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宫宴
夜幕降临,天上的云层忽然积压起来,透不出半丝月光,燥热的空气四处浮涌,带着低沉的气息。
“苏兄!”
宫宴上,觥筹交错的声音不绝于耳,张顾端着酒盏一路走到秦风面前,笑着说道:“这杯,我敬你。”
成零连忙拿起酒樽给秦风倒酒,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道:“起来起来。”
太子殿下依言站起来,两盏酒杯在空中相碰,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次,多亏了苏兄,让我好好地出了一口恶气。”
张顾喝的有点高,没注意到秦风脸上的淡漠。他指着坐在礼部侍郎边上的侯停低声说道:“这龟儿子,就生怕我逮着他,连爹都找来撑场面了。”
他打了个酒嗝,又拍了拍秦风的肩膀,“那行啊苏兄,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得找侯探花给我敬酒了。”
吴全听了吓得赶紧拉住他,开玩笑,那边坐着的可是礼部侍郎侯文,当着人家老子的面叫他儿子敬酒,那不就是打着灯进茅坑——找死(屎)吗!
“公子,您…您冷静点。”
成零跳出来比划着手,“用不用我劈晕他?”
“不用不用!”吴全吓的连连摇头,“我先扶我家公子去坐会。”
成零又重新站到秦风后面,抱怨道:“要是知道这么累,我就不跟你来了。”
“你以为光你累?”
秦风皱着眉,隐隐有些不耐烦,从他进来这里,就没怎么好好坐着。
成零很理解,搁以前,谁敢叫夜国太子站起来敬酒?
“这就累了,我以前还经常进山采药,下河摸鱼呢。”
成零眼馋地看着秦风桌上一动未动膳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你不吃?”
“难以下咽。”
“你不是尝不出味么……。”成零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这都一天了,她可什么也没吃。
正当她准备四处看看来分散一下注意力时,外面的太监忽然高喊。
“明王爷到!”
成零倒吸一口凉气,眼睁睁地看着一脸黑气的夏亦修步入殿内。
他怎么来了?
成零下意识地想找要藏的地方,接着又想起来现在自己脸上的鬼样子。
别说那世子,估计连师父都认不出来。
想到这里,她又赶快恢复了镇定。
秦风瞧成零刚才那样,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没发现什么异常,还以为她饿疯了。
他稍一犹豫,低低地咳嗽一声,道:“倒酒。”
成零弯腰拿起酒樽,秦风用袖子一遮,从桌上顺了三块泥枣糕,在她放下酒樽的那一刻塞到了她手里。
她一愣,不自觉地看了看他,秦风别过脸去,忽视成零。
他可不会承认刚才那事是他做的。
“你说你到底不喜欢人家琉儿哪点?”连姝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遇上个这样的好姑娘,你就知足吧!”
“哎呀您怎么还说啊?”
夏亦修抱住头,愁云惨淡,“我是真不喜欢她,我坦白,我招,上次我找那人来是骗你的,您就别再撮合我们了。”
“你!”
“行了行了,都给我少说两句,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可是宫宴!”
明王爷压低声音对儿子说道:“你娘现在正在气头上,爹我劝你啊,别在这惹她发火了。”
“我看也是。”夏亦修从桌上拿起酒盏,起身就走。
连姝见状连忙喊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我去结交朋友。”夏亦修脑子转的飞快,“听说这次的状元才高八斗,您不是一直很希望我跟这种人多来往吗?”
明王妃面露狐疑,她轻哼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夏亦修松了口气,他掂着手里的酒盏,向熟人的方向走去。
“侯大人。”
“世子爷。”
侯文连忙起身问道:“您来,是王爷有什么事吗?”
“没事,这不是来道喜的嘛,我可听说了,侯停探花是吧?”
“是,是……”
他不提还好,一提侯文脸上反倒挂不住,他是个聪明人,这次的事,已经是王上念着他两代老臣的薄面了。
侯停脸上也露出些许尴尬,但他很快就恢复常色,斟酒后端起酒杯道:“世子,我敬您一杯。”
夏亦修自然是看不上侯停,也不屑跟他搭话,若不是现在想知道点事,跟他张嘴都是浪费时间。
“不用了,我只是来问你一件事。”
侯停讪讪地放下酒,“您说。”
“这次的状元在哪?”
侯停顿时脸色发青,越发觉得受了羞辱,什么来道喜的,这样触他眉头!
但夏亦修还等着他回话,对方是世子,他不敢不应,只好伸手指了个方向。
“那边,烟蓝色衫的就是。”
“成,那我走了。”
侯停看着夏亦修离开的背影满脸阴沉,“爹,他……”
“闭嘴。”侯文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他轻斥道:“你给我记住了,夏亦修再怎么无理,他也是王上的堂弟,况且……总之,少给我添乱。”
“那就由着他这么放肆吗?”
“哼,树大招风。”侯文坐下慢慢倒了杯酒,“就是不知道,明王府还能威风多久啊。”
成零看着越走越近的夏亦修,心中不慌那是假的,该死的,他过来干什么?
秦风敏锐地察觉到成零的不对劲,他上下扫了一眼面前之人身着的服饰,目光定在了他腰间悬挂的那块螭龙玉佩。
践国王室?
秦风皱了皱眉,站了起来。
要在平时,夏亦修肯定不会做这种自降身份的事,但为了逃开亲娘的魔音,这也就区区小事了,况且自己身上的玉佩已经摆明了自己的身份,这状元总不会不识趣。
但秦风站起来也就意思意思,双方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成零看的一脸懵,怎么回事,难道是在眼神交流?
夏亦修实在忍受不了了,“你就是状元?”
秦风淡淡地“嗯”了一声。
夏亦修一愣,以为状元爷眼神不怎么好使,这个可以理解,这读书人整天都趴书上了,眼睛不好也难怪。于是他故意颠了颠腰间的玉佩,暗示的不能再明显。
秦风依然无动于衷。
这不是不好使,这是瞎了吧?
第三十二章:变故
“本世子,敬你一杯。”夏亦修重重地说了前面那三个字,端起了手中的酒杯。
“不敢。”
秦风伸手,脸上一派和颜悦色,“请。”
果然还是个识相的,夏亦修满意地将酒盏松到自己嘴边,忽然发觉自己盏中酒还没倒,请个头啊!
“哎呀,是我疏忽了,青木倒酒。”
成零只好上前斟酒,夏亦修撇了她一眼,眼角就抽了。
“你这下人……长的还真别致。”
成零死死地捏着酒樽,逼着自己露牙微笑。
你才长的别致,你全家都别致!
她在心里骂着,又不得不说道:“世子您说笑了。”
谁知她这话一说完,夏亦修忽然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秦风同时抬手按住夏亦修的肩膀,不知道他按到了哪里,夏亦修顿时感觉整条手臂发麻,不自觉地松了手。
“你……”
他脸色着实难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成零好几遍,但那副尊容有些让他怀疑自己判断。
“你,再说句话。”
成零立刻抿紧了嘴唇,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自己似乎大约可能是暴露了……
“世子这是做什么。”
秦风伸手一挡,宽大的袖子将两人隔开,“我可不知道,自己的下人什么时候得罪了世子。”
两个人之间的对峙瞬间吸引了大半人的视线。
“叫你的下人说句话。”
“怎么?”秦风眼色微沉,脸上却仍旧带着不咸不淡的笑,“世子是看上我这下人了?”
一句放屁都已经涌到了夏亦修的喉咙,他注意到这是什么场合后又生生咽了下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只是听着这黑炭的声音像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本世子请他说两句话,那是抬举他,难道还不行么?”
成零拽了拽秦风的袖子,拼命冲他挤眉弄眼。
“那世子怕是多虑了,我们家青木生来贱命,怎么可能会有幸结交您这样的贵人。”
“啰嗦,我叫你说你就说!”
夏亦修的耐心快要消磨殆尽,连着语气也暴躁起来,这要真是上会那个女骗子,他绝对饶不了她!
“那还真是对不住了。”
秦风依然不为所动,“我这下人哑,不会说话。”
“放屁!”
他几乎都要被气笑了,还能比这更能睁眼说瞎话的人吗?夏亦修拿手一指成零,不由分说地下命令。
“王上驾到!”
“你给我滚出去!”
满殿寂静。
正在吃菜的明王爷手一哆嗦,筷子差点给送鼻孔里。
践王夏辕刚迈进殿内,就听见有人叫自己滚,这算什么事?
夏亦修也定住了,他哪会知道怎么好死不死地这么巧。
明王妃攥着帕子捂着心口,看起来似乎快要气晕了,明王爷连忙离位,揪着夏亦修到夏辕面前谢罪。
这件事往小里说,只是无意而为之,要是往大里说,那就是侮辱王上,其心不忠。
“王上,臣教子不慎,竟叫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口出狂言,但请王上信臣,他绝对不是对您口出不敬。”
“爹,我那是……”
“你闭嘴。”明王爷瞪了他一眼,“回头我再收拾你。”
夏辕伸手将他扶起,和颜悦色地说道:“皇叔哪的话,亦修自然不是那样的人,本王也不会往心里去。”
夏亦修心里堵的那叫一个憋屈,他看着秦风坦然自若的神色,心里陡然升起一丝寒意,真的这么巧么。
还是说……这一切他是有意计算好的?
践王一来,这场宴会才算真正拉开了序幕,青烟袅袅,歌舞平升。
“怎么回事?”
“其实这件事吧……一句两句说不清,回头我再跟你细讲。”
成零有些愧疚,“给你添麻烦了吗?”
秦风摇头,意味不明地说道:“那也得有机会,你才能告诉我”
他的目光穿过众人,不动声色地定在了践王身边。
积压已久的雨云终于开始释放,一声惊雷在空中炸响,银白的游龙撕裂天空。
“报——”
一个浑身湿露的宫廷侍卫忽然闯入殿中,压着一个身着夜行的人半跪在地。
舞姬中发出几声娇呼,连连退至两侧。
“何事?”
夏辕的眉头紧皱,似是不悦,“你不知道这是在宫宴上吗?”
“启禀王上。”侍卫答道:“此人今晚潜入王宫,杀了好几个卑职的手下,欲意偷盗国库之宝!”
“大胆至极!”践王站起怒喝:“尔为何人?”
双手被缚的男人狠狠地啐了一口,却没说话。
“王上,此人为夜国之人,这便是证据。”
侍卫从怀中拿出一块牌子,践王身边的公公拿过,转而递交给他。
周围一时议论纷纷。
“夜国的人偷东西都敢偷到王宫了,如此狂妄,应当杀鸡儆猴,以此效尤。”
“侯大人说的没错,的确该杀!”
“可,这万一引起两国纠纷,那可如何是好?”
“说的没错,但此事我国受辱,何况还死了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众卿安静。”
夏辕沉声说道:“关于这件事,本王想听听苏白,你的想法。”
成零担忧地看着秦风,压着的夜国人,可算得上是他的子民。
秦风从容地离开位子,向夏辕行了一礼。
“还请王上应允,容我向他问几个问题。”
“准了。”
“谢王上。”
他走到犯人身边,弯下腰问道:“你可是受人支使?”
“没有!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践国,想来偷点东西玩玩,有何不可?”
男子愤怒地说道:“况且你们从前抢夺了我们夜国多少东西,我家更是因为你们这群虚伪的强盗家破人亡!不过现在,你们也只是个手下败将罢了。”
此话一出,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口出狂言!”
“该杀,实在该杀!”
“王上,此事绝不得姑息,您若将此人放过,今日,我践国将威严扫地!”
成零听着这些大臣左一句右一句,忽然觉得好笑,这些人里不乏有两代老臣,当初夜国的那场大战,践国军队烧杀掳掠无所不为,夜明帝攻破践国时却下令不得动百姓一毫,这些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说到威严上,难道不是夜国更觉委屈么?
秦风一片愤慨中又俯低了身子,男人猛然睁大了眼睛,成零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他身上,刚觉得不对劲。
秦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一旁侍卫长刀,没有任何犹疑地捅进了男人的胸口。
鲜血猛然溅出,污了烟蓝色的衣衫。
第三十三章:吃亏
成零很清楚,刀身直接捅穿了男人的心脏,一刀致命,绝无余地。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风,一时间恍了神。
男人的眼睛还在死死地睁着,秦风缓缓拔出长刀,鲜血从后心流出,蔓延一片。
“此人既敢侮辱我国,杀之即可。”
“你大胆!”
侯文厉声说道:“王上还未决断,你居然先将他杀了。”
夏辕对上秦风的视线,抬手意示侍卫见尸体搬走,接着几个太监又上前清理了地上的血迹,点了熏香。
若不是秦风的衣服上还溅的血,成零几乎以为刚才只是一场幻觉。
“说的好。”
夏辕眼中露出满意之色,“没想到这好好的宴会出了乱子,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恭送王上。”
践王离开后,剩下的人也都陆续离开,外面的雨仍旧没停,瓢泼般地下着。
秦风拿过太监递来的伞,淡声说道:“还站着干什么,走了。”
成零脚下好似生了根,她知道秦风杀了那人或许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他杀人杀的那么无动于衷,就像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般轻描淡写。
若他杀的不是夜国人就好了。
她咬了咬嘴唇,还是跟了上去。
秦风撑开油纸伞,步入了雨中,风吹的很大,雨丝倾泻,吹在脸上带着寒人的凉意。
两个人就这样一句话也没说,走了有十几步后,一个打着宫灯的太监一路小跑到他们面前,弯了弯腰,对秦风轻声说道:“王上有请。”
他似乎早有预料,转而把油纸伞交到成零手里,她这才抬头看秦风,夜里很黑,但借着那盏橘黄色的宫灯,她恍然发觉秦风的半个肩膀都湿了。
太监连忙把手中的伞给秦风遮上,引着他往前走。
“你先回华堂殿”
成零怔怔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握紧了还尚带余温的伞柄。
她一个人走了还没多久,前面的树后突然跳出一个黑影。
“逮到你了!”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成零手一抖,手里的伞差点跌出去。
夏亦修丢掉手里的伞,得逞地笑了,他反手抓住成零,不顾她挣扎一路拖到了一个亭子里,阴森森地说道:“现在你的主子也帮不了你了,说话!”
“杀人了杀人了!”成零立刻狂喊。
“叫,随便叫,你信不信,就算我在这里把你杀了也没人敢抓我?”
夏亦修对她恨的简直牙痒痒,“果然没听错,就是你!”
“我什么我!”
成零抵死不认,“我就从来没见过你,你就别再缠着我了。”
“哼,你脸上涂成这副鬼模样,我一开始还的确怀疑过自己。”
夏亦修指了指自己生来天赋异禀的耳朵,得意地说道:“虽然你这次的声音也刻意加了修饰,但我还是能听的出来。你,就是上次坑我的那个女骗子!”
“你这是狗耳朵吧?”
成零彻底服了他,她用力掰开夏亦修的手,叹气。
“其实……世子啊,我也很不容易的。”
“你不容易,我他妈还不容易呢!你知道上次你信口胡言了些什么?我告诉你,这事我绝对跟你没完。”
“没完就没完。”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之前夏亦修首付的那一百零银票还带着,于是叠吧叠吧还给了他,“怎么着,你还能让我替你娶了人家?”
“这个么……”
成零看他真的在想,不禁吓了一跳,“喂,你真打算让我替你娶了那个将军之女?你可别忘了,我也是女子啊。”
“就算你不是女子,曲琉也看不上你,不过么,我想到了另外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成零警惕地看着他。
“我娶你。”
夏亦修轻浮地挑起她的下巴,慢慢说道:“让你当我第一房小妾,够意思了吧。”
“想拿我变着花样地拒掉你的婚事?你、做、梦!”
她狠狠地打掉夏亦修的爪子,向后一撤打算逃开,无奈凉亭里空间太小,她引以为傲的轻功根本无法施展,夏亦修趁机抓住她,反剪住胳膊推到了柱子上。
“跑?你还真以为我不如你呐?”
“夏世子,我们真的不合适,你乖乖成亲多好啊。”
“怎么不合适了。”夏亦修故意靠近她耳朵,轻轻吹气,“凑合凑合还是行的。”
成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强忍着继续说道:“首先我们的爱好不同。”
“什么爱好?”
“你喜欢女的,我喜欢男的。”
夏亦修还真思考了一下,他冷笑道:“要不然呢,我还得喜欢男的,有断袖之癖才能跟你爱好相同?”
“这倒……不用!”
趁他松懈,成零用了最大的力气狠狠地踩上了他的脚面。
“嘶——”夏亦修疼的抽了口凉气,手上的劲一弱,成零便挣开他跑出了凉亭。
雨声仍在肆虐,雨水把成零脸上涂的东西冲了个干净。天黑的厉害,仅仅能看清周围的三米多的地方,她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发慌乱,这里像是一个花园,花草繁杂,四周都没有躲藏的地方。
“秦风……”
她无意识地喊出了这个名字,一只手忽然捂住了成零的嘴,牢牢的将她锁在怀里。
成零张口就咬,牙齿陷入皮肉,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那只手仍旧没有松开,挟着她卧在了不远处半人多高的草丛里。
此处凹陷,地上积了一层水,呼吸的时候一不留神就会带入鼻腔,像溺在水里。
成零所有动作都被禁锢,捂在她嘴上的手没卸半分劲,雨滴打在草尖上,又滑落在她苍白的脸颊,慢慢隐去。
夏亦修已经追到了这里,他知道成零轻功了得,让她逃出凉亭再抓就难了,脚面上还在隐隐作痛,他不禁有些郁闷,居然在女人身上,还是在同一个女人身上,接连栽了两次,夏世子何时吃过这种亏。
叶起一直看着他走远,才松开了成零,她不知何时蜷成了一团,紧闭着眼睛,全身都在不可自抑地发抖。
除了成道子和她自己,没人知道,成零不喜,甚至可以说是惧怕黑暗且有水的地方,像是骨子里天生的一样。
第三十四章:真相
叶起犹豫片刻,抱起成零回了华堂殿,埋伏在四周的人早已消失,他轻轻把人放在床上,打算离开。
“等等。”
成零压下心中的惧怕,她抬起头,两鬓的墨发湿漉漉地粘在苍白脸颊,生出几分脆弱。
“你,一路上都在跟着我,对吗。”
“对。”
她没在问下去,只是疲惫地低下了头,还能说什么呢,难道要去质问他为什么不早提醒自己吗?
夏亦修早在宴会结束时便跟踪了他们,一开始,叶起的确打算舍弃成零,不然在她和秦风分开之际,他就会提醒。
“成姑娘。”
他淡淡说道:“每个人的存在,都是有一定意义的,我生来就是为了保护夜国皇室,而你的存在,与我起了冲突。”
“这么说,你是认为我会妨碍秦风了,对么?”
成零低声说道:“既然如此,又为什么救我?”
“成姑娘,我只能说,世间的很多事,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门被轻轻带上,成零躺在床上,身上的潮湿的衣服紧黏着皮肤,很不舒服,身体仿佛沉的要命,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她第一次感觉,秦风离自己很远很远,他的地位高不可攀,是下一任夜国的统治者,成零从来没有想过会跟这种人交集,如果师父没有救他,那自己现在应该仍然在源道山,过着快乐而又平凡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一开始,她却没有察觉到,自己跟秦风之间那段不可跨越的鸿沟呢?
大概,是因为他看得见,也摸得着,很真实的原因吧。
于此同时,秦风步入了元沁殿的书房。
夏辕落下手中的最后一笔,吩咐道:“赐座。”
一旁侍候搬来一张梨花木椅,放在桌子对面。
“谢王上。”
“不必多礼,这次本王请你来过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夏辕放下笔,屏退了他人,烛芯忽然爆出一团火星,继而恢复平静。
秦风垂着眼睑,神色恭谨。
“苏白,你认为,天下如何?”
“正当太平盛世。”
“汝可安于现状?”
秦风沉默不语,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直说即可,本王免你无罪。”
“与我而言,自然是安于现状。”他诚恳地说道:“小民本布衣,寒窗苦读数年,能有幸得王上赏识,自然感激不尽。”
夏辕笑了笑,起身走到窗边,他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道:“那么,践国,也否可安于现状。”
“本王,又可否安于现状?”
“王上之意,小民明白。”
秦风低声说道:“若想翻手为云,自然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不过,你又能为这件不可为之事,做到如何程度?”
“小民愿任凭王上差遣,绝无半分怨言,如违此誓,不得善终!”
“好!”
夏辕满意地抚了抚掌,他从袖中取出一小方乌木盒子,递到秦风手中,盯着他说道:“吃下去,本王就相信你的忠心。”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枚药丸,如同渗了血迹一般,泛着妖治的红色。
秦风握在手心,思忖片刻便送入嘴中,夏辕笑了笑,他伸出手拍了拍秦风的肩膀,满意地说道:“明日,自然会有人告知你如何去做,今晚,就好好歇息吧。”
秦风低头,寒芒从他眼中一闪而过,“小民告退。”
秦风走后,原本服侍夏辕的侍从重新进入书房,他不耐烦地掀掉头上的帽子,竟然直接在那张梨花木椅上坐了下来。
“这次的人倒是识趣,省了口舌功夫,当然了,他自己也捡回了一条命。”
夏辕重新坐回书桌前,掩去脸上的不悦,“他是个聪明人,从他作的文章里就能看出这点,不过太过于聪明,也不好掌控。”
“蛊药他都吃下去了,你还担心什么?前几日你弄去的那些人全是些废物,半月有余,根本就没精通皮毛。”
“商云言,注意你的用词。”
侍从不屑地笑了笑,潦草地应道:“好好好,算我失言,希望这个人是真的聪明,万一惹得他们没了耐心的话,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华堂殿书房内,秦风伸手用力地按住锁骨内凹陷的地方,他面色难看地干咳了几声,拿手帕接住了那枚泛红的药丸。
门被打开,就接着轻合。
秦风连着手帕丢给叶起,目光却没停在他身上,“去查。”
“殿下,你的眼睛……”
秦风并不是刻意忽略叶起,他的目光涣散的厉害,瞳孔几乎没有焦距。
他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眉头紧锁,“出去。”
成零听到动静,起身换了衣服准备出去看看,谁知刚一露头,就看见叶起静静地在书房外站在。
她知道是秦风回来了,刚准备回去,叶起就喊住了她。
“成姑娘。”
“嗯?”
“您能否帮忙,将这个带给殿下。”
叶起手里拿着一个靛青色的香囊,与其他香囊不同的是,上面没有精致的刺绣,也没有漂亮的流苏。
“我……为什么要给他带香囊?”
成零脸上有些别扭,她不知道叶起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赠送香囊的意义。
“因为如果是我给殿下,他可能不会要。”
什么可能不会要,是肯定不会要!
她动作僵硬地接过,算了,就看在他救了自己一命的份儿上,就帮这一次好了。
尽管她开门的声音已经很小,但秦风还是听见了。
“成零?”
“你闭着眼,怎么还知道是我?”她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身边,将香囊搁在桌上。
“气息浮躁,不是你还能是谁?”秦风睁开眼,依旧是朦胧一片,但还能勉强看清。
“有事么?”
“诺,那个是你的暗卫给你的,我先走了。”
“回来。”
秦风察觉她的语气与往时不同,他善于揣摩人心,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勾起夏亦修的怒火,从而设计他的原因。
“你好像,有点怕我?”
“谁怕你了。”成零下意识地反驳。
“哦,我猜大概是因为我杀了那个所谓的夜国人,所以你是觉得我杀人如麻,冷血无情?”
他的语气里带着戏谑,又含了一丝挖苦的意思。
成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只觉得一腔热血涌上心头,冲他喊道:“对!就是了,怎么样?”
“小成子,我猜你是属猪的。”
“我属马的!”
“那为什么你这么蠢?”
秦风拆开桌上的香囊,慢条斯理地说道:“谁告诉你,他是夜国人的。”
第三十五章:坠崖
成零傻了,“不是……夜国人吗?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讲了句方语(土话)给他听,他没听懂。”
夜雨渐渐变得淅沥。
秦风捻出一枚莹白色的药,慢慢说道:“我如果不当场至他于死地,那么恐怕死的人就是我了。”
“你是说,这是践王自编自演的一场戏?那死的那个人,其实是践国人,对吗。”
“对,估计是从牢里抓出来的囚犯,向他许诺达成这件事后可以赦免死罪之类的,为的,只不过是试探我而已。”
“听起来,有点像是在下棋。”
秦风原本以为成零会感叹她所不知的阴暗面,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哪里像?”
“嗯……以前跟师父下棋,我为了想知道他的打算,就会用卒这种可以舍掉的棋子去试探他。”
成零在一旁的椅子坐下,看着秦风说道:“说的有点乱,你凑合着听,但我大概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这不是也不笨么。”
秦风笑了笑,成零被成道子保护的太好,手上见血的这种事都没做过,又怎么会知道世间腐朽肮脏的一面。
在这场棋局中,一条人命,根本算不上是棋子,最多,只能是这场序幕拉开的宣告罢了。
“诶,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秦风回神,意识到她说是手里的药,故意逗她,“糖啊,你吃不吃?”
成零怜悯地看着他,“你小时候一定没怎么吃过糖吧,这么大了居然还吃。”
秦风满脸黑线,“说错了,这不是。”
“没事,你喜欢吃就喜欢吃呗。”成零以为他害羞,“我又不笑话你。”
“……滚回去睡觉。”
清晨,成零在半睡半醒中就被人拉起来了,她迷迷糊糊中听到了秦风的声音,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叶起放大的脸,吓得她差点一个巴掌招呼过去。
秦风点了点,“行了,这样即可。”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又被化成狗熊了。
“起来,不想吃饭了?”
成零听到这两个字立刻打了鸡血般从床上蹦了下来,接着,她看了看身上穿的亵衣,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你怎么进来的!”
“门没锁。”
“不…不是这个问题”成零连忙钻回被子,脸色发红,“是你怎么连门都不敲就进来了?”
秦风嗤笑一声,他摆了摆手,毫无留恋地走了出去,“想什么呢,我对皮肤不够白眼睛不够大鼻梁不够高唇形不够好,个子太矮还没发育的小女娃没兴趣。”
“你闭嘴!”
成零完全是在无比的怨念中吃完这顿早饭的,每吃一样东西,她都在幻想那是秦风。
辰时刚过,一个太监便步入了华堂殿。
“状元爷,王上让咱家给您带上两句话。”
他轻飘飘地看了眼成零,意思明显。
成零识趣地退远,走到殿外呼吸新鲜空气,顺便再给自己做点打算。
如今她最希望的,就是秦风改变主意,赶紧回夜国。
不到一刻,太监便走了,临走前他看了一眼成零,眼中划过一丝同情。
她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秦风走了出来,脸色说不上难看,但也说不成好看。
“收拾东西,走了。”
“去哪?”
夜国夜国夜国
“商国。”
她彻底呆了。
不是,这算个什么事啊?光一趟践国怎么还没完了。
秦风忽然吼道:“快去!愣着做什么?”
成零一顿,立刻乖乖听话,她已经摸出规律来了,只要秦风一发神经,周围绝对有人。
践国王宫,西宁门。
一辆马车在那里静静停靠,车夫头上戴着笠帽,半边身子斜靠在马车上,懒懒散散的模样。
成零见到他的第一眼,心底却突然发麻,她的内力并不深厚,直觉却一向很准。
车夫见他们来,随手从车里拿出桥凳搁在地上,又往下压了压笠帽,低声说道:“上车吧,两位。”
听完后,她这次彻底对车夫产生了防备。
声音不对。
成零当初学化音,纯粹是为了好玩,缠着成道子教的她,后来因为有了兴趣,也就慢慢精通了,骗骗不懂的人完全没问题,而且就算懂,也不一定能听出来,不过像夏亦修那样的变态除外。
但成零学的久了,大部分的人她一听即可分辨到底有无化音。
马车出了王宫一路西行,从车夫略显僵硬的动作来看,他驾马的本事也蛮烂的,但这匹马明显得到过很好的训化,不然早就该发脾气了。
为了提防车夫,两个人一路上都没说话,大约接近晌午时,马车已经行驶到了东林谷,成零百般聊赖,一路上她除了数树就是数树,再这样下去,她估计就得数头发打发时间了。
“怎么样,做好决定没?”
车夫突然说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扯着马缰偏离了大路。
“什么决定?”
成零听的一头雾水,“还有啊车夫大哥,那边大路你不走,穿林子走小路干什么。”
“我即可。”
一路上沉默无声的秦风回了车夫的话,他的脸上露出悲痛,声音沙哑地说道:“青木,你我的主仆缘分,就到此为止吧。”
“公……子?”
成零有些呆滞,没搞错吧,她居然从秦风脸上看出了悲痛?
还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她立刻扭过头向外看,准备数树来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就这么一瞥,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你疯了?!”
成零情急之下半个身子都探出了马车,“那边可是悬崖!”
车夫只是“嗯”了一声,淡定地说道:“我知道。”
接他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一下马马背,马儿嘶鸣一声,四蹄腾开,加快速度向悬崖奔去。
你知道个大头鬼!
她心中忽然闪过不明的念头,却被秦风一把抓住了衣领。
随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马车生生在悬崖边上停了下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秦风瞬间说翻脸就翻脸,一把提起她推到外面,“青木,看在你照顾了我多年的份上,我会亲手给你个痛快。”
“啊?等等等等!”
“再见了。”
青色的衣衫翻卷着,消失在了悬崖。
车夫响亮地吹了声口哨,这才充满兴趣地看了秦风一眼。
“不错,心够狠。”
第三十六章:村庄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叶起轻微地皱了下眉,将怀里的成零放回地上。
“成姑娘,你可否不要再叫了?”
成零这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傻傻地坐在悬崖底下的杂草上发呆。
“你……我……他……”
也亏得叶起知道她的意思,“殿下这次去的地方属于机密,之前太监所带来的话,就是要求殿下了结你。”
成零回了神,撑着还在哆嗦的脚站了起来。
“那你又是怎么来这里的?”
“在那些暗处的人还没来之前,我与殿下短暂地交流了一会,他推测出东林谷是最有可能是便于杀你的地方,我骑了快马,早一步来了这里。”
“担惊受怕的可是我!”成零咬牙道:“万一那个人不准备把我从这丢下去摔死,而是直接把我杀了挖坑埋了呢?我再信秦风我就是他生的!”
“殿下会再想别的办法。”
成零原本想反驳,但是叶起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她知道这个人没有开玩笑的天赋。
她微微叹了口气,拍了拍叶起的肩膀,“好吧,那我们机智过人的太子殿下有没有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当时情况紧促。”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
“……”
成零抚了抚额,甩了甩了腿好让脚不再那么哆嗦,跳到一块地势教高的石堆上观察。
果然不出她所料,从那袅袅升起的炊烟来看,东林谷里果然是有村子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成零揪了跟草叶叼在嘴里,朝着有炊烟的方向走,身后跟不苟言笑的叶起。
……
“不说就是不知道咯?”
秦风不在旁边,成零的胆子就大了起来,“那要不这样,一会你听我的,好不好?”
“不好。”
成零找出手绢狠狠地把脸上擦的像个叫花子,“不好?不好你就得饿肚子喝西北风!”
东林谷内的村子规模并不大,这里的村民开垦荒地,自给自足,出了家里粮食多了需要拿出去买,一般没人出去。
这也就造成了当地民风十分淳朴。
刘老汉拄着锄头,布满皱纹的老脸充满同情,他长叹一声,颤巍巍地伸出手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好姑娘,真是苦了你了,小小年纪就带着个哑哥儿四处漂泊,真够难为。”
成零抹了抹脸上哗哗流淌的眼泪,坚定地说道:“这哪算得上是受苦,只要能治好我哥哥,受多大的苦,遭天大的罪我都不在乎。”
叶起:“……”
说完,她低着头,有些难为情,“我们一路奔波到这里,现下也没有住的地方,您能再村里给我们找间破屋先住着吗,如果不方便就算了,千万别难为。”
“有,我看啊,你们两个就先在我家住下吧。”刘老汉扛起锄头,招呼着他们往村里走。
“正好我那儿子和儿媳这几天都进了城里,家里就只有我那老伴和孙子,对了姑娘,你们哪里人啊?”
“我们……我们是绵长山那边的。”
“唉哟,那可就远了。”
正说着,一个穿着粗布衣的老人正坐在门口择菜,见了他们有些惊讶,“老头子,这几个是……”
“这个姑娘啊,为了给他哥哥治病,一路走到了这里又没地方住,咱家东边那屋不是正好空出来了吗,收拾收拾,给他们先住着。”
“不用不用,您肯收留我们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能让您给我们收拾,我自己来。”
成零连忙挥手拒绝,“还有,我们也不好意思白住,劈柴挑水的活,交给我们就成。”
看她坚持,刘老汉也就依了她,赶着他们赶快进屋休息,晌饭做好了就送过去。
一进屋子关上门前,她彻底从凄惨勇敢坚持给兄长治病的苦姑娘,转变为无比嘚瑟的成零。
“怎么样,要不是我,今天晚上你得睡哪啊。”
“树上即可。”
叶起对这个问题漠不关心。
“果然是属猴的,还能睡树上。”成零向后一仰,躺在铺了席子的床上。
“对了,哥你这几天一定记住不要说话哦,不然就露馅了。”
“我本就不喜说话,还有,我今年已经三十有七了。”
成零吓得从床上翻了起来。
“你多少岁?”
叶起没理她,只是用眼神表达着我已经说过了。
“我以为你跟秦风差不多大。”
“殿下只有十九罢了。”
“那我猜,你肯定也修习那什么道法了。”
成零想起了成道子,虽然他从来不肯透露自己到底多少岁,还美曰其名说,对已经成熟点男人来说,年龄是个秘密,但那头白发让她时常怀疑成道子是个老妖怪,不然就真的是未老先衰。
“成姑娘,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愿意呆在殿下身边。”
叶起忽然扯开话题,“虽然我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好你,但我真正所服从的人是陛下。”
“哦……意思就是说,秦风,啊不,是太子殿下对你下的命令,就等于作废了?”
“我只是会优先执行陛下的命令。”
叶起继续说道:“我会前往商国,而你接下来的去向,我一概不知。”
“没问题!”
成零就差热泪盈眶了,“但是你得留到晚上再走,还有我可已经答应人家要挑水劈柴了。”
“为什么非要晚上?”
“借口好编啊,你现在离开的话肯定会引起怀疑,到了晚上我就可以说你有疯病,天一黑就会发作,窜进林子里不晓得跑哪了。”
叶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把别在衣服里面的长刀拔了出来。
“有话好好说!”
成零一蹦三尺高,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惊恐地劝道:“你不喜欢这个理由我可以再换一个,别激动。”
“多虑了。”他淡声说道:“这是我的佩刀,借给你防身。”
成零这才走进,拿起到掂量了一下,分量较重,但还算顺手,她忽然瞟见他里面似乎还别了一把,不禁好奇道:“那个是……”
这次轮到叶起往后退,只不过他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无尘不能给你。”
“谁稀罕!”
第三十七章:魔宫
天一擦黑,叶起就消失不见,成零酝酿好情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去找了刘老汉。
“都怪我没看好他!我哥现在脑子这么傻,万一他出了事,我……我也不活了。”
她演技逼真,哭那叫一个的上气不接下气,眼见快要晕过去了,刘老汉的老伴连忙扶着她在一旁坐下,他们的小孙子好奇的从屋里探出头来,不谙人事地看着。
“诶呀,你可千万别做什么傻事,待会我叫我家老头子去叫人,一块去后林子里找找,村里人多着呢,肯定能把人带回来。”
成零这才抽抽噎噎地止了声,用力地吸了吸鼻子,“那……那就麻烦你们了。”
两天过去了,消失的叶起依然没被找到,当然找不到了,指不定这三十有七的傻哥哥已经到商国了。
成零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在席子上躺着,迷迷糊糊中起了些困意。
她已经想好了,明天就说自己要进山林去找叶起,然后绕路回夜国。
余晖的阳光从纸糊的窗口破洞照进来,柔柔地散在屋里,闪着空气中微小的灰尘。
她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准备睡去。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空气中的宁静,带着巨大的无助与恐慌。
成零猛地睁开眼,她忽然嗅到了某种奇怪的味道。
像是……烧焦了什么东西!
她疾步推开门外看去,灼热的火焰映进了她明净的瞳孔,半个村子烧了起来,熊熊火焰极速蔓延,像是从地狱窜出前来索命的业火。
成零折身回屋取出长刀和包袱,才想去通知刘老汉一家子,就听见他们的房子里穿出一声嘶哑的哭喊,伴着孩童稚嫩的声音。
青色的衣角一闪而过,成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嘴唇忍不住哆嗦起来。
老人半跪在地上,脖子歪斜到一侧,被血色弥漫的眼睛死死地睁着,几乎凸出眼眶,诉说着他临死前的恐惧和不甘。
一条鞭子缠在脆弱的脖颈上,深深地勒了进去,深紫色的衣袍勾勒这妖媚的身姿,没人敢相信这一副看起来柔若无骨的身躯里藏着致命的威胁。
她的瞳孔紧缩,绝望的哭喊撕扯着耳膜,空气的温度被高温灼的扭曲,成零心中的一根弦猛然崩断,身形鬼魅般地贴近了女人身边。
“谁!”
女人显然有所察觉,她立刻回身,旋手转出一把匕首,干净利落地送了出去。
避无可避,匕首的刀刃刺破青衫穿进身体,同一刻,刀身也滑过了女人的脖子。
鲜血顿时喷涌,缓缓渗入土黄的地面。
成零反手拔出腹部的匕首,迅速封住了几处穴位,她看了一眼已无声息的女人,撑在长刀上的手微微发抖。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但这是第一次杀人。
“快走!”
墙角里的祖孙俩惊恐地盯着她,孩子直接哭了起来,她费劲地往前走了几步,老人突然哭着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求求你别杀我的孙子,要杀就杀我吧,姑娘我求求你啊……”
成零的手上染满鲜血,清秀的面孔苍白冰冷。在平常人家看来,她大概与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别无二般。
她原本想去搀扶的手停了下来,只是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只月白色的钱袋轻轻放在地上。
那是临走时成道子连着丹药一块给她的。
“您误会了,拿上钱快走吧,从后门出去,我来拖住他们。”
老人睁大眼睛,这才颤颤巍巍地伸手拿起钱袋,抱起孙子从后门跑了出去。
成零将尸体搬入房内,拿走了那身紫色的衣袍和面具穿戴好,拿起面具时,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颤了下,女人的脸上,居然有一大片的烧伤,瘢痕丑陋地扭曲在一起,毁了大半张脸。
包袱里的丹药被她贴身安放,其余物都被她丢进了屋里。
接着,她从后面的屋子引来火星,火苗蔓延蹿升,火舌吞没了整间屋子。
等她刚好做完这一切,一个男人的身边从她身后响起,“媚儿,怎么那么慢?”
成零深深吐出一口气,尽量模仿着那个女人的声线,“都已经解决好了。”
“那就行,走吧,宫主大约等的不耐烦了。”
她转过身,发现男人脸上跟她一样带着一副修罗面具。腹部的伤口仍在剧烈的疼痛,走动时又撕扯开来,染湿了深紫的衣袍。
村口处,紫色衣袍的人大多已经聚集起来,俯首于坐在步撵之上的人。
暗银色的流纹纵横交错,穿梭在赤红色的衣上,映着那张无可挑剔的容颜,阴柔华贵,眼角微斜的泪痣更是徒添风情。
成零怎么也没想到,统领这些恶鬼般的人,竟是个女子。
“如何?”
声音低哑魅惑,又隐隐带些快意,她这才发觉,步撵上的其实是个雌雄莫辨的男人。
站在他身边的人略一低头,回到:“一个未留。”
“很好。”
男人眼波微转,成零注意到他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刻,不禁有些发怵。
“那么,彻底烧掉这里,就撤吧。”
成零一路上都在尝试着逃跑,她探了几个人的口风,这群人的老巢离这里似乎很远,她不明白为什么要不远千里地去屠杀一个无名村庄,偏偏倒霉的还叫她给遇上了。
腹部的伤口被她死死地扎了起来,这才勉强能驾马。
更加无奈的是,这个女人跟好几个男人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几日一路上除了言语上的各种暗示,更有甚者居然有意跟她……
就在成零快要忍不下去,想要给他们全员下毒时,目的地终于到了。
成零的心里顿时变得哇凉哇凉,后悔为什么不早毒死他们算了。
面前的巨塔之上招摇地挂了一个牌匾,龙凤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
魔宫
第三十八章:地下王宫
江湖之上,鱼龙混杂。
打打杀杀之类的事每天都会发生,死人更是常有之事。
官府管不了江湖,更多的是没法管,万一要是有什么灭门惨案,光是立案就得累死一大票人,更别提里面牵扯的各种恩怨情仇。
因此就江湖里便设立了武林盟来解决,盟主之位历代更替,早已从禅让变成了世袭,成为了江湖上的一大龙头。
而偏偏与此对立的,就是魔宫。
数代盟主每一任都会绞尽脑汁召集天下豪杰,想办法如何除掉这个毒瘤,只因为他们做事太过狠绝,也不讲道理,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邪派。
如果哪里发生了什么灭门或是屠杀,那么十分之八就是魔宫干的好事。
武林盟之所以那么迫切地想要除掉魔宫,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魔宫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上任一名宫主,必定要亲手血祭现任武林盟主,如此才可掌握实权。
这事还是成零从成道子哪里听来的,以前她还好奇师父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外面的事,现在想起来,估计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混江湖的。
成零慢吞吞得下马,极其不情愿地往里面走着,这还不如在秦风子身边待着好,这个念头刚闪过,她忽然怔住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怎么总是想到关于他的事?
“媚儿姐,你怎么不走了?”
耳边又传来殷勤的声音,“是不是太累了?”
成零的嘴角抽了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你小子少来,媚儿姐肯定是被你缠的不耐烦了。媚儿姐,你要是太累,要不,一会我先送你回房……”
成零顿时想抽他一把掌,这到底是魔宫还是淫宫啊?说话这么露骨真的好吗,不治治看来是不行了。
当第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表示要送她回房休息的时候,成零当机立断赏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高贵冷艳:“滚。”
被抽的人顿时呆了,捂着半边脸不知所措。
先前跟她带着一样修罗面具的男人转过身,伸手摘下了面具,脸上有些不可思议。
面具之下是一张年轻的的面孔,还算是英俊。
“你……这是怎么了?”
“心情不好而已,怎么,你也想送我回房休息一下?”
成零说这话的时候羞耻度简直爆棚,要不是脸上有面具遮着,早就露馅了。
男人连连摆手,“算了算了,我可不想触你霉头,被你抽……诶?你的鞭子哪去了?”
“脏了,被我丢了。”
男人没起疑心,哦了一声过后就没在说什么。
成零趁此观察周围的环境,她推断魔宫的位置大约是处于践国和夜国的边界,东面靠山,由于是两国相交的边界,到底是那一方的领地并不清明。
除此之外,这里的建筑十分怪异,都是以塔的形状建造而成,有大有小,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成零以为到这里就该结束了,谁知队伍居然一直走到了山脚下才停了下来,一直坐在步撵上的男人这才落地,不紧不慢地伸手在石壁上敲起来。
她有点傻眼,这又是什么操作?
那只手离开石壁的那一刻,周围突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咔咔声,随着一阵令人酸牙的声音,山壁上突然呈现一条裂缝,露出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成零倒吸了一口凉气,随着众人一起走了进去,前面的人烧起了火把,借着那点火光她恍然发觉,这座山,里面是被凿空了的。
手持火把的人半跪,照亮了地下一扇巨大的暗门,拉开后,里面出现了一条漆黑的通道,她随着众人沿着泥土压出的台阶一路直下,几米过后,台阶由向下转为向前,出现了一个洞口。
成零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前面那口凉气吸早了。
成千上万的点点火光沿着四周蜿蜒而上,如同白昼。
巍峨的城门,朱红的宫壁,雄伟壮观。
这简直是一座地下王宫。
魔宫的老巢,居然是按照王宫的样式建造的。
成零忽然又想起以前成道子对她说的一件事。
魔宫在很早以前,曾经抓过多国样式房里的老木匠。
她当时问抓那些人干什么?成道子回答她说可能魔宫之主是想要造王宫吧。
当时她就只当听了个笑话,笑笑就过去了,哪知道这居然是真的。
“宫主!是宫主回来了,快开门!”
站在城墙上的人连忙向下高呼,一会儿过后,沉重的城门就缓缓向内而开。
城墙内的格局同样设有琼楼玉宇,高台水榭,成零怕露出马脚,只是粗略一扫,没敢多看。
但目之所及的局域,大约是践国王宫的两倍甚至还要多。
大概唯一不同的,也就只是里面住的人罢了。
成零看着面前那抹赤红的身影,鬼使神差地想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宫主万岁万岁之类的。
“三位护法随我过来,其余人等散即可。”
宫主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成零松了口气,才想混入四散的人群中离开,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沈湾奇怪地看着她,“你要去哪?”
“我……我想回去换身衣服。”
“还换什么衣服啊,没听见宫主传召?就算你再怎么迷恋他,也得分好轻重缓急。”
“那……就算了吧。”
成零步伐僵硬地向前迈,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的运气居然这么差,居然好死不死地杀了个护法。
这么一想,受伤的地方又忍不住抽抽地疼了起来。
成零跟着面前的两个护法一路直到王宫内中心。
唯独这里的建筑背离了章法,面前耸立的,是一座青铜色的九层塔。
走在最前面的一位护法推开了大门,成零注意到他就是之前待在魔宫宫主身边的人。
与外面空气中的闷热不同,塔中十分阴凉,盘旋的高阶一路通顶,四周的墙壁绘满了漆画,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一副高大的佛像画,独自占满了正面墙壁。
魔头也信佛么?成零收回目光,可就算我佛再怎么慈悲,又怎会宽恕滔天的杀孽。
里面没有光线,照亮这里的是不计其数的烛光。
一直走到了第五层,她才跟着两人停了下来,沈湾扣了几下,隐藏的暗门渐渐翻转,露出了里面隐藏的空间。
五个苍老佝偻的黑袍老人坐在并列的五张石椅上,他们对面同样设有五张石椅,不过只坐着一个人,赤红的颜色鲜艳而又嚣张。
第三十九章:会议
“没来的人依旧没来,我看可以开始了。”一位老人发话。
赤红的身影并没有回应,只是潦草地点了点头,两位护法依次入座,沈湾坐在最左侧,另一位护法则坐在宫主左手边。
成零一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坐在了最右侧。
两个护法同时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奇怪,却没有说话。
“那么,几位长老,哦,还有前任宫主,这次又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吗?”
中间的老人眉头一皱,旁边的老者出声呵斥,“华宫主,你这是什么态度?”
“很端正的态度,不是么?”
“你!”
“好了。”
中间的老人抬手,双方都安静下来。
“这次找你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老人慢慢从手中拿出一封折好的书信,“这个,是单独给你的。”
纸张本该柔软无力,可在那布满老茧与皱纹的指间却凌厉起来,稳稳地落到了赤红的衣料上。
成零的脑门上生出了几滴冷汗,一半是因为疼的,还有一半是担心,这场面着实太要命了,被看破的风险很大啊!
那一页薄薄的纸张被轻轻展开,他面色阴沉地扫过上面寥寥数语,瞬息间,白色的粉末飘散在地。
接着,成零居然听到他笑了一声。
“很好。”
老人轻咳一声,接着说道:“此外,我们安插在武林盟的暗线传来了消息,他们已经暗中发布了苍穹令,我们对此该有所防范,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苍穹令,是历代盟主相传之物,此令一出,将召集江湖正派所有英豪,是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前兆。
沈湾连忙答道:“不如像前年一样故技重施得了,反正他们这多年了,也没摸清我们真正的位置。”
“声东击西之计固然有用,但长此以往必定会让武林盟的人起疑心。”另一位护法沉吟一声,“不过,硬碰硬我们并不占优势……”
他们两个说完后,一道目光便转向了成零。
“你认为如何?”
成零呼吸一滞,对上了那双妖治的眼睛,她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淡声答道:“硬碰硬若定是不可取,属下认为,可以利用我们安插在武林盟的人暗杀几位主要人物,从内部瓦解即可。”
啊啊啊!武林盟是吧有空我一定去给您们谢罪!
“我去,林霖你掐我一把吧……”
林霖虽有些诧异,但反应却没沈湾那么大,他迟钝了一两秒,接着说道:“此法虽然有效,但是必定会使我们暴露,若非情况紧急,还是不用的好。”
沈湾在一旁嘀咕道:“那群崽子们苍穹令都发了,难道还不算紧急?上次他们发苍穹令还是老宫主……哎呦!”
林霖面上坦然,碾上沈湾的脚尖自若撤到一旁。
沈湾自觉失言,再对上与他对面的长老要吃人的目光,灰溜溜地没敢说话。
坐在中央的宫主对此没发表什么意见,他突兀地问道:“苍穹令是陈聂发布的,对么?”
他对面的老人点头。
“哦,那诸位有什么好的意见吗?”
几位长老互相对视一眼,坐在最右侧的首先开口说道:“反攻为主是最好的决策,苍穹令不过刚刚发布,挑几个最薄弱的门派杀鸡敬猴,或是对武林盟进行突袭……”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华宫主就打断了他,“我说,你们也太高估陈聂了吧?就凭他,难道有发布苍穹令的胆子么。”
“你在胡说什么?”一位长老眉头拧了个结,道:“你的意思是此事须莫有,不用管了!”
“我的意思是,你们不用管了。”
宫主听厌了长篇大论,站起来准备走了。
“华想容。”
中间的老人在他离开之前忽然叫住了他,“你要怎么做?”
“杀了陈聂,毁了苍穹令。”
华想容侧过脸,弧度优美眼角盛着不耐,“我还可以顺便把他儿子先杀给他看,到时那张脸上一定会露出很有意思的表情。”
“为什么突然迫切了。”
“因为你们这些老家伙实在太烦了。”他冷冷地说道:“杀条狗命就能掌握魔宫全部实权,不觉得很划算吗?”
老人一笑,“是啊,的确很划算。”
成零跟着华想容走出这间阴暗的屋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大魔头说道:“你们两个走吧,你。”他矜贵地伸出一只手指头指了指成零,“跟我来。”
沈湾呆呆地看着自家宫主,接着认真地对林霖说道:“要不一会儿你扶我去默阁那里看看吧,我前几天发烧可能烧坏脑子导致幻觉了。”
成零无声呐喊,“我也希望我这是烧坏脑子出现幻觉了!”
林霖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正在耍宝的同僚,轻叹一声,“那种女人宫主居然也看得上,太荒唐了,太荒唐了!”
成零战战兢兢地一路跟华想容沿着石阶上了第九层,脑子里已经设想了无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哼哼,本宫主早就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是她!说,你到底是谁!”
“我……”
“我管你是谁,来人啊,拖出去斩了!”
……
“本宫主第一眼就识破你的伪装了,你潜入魔宫到底是何意图,是不是武林盟派来刺杀我的!”
“我不是!我没有!”
“呵,卧底一般都会这么说,来人啊,拖出去砍了!”
还没来得及想第三个会发生的可能性,她已经恍恍惚惚地跟着魔头进了他的房间。
纯色的羊毛毯铺满了整个弯道的角落,边缘以金线勾边,再往里走,才是全貌,这座九层塔的设计古怪,外一层和内一层的中间完全是空的,如果想要进去,貌似还要触动什么机关。
成零跟在后面走过弯道,前面忽然透出了一层柔和的光亮,莫非是开了窗户?
走进了她才发现,那层光亮的来源,全是镶嵌在墙上的夜明珠啊!
这特么也太……她忍住心痒难耐的双手,告诫自己不要手贱。
一路走到内卧时,成零的内心已经麻木了,她正在反复地思考一个问题,现在的邪派不是上街人人喊打的吗?怎么会这么有钱!
华想容停下来随意地靠在墙上,成零低着头,尽量不跟他对上。
长的再怎么举世无双,她也没那个闲心去欣赏。
杀人,是一回事,可杀人杀到不计其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怎么一路过来,都不见你说话?”
说你妹啊。
“那是因为属下实在是太激动太开心了,带在宫主身边从来是媚儿梦寐以求的事!”
这话说完,成零都被自己恶心到了。
呕!
第四十章:暴露
华想容听完后脸上没什么变化,成零松了口气,她之前就听一位护法说过这个女人迷恋他,也是,这个魔宫头头的确长着一张能令从未出阁少女到暮年老妪都为之倾倒的面孔。
“你倒是会说。”
华想容半倚在乌木书架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那脸上伤疤,有办法去除。”
“您…您说的的是真的?”成零双手捧心,激动的语无伦次,“那办法到底是什么?”
“这个我自然会告诉你。”
阴影笼罩住她,华想容俯身捏住她的下巴,眼中一半认真一半戏弄,“不过,你是不是得拿点东西来报答我?”
隔着面具,成零眨巴着眼睛,真心得说道:“媚儿没钱。”
“谈钱多俗啊,再说,我也不差钱。”
他慢慢凑到那只小巧白皙的耳垂边,轻声说道:“你也可以选择拿别的东西来偿还。”
成零知道现在绝对不能暴露,栽在这个男人手上绝对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她一边羞涩地低下了头,袖口中的寒芒一闪而过。
“那您……”
“正好之前伺候我的人犯了错,你就暂代她的位置吧。”
华想容笑的很愉悦,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本就万种风情,此刻他笑起来更是勾人。
“我真是,太高兴了。”
“那个犯了错的下人我还没来得及处置,你现在一同与我过去如何?”
“好啊,只有能陪在您身边,在哪都一样。”
成零绞尽脑汁,搜刮着曾经看过的各种话本中的台词,同时,她又悄悄把袖中的匕首收了起来,叶起的长刀太过于明显,就扔了,拿走了刺伤她匕首。
希望以后不要再遇见叶起,毕竟那把刀看起来并不便宜的样子。
出了九层塔后,华想容悠闲地坐上步撵,四个人在下面抬着。
“去小白那里。”
成零听的有点糊涂,小白是什么玩意,人名?不怎么像啊。
步撵横贯了大半个宫后,终于在一处宫殿前停了下来。
成零的脸色泛白,因为走的太快,她能感觉到腹部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
真想问候华想容十八代祖宗。
华想容下了步撵,立刻有人帮他推开了门,入目的并不是富丽堂皇的宫殿,而是到处林立的乱石和树木,哪像是人住的地方。
成零正好奇小白是何方神圣时,一条白影忽然从林间闪过,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一只体型巨大的白虎迅猛地蹿了出来,但落地无声。
许是闻到了陌生的味道,它戒备地弓低了身子,从喉咙里发出危险的警告。
成零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了两步,这只白虎身上,有很浓厚的血腥味。
“过来。”
只是一句,那只白虎便温顺的如同一只大猫般蹭到了华想容的身边。
其余的四个人走入林间深处,随着一阵刺耳的拖曳声,足有一人高的铁笼被拖了出来,上面盖着一块褐色的布。
随着布料被揭落,一个跪在里面浑身颤抖的少女出现在成零眼前,她身上未着分毫,眼泪和鼻涕直流。
四个人向他行了一礼,接着便沉默地退下了。
“宫……宫主大人,罪婢求求求您,饶了我吧!”
少女看见华想容,不顾一切地扑到笼子边缘,卑微地伸手祈求他的原谅,“罪婢真的不是故意要打碎您喜欢的茶杯,真的不是!”
“那可不行。”
华想容抚摸着白虎顺滑的毛发,轻飘飘地下了判决,“我喜欢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正好小白也很久没有尝到人味了。”
“宫主,她只是打碎了一个杯子……”
成零背在身后的手正止不住地发抖,“您这是要把她……”
“嗯,喂给小白。”
华想容欣赏着少女那副害怕的表情,不紧不慢地说道:“当初这个提议,还是媚儿你提出来的。”
“护法,护法!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打碎那个茶杯的。”少女冲她跪下拼命地磕头,娇嫩的皮肤不一会便血肉模糊,鲜血直流,原本如花般的脸庞变得可怖。
白虎闻到的血腥味,不由得躁动起来,离开华想容身边,在笼子周围转来转去。
“那不如,你来说说如何处置她?”
“护法,求你救我,我真的不想死,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哀求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成零却像失去了语言能力般地站在原地。
原本叫做媚儿的女人,既然能登上护法之位,必定是蛇蝎心肠,为一个罪婢求情,根本不符合她平常的作风,如果此时开口,必定会招惹怀疑,甚至暴露。
她忽然生出一种茫然的无力感,离开了源道山,外面的一切,原来是这样的么……
不可预测,无能无力。
“玩够了吧。”
她伸手取下面具,露出那张苍白清秀的面孔。
已经没有再伪装的必要了,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已经在这个男人的股掌之间。
“怎么会,你有意思的很。”
节骨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开铁笼上的扣锁,优雅而又致命。
“不!”
少女已经被逼到极致,她神色狰狞,语言由哀求到咒骂。
“华想容,你不得好死,不得善终!你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你的心是黑的,血是冷的!我诅咒你……”
她的话还没说话,尖利的兽齿轻松刺入脆弱的脖颈,溅起了半人高的血柱。
血肉和骨骼的撕扯不断作响,空气中一时间充满了浓浓血腥味。
华想容走到成零面前,带着好奇的语气问道:“你是怎么杀死她的?”
“你会知道的。”
成零已经把控不了自己的情绪,她猛然抬手,角度刁钻地向上切去,她并没有做好打算,但她知道如果杀不了他,死的就会是自己。
骨骼轻响,华想容攥住了握着刀尖的手腕,直接向下一折,脆弱的关节顿时脱臼。
匕首脱离,成零忍着剧痛以左手接住,没有任何犹疑地继续向前攻去。
一缕青丝坠地,距离太近,华想容只得放手避开,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开,成零却不敢趁此机会接上手腕,而是紧盯着对方若有所思的面孔。
“这可就不好办了。”
华想容有些苦恼,“你是‘他’那边的人?”
第四十一章:杀念
虽然没听懂华想容在说什么,但成零隐约感觉他已经松懈了。
“真烦。”
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又变得不耐起来,“喂,你叫什么名字?”
她抿了抿嘴,刻意忽略。
赤红的身影逼近,成零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中的匕首就被丢到一边,华想容重新握住了她脱臼的手腕。
“女人,你最好别挑战我的耐心。”
随着卡吧一声轻响,手腕被接上了。
疼痛消散了大半,成零有些发愣,这……脑子抽筋了?
“说,不然我就再给你卸下来。”
“青木。”
成零抽出手腕,稍微活动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华想容好像起了什么顾忌。
“青木?”他皱了皱眉,此时那只白虎已经从笼子里走出,摇着尾巴就要去蹭他,去被无情地推开了。
“脏死了,一边玩去。”
大老虎委屈地哼哼了几声,转身蹿入林间。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睛却又看着成零。
“无论如何,你杀我魔宫一位护法,你不能抵赖吧?”
成零梗着脖子,这事没法抵赖,倒是事实。
“那你要怎么样?”
“在我确认之前,你就给我使唤两天吧。”
华想容推开门,慵懒地乘上步撵,成零默不作声地跟着后面。
看来他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不然怎么会突然忌惮。
可是,到底是哪里?
成零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居然让华想容突然止了杀心。
……
商国,子时,行宫之中。
秦风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子,手里拿着一副竹简,借着烛光一目十行地看着,当最后一个字也尽收眼底时,他的指节停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出来。”
他看着面前的叶起,不禁冷笑道:“真是忠心呐,你干脆在这里把我杀了吧,他省事,你不也省事么?”
叶起垂着头,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化成了无声的叹息。
“成零呢?”
“卑职走时,她仍在东林谷的一处村庄,现在不知。”
秦风放下竹简,忽而伸手贴近了自己的脖颈,随着呲啦一声,薄薄的人皮面具便从他脸上脱落下来。
接着,就被丢到了叶起手里。
“既然这么忠心,这里就由你来顶替吧。”
“殿下……”
“嘘——”走到门前的秦风侧身,伸出食指贴在了削薄的嘴唇上,微弱的光映在那双狭长的凤眸,沉进了漆黑的瞳孔。
“惊动了其他人,那可就功亏一篑了,叶起,这可是为了夜国,不是么?”
他玩味地笑了,脸上全然一片玩世不恭,好像之前的种种,只是他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做的一个游戏,现在他腻了,就算即将要达到胜利前的那一刻,放弃也不觉可惜。
“当然,这一切都随你。”
叶起忽然拦住他的去路,站在秦风面前将无尘取了出来。
“怎么,要用它杀了我?”
“不,是还给您。”
叶起轻声说道:“陛下传书,卑职现在已经无权干涉您的任何行动。”
听到那两个字时,秦风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拿过无尘,转身离开。
夜晚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月光从云层中洒落,静谧安和。
一只信鸽收起灰色的双翅落到修长的指间,小家伙低下脑袋,小声而欢快地叫了几声。
秦风从它腿上取下纸条,单手展开来看。
上面的笔迹凌乱,明显是在仓促中写的。
“已入魔宫,生死不知。”
信鸽展翅飞入夜空,继而消失不见。
秦风缓缓将纸条收入掌中,夜风涌动,衣袍翻飞。
成零褪下外衣,露出沾染血迹的小衣,血已经止住了,原本用来压迫的长布却黏上了血肉,很难分离。
她在嘴里叼了一块手帕,狠心一拽。
“唔……”
指间颤抖着将药粉洒上,又扯了干净的布条重新缠上,她这才躺在床上无力地喘息,庆幸没有伤到要害。
华想容把她安排在了九层塔的第八层里,外面还派了给他抬步撵的四个人看守,以现在的状态,根本插翅难逃。
成零犹豫一会,打开了一瓶外瓷墨蓝的丹药,里面并没有丹药,她极其小心地打开底部的暗扣,瓷瓶一分为二,露出以线缠绕的纸包。
十息断,普通人只要喝进去一点,十息之内必定七巧流血而死,就算是内功深厚的人,也绝对撑不了多久。
华想容喜怒无常,今天放她一马,明天说不定就想要她的命,所以,必须要……
成零指间一颤,十息散掉在了床上。
先杀了他。
她知道自己这是动了杀念,成零这才意识到,或许从杀那个女人开始,手上就已经染上洗不净的血了。
但令成零真正感到恐惧的是,她对此根本毫无波澜。
门外传来一阵规矩的敲门声,成零将东西贴身放好,塞了样纸包放进袖里,披上外袍去开了门。
那四人中的一人对她弯了弯腰,伸手似要引她去什么地方。
“有什么事么?”她出声问道。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像前走了几步,抬起的手仍恭敬地伸在半空。
成零只好跟上他,迈上了第九层的台阶,她算着现在的时间不过子时,现在华想容找她到底会有什么事?
“这位大哥,是华…宫主找我吗?”
男人转头咧嘴笑了笑,成零猛地睁大了眼,他嘴里一片空洞,分明是被人剜掉了舌头。
她只顿了一瞬,接着又恢复了常态,男人在第九层的墙壁上敲了几下,接着隐到了暗处。
绘着九天神像的墙壁缓缓滑开,露出里面的甬道。
因为已经走过一次,她顺利地沿着羊毛毯走到了内卧,但在里面,她并没有看到华想容。
一只冰凉的手悄然搭上她的肩膀,指间不经意地蹭到了苍白的脸颊,成零打了个颤,她迅速矮身抓住肩膀上手,试图把人摔出去。
淡红的颜色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接近月白,华想容顺着她的力道空翻,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成零立刻松手,华宫主没在意刚才的小变故,慵懒得倚在书架旁的软榻上,“内力不深,身手倒是不错。”
第四十二章:阴招
“倒茶。”
“找我来干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短暂的沉默过后,成零迟疑地问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倒茶?”
华想容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成零当然不会信这鬼话,“宫主,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找我来做什么?”
“渴了。”
他不耐烦地抬了抬下巴,语气也没之前那么好了,“快点,我只要架子最上从右数的第三个,茶具重新烫一遍,不喝没洗过的茶。”
臭毛病真多!
成零恶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句,走到了摆满陶罐的架子旁,柏木的的条框上嵌了形状不一的深红宝石,四周边框都用银包了一遍,奢侈过了头,隐隐透出一抹俗气。
她踮脚从最上一层右边第三个取下茶罐,放到了小几上,打开封盖的那一刻,成零原本以为里面是什么绝世好茶,可等她倒出来,才发现里面怎么看不过是最低等的粗茶,连茶香都不怎么浓郁。
成道子习惯饮茶,而且嘴还刁,什么白毫银针啊,龙井啊,云雾啊样样都有收藏,而且他只喝明前茶,雨前的一口不沾。
成零跟着他十几年,对这些东西多少都耳濡目染,她再次确认了一遍,发现这的确是普通至极的粗茶。
她干脆不再去揣摩,而是接着净具洗茶的功夫偷偷查看四周,成零进来的时候一路沿着弯道,的确没有看到过他,除非华想容能从地里蹦出来,这里肯定有暗门。
半刻过后,冒着热气的茶杯松到了华宫主面前。
他并未接过,而是挑眉说道:“你先喝。”
成零意思着喝了一口,“这下放心了?”
华想容起身拿过茶杯,抖开一条手帕擦了擦上缘,这才不紧不慢地饮。
“如果宫主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成零的手脚有些发软,她低着头,死死地咬着下嘴唇。
“谁准你走了,过来,别废话。”
她只好离他近了一点,但仍旧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到时候跑起来也方便。
华想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拽住她的胳膊就直接摔到了一旁的床上。
“喂,你!”
成零狼狈地从床上翻起来,接着就对上了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她呼吸微微一滞,接着移开了目光。
两人之间的贴的很近,距离隐约有些暧昧,华想容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放肆地把她打量了一遍。
“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有用。”
“什么?”成零微微眯起了眼,到了这个地步,白痴也应该知道不对劲,华想容说的话乱七八糟,自己听不懂,但未必不对。
但她很快就没了考虑的时间。
成零连忙伸手推住华想容,防止他继续往前靠。
“华宫主,不如你听我说一件事吧。”
她伸出一只手放在他面前,嘴角忽然挑起的微笑带了一丝勾人的意味。
华想容轻笑一声,“什么事?”
“三。”
“二。”
“嗯?”
“一。”
华想容忽然哼闷一声,支在成零身侧的手忽然瘫软下去,直接压在了她身上。
成零手脚并用地把他推到一边,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该死,压到伤了。
华想容伸手攀住床缘,费力地靠住,他的意识接近昏沉,整个身体都使不上力气。
“你……”
“你什么你!”
成零慢条斯理地扯开领口,悠悠地说道:“怎么样,醉梦散的滋味不错吧?”
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了这个注意,事先服下了解药,但她怕放不倒华想容,抹在茶杯上的量大了些,搞的她到现在手脚还有些发软。
华想容没料到她有这个胆子,他冷冷地看了成零一眼,运起全身的内力来压制药性。
“别后悔,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我当然知道啦。”成零脸上笑眯眯的,“一不做二不休嘛。”
她说翻脸就翻脸,一脚把华想容踹翻在了床上。
“威胁我?华宫主你最好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成零扯过一旁的丝被把华想容整个裹在里面,用掏出剩下的醉梦散一股脑地塞进了他嘴里。
“咳咳,咳咳咳!”
华想容自从当上魔宫宫主后就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他,他被里面无色的粉末呛的一个劲的咳嗽,刚聚起的内力全部流逝,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咬住舌尖,疼痛维持了清醒,他看着成零的背影,愤怒的同时还有些不解。
“喂,给我下毒难道不是更保险么?”
成零的脚步顿了顿,没好气地答道:“我是很希望你死,可要是你死了,魔宫那么多人来杀我也不好过。”
“你……站住……”
成零掏了掏耳朵,将自己的领口扯的更开一些,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华想容无力地倒在床上,闭上眼说道:“诶,看够了吧?”
成零双手紧紧地攥住领口,眼睛发红带着一丝泪光,她面色潮红娇羞地下头,对守在外面的人小声说道:“宫主吩咐说打些热水来,他要准备沐浴。”
哑人并未起疑,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她迅速地跑到第八层,那里已经无人看守,她拿走那具修罗面具,离开了九层塔
“小林霖,你快看快看。”
沈湾拽过林霖,惊讶地说道:“你快看,那是媚儿对吧?”
林霖潦草地抬头看了一眼,答道:“不知道。”
“无聊,你敷衍我。”
“沈湾,我看你才无聊。”林霖抽回自己的胳膊,“我们跟她相处的时间除了出任务根本就不打照面,我怎么可能会熟悉她到光一个背影就认出她来?”
“啊,这倒是。”
“还有,你要是再敢我名字前加一个小字,我让墨阁毒哑你。”
“哎呦,别生气嘛,我已经在尽量在改了啊小林霖。”
沈湾仍旧没有改过自新的自觉,他把双手拢在嘴边,喊道:“媚儿!”
第四十三章:出逃失败
成零侧身,以这个称呼来看,她暴露的消息穿的并不彻底。
她看着正在互相拖曳的两人有点发愣,“你们这是……”
“你再叫一声试试。”
“叫就叫。”沈湾一脸无赖,“啊,小林霖,啊,小林霖。”
林霖额头上的青筋暴跳,“闭嘴!”
“切,小家子气。”他转而看向成零,当目光移到她凌乱的领口时,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匪夷所思。
“不是吧……”
沈湾喃喃道:“你真的把宫主放倒了?。”
“对啊。”成零回答的毫无压力,反正事实也就是这样。
“厉害厉害。”
沈湾抹了把脸,恢复了镇定的神色,“那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宫主吩咐我出去为他办件事。”
林霖皱了皱眉,“宫主单独吩咐你去做的?”
“没错。”
“那么估计要去很长时间吧。”
“对,是有些长。”
长到不会再来这鬼地方了。
成零扶了扶脸上的面具,“那……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两人目送她离开,林霖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有没有发现…嗯…她似乎有些变化?”
“变化在哪啊?”
沈湾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对诶,她这次居然没有调戏你。”
“沈湾,就算我们是同僚,我对你也非常下的去手。”
林霖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手骨,“如果你想放松一下筋骨,那不妨我们去武殿好了。”
城门边。
“护法。”
站岗的人恭敬地对她行了一礼,随即好奇地问道:“您这是要出去吧,是宫主有事吩咐吗?”
“对,而且有些紧急。”
成零说道:“麻烦你们动作快点。”
她非常相信醉梦散的威力,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个哑人,如果让他通知了其他人那就全完了。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成零性急地从缝隙中闪过去,窜进了地道中。
十几米过后,成零摸索着绳子从里面爬了出来,她稍微松了口气,走到石壁前摸索起来。
她可没有火把,眼前一抹黑,只好靠着感觉到处敲敲打打。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依旧毫无头绪,害怕和焦急交错起来,心里几乎一团麻乱。
成零阴着脸,狠狠地向前锤了一拳。
“这破玩意到底怎么开啊!”
空气中忽然想起几声有规律的敲打,几秒沉寂过后,一缕光缓缓透出。
“这样开就行了。”
成零很激动。
“谢谢!”
“……”
“呃……”
虽然外面的光并不怎么明亮,但成零还是看清了身边那抹淡红色的衣角。
她长叹一声,“外面的空气真好。”
华想容附和道:“是啊。”
成零瞬间心态爆炸,“你怎么醒的?!”
“你猜?”
“谁管你。”她扒住石缝就外外冲,虽然逃走的希望很渺茫,但人生中总会遇到很多不如意的事,努力一下还是必要的是不是?
接着成零回头怒吼,“你别扒我腰封,变态!”
华想容药力刚散不久,此刻也使不上太大力气,但对付她还是绰绰有余。
他伸手在石壁上迅速拍了几下,那条缝隙随之闭合,周围顿时陷入黑暗。
他没松开成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按理说,他应该是生气才对,直接杀了她也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可这次华想容居然是想笑,他的确愤怒,却又想笑出声,这种感觉很陌生,又很新鲜。
不过,似乎也不坏……
当成零被一路拖回城门前时,城门上站岗的人很惊讶。
比他更惊讶的是眼上挨了一拳的沈湾。
他费力地睁开肿成一条缝的眼皮,愤怒地抱怨道:“小林霖,你把我眼睛打出事来了!我怎么看见宫主和媚儿了?”
“你再说?。”
林霖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去纠正了,他没好气地说道:“你没看错。”
“不是才走了么?真是小别胜新婚呐。”沈湾感叹一声,不知死活地凑了过去。
“宫主,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啊。”
华想容停住了,“我看起来心情很好?”
“对啊对啊,您打算什么时候办场宴席?”
“呵,就为了这个女人?”
“呸,我又没瞎眼。”
她没化音,直接用了自己的原声,这下沈湾和林霖都反应了过来。
林霖上前拿掉她脸上的面具,轻轻吸了口气。
“你是谁?”
“人啊。”
林霖皱起的眉几乎能夹死苍蝇,“给我好好说话。”
“你这么死板干什么?”
沈湾推开他,兴致勃勃地问道:“你叫什么?”
“等等。”
成零疑惑地问道:“你们难道不问问那位真正的护法吗?”
沈湾和林霖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无所谓。
“我们管那些干什么?”沈湾摆了摆手,“是你杀了吧?死就死了呗。”
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保持沉默,这里的人都把人命看的太过低贱了,大概除了华想容之外,死了谁都掀不起什么动静。
“把她压进地牢。”华想容冷冷地吩咐道:“找几个人给我好好地看住了。”
“是。”
华想容走时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只要成零能求他一句,他就会撤回命令,毕竟所谓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可惜华宫主停顿了那么久,也没得到什么反应,倒是沈湾大大咧咧地问道:“宫主,您反悔了?”
“我改变主意了,把她压进水牢。”
沈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向林霖求证,“不是吧,真的要把她压进水牢里吗?”
林霖耸了耸肩,对成零做了个手势,“请吧。”
成零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牢,她不禁问道:“水牢是个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沈湾摇了摇头,有些同情地说道:“到了那里之后,你就知道地牢有多么好了。”
“其实听名字我就不怎么喜欢。”成零叹了口气,“里面黑么?”
“不黑。”
沈湾跟她自来熟地聊了起来,“点着灯呢,不过里面的水很凉,也有蛇。”
“哦。”成零点了点头,“那有毒么?”
“这个倒是不知道,不过里面的人大多是被绞死的,只有少数几个是被淹死的。”
“那大概长的蛮大了。”
“你要是害怕,我先给你抓出来?”
她礼貌地答道:“不用了谢谢。”
一旁的林霖:“……”
第四十四章:第四位护法
成零看着蹲在水池边的背影,摊了摊手,“位满了。”
“不可能,今天应该没人进水牢才对。”
林霖上前去查看,诧异地对人说道:“墨阁,你怎么在这?”
背对这他们的人影这才转过身,一眼扫过后又重新将目光放在水池上,“噢,麻烦等一下,我需要一点时间,一会儿你再进去吧。”
成零意识到他是在对自己说话,她看着那头鸡窝毛连忙说道:“没事,你愿意待多久都成。”
“你们谦让个什么劲?”林霖扶额道:“你又是在这里做什么?”
“别吵。”
墨阁聚精会神,挥了挥手意示他走远点,“你会把那些小家伙吓跑的。”
沈湾说道:“我知道了,墨阁你该不会是想抓鱼吧?”
“你脑子不清醒吗?”林霖简直受够了,他朝沈湾咆哮道:“这里面只有蛇!”
一条白影从寂静的水池中一蹿而过,墨阁眼神终于定住,他忽然跳进水中扭住了那条白影。
“嘶——”
一条长八尺有余的白蛇从水中露出,危险地吐着蛇芯子,它死死地把墨阁缠住,带着他往水里游去。
“你疯了吗?!”林霖简直肝胆俱裂,他少见地咒骂了一声,随即也跳进水中。
沈湾脸上一变,也跟着跳进水里,成零有些傻眼,考虑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跑路得了。
随着一声水花溅起的声音,林霖露出头来,他一手托着墨阁,一边面色难看地把半死不活的白蛇丢了上去。
沈湾则把精疲力竭的林霖推上去,对墨阁抱怨道:“小墨阁,你没内力诶。”
“抓蛇要什么内力。”
墨阁淡定地去看那条白蛇,满意地笑了笑。
“茆白一钱,桐岩三钱,竖蓟半钱,八丈二钱,蛇毒……”
林霖用力地攥干衣服上的水,冲自言自语的墨阁愤怒地喊道:“你总有一天能把自己作死!”
成零看着不为所动的墨阁,忽然灵光一闪。
“长青四钱,半訇一钱,紫蔟一钱……”
剩下的话她没说,但这已经足够把墨阁的兴趣从白蛇身上引到成零身上了。
“继续说。”
“继续说什么?”林霖沉着脸说道:“宫主之令,要将此人押入水牢。”
“这不就是水牢么。”墨阁挠了挠湿漉漉的头发,“没说非要把人丢进蛇池里吧?”
林霖一时语塞,他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终只是狠狠地甩了下袖袍,离开水牢。
“少见地生气了啊……”
墨阁摸了摸下巴,对同样要走的沈湾说道:“帮忙把门关上,她要是跑我拦不住的。”
“小心一点,她蛮厉害的哦。”
声音逐渐远离,墨阁把额前的湿发拨到一旁,从怀中拿出一把小刀沿着蛇头划开了柔韧的蛇皮。
成零这才看清了他的正脸,眉锋笔直,裸露在外皮肤有些不正常的青白,那双眼睛却总是垂着,不与她直视,五官与一个人长的很像。
“林霖是我哥。”
墨阁察觉了她的视线,手下的动作没停,那条白蛇已经死了个彻底,他叹了口气,“又是没毒的。”
“你跟你哥的姓不一样诶。”
“入魔宫后,我们把原本的名字都丢弃了,现在的是宫主赐的。”
他慢吞吞地说道:“你用我救了你一命,总该说点让我想听的吧?”
“那几味药与蛇毒虽能制成毒药,但解起来并不太难,至人于死地需要的时间也多。”
成零继续说道:“你可以试试把八丈换为尺前。”
他摇了摇头,“换成尺前毒就太烈了。”
成零有些奇怪,“对你来说,难道不是毒性越毒的越好么?”
“别误会,这不是用来杀人的,而且我不喜欢杀人。”
“可你不动手就会有人死。”她轻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第四位护法吧,你制出来的东西可比用刀子杀人要多。”
墨阁没否认,只是抬起眼睛看着她笑了。
成零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垂着眼了,他眼睛,只有一只。
“原本这里也是有眼睛的。”墨阁指着空洞的眼眶盯着她说道:“可它的颜色不对,只要有人看到,就会认为我是妖怪,是不详的征兆,最后它被挖掉了。”
“很疼,不过后来他们也得到了相应的惩罚。”
他将白蛇丢进水池,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想要条有毒的,你能抓给我么?太勉强就算了。”
成零轻轻呼了口气,走到水池旁问道:“死的可以吗?”
“都行。”
她把一瓶丹药的边缘敲碎,将里面的小红丸全部洒了里面,丹药遇水即融,半柱香的时间过后,水池里飘上了大量死蛇的尸体。
“没想到还可以用这种办法。”墨阁捡了一条花花绿绿的,“不过被宫主看到的话你就惨了。”
“你慢慢挑吧。”
她随意地找了处地方躺下,抬起手腕搭在了眼睛上。
成零从来没感觉这么累过,除了身体,连心上也莫名压抑,她原本对于是非黑白的判断很简单,现在却有些晃动。
包括她在内,所有人都会认为魔宫人十恶不赦,罪大恶极,成零亲眼见证数百人的死亡,她没法对华想容产生好感,但当她对上那只空洞的眼睛,心里却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如果不是光太刺目,又怎么会存在影子。
“找到了。”
墨阁回头看她:“你在哭么?”
“没有。”
她拿开手,眼里除了迷茫,还有一份不明的情愫。
“我在想一个人。”
第四十五章:虎符
夜国,浮泽之巅。
一道修长的身影慢慢步入宏伟的朝堂,现在离上朝的时间还差了几个时辰,威严的游龙缠绕在朱红的梁顶,冷冷地注视着来人。
来者并未过多停留,他一路步过汉白玉铺就的地面,来到了当朝夜明帝的寝宫。
在外守着的老太监毫无察觉,他砸了砸嘴,依旧睡香甜。
平缓的步子停顿了一瞬,接着踏入了寝宫内。
里面的布置并不像一个帝王该住的地方,窗上贴着许多已经褪色的白窗花,墙上挂着一副黄皱的画,四周都仔细地用名贵的木料裱了起来,画上绘的是一对男女,笔迹笨拙,却很认真。
白皙的指尖小心地触碰,无论是这副可笑的画还是幼稚的窗花,都与四周沉寂威严的布置格格不入,但却藏着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推开书房的门,模糊的记忆与这里的环境重叠,在青玉所制的镇纸石里,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炎夏将过,日出前微冷的空气吹来,守在门口的老太监被冻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呆呆地看着身边墨色的衣袍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激动,“陛下,您从栖凰宫回来了。”
“是我。”
“太……太子殿下!”
老太监有些费力地站了起来,却很高兴,“您终于回来了。”
“你以后尽管回房去睡即可。”秦风淡淡说道:“守着也没什么意义。”
“老奴到底是老了,做什么事也力不从心。”老太监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他刚准备再说什么,就撇见了从秦风手中垂下来的穗子。
那束穗子分成金黑两色,互不染,乍看之下没什么特别的,老太监的混浊的眼睛却瞪大了。
“殿……殿下,你拿了陛下的什么?”
秦风无所谓地摊开手给他看,通体莹白的虎符静静躺在他手心里。
“您……您怎么能拿这个。”老太监急的额上都冒了汗珠,“快放回去罢,我给瞒着。”
秦风无奈地笑了笑,绕过他继续向前走。
“殿下,虎符真的不能拿啊!”
呼声被他抛在脑后,出了殿门还没走几步,就被潜伏在四周的暗卫拦住了。
老太监出来时跑上气不接下气,看到眼前的一幕更焦心了。
“殿下。”为首的暗卫走近几步,低声说道:“您带什么走卑职都管不着,唯独这个不行。”
秦风轻笑一声,“好啊。”
暗卫没料到这么简单就让秦风松了口,可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听到秦风说道。
“虎符不能拿,国玺也一样。”
“殿下,还请你别为难卑职。”
“本宫没为难你,国玺和虎符我必须要拿走一个,你可以帮本宫做个选择。”
暗卫之间互相对视一眼,进行了短暂的沟通,彼此都心知肚明,除了他们的统领叶起,没有人能拦的下太子,但他们效忠之人是夜明帝,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虎符被拿走。
就在他们准备群攻时,为首的暗卫忽然被老太监狠狠地抽了一拂尘,“大胆,还不快退下!”
“宁伯……”面对这个老人,暗卫有些无可奈何。
秦风此时早已走远,他远远地挥了挥手中的虎符,毫无诚意地说道:“本宫会还的。”
城外,铿锵有力的喊声响彻天际,白曜卸下肩上的负重,接过递来的毛巾草草地擦了几下。
“白将军!”
一个小兵从远处跑来,站直身子说道:“外面来了一个忽然来了一个男人,他要求见您。”
“谁?”
“不清楚,身上没穿官服,您要见吗?”
“赶出去。”
白曜皱了下眉,神色锐利地说道:“以后这种事不必通知我。”
“真的?左将军,见你一面可真难。”
小兵回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喊。
“不好了,有人闯进去了!”
“赶快通知其他人!”
“有刺客!”
“男的女的?”
一个比一个喊的乱,秦风笑着看向白曜越来越黑的脸色,“怎么,这是新兵?”
“就说是我下的命令,让他们整队后围着后山跑二十圈。”
“是!”
等小兵跑远后,白曜对秦风行了一礼,“殿下上次可是让微臣好找。”
“那只是个意外,先略过,我现在需要一些人。”
“这里面的您借多少都随意。”
“别说笑了,他们现在能杀死人么?”
白曜一丝不苟地说道:“不能,但殿下,我也不会借兵给……”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那张冷的像冰块一样的脸上出现少许裂痕,“虎符?”
“调你的人来,一万足已。”
秦风手里既然有虎符,白曜就没有不听的道理,不过他还是多少有些奇怪,太子和陛下之间的关系一向不和,这虎符让他起了一丝疑心。“殿下,这不是假的吧。”
“当然不是。”
…………
魔宫水牢。
几日以来,成零在这里住的还算悠闲,每日三餐都定时有人来送,无聊的时候还能跟墨阁聊聊天解解闷。
从他嘴里,成零也得知了一些关于魔宫零碎的信息,但墨阁鬼的很,只要她的问题稍微触及核心,他就立刻闭嘴不言。
“你觉得这个方子里这处用艾枯好还是明枝草好?”
成零凑上去看了一眼,“明枝草吧。”
“可是我认为艾枯还好一些。”
“那就艾枯。”
成零懒得和他争辩,像这种问题一开始的时候两人还会吵上几句,但后来成零就不跟他吵了,因为墨阁是个药痴。
如果你反驳他,他能找出一大堆理由来给你听,讲多久都不厌其烦,到最后逼的你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青木,你不如加入魔宫好了。”
“我不要。”
“是么,真可惜。”
墨阁吹干纸上的墨汁,“你是我在这里面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
那是当然了,成零在心里说:你要是去问别人如何将雄黄朱砂混合提炼,并且能在多长时间内弄死人他们也不知道啊。
水牢的门忽然被打开,走进来的林霖神色凝重,“宫主下令,我们现在需要撤离。”
“怎么了?”
“位置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