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利用
“宫主,派出去的人都死了。”
沈湾拿出一封沾了血的信递给华想容,“尸体被丢了回来,属下从他们身上找到了这个。”
“从‘门’撤离所有人,把那个女孩给我带来。”
华想容拆开书信,脸上仍无惧色。
“干的不错。”
秦风鼓了两下掌,“是该说那些人不中用,还是说你的人太厉害?”
“殿下谬赞。”白曜在空中打着手势,一万人围绕着四周隐藏起来,每个人的呼吸轻而绵长,与山林融为一体。
“殿下,恕微臣多问一句,您是想要剿灭这里么,或者只是单纯的为了私事?”
“都有。”
秦风看着走出的赤红身影,注意力却集中在他身前的人。
“这个人,能杀了么?”
白曜的脸上少见地有些无奈,“这就是为难微臣了。”
话虽这么说,他却已经绷紧了神经,进入戒备状态。
成零用手指小心地推远了贴在脖子上的刀,抬头望去,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她依旧认出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怎么,救兵来了你很开心?”
“谁知道。”她抿了抿嘴,反驳道:“我又不认识。”
一道寒光刺破空气,猛然来袭,华想容原地未动,单手将靠近颞颥的羽箭凌空折断。
弓箭手按住仍在颤抖的弓弦,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位置。
“不好对付。”白曜低声说道。
“来头不小啊。”华想容眼中闪过阴翳,将刀锋又往她脖子上贴了几分,“刚才那一箭刻意避开了你,真的不认识么?”
“那你打算拿我来威胁他们?”成零嗤笑一声,“省省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华想容抓住她的手,割开了成零腕部的血管,鲜血涓涓细流,缓慢而清晰地滴落在地,阴柔而精致的脸上勾起了笑,绝美又令人不寒而栗。
成零连哼都没哼一声,秦风却渐渐收起了他的漫不经心。
“二位要救她很简单。”华想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杀你们带来的人,直到我满意为止。”
白曜的脸色难看,普通士兵与他带来的这一万亲兵根本无法比拟,死一个人都是重大的损失。
“我劝阁下还是不要这么咄咄逼人。”秦风盯着华想容,平静的表象下带着不言而喻的威胁:“既然只出来了一个,那么剩下的应该都转移了吧,这点时间,够离开一里之外么?”
“你认为我会在意那些人的死活?”
华想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如果不想让这个女孩就这样死了,按我说的做。”
“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我华想容做事从来只看心情。”
双方陷入了对峙,秦风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掌握了关于魔宫的情报,但无法掌握华想容。
“殿下。”白曜轻唤了他一声,然后摇了摇头。
成零一直没说话,她的眼神变的与平时不太一样,抬眸看着湛蓝的天空,和纯白的流云。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你是在用我拖延时间吧。”她轻声问道:“我有一个问题,你能回答我么?”
“说说看。”
如果忽略现在的处境,两个人之间就像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一样在互相谈心。
“你是怎么知道我与他有关系的?”
“这个不能告诉你,如果你有机会活着,就自己去查吧。”
“我不喜欢看到有人死。”
“那是害怕,而不是不喜欢。”华想容笑了,“与其考虑这些,你不如祈祷那位太子殿下会按我说的话去做。”
成零冷冷地笑了,她脸上苍白的过分,眼神淡然。
“我的确怕死怕的要命,但是——。”
“我更讨厌别人利用我”
温热的鲜血溅入他的瞳孔,他下意识地扶住倒下的女孩。
“成零!”
…………
笔尖上的的墨色晕染了清澈的水,渐渐绽放。
舜宴哼着小调,慢悠悠地干着自己的事,完全无视了来人。
那人也不急不躁,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待着。
“这次来的可真慢呐。”
“还请您见谅,不知那件事您查的怎么样了。”
“已经确定了,她的血统很纯正,身上也带着那样东西。”他将洗好的毛笔认真地挂在笔架上,拿起一旁的手帕将手上的水珠拭净。
“不过小家伙运气不怎么好,要接回去就趁早。”
“不。”
那人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舜宴撇了撇嘴,“照看小孩是很累人的。”
“麻烦您了。”
“不过,小孩自己应该也能活的好好的才对,毕竟啊,她看起来怕死。”
“怕死未尝不是件好事,这次来,还有一句话要稍给您。”
“如果要劝我回去之类的,就算了吧。”
“大人……”
“别再这么叫我了,谭尚,你应该明白我才对。”
舜宴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溜达到了外面,“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仍旧效忠于他。”
谭尚没再多说,行了一礼后就退出了这座隐秘的别院。
一只五彩的鹦鹉在笼子里跳来跳去,看见谭尚离开后缩着脖子高叫起来,“这狗屎又来了!这狗屎又来了!”
“来的时候不骂,走了才敢骂?”
舜宴乐了,他把鸟笼子从树上提溜下来,抓了把米给它吃,鹦鹉扑腾着翅膀跳到小杆上,得意地伸着脖子,冲他叫:“狗屎!狗屎!”
“买你的时候就只会这两句,咱还能说点别的吗?”
鹦鹉没理他,依旧狗屎狗屎地叫的欢,晴空万里的天上不知何时压了厚厚的雨云,渐渐阴沉。
“变天了啊。”
第四十七章:是人是鬼?
玄色的床帐上用银线勾勒着简单而云纹,大气而典雅。
成零盯着看了许久,不确定地伸出指尖触碰了一下。
干燥而又顺滑,鬼应该是摸不到东西吧?
她先知后觉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脖子上传来一阵钝痛,她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缠绕了一圈的布料,掀开了床帐。
在她下地的那一刻,靠在门边打盹的宫女睁大了眼睛,“醒了!她醒了!”
此时从外面呼啦一声窜进来一群高龄到够到当她爷爷的太医,成零又被按回床上,被十几双眼睛来回巡视。
“真是不可思议,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可是这不符合常理啊。”
“大概是命硬吧……”
“我说……”成零忍不住开口,却又因为疼痛止了声,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吞下了一块碎瓷,每说一个字都疼的心尖在颤。
“既然这小女娃醒了,那要不要告诉殿下一声?”
一个太医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说是肯定要说的,不过我们都没资格进无赦祠”
“托那里的人传个话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谁去?”
“谁年轻谁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一会的功夫满屋的太医就走了个干净,只留下那个宫女和成零大眼瞪小眼。
“您昏迷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想要吃点什么吗?”
成零摇了摇头,想吃也得吃得下才成,“笔……”
“啊,好。”
宫女连忙去给她寻来了笔和纸,还另外拿了砚台来磨墨。
成零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右手腕上也被包了一圈,提笔时总是无力,写出来的字也歪歪斜斜。
“这里是哪?”
“这里是太子殿下的寝宫,您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了。”
三天了……
成零无意识地落笔,晕染了雪白的宣纸,“我是怎么到这里的?”
想起这件事,宫女看她的眼神不禁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姑娘,您还记得自己怎么了吗?”
自杀?
撞刀沿儿上了?
这两个回答说哪个都不太合适,成零想了半天也只好点了点头。
“是太子殿下抱您回来的。”宫女脸上心有余悸,“当时我没敢多看,但您身上有好大一块血迹。”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全来了,就是您刚刚看到的那些人。”
“哦……”接着她问了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她刚写完,又赶紧划上一条墨杠,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写出来总觉得莫名惊悚。
“我是怎么好的?”
宫女摇了摇头,“当时里面除了太医任何人都不许进,奴婢不清楚。”
成零脸一黑,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
宫女秒懂她的意思,脸上露出了两个小酒窝,笑着说道:“您放心,衣服是奴婢换的。”
成零转了转笔,犹豫了一下,写道:“那,他去哪了?”
“您说的是太子殿下吧。”宫女叹了口气,“殿下人在无赦祠。”
这下还没等她问,宫女就打开话匣子说了起来。
“殿下刚回来不久就被关进去了,无赦祠是专门惩罚皇族的地方,也不知道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为什么?”
“这个……不是像奴婢这种身份的人可以问的。”
成零握住笔杆的手紧了紧,在她意识消散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真是奇怪,明明血都流尽要快死了,却仍旧听的那么清晰,像是遥远在天边,又似乎在耳边低语……
“姑娘?”
她蓦然回神,轻轻摇了摇头,那种带着慌乱和恐惧的声音,真的是秦风么?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清月。”清月的眼睛弯成小月牙,笑起来不禁让人感到亲切,“姑娘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好。”
成零也温和地笑了笑,她沾了墨汁继续写道:“那么能请你帮我弄些粥之类的么,我有些饿。”
“当然没问题。”
清月听到她想要吃东西明显很高兴,“您在这里等一会,奴婢一会就回来。”
等她离开后,成零迅速起身关好门,接着坐到那面镂空缠枝铜镜钱,解开了脖子上缠绕的细布。
伤口周围的血污已经被清理过,一条狰狞的伤口横贯在脖颈上,更不可思议的是已经多少少愈合了一部分,但看起来仍是触目惊心。
成零看着镜中苍白的人儿,伸手探了自己的脉搏。
有力的搏动让她稍微安了安心,她重新将细布缠上,沉思起来。
普通人若是自刎一般绝无存活的余地,大量的失血任凭谁都无力回天。
至于自己没死的原因,成零暂时想出了两个,一是华想容在她撞刀的时候松了手,当时状况还算不糟,秦风用了什么办法止住了血。
第二个……她下意识地不去想。
前者是最好的说法,至于后者,恐怕会被当成妖女之类的活活烧死吧。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别挤了,我都看不到了!”
“清影你让块地方给我不成嘛。”
“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感觉清月会骂的……”
三个宫女你挤我我挤你,倚在门上谁都不让谁。
最终门终于不堪重负,砰地一声开了。
“哎呦!”
三个人互相滚成一团,清竹是最先爬起来的,她整了整快要散掉的发髻,生怕下一秒清月进来。
成零有些勉强地开口,“你们是?”
“修门的!”她连忙解释道:“这门不结实。”
“对,对。”清影附和着,顺手把最底下的清荷拉起来。
成零忍不住笑了,她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门外头。
三个齐齐回头,对上了拿着托盘的清月。
“修门的?”
齐齐点头又接着摇头。
“正好,去把宫厕的门修了吧。”清月把三人关在门外,丝毫不顾她们的惨叫。
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银耳莲子羹端到她面前,顺滑而又香甜,很适合现在的她吃。
“姑娘别见怪,殿下不常待在长夜殿中,无人管束她们,性子越发野了,没冲撞您吧?”
成零摇摇头,捧着手里的玉碗有些不想还了,师父有一点说的没错,秦风果真是大户人家。
第四十八章:伤疤
接下来的几天里,成零轮流接受了好几位太医的观察,不知道是不是开的那几剂药的原因,她嗓子恢复的很快,渐渐能够正常说话,只是声音有些低哑。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一只小巧的鸡毛键在五人之间来回蹦哒,成零力道没把握好,毽子飞出去砸到了窝在一旁的大公鸡。
“喔!喔!喔!”
尾巴秃噜了毛的大公鸡愤怒地扇着翅膀发出抗议,在殿里扑腾的鸡毛乱飞。
成零刚要去捡,公鸡灵活地扑腾着肥胖的鸡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啄走了毽子。
“还回来!”清竹连忙去撵。
“都说了不要养在里面了。”
随着成零与她们之间逐渐熟络,清月这几天已经完全被带坏了,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堂堂长夜殿这几天都快成养鸡场了。
“都让开!”成零喝了一声,卷起袖子,“我把它赶出去。”
公鸡在五人的围追堵截之下不得不松嘴了自己屁股上的毛,惨兮兮地朝门口的方向冲去。
秦风刚一开门,就被一团喔喔叫的不明物体撞了个满怀,他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清楚地听见了几声倒抽凉气的声音。
“殿下……您回来了……”
“喔!”
清荷冲上去掐住鸡脖,屁滚尿流得跑了,“殿下我去帮您炖了!”
秦风被扑了一身毛,配合上他眼底的乌青看上去死气沉沉。
“打扫干净,再敢放进来这种东西就把你们炖了。”
“是……”
他褪下外衣扔到成零手里,懒散的声音中少见地带了丝疲惫,“小成子,过来伺候吧。”
毕竟吃人嘴软,吃了好几天白饭的成零抱着衣服听话地跟在他后面走着,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松和一丝傻笑。
长夜殿的后面别有洞天,走过一道拱门后,地面的青石板渐渐消失,替代的是一大片晶莹润泽的鹅卵石,绿荫环绕,空中泛着茵茵水气,随着淡雅的清香白雾般地绕在周围。
秦风褪去上衣,解开发带,一袭墨发倾泻,遮住了后背,虽然只有一瞬间,成零还是看清了那道已经泛白的伤疤。
接着她清楚地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成零手忙脚乱地拿衣服遮在脸前,以防通红的脸颊被秦风看到。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她一边叨叨地念,一边继续往前走,水雾越来越浓,以至于她不知不觉地超越了秦风。
“你干什么?”
“啊?”
脚下一空,成零整个人顿时摔在了温热的水中,她连忙惨叫起来,“救命,救命啊!”
秦风完全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他整个人沉入温泉,就在一旁看着,眼中带着轻蔑的鄙视。
成零接收到他的目光不禁怒了,她猛地从温泉中站起来,发觉深度不过她的胸口而已。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又灰溜溜地蹲了下去,只把脖子露出来。
腾起的水雾模糊了两人间的距离,成零正想着要不要出去,她身边的水中划过一丝淡淡的波纹,接着,秦风破水而出,坦然自若地靠在她旁边。
“妈呀!”
“别吵。”他伸出手在成零头顶拍了两下,“我对你没兴趣。”
成零恼羞成怒,接着她不自觉地瞟了一眼,秦风合着眼,似乎睡了。
她这才敢认真地看,平时只觉得秦风长的高,此时才发觉得这个人有些削瘦,他身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优美而流畅,许多已经淡到发白的伤疤大大小小地分布在上面,触目惊心。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以秦风的身份来说,应该很难受伤才对。
“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
成零吓了一跳,努力地回想着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妈呀救命?”
“是你蠢到掉在水里的时候。”
“我只是不小心而已。”成零振振有词,“谁知道这里有个水坑。”
秦风睁开眼,“掉到水里的时候,你想说什么?”
“干嘛不救我啊。”
“为什么不等着我去救你?”
成零一怔,指间纠缠在一起,明白过来他是在说那时的事,她措辞了许多理由,最终也只是嗫嚅道:“我不希望有那么多人,尤其是为了我死掉,那也太冤了。”
“真伟大啊,所以选择自己去死么?”
成零以为秦风在嘲讽她,可那张脸上只有若有所思,似乎只是不懂这个问题,单纯来问问她而已。
“我也很怕死的。”
“既然怕死就好好地怕到底啊。”秦风低声说道。
“可当时还能有什么办法?”
“白曜抓到了华想容的人。”他解下绑在手腕上的发带缠起墨发,无所谓地说道:“我本来打算学华想容的,杀到肯放了你为止。”
“不过,没想到小成子还是挺英勇无畏的,根本用不着我出手。”
她假装没有听见里面的嘲讽,自恋地说道:“是吧,我一向英勇惯了,多赞美我两句吧,很愿意听的。”
“哼。”
“不过,我有一件事想问你。”成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魔宫的,殿下你不是去了商国么?”
“当然有我自己的办法。”
秦风耸了耸肩,不打算回答。
“那再问一个!”成零毫不气馁,“你是怎么救的我?”
“这个么……”他古怪地说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那怎么行。”成零脑子飞速思考着,“我得报答您呐!”
“这跟我毫无关系。”
“怎么可能……”
秦风嫌弃地说道:“本宫不要你的以身相许。”
成零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秦风人畜无害得笑的正欢,他正要准备离开水中,却一下顿住了。
“小成子,衣服呢?”
“衣服?”成零也愣了,从水中捞过件绣着金纹的玄衣,问道:“是这个吗?”
两人一起沉默。
秦风缓缓开口,“你是想看我只穿着里衣,从这里走到长夜宫么?”
她弱弱的解释:“它跟我一样,不小心掉水里了。”
“……”
“况且在这里呆着也蛮舒服的,要不你再多泡一会,等它干了?”
秦风恶狠狠地拿过外衣,直接用内力蒸干了水分,他把衣服披在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成子,慢慢泡。”
“啊?啊!顺带着把我的衣服也弄干呗?”
成零欲哭无泪。
第四十九章:仇恨
当成零悲催地以为今天晚上要睡在这里时,清影来了,手里带着一套干燥柔软的宫女服。
她掐着嗓子,将衣服递上,“奴婢来伺候姑娘更衣。”
“不用了。”
成零接过衣服,贼笑道:“有些乏,一会儿伺候本姑娘吃饭。”
“嗯,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您今天是想吃粥呢,还是吃粥呢?”
“噗嗤,还有别的可以吃吗?”
“姑娘您今天没吃药”
成零穿好衣服扑上去跟她笑闹着,一路回了长夜宫。
清月冲她们招了招手,神情严肃。
“怎么了吗?门关这么紧。”清影问道。
“里头来人了。”
“谁?”
她轻声说道:“陛下身边的那位宁公公。”
“来找殿下的?”
清月摇了摇头,把目光转向成零。
成零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找我的?”
点头。
“我不认识他啊!”
清月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太子殿下呢?”
“刚才左将军来了一趟,走了。”
“你们这是在谈什么?”
宁福笑眯眯地推开门,“老家伙的耳朵可还是很好使。”
“宁公公……”
“这就是太子殿下带回来的成姑娘吧?”
清月和清影对视一眼,犹豫着没说话。
“是。”成零上前点了点头,不卑不亢的问道:“不知公公找我什么事?”
宁福打量了她一眼,有些满意,“陛下召见,成姑娘跟咱家走一趟吧。”
成零只想说,我也不认识夜明帝。
清月目送他们走远,面上的恭敬渐渐消失。
“清影,去通知殿下。”
“是。”
一阵闷风吹过,撩起人的衣角在空中翻卷,一阵接一阵地不觉疲倦。
“刚放晴了几天,就又阴了。”宁福顺了顺被吹乱的拂尘,佝偻着背慢慢走着。
成零配合着他的步调,试探着问道:“公公,陛下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天子的心思,哪里容的我们下人猜测。”他呵呵地笑着,没再说话。
她知道这老头是在跟自己打马虎眼,于是也闭了嘴,转而开始参观四周,夜国皇宫别称为浮泽之巅,大多人穷其一生都进不来。
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泛着温润的光芒,一条巨大的游龙雕刻其中,龙鳞片片清晰,称得上是鬼斧神工。
成零差点没把持就就给跪下了,都喜欢用这么贵的玩意铺地,原来这就是有钱人的爱好么?
但过了那处后,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平淡无奇,成零没能摸清这里到底有多大,她只是觉得太安静了,同时带着慑人的威严和冷清。
宁福带着她在一处没挂匾额的宫殿前停下,躬了躬身,道:“姑娘进去吧。”
当成零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没有用任何敬语,嘴动的比脑子还快。
“秦风?”
男人笑了,他从阴影中走出,暗淡的光线照亮了他的全貌,也照亮了他两鬓的苍白。
“朕可不是他。”
秦风和夜明帝长的真的很像,她不自觉地想,尤其是那双微挑的凤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成零意识到自己盯了人家太久,况且面前的还是夜国的皇,一见面就喊了他儿子的名,怎么想也不太好。
后悔也晚了,她连忙跪倒在地,“参加陛下。”
“起来吧,像你这么迟钝的朕还是第一次见。”
她不禁松了口气,庆幸夜明帝没跟她计较。
“不知……陛下找民女来有什么事吗?”
“有。”他点了点头,充满兴趣,“你叫他秦风?”
“不不不,其实我一直称呼他秦风太子殿下,刚才只是一时忘了把后半茬接上。”
成零捏了一把汗,平日里都秦风秦风地叫惯了,有时候她都会忽略秦风其实是个太子。
“有点长啊。”夜明帝的嘴角仍勾着,眼中的笑意却渐渐散去。
“他不是叫夜秦风么,你怎么知道他姓秦。”
成零一愣,夜明帝慢慢走到她面前,语气微凉,“是他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知道的?”
一时间,沉重的逼迫感甚至让她抬不起头来,就当成零决定把秦风卖了时。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门被摔开,她扭头看去,秦风逆光走进来,生硬地说道:“走了。”
成零从来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像是用尽了力气在克制什么,带着厌恶和冷淡。
“稀客啊,秦风。”
夜明帝挥手让不放心而进来的宁福退下,“不过我还有些事要问她,滚出去。”
“她没义务满足你的好奇心。”秦风反唇相讥,“你能耐不是很大么,自己去查啊。”
“从无赦祠里出来一点都没变乖。”夜明帝摇了摇头,就像是在对待一个倔强而又叛逆的孩子,“虎符都敢拿了,下一次是不是就轮到国玺了?”
“那你诛我九族好了。”
原本成零被这气氛搞的很紧张,若不是情况不允许,她可能就笑出声了。
夜明帝愣了愣,接着失笑,“死也得拉着我垫背?”
“随便你怎么想。”他冷冷地说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啊……”夜明帝走到一旁坐下,他撑着下巴,脸上的笑意有些恶劣。
“你身边的女孩很有意思,拿来放到后宫怎么样?”
“你敢。”
“怎么不敢,我教过你,永远不要尝试威胁比你强大的人,下场只会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冷灰色的无尘横贯而来,成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怎么也没想到秦风会对自己的父亲露出刀刃。
“秦风!”她紧张地唤道。
刀锋陷入,几乎劈开了青玉茶盏,夜明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对上秦凤暴戾的双眼,说着自己还未说完的话,“自取其辱。”
“你到底是在恨我,还是在对自己的懦弱感到无能?”
“闭嘴……”
“这是孩子才会说的话。”夜明帝将报废的茶盏扔到地上,发出几声清脆而无力的碰撞,“你是睡在十六年前了么?”
“你没资格提!”
她听到狂怒的声音背后带着浪潮般的悲伤,在那一瞬间,成零忽然很想抱抱他。
“秦卿,你没资格提……”
他像是花光了全身的力气,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仇恨蒙蔽了一切,所以他也没能看到,隐藏在那份平静之下的哀戚。
第五十章:酒
从夜明帝那里出来后,秦风就一直很沉默,他兜兜转转地在浮泽之巅里转来转去,成零就一直跟着他后面。
“太子殿下?”
她怕秦风这是受了什么打击,要是打击过头脑子坏了那还了得?
秦风伸出手捂住她的嘴,指了指前面高耸的建筑,“去里面给我偷点东西出来。”
“偷什么?”
“酒。”
她有点傻眼,“为什么要我去偷酒啊?”
“难道你要让我去偷么?”
简单来说,就是这事不雅,太子殿下不好动手呗。
“好吧好吧。”成零看在他受了刺激的份上好心答应了,临进去还叮嘱,“等着啊。”
她前脚刚挥别了秦风,后脚就跟人撞上了。
“诶?姐姐来这干什么?”
唇红齿白的小太监扶了扶歪掉的帽子,认真说道:“这里一般人是不能进来的。”
“没事,姐姐我是二般人。”
成零潇洒一笑,横看竖看反正只有一个人,她怕个毛。
“来来来,告诉我这里的酒窖在哪里呀?”
“这里的酒是不能随便乱取的。”
“我是用来喝的。”
“那更不行了。”小太监一口否决,“宫女太监一律严令禁酒,而且师父不在,谁都不能乱拿内府的东西。”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好吧。”成零有些遗憾,“我一向是不喜欢欺负弱小的。”
小太监忽然打了个哆嗦,他看着慢慢逼近的成零,努力地尝试跟她讲道理,“真不行的,你会被关起来的,真的,酒不能乱拿……”
“我不乱拿。”成零活动了一下手腕,“我乱偷总行了吧。”
“你别过来,救命啊!”
成零笑的极其猥琐,“嘿嘿嘿,放心,疼一下就过去了。”
秦风看着成零一趟趟进进出出,地上的酒罐聚了一堆。
他蹲在地上选了一些抱在怀里,懒洋洋地喊道:“不要了,撤吧。”
“这就不要了?里面还多着呢。”
成零所到之处犹如土匪进村,临走前还顺了不少,她主要是觉得玉罐子值钱。
秦风直接拍开泥封就往嘴倒,醇厚的酒香飘散在宫道上,水光从他脸上滑落,孤独又寂寥。
雨终于开始下了。
“刚才有个小太监不让我拿。”成零看着发狠灌酒的秦风有些担心,于是想找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咱们拿了这么多真的好吗?”
秦风不管不顾地将空罐摔到墙上,碎片在后面落了一地,他接着又打开一罐。
“你拿的,你无耻。”
两人走了一路,秦风的脚步开始踉跄,酒也没了。
“你大爷的,是不是小狗支使我去偷的?”成零被气笑了。
“汪……”
他忽然停下步子,伸手在空中胡乱挥了挥,在朱红的墙上半倚半靠,渐渐滑落下去。
成零连忙搀住他,忍住笑意问道:“你叫什么?”
“秦……秦风……”
“那我呢?”她指了指自己,“我叫什么?”
那双迷离的凤眸似乎清醒了一瞬间,“白痴。”
“你才是白痴!”成零从地上跳起来,雨愈下愈大,衣服几乎湿透了,她清了清嗓子,那道伤口处突然有些不舒服。
秦风的手上还勾着半罐酒,成零拿走闻了闻,不禁咋舌,酒气这么醇,又喝了那么多,不醉才怪。
“秦风,秦风?走吧,淋雨久了会生病的。”
地上的醉鬼却没有一点配合她的意思,秦风虽瘦身上却很结实,成零刚把他扶起来,就被压的咬了咬牙,又加上手腕上的伤也没好利索。
砰——
两人全跌地上了。
秦风缓缓睁开眼睛,从地上站起来,成零皮糙肉厚地爬起来抹了把湿漉漉的脸,“醒了?”
随即,她发现秦风的有些不对劲,她明明就在秦风身边站在,他却忽然伸出手在半空中摸索着往前走,眼中没有半分焦距。
“秦风!”
她声音很大地喊了一声,牵扯的嗓子又疼了起来,可是他却依旧往前走,恍若未闻。
成零情急之下想拉住他的袖子,“你到底怎么了?”
一双节骨分明的大手在她即将触到时打了回去,她吃痛地缩回手,惊讶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夜明帝。
“别去碰他,这是为你好。”
几道暗影轻盈地落地,悄无声息地将秦风围了起来。
他像是察觉到了危险,在雨中停下。
“谁……”
“抓住他。”秦卿下令。
“等等!”成零拦在他面前,怂了一瞬间又接着抬头,“为什么要抓他?”
一个暗卫悄然靠近秦风,在他贴近的那一刻,秦风也拔出了长刀,暗卫只来得及出鞘挡下这一刀就被逼了回去。
“他现在看不见也听不见,你认为在这种情况下碰了他还能活么?”
秦卿踱步走近,在雨中打着她看不懂的手势。
两个暗卫同时前后夹击,秦风不知道是不是没醒酒的原因脚步还有些迟钝,他向右侧险险闪过,同时举刀挡下左侧袭来的刀鞘。
他现在失了两感,却没落到下风,成零的衣角在她手里揉搓的不成样子,一双乌黑的眼睛紧盯着中央的身影。
秦卿忽然动了,雨丝被他带的倾斜,悄然无声地融进墨衣上的金色龙纹,秦风察觉时已经来不及,一记手刀准而快地落到他的后颈上,使他瞬间丧失了意识,成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光看着都觉得疼。
秦卿动作略显粗暴地扶起自己的儿子,从怀中拿了颗干燥的白色药丸塞进了他嘴里。
成零连忙跑过去,看见这一幕差点窒息,“你给他吃了什么?!”
“毒药。”
“他真的是你亲生的吗……”
“捡来的。”
一旁的暗卫背起秦风,她喃喃道:“这是要毁尸灭迹了吧。”
“你倒是挺会耍宝。”
秦卿笑了一下,对她说道:“想问朕什么?”
“陛下,恕民女多嘴,不过太子殿下他到底是怎么了?”
“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是活不长的。”
他负手站在雨中,眼中倒影着这场来自天空的盛宴。
秦卿摆了摆手,暗卫隐去,他也独自离去,听起来像是好心的忠告远远传来。
“要是真想知道可以去问他,不过,小心被杀了。”
第五十一章:一个铜板
“本宫喝酒了?”
“废话,酒还是我给你偷来的。”
长夜殿里,秦风沉默半响,说道:“我没喝。”
“你是不是被敲傻啦?”
成零手脚并用地比划着,“你当时拿了这么多!这么多你知不知道?而且你当时还学狗……”
“小成子。”秦风忽然拔高音量,“你还想不想找爹娘了?”
她发誓从太子殿下的眼中看到了恼羞成怒。
“你没喝,我喝的。”
成零识像地改口,嘴角带着隐约的笑意,她发现这样的秦风要比平时的他好很多,至少多了一丝人情味。
她回想起夜明帝对自己说的话,犹豫一会后,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你昨天知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秦风握住茶盏的指间有一瞬的收紧,“以后再看到我那样能离我多远就多远。”
“怎么都这么说,你还真会杀了我不成?”
“不是开玩笑。”他难得认真地看着成零,“真的会杀了你。”
“那我以后离你远远的就好了。”她碎碎念道:“还有啊,你要不要找我师父看看,他很厉害的,说不定就能治好你这怪毛病了。”
门被敲开,清月抱着一大堆东西进来对秦风弯了弯腰,“殿下,宁公公送了些东西来。”
成零看着一堆金光闪闪的东西眼睛发光,“哇,那是什么?”
“好像奏折之类,殿下您看……”
“谁叫他送来的,退回去。”
“可是宁公公早就走了,他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清月看着秦风越来越阴的脸,声音也忍不住越来越小,“宁公公还带陛下的话来,说您要是做不了也很正常……”
“拿过来!”
茶杯报废成碎片,被无情地丢在桌上。清月看着进入书房的秦风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毫无情谊地把一摞奏折塞到了成零手里。
“我们是好姐妹吗?”
“不是啊。”
“你还记得吗,那天天气很晴朗,我们一起踢过毽子的,你说要把那只公鸡赶出去。”
清月满脸深情,“后来它被炖成了鸡汤……”
成零满脸怨念,“我一口都没尝着……”
“……进去吧你!”
成零感叹女人之间的友谊也不过如此,她把一张奏折抖开放到秦风面前,“殿下过目。”
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了数百行,展开后正好铺满了桌子,成零光是看着就感觉眼酸。
“小成子,识字吗?”
“当然了。”她幽幽地说道:“我又不是白痴。”
秦风满意地点了点头,“念给我听。”
“想的美,你是太子还是我是太子?”
“一本一两银子,念完就结”
“这种光荣的任务小的当然责无旁贷!”
她狗腿地凑上去看,越看眉头越紧,最终迟疑地说道:“感觉这个人只是想说他现在老了干不动了想告老还乡,但是如果陛下还需要他的话还是会留下来,另外他的长子年轻有为,很适任他现在的官职,天晓得怎么会写这么多出来。”
秦风撑着额头,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敲着桌面,“这个人叫什么?”
“刘万进。”
秦风从一个匣子中取出一方小瓷,里面装着一底朱砂,他用水化开,用红笔在上面批道:叫他滚。
成零看的目瞪口呆,“这么武断好吗?”
“这个老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至于他儿子,观察一阵在说。”
她点点头,接着又抽出来一本,她仔细地从头打量到尾,脸上露出一抹幸灾乐祸地笑容。
“臣近闻太子归于东宫,甚为欣喜,殿下年方十九,却无一内室……”
“闭上嘴,下一个。”
“一样的。”成零翻了翻剩下的几本,通通给他搁桌子上,“一共十本,你应该给我十两银子。”
秦风不知道从哪翻出一枚铜板施舍给她,“行了,跪安吧。”
成零脸上是被背叛的愤怒,“你那么有钱,说好的银子呢?!”
“存心给我添堵……”有钱人没空搭理她,通通把剩下的折子批了驳回。
“诶,我记得你好像是有个未婚妻吧?”成零上下抛着铜板,决定也不让他好过,“是谁来着?听说那叫一个如花似玉美若天仙啊,不娶可惜了。”
“长的的确比你好看。”
成零一噎,秦风站起来朝她走去,脸上带着漫不经心地笑,她背靠书架,警惕地背手,攥紧了手里的铜板。
“你怎么这么抠?”
“我抠?”
“一个铜板你都得要回去!”
狭长的凤眸对上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淡薄的嘴唇轻轻开合,“那个不是铜板,白痴。”
他忽然伸手触碰她修长白净的脖颈,修长的手指慢慢松开围绕在上面的白布。
成零脖子上被弄的有些痒痒,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冰凉的指尖在伤疤附近慢慢游走。
“你果然不是属狗的。”
“啊?”
“你是属王八的。”秦风坏笑着把白布重新绑紧,“能把脖子缩回去,不是王八是什么?”
“那你就是属乌龟的!”
“你还真有胆子。”秦风贴近她小巧的耳垂,“知道……”
“我知道,上一个骂你的人被丢进河里喂鱼了。”成零承认自己胆子大了不少,“你还不如说他坟头草都八尺高了更有威慑力。”
门忽然被大力推开,“殿下!听说你回来了,怎么没……没……”
“世子您现在不能进去!殿下正在……”
清月扒着门框,脸上的的表情似乎是傻了,“在……干嘛?”
“清月你别误会了。”成零连忙从秦风的臂弯里钻出来,感觉事情在朝着某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被称为世子的男人默默地托回自己的下巴,识相地把脚退回去,“打扰了。”
“滚回来。”
成零忙不迭地滚出去。
清月大力拍了拍她的后背,赞叹道:“出息呀成零,我记得左丞相家那个幺妹不知道缠了殿下多久都没入他眼,接下来你只要能对付得了右丞相家最小的女儿,那就稳了。”
成零被拍的差点呕血,但还是坚强地问道:“稳了什么?”
“太子妃的位置呀。”
“噗!”
第五十二章:出宫
成零百口莫辩,她被手里的东西硌了一下,展开来看是那枚铜钱。
“你这个是从哪来的?”
清月忽然止住笑,从她手里拿过铜钱端详起来。
“太子殿下给的工钱咯。”成零耸耸肩,“一个铜板。”
“这个可不是普通的铜钱,很特别的。”清月还她,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要随便花了哦。”
“这能有什么特别的……”
她凑近眼前仔细端详,眼睛忽然瞪大,脸上闪过一丝震惊:“这上面的花纹不对啊,他居然给我假钱!”
“可是……”
“可是什么,这能花么?不能花!”
书房的门被推开,夜秦端转着手中的萧轻吹了声口哨,“清月,这谁啊,不介绍下?”
“世子若是想知道问殿下即可。”
清月连正眼都没给他,不搭不理的模样。
他也不气,眼中带着淡淡的宠溺。
秦风回房换了一身印着暗色竹影的常服,长发松松散散地披在后面,用了条鸦青的发带略微一绑,腰间别了把折扇,带出一股书生气,又无端风流。
“走了。”
“好。”
成零跟清月对视一眼,清月问道:“殿下,您要出去?”
“嗯。”
成零问道:“去哪?”
“去外面玩。”
秦风回首一笑,“你要不要一起?”
夜秦端手里的萧差点掉地上,悄悄问道:“这不好吧?”
“好啊好啊!”
成零答应的兴高采烈,三人一路直达夜都最著名的——花楼楚馆。
她看着眼前名为朝颜的花楼,问道:“不是应该有人来招揽生意才对吗?”
“你说的是那种最次的地方吧?像这种花楼,根本没必要做那种自降格调的事。”
夜秦端原本是等着她红脸的,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可能会接受地了这种地方。
成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然后她看着另一旁叫作莞楚的倌楼,一步一步地往那边挪,冲他们挥挥手,“那你们进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里面的人一位平均一百至五百银不等。”秦风甩开折扇在身前轻摇两下,“去吧,不赊账。”
“一百至五百银啊……”成零萎靡地又挪回去,以前跟成道子下山历练,师徒俩蹲外头一个盯美人一个盯小倌,白嫖的下场就是挨打。
丝竹绕耳,余音袅袅,淡淡的幽兰清香围绕,轻纱四落,佼人倾城。
成零被一个轻飘飘的笑容迷的晕乎,她第一次感觉原来美人的吸引力是这么大,师父光淡定地蹲外面看已经算坐怀不乱了吧?
从上看去,里面共五层,越往上人越稀薄,相较与其他四层,第五楼称得上是静谧。
她堪堪停下,拉住秦风的袖子小声说道:“是不是越往上越贵啊?”
“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差不多的意思就是——”秦风弯腰勾住她的肩膀,指了指五楼的位置,“小成子,你要是想光见见,得这个数。”
成零看着他伸出的一根指头,猜测道:“一百两?”
“不是。”
她咬了咬牙,“一千两?”
“黄金。”
“殿下啊。”成零一脸痛心,“咱能不这么败家吗?”
“哈哈哈,小成姑娘你倒是挺有意思。”
夜秦端摸着下巴,笑意吟吟,“浮依姑娘除了是这的主还是这儿的头牌,别说千金,她要是没什么心情,万金也难见一面。”
“那她今天心情怎么样?”
“殿下是例外的。”夜秦端朝她挤眉弄眼,“你懂得。”
成零恍然大悟,“明白了明白了。”
“既然我们是三个人,那就平摊吧。”秦风在四楼和五楼之间停下,“两位拿钱?”
“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她转脸对夜秦端义正言辞,“殿下是那种人吗?他是我的信仰我的光,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他!”
“……”
一双娇嫩的柔荑轻在一层霜色的浮纱中若隐若现,茶香散出,盈满了整间屋子。
察觉到有人来访,那双手的主人掀开浮纱,嘴角绽开微笑。
眸如秋水,剔透至极,眼角挑了一抹淡淡的胭脂,带着一丝女儿的小心机,媚人心弦,螓首蛾眉,冰肌雪骨,完美的无与伦比。
成零对着这张根本挑不出一丝缺点的倾国之容静默三秒,她身边的夜秦端清晰地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
“喂喂,对个女子你发什么花痴?”
“我那是表达一种震撼。”成零感叹道:“怪不得秦风不想成婚。”
夜秦端赶紧捂住她的嘴,“你叫他什么呢?被听到你就玩完了知道吗?”
一道冷冷的目光扫过,捂在她嘴上的手哆嗦了下,接着默默放下。
“感觉你好没架子诶世子。”
“是么?”夜秦端转着萧的手迟了一瞬,笑道:“那大概是因为我长的特别临风玉树吧。”
“嗯,还很慈祥。”
“……”
“公子终于来了。”声音婉转柔和,娇中带媚。
秦风嗯了一声,接着就随她坐入围在四周的浮纱之内。
你就‘嗯’一声?成零啧啧两声,摇头表示秦风太木了。
“真是白费了一副好皮囊,怎么就这么不会说话呢,要是表达一下关心问候或着甜言蜜语几句不就拿下了嘛。”
“小成姑娘,你很懂啊。”
“书上都是这么说的,很有依据,每次男的说完后,女的立刻投怀送抱。”
“什么书啊?”夜秦端摸不着头脑地问道:“我好像从来没读过。”
“小成子,过来。”
“看来不仅不会说话而且还很迟钝。”成零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道:“好好的两人独处个我插过去当什么?”
夜秦端喊道:“那我就先下去玩玩了。”
等等啊,我也想去看美人……
她哀怨地看着秦风,一脸控诉。
“沏茶。”
“这有啊。”
“凉了。”
她无语地看着茶杯上的热气,认命动手。
浮依握着手帕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恰到好处的微笑也失了神色。
“不如还是让浮依来吧,公子都喝惯浮依的手艺了。”
“不用了,她泡即可。”
成零一边恶狠狠地取茶叶,一边在心里怒骂,“感情这是不舍得美人动手支使我呗!”
当黄褐色的茶水送到秦风面前时,浮依的脸色已经不是用难看就可以形容了,她声音略有些尖锐地责难:“撤下去,这茶怎么能喝?”
秦风端起抿了一口,不咸不淡地评价道:“苦了点。”
成零:我都快信了。
第五十三章:英雄救美
浮依的失态只是一瞬间,她拢了拢耳鬓的碎发,重新恢复了常色。
“公子,您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位姑娘,看着倒是可人。”
秦风眼皮都没抬一下,“捡来的,很好使唤就留在身边了。”
“原来是这样啊。”浮依脸上多了份同情,也添了分苦笑“无父无母,倒是跟小女子有些相似,不过您要比我幸福的多,公子向来挑剔,能待在他身边必然学了许多规矩吧?”
成零立在秦风身后,听了这话后愣了愣,虽然她说的没错,但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不过,公子他向来偏爱淡茶,不喜浓茶,这点你可要记好了。”
成零心想:屁,他连味都尝不出来爱个什么淡茶。
不过巴拉巴拉一堆话后她也明白了这朝颜的头牌是什么意思,既是示威也是挑衅。
于是她笑了笑,“是这样吗,可是公子他明明对我说的是他喜欢喝浓茶,淡茶已经是过去了。”
浮依的脸白了白,这话分明是在暗讽她。
“原来如此,公子也真是的,都不与浮依说一声,难道还疼惜浮依的茶么。”
倾国之色的脸上添了分娇憨,显得愈发惹人怜爱。
“真是怪了。”
秦风看着两人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喜欢喝茶?”
两个女人齐齐把目光转向秦风。
“那你喜欢喝热水?”成零随口说道:“小的给你倒点?”
浮依握在手里的手帕都快被她搅烂了,以前公子来见她时身边从来不带女子,这次是怎么了,难道这个看起来姿色平平的女人对他有用吗?
她轻轻咬着朱唇,脸上露出一丝不甘。
不,不会的,她才是永远对公子最有用的那个人,永远都是……
“公……公子……”
浮依忽然面露痛楚,柔荑紧紧地捂着心口,倒下去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你有心疾?”
成零刚要去扶,秦风早一步将人打了个横抱,带着她往里面走去,连句话都没留下。
伸出的手还悬在空中,指间微蜷,成零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她收回胳膊,转身走了。
坐在四楼夜秦端正自己喝着酒,看见她连忙挥手问道:,“小成姑娘,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下来了?”
成零心里堵的发慌,也没听见有人喊她,一路直出了朝颜楼。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挡了下,来往的行人都对她投以同情的目光。
“瞧瞧,这肯定是刚才进去抓人的。”
“唉,看着年纪不大,长的也好,这以后日子得怎么过啊。”
“你不知道,听说这朝颜楼里头的姑娘个个美若天仙,是个男人都会被勾了魂去。”
“呸!”一个妇人狠狠地朝她男人啐了口唾沫,“里面都是些狐狸精,你要是敢进去试试!”
“嘿嘿嘿,肯定不敢,再说我哪来的钱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进去抓谁?秦风吗?
成零狠狠地踹飞了颗石子,可怜的石头滚了好几个跟头,落到了莞楚馆前,几位穿金戴银的女人瞪了她一眼,高傲地推门走了进去。
她眼睛不禁一亮,如果只是看看,应该不要银子才对吧?
打好了白嫖的念头,成零高高兴兴地跟着那几位富家女身后走了进去。
如果说在朝颜楼成零是被迷的晕晕乎乎,那在这里就是神魂颠倒了。
再她进去的那一刻,因为好奇跟着她出来的夜秦端心脏差点停了,莞楚馆里面可不比朝颜楼,乱的要命不说,殿下知道了那还了得?
他拍了拍额头,转身回去找秦风,而成零早已沉迷在美男中流连忘返,不过她很有自知自明,万千花丛过,片叶不沾身,一片叶子五百银她可受不起。
“姑娘瞧着倒是脸生,可是第一次来?”
面前忽然贴上一人,秀气的五官还有些稚嫩,却添了一分诱人的青涩。
成零是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她往后倒退两步,看着仅比自己高出半头的男孩点了点头。
“既然来了,又何不趁此寻欢作乐一番?”漂亮的脸上露出笑意,细长的手指熟练地贴上她的脖颈,轻轻摩擦。
“那啥……还是算了吧。”
“怎么,姑娘含羞了?”
“不。”
成零正色,“姐姐我不喜欢小孩。”
小倌怒气冲冲地剜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还没等她松口气,远处又来了一位穿白衣的,蓄着一小缕胡子,成零承认这位美男看起来很成熟,然后撒腿就跑。
开什么玩笑,只是说不喜欢小孩又没说喜欢大叔!
“刘少爷,请你松手。”
一道饱含愠怒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吸引了不少人往上看。
“天哪,那不是这里的头牌楚昀浔吗?听说长的比女人还漂亮,就是从不接客。”
“这次可就难说喽,刘骏可是一向粗暴蛮横,说不定他觊觎楚昀浔很久了,这次他带人过来,八成是要来硬的。”
“不过,能借他之手一睹楚昀浔真容,也赚到了。”
成零看到那身红衣后下意识地想起了华想容,接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真是有阴影了……”她嘟囔着拍了拍脸颊,她伸手抓住从顶上垂下的绸缎,用力扯了了扯,在确定能够承受她的重量后,抓着缎带向后退了几步后猛地一冲。
烟青的颜色在底下的男女眼中一闪而过,飞上了二楼。
成零借着惯性一脚踹飞了钳制住楚昀浔的一个人,她站稳后立刻身体下蹲,用一只腿猛力横扫以绊倒另一个。
“哇……”底下人纷纷传出一阵惊叹,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多,当然是越刺激越好。
刘骏看着倒在地上哀嚎的小厮又急又气,“敢坏本少爷好事,死丫头你是谁?胆子不小啊!”
成零自认为这一出英雄救美很是潇洒,她睥睨了对面一眼,缓缓说道:“姓我,名老子。”
“我老子?”刘骏下意识脱口而出。
下面的人群寂静几秒后爆发出哄堂大笑,哈哈哈的声音淹没了刘骏,巨大的侮辱气的他一双猥琐的小眯缝眼瞪成了金鱼眼。
“抓住他们!”
第五十四章:混乱
“浮依,你很有用。”
秦风将她放在软榻上,两人的视线恰好相对,浮依的睫毛轻颤了下,脸庞泛起淡淡红晕。
“只有您需要我,没有什么事是浮依不能做的。”
秦风没打断她,而是静静地听着完,“正是因为你很有用,也很有价值,所以我允了你现在的位置,相对的,做好你真正该做的事,懂么?”
“是……浮依知道。”
“那就把药吃了吧,好好休息。”
这话听起来很体恤,但那道离去的背影毫无留恋。
浮依失神地看着他的背影,永远只能仰望,不能靠近么……
她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忽然紧紧地拥住了那道即将离去的背影,因激动而颤抖的声音中掺了些哽咽,“您……您能不能留在这陪我一会,一会就好。”
那双紧紧相扣的柔荑被掰开,秦风冷淡地说道:“当初我说过,你所渴求的我都能给你,但别做什么虚幻的梦。”
浮依惨淡地笑了笑,绝色的脸上有些扭曲,“那她就可以吗?”
她知道问这种问题是越距了,以下犯上,会受到什么惩罚也说不定,可那股名为嫉妒的火把她全身上下都烧着了,难忍分毫。
“管好你自己的事。”
浮依跌回软榻,嘴边忽然笑了,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心口处也真正地疼了起来。
“否认啊……您为什么不否认呢……”
可秦风早已走远,远的……她在也触碰不到。
夜秦端正在焦灼地来回踱步,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去,他刚想开口就卡了壳,最后支支吾吾地说道:“殿下,我跟你说件事可千万别生气。”
“什么事?”秦风四处扫了一眼,却没看见那道跟麻雀一样闲不住的身影,“成零去哪了?”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夜秦端措辞好了语言,“你知道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美人,当然小成姑娘也不例外,不过跟我们不一样的是她喜欢男子。”
“说人话。”
“总而言之她为了满足自己的爱美之心,去隔壁了……”
夜秦端打量着秦风的神色,虽然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却让人莫名胆寒。
“走。”那几个好像是被他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不去看她笑话就可惜了。”
楚昀浔好笑地看着身旁的女孩,指了指张骏身后的一票人。
“打的过么?”
“有点多,没把握。”
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暗了暗,“那要把我交出么。”
成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抓住了他的胳膊,“不就是打不过么,你不会——跑啊!”
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扯的摔倒。
“抓住他们!你们两个废物也给本少爷起来。!”张骏愤怒地踹着地上的两个小厮,破口大骂。被那么多人看了笑话,他一定要找人玩死那个贱女人!
莞楚馆一时乱了套,楚昀浔听着耳边刮过的风声中混进的絮絮叨叨,嘴唇牵起了一抹细微的弧度。
“刚才绊那一下没事吧?诶,你平常应该多锻炼锻炼,打不过抽他们抽两个巴掌也是好的,这么柔弱逃个跑也费劲。”
“姑娘真是厉害,不过我们现在为什么要跑呢?”
她被噎了下,这弱美人的意思是在说她打不过吗?
“看好了!”
成零改换成用右手牵他,左手扯了条缎带,手腕一抖,柔软的布料陡然凌厉起来,过道本就狭窄,冲在前面的倒霉蛋避无可避。
他翻着白眼去扯缠在脖子上的缎带,却猛然凌空起来,成零足尖轻点掠上房梁,把那人直直地甩了出去,后面的人顿时遭殃,两侧架子上的青花瓷瓶掉落在地,摔的粉身碎骨。
成零接着落地,拽着他继续跑了起来,只不过气息变得有些紊乱,暂时被牵制住的追兵陆陆续续地爬起来,“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怎么样?”成零冲他眨了眨眼,“对付那种小喽喽都用不着右手。”
“叹为观止。”楚昀浔赞美道:“我从来没见过像姑娘这样的奇女子。”
“那是。美人,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比较好藏的地方?”
“前面拐弯就是房间了,藏一阵应当不是问题。”
后面紧追不舍的人对楚昀浔来说就是个笑话,解决起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不过他现在不想动手了,想瞧瞧这个女孩会怎么解决。
成零火急火燎地推开一扇门,接着就呆了。
床上两道赤条条的白影中发出一声尖叫,“什么人!”
“好人好人。”
成零狼狈地退出去,眼看追兵将至,楚昀浔忽然拉过她推开了另一扇门,里面是间空房,床上坐在一位身穿淡紫衣衫的男人,他敏锐地转过头,看清后来人有些惊讶,“楚爷?”
“嘘嘘嘘,看着你们都是同行的份上别说话。”
成零七手八脚地把人塞进床底,男人震惊后连忙去捞他,“你这是做什么?”
“你咋还给拽出来了,净添乱!”
成零接着滑进床底,把楚昀浔带的更往里面了点,同时头疼地把紫衣男子的手打掉,“你们的头牌和我现在正被人追杀,拜托你赶快坐好,一会能帮我们瞒瞒就更好了。”
男人的脸上欲言又止,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粗暴的敲门声,“开门!开门!”
“谁?”
“哪来那么多废话,再不开门就直接砸了!”
曲伸皱了皱眉,打开了门闩。
“呦,没想到还是个小美人儿的。”
五大三粗的男人黑的像块炭,目光下流地把他上下意淫了一遍,明明是个男的,长的比女的还好看。
“小骚货,多少钱一次啊?”
“呵呵,八百银两。”曲伸都懒的多看他,眼睛疼。“若是拿不出来,门口那边请。”
“嘁,骗你老子呢?不过是个卖的,装什么装,还不知道让人上了多少次!”
男人一把扯下衣带,步步地逼近,一双白皙的小手从床底伸出,一把拉住了肮脏的裤脚,狠狠往后一扯。
男人顿时摔了个大马趴,面朝下碰掉了一整颗大门牙,鲜血混着口水流出来,恶心至极。
“死贱货!嘶……是不是你故意阴老子!”
“是你姑奶奶我!”
第五十五章:救兵驾到
成零出来后顺手拎起一旁装着一簇黄花的大花瓶,一个转身就朝他脑袋上抡了过去,她下手狠了几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的五大三粗的关系,男人原地摇晃两下,居然没倒。
“好啊你个小贱人,居然藏在这,不用费劲去找你了!”
“哦,找我啊。”
成零往前走了两步,矮身躲下那双爪子,随即双手撑地猛翻,两脚把他踹倒在地。
“叫谁贱人呢小垃圾。”
成零走过去,第一次尝到了居高临下的滋味是多么没好,当然前提是得有人躺着给她俯视。
“你个贱种!你最好现在跪下给老子好好磕几个头,我可是刘少爷的人,不然一会儿要是被抓了找人玩你个遍!”
男人色厉内茬地喊着,他其实根本不是刘骏的人,只是拿钱雇的,不过只要搬出他的名头,没几个人不识相。
“我个什么?”
“贱……”他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一脚,五脏六腑仿佛翻江倒海,立刻捂着肚子哀嚎起来,成零学医术,知道踹什么地方最能疼的要人命。
“你有什么能耐骂你姑奶奶?既没内力还没脑子身手又差长的还挫,你说说你活到这么么大怎么回事?是不是吃狗屎长大的?”
说完感觉不解气还又补了一脚,“撒泡尿瞅瞅你像什么玩意,还敢对美男子动手,对了别现在看啊。”
曲伸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他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感叹将来一定不能娶这样的女人,要娶也得找个离医馆近点的地方安家。
楚昀浔此时也从床底出来了,即使头发脸上顶着一层灰,也难掩他惊为人天的容颜。
成零看着那张脸认真地打量了一遍,虽然都是偏向于柔美的那一类,但楚昀浔的五官略显深邃,不失英气,她点了点头,心想比华想容长的好看多了。
“姑娘大恩大德,真是无以为报。”
成零心中有些激动,按照书里的开展,这绝对是不能再棒的台词了,于是她双手做作地放在胸前,眨巴着大眼看着他。
楚昀浔心中顿时有些轻蔑和失望,本以为会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孩,可现在看来与其他女人根本别无二般,看中的,也不过是他那张皮囊。
“要有什么要求,我一定尽力满足。”话里已经带上了敷衍。
“那真是太好了!”成零高兴地转了个圈,“刚才那些被弄坏的桌椅板凳和碎成渣渣的花瓶啊之类的,我可以不用赔吧?”
“……姑娘不必在意,那些东西值不了几个钱,也就几千两银子的事。”
“几千两银子的事……”
成零既骄傲又难过,骄傲的是她人生中头一次砸了几千两银子东西,而且还不用赔,回头可以好好跟成道子吹吹牛。后悔是为什么不早拿几个揣怀里,一个花瓶算起来几百银啊。
“来人啊!快来人啊!他们人在这里!”
原本躺在地上没动静的男人忽然奋力大喊起来,刘少爷说了,谁只要能抓住这两个人,重重有赏!
“快……呜呜呜……”
“真坏事。”成零擦了把冷汗,用这个人的腰带把他的嘴给堵住,又把他的手脚绑了起来。
但明显还是晚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一声比一声暴躁,眼见门板就要被强力拆开,成零挽起袖子刚做好要打架的准备,门外头传出熟悉的声音。
“小成姑娘,你在里面吗?”
“呼……原来是你啊,吓我一跳。”成零打开门闩,看着秦风莫名有些发冷,她低头看了看,放下了卷起的袖子。
“呵,莞楚的头牌居然能跟你待一块,能耐不小啊。”
成零听着他阴阳怪气的声音莫名不舒服,嘴上不饶人地回敬道:“那又怎么了,您不是也跟朝颜楼的头牌待一块了吗?”
“我跟她待一块,你很在意?”
“在……在意什么!”
成零脸红,说话也有些结巴,“你爱待就待啦……”
她有些懊恼,当她看着秦风那么在意浮依时,她承认自己是有一瞬间的不痛快,虽然本子看的不少,但她向来不能真正理解里面描述的情愫,最多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她把那种不痛快当成了不公平,进了莞楚馆。
秦风的神色罕见地柔了柔,他重新挂起一贯神色,轻轻地扫了一眼另外两人。
“这位公子误会了。”
楚昀浔弯腰对秦风行一礼,悦耳的声音像是从高山上流淌的溪水,“这位姑娘见是昀浔有难,所以才出手相救。”
“哦,救完了吗?”
“其实……这个我也不知道。”成零指了指像条毛毛虫一样奋力往前拱的男人,得意地说道:“看见没?我干的,不过他还有同伙呢,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
夜秦端简直没眼看地上那个裤子快掉了的男人,委婉地夸奖道:“小成姑娘真是不拘小节。”
“嗨,打架要什么小节。”
“那我替你救完了。”秦风一把拎起她往外走,外面的过道上七扭八歪地倒了一堆人,面朝地的亲吻大地。
“干的漂亮!”成零握紧拳头挥了一下,转身就要往下跑。
秦风及时地拉住她的后衣领,“你要上哪去?”
“下面还有一个,就是他之前不要脸地抢人,我才英雄救美的。”
“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还英雄救美?”秦风掸了掸衣服上粘的灰,随口问道:“那个人叫什么?”
“刘骏。”回答他的是从里面出来的楚昀浔,他动作优雅地整好衣冠,跟先前与成零一起乱窜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是一位大官的儿子,纨绔跋扈惯了,两位最好不要轻易去招惹他。”
“什么啊,他是我儿子才对。”成零坏坏地笑了笑,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跟秦风相处了这么久,说话毒舌的功夫学了不少。
秦风思索了一会,好像想起了什么,“行了,走吧。”
“可万一他再来找事的话楚美人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想把他从这里赎出去了?”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你能借我点钱吗?”
“你把自己卖给朝颜楼吧,过个十年八年的说不定就够零头了。”
“我才不想见你姘头!”
第五十六章:索赔
刘万进脸色阴沉地看着从外面进来的刘骏,手中的茶杯摔裂在地,溅了一地的茶水。
刘骏吓了一跳,“父亲,您这是怎么了,又有谁惹你生气了?”
“除了你这个逆子还能有谁!”刘万进喘着粗气,怒声斥责,“说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没有啊,儿子能干什么事。”刘骏有些心虚地不去看他,背上却起了一层冷汗。
“没有?”刘万进猛拍了一下桌子,震的纸砚偏离了位置,“我告诉过你多少遍不要出入那些花楼楚馆,你是不是以为背后靠着我就没事了?”
见事情败露,刘骏连忙跪在地上,连声解释道:“父亲,我这次只是鬼迷心窍,我保证这个月就只进了一次那种地方,而且什么都没干。”
“你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会招惹莞楚馆后面的人吗!”
刘万进用力把一摞纸张摔到他面前,冷声说道:“瞧瞧,这都是些什么。”
刘骏迷惑地捡起来,烟花柳巷的地方他去的多了,刘万近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这次父亲跟自己发那么大的火?
等他看清了上面的字后,不屑地笑了笑,上面一条条列出的全部都是损坏明细,甚至连个茶杯也计算在内,十几张纸在手里一摞,越往后数目越是庞大。
“呸,不就是家小倌楼吗,还装什么正经生意。”刘骏完全没放在心上,在别处他向来是该抢就抢该砸就砸,反正有个当京兆尹的爹,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你知不知道朝颜楼和莞楚馆是谁开的?”
“哎呀,父亲您这么担心做什么?反正不都是些低等小民。”刘骏听的不耐烦,刘万进接近不惑之年时才得了这么根苗,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训的这么厉害还是头一次。
“是,的确是平民,但坏就坏在背后的老板是江湖人。”
刘万进坐回椅子,眉头紧锁地看着他,“这下知道厉害了吗!”
刘骏一愣,这才真正的慌了,要知道官府从来都管不着江湖之人,他重新翻着手里的一摞纸张,到最后的一页时停下了。
三天之内,希望贵府能够尽快偿清损失,届时本馆将有人来接收,三天过后,后果自负。
最后一句话是赤裸裸的威胁,他头脑发涨地看向末尾的那行字,眼球几乎突出眼眶,“五千两白银?这怎么可能!”
“当然不可能是五千两白银。”刘万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闹了他一场,谁会就这么善罢甘休?这是在蓄意报复你!”
“不……不对啊,这不就是家普通的小倌楼吗,他明明是这么说的。”
刘骏语无伦次,他知道江湖之人是万万不能惹的,恼了他们什么也能干出来,对方要是来真的,他这条小命难保。
他顾不上地上的瓷渣,一路爬到刘万进身旁,苦苦哀求:“父亲,儿子只是觉得那里新鲜一时起兴才去的,你可千万得救救我,你就只有我这一个嫡亲儿子啊!”
刘万进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重点,“说清楚!是谁告诉你莞楚馆是家普通倌楼的?”
“这,好像是……”刘骏额头上的汗落下来,他身边的狐朋狗友实在太多了,哪里还会挨个去记名字。
“混账,被别人计算了都不知道!”刘万进胸口剧烈起伏,心中飞快地思索着,这表面是在针对自己的儿子,可要是那些事全部抖出来,他也免不了吃挂落。
到底是右扶风还是左冯翊?或者还是其他想把他拉下马来的其他人?
“父亲。”
一声轻喊打断了他的思绪,刘万进不悦地抬头看去,进来的是他的庶子,刘允。
“什么事?”
“前面来了人。”刘允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跪地上的刘骏。
“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女官。”
刘万进心中一紧,面上却没露出不安,他是一步步地坐到京兆尹这个位置的,自然有几分能耐。
他伸手把刘骏扶起来,对刘允吩咐道:“送你弟弟回房休息。”说罢,便站起来向前厅走去。
“滚开,别那你那双脏手碰本少爷!”刘骏今天吃了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此刻终于找到了撒气筒。
“去,提水到我屋里,本少爷要沐浴,记住,这水一定要你来提才行,要是凉了热了,你这个月就和那老贱货喝西北风吧!”
刘允一声不吭地看他离开,指甲在手里掐出了深深的印子,陷入皮肉。
清月身穿女官服,一脸端庄地坐着,目光却四处飘散,明显心不在焉。
天知道这件衣服她多久没拽出来了,事实上,这也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穿出来,唉,无聊,好像回去和成零她们玩啊。
刘夫人脸上的客套的笑都快僵了,她原本想试探着问出点什么来,可这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女官四两拨千斤地全推了回来,滴水不漏。
刘万进迈进前厅的那一刻,清月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知……”
“刘大人,恭喜啊。”
刘万进话还没说完,就被生生打断,由于虚心作祟的缘故,他也顾不上那么多,连忙问道:“此话怎讲?”
“太子殿下宣您的嫡长子马骏进宫。”清月笑眯眯地说道:“能得到殿下的赏识,天大的好事啊,刘大人认为呢?”
“这当然是好事了。”刘万进表面高兴过后又问道:“不知殿下找犬子所谓何事?”
“您前些日子递上的折子,陛下不在,是殿下批的,不过京兆尹一职责任重大,殿下想见上一面,顺便也亲自考量一番。”
他心中一惊,东宫那位神龙不见首尾的太子,居然会插手朝堂之事,难道夜明帝是想要退位了吗?
“殿下能赏识我那不才子,是他的荣幸。”
说罢,他对一旁的刘夫人说道:“快去叫他出来。”
“不必,殿下说了,后日进宫即可。”清月取下腰间的宫牌放到桌上,四周的勾云纹围着中央的长夜二字。
“凭这个即能进入浮泽之巅,我就不多叨扰了。”
“姑姑慢走。”
走出门槛之前,清月忽然回头,表情意味深长。
“天,凉了。”
第五十七章:秘密
清月有点绝望,她对着面前犹如得了面瘫一样的守卫,亲切地露出一抹微笑,“别开玩笑了,你们总该认识我吧?”
“认识,长夜殿的清月。”
“那不就对了。”
“认识您没用,只有出示宫牌,我才能放您进去。”
“不是,好歹也认识这么久了,给个方便不成?”
守卫严肃地摇了摇头,“我们只认规矩,不过,您的宫牌是不小心丢了吗?”
清月语塞,出宫时她忘了捎那块一次通行的宫牌给刘骏,为了不丢面只好把她自己的给了,但这么说也太丢脸了。
“你别管,告诉我到底怎么才能进去。”
“有两个方法,第一,您所在宫的主人来接您,二,找另一个有通行宫牌的给您做担保。”
“我觉的不太可能……”清月喃喃道:“找殿下来接我?他只会送我一句你在做梦。”
她深吸一口气,“其实,我的宫牌就在宫里,因为我们长夜宫要追逐一下潮流,改改宫牌的样式,你也知道,原本的太单调了不好看。”
守卫脸上隐隐有些羡慕,看起来对这点很是赞同。
“所以说,并不是我故意没带,只是恰巧赶上这种事情了嘛。”
“嗯。”
“所以让我进去吧?”
“不行。”
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哈哈哈哈哈的狂笑,夜秦端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在一旁看了半天,原本以为她会想出什么好注意,结果只是绕着弯的耿直。
“本世子当她的担保人。”夜秦端递上宫牌,守卫确认后很爽快地放了行。
“多谢世子。”
清月向他行了一礼,随即大步向前走去。
几百米后,她斜眼看着仍在自己身后跟着的男人,停下了脚步。
“世子进宫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不赶紧去行吗?”
“浮泽之巅不就只有两个人住着吗?”夜秦端死皮赖脸地跟着她停下,无辜说道:“陛下肯定不会找我,所以说我是去找殿下的,咱俩只是顺路而已。”
清月叹了口气,摆了正脸对他说:“世子,您对清月什么心思我很明白。”
“真的吗?”
“以奴婢的地位,与您相比太过低微,所以也从不妄想。”
“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你愿意。”夜秦端的表情认真,“世子的地位,我根本不在乎。”
“您这就是折煞奴婢了。”清月转过身,不声不响地继续往前走。
“我知道你还是忘不了。”
她没有停下。
“我可以等。”夜秦端在她身后苦笑着,低声轻喃,“但是别让我等太久啊,清月。”
碧色连天的荷花池中,宏伟的八角凉亭凌驾水面之上,里面站着一位看起来娇小柔弱的少女,正弯腰采摘离她最近的一朵荷花。
粉嫩的花瓣映着白里透红的小脸,自成一道风景。
少女多愁善感地把外面的花瓣一层层拔掉,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诉说着什么,纤纤细指拨开莲蓬,露出里面青色的莲子。
她低着头,似乎在向上天祷告,其实成零只是在盘算要不要往里面吐口水。
“小成子,动作快点啊。”
秦风不能再懒散地斜倚在藤椅上,在他旁边的石桌上搁着一个五彩釉花瓣口碗,里面盛着白嫩嫩的莲子。
“把莲心去了,怪苦。”
“好的殿下。”
成零想把莲蓬扔他头上,肯伺候他就已经很好了,明明啥都尝不出来还来这么多臭毛病。
秦风似乎看穿了她心里在想什么,捻起一颗莲子扔进嘴里,翻着手里的书说道:“让你在这住不仅给你省了住客栈的钱,一天三顿也没饿着你,找那群老头给你看病开药又没收你半两银子吧,不干点活良心怎么过得去呢。”
“说的没错,真是太对了。”成零在心底幽幽说道:就像放屁一样。
“对了,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她有点受宠若惊,“手腕好的七七八八了,脖子上……也没什么问题。”
“不是这个。”秦风从藤椅上坐起来,伸手指了指她身上,“我是说这里。”
“你怎么知道我这里受伤了的?!”成零尖叫。
“清月告诉我的。”
尖叫转为呐呐,“噢,这样啊。”
“啧,听说想太多也是种病,早治治。”他眼睛轻眯了下,抬手遮住照进来的阳光。
“早就好了,这都多长时间了。”
成零把四周的竹帘放下,她对秦风的毒舌已经习惯了,换以前肯定会跟他吵,现在就干脆当成耳边风。
秦风看她放好竹帘,墨黑的瞳孔中深不见底,“那道伤口不浅,对吧?就算没有伤到要害,普通人也至少要好几个月才能恢复过来,到你这儿,成了半个月?”
“那是因为,我师父给我的药很神奇的关系。”成零镇定地继续剥着莲蓬,但出来的莲子表面坑坑洼洼。
“我原本以为你不知道。”
秦风合起书,随手扔在石桌上,“看来是我多虑了。你,知道自己不同于常人吧。”
“没有!”她失口否认,脸上有一丝慌乱。
“没有?小成子,拿你脖子上那道伤口打比方,你真的以为换成正常人能活么?”
气氛忽然变得凝滞,带着沉重的压力。
“不。”成零嘴唇失了血色,艰难地摇着头,“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妖怪,她肯定是妖怪变的!
就是,明明昨天才被打了那么大一个口子,怎么可能会好的那么快。
她肯定有妖法,说不定还会害我们!
声音一道比一道尖锐,赶她出去!我们不要跟妖怪待在一起!
“别说了。”她委身在地,眼中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无数纷杂的情绪闪过,既恐惧也厌恶,还带着不符合她的悲伤。
过了好一会,她脸上似乎是笑了一瞬,“你看到了,对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秦风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在魔宫时,成零在他坏里犹如死了一般的安静。
但她脖子上的那道伤口已经止住了血,几个时辰过后,周围甚至出现了愈合的倾向,这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能力。
第五十八章:双人格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咯?”
成零从地上起来,一步步地贴近秦风,她伸手揽住他修长的脖颈,毫不在意地坐到了他身上。
“成零?”秦风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他,无奈地笑了笑,“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不过这件事被别人知道可就糟了。”
“你认为我是那种多舌的人么。”
“当然不是。”她伸出手指轻摇一下,像只猫般依偎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可我说的别人,也包括你在内哦。”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那一刻秦风一踢石桌,连人带椅向后滑去,避开了致命的一击。
原本桌上放置的五彩釉花瓣口碗被她打碎,一块顶端尖锐的碎片被握在手里。
“你是谁?”秦风依旧坐在藤椅上没动,他眉头紧锁,盯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他了解成零,那个小丫头身上绝对不会出现这种凌人的气势,虽然是同一个人,却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我是谁?不就成零么?”
虽然一击未中,那张冷傲的脸上却表现的无所谓,手中的碎片割伤了她的手指,血一滴滴地落下,被随意地甩到了荷花池中。
血珠在水中缓缓沉下,她双手一撑,悠闲地坐上石桌,翻起秦风放在上面的书。
“原来是《四方异志》啊,没想到太子也会看这种猎奇的书,里面不都是假的么?”
她歪头翻了几页,又变得人畜无害起来。
“对差点被你杀了人说这个真的好么?”
“你很在意?”
秦风离开藤椅,上前把她手里的书抽了出来,他翻了几张后撕下一页,忽然伸手拍在她额头上。
成零呆住了几秒,伸手把头上的东西摘了下来,上面画着一张稀奇古怪的符,看起来像是用来镇什么东西的。
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忽然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你…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什么孤魂野鬼附了她的身吧哈哈哈哈哈。”
秦风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告诉你吧,其实老身是一只修行了八百万年的狐妖,信吗?”
“不可能。”
秦风淡淡答道:“就凭你那脑子,猪妖还差不多。”
“嘁。”
秦风笑了笑,忽然出手掐住她的脖颈,连贯地把人压在了桌面上,他拉过她的左手掰开,里面赫然藏着一块碎片,因为握的太久,都扎进了掌心。
“果然,你们不是同一个人。”
“你真奇怪,哪有人笑着笑着就动手的?”
“本宫乐意。”
“为什么非说我不是成零呢,我们难道不是同一张脸么?”
“成零是磕破块皮都嫌疼的人,她不会把这种东西握手里,也不跟你一样迟钝,连疼都不在乎。”秦风说。
“可是她很能忍啊。”成零耸了耸肩膀,“一个很能忍的人是不怕疼的。”
“别跟本宫乱扯。”秦风身周围绕着强烈的威压,他俯身与成零对视,两双眸子中清楚地倒影出了彼此。
“本宫曾经在太医院接触过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一个人有两或更多种不同的面,到某种契机时会随时转变,民间把这种说法叫做鬼上身,不过,本宫也仅仅看过一点记载而已。”
“要是按你这么说的话,全天下的人都是鬼上身了。”
她促狭地笑着,张开双臂,不同于成零,她几乎不怕任何人,“喜悦,怒火,哀愁,快乐,这不都是人心的不同面么?”
“这张嘴还真是巧的很,不过说的都是歪理。”
“是啊。”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毕竟我的存在可不就是个“歪理”嘛!”
“那么,小歪子,一见面就想杀了本宫,胆子可真不小。”
“乱给我们取名真是好恶趣的爱好。”她轻轻笑了,“杀了你,是为了保护成零。”
“你终于承认自己不是成零了?”
“我是成零,不过不是你认为的那个既傻乎乎又单纯还带点坏心思的成零。”
“我们是两个人。”
“看出来了。”秦风点了点头,“不过要说傻乎乎这一点,你也不见得比她精明。”
“那是因为你是只老狐狸。”她拖长腔调说道:“还有就是因为,是成零造就了我的缘故。”
“我有点好奇。”秦风松开钳制她的手,“你是如何出现的。”
“当然是因为她了。”成零坐起来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简单点来说,我是她最希望成为,但又成为不了的人。”
“如果没有我,她可不会像现在这么活泼,因为她不想记得的东西我都替她收好了,不过……”
她从石桌上捡了颗掉出来的莲子扔进嘴里脆生生地嚼着,“不过还是漏了一点。”
紧接着她的脸皱了起来,“好苦。”
“小歪子,杀了本宫可不会保到护她,这个愚蠢打算会让人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不过,本宫也不会死在你这个白痴二号手里。”
“你说谁是白痴二号!”
她手里下一个准备放进嘴里的莲子转变方向扔向秦风,他原地站着没动,指节一曲给她弹了回去。
莲子准确无误地飞进了——鼻孔……
“哼!”成零连忙把它擤出来,秦风在一旁得逞地笑了,同时闪身避开又一次被扔过来的莲子。
“你这人真是讨厌,怪不得她总是在心里骂你。”
成零不爽地看着他,“你才是白痴,还问我为什么杀你。想看看,如果被别人知道你跟正常人不一样,肯定会当成妖怪,说不定还会绑起来烧死。”
“虽然……我觉得这么没什么,还感觉很厉害,可她不这么想。”成零的声音低了下去,“她是一个很怕孤独的人,或许尝过一次被孤立的滋味后,就再也不想遭遇第二次了。”
“所以才一直瞒着么。”
“对啊,她不想说,你又非逼问她,所以只好我来出来救场咯。”
“顺便再收拾掉我?”
“喂大叔,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斤斤计较?”
“你叫本宫什么?”秦风被这么叫还是头一次,他冷笑道:“大婶,眼睛不好使?”
“诶,侄子。”
第五十九章:正不正常
清影清月清竹清荷四个人一致认为成零很不正常。
从前她可是不怎么不跟殿下呛声的,可今天早膳开始两人就一直在明面上互相对怼。
四个人围在一块嘀嘀咕咕商量一阵。
“好,就这么定了。”
青竹率先大喝一声:“石头剪刀布!”
清月当机立断把清荷推出去,“你输了,你去。”
“我去就我去。”清荷满不在乎,是去找成零又不是找殿下,有什么不敢的。
成零正翘着二郎腿坐桌子上悠闲地剔着牙,这豪放的风格着实把清荷闪瞎了眼。
“成零,我们去踢毽子吧!”
“踢毽子?”成零不屑一顾,“算了吧,那是像你这样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才玩的。”
“可,可那天你也不玩的很开心吗?”
“啧,装装样子不可以啊。”
“成零,你变了!”清荷不相信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还在因为没吃着那只大公鸡的事耿耿于怀?”
“公鸡?”
成零眼睛一亮,“对,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耿耿于怀,要是你能再去给我抓一只的话就勉强原谅你吧。”
“太子殿下不许我再带鸡进长夜殿,要不我带你去吧。”
“好啊好啊。”反正再哪烤着吃都一样。
“都不准去。”秦风抬眼看着她们,“当本宫又聋又瞎?”
“小气鬼,吃你家只鸡怎么了?”
“一只?你要是去了那些鸡还有活路么?”
“殿下。”清月进来行了一礼,“刘大人的嫡长子来了,现在正在殿外等候。”
“叫他等着。”
“是。”
刘骏紧张地整了整身上的衣冠,看见走近的清月连忙摆出一张笑脸,“姑姑,是不是现在就能进去了?”
“殿下现在正在处理案牍,恐怕一时两会抽不出时间来。”
清月转身,“就请再多等一会吧。”
“等等,那太子殿下还要多长时间……”
长夜殿的门重重闭合,刘骏脸上恭维的笑消失不见,他转而狠狠地往门上啐出一口痰,“不就是个低等宫女,装个什么破劲。”
隐藏在各处的暗卫不动声色地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刘骏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成零想了好一会后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是从楚美人那。”
“你怎么知道的?当时你应该没出现。”
“没出现我也能知道。”成零从碟子里拿起一块龙须酥放进嘴里,入口即化的感觉让她愉快地又拿了一块。
“我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懂的,凡人。”
“真当自己是仙人了?”秦风转动手里的茶杯,看着一叶茶在里面沉浮,“别说,还真有那么几个长的很像你,比如那位叫西王母的。”
“也有很像你的凡人,比如街头那位卖猪肉的,祝你以后也卖猪肉啊。”
秦风低笑一声,意外地没没再跟她较劲。
“当初在魔宫的时候,你也出现了吧?”
“我是想尝试出来阻止她的,不过没成功。”她很快就把那一盘龙须酥吃了个精光,“你以为我会为了区区人命牺牲自己啊。”
“倒也是。”
“她这个人既固执又倔强,最厌恶别人利用她了。”成零眼中的光变得有些柔和,“有时候我也会看不懂她,明明很机灵,也不笨,可是就偏偏有份该死的善良。”
那份柔光快的就像份错觉,她嘲讽般地说道:“如果这傻孩子的心能硬一点,估计也不会有我存在了。”
“那她什么时候才再会出来?”
“然是我走的时候了。”
成零暧昧地笑了笑,“喂,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你能不能不要拿她的脸这样笑。”秦风默默撇过头,“有点猥琐。”
“切。话说,那个马骏是什么人啊?”
“他的父亲为京兆尹,刘万进。”
“屁,我才是他父亲。”成零脸上洋洋得意。
“的确跟你的猥琐一脉相传。”
正午的太阳炽热地烤着地面,为了这次进宫,刘骏里里外外共穿了三层,此刻热的汗如雨下,口里干的仿佛扬了把沙子般难以忍受。
他烦躁地扯下头上的帽子,要不是碍于对方是太子,他早就走了,再怎么说,他刘骏也是京兆尹的嫡长子,从来都是待在温柔窝里,哪里受过这种待遇。
临行前刘万进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告诫他一定要重视这次宣见,每一任京兆尹到年龄辞官时,都有一次资格推荐下一任的京兆尹,而且不论出身高低,夜朝做官向来只看能力。
肥水不流外人田,刘万进对此可谓是煞费苦心,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几斤几两,于是连夜拟了一份太子可能会问的问题,逼着他把回答背了下来。
刘骏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开始打颤,他平时生活本就混乱不堪,又因常年纵欲过度身体早就虚了,虽然刘夫人暗中找过大夫给他开过方子,但恶性难改,吃什么都没用。
乌黑的大门敞开,清月暗暗翻了个白眼,“请吧,殿下已经处理完了。”
刘骏不知道这位传说中的太子到底处理了什么,居然用了整整一个上午,他咬牙迈过门槛,却因为发抖的双腿差点扑到地上来个狗吃屎。
秦风是用完午膳后才想起来还有刘骏这个人的。
清竹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把上面悬着的维幔落了下来,这片明黄的维幔绣工精妙,从里面能清楚地看到外面,但从外面看不见里面丝毫。
成零伸手摸了下,赞叹道:“看起来很值钱啊。”
“当然了,这可是三百位绣娘花了半年的功夫做出来的,全天下就只有两块。”清荷振振有词,“有钱都买不到。”
“你再说,她就要打算偷了。”
“其实,我更喜欢明抢多一点。”
……
“参见太子殿下。”
“嗯。”
马骏跪在地上,好一会也没有听到后言,双腿又忍不住开始发麻,他在心底咒骂着,面上却小心又恭敬地问道:“太子殿下?”
秦风正专心致志地提笔作画,不耐烦地说道:“跪着吧。”
“谢……”话还没说完,刘骏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跪着?”
“哦,那起吧。”
他松了口气。
清荷瞪大眼睛看着成零,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那张灵巧的小嘴一张一合,发出了与秦风八成像的声音,“一会再跪下。”
第六十章:计算
刘骏心中一凉,太子这明显是在为难他,莫非他干的那些事都被知道了?
不可能,父亲可是京兆尹,什么事能瞒过他传上去?对,这一定是个考验而已。
他安慰好自己,行一礼后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一只小巧的黑蝉从柳树上掉下,无力地抖动翅膀,溅起了细微的尘土。
刘万进一脸阴沉地看着地上的几个箱子,里面整整有着五千两白银,满是沟壑的脸上微微抖动,略显可怖。
老爷。”一旁的刘夫人攥着手里的帕子,不安地问道:“那些人拿了钱,真的就不会来找骏儿麻烦了吗?”
“整整五千两白银,你说呢?”
刘万进心里如同刀剐,心痛不已,若不是因为保住他的嫡长子,这些钱说什么都不会拿出来。
他同时也有些不安,这五千两银虽说是他的将近一半的家底,但来源不干净,全是他暗中经营的赌场和收取的贿赂,否则就算是当一辈子京兆尹也得不来,但夜朝法律严令禁止官员开私坊赚钱,更不用说利用职务之便收人好处了。
王氏知道他正在气头上,于是也闭了嘴。
“老爷,夫人,不好了!”
一个小厮从外面冲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着急忙慌的什么事!”
刘万进看见有人闯进来吓了一跳,幸亏那些银子都放箱子里了,从外面也看不出什么。
“外面来了个男人,披麻戴孝地在我们府门哭。”
“那就赶他远远的,还用来说一声吗?”
“回老爷,但那人说大少爷糟蹋了他女儿的清白,人在前不久上吊自杀了,非要来讨个说法……”
小厮的声音越来越小,“而且,那个死了的女人原本已经有了亲事,外头聚了一大堆人,都要求您出来给个解释。”
刘万进的脸色越来越青,小厮识相地退下,王氏连忙说道:“这肯定不知道哪个想要攀高门的女人,老爷……”
“他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刘万进打断她,皱着眉说道:“连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干净!”
一身白麻的老汉身形佝偻地在地上跪着,紧紧护着手里的骨灰坛,沙哑的喉咙用尽力气地嘶喊:“刘骏,你不是人!我家女儿都订好了亲,眼见成婚的日子都快到了,你却干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来!”
“没想到做大官的人家里也会出这种丑事。”
“他那儿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往那种地方去,记得有次在满红院还打死了个妓女。”
“他就该抓到牢里,免得再出来祸害人!”
“嘘,快闭嘴,京兆尹出来了。”
刘万进扫视一圈,周围的人顿时都安静下来,原本跪在地上的老汉奋力向前扑去,却被他身边的人死死拦住。
“还我女儿,你们这群强盗还我女儿啊!我就只有这一个女人……”
两行混浊的泪流出,原本安静下来的民众又忍不住开始愤怒。
“在下认为此子实在可恶,若是不加以严惩,下次还不知道哪一家又会受害。”
说话的是一个与其他人都格格不入的白衣书生,他手中摇着一把羽扇,儒服博冠将他本就润泽如玉的面庞衬托的更加儒雅斯文。
“你说你的女儿是我家骏儿害死的,口说无凭,有什么证据?”
“她死的时候留下了一块玉,上面刻着字,老汉我不识字,跟四处跟人打听了好久,才知道那原来是兆尹府上的大少爷!”
黝黑的脸上满是悲愤,他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狠狠地摔到刘万进脚下,“我们父女不是京城人,因为我女儿快成婚了,她才想来买些好东西装饰新房……”
声音逐渐变得哽咽,重重敲打在人的心尖。
“哎呀,老人家,这个可千万莫摔坏了。”
书生捏着穗子细细打量着,惊叹不已,“这玉色泽上乘,可是难得的珍品,够普通人家过一辈子了,不,说不定两辈子也够了。”
“仅凭一个玉佩又能证明什么?”刘万进冷笑一声,“说不定是你女儿像飞上枝头变凤凰,故意攀附呢?”
“不可能!”
“哼,能有什么不可能,你这种人本官见多了。”刘万进面上坦然,“说,是谁来支使你陷害本官的!”
老汉抱着怀里的骨灰坛砰地跪在地上,佝偻的肩膀挺的笔直,粗糙的手指直直指向天空。
“我对老天爷发誓,如果我说的有一句假话,就不得好死!”
“你在本官府前还敢如此放肆!来人,把他压到牢里,择日审查!”
“若是还有起哄作乱着,一律同置。”
刘万进看着噤若寒蝉的人群,脸上一派清官做派,“本官向战战兢兢勤恳为民,愚子虽然不才,但为人处世决不曾出格,希望诸位勿要听信些井市流言。”
他手一挥,旁边的人立刻去抓那老汉。
骨灰坛被无情地摔落在地,灰白的粉末被风扬起,吹向天空。
“女儿,我苦命的女儿,是爹没用,爹没用啊!”
“刘大人这里可真是热闹,看来曲某还真是挑了个好时候。”
一群劲装打扮的仆从簇拥着中央的男子,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进。
曲伸停下步子,笑着甩了甩手中备份的赔偿条目,“刘大人应该把钱都准备好了吧?”
他这样直接了当地说,刘万进脸上一阵铁青,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窃窃私语。
“随本官进来。”刘万进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随后大门重重闭合,原本就是因为看热闹聚集起来的人群陆续散去。
白衣书生依旧留在原地,欢快地摇着手里的羽扇,自言自语道:“很快就要翻船喽。”
“钱就在这里。”
曲伸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吩咐道:“点点。”
五个箱子被依次打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横着的门闩被猛然撞开,断裂在地,一队身穿苍青色的人闯入,衣前的螣蛇反着刺目的银光。
“刘大人。”
为首的樊凯淡然开口,“就劳烦你跟我走一趟吧。”
一道人影静立在门外,面目扭曲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