日曜日,不去书院,阿姊教我好不好?”他没回答,执着地又问一遍。
“好啊,不过要吃很多苦。”她故意问道:“确定自己能坚持么?”
“嗯!”
凝春在后面跟着,远远地提醒道:“少爷,再走就过了。”
“行了,你快回去吧。”成零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明天就教你。”
“嗯,阿姊早歇息。”
夜时信走后,她独自一人走到桃林,自在地在一片落叶中坐下,她没急着回楼阁,从枝桠中看向如同红莲业火般的晚霞。
“跟把天烧着了似的。”成一说。
“是啊。”
她把手举到眼前,纤细均称的手指张开,“你看,这样像不像盖住了天?”
“像,你打算反天?”
桃叶从头顶悠悠飘下,擦过指腹无声地落到地上。
“我可没那本事。”她深深吸进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成一,我总觉得拘束,除了跟夜时信相处的还不错,至于其余人么……”
“是不是感觉自己像突然闯进来的生人?”成一淡淡说道:“太正常不过了,即使血脉相连又怎样?隔了十六年算个屁。”
“是这样么……”她合上眼,喃喃自语。
——
“殿下,这是暂时拟好的名册。”清月轻声说道。
烛光轻摇,将投在地上的黑影拉的很长。
秦风睁开干涩的双眼,践国使臣将到,夜文帝当了回甩手掌柜,全权交于秦风,要求大小事宜全部由他亲力亲为。
至于秦卿,据宁福说他得了很严重的风寒,高烧不退,浑身无力的连下地都很困难,但在秦风看来这完全是在放屁。
他忍不住低低地咒骂一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拿过名册开始翻看。
虽然来的是附属国使臣,但面子还是要给全的,宫宴已筹备恰当,剩下的就是大臣人选了。
修长的手指翻动着,狭长的凤眸忽然在一页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多加一条,大臣可携家眷参加。”
“是。”清月应下,奉完茶后弯腰退了出去。
她刚一出去,三人就把她给围了起来。
“我听见了!殿下说大臣可携家眷参加。”清荷压住嗓门,却掩饰不住里面的激动。
“老天让你耳朵好使,可不是用来偷听的。”清月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成零她肯定会来吧?对吧对吧?”清荷炮语连珠地说道:“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她走了之后长夜宫里冷清清的。”
“若是真有机会见面,你可不能再这么叫她了。”清影说道。
“嘘,小点声。”清月指了指书房的门,“想挨骂吗?”
“你们说,殿下会不会也是想见成零了?”清竹小声说道。
清月沉默着摇了摇头。
“摇头是不知道还是不可能?”
“是不好说,毕竟……我从来没见殿下对谁那么上心过。”
——
“胳膊抬起来点,往下再蹲蹲,诶,对对对,就保持这个姿势别乱动。”
成零没什么教导人的经验,但她初学时,依稀记得成道子是让她从扎马步开始的。
夜时信咬着牙,额头上渐渐冒出细密的汗珠,“阿姊……这样还要多久?”
“一刻,扎马步可是基本,一定要坚持哦。”
“好!”
“你怎么有脸这么说呢。”成一啧啧不已,“还一刻钟,我好像从来没记得你扎马步能坚持那么久。”
“想当初我扎马步的时候你还没有呢。”成零用手扫去秋千上的落叶,坐上去荡了起来。
半刻还没有,夜时信便坚持不住了,他毕竟初学,不到一会便觉得难耐,腰酸的厉害,小腿肚也开始发抖起来,但他硬是咬住嘴唇没出声。
忽然,一双手架住他的肩膀下面,轻轻往上一提,顿时轻松不少。
他惊讶地回头一看,看见了成零笑意盈盈的脸。
“阿姊?”
“不用太勉强自己,累了就歇一下。”成零把他拉到秋千边上,夜时信不占地方,两人坐也不觉得挤。
“我什么时候才能跟阿姊一样学会轻功?”夜时信的小脸红扑扑的,“阿姊那天一下子就荡树上了,厉害极了。”
“哈哈哈!听见没成零,夸我呢。”成一得意的小语气听的成零一阵好笑。
“就像是猴子一样!”夜时信形容道。
“哈哈哈哈哈哈,是啊是啊成猴子,夸你呢。”成零笑的肚子抽疼。
第七十九章:捉摸不透
“让我出来,我要揍他!”成一怒吼。
“那,哈哈哈,那你想不想学?”
成零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夜时信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发笑,但还是诚实地点着头。
“其实轻功说难不难,但练起来不是很容易。”
“那阿姊是怎么练会的?”夜时信眨着眼抱住她的胳膊,“先教信儿这个可好?”
成零笑着摇了摇头,“急于求成可不好,再说,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
想当初她初学轻功那会,成道子带着她上了一排的屋顶,让她从一端跳到另一端。
无论她平时如何胆子大,腿也忍不住发抖了好一会,成道子也不哄,只告诉她如果掉下去他一定会接到。
结果第一下她就踏空了,成道子很稳地接到了,但她还是泼皮耍赖地哭了好一会儿。
“阿姊,你可不可以带着我上去?”夜时信抬手指着绑着秋千的老树,眼中满满的都是期待。
“这有何难,等着啊!”
夜时让在莞院停下,手搭凉棚地望着。
他饶有兴趣地远远地站着,先前的怀疑算是落实了,看来这位六妹妹不光是会武功而已,也十分精通才对。
这么一来,混熟后两人以后或许还能切磋几招。
夜时信说他三哥随性,倒是十分贴切,夜时让不拘规矩,在没人的情况下,他向来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成零环住夜时信,特意让他坐在枝桠上靠树干的一侧,以免万一掉下去。
当然,就算是掉下去有她在也会安然无事。
夜时信似乎是上瘾了,“阿姊,我们要不再……”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身体忽然腾空而起,被人提到半空,夜时信忍不住惊叫一声。
“谁!”
成零掠到半空,同时出手牵制住来者,她的腰部一扭,在空中抬腿横扫过去。
一指之距时,她却停下了,眼中闪动着惊讶。
这个人她认识,虽然只见了一面。
夜时信突然低头狠狠地一咬,夜时让顿时大叫,“七弟,是我,住嘴住嘴!”
两人落到地面,夜时让一边抽气一边把他弟弟放下,疼的呲牙咧嘴。
“你这小子,下嘴这么狠。”
“明明是三哥吓我。”得知是夜时让后,夜时信脸上恢复镇定。
“不就是想逗你俩玩玩嘛。”夜时让没有丝毫严肃,嬉皮笑脸地把目光转向成零。
不都是一个爹生的吗,脾气怎么差这么大?成零想着,上前说道:“三哥。”
“诶。”他顺溜地应下,毫不在意地走到成零身边,围着她打量了一圈,双手一击,赞叹道:“七妹骨骼惊奇啊。”
“哪里哪里,谬赞。”她脸上挂起虚伪的笑,夸赞道:“方才三哥接近时我全无察觉,您才是练武奇才。”
两人互相恭维,夜时信在一旁摸不着头脑。
废话说够后,夜时让这才切入正题,“七妹此等绝非一朝一夕就能练就的,一定师承高人吧?”
“高人么,倒是算不太上,顶多算个高手。”成零四两拨千斤地跟他打着太极。
“噢。”夜时让点了点头,“能请如此高手来教导,看来……”
他止住话,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嘴,“没过脑子,七妹见谅。”
“三哥是不是想说,我先前的爹娘待我也极好?”她不在意地一笑,“可捡到我的就是那位高人。”
“原来如此。”夜时让没再试探下去,转而拍了拍夜时信的肩膀,“你怎么突然想学武功了?”
“兴之所至。”他淡淡说道,“三哥来是有什么事吗?”说着,他还拿眼瞟了瞟离开莞园的路。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没事就快走。”
夜时让受伤地捂住胸口,“你居然这么不待见你三哥,亏我还想指点你一二。”
“阿姊即可。”
意思就是用不着你。
夜时让坚强地没有倒下去,他这弟弟真的太会聊天了,夜时谦心情好的时候还好歹还能多跟他说几句。
“算了,我来可是有正事的。”夜时让正色,对成零说道:“父亲让你过去一趟,跟我来吧。”
“嗯,好。”成零心里有些打鼓,该不会是父亲向那长兄问了她在私塾里如何吧?
要不要现在想想怎么解释那个哈欠?
“三哥。”夜时信追了几步,“父亲叫阿姊什么事?”
夜时让回头有些惊讶地瞧了他一眼,随即换上笑脸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会问这个还真是少见,放心吧,不会训斥你阿姊的。”
夜时信红了脸,打开他的手走了。
夜时让不经意地说道:“信儿那小子倒是与你十分合的来。”
成零报之一笑。
夜时元看着眼前香炉中飘起的袅袅白烟,陷入了沉思。
这几日陛下不上早朝,全部让太子殿下代而为之,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莫非……陛下是想退位于殿下了?”他自言自语地说着,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比起这个更让他头疼的,是即将而来的,因商国使臣而来举办的宫宴。
一般来说,这种宫宴出席大臣即可,可这次会应允带家眷,是他始料未及的。
夜时元紧了紧眉,而且,太子对柒儿的态度有些捉摸不透,若说在意,他从未提及,若说不在意,又为何允许这次可带家眷。
他无声地苦笑一声,眼角的皱纹昭示着已经不复年轻。
若太子真对柒儿有意,那到时明婉……
门扉轻叩,“父亲,六妹来了。”
夜时元脸上恢复平静,“进来。”
成零有些忐忑不安地走进去,书房的采光充足,斑驳的叶影落在地方,轻轻摇晃。
“柒儿坐吧。”夜时元笑着,说道:“近来可还适应?”
“适应。”成零点点头,一缕光恰好映在她的侧脸,朦胧的有些不真实,唯独那双眸子里闪着润泽的光。
夜时元一时失了神,恍惚间,他听到了耳畔边银铃轻响,与女子欢快的笑声连成一片,渐渐远去。
“爹?”他太长时间没有说话,成零忍不住唤了一声。
“诶……”夜时元回神,勉强笑了笑,“爹要与你说件事。”
第八十章:准备
成零出去时脚下的步子还有些飘忽忽的。
“进宫参加宫宴?”她喃喃自语道:“那岂不是可以……”
剩下的话忽然卡住,她为自己的这种下意识吃了一惊。
“你好像留下了一个很不好的习惯。”成一咯咯笑着,不怀好意地问道:“是不是在想你的秦风太子殿下呀?”
“闭上你的嘴。”成零强行解释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一不小心,还是下意识,哦呀,你用最多的理由不是口误吗?”她又笑了一阵,听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成零吼道:“笑死你得了!”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成一说的是对的,在这个世间,没有谁能比她更了解自己。
笑声慢慢消失,成零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她却开口了。
“别再跟他有牵扯了成零,这是为你好。”她重复一遍,声音威严,却又带着长辈关怀的口吻,“这是为你好。”
“为什么?”成零莫名其妙,“你怎么突然说这些东西?”
“你跟他之间的距离不是一道小土沟,而是天堑鸿沟。”她淡淡,说道:“两者的不同,就是小土沟可以被轻松填上,而鸿沟不可以,就算你倾尽所有。”
她愣在原地,许久过后,她才慢慢挪到长廊下,静坐许久。
“那夜时明婉就可以了,是么?”
成一讥笑一声,“你什么意思?你是感觉被一个抛弃你十六的家给捡回来后,就再也不是那个源道山的成零,而是高高在上,地位离成零高不可攀的夜时婉柒了么!”
她的声音猛然拔高,又如同浪潮汹涌又渐渐平息,“想想罢,你的母亲与那五个人可不同,当初你被抛弃,还说不定是那位夜夫人下的手……”
“够了!”
成零眼里有了血色,指间蜷起颤抖。
那是在她极度愤怒时才会出现的征兆。
“听好,我从未在意过自己是什么身份,无论是成零还是夜时婉柒,都轮不到你来批判我!”
她从未用如此凶狠的语气说过话。
“现在,给我滚。”
成一也不生气,她哼笑一声,带着一丝了然。
成零将脸埋入手中,抑制着心里的情绪。
一个身体里有两种独立的思想,不合是理所当然的,这种争执发生过很多次,但大多成零都会好脾气地应是,从来不跟她吵。
唯独这次例外。
愤怒来的毫无征兆,平静下来后,甚至还有丝丝迷茫。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真是是因为身份么?
成零闭上眼,或许,是因为秦风吧。
是时候好好地面对一下这份朦胧的感情了,她想着。
喜欢?
那向来是书里描写最多的东西了,自己对秦风,是喜欢么。
眼前忽然浮现出她在源道山遇见秦风的第一面,那时候纯属是那副皮囊吸引了她,可经历了那么多事后呢,为什么还是念念不忘?
“是喜欢吧。”说话的并不是成一,而是她自己。
话音刚落,她又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秦风啊,我为什会偏偏选择喜欢上你呢?”
可这种事是无法选择的,她起身离去,背影寂寥,不知道从何开始,秦风这个人,就已经深深地烙进了她的心里,无法磨灭。
御书房中,除去轻微的呼吸声外,是死一般的安静。
秦风冷眼看着对面的男人,说了他从进来开始的第一句话。
“怎么没病死?”
秦卿笑了笑,“怎么没把你累死?”
“你还没死,我怎么可能舍得死?”
“彼此。”
两人犹如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很难让人联想到这是对父子。
秦风微抬下巴,狭长的凤眸中隐隐有些不耐烦,“若你只是让我来听废话的,那还是算了吧。”
“有关于你未婚妻的事,也算是废话?”秦卿没错过秦风眼中闪过的戾气,他愉快地说道:“你晾了人家那么久,孤在夜时元面前也觉的不合适,干脆选个良道吉日……”
“不可能,要娶你娶。”秦风打断她,眉宇间一片无谓,“我不是在同你商量,而是在通知你。”
说罢,他起身要走。
“哦?娶了夜时婉明,难道不是百利无一害么?”秦卿玩味地说道:“还是说,你比较对他的六女儿更感兴趣。”
“别插手我的事情。”秦风冷冷道:“与夜时婉明的这桩亲是你擅自决定的,与我何干。”
御书房的门被狠狠摔上,空气中飞舞的细尘慌乱地四处乱蹿。
秦卿忽然笑了起来,秦风离开前,他看向秦风的眼神既可怜又同情。
“你以为,自己爱对人了?”
——
夜时府内。
成零举胳膊举的都要酸了,三名绣娘围着她,举着量尺测着。
参加宫宴要求服饰端庄,成零没一件符合要求,夜时元为她特意找来了夜都最有名的纹堇绣坊的绣娘,加紧为她制作。
三名绣娘刚走,成零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凝梅便带着人又进来了。
“这次又是什么?”
成零一屁股坐下,无力地摆着手,“都快要吃饭的时候了,要不明天?”
她从未想到入宫一趟会如此麻烦,全身从上到下都有讲究,在秦风那时也没见得啊。
“六小姐,您快起来!”凝梅对一脸不悦的嬷嬷挤出笑容,用力把成零拉起来,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这是来教您礼仪的王嬷嬷。”
“什么礼仪啊……”
成零半死不活地又想倒下去。
“小姐!是相爷请来的,相爷啊!”
这就话比什么都管用,成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从椅子上蹦起来,只是依旧低头耷拉眼。
看她低着头,王嬷嬷误以为这是在表达向她的尊敬,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原本就是宫中的嬷嬷,虽然现在离开了浮泽之巅,但仍旧有许多世家请她来教导子女。
“方才听见六小姐还未进食,不如现在快用吧。”
不高不低的声音听起来很和善,她顿时松了口气。
随后,成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夹菜,坐姿,面部表情……
她痛苦地举着手里的碗,不死心地问道:“非要举着才能喝吗?”
“是,六小姐快用吧。”王嬷嬷说道。
她咬咬牙,干脆只喝了那碗汤,其余的什么都没再碰。
吃饭你管,我睡觉总行了吧!
床幔放下,她惬意地舒展了一下四肢,忽然,她半合的眼睛忽然猛地睁开。
不知何时,一道黑影模糊地映在地床幔上,一动不动。
第八十二章:见鬼
心尖忍不住颤动一下,她抬头望去,轻易地识出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玄衣如夜,暗金色的龙纹盘旋而上,带着一股冷硬的威严。
成零恍惚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诸多声音齐齐响起,将她惊醒。
双手叠加在地,额头轻触。
寂静之中,她闭上眼,苦涩地笑了笑。
“平身。”
声音倒是没变,久违的熟悉感从心中腾升,她随着众人一同起身,睁开了双眸。
淡淡的龙延香在身周萦绕,成零睁大了眼。
秦风居然在她面前停了下来,神态未变,看她的眼神平静而又淡漠。
他并没有停多久,像是顿了一下后接着走了,成零心情有点复杂,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其他什么,没等她复杂完,一道冰冷的视线便向刀子一样射了过来。
那张脸太熟悉了,成零默默地撇过头,接着又回瞪了过去,张了张嘴无声说道:“怕你啊。”
五十岚皱了下眉,这小丫头一开始待着太子身边,想审也没什么法子,现在回了夜时府,或许能寻个空子。
他转着手中的酒杯,眼中冷凝,践国使臣此刻进来,他依旧连头都没抬。
区区一个十六小儿,怎么可能会如此精通奇门遁甲,那片竹林的布置明明就像极了一个人!
冰冷如玉般的手指不断收紧,玉石制的酒杯发出悲鸣,一道道裂痕蔓延开来。
无论是真是假,他一定要弄个清楚!
五十岚不在意践国使臣,成零却被惊了一惊。
什么叫巧合,这就叫巧合。
夏亦修正坐在秦风左下首,与他交谈。
两人脸上的笑都虚伪至极。
“此次有幸能来夜国,着实让吾等大开眼界。”夏亦修恭维道。
“践使满意就好。”
夏亦修下意识地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不过他从来没见过夜国太子,更没与他交谈过啊。
两人的确见过一面,秦风一搭眼就认出这是践国的那个被他玩的团团转的世子。
叫什么来着?
双方又扯了些无关紧要的事,谁都没提关于国界的分割的核心问题。
夏亦修知道要夺下合黎山脉很渺茫,他也懒得因为这点小问题答应来与夜国交涉,此次来是另有任务。
客套够了后,宴会便正式开始了,歌舞平升,席间觥筹,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一派合乐。
夏亦修往下扫了一眼,正巧一个舞姬正向他看来,眼波流转间丝怯不露,更是撩人。
他在心中赞叹一声,接着看向他处。
成零一直都在观察着夏亦修的一举一动,此刻见他看过来连忙慌乱地低下了头。
夏亦修只当是那女子羞怯,勾唇一笑。
他这一副皮囊本就生的好,虽不及秦风,但也足够吸引人,宴上来了许多的官家子女,不敢直视太子便把目光转向了夏亦修,瞧见他居然朝成零笑,纷纷叹息不已。
这幕正巧落到秦风眼里,引的眸色越发深沉。
成零看着面前各种精致的菜肴,却只能一点一点往嘴里送,不时还得停停。
“婉明姐姐!”一道兴奋的呼喊响起,一个女子快步走来,一身粉桃,显的她面容更加佚丽。
“林欣儿?”夜时婉明有些惊讶。
啪嗒——
成零手中的筷子掉落,蓦地回忆起了林府的那位刁蛮小姐。
她现在坐在夜时元的身边,距离并不安全,成零也不想发生争执,以免带来不便。
她把手支在额头上挡住自己的脸,侧向夜时元轻声问道:“爹,我能出去走走吗?”
夜时元放下酒盏,“怎么了?”
“呃…吃太饱了。”她胡乱编了个借口。
想来也没什么事,夜时元便点头答应了,叮嘱道:“莫走太远。”
“好。”
她放下手,转身走的那一刻,夏亦修清楚地看见了她的侧脸,他手一撑,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怎么那么像那个女骗子?
只是一瞥,并不太确定,但他却坐不住了。
“践使,本宫敬你一杯。”秦风忽然举杯,绊住了他的脚步,他脸上虽有笑意,却不达眼底,“这场宴会你可要好好享受才是。”
“是,谢殿下好意。”
夏亦修连忙举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向门口看去,墨绿色的裙裾早已掠了过去。
他在心中叹息一声,仰头满饮。
秦风冷笑着,趁他仰头的那一刻把醇香的酒液倒进了脚下的地毯。
“践使远道而来,本宫再敬你一杯。”
林欣儿也注意到了成零,但由于她刻意避着,没看到正脸。
“婉明姐姐,那是谁呀?”不知道为什么,林欣儿看着那人莫名有些讨厌。
“那是我六妹。”夜时婉明淡淡地答道。
“六妹?”林欣儿惊讶地睁大了眼,“婉明姐姐,这…你怎么会突然多出来个妹妹?”
“这就说来话长了。”夜时婉明索性竹筒倒豆子,把来龙去脉与她讲了一遍。
“就是这样了,话说,你这次怎么也来了?”
“我是央求祖父带我来看看的。”林欣儿说着,悄悄把目光转向了秦风,接着又很快移开。
她觉得不甘心,林轩自幼便是秦风的伴读,有这层关系,秦风偶尔也会去林府。
林欣儿自幼便跟他相识,理所当然地认为秦风对她与其他人不同,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出身……
想到这,她看向夜时婉明的眼中添了分嫉妒。
成零一路走着一路晃着胳膊,白皙的皓腕露出来,上面的伤疤浅浅的,像是系了条白线。
她想去长夜宫看看,不知道清月她们在干什么。
只花一小会的功夫,应该没事吧?
成零想着,绕过了拐角,一阵阴森森的寒风忽然吹过,前面的路上忽然出现了一道白影,静静地伫立在尽头。
长长的发丝在空中飘舞,依稀露出苍白的皮肤,有种说不出的妖异。
成零咽了下口水,后退两步,这场景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撞鬼了,又是一阵寒风吹过,胳膊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白影忽然动了,她亲眼看见,用的还是飘的!
成零吓的嚎了一嗓子,提起衣服转身飞蹿。
跑出那条路后,她小心地回头看了看,那里空荡荡的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莫非是个好鬼?
正松了口气,一只像是被在冰水里泡过一样的手狠狠掐住她的后颈!
第八十一章:宫宴
就在她按捺不住要一看究竟时,黑影说话了。
“六小姐,睡时不可仰面朝天,更不可趴卧,需侧身才是。”
“我又不在宫里住下……”成零皱着脸。
“这是一名大家小姐该有的自律。”王嬷嬷丝毫不放松。
两天后便是宫宴了,瀚云书院那边告了假,成零则每天眼巴巴地看着夜时信出门,继续学那些繁文缛节。
得知夜时元同样要带成零去赴宫宴时,夜时婉明手中的帕子都绞出了褶子都浑然不知。
她郁郁寡欢地生着闷气,一旁的丫鬟安慰道:“说不定相爷是想借此机会让六小姐开开眼界,再说了,往日宫宴时,相爷哪次不带小姐入宫。”
夜时婉明听着心里舒坦不少,烦闷之气也渐渐散开。
而且,听说太子殿下回来了呢。”
“真的?”她惊讶又喜悦地问着,凝脂般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小姐莫非不信奴婢?这可是奴婢亲耳听见相爷说的。”丫鬟笑道。
唇边轻抿,带起一抹轻轻的笑意,夜时婉明伸手轻抚陶罐中娇艳盛开的花瓣。
五年前惊鸿一瞥,从此深入情心,直到现在,她仍旧忘不掉那双清冷的凤眸,如同寒泉千尺,却在曦光下染着暖意。
两天的光阴一晃而过,凝香为成零上完妆后,看着铜镜中的她都忍不住恍了一瞬的神。
“六小姐就是平时不爱打扮,瞧瞧现在多漂亮。”
成零睁开昏昏欲睡的双眼,含糊不清地问道:“要吃饭了?头上怎么这么重……”
她是才午睡起来,少见地捂着嘴,然后才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看来那王嬷嬷的确是有几分厉害,凝香刚这样想完,就看去成零伸手朝头上摸去。
难道是簪子插歪了?没有啊。
凝香忽然反应过来,六小姐不是想正簪子,她是想拔下来!
“小姐住手!”她连忙抓住成零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要知道,许多头发都是由那一根固定住的,拔下来可就前功尽弃了。
成零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偏了偏头,迟疑地问道:“一定要戴这么多吗?”
“小姐不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能换很多银子呢。她在心里嘀咕着,又说道:“有些重诶。”
“可是好看啊。”凝香振振有词。
这倒教人没法反驳……
成零不光头上觉得重,身上也不轻快,凝香又拿过禁步帮她佩上,这才算完工。
马车已在外等候,夜时婉明一袭淡红衣装,温婉动人的脸庞带了若现的妩媚,峨眉淡扫,鬓发如云,金制的步摇落下的流苏垂落耳边,楚楚动人。
她略有些紧张地理了理鬓发,又问一遍,“怎么样,如何?”
“五小姐就把心给放肚子里吧。”丫鬟赞叹道:“奴婢都快移不开眼了。”
“就你嘴甜。”夜时婉明微微笑着,正巧这时夜时元和谭夕过来,她连忙敛去笑意,恭敬道:“父亲,母亲。”
“嗯。”夜时元应道。
谭夕问道:“婉柒还未过来?”
“并未,不过,想来很快就会到了。”夜时婉明一想着马上就能再见到秦风,高兴之下,连着成零在她心里顺眼不少。
“完了完了,五小姐和相爷已经到了,小姐,你再走快点!”凝霞打呼小叫道。
“好好好。”
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夜时婉明不由得回了头,禁步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她不由得愣了神。
衣诀轻落间,蓝金银三色的绣线在深沉的墨绿色上勾勒出一道道如意纹,映着裸露在外的柔荑更加白皙,清秀淡雅的脸上施了粉黛,眸若秋水,那张脸不言不笑时,生出一股浑然自得的高贵。
几乎像是变了一个人。
谭夕柔笑着,抬手从发间取下一只碧绿的玉簪,那玉成色极好,更独特的是中央流转着一丝红纹,清晰可见,她插在成零的鬓里,赞道:“真是好看。”
“夫人,这我不能要……”
“戴着吧。”她眼中含着一丝哀伤,像是在缅怀故人,“这是你母亲送我的。”
成零抬起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接着轻轻触了下,敛去眸中的情绪,“谢谢夫人。”
夜时婉明收回目光,咬了下嘴唇。
马车一路行驶,在宫门前停下,成零提着裙摆,踩着马凳下去。
“右丞大人。”
恭敬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些熟悉,成零循声看去,发觉此人居然是刘允。
“刘大人。”夜时元对这个新上任的京兆尹表现的不咸不淡,反倒是对方热情的很。
“既然遇到,不知下官可否与右丞一路?”
刘允面上谦恭,文官之中,本是右丞左丞互相牵制,但听闻左丞惹怒陛下,一旨贬官至太守。
他不会相信单单只是这么简单,右丞相应该是有几分手段,扳倒了左丞。如今看来,投入夜时元麾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夜时元纵横官场多年,刘允到底什么心思,他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刘大人随意。”
成零隐约记得刘允好像就是大义灭亲的那位。
“不是个好人。”成一说道:“别跟他多接触。”
这是两人自上次发生争执后,成一第一次跟她说话,听起来很平淡,没有生气的意思。
成零应了一声,随后两人便没再说话。
宫宴设在重微宫,成零打量着里面与长夜宫不相上下,都挺大。
宫中大臣来了大约一半,但身居要职的并不多,夜时元了然。
对践国虽不需慎重,但面子上还是得做到位。
“右丞大人。”看他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同时也有不少道好奇的目光落在了成零身上。
入座后,聚在她身上的视线就更多了,但碍于夜时元的身份,也无人敢上前去问。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夜时元略一点头。
他这次带成零前来,除了想要试探一下太子的态度,也想让她在众人面前露个脸,打算补上的及笄也准备好了,到时候便正式公布。
成零跪坐,将裙裾展开,颜色由深及浅,像是一朵盛开的青莲。
“太子殿下到——”
第八十三章:重伤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牢牢按住。
成零咬破舌尖,立刻尝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她奋力闭着眼扭过头呸呸呸狂吐一阵。
那只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极快地撤了回去。
这么管用?以后有机会一定把那本驱鬼十八法好好地供起来!
五十岚看着衣服上的血沫子,气的手都在不停地发抖,若不是还有话要问,他早就掐死她了!
“睁开眼!”他看着死命闭眼的成零,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他吼的厉害,荡开了回音,听起来更吓人了。
“居然个男鬼?”她立马在眼皮上加上双手,坚决摇了摇头,颤着嗓子威胁道:“你别过来啊,趁我还想放你一马,快走快走。”
成零这么害怕并非没有理由,她以前偷偷买了一大堆讲鬼故事的小书册,总喜欢半夜摸着黑点灯看。
有一次正看到前来索命的白衣女鬼时,正巧成道子起来看她屋里有光,进来没敲门,还正好穿着一身白,长发披散。
真是像极了女鬼。
当即她就吓的三魂七魄全飘了,好长一段时间里看见白衣服就害怕,成道子为此还没穿好长一段时间的白衣服。
五十岚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一脸嫌恶地把沾了血沫子的外衣扯下来扔地上,“仔细听听我到底是谁,成姑娘,还是说,现在应该叫你夜家小姐。”
虽然没听出来,但鬼肯定是不知道这些的,她小心翼翼地把眼皮掀开一条缝。
这还不如见鬼呢……
她伸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一声,慢慢地整理了一遍衣衫,又略尴尬地弯腰解开因奔跑而缠在一起的禁步流苏。
当然,被仍在地上的那件衣服被她选择性地忽略了。
那件外衣下摆偏长,正好能遮住靴子,白日里走起路来有些飘飘然是很正常的,但到晚上就是另一种感觉了。
“那……不知国师找我何时?”
她一遍说着一遍慢慢往一旁蹭,“没事啊,没事我就走了。”
“本座还没问,夜时小姐急什么。”五十岚说着,步步紧逼,两人的距离忽然拉进,成零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她脖颈间一抹刺目的颜色闯入了他的眼中。
记忆流转,五十岚脑中名为理智的弦猛地崩断,他失控般地抓住成零的肩膀,死死地盯着她的脖子。
肩膀上的力道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断,一股拉扯感从脖子上传来,她一步也退不了,下意识低头看去,心口顿时一凉。
那枚麒麟吊坠被抽出来狠狠捏住,五十岚的双眸猩红,嘴角诡异地扯出了一抹微笑。
接着,他将吊坠从成零脖颈上取了下来,不同于眼中的残暴,他的动作很轻柔,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的意味。
沉重的压力围绕周身,成零颤抖地喘着粗气,却毫不迟疑地从五十岚手中拽住了一截绳子。
她几乎不敢去直视那双眼睛,却咬牙说道:“还给我。”
耳边响起嗤笑声,“你的?”
“我的。”
说出那两个字的同时,她的脖子被猛地掐住,一直抵到了墙上。
“你骗不了我了。”
五十岚冰冷地说道:“五十弦把你瞒的可真好。”
成零艰难地呼吸着,这种感觉与当初在竹林时一样可怕,不一样的是……这次不会再有他了。
她紧紧地抓着五十岚的手,用了最大的力道,鉴于秦风,他冷漠地松开了手指。
“不许去!”成零依旧死死地抓着他,她从来没有像这样感到害怕过,甚至比在华想容手中更加深切。
她隐约有种预感,若是五十岚去了,师父他……可能会死。
之所以抓住五十岚,并不是因为成零的求生欲,而是那份她师父会离开的恐惧。
“怎么,想先一步比他入黄泉?”五十岚不寒而栗地笑着,面目狰狞。
他轻而易举地将成零举了起来,狠狠掼到朱红的宫墙上,五脏六腑仿佛错了位,阵阵钝痛散开,鲜血从口中喷溅而出,一滴滴地落下。
手指无力地松开,她费力地摸了摸脑后,同样沾有鲜血,在夜幕下显得妖治。
视线渐渐变的模糊,她低低地喘息着,五十岚已经不见了踪影。
成零往后一靠,轻声说道。
“帮帮我。”
“现在知道有我了?”成一的声音中压抑着愤怒,整个过程中,她不止一次地想要出来,却全都被压制回去。
她自嘲地笑笑,“你也打不过的,还不如疼我身上。”
“呵,那找我还做什么,没能耐了?”
“一会儿我会昏迷,再醒要花太长时间,你就接替我,把这件事告诉秦风。”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你就这么肯定他会帮你么。”
“就当我求他……”她合上眼,“如果他不答应,无论如何也要唤我起来,师父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会让他死的。”
成一挖苦道:“即使会赔上你的命?”
“是的。”
响起的咳嗽声撕心裂肺,出了些血沫,她用举起右手敲了敲胸口,“有何妨,反正这条命就是师父给的。”
“跟你这么说是不是显的我太自私了,毕竟这条命属于我们两个人……”
她顺着墙滑到了地上,脸庞低垂,最后一句话轻轻消散在夜风中。
“那天,对不起。”
一行蜿蜒的血迹顺着失了血色的唇漫到苍白的皮肤,半干涸的血腥味显得更加浓重。
夜风掠过,躺在地上的女孩缓缓睁开眼,单手将自己撑起来坐着,她先是用力擦去了嘴边的血痕,又皱着眉拉了拉胸前的衣服。
那里正好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白莲,月白的丝线上染了猩红,本来淡雅出尘的花变得有些妖异。
成一随后站起来向重微宫的方向走去,烦躁地把头上的各种簪子钗子都拔了扔在地上,只单独把那只碧玉簪贴身放置。
青丝如瀑般散开,服帖地落下。
后脑的伤口隐隐刺痛,成一低声咒骂,她还没吃过这样的亏。
此时宫宴已经接近尾声,众人正要散去,她披头散发地直接闯而入,不顾他人诧异的目光直接走到秦风身边。
成一弯下腰,贴近他的耳边,恶趣地欣赏夜时婉明此刻的表情,她的声音如同耳语,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成零叫我来求你,不然,她就要去死了。”
第八十四章:放火烧山
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在秦风周围,长及腰的青丝被浸的湿润,一络络地粘在一起,那张清秀的小脸上面无表情,像是刚去屠了什么人。
她一把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弦月高高地挂在空中,正是丑时。
“到底怎么回事?”
秦风的神色隐在昏暗的光中看不清明,“浑身是血,你去杀猪了?”
正在极速行驶中的马车颠簸了一下,成一咯咯地笑着,“杀猪吐什么血?还能把头给撞破?”
“是个什么狗屁国师,你认识吧?”
“是五十岚?他动你做什么。”
秦风皱起眉,在重微宫时他什么都没问,居然就听了她的安排,现在想想还真是荒唐。
“解释起来很麻烦啊,概括来说就是狗屁国师去找成道子寻仇了,那老头也真没脑子,给她什么破吊坠。”
轻扣声响起,被临时抓来当车夫的叶晚探进头来,“殿下,就快到了。”
“知道了。”
成一懒散地往后一仰,“还挺快的。”
“有三匹汗血马拉着,能不快么。”叶晚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啊,这倒是。诶,你丢下那么多人,没事么?”她把目光转向秦风,顾盼间露出一丝促狭。
“那你呢,死不了吧?”
光是她身前的那片血污看起来就有些触目惊心,更不用说把头发都浸湿了的后脑处的伤口。
“撞刀都没死成,这么点小伤算什么。”她显得满不在乎。
“那你可真是厉害,下次去试试跳崖?”秦风冷下脸,言语中带着讽刺。
成一没再跟他拌嘴,神情有些古怪。
这话什么意思,生气了?
那就奇怪了,伤是在她身上,秦风气个什么劲?
到了源泽城后,成一远远地眺望着源道山的方向,忽然间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疯子。”她喃喃道:“应该叫他疯子国师才对。”
赤橙色的焰光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本该温暖的颜色此刻使人觉得后背发凉。
隔得再远,她也认得出,那分明是家前的那片竹林。
“看来是五十岚解不开,干脆一把火烧了。”秦风看向成一,“现在过去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叶晚啧啧道:“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看着国师平时挺正经啊。”
成一擦了把从额头上的冷汗,脸色逐渐变得有些难看,“不行,我现在就要过去。”
“别发疯。”秦风一把按住她,“你那师父不会没有应对之法的。”
她低下头,死死地咬住嘴唇,大滴的汗珠从她苍白的脸上滚落,融进衣领。
秦风敏锐地察觉她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不舒服?”
“不,没有。”她抬头,露出一个好看的笑,“谢谢你,太子殿下。”
他显而易见地愣了下,搭上她脉搏的手指紧了紧,接着松开,“成零。”
“是。”她点点头,撑着沉重的身体掠过秦风往前走。
“小成子,你应该知道自己受了内伤,一段时间内无法运转内力。就算你自愈能力再强,现在也只是一个废人。”
“我知道。”
“那你打算一路走着去源道山么?”秦风眼中含着薄怒,“一段时间没见,你倒是变得更蠢了。”
“我要是聪明,就不会来了。”她昂着头,神情坚毅地转过身,冲秦风深深地弯了一腰,“我不想把你卷进来,所以,别再过来了。”
五十岚是夜国的国师,他若帮她,那就是与之为敌,秦风现在是太子,以后会是帝王,成零不想给他再添麻烦。
秦风心里忽然有些慌乱,成零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上一次看见,她决意赴死。
裙裾飞扬,卷着夜风飘荡,她跑了起来,逆着身后微弱的晨光,义无反顾。
即使结果是堕入地狱也想救的人,成零有,而秦风,有过。
“跟上。”
叶晚惊讶地看着秦风,连忙跟了上去,“殿下,虽然卑职没弄懂事情的经过,但国师曾经也算是您的半个师父,就算再加上卑职,恐怕也……”
“打不过?”秦风淡淡说道:“没事儿,趁还有时间,做好去死的准备吧。”
听起来好像心情不怎么样,叶晚识趣地闭了嘴,太子与陛下不和已经不是秘密。
而他作为活跃在明处的影侍卫——苍青卫的首领,直属与每一代帝王,自然知道太子对自己很隔应。
他叹了口气,上次还倒贴了自己的人呢,用完了还是嫌弃依旧啊。
踉踉跄跄的脚步渐渐虚浮起来,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一绊,她顿时失去平衡向下栽去。
一只有力的胳膊及时拦住了她,成零苦笑,秦风说她现在是个废人还真没错,她竟一直没察觉有人在她身后。
“不行就别逞强。”
耳朵里嗡嗡作响,秦风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松了口气,接着身体一轻,熟悉的失重感传来。
秦风把成零抱在怀里,双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瘦的竟然硌人。
跟在后面叶晚感觉自己可能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于是默默地离远了的一点。
万一因为这样被灭口可真是太委屈了。
夜时府。
夜时婉明一合上眼,脑海中便浮现出秦风随成零离开的身影。
她用力地攥着被角,贝齿紧合。
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与她认识!
莫非,这一切真的是像林欣儿说的那样吗?
夜时婉柒她……早就认识了太子,并且还故意勾引……
她当然不会愚昧到只听一个林欣儿的片面之词,可当她询问父亲时,父亲却只告诉她不要胡思乱想,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说。
可是父亲那棱模可样的态度,她根本就消除不了心中的怀疑。
况且……夜时婉柒彻夜不归,父亲不但没生气,反倒很焦急。
温热落下,夜时婉明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心中满是委屈。
她凭什么!不过是二房所出,却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宠爱,而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连她的未婚夫都要抢走!
第八十五章:源道山
一缕霞光弥散在天际,勾勒出淡淡的暖意。
浓重的烟雾随着风扭曲地向上升蹿,无法呼吸,一开口就得呛的咳嗽。
成零的眼眸中布满了红血丝,她紧紧地用湿帕子捂住嘴,拉住秦风的衣袖,防止两人走散。
还算幸运的是,火势除了竹林没有波及到其他地方,否则烧起来的就是源道山了。
竹阵算是彻底毁了,成道子在上面耗费了许多的心血,最后也没抵过一把火。
成零的眼被熏的难受,即使眯着,眼泪也不由自主地往外淌。
当初五十岚砍了这里许多竹子,她气的要死,但现在的心情反倒没什么波动,她的一颗心全系成道子那了。
“到了。”秦风放下帕子,打量着周围。
一切还是原来的旧模样,丝毫没变过。
成零手指颤抖地拉开门,每开一些,她的心就越发临近崩溃,差了五十岚这么多时间,师父真的还没事吗?
吱呀——
门彻底开了,鼻尖除了烟味,还有她最熟悉的味道。
地上没有鲜血,四周也没有搏斗过的痕迹,整洁的不像样子。
她跌跌撞撞地跑进去,把每个房间每个角落都找了个遍。
秦风拉住她,“这里没有人”
可她只是摇着头,像个固执于欺骗自己的孩子。
到最后,成零甚至从跌满尘埃的角落里找到了成道子在很久以前买给她的小银镯。
她失魂落魄地试着往手腕上戴,可圈口太小,反而磨了一圈的红痕。
生疼。
秦风再也看不下去,他一把夺过,扳过成零的肩膀逼迫她直视自己,“你冷静一点!我说了这里没有人,你到底在找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嗫嚅着,“我没找到师父。”
你找不到她了。
尘封的记忆裂开,秦风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一样的弱小,一样的无助。
也一样的,悲哀。
“你觉的有用么?”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充满了不耐烦,“如果自欺欺人你觉的有用,我不介意陪你在这浪费时间,但你可能还活着的师父会变成什么样,我就不敢保证了。”
“你尽管在这待着就好,等着见成道子的墓冢吧。”
高高挂起的姿态没有丝毫人情味,一个个字就像把钝刀子一样磨人血肉,残忍至极。
秦风推开她,漫不关心的态度就像一个旁观者。
成零混沌的眼中有了一丝清明,她抓住一旁的椅背,支撑着自己慢慢坐下,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血丝在她手心里散开,成零盯着没有说话。
她有依赖人的习惯,曾经依赖成道子,现在则依赖秦风。
虽然嘴上说着不想把他卷进来,可是心里,却还不是一直期待着秦风会跟上来么?
她缓慢地用帕子拭去手心的血丝,眼前浮现出从前她和成道子在屋顶看星的时候。
“师父,我明天过了十五岁的生辰,就是大人了,对不对?”
“你还算大人啊?”成道子笑了,“就是个小丫头。”
“骗我!”成零不服气地嚷嚷道:“王大娘跟我说了,过了十五就是大姑娘了。”
“唔……虽然这么说是没错,不过——”他话锋一转,“真正的成长,不是年龄就可以决定的。”
“那是由什么决定?”
“要不你先想想?”
成零思考一阵,摇了摇头。
“不知道”,成零龇牙咧嘴地笑,“不过我记得有书上说过懂了爱就成长了。”
“瞎扯。”
他揉了揉那颗枕着自己胳膊的脑袋,“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不依赖别人,那才算是长大。”
“哦,这么简单啊。”她打了个哈欠,觉得困。
“若真的有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成零半醒半睡间,隐隐约约地听着,后半句似乎记得,却又模模糊糊。
但此刻,她想起来了。
“学会依靠自己很难,学会不依靠别人更难。”
“都很难啊……”她喃喃自语,抬起头的那一刻,秦风从她眼中看到了与他相同的东西。
虽然微弱,但已足矣。
他脸上有些放松,紧接着又藏了起来。
秦风已经习惯了伪装自己,他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成零,嗤笑一声,“怎么,打算回去了?”
“恰恰相反。”她抿了抿干裂的唇,向他伸出了一只手,“等价交换。”
“什么?”
“我请你帮我一次,殿下您可以提出相应的代价。”
秦风觉得有些意思,“你觉得我需要什么?”
“总有用着我这条命的一天吧。”她静静地看着他,“我也只有这个了,您可以拒绝。”
“可以。”他没错过隐藏在那份平静之下的焦急,回握了一下,“听起来还算划算。”
提着的心终于落下,成零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心濡湿,她心里远远没有脸上所表现的那么平静。
“劳烦殿下再捎我一程,我需要去个地方。”
秦风上去慢条斯理地将她打了一个横抱,成零下意识地勾住他修长的脖颈,微凉光滑的触感传来,她像碰了火一样迅速撤开,不自在交握一起。
“抓好了,掉下去你可就没命卖给我了。”
成零只好紧紧地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她低着头,所以没看见那双凤眸中的隐隐柔色。
玄色的身影速度极快,成零一边顶着灌进嘴里的风,一边有条不紊地指着方向。
北边的那座竹楼。
她有种确切的预感,成道子一定在那里。
那株老竹上所刻的字迹,如果不是成道子,最大的可能就是五十岚。
一栋破旧的竹楼竟能把成道子心甘情愿地困在源道山数十年,里面定然是有什么秘密。
而显然这个秘密的知情人并不只有一个。
她在空中看着出现的空地,拉了一下秦风,“到了,就是这。”
两人缓缓下落,这里的竹林少见地落了叶,竟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成零站稳,从地下捡了一叶。
竹叶青翠依旧,并不是自然落下。
她猛地丢下,身体比思想行动的更快一步。
门被哐的一声推开,昏暗的竹楼里,她的扩大瞳孔里填满了苍白。
第八十六章:罪
“成零。”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吃惊,但又带着意料之中的从容,“带客人来了?”
成零的手还定格在推开的门上,她呆呆地看着安然无事的成道子,想要说的话太多,最终也只化成了俩个字。
“师父……”
她急促地上前,随着成道子习医多年,成零察觉他的脸色不太对劲,当即握住了成道子的手腕。
“你受伤了?”
“哪有的事。”成道子笑着,却挣不开成零的手,他忽然蜷起手指,力道之大使得指节泛白。
喉结细微地滚动了一下,接着归于平静。
“行了,怎么还拉上瘾了,松开。”
成道子拍了拍她的手,眼神忽然落在了她衣上。
“怎么这么多血?你怎么了!”
成零下意识地松开手,仓促地攥住那片血污,“不小心沾上的。”
谎言太过拙劣,再加上那躲闪的目光,成道子不想起疑都难,他紧皱起眉,“五十岚?”
“是啊。”
回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成零转过头去,秦风松散倚在门框上,正朝她看着。
“前辈真是深藏不露,不知我国国师现在处于何处?”
成道子哼笑一声,“死了,怎么,太子殿下想给臣子报仇?”
“不,我只是奇怪,莫非你是忘了埋了而已。”
成零听的稀里糊涂,成道子却忽然站起来转过身,朝二楼的地方看去。
“你醒的还真快。”
五十岚刻意隐了气息,成道子和成零受了重伤,都未察觉。
同样是一身白衣,从二楼上下来的五十岚与成道子冷冷对视,两人像是在照镜子。
但一个温润,一个冰冷。
“故意留我一命,是等着我再来杀你么?”
言语间充满挑衅的意味,成道子却没生气,反而微微一笑,“那也得你有这个本事才行。”
“五十弦,你未免太自大了点。”
五十岚缓步走近,成道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背在身后的手却在颤抖。
先前一战,已经耗费他太多内力。
成零忽然张开双臂,挡在了成道子面前,一动不动。
“让你捡回了条命,不好好珍惜么?”五十岚轻蔑地抬高了下巴,“真是师徒情深,不过,你就不怕你的好师父那一天杀了你么?”
阴阳怪气,成零第一次听五十岚用这种语气说话,其中也掺杂了显而易见的愤怒,和入骨的仇恨。
“成零,走开。”
成道子低着头,手指蜷的更加厉害,像是在努力压制着什么。
“五十弦,你怕什么?难道你从来都没告诉过你徒弟你从前的事吗?”他步步逼近,神色狰狞的同时,又带着如浪潮般的,深深的悲伤。
“怎么不敢说?是,你又有什么脸说呢,毕竟,你可是亲手放火杀了自己双亲的罪人!”
他的声音猛地拔高,双目赤红,“像你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苟且偷生地活着,五十弦,你从出生的那一刻就该死!”
“反驳啊!你怎么不说话!”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变得连呼吸都困难。
“不可能,不可能,我师父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成零脑子空白了好几秒,下意识地拉着沉默不语的成道子,嘴唇有些哆嗦,“师父……不可能,他说谎对吧?”
“我说谎?”五十岚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冷笑了几声,“整整二十三年,我无时无刻地都在找他,我盼不得他早就死了!像他这种杀父杀母之人,入十八层地狱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成道子伸手搭上成零的肩,轻轻把她推开,他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五十岚,平静的眼底藏着与五十岚同样的东西。
深切的恨意。
他上前几步,猛地抬手揍了五十岚狠狠一拳,打的他向后踉跄了几步。
五十岚眼中的震惊明显大过愤怒,接着还没完,成道子揪起他的衣领,又是一拳落了下来。
成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向秦风。
反应过来的五十岚咆哮一声,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双方都没动用任何内力,拼劲了全力在厮斗。
秦风摇了摇头,“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外人插不了手。”
“那……莫非就让他们这么打下去吗?我师父出事了怎么办?”
两道纯白的身影已经转到地上,滚了一地的灰尘。
“多好,都不用麻烦扫地了。”秦风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倚着门框继续看戏,等到谁打死谁了,也就完事了。”
“五十弦你疯了!你凭什么敢跟我动手!”
“我凭什么不敢!”
成道子喘着粗气,卯足劲把五十岚从身上踹了下去,“当着我徒弟的面对我说三道四?我今天打的就是你!”
到最后,两人力尽,打的几乎都没了章法,五十岚甚至都去扯了成道子的散落的头发,凭这招把他压在了身下,狠狠一拳就往下砸。
成零一直都在注意着俩人,此刻顿时要上前拦,她只管成道子。
一只手牢牢地牵住了她的领子,温热的体温顺着她的后颈落到心底,清晰无比。
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又急又气,“你干什么?!”
“你看。”
重重的一声响起。
那一拳并没有落在成道子身上,而是砸在了他的脸侧,地上的灰尘震起,又轻轻落下。
五十岚的发带早已在厮打中不知所踪,整齐的衣冠也凌乱不堪,墨丝垂在他两侧,随着外面吹来的风轻轻飘动。
灼热的温度滴落下来,似乎要烧穿骨肉。
成道子的瞳孔缩了缩,他的手抬了抬,在即将碰到五十岚的那一刻又停滞住,慢慢垂落下去。
“为什么啊……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他们……”
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没了之前凌人的气势,像是兄弟间的询问,一如从前。
成道子闭了闭眼,紧绷的身体无力地松弛下来。
他低低地笑了几声,那双温润的眼睛睁开,带着深深地悲哀。
“我问你,如果我说我没有杀父亲母亲,你会相信我么?”
“呵,相信你?”五十岚恢复了他一贯冰冷,讽刺般地看着成道子,“我屏弃过去的身份,成为夜国国师,不知晓我的人能有多少?你若真的没杀他们,那这十几年来为什么不来找我?因为你根本没得解释!”
“好。”
成道子平静的让人心慌,“岚儿,我重新问你一遍,你真的恨我,想杀我么?”
第八十七章:真相
“是。”五十岚缓缓说道:“这些年以来,我做梦都想将你千刀万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成道子忽然捂住脸笑了起来,笑的泪水横流,肆意流淌。
他一掌震开五十岚,撑着地站了起来。
“那我要是说,当初杀了他们的不是我呢?”
“说谎!”五十岚一把抓住成道子的衣领,眼中填满暴怒,“五十弦,你当真好样的!”
“哦?我胡言?”成道子攥住他的手腕,一点点地从衣领上拽了下来,靠近他那一头白发。
“知道我这一头白发是怎么来的吗?这么多年,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能从那场火里活下来?”
“当然是因为师父救了我。”五十岚回答的毫不迟疑,眉头紧锁,“父亲母亲脱离五十族后,行踪极为隐秘,家里也不过四个人罢了,除了你还能有谁!”
成道子慢慢地扯了下嘴角,瞳孔里是细碎的冰冷,“是啊,总共就四个人。”
成零神情一变,蓦地把目光转向了五十岚。
而他脸上则满是荒唐,“你的意思,是……”
“对!”成道子高声打断他,伸出指着挂在墙上的画卷,“杀死他们的不是我,而是你!”
“五十岚,这若真是我有心干的,你会活着?师父又怎么可能会未卜先知,在关键时刻赶去救你?”
咄咄逼人。
五十岚一把甩开成道子的手,怒喝道:“这不可能!”
“不可能?”成道子摇了摇头,直视他道:“我以五十弦这个名字向你发誓,我说的话——绝无半分虚言!”
五十岚僵硬地站在原地,平缓的呼吸开始紊乱,在他一族里,以名起誓的分量有多重,他再清楚不过。
许久过后,五十岚终于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
“证据……”
“师父还活着么?”
背负了二十三年的秘密此刻终于诉出,成道子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样子,他垂下眼,道:“若他还活着,便去问吧。”
“活着?”五十岚倒退几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他转身走了出去,背影却有些仓皇。
“那为什么要走呢?”成道子喃喃自语。
离开竹楼后,五十岚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镇定,他催动内力,疯了一般地往国师府赶。
他们的师父早已逝去,但却留下了一样东西,而那东西被他当成遗物埋于国师府,立了一座衣冠冢,五十岚牙关咯咯作响,身形几乎不稳。
“想听听?”
成道子理了理成零散乱的头发,露出一丝苍白的微笑。
“不想听……”
成零红了眼眶,用力地抹了抹眼睛,“师父,你真的没事吗?”
“哪来的事,那臭小子想打赢我,还差了好几年呢。”
成道子故作轻松地说道:“好久没回来了吧?走,去家里坐坐,这怪乱的,太子殿下若是不介意地方小,便一同跟着吧。”
到了竹屋后,成道子现在给成零探了下伤势,眉头紧的都能夹死苍蝇。
“真是揍轻他了!等下次师父一定给你打回双份去。”
“我没事啦,你知道的,很快就能好。”
“说什么呢,你得好好养伤才行。”成道子咳嗽两声,看着她,又往回瞟了秦风两眼。
成零缩回手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什么……师父,他知道了。”
“一会儿为师再给你配个方子……你说什么!”
成道子差点没把桌子给掀了,“这种事你都能告诉他?那……”
成零点了点头,十分无辜。
这真不怪她,要怪就怪秦风太精了,跟个老狐狸似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成道子忽然挽了袖子,完全一副要杀人灭口的架势。
“诶诶诶,师父,算了算了。”成零劝道。
“本宫耳朵不聋,而且,我也没兴趣跟病残动手。”秦风耸了耸肩。
成零闷笑了几声,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消失,成道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还笑,以后把自己卖了都得帮人家数钱。”
秦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啊。”
总有用着我这条命的一天吧。
我也只有这个了,你可以拒绝。
成零忽然想起来还有这茬,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当时情况紧急,说出这些话她也没怎么过脑子,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卖了自己给秦风数钱了……
“对了师父,我找到我的家人了。”成零连忙扯开话题,眉眼弯弯地笑着,而且,他还是现在夜国的右丞相。”
“右丞相?那还真是不错。”成道子摸了摸下巴,“那他对你好不好?”
“好,而且我还有……”
剩下的话她忽然止住了,猛地蜷起身子用力捂住了嘴。
“成零?!”
鲜血从指间喷溅而出,触目惊心。
她的眼前陷入黑暗,耳边隐约传来零零碎碎的声音,阵阵尖锐的疼痛涌上,随着意识逐渐消散。
——
“国师,国师!您这是在做什么?”
于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慌忙上前阻拦,“国师,这可是您师父的冢啊!”
五十岚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从深坑中将一个古朴木盒拿出。
当初师父逝去之际,留给他的便只有此物,他蹭打开过,但里面空无一物。
五十岚眸光一凝,灌入内力。
里面顿时传来破碎的声音,再次打开时,里面除了碎木片,还躺着一封信笺。
“不必管我,退下吧。”
“是……”国师今天太过反常,于川虽然担心,却不敢多言,随即退下。
五十岚控制着自己去打开那张信笺,手指却止不住地在哆嗦。
若一切都是五十弦说的那样,犯下弑亲罪的人是自己……不,不,这不可能的,如果这是真的,师父又为何从来不提?
泛着黄边的信笺渐渐打开,熟悉的字迹跃上纸面。
却显的无比……刺目。
秦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收回放在成零背后的手,轻缓地将她安置在床上。
“她不是可以自愈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成道子的目光落在成零缠绕着布条的脖颈,皱了皱眉,“方才我就想问了,她脖子上是怎么了?”
第八十八章:教书夫子
秦风良久没说话,伸手将她缠在脖颈上的布条解了下来。
“我为什么会知道她的秘密,这就是最好的解释。”
成道子眼中闪过暴戾,“我把徒弟交给你,本是以为以你的身份能好好地护着她!”
“可我根本不够了解她。”
秦风注视着成零,细细描绘着她的轮廓,每当看到那道伤疤,他的心口总会莫名地抽搐一下。
成道子的话中明显有指责的意味,但当初在魔宫时他已经想出计策,十成的把握能将她救下。
若说华想容只是与他所预料的出现了偏差,那成零就是直接跳出了他的把控范围。
那么蠢的人,死了该怪的也是自己吧?
他本应该这么说的,这才是他秦风的作风。
可为什么又会那么愧疚?
成道子深深地吐纳了几次,平静下来后,他突然暴起给了秦风一拳。
这一下来的毫无征兆。
墨发散落,秦风的脸偏向一侧,口腔里有些温热,就算他尝不出血味,也知道是出血了。
他拭去嘴角的血迹,无事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只能暂时稳定她的伤势,若想完全好,还是请个郎中来吧。”
成道子冷冷道:“有我在请什么郎中?我问你,对于成零,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另一个她。”
“哦?那你就不觉得成零不同于他人么?”成道子紧紧盯着他,“太子殿下不认为她是……”
“妖怪?”秦风嗤笑一声,“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蠢的妖怪。”
成道子嘴边隐约露出笑意,释然地吐了口气,“劳烦殿下照顾好她,我去熬药。”
脚步声渐行渐远,静谧中,秦风俯下身,在那光洁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方川看着紧闭的房门深深叹了口气,整整一个下午,国师半步也未从中出来,也不许有人靠近。
而且再加上国师今天那么反常,他咬了咬牙,斗胆扣了几下,“国师?”
里面无人应答,方川提高声音又喊了几声,察觉有些不对劲。
“国师,我进来了。”
屋内静悄悄的,丝毫不见人影。
“国师?”
方川在书房门口站住,推开了门。
依旧空荡荡一片。
他脸上先前的小心翼翼一扫而光,拧起眉将自己进来的痕迹消除,去了自己的住所。
红眼白羽的鸽子咕咕叫着,拍打翅膀落在他的肩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方川将准备好的纸条放入信筒,白鸽振翅而飞,消失在天际。
浮泽之巅。
秦卿头疼地看着长跪不起的夜时元,再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爱卿放心,朕已经在派人去找了,况且叶晚也跟着,出不了什么差错。”
“可臣就怕她再出什么意外,陛下,您知道的,我已经失去过柒儿一次,决不想再事情她第二次!”
“朕知道。”秦卿垂下眼,拍了拍他的肩头,“既然当初她都活下来了,你就更不应该担心了。”
夜时元无力地笑了笑,怆然地说道:“当初定时苏儿在天保佑吧。”
秦卿沉默不语。
“微臣告退。”夜时元知道自己失态,隐去脸上的神色,躬身准备离开。
“秦风和她。”秦卿忽然发话,“你认为如何?”
夜时元心中一沉,“臣以为,不妥。”
秦卿走到窗边,拿起飘落的枯叶,修长的的手指轻轻只是一压,便不堪重负地碎了。
“的确。”秦卿吹去指上的碎屑,“不过,自从皇后去了,秦风的事情朕也把控不了,到底如何,便随他们罢。”
“可……!”
“我知道,你是怕她恨你。”秦卿缓慢地说道:“但很多事情,无论我们怎么干预,它都无法改变了。”
瀚云书院中,衡子南诧异地瞧着前斯文儒雅的男子,“你是说,你想来这儿当教书夫子?”
舜宴摇着手中的羽扇,欢快地点了点头,“是,虽是在下毛遂自荐,但定不会使贵处失望。”
现在正是深秋,随阵阵凉风吹过来,衡子南不禁打了个喷嚏,离舜宴远了一些,“这……让我想想。”
说罢,他一把扯过立在墙角逗弄鹦鹉的裴念带到门外,“这可是你把人带来的,你说说该怎么办?”
“你看着办。”裴念的注意力都在那只五彩毛的鹦鹉上了,没什么空理衡子南,“你不是就是管那些事的么?”
“你说的轻巧!这是我能决定的?招夫子的时候早就过去了,还有,你这鹦鹉哪来的?”衡子南有些难为,听舜宴说,他是因为仰慕这里千里迢迢从他国过来的,总不能直接叫他走吧?
“哦,鹦鹉是那个摇扇子的,我帮他拿拿。”裴念戳了戳鹦鹉的尖嘴,“这只鸟应该会说话。”
“狗屎!狗屎!”
鹦鹉被戳的不舒服,扇开翅膀大叫起来,“就是你,狗屎!狗屎!”
舜宴寻声看去,有些欣慰,“还学会了新词啊。”
“狗屎!狗屎!”
“小彩,狗屎是骂人的话,别叫了。”舜宴温言软语地劝道。
“这狗屎又来了!这狗屎又来了!”
鹦鹉哪会把他的话听进去,喊的依旧耀武扬威。
裴念皱着眉,伸手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上下一按。
清净了。
鹦鹉愤怒地试图用爪子去挠他,在笼子里扑腾不已。
“裴念!”
“知道了知道了。”裴念松开手,挠了挠耳朵,“要不这样,你去把考题拿出来,选高等夫子的那一套给他做,不就行了?”
高等夫子的考题在瀚云书院的众多夫子里,一致认为难度是高到登峰造极的那种。
当初衡子南也是碰壁三遍才勉强过了。
他叹了口气,起身去拿考题,“虽不光彩,但也只能这样了。”
重获自由的鹦鹉知道这是碰到硬茬,不是舜宴能让它随便骂,忍气吞声地缩着脖子不吭声了。
半个时辰过后,舜宴落下最后一笔,吹干了上面的墨汁,笑眯眯递给衡子南。
“这么快?”衡子南在心里想,“该不会空了一半吧?”
一眼扫过,他脸上的表情刹那就变了,裴念撇下鹦鹉过来看,脸上有些吃惊。
“啊呀,这可真是……”
第八十九章:回夜都
叶晚拿着蒲扇,愁眉苦脸地扇着炉子里的火。
成道子远远地吆喝道:“看着点火候,听见没?”
“听见了!”
他一边回着,手里慢慢悠悠的力度加快了几分,引的火星子飞溅而出,落到了苍青色的下襟。
火星子遇上干燥的绸缎,无疑是干柴遇烈火,一下子便燃了起来。
叶晚怪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扑,接着就燎到了自己的手,又嚎了一嗓子,听见声的成道子从药室探出头,脸上是浓浓地嫌弃之色。
“你就不会在地上打滚?照你这样就等着把自己烧熟吧。”
顾不得太多,叶晚当机立断地扑到地上,刚起的火一下子被压灭,非常管用,只是原本干净的衣服下摆被烧没了一截,又在地上沾了土,脏兮兮一片。
“灭了吧?记得别把药熬干了啊。”成道子的声音远远传来。
难。
真的是太难了。
叶晚长叹一声,认命地继续蹲下,天底下能使唤地动他的人没有几个,无奈太子把他给卖了啊。
还有那个一头白发的男人,没想到和国师居然是孪生兄弟。
来这一趟真是知道了不少东西,他挠挠头,又想叹气。
都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怎么想都有点担忧。
成零捏着鼻子,抗拒地把那一碗乌漆的药汁推开,“我不需要,不喝不喝。”
成道子好言相劝,“乖,一点都不苦,真的。”
“师父,你骗谁呢。”成零依旧不为所动,“如何从味道中判断一碗药有哪些药材,苦不苦还是你教我的。”
“到底喝不喝?”成道子逐渐开始失去耐心。
她捂住嘴,摇头,“不喝!”
秦风接过药碗,“别逼她了,不喝就不喝。”
成零见了鬼似地看着他,“你……”
趁她张嘴的那一刻,秦风眼疾手快地把碗送到了她嘴边,捏住她的嘴,拿着药碗的手接着就倒。
倒的很有分寸,给人往下咽的空间,不至于呛死。
苦涩的味道填满了整个舌头,其中甚至还带着一股酸味,难喝的简直想呕。
成零差点没把持住吐秦风一脸,碗里见底时,秦风行云流水地捂住了她的嘴。
唇上清晰的触感传来,她顿时瞪大了眼睛看他,秦风则一脸淡定,很快把手撤开,倒显的成零反应过头了。
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成零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控诉地看向成道子,“明明很苦诶。”
成道子正在心里赞叹没想到还有这种方法,敷衍地回道:“没有蜜饯了。”
“……”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秦风问道。
“除了感觉很苦不作其他感想。”
成道子上前把了把她的脉,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往后自己要知道照顾自己,你就算自愈力再强,接二连三地受伤也撑不住。”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打不过就跑,有什么丢脸的,命多重要。”
成零眨巴着眼,“那要是打的过呢?”
“往死里打就对了。”
“晓得了。”
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
房门被轻扣两下,随即开了一条缝,进来的正是叶晚。
“殿下,您打算何时回宫?”他隐晦地说道:“陛下抱恙,还有一些事儿等着您处理呢。”
成零也忽然想起来,当时她处于昏迷,支配身体的人是成一,以她的性子,肯定连个谎都没跟夜时元扯就拉着秦风走了,动静估计也小不了。
这么一来……那林欣儿岂不是也认出了自己?
见秦风把目光移向自己,成零连忙说道:“要不明天就走吧,反正我也没有事了。”
“太子殿下不介意再多稍一人吧?”
“师父?”成零吃惊地看向成道子,“你……”
“跟你们一块去。”成道子叹了口气,“五十岚现在当了个国师?干什么用的?”
“呃……干什么用的?”成零转向秦风。
“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类的。”秦风拎起茶壶,成道子提醒了句,“隔夜的。”
他又接着放下,看了杵在门边的叶晚一眼。
“卑职这就去烧水……”
“风调雨顺?”成道子笑了笑,“他那来这么大能耐,能呼风唤雨。”
“这只是在必要时刻稳定民心的手段罢了,五十岚只是擅长观天象,他说几天后会下雨,那就一定会下。”
秦风耸了耸肩,“他在夜国还有神仙下凡的称号,说书的更是夸大其词,一来二去,甚至还有小国会派使臣来,恳求借他一用去降降雨。”
成道子听了又是笑。
但那份笑意之下,却埋着深深的苦涩,成零光是看着便觉得难受,虽然有很多事情她没弄懂,但她知道成道子是不愿意跟五十岚反目成仇。
毕竟……他们可是血浓于水的兄弟。
她鼓起勇气,“秦…太子殿下,要不……我们现在便往夜都赶吧。”
真的很想再叫他一声秦风,很想很像再用那种随意不拘的语气跟他说话。
成零垂下眼,一遍遍地告诫自己秦风与夜时婉明有婚约,她与他之间身份有别,可一股无以言状的冲动在心底不安地躁动着,久久不能平息。
没听见秦风说话,难道是点了点头?她忍不住揣测着,成一不屑地笑道:“胆小鬼。”
“你说谁?”她在心里不满地回道。
“谁应我我说谁。”
“我不是!诶呀你根本就不懂这情况有多复杂。”
“成零,胆、小、鬼!”
成一故意一字一顿地说,语气满是挑衅,“怎么,不敢承认?”
成零成功地被激怒了。
她从床上下跳下来径直走到秦风跟前,直直地盯着那双诧异的凤眸。
“秦风!我就问你,今天晚上走行不行吧!”
成道子一脸懵,“这是怎么了……他不是点头了吗?”
秦风眯起眼,语气不善,“你说什么?再大点声也无妨,本宫耳朵有问题。”
成零下一秒接着怂了,刚才那股汹汹气势转眼间就撒的一干二净。
“没…没事,我就问问您,咱们今天晚上走您看成吗?”
谦卑无比。
秦风满意了,他对刚烧好热水进来准备泡茶的叶晚吩咐道:“去,把马车备好,连夜赶往夜都。”
叶晚欲哭无泪,“是……”
第九十章:分开
到源道山时是黑夜,回夜都时是仍旧黑夜。
况且这么晚回夜时府也并不妥,成零和成道子在一家客栈前停下,准备先凑合一晚上。
成零目送秦风的马车走远,夜风有些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抱紧了胸前的衣服。
临走时她换下了那件沾了血的宫装,随便换了件自己从前的衣裳,仓促之间不免有些单薄。
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袍披到她身上,成道子牵起她的手,用掌心的温度暖她冰凉的手。
“早就说了让你穿厚点,万一染了风寒你就继续嫌药苦吧。”
她鼻子有些发酸,心里却暖暖的,有很多时候,成零感觉比起师父,成道子更像是爹爹。
客栈只点着一盏小灯,里面的伙计本来正打着瞌睡,见有人来便一下子清醒了,“客官这么晚啊,要几间房?”
“两间上房,挨在一块即可。”成道子把碎银搁在桌上,伙计爽快地点了点头,“好嘞,两位这边请。”
房间安排妥当后,成零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站在门边摆了摆手,“师父,早歇息。”
“嗯,你也是。”
她在黑暗中摸索到床,鞋子一蹬便脱了下来,床褥铺的很厚,柔软的仿佛整个身子都陷了进去,成零扯过被子胡乱搭在身上,眼皮一搭,很快便睡着了。
长夜宫中,清荷托着脸,头一点一点往下低,一缕冷风挤进屋内,轻轻扫过她的脸颊。
她闭着的眼睛猛一下睁开了,怎么会有风?门明明是被关好的才对!
“谁!”
“我。”漫不经心的调子,距离并不远。
“殿…殿下?”清荷连忙把灯点上,松了口气,“原来是您啊。”
听到动静的清竹也醒了过来,连忙向秦风行了一礼。
“怎么就你们两个?”秦风问道。
“回殿下,清月和清影暂时回了那边。”清竹脸色有些凝重:“最近突然出现了一股不明势力,一直在暗地里阻挠我们的动作,原本派去跟踪截了刘万进的几个暗子突然失去了联系,不光如此,连我们安插在各国的‘明子’居然也连接折损三位。”
秦风皱了皱眉,“沈卓呢,他吃白饭的?”
“关于沈大人的事……奴婢还不知道。”清竹小心地问道:“殿下,需要飞鸽传书去问吗?”
秦风冷冷道:“你只需传书给沈卓,告诉他再没有动作,就小心着他那一堆废物变成垃圾。”
“是。”清竹在心中为沈卓默哀三秒。
“践国的那些使臣。”秦风坐下揉了揉眉心,“怎么安排的?”
“暂时让他们在几处偏殿住下了,只是……”
清荷顿了一下,“昨天您走的太匆忙,引起了一阵骚乱,然后就有了一点……流言。”
“什么流言?”
两人对视一眼,清荷看着秦风不太像生气的样子,便大胆地开了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您和成零之间关系有些过于亲密,都在猜您和她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来往。”
“有心去猜这些,倒是都挺闲的。”秦风接过清竹奉上来的茶,轻轻吹开茶沫。
“那需要平息一下吗?”清竹问。
“不必。”
悬在天际的星子了无踪迹,月色也渐渐淡了下去。
一阵突如其来的闷疼在胸口徘徊不去,成零秀气的眉目紧紧皱起,睁开了眼睛。
天刚擦亮,周围的一切都寂静无比,再睡个回笼觉的心思也没了,闷疼一阵强过一阵,光洁的额头上渐渐冒出汗珠。
成零不敢再撑,披上成道子的外袍,准备出去找他。
“师父?”
她看着正静静伫立在窗边的成道子,朝阳洒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暖色,温润如玉。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也就一会儿。”成道子转过身,“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我可是记得你没人叫都能睡到日上三竿。”
“那也是很久以前才对吧,我现在早不了。”成零撒娇般地抱住成道子,歪头一笑,乌黑的眸子里清亮亮的。
成道子笑了笑,“是么,师父怎么觉得还是不久之前呢。”
外面的风轻轻吹进来,撩起白发在空中飘荡,成道子弯腰拢了拢成零的领子,“一会我送你……回家吧。”
泪水忽然积满了眼眶,成零紧紧攥着成道子的袖子,用力把眼泪逼回去,“师父,你要去找五十岚吗?”
“是啊。”成道子把成零的头发用手梳好,缠上发带绑的整整齐齐,“师父应该继续瞒着他的,一两年是瞒,一二十年也是瞒……”
“那就打算瞒一辈子吗?”成零咬着嘴唇,她感觉不公平:“错的人明明不是师父,他还那么骂你,就不委屈吗?”
轻轻地叹息声从头顶传来,“委屈啊,可是,当初我做出这个决定时,不后悔。”
他看着那双迷惑的眼睛,温柔认真地说道:“成零,你要记住,永远都不要为你决定后的事情后悔,因为那已经无法改变了。”
成零抿着嘴,点了点头。
胸口的闷疼不知何时散去了大半,于是她没再提,用过早点后,成道子一直把她送到了离夜时府不远的地方,然后便停下了脚步。
“师父,你不跟我进去吗?”
“都多大了,难道你要我陪你进去吗?”成道子催促道:“快走吧。”
成零的脚步挪动了一下,不舍地看着他。
成道子硬下心,先转身走了,成零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眼前一片模糊,蓄着泪顺着脸颊滑到嘴边,咸涩。
“怎么了,不舍得?”成一无奈地说道:“哭什么啊,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成零没理她,抽抽搭搭地走了几步,转身缩到了一个小胡同里,她靠着墙边,蹲下抱住自己,肩膀微微抖动。
泪水只要开了端,就很难再收地住了,成零一直都在很努力地坚强,所以每次在遇上事情的紧要关头,她都不会哭,害怕了,受委屈了,她都选择埋在心里。
积压了太多,此刻倾泻地一发不可收拾。
成一没见过她这么哭过,不敢再吱声了。
等到成零终于平静下来,她从胳膊里抬起脑袋,蓦地跟一双碧绿色的眼睛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