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尊卑,贵贱
林轩脸色一变,伸手便要去擒成零,秦风抬手化解林轩的攻势,让他再不能前进一步。
“殿下!”
秦风竖指贴在唇上,意示他闭嘴。林欣儿被吓的面色发白,拼命抓挠着成零的手,大叫道:“哥!太子哥哥,快拉开这个疯女人,快救我!”
秦风走到两人之间,伸手按住了成零死拽不放的手,林欣儿顿时感动无比,看来她的太子哥哥是还记得她的。
“你想怎样?”秦风对成零说道。
“道歉。”成零的声音带着冰冷,脸上也面无表情。
秦风第一次听到她用那种语气说话,连那双原本乌黑温润的眸子里也像淬了霜。
“那么,林小姐。机会,就看你把不把握了。”
一两秒过后,林欣儿哆嗦着嘴唇,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风。
她忽然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我可是林公府的小姐,我们家世代为官地位崇高,凭什么要我去给一个低等卑微的婢女道歉!”
她这一通发泄过后,眼神通红,活像个疯子,静默过后,成零却忽然松开了手。
“你说的对。”她慢慢开口。
“你告诉我,这有的改吗。”
“成零!”秦风唤了她一声,她却恍然未闻。
“尊卑贵贱,有的改吗?”成零后退几步,又忽然笑了。
“所以说,我有时候真讨厌老天爷,都是人啊,生下来为什么会差这么多,莫非是上辈子造太多孽了?”
“出去。”秦风低声说着,语气森严。
林轩扯住林欣儿退了出去,几个婢女也慌忙走了,林欣儿从害怕中缓过神来,又开始不依不饶地说道:“那个低贱的婢女……”
啪----
一记耳光狠狠地甩到了林欣儿的脸上,把她剩余的话尽数封在了嘴里。
颤抖的指尖抚上肿胀的脸颊,林欣儿抬头惊慌地看着林轩放下的巴掌,嗫嚅道:“哥……”
“尊卑贵贱,尊卑贵贱。”林轩脸色阴沉,咬着牙反反复复地念了好几遍。
“真是宠坏你了,当初林家祖宗平民起身,你倒是来说说,这是尊贵,还是卑贱?”
“哥,我只是一时气不过。”林欣儿见林轩动了真怒,昳丽的脸庞变得苍白。
“林欣儿,你最好给我记住,不要再去消磨太子对你最后的忍耐,那位,从来不是宽容的人。”
“哥,可是,可是……”林欣儿攥起拳,某个字眼在她嘴里盘旋着,却无法说出口。
林轩冷笑一声,弯腰平视着他这位蠢妹妹,“别妄想,尊贵卑贱呐,以你的身份,莫非可以比拟那位准太子妃么?”
他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其余的三个丫鬟大气也不敢出。
见林轩走远后,琴思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奴婢扶您回房休息吧。”
林欣儿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之色,“我们走!”
日已西沉,皎月东升。
成零躺在清竹阁的阁顶上,望着漫天的星河发呆。
只是短短的一天,她忽然生了离开这里,回到成道子身边的念头。
虽然那个家里没有柔软舒适的被褥,也没有松软可口的点心,可她还是想回去。
那里没人会说她无父无母,也不会说她身份低贱。
一道玄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到她身旁,秦风俯下身子,墨色的头发从他肩头滑落,在成零的脸颊上轻轻扫动,有些微痒。
“怎么,哭了?”
这句话并没有戏谑的意味在里面,语气很平淡,却又夹了些安慰人的意思。
不像秦风说的话,反而像成道子。
成零抽了抽鼻子,低声说道:“我没有啊,只是有点难受,一会就好了。”
她听着耳边轻微的声响,秦风在她身边躺下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成零能清楚地听到身边人轻微的呼吸声。
“你为什么松手了?”
“什么?”
“我以为你会去打她呢。”秦风淡淡地说道:“连事后怎么应付林轩我都想好了。”
他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成零越发来了气,她气鼓鼓地背过身去,闷声说道:“你都按住我的手了,我还怎么打她?”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引的她更加恼怒,“你笑什么!”
“小成子,你就感觉不到疼么?”
秦风无奈地说道:“你就由着别人去挠你,血印子一条条的,不疼么?”
成零一愣,手背当然是疼的,破皮的地方还有些红肿,不过就算再红,也赶不上她此刻发烫的脸。
原来,他当时是这个意思啊。
冤枉了别人总归愧疚,成零悄悄转过身,没想到秦风正朝她那面侧躺着,两人的眼睛忽然间对上了。
吓的她立刻铁板般地平躺好,脑子里的话也全忘了,乌黑的眼睛一个劲地盯着天上的星星。
过了许久,她忽然问道:“太子殿下,你接下来要回京城吗?”
“回京城干什么,不回。”
成零一噎,不敢置信地问道:“你难道不回家吗?”
秦风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却有些薄凉,“家?本宫的下一步计划可是要离开夜国。”
“可你不是太子吗?”她着实被秦风这种想法给惊呆了。
“我是啊,所以说,你愿不愿意继续跟本宫走。”秦风偏过头去看她,眼底幽深。
“师父说跟着你就能找到我的家人,当然跟着你了。”成零说着,慢慢地打了个哈欠。
“去睡吧。”
“那你呢?”
“我再稍微待一会。”
成零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沾的灰尘,小声说道:“那我给你留着门了。”
说罢,她足尖轻点,灵巧地落了地。
秦风依旧望着天空,眼神却有些空洞,“出来。”
鬼魅般的暗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屋顶,身形削瘦的男人屈膝向他行礼,“殿下。”
“我已经答应了那件事,怎么,老家伙派你来监视我?”
“我只是奉命保护殿下的安危。”
秦风嗤笑一声,“安危?说的倒是好听。”
暗影低头不语。
“罢了,调动你的人,我要你去查一件事。”秦风起身,一阵狂风忽然刮起,吹动的衣袍猎猎作响,模糊了他的话语。
“卑职领命。”
第十七章:前往践国
昨夜刚下了场雨,青色的岩砖上还有些湿漉,嫩草的轻香带着泥土的气息,渐渐消散在笼罩的薄雾中。
成零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从柔软的蚕丝褥上爬了起来。
果然,没人打扰的觉睡的最舒服了。
淡淡的清香从外面飘来,她忍不住嗅了嗅,“什么味道,好香好香。”
她利落地穿好衣服,抓起挂在床头的发带随便绑了个马尾便走了出去。
正舀着荷叶粥的秦风掀起眼皮,摇着头说道:小成子,当初真不能怪本宫看错了你的性别,你瞧你这样,说是个女子,有人敢信?
成零坐在他身边的圆凳上,瞧了瞧自己的青衫,又紧了紧自己的马尾辫,认真地说道:“我感觉挺好的啊,而且我师父说,内在美,才是真正的美!”
“是了,你感觉。”说着,他拿过另一只瓷碗,用长柄勺舀了另一碗荷叶粥。
成零看着那如白瓷般细腻的修长手指,脑子忽然开始幻想着成道子做的白玉鸡爪。
秦风看着她那小表情忽然一阵恶寒,他把碗推到成零面前,催促道:“快吃,吃完我们就走了。”
“走了,去哪?”成零捧着碗喝粥,傻乎乎地问道。
“践国。”
“贱国?”
“嗯。”
林府门外。
“殿下,马匹已经准备好了但您真的不需要侍卫么?”林轩忧虑道:“况且回京的路途遥远,难免会遭遇歹人。”
“算了吧,带上这些人,到最后本宫还要保护他们。”
夜时婉儿从婢女的手中取过一个包裹,递给成零柔声道:“里面我放了些吃食,还有些衣物,路上小心。”
“谢谢夫人。”成零接过包裹,心中不禁有些温暖。
“好了,走吧。”
成零挥了挥手,拽紧缰绳,白马嘶鸣一声跟上了秦风的马,夜时婉儿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舒心地笑了。
“没想到,夫人对那个成零,倒是好的很。”
林轩悠悠地叹了口气,长臂一伸,将自家夫人揽入怀中。
“你这又是在吃哪门子醋?”夜时婉儿轻笑着点了一下自家夫君的额头。
“从我第一眼看见这孩子,忽然间就想起了……,可能是年龄相仿的缘故,也算是…缘分吧。”
夜时婉儿温柔的眸子里泛起朦胧的悲伤,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淡去。
“前面的人站住!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土匪头两眼惊喜地看着面前俩个骑马的小白脸,忍不住在心中狂笑,要知道,他们黑熊帮已经整整有一个月没开张过了,这次必须狠狠宰他们一顿!
想到这,宋逵挥了挥手,身后的一众小喽喽立刻挥舞着兵器把两人层层包围,确定胜利在望后,他又继续凶狠地说道:“要是拿不出钱来,哼哼哼,那就别怪老子……”
“管杀不管埋!”
秦风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小成子,你很懂嘛。”
成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之前师父带我下山历练的时候,也碰到过土匪。”
“没想到居然是同道中人!”宋逵大惊,现如今他的黑熊帮只不过是一个小帮派,若是对面也菜就直接干,可万一是个不好惹的怎么办?
他摸不清对方的数路,打了个手势让手下退后不要轻举妄动,高声喊道:“冒犯冒犯,不知兄弟是哪个帮派,老大又是谁?”
“问你呢。”秦风轻笑着说道:“大当家,我们哪个帮派啊?”
“这种时候了你还戏弄我,太子殿下啊,你打不打得过他们啊?”
成零小声说着,开始在心中预算自己能一打几。
“我们,是睡觉帮的人!”
秦风轻踢马腹,上前几步说道:“这位是我们帮派的少主,做梦。”
“水叫帮?左蒙?”
宋逵愣了愣,向一旁的手下问道:“听说过吗?”
“回老大,好像没有。”
秦风折扇一收,唉声叹气道:“帮主可能没有听说过我们这个帮派,也是,前不久我们帮刚被官兵抄了底,876个人只有我跟少主逃了出来,是吧少主。”
幸亏成零带着帷帽,她咳嗽两声粗化了声音,“对,就是他说的那样。”
“哎,那狗官真是天杀的。”宋逵稍微同情了对方一下,毕竟是同行,但是钱还是要赚的。确定对方没有威胁力后,他刚要指挥将两人抓起来。
秦风又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是所幸我们帮主与魔宫尚有些交情,此刻我们正要去投奔他们呢。”
听罢后,宋逵狰狞的笑脸光速变为讨好,“这,这可不得了,没想到两位居然能去魔宫,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是啊。”秦风笑了笑,和蔼地问道:“现在,帮主能放我们过去了吗?”
“当然,当然。”宋逵一边说着,一遍指挥喽喽们让路。
手下的人不情愿,不甘地问道:“头儿,你这样不就让煮熟的鸭子给飞了吗!”
“你懂个屁!”
宋逵往他脑门上狠狠地锤了一拳,转而热切对秦风说道:“那就祝兄弟一路顺风,还有就是,就是我们黑熊派啊,一直很敬仰魔宫啊!就是没机会见到过他们那些人,还希望老哥你能够为我这黑熊派多美言两句,让我们这些人,也为魔宫效力啊,哈哈哈!”
“这个啊,我自然会尽力试试。”
秦风重新甩开折扇,微微一笑道:“但是呢,相信帮主也懂道上的规矩,这要是少了些什么,难办,难办啊。”
“应该的,应该的!”宋逵嘿嘿一笑,从腰间扯下一个蛇皮袋子,他咬牙往秦风马背上一丢,心顿时都在滴血。
“这就好办多了。”秦风对成零略一欠身,自然地说道:“少主,我们继续赶路吧。”
“噗,咳咳,好。”
看着两人离开关山谷后,小喽喽不解地问道:“老大,魔宫是个什么帮派,比旋风帮还厉害吗?”
“呸,那帮孙子跟武林最大的邪恶势力能比吗,能比吗?能比吗!”
宋逵恶狠狠地说道:“等老子加入魔宫之后,老子就要让黑风那丫哭着来求我!”
第十八章:通敌叛国?
经过两天的路途过后,践国也终于到了。
成零看着朱红的城门和高耸的城墙感叹道:“原来,这里就是贱国啊。”
“挺垃圾吧。”秦风从袖中拿出两块木牌,扔给她一块,低声说道:“下马,过去时把你那块木牌给士兵看。”
“青木?”成零粗略地扫了一眼牌子,还想再细看时,守门的不耐烦地说道:“快点,磨磨唧唧的干嘛呢?”
她连忙将牌子递过去,士兵确认无误后还了回去,“下一个。”
秦风过来后,成零好奇地去看了看他的牌子,上面赫然刻着苏白二字。
“这是什么东西?”
“践国的通行证。”秦风将木牌随手往衣中一放,懒散地说道:“叫人伪造的,可不要弄丢了。”
“哦。”成零慎重地把木牌放好,牵着马兴致勃勃地在大街上左瞧右看,这可是她第一次离开夜国到别的国家。
“那,太……”
“叫我先生。”秦风打断她,道:“记住了,我现在的名字叫苏白,身份是一名贡士。”
成零撇了撇嘴,“好吧贡士先生,你来这里不会是只顾着玩的吧?”
“当然不是了。”
“那还有什么?”
“猜猜看。”
秦风在一家客栈前停下,拿了点银两给小厮,吩咐他照顾那两匹马,小厮兴高采烈地借过钱,大声朝里面吆喝一声,“客人来喽!”
接着,便有一位笑意盈盈的姑娘出来迎接,声音甜润地说道:“两位里面请,公子要几间房?”
秦风拿出一锭银子,“两间上房,住住几日暂且说不准。”
小月看着面前的男子忍不住出了神,愣愣地点头道:“好。”
“对了,还请派人其中的一间派人彻底打扫一遍,被褥换掉,铺上新的,桌椅板凳外加浴桶也是。”秦风顿了顿,接着说道:“钱不是问题。”
“好……”
相较于小月的呆滞,成零表现的不惊不慌,反正此人干过的奇葩事多了,小月引着他们去了三楼,将相邻的两间屋子安排给了他们。
“公子可以与您的妹妹在右边那间稍作休息,左边那间一会我们会按您的吩咐处理好。”
说完,她恋恋不舍地看了秦风一眼,鼓起勇气问道:“公子,小女能否请教贵姓?”
“免贵姓苏。”秦风端着一张笑脸关上了门。
小月激动地下了楼,暗自握起了拳头,难得遇见那么俊美的男人,这次一定得好好把握,争取一举拿下!
成零冥思苦想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忍不住向秦风问道:“我猜不出,你还是告诉我得了。”
“好吧,我打算在这里考个状元。”
“什么?!”成零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你为什么要去考践国状元,你可是夜国……”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一根略带冰凉的手指便贴上了她的唇,成零瞪大眼睛看着秦风,一脸的你干什么。
“嘘。”
成零一下子紧张起来,全身处于戒备状态,她轻声问道:“隔墙有耳?”
“还不至于。”秦风撤回手,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涟漪,他选择性地忽略掉,道:“只是在这里,记得别叫我太子。”
“好,但是践国是夜国的附属国不是么,你干嘛不光明正大的来的?”
“就那么想知道?”
“当然了!”成零气鼓鼓地说道:“拜托,本姑娘是不忍心你自己一个人才跟着你的,你总不能什么都不跟我说吧。”
“好,那我就跟你说说。”
成零看着秦风一脸好说话的样子有点意外,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她忍不住催促道:“快说快说。”
“因为,我这次来践国,是为了给这儿的践王出招攻打夜国的。”
成零呆了一会,似乎没听明白,好一会她才跳起来指着秦风,面色雪白地惨叫道:“你……你说什么?!”
秦风欣赏着她这幅模样,不急不慢地说道“我已经说过了。”
“秦…秦风啊。”成零用力地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地说道:“俗…俗话说的好,我听人家说父子没有隔…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床尾和之类的,你肯定是在跟我开玩笑是吧哈哈哈。”
“哈哈哈,没有。”秦风支着脸颊,漫不经心地笑道:“我还真想这么做。”
“……”
“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我可以走吗?”
“不行。”
成零颓丧地说道:“没想到,我这辈子,居然能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多棒,说不定有的人两辈子都冠不上这个罪名。”
“棒你个大头鬼啊。”成零吸了吸鼻子走到桌边拿起一张纸,毛笔沾了墨后便开始在上面涂涂写写。
“哇,小成子你要揭发我?”
“我才懒地咧!”成零瞪了他一样,“我这是在交代遗产给我师父,遗产!你懂不懂啊?”
“遗产?”
秦风来了兴趣,“有什么,念给我听听。”
“呜呜呜,可怜了我藏在床头底下的小人书,我还没看完,太阳一照会闪闪发光手镯,漂亮的泥娃娃和小白马,还有一大摞的皮影人啊!”
“行了行了。”秦风听的头疼,“这就是你的遗产,打算继承给成老头?”
成零凶狠地答道:“难道我要继承给你么?”
话音刚落,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小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您的房间都按要求整理好了。”
秦风站起身,摇着头边走边说道:“小木子,你这以后,怕是会被人骗到渣都不剩。”
成零愣愣地看着他离开关门,咬了咬牙,捏起拳狠狠地锤到了酸枣木的桌上,茶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凉水四溅。
“你居然耍我!”
小月羞涩地替秦风拉开门,娇声说道:“公子,你看,都按您的要求来的。”说着,一双眼睛不住地瞧着他,眉目含春。
人倒挺美,可惜秦风却没兴趣,含糊地应了几声后,门便砰地一声合上了。
小月委屈地站了一会,房门又忽然拉开一条细缝,她还来不及高兴,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出来丢了一锭银子后,接着便匆匆合上了。
小月:“……”
第十九章:花灯
夏时的天总是暗的晚,绯红的晚霞悬挂在天边,像是烧了红莲般的业火。
“找到了么?”
秦风立在窗前,手执软布细细擦拭着无尘的刀身,冷灰色的刀面里映着一双漆黑的凤眸,寒意刺骨。
“回殿下,那段时间正值夜国动乱,事情并不好查。”
暗影跪在他身后,高贵的头颅深深地低着,声音丝毫没有半分感情,上天创造他时,似乎忘记了给予灵魂。
“不,好,查。”
尊贵的太子轻声念了一遍,旋即笑了,他转过身,忽然又扯到了另外一件事,“那件东西准备好了么?”
“是。”
“很好,退下吧。”
“卑职告退。”
秦风拿起暗影留在桌上的檀木盒子,掀开看了一眼,很精巧的东西,惟妙惟肖,巧夺天工。
只是寻常人看了,怕是要叫出声。
那是一张人皮面具。
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外加着少女故意变的古怪却依旧清澈的嗓音。
“苏~先~生~”
秦风失笑,把手中的东西放好,慢悠悠地去开了门,一道枫红色的身影夺目地抢占了他的全部视线,他不禁愣住了。
成零褪去了平时穿着的青衫,换了一身枫红色的绛纱月华裙。
她显然并不经常穿这种裙子,白色的绦带被她系的乱糟糟,及腰的青丝也不会绾,而是分成三股编了起来,尾部用发带扎了起来,自然垂在身前。
她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提着裙身,乌黑的眼睛中充满了神采,双眉修长,小挺的鼻梁下的嘴唇微薄,枫红的长裙映的她的脸庞越发润白,竟显的楚楚动人起来。
“怎么,很奇怪吗?”成零不自然地拽了拽绦带,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这个,是那位夫人给的。”
“成零。”
忽然听到秦风这么正经地叫法,她竟然少有地局促起来,忽闪的眼睛在暗淡的光线中却显得依旧有神。
“你是蠢吗?”
暧昧的气息瞬间破散,成零顿时气的就要张口骂人,秦风却一把把她拉进房间,解开她带子上的死扣重新打结。
在暗淡的光里,他平时散漫的面孔似乎了认真起来。
修长的手指在白色的绦带中穿梭着,生出一种别样的美感。
“好了。”
成零摸了摸鼻尖,也忘了自己之前是想骂人的。
“来找我干什么?”
“去外面逛着玩啊,我刚才从窗户往外看,整条街上全挂了灯笼呢。”
“好啊。”秦风爽快地点了点头,“那走吧。”
“答应的这么快?”
成零连忙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正在收拾桌子的小月急忙迎上来,伸手捋了捋鬓角的碎发,羞答答地开口道:“公子好。”
秦风眉头一皱,道:“姑娘,是我给的钱还不够么?”
“什么?”
“什么钱?”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小月下意识地往秦风身后一看,大惊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成零莫名其妙,“我是今天下午跟苏先生一块来的,你不记得了?”
随着一声轻响,又是一锭银子落到了柜台的桌子上。
“这样该是够了。”秦风扯过成零出了客栈,留下一脸哀怨的小月在原地嫉妒地咬着手帕。
“秦...呸,苏先生,到底什么钱啊?”成零明显很注重钱这个字眼,皱着眉问道:“你一共已经给了两锭银子了哎!”
“谁知道,花土匪的钱你心疼什么?”秦风不怎么关心这个问题。
今天晚上这里明显是在过节的样子,街上的人们脸上都挂着笑,成群的小孩子提溜着灯笼在人群中蹿来蹿去,银铃般的笑挤满了每个角落。
成零兴奋地左看右看,路边的一个小贩朝她喊道:“姑娘,今天花灯节,怎么能不买个灯笼呢,一年一次,买个讨彩头吧!”
“花灯节啊。”她瞧着灯笼扎的漂亮,便忍不住凑过去问道:“多少钱一个?”
“便宜!小点的两文钱,大些的四文,您瞧,这里还有河灯,三文钱一个!”
成零蹲下看着那些花灯,欢喜地挑了一个荷花灯,两只河灯。
“呐,给你钱。”
“好嘞,姑娘慢走啊。”
成零拎着花灯返回秦风身边,将一只河灯放到了他手里。
“你喜欢就罢了,我要这个做什么。”
“许愿呀!”成零在他面前晃了晃小贩赠给她的碳条,眉眼弯弯。
秦风不以为然:“没想到你居然还信这些。”
穿过繁闹的灯街后,一条宽阔的河流在两岸的绿荫下静静流淌,长长的拱桥上挤满了人,各式各样的河灯载着明亮灯芯和红纸条,静静地顺水飘荡。
“就是在这放,快来。”
成零拉住身边人的袖子,不由分说地将其带到河边。
一道温润无奈的声音随之响起,“姑娘,你是?”
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慌忙松了手。
面前的男子头戴玉冠,身着青袍,端的是润泽如玉,儒雅斯文。
秦风沉着脸几步走过来,不动声色地将两人隔开。
“这也能分错,真是有够蠢。”
“我又没看仔细。”成零小声嘀咕着,对一身书生气的男子说道:“抱歉抱歉,一时恍了神。”
“这怎么能怪姑娘?”
男子一笑,神态自然地说道:“在下舜宴,敢问姑娘芳名?”
“名字就不必问了吧。”
秦风冷冷地截断话,毫不客气地说道:“莫非你还有其他什么事?”
“先生啊……”
成零尴尬地拽了拽秦风的袖子,努力地找着新的话题,“我们不是要放河灯吗。”
“河灯?”舜宴走到河边,蹲下怀念地说道:“在下好像也有许久没有放过下,姑娘一块来放如何?”
秦风瞬间想把如此不要脸皮的人踹下河。
“这,随便你吧。”
成零拉着他离舜宴远了些,摘下上面的红纸,用手垫着细心地写了两趟字,接着把碳条递给秦风。
“喏,该你写了。”
“我没什么好写的。”秦风伸手便要将他那盏花灯放入河中。
成零连忙夺过,一脸坚持,“说不定真的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你试试看啊。”
“我的愿望?”他薄凉地笑了,眼中忽然掀起滔天的恨,也夹杂了几分迷茫的悲,只是掩饰的极好,教人丝毫看不出。
“就这样吧。”他拿过花灯,毫无留恋地松了手。
水花的声音响起,一盏没有愿望的灯,渐渐飘远。
第二十章:梦
“为什么这张桌子上没有辣椒油?”
成零沮丧地舀着碗里的猪肉白菜馅的馄饨,一脸不情愿。
“早膳你要什么辣椒油?”秦风说着,稍微往碗里加了些醋和糖。
“你干嘛要加那些。”
成零托着下巴,她顿了顿,接下来的话没忍心说出口。
“别剥夺我吃饭时的乐趣。”秦风慢条斯理的又加了几滴香油。
一瓶辣椒油忽然降临到成零面前,她连忙高兴地往里面倒了小半瓶,完全不顾老板娘要杀人的目光。
秦风语气不善地开口道:“怎么是你?”
“缘分,我们之间果然有缘分。”
舜宴大大方方地落座,手中的羽扇轻摇,热情地开口道:“没想到两位也来吃馄饨,在下比你们先来一步,好巧好巧,方才看到你们从隔壁那间客栈出来,没想到我们还住的还是同一家。”
毕竟刚倒了人家的辣椒油,秦风默不作声,成零只好开口应付。
“原来是舜...舜...”
“在下舜宴。”
“对对,舜宴先生。”
成零回了个微笑,打算继续吃馄饨。
面前的人却不依不饶,道:“昨夜还未请教姑娘芳名,要不,现在告知在下如何呀?”
“这...不用了吧。”说罢,她偷偷地看了眼秦风,秦风却未回应她,依旧平静地用汤匙舀着碗里。
只是在成零没看到的角度,他碗里的馄饨几乎要被碾成渣了。
“那怎么行呢。”
舜宴眼睑一垂,有些委屈地说道:“我明明都告诉姑娘在下的名字了,古人云礼尚往来,姑娘这是要耍赖吗?”
“拜托,耍赖的到底是谁啊。”成零无奈地说道:“算了算了,我叫……”
“我的婢女不需要懂那些礼尚往来的道理。”
秦风的声音不大,眼尾的弧度却变得十分凌厉。
“倒是你,食不言这么简单的事也不懂么?”
舜宴一笑,丝毫没有感觉到受辱,他欢快地摇了摇羽扇,诚恳地说道:“啊,是在下失礼。”
真是个怪人。成零默默地想。
她的动作一顿,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忽然传来,勺子顿时失手坠落碗里,鲜香的汤汁四处乱飞,等她回过神来,三个人的衣服上都挂了彩。
“你怎么了?”
秦风皱着眉拿出手帕擦了擦身上的汤汁,成零那碗里加了许多的辣椒油,痕迹印在上面不好去除。
“我也不知道。”
奇怪的感觉稍纵即逝,成零疑惑地敲了敲脑袋,“莫非是咋天晚上没睡好?”
“那我们便先回去休息。”
“诶?这倒不用。”
“回去。”秦风强硬地重复了一遍,修长的手指开始敲击桌面。
成零委屈:“可是我的馄饨还没吃完。”
下一秒,她直接被拎起来走了。
“看来,应当是了。”
仍在坐着的舜宴看着两人离去,嘴角一挑,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他起身刚要离去,身后便平地炸起了惊雷一般的怒吼。
“给老娘站住!吃了东西不给钱就想跑?”
舜宴打了个哆嗦,连忙用羽扇指了指他刚才待的那张桌子,解释道:“钱我放那了。”
“谁问你那张桌了?”
魁梧的老板娘挥舞着手中的擀面杖,唾沫星子乱溅。
“你不是跟刚才那两人一伙吗,赶紧的付钱!”
“谁说我跟他们一伙的了?”
老板娘阴阳怪气地一笑,“那刚才舔着脸跟那小丫头攀谈的是鬼喽?”
他眉头一皱,神色严峻,刚要好好跟老板娘讲讲道理,还沾着面粉的擀面杖“砰”的一声便敲在了桌子上。
舜宴憋屈着拿出钱袋。
“我给我给我给……”
回到客栈后,秦风吩咐了一句不要打扰他后,便关了门。
成零只好回房无聊地躺在床上,奇怪了,明明刚睡过觉,眼皮却不知为何变得越来越重,她慢慢地阖上眼,沉入了梦乡。
另一边,秦风推开窗户,翻出去后上了屋顶。
他轻轻打了个呼哨,影子般的暗卫便闪身跪在他面前。
“知道了么。”
之前秦风叩击桌面的那几下并非无意义,而是在下达命令。
“回殿下,此人并没有任何内力,且骨根奇差。”
末了,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是个连女人都打不过的文弱书生。”
如此富有贬低意义的句子,但由他说出来,却像是吃完饭后说了句我吃饱了一样平淡无奇。
“没这么简单,这几天注意好了,若是他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秦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举动。
“解决他。”
一直低着头听命的暗影抬起了头,毫无波动的语气里终于透出一抹疑惑。
“殿下,你生气了?”
秦风一僵,语气不善地说道:“管好你分内的事。”
说罢,折身回了客栈。
四周阴暗一片,水波浮涌,在月光的照耀下映出一层银白的光辉,刹那间又支离破碎。
成零沉在水下呆呆地看着,目之所及全都是无穷无尽的水,她甚至能感觉到水流拂过脸颊清晰的触感,携卷着周围的一切不断地向下沉。
她没由来地生出一种巨大的惶恐,挣扎着不断地向上游,河面上的光辉离自己越来越远,就像是即将离去的希望。
不!
成零几乎分不出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脖子后面突然传来一阵疼痛,她已经无暇顾及,那股恐惧驱使着自己不断上游。
眼前忽然一花,那抹光辉彻底消失,四周随之陷入黑暗在,身体也渐渐倦怠下来,她抬着的手慢慢下垂在,整个人向着未知的黑暗坠落
忽然水面猛然破开,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抓住她下垂的胳膊,带着她向上游去。
破水而出的那一瞬间,成零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衣衫被湿汗浸透,手指不由自主地蜷起来,握在掌心微微发抖。
在梦里,她无论如何努力,都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隐隐约约地,又带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一只洁白的信鸽振动着双翼划过天际,转瞬间便没了踪影。
在它离开的窗户后面,儒雅斯文的书生慢慢笑了。
第二十一章:孽缘
“你,你是秦风?”
成零不可思议地围着面前的人转圈圈。
“我之前只在师父那里听说过人皮面具,没想到今天还能看到。”
“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东西。”
一张普普通通的面孔取代了秦风妖孽般的脸,若不是靠着那双微挑的凤眸,绝对是扔到大街里都找不人的那种。
俗称,大众脸。
成零却依旧兴趣不减,她兴致勃勃地问道:“这个是怎么做的?贴上去完全看不出来诶。”
“简单。”
秦风答道:“直接把别人的脸皮剥下来就好了。”
“嘁,又骗我。”成零这次完全不吃这一套,谁叫她都被秦风骗惯了。
“啧,跟你说真话还不信了。”
秦风一脸正经地说道:“在活人死掉的一个时辰之内,用刀子完整地把脸皮划下来,过程中不能带一点血肉,之后再用特殊的药材浸泡保证不腐不烂不变色,一个月后拿出来就好了。”
“说…说的跟真的一样。”
听秦风说的这么详细,再想想面前的就是一张死人脸,不害怕都有点小困难。
“爱信不信,收拾一下,要走了。”
“去哪?”
秦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进京赶考。”
残阳西入谷,朱红的宫壁颜色愈加浓重,映照在琉璃瓦上余晖渐渐暗淡。
红墙宫里万重门。
这就是不夜王朝的中心,浮极之巅。
扫把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上落着,小宫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有气无力地抱怨着。
“兰姐姐,自从我进了这皇宫里,感觉就再也没有比这儿更要冷清的地方了。”
长她几岁的宫女早就习以为常,慢慢说道:“这偌大的宫里,除了我们这些宫女侍卫,还有那些太监,就只有这的主人了,不冷清,难道还热闹?”
“这倒是……”
小宫女停下手里的活,忍不住抬头伸了个懒腰,就这一抬头的功夫,她就愣愣地瞧着雕有栖凰宫三字的华美匾额出了神。
“栖凰宫……就是皇后住的地方吧。”
“那是当然了,你莫非不知道?”
宫女接着催促道:“快些扫,不然误了时间,就等着没饭吃吧。”
“知道了姐姐。”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小宫女的眼睛仍旧没移开,她喃喃道:“要是我能住在里面该多好。”
“你才入宫几个月,怎么开始变得白日做梦了?”
宫女听着这番幼稚的话忍不住笑了,“你要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还会跟我在这里扫地?”
“我就只是说说而已嘛。”
小宫女叹了口气,眼里却掺了分不明不清的意思,“永元皇后去的那么早,皇上为什么不肯再纳妃呢。”
“嘘!”
宫女皱了皱眉,语气严厉地提醒道:“再谈这种事,仔细着你的舌头!”
“嘻嘻,姐姐莫气,我不说就是了。”
小宫女吐了吐舌头,不甚在意地说道:“这里也都扫完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一道颀长的身影逆着光缓缓靠进栖凰宫,无人知道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或者说,是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小宫女撇头好奇地看着男人,快走几步拉住了年长宫女的袖子,“姐姐,你瞧那是谁?”
宫女不耐烦地回头一看,脚下的步子瞬间定格,她头上冷汗津津,慌忙扯着小宫女跪倒在地。
“奴婢参见陛下!”
跪在地上的小宫女顿时愣了,接着又有些激动。
自从她进宫的这几个月以来,从未见过天子真容,没想到今天竟误打误撞地遇到了。
绣着暗金龙纹的墨色下摆从两人眼前一闪而过,随即进了栖凰宫。
仍旧跪在原地的两个宫女身上却渗出了冷汗,面色苍白,尤其是那个小的,连手脚都在打颤。
那句听不出喜怒的话在空气中渐渐消散。
“别在这里议论她,孤可不喜欢杀人。”
一只红烛的芯子点上了光,无声地照亮了一隅之地,烛泪缓缓地凝固在青铜台上,结成一片。
偌大的宫殿里,就只有这一只红烛点上了光,勾勒着帝王孤独的影子。
“我不是说过了么。”
靠在软榻上的男人半抬眼睑,淡声说道:“别总是来这里打扰孤。”
五十岚走到离他十步之遥的距离站住。
“臣有要事相禀。”
“哦?难得在你脸上看到些表情,那便说吧。”
“当初的那个孩子,还活着。”
帝王飘散的目光终于凝聚。
“在哪?”
“太子殿下身边,而且据殿下所言,也是她救了殿下的性命。”
“你是怎么认出她的?孤以为她早就死了。”
“太像了。”五十岚轻声说道:“虽还有些稚嫩,但她的容貌与那位夫人十分相似。”
男人毫无波澜的脸上提起了些许兴趣,修长的手指缠绕着腰间玉佩的穗子。
“有意思,有意思。国师,你不觉得这是天大的缘分么?”
五十岚静默不语,他觉得甚是荒唐。
“陛下,微臣认为,这是孽缘。”
“……也倒是”
“陛下要将此事告知时元么?”
“告诉他?告诉他做什么?”
男人漆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倒想看看,那个臭小子会如何对自己的救命恩人。”
“陛下,当年那件事,您似乎还有些在意。”
“纸么,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如果有一天包不住了,那就干脆让火烧出来。”
说罢,他忽然又怠倦地挥了挥手,“行了,你退下吧。”
五十岚对这位帝王的古怪早已习以为常,他复行一礼,转身离开了栖凰宫。
仍在殿内的男人看着明灭不定的烛光,低低地笑了。
“孽缘啊……”
第二十二章:合住一房?
“公子,您就稍微体谅体谅。”
客栈掌柜不舍地看着面前白灿灿的银子,眼睛都恨不得长上面。
“这回皇上忽然在夏时举办殿试,全国的贡士老爷全来参考,再加上那些来看热闹劲的,咱京城地儿又不算大,客栈也紧呐。”
“这么说来,是没有咯?”
掌柜强迫把自己的目光移开,道:“您给再多我也没法,真就只有一间下房了。”
见面前两位没什么动静,他就继续游说道:“其实您两位挤挤我看也行的……”
成零冷漠地把银子拿走,丝毫不顾掌柜心痛目光。
一男一女一间房。
还住?住个屁啊!
她欲要转身离去,秦风却伸手按住成零的肩膀,他下巴一抬,懒洋洋地说道:“我看行,给钱。”
成零一愣,继而有些感动,她没想到虽然这个太子平时那么恶劣,其实还是个君子啊。
“那……你住哪里?”
秦风看着成零感动羞涩的脸庞,疑惑道:“都叫你付钱了,什么我住哪里?”
“啊?”
成零有些呆。
她拉下脸面指了指自己。
“那,我住哪里?”
秦风略一思索,继而向客栈掌柜问道:“你们这里马概还有空位么?”
“秦…苏白!你不要太过分!”
成零怒道:“要我住马概?想都不要想!”
掌柜识趣儿地没有说话,招来个伙计意示他带路。
秦风转身走上楼梯,成零把钱一拍,噔噔噔几步跟上他。
“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
成零看着秦风脸上笑意吟吟的表情有些警惕。
“那你自己说说好了,你想睡哪?”
“至少是地板!”
秦风一脸好说话,“那就地板吧。”
他答应的如此利落,成零立马反应到有些地方不对劲。
等到伙计引他们到房间门口时,她才想了个明白。
“我感觉你给我下了个套。”
成零一脸笃定,自认为表情很严肃,秦风看着却几乎要笑出声。
“有救有救,这还不算太傻。”
“我改变主意了,我要睡床。”
“这可不行。”秦风一脸欠揍的摇了摇头,“小成子,是你要求睡地板的。”
成零捏了捏拳头,准备把成道子教她的动口不动手扔到脑后。
出于对方是太子,她又多说了几句。
“那我们轮着睡好不好?”
“哈?那你还是去睡马概吧,本宫绝对不跟你抢。”
“那你就拿命来!”
成零猛地扑了上去。
真是窝囊极了!这一路上都在被这个疯太子耍着玩!
正在一楼算账的掌柜疑惑地抬头瞧了眼天花板,他掸掉落到肩膀处的灰尘,脸上露出一抹了然。
“啧,年轻人呐……”
“疼疼疼……”
两人在狭窄的空间里过了还没几招,就以成零惨败告终。
她龇牙咧嘴地揉着耳朵,看着冠冕堂皇躺在床上的秦风,动了动嘴皮子,最终还是选择在心里悄悄骂他两句。
“那什么,你什么时候去参加殿试啊?”
“两天之后。”
成零听后心中忍不住一阵窃喜,脸上却丝毫没表现出来,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
“诶,小成子,过来。”
“干什么?”
“啧,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秦风支起身,手指不耐烦地勾了勾,样子就像是在唤一只小狗。
成零警惕地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秦风却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拉
“你又要干什……啊啊啊!”
她还未说完的话化成一声尖叫,成零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就要与坚硬的床缘来一次亲密的接触。
秦风却又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扶住了她,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意,“坐吧。”
成零如坐针毡地在床边坐下,又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点。
“其实,我明天就得进宫了。”
她一愣,又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好事啊!
但为了掩饰一下,成零还是假意关心地问道:“不是后天吗?”
秦风看着她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沉默了一瞬间,继而恢复常色。
“小成子,我来这里为了什么,你清楚么?”
成零点了点头,“考状元啊。”
“那你知道,如果中了状元,会怎么样?”
“可以入朝为官啊。”
成零不清楚他问这个干什么,她看着秦风意味深长的神色,声音有些走调。
“等等,您不会是想在这里当官吧?”
秦风点头。
“那哪行!”
成零忍不住急了,“你不是说只考个状元么?怎么又想在这里当官了?”
“自然是有我想做的事情了。”
成零一下子卡了壳,她原本以为这个太子只是一时起了玩心,不久过后就会回夜国,可现在看起来好像没她以为的那么简单。
她看着秦风幽深的眸子,悄悄打了个寒战。
是了,一直都是她太自以为了解这个人了。
秦风,你到底想干什么……
成零稳了稳心神,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入宫这几日,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
事到如今,她除了答应,还能干什么?
不过,秦风身边,绝对不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
这样想着,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油然而生。
第二十三章:半仙
清晨,京城的街道上的人零零碎碎,慢慢地便多了,连带着空气也喧嚣起来。
“又是哪个小兔崽子把我家的晾衣杆给偷了!”
一个妇人扒开窗户,继续吼道:“要是让老娘抓到你,非得扒你一层皮下来!”
下面的行人抬头往上看了看,接着又不以为然地继续走自己的路。
小兔崽子那么多,反正又不一定是自家的。
小胡同里,作案人此刻正猫腰蹲在一条仔细地在一块印着小白花的蓝布上写着泼墨大字,待字写成后,她又捡起地上不长不短的竹竿,满意地挂在了上面。
成零把帷帽往头上一扣,确定万无一失后,大摇大摆地穿过小胡同,往街头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气定神闲地坐在树荫下,阵风吹来,蓝色的布条随之招展。
成半仙算命,不准不要钱。
没错,这就是她暂时想出的办法,秦风狡诈的很,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进宫时居然把所有钱全部带走了,除了一串铜板,什么都没给她留下。
要是想早点离开这里,只能模仿一下师父赚点钱咯。
真他令堂的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成零越想越气,忍不住站起来狠狠地踹了树干一脚,在她站起来的同时,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从远处向这里走来。
难道是来算命的?
想到这,她连忙坐下摆好姿势,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架势来。
“嗝~”
钱半仙打出一个酒嗝,迷迷糊糊地看着自己原先的地儿,继而揉了揉眼睛。
“奇了怪了,这……嗝……怎么有个人啊?”
成零捏着鼻子,稀里糊涂的听着面前的老醉鬼说话,还没等她接话茬,钱半仙便眯着眼睛直直地在她面前坐下了。
成零掀了帷帽去戳他,“诶,大叔?大叔?”
“什么大叔?”
钱半仙总算醒了点酒,他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忽然打了个激灵,酒一下子醒了大半。
“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啊!”
成零的脸一黑,自动往旁边挪了挪。
蹲了半天,原来是遇上了同行。
钱半仙不依不饶地凑过去,掏出腰间的葫芦灌了一口酒,笃定地说道:“姑娘,你今日巳时会遇上灾事,不过你要是能在这之前离开,就能化解,我钱半仙从不会算错的,不准不要钱。”
成零咳嗽一声,把自己的招牌给他看了看,“大叔,您放心,咱们既然是同行,那么后辈绝对不会抢您的生意做,您就别唬我了。”
“嘿,还唬你。就你个小毛头,能算出个什么来。”
钱半仙又灌了半葫芦酒,晕乎乎地往地上一趟,喃喃道:“啊……果真是好酒,好酒啊……劲头真足……”
成零不以为然,戴好帷帽守着个酒鬼继续坐着。
算命嘛,本来就没个真的,要说能有几分真本事的,除了自家师父,天底下还能有几个?
嘶,话说今天算命要是赚不来钱怎么办?
她的眼光往下一瞥,顿时就亮了起来。
要是算命实在不行,那就用用这大叔来出卖身葬父的戏码嘛!
太阳越升越高,眼看着街道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成零连忙站起来使劲吆喝着。
“算命,算命,不准不要钱!”
不到一会,居然还真有那么几个人聚集过来,一个抱住孩子的女人左瞧右瞧,最终把目光锁定在了脚下。
“钱半仙?钱半仙?您能不能起来给我儿看看?他原本还好好的,可是他最近是白日里哭,夜里也是哭,连着两天都是这样,哭的我头都昏了,会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给缠着了?”
另一个拿着锄头的老农看着他这模样,摇头说道:“难办难办,半仙睡成这样,估计咱们得下午来,他才能醒。”
旁边的几人附和着点了点头,眼看好多钱,啊不是,是好多人就要散去。
成零连忙化成男声,毛遂自荐道:“诶诶诶,各位父老乡亲,在下与他也是一道,有什么问题,找我也能解决的。”
妇人眼睛一亮:“你是半仙的徒弟?”
“咳,不是。”
成零指了指她的招牌,诚实地说道:“我姓成。”
妇人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她往上托了托怀里的幼儿,扭头就走,其余人也纷纷散去。
“等等,先别走啊,就稍微试试呗?您想算的我都会啊!”
成零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看了看躺在地方呼呼大睡的醉鬼,心里有点动摇。
居然这么有能耐?莫非,之前他不是骗自己的?
想到这,成零伸手用力地在额头上使劲地搓了搓。
既然印堂发黑,那就先搓红了再说。
繁华的大街上。
“公子,公子!”
双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苦哈哈地跟上前面高挑的背影,试探着问道:“公子,您都已经逛了这么久了,咱们该回府了吧?”
“你急什么,现在不也就巳时?”
夏亦修回过头来,眯起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耐。
“可是……夫人她不是说……”
“知道了,知道了,我用不着你提醒。”
他掏出一块碎银丢给面前的小贩,兴致勃勃地挑着架子上新奇的玩意。
“喂,双瑞,我听说这条街上不是有个算命的?是吧。”
“是啊公子,听说是叫钱半仙,咱府里有几个丫鬟还去算过姻缘来着。”
双瑞愁眉苦脸地接过他丢过来的玩意,费劲地用下巴压着,这一路买过来,他怀里的各种东西都快堆成山了。
“听说还算的极准,小有名气。”
“哦?那倒挺有意思,一会我们过去看看。”
“可是公子,您不是还要……”
“嗯?”
对上夏亦修充满威胁的眼睛,双瑞嗓子一卡,灰溜溜地低下了头。
“我说你怕什么,到时候我娘她问起来,你就只管说我按她的吩咐滚出这个家了。”
“公子,夫人她最多只是在吓你,她最疼你了,怎么可能会让您…那啥呢。”
夏亦修撇撇嘴,道:“又不是你被逼婚,你知道个屁,带路,本公子现在要去瞧瞧那个什么钱半仙。”
第二十四章:世子
当一双金丝缎靴出现在自己眼前时,成零无疑是很激动的。
夏亦修看着面前头戴帷帽且还……是在哆嗦?的人,顿时升起了浓浓的嫌弃之情。
“喂,双瑞,这就是那个钱半仙?”
“咦?不像啊。”
双瑞仔细地想了想,“那些丫鬟们说是个喜欢喝酒,一把长胡子,长的有点像竹竿的人。”
又是来找这个醉鬼的……
成零没好气地伸手往下一指,“在这里,现在他醉了,两位下午来吧。”
“呦。”
夏亦修忽然眼睛一亮,忽然伸手就要去掀成零的帷帽,她连忙往后一仰,接着扣住了向她伸手的手,用力往下一扯。
这是成道子教的,遇到不怀好意的男人,这行云流水的一套下来能卸他一条胳膊。
但说实话,成零有点后悔,这个人看起来就这么有钱,不趁机碰瓷干嘛要打他呢?
不过令她奇怪的是,预想中的惨叫声并没有发生,她定睛一看,心中一滞,慌忙松开了手。
那只手臂的确是朝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
可是,遇到这种情况,怎么会有人还在笑!
双瑞看到自家主子这样早已见怪不怪,但为了表演一下,他连忙吞下了刚刚嘴里嚼的桂花糕。
“啊!公子啊!你没事吧?你要是出了事小的该怎么办啊!”
夏亦修收起嘴角的笑,左手按住弯曲的胳膊一扭,轻轻松松地给掰回了原位。
“啧,你居然这么贸然地对本公子下手,这可不是一个算命的作风。”
“……哦。”
“你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是很痛的。”
“……嗯。”
“但俗话说的好,男儿流血不流泪,所以我可是强忍着才没哭。”
“……啊。”
“我说了这么多,你难道没什么表示吗?”
成零反应很迅速。
“谁让你先动手的?。”
然后抓紧开溜。
“这么急干什么?”
夏亦修抓着成零的肩膀不放,脸上是阴森森的笑,“为了赔罪,你总得做些表示吧?”
“表示?”
“对啊,比如说……”
“我没钱!”
当然有钱也不会给,她转过身,诚恳地说道:“不过我会算命,要不我给你算一卦?”
“会算命?”
夏亦修一愣,然后接着点头道:“可以,可以抵一点。”
现在也顾不上能抵一点还是抵两点了。
成零打开按在她肩膀上的手,从怀中摸出五枚铜钱。
“你算什么东西?”
“喂喂喂。”一旁的双瑞不满道:“你怎么骂人啊?”
“我哪里骂人了,你不算东西难道还算西东?”
“你,你这明明就是歪理!”
双瑞涨红了脸,迫切地想说点什么来反驳她,但想到最后,他居然觉得…还有那么点…道理?
“你倒是很会呛人。”夏亦修笑了笑,眼中兴趣盎然,“那就帮我算算仕途如何?”
成零把五枚铜钱往上一扔,凌空接住后慢条斯理地说道:“伸手。”
夏亦修依言伸手,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成零潦草地扫了一眼,胡话张口就来。
“哎呦!金星丘丰满,钱财纹多而密,我干这行这么久,你是头一个被我看出仕途能够平步青云的人,啧啧啧,不可限量,前途无亮啊。”
“这还用你说嘛……”
双瑞小声嘀咕着,又偷偷往嘴里塞了块桂花糕。
“哦?”
夏亦修眯了眯眼,“真的?”
“真的……才怪!”
她猛地向后滑了一步,把握在右手心的铜板劈头盖脸地朝夏亦修摔去。
这可真是……心在滴血啊!
顾不得心疼,她连忙旋身避开夏亦修来擒她的手,接着足尖一点,使出轻功跃上屋顶。
“不用还我了!”
双瑞被面前的这一幕惊的瞠目结舌,等他反应过来,身旁的夏亦修也没了踪影。
“娘!”
大街上,一个手心里攥着梨糖膏的小孩吸了吸鼻子,认真地对妇人说道:“我刚才看到有人在天上飞!”
“说什么傻话呢,走走走,赶快回家。”
飞了太久,成零几乎,不,是已经精疲力尽了,她扭头狂喊道:“你妹啊!还追还追!”
夏亦修也累的双腿发抖,但他脸上依旧挂着咬牙切齿的微笑,用更大的声音回道:“那怎么行!你区区一个姑娘家我都追不上的话,那本公子以后在京城怎么混?”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成零吃了一惊,脚下的步子也止住了,夏亦修也停下来不动声色地喘了几口气。
“你虽然化了声,对别人来说或许有用,但对我可是没用的。”
他得意洋洋地说道:“本公子流连花丛这么多年,无论你装的是有多么像,都逃不过我的耳朵。”
“是么,可这又关我什么事?”
“其实,我也只是想请你帮个小忙而已。”
夏亦修慢慢地往前走了几步,道:“本公子最近遇上了点麻烦。”
成零翻了个白眼,道:“关我什么事?”
“我被逼婚。”
“关我什么事?”
“我不喜欢那女的,况且要是跟那凶婆娘成了亲的话,本公子以后怎么逛花楼?”
“关我什么事?”
夏亦修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不崩溃。
“但是我爹娘他们很信那些八卦风水,所以我需要你来帮我搅黄这门亲事。”
“关我……”
这次还没等她说完,夏亦修立刻截断了她的话,“你要是肯帮我,我一定会付给你相应的酬劳。”
成零听到这话有些动心,她转念一想,摇了摇头。
“可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
“五十两白银。”
“啧,这事也太缺德了。”
“八十两?”
“算了吧,我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
“一百两!不能再多了!”
“成交!”
成零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慢悠悠地说道:“来,我现在要了解一下你和你未来夫人的基本信息。”
“这倒不是不能告诉你,只是……”
夏亦修挑了挑眉,“听完以后不要吓得哭哦。”
成零心说莫非你还能比夜国太子还牛不成?
“你说吧,我是不会怕的。”
“我呢,是明王府世子。”
“至于那个女人,是护国将军的嫡女,凶的要命。”
夏亦修意料中吃惊的表情并没有出现在成零脸上。
她微微思考了一下,眉头一紧,坚定地说道:“可以,但得加钱。”
夏亦修有点意外,正常人知道他的身份后难道不应该赶快讨好才对么?
“你要多少?”
“咳,不多。”她竖起一跟指头,眼中带着促狭的笑。
“一百两……黄金。”
“嘶---”
“你干脆去抢劫好了!”
第二十五章:明王府
商量好价钱后,夏亦修首付了成零一百两银票,两人一拍即合,休息了一会后便赶往了王府。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刻有明王府三个烫金大字的牌匾,在太阳下一照,明晃晃地刺眼
门前的小厮见了夏亦修后连忙殷勤地开门,他的目光往后一扫,顿时有些疑惑。
诶?世子,双瑞哥呢?还有这位是……
夏亦修一僵,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忘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你看好你的门就是了,管那么多做甚?”
成零跟在他身后摇了摇头,欣赏着府里的景致。
庭中砌着一座错落别致的石山,底下引着一条清澈的小泉,蜿蜒着流入不远处的池塘,四周皆是绿荫葱葱,繁花似锦。
不远处的楼台水榭威严气派,虽不堂皇,却教人看的舒服。
穿过一条青石铺就的小径后,一栋大宅便显露出来。
“喂,之前跟你说的都记住了吧?”
“那是当然,无非就是些这桩婚事如何如何的不妥而已。
“很好。”夏亦修点点头,“如果他们不上当,还知道该怎么说吧?”
“你真烦,不上这当我就尽可能地帮你拖延婚事,对吧?”
成零抚平了衣服上的褶子,气定神闲地说道:“放心放心,我是专业的。”
“修儿,这位是……”
夏明义看着儿子身边的人,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大热天的,怎么从头到脚都捂的这么严实?
“来来来,爹我给你介绍下。”
听着这熟悉的开头,老父亲心中一紧,伸手便把儿子拽到了自己身边。
他压低声音问道:“你个不省心的,说实话,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招惹了别人家的姑娘?你娘一会回来要是知道了,铁定能打断你的腿!”
“什么话啊,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夏亦修郁闷至极,接着介绍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算命先生,我这次请他来……”
他咬了咬牙,“可是费了好大功夫!”
成零微一躬身,按照夏亦修所说的摆好高人架子,化成男声淡淡地说道:“明王爷,在下凌承,此次前来,是应世子所托。”
“先生是应我儿所托?”
“正是。”
夏明义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一会,眼中充满怀疑。
他虽然信天命,可是又不蠢。
“你该不会是我儿请来,算姻缘的吧?”
果真是知子莫如父啊,成零在心中感叹道。
夏亦修背后冷汗一出,接着扯谎不脸红地说道:“怎么会,我继承了您老的光明磊落,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那我看你一定又是在说谎了!”
说话的并不是明王爷,而是一道饱含怒气的女声。
成零寻声望去,只见一个丫鬟扶着一位典雅从容的女子缓缓走进。
她脸部的线条并不像平常女子那般柔和,而是有几分坚毅,即使已到中年,却仍旧显着几分英气。
“我方才刚去了琉儿那里一趟,她不说我还不知道,你居然又放人家鸽子!”
连姝恨铁不成钢地上去扭住夏亦修的耳朵,“你居然还好意思说你继承了你爹的光明磊落?”
“对对。”明王爷幸灾乐祸地附和道:“你哪点继承了。”
“你爹哪有光明磊落可言?”
“夫人……”
“哎呦哎呦,疼疼疼。”
夏亦修的耳朵被扭了个弯,疼的呲牙咧嘴的同时,他还把手背后面不住地给成零打手势。
看在一百两黄金的份上,凌承大仙开口了。
“我看,两位大概是误会了,世子这次请我来,只是想请在下帮他算算祥气最瑞的良道吉日。”
“良道吉日?”
连姝松开手,有些惊喜地问道:“你终于想明白,要跟琉儿成婚了?”
你个坑货!
夏亦修的内心已然崩溃,他在原地伫立许久。
说不是,可能真的会被自家亲娘当场打断腿,于是权衡之下,他只好艰难地笑了笑。
“而且就在刚才,在下已经推断出来了。”
成零垫着指尖,道:“此月中旬时,便是天大的良道吉日,还望世子能够把握时机呐。”
说罢,她行了一礼,转身潇洒地向外走去。
“哎,先生慢着。”
连姝连忙吩咐身边的丫鬟:“快,珠儿,拿些银两给先生。”
“不必不必。”
成零伸手挥了挥,“钱财于在下都是身外之物罢了。”
看着成零渐渐离去的背景,明王爷有些感概,“不贪图钱财,果然是高人。”
夏亦修额头上的青筋暴躁地跳了跳。
不贪图钱财?屁!有本事把那首付的五十两还来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终于明白过来。
这丫头从一开始就打好了算盘,她从一开始就根本就没想要帮自己。
为的,只是脱身!
离开明王府后,成零甩着手里的银票,心情极其舒畅。
那劳什子世子不是要缠着自己帮他么?那她就帮!帮个彻底!
她悠闲地一路回了客栈,暗自思索接下来的计划。
钱已经弄到手了,剩下的,就是到哪去的问题了。
成零不由自主地摸上脖子上的吊坠,心中犹豫不决。
践国王宫的一处偏殿内,参加此次殿试的贡士们兴致都颇为高涨,彼此高谈阔论着,但言语中也少不了试探。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对此有兴趣。
秦风三两句应付了几个,接着便不动声色地离开偏殿,绕到了后院的假山后面。
没过多久,影子般的暗卫翻过高耸的墙头,悄无声息地落到他面前。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如殿下所料,的确大有疑点,这次践王提前了殿试,明面上所述是要选拔人才,但实则极为迫切。”
“呵,不臣之心。”
秦风眯了眯眼,随意地靠在了身后的假山上。
“他到底要搞什么鬼,本宫明天就会知道了。”
“殿下认为,践王急需选拔人才,为的是对付夜国?”
“他自己还没那个本事。”
“那么,卑职这几日继续盯着他。”
秦风顿了顿,原本想要说的话转了几转,还是咽下了。
“不必了,你先回去看好她。”
“她”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但这次,暗卫却没有一如既往地应命,只是深深地低着头,道:“殿下,卑职觉得,那位姑娘已经起了离开的心思,而您似乎并不打算放她离开。”
“谁给你的胆子,揣摩本宫的心思?”
秦风说这话时声音平淡,但若是熟知他的人,就知道他此刻已然动怒。
“别以为,我不敢动你,就算你是他手下的人……”
他的声音不复平淡,而是变得极其阴冷,“本宫照样杀你。”
“卑职从未怀疑过这点,但,殿下,当初陛下……”
“住口,你怎么敢提!”
秦风瞬间出手扼住他的咽喉,刚才那句话显然触到了太子的逆鳞。
“总有一天,我会亲手,一步步地,让他从高高在上的浮极之巅摔到地上的深渊!”
他的双眸充满血丝,扣在暗卫咽喉上的手却渐渐松了开来。
“除非我死,或者他亡,才会停下来!”
第二十六章:被关
天还没亮,成零就已经醒了,她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接下来到底去哪合适。
回源道山也不是不可,但是师父闭阵,多半就是为了防那个国师,开阵无比麻烦不说,要是被人钻了空子那还了得。
她先前也想过要靠自己找家里人,可夜国那么大不说,区区一百两银子,也支撑不了多久。
啧,真后悔没再骗那世子多一点。
她闲闲地在床上翻了个懒腰,打定了注意。
无论如何,如今先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于是她翻身下床走到门边,一拉……
拉不开。
成零皱了皱眉,手下的力气又打了几分,一阵哐当哐当的声音从外面穿来,像是金属之间在互相碰撞。
“谁这么缺德,怎么把门给锁了!”
不过成零也不是吃素的,她伸手握住门把开始使劲摇晃,年久失修的木门哪受得了这委屈,当下就开始吱嘎吱嘎作响。
眼见成零就要得手,一股暗劲忽然从外面过到了门上,接着她无论怎么摇晃,木门都纹丝不动。
她敏锐地察觉外面有人在堵着门不想让她出去,硬来肯定不是什么好办法。
成零试探地敲了下门,小声问道:“苏白?”
毫无回应。
“先生?”
仍旧没有声音。
“你是不是秦疯子派来的?”
鸦雀无声。
这下她是真怒了。
“你他妈要是再不说句话,我就踹烂这扇门,出去咱们拼个鱼死网破,姑奶奶我有这个本事,也说到做到!”
别看成零平时装的那么温柔善良,其实说起骂起人来也毫不嘴软,表面看起来是跟你礼尚往来,心里指不定把你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个遍。
门外的人沉默了一瞬,接着便开了口。
“成姑娘。”
很陌生的声音,从这句话里听不出什么感情,仿佛就只是为了应和成零的要求,随便说了一句。
她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姓成,你是什么人?”
“区区暗卫罢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也很淡,如同耳语。如果不注意仔细去听,就很有可能漏掉。
饶是成零,听起来也十分费劲。
她心中不禁有些警惕,跟在秦风身边这么久,她都毫无察觉此人的存在。
“诶,暗卫大哥,我跟你讲,你要保护的人是在王宫啊,而且他还打算要考状元在这当官啊。”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不快去保护他,你锁我起来干甚?”
“我只是在执行殿下的命令。”
“哈?你家殿下……叫你把我锁起来?”
成零心中有些发毛,莫非,秦风早就识破她的小心思了?
“殿下叫我看好你。”
“叫你看好我?”
成零总算明白过来这是个什么事,咬牙道:“不是叫你看好我吗?你锁我起来干什么!”
门外的人可能是说烦了,跟成零谈话的用语量已经赶上他一天的了,于是他保持了沉默。
“喂?”
“喂!”
成零敲了两下门,威胁他:“我要踹门了啊。”
大概是同样的威胁不适用于第二次,人家没吃她这一套。
成零原本打算呼救,可现在不过寅时,除了她都在睡觉,要是真把其他人吵起来了,恐怕到时候挨打的就是她了。
想到这,她的目光在房间的四处打量了几下,最终定格在了窗户上。
对嘛!门走不通,还有窗户啊。
她一边嘴里骂骂咧咧地装给外面人听,一边又悄悄摸到窗户上。
成零脸上提前露出胜利的笑容,手下用力后又阴郁下去。
她继而跑到门边,狠狠一锤低声吼道:“窗户怎么回事?”
“哦,做了些手脚罢了。”门外人淡淡地说道:“知晓姑娘武功高强,特意钉了十来块木板。”
“……真心恶毒,话说你什么时候钉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在睡觉,可能睡沉了。”
成零:“……”
这可真是……变着花样的给她惊吓。
“唉,没想到我竟然会被秦风怀疑,他怎么能怀疑我呢?当初,还是他信誓旦旦地说要帮我找爹娘,如今,居然把我坑蒙拐骗到践国,现在我还被关起来了,天理不容啊!”
成零说的悲壮,还略带了几分抽泣,听起来活生生一窦娥在世。
“我一路上给他当奴当婢,伺候的无微不至,天哪,我照顾我师父都没有这么殷勤过……”
“还有,他那些都是什么毛病,吃饭都要人伺候,为了睡张干净的床还不惜报官,好好的太子不当居然去当官,关键还是当他附属国的官……”
叶起在外面闭眼听着,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平时心境毫无波动的他,听着那絮絮叨叨的话无端烦躁。
若不是秦风下了命令要保护成零,叶起可能早就把她毒哑了。
“我!不!活!了!”
里面突然咆哮一声,隔壁房间里的人估计是被吵到了,接二连三地在锤墙,其中还夹杂着几声怒骂。
成零不管不顾,开始在屋里泼皮耍赖。
“你不开门,我就上吊!”
“……”
“我找到绳子啦。”
“……”
“打好结啦。”
“……”
“我要把头伸进去了!”
成零看着慢慢滑开的门,得逞地笑了。
叶起看着好好地坐在桌子上,并且还在啃苹果的成零,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情绪。
到了后来他才知晓,那叫做无奈。
“成姑娘,还请你安静。”
“安静,我知道,我最安静了。”
成零借着屋内暗淡的光线悄悄打量着立在门边的男人,心里忽然腾起一抹奇怪的感觉。
或许是长年都在潜伏在黑暗中的关系,他的皮肤有些不正常的苍白,五官冰冷深邃,身材削瘦。
可能是注意到成零在打量他的缘故,他抬起头扫了一眼过去。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接了一瞬,接着便错过,但成零知道了那股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从一个人的眼睛,常常能够轻易地看出喜怒哀乐,就算是秦风那种城府摸不透的人,她有时候也能从他眼中看出流露的情绪。
但这个男人眼里,空寂一片。
顾不上那么多,成零脸上挂起和蔼的笑容,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满满的一杯凉茶。
接着,她端着茶蹭到叶起身边,眼神真诚。
“你渴不渴?”
“不渴。”
“你饿不饿?”
“不饿。”
成零真诚的眼神几乎快维持不下去了,她把茶往叶起手里一塞,眯起眼笑道:“放心,不收钱的。”
叶起沉默地在手中拿了半响,慢慢地喝了下去。
成了!
“成姑娘,这种涂在器皿表面,能够透过皮肤渗毒的东西,是谁给你的?”
成零一僵,她原本以为自己的手法万无一失。
“你怎么知道的?”
“若是旁人,不睡上一天注定解不了。”
叶起轻轻把茶杯放回桌上,一丝声响都没发出来。
“可对我,这是没用的。”
第二十七章:进宫
成零长这么大,是真没遇到过像叶起这样的人。
在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后争取来的人身自由,其实被没有多大用处。
他就像是影子,除了让你解决一下私事外,其他时间都无时无刻地在跟着你。
至此,成零的计划终于宣告破产。
两天过后,秦风回来了。
成零本已经做好了要接受一场秦式冷嘲热讽,可是他居然表现地极其正常,跟往日别无二致。
但就是太过于正常了,成零隐约从中嗅出了某种不安的味道。
又过了三日,到了殿试放榜的时候。
天刚蒙亮,成零便早早地扒着窗户朝外看,今天放榜,如果中了前三甲,必定有宫里的人来通知。
而跟她一样早起的人并不少,大多都是看热闹的,客栈前的茶摊早就支了起来,桌上围了一群人,都在吃着茶嗑瓜子。
成零探身往下看了一眼,还没等她看清,忽然一只手拽住她的后领把她扯了回来。
秦风才从床上起来,尽管他早就醒了,散乱的发丝尽数披散,领口微敞,平添了几分慵懒。
此刻他正皱着眉,低声问道:“你做什么?”
成零反应过来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今天不是放榜吗,我给你看着。”
他微怔了一下,既而笑了。
“用不着。”
成零撇了撇嘴,“就这么有信心?”
“有信心是一方面,再说,你就算等一天,也不会有人来。”
“诶,为什么?”
秦风拿起玉冠开始束发,即使没对着镜子,依然束的不偏不乱。
“殿试结束后那践王说了,三日后进宫,由他亲自宣布三甲。”
“那也就是说,今天你要进宫,对吧?”
“没错,这次你跟我一起去。”
成零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什么?”
“这一呆可不是一天就能解决的事,我要是没人伺候着,那哪成?”
秦风说的坦然,成零听的憋屈,她指了指自己,“您看我这样,合适吗?”
“收拾一下还是可以见人。”
“我指的可不是这个!我是个女子,跟你进宫不太合适吧。”
“简单,找叶起给你化一下,顺便弄辆马车。”
随着他话音刚落,暗卫便从窗外翻进了屋里,动作极其流畅,,还顺手把成零支起的窗户给关上了。
成零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您是属猴的吧?”
叶起没说话,秦风却不肯放过这么一个机会。
“回答她。”
叶起着实愣了,好半天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成零看着秦风脸上的幸灾乐祸,心想看这情况是有仇。
她看着叶起从袖子里翻出的长方型小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东西。”
非常富有含义的两个字。
成零好奇地看着小盒子的内部,里面被分了两个空间,稍大的那块摆满了类似于缩小版毛笔般的小刷子,笔毛有粗有细,有软有硬。稍小的则是分了好几块区域,里面凝固着成分不名的各色粉末。
叶起拿起一支刷了些淡黑色的粉末,便要朝成零脸上涂去。
“等等等等。”
成零连忙伸手一挡,“这是什么东西?”
“成姑娘尽管放心。”
叶起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并没有像您那样的东西。”
东西是什么,成零自然心知肚明,于是乖乖地放下手,随便了让他摆弄。
秦风垂着眼,翻看着一本薄薄的册子,似乎入了神,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安静的要命。
但成零可不是能安静下来的人,她乖乖地坐了一会,就按耐不住了,因为总有一个问题在她心里萦绕不去,就像是买菜给多了钱一样难受。
“诶,诶。”
为了防止不打扰秦风,成零自动调低了音量,“我问你啊,你那天是不是根本没有接触到茶杯上的醉梦散?”
“怎么可能呢。”
叶起的声音同样很低,他拿起另一只硬毛笔扫了些棕色的粉末,淡淡地说道:“莫非不是你把茶杯塞进我手里的。”
成零有些尴尬,是她这样做的没错,她认。
“当时……事急从权嘛。”
眼见主题要偏离方向,她赶忙抛出主要问题,“可是你明明都接触到了,你不可能有解药,可是为什么没有中招?”
醉梦散,名字是成零取的,但实际上是成道子做的。
顾名思义,这种东西和暗地里卖的蒙汗药一样,都能使人极快地陷入沉睡。
但也有不同。比如,醉梦散还是粉末的状态时发挥的作用极小,若是直接洒出去吸入口鼻,碰到内力深的,对方最多也就晕一下,但它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可以通过皮肤渗透,而且用这种方式药效极强。
成零就是用了这种手段,她事先假意不小心洒了点水在桌上,然后醉梦散的粉末倒了上去,拿茶杯时把底座周围全蘸了一圈,又强塞到叶起手里。
按理来说,应该成功的十分彻底才对,可是面前这个人却连晕都没晕一下,就算内力再怎么高,这也太扯淡了。
叶起手下一顿,接着就恢复了正常。
“有什么非要知道的理由么?”
成零摇摇头,“这倒没有。”
“那么恕我保密。”
叶起扣好盒子,完成了任务后自动消失。
秦风放下手里的册子,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
“不错,这么一来,说你是个女子也没人敢信。”
成零小心地戳了戳脸蛋,屋里没有镜子,她只好在铜盆里倒了些水进去。
“我的妈呀!”
她双手撑着铜盆两侧,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水中倒影出来的,是个长的像黑炭,眉毛又黑又短,嘴唇宽厚的不明物体。
其实倒也没那么黑,但屋里光线实在不怎么样,一眼看去像黑炭很正常。
“这是什么玩意!”
成零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翻转,就算她长的并不倾国倾城,那也至少算是眉清目秀的那种,你有见过眉清目秀突然变狗熊吗?还是黑毛的那一种。
“报复,这肯定是报复。”
成零扭头离开水盆,眼不见心为净,果然暗中记仇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一声呼哨忽然从外面传进来,秦风拎着册子走到窗边,微微掀起。
晨曦已然升起,大片的暖光奢侈地泼洒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却暖不了那双凤眸中彻骨的冰凉。
“走吧。”
第二十八章:书
马车内的空间算得上宽敞,朴素的车内铺了层柔软的轻垫,坐上去倒不怎么颠的难受。
成零舒舒服服地坐在软垫上,觉得叶起也不是那么糟糕了,至少,有人帮她做苦力啊。
这样想着,她又偷偷把目光移向了一旁的秦风,他正安稳地看着手中的薄册子,眼皮都没抬一下。
有问题。
她感觉秦风似乎遇上什么事了,自打他进宫回来的这几天,表现地都出乎意料地正常,搞得自己竟然有点怀念当初的那个秦疯子。
“你看我做什么?”
秦风毫无征兆地来了一句,差点吓了成零一个激灵。
“没……没有啊,我就只是在好奇你看的是什么书而已。”
“哦,你是指这个?”
成零含糊地点了点头。
“那给你看看。”
这么好?
成零接过,刚翻了两页,手就定住了。
“你……看这个?”
那本薄册子她很熟悉,岂止是熟悉,都快熟悉过头了。
这种书她也有,曾经瞒着成道子买了整整一摞藏了床底下,秦风看的书是《在下的狐妖夫人》的第六册,共有十册,讲述的是凡人与妖怪的恋爱史。
成零的那本叫做《妾身的凡人夫君》,两本是一个系列的,没准有机会她和秦风还能交换着看。
交换个头啊!
她干巴巴地合上书,又给还了回去。
秦风接过放到一旁,挑眉问道:“我怎么就不能看了。”
成零的心情有点复杂,她本以为这种少儿不宜的书,井市小民们看看再正常不过了,可为什么太子也看?难道秦风的启蒙教育跟她一样看的是《妖孽小妾哪里跑》吗?
“这不是我的。”
大概是看出了成零脸上的费解,秦风主动解释道:“同考的人借给我的。”
成零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怪不得践国沦落到要当附属国的下场,你见过哪个国的贡士沉迷于这个?
“嗯……太子殿下,你殿试的时候,是不是没有发挥好啊?”
她想了又想,还是感觉秦风反常的原因多半是因为状元梦泡汤了。
“你也别这么低沉嘛,我当初还上过几天私塾,夫子每次给我们测验,我都没拿过优。”
“小成子,你以为我是你?”
秦风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我想得到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成零不服气,“你就这么肯定?万一人家有关系怎么办?”
“那我就拿刀架在主考官脖子上,威胁下他?”
她噗嗤一声笑了,“这也就你想的出来。”
“殿下,我们快到了。”
叶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成零掀开布帘探着头向外看,威严的王宫已经显露轮廓,越发清晰。
临近宫门前,马车停了下来,前面的路不允许乘车。
秦风和成零一下马车,一路走到了宫门。守在宫门口的一个老太监见他们,脸上笑眯眯地问道:“可是三日前来殿试的贡士?”
“正是。”
秦风拿出木牌,递交给他,太监翻出一本册子比对了姓名后便还给了他。
“这边请。”
太监手里的拂尘一扫,他身后的徒弟走上前给他们带路。
秦风笑的那叫一个真诚,“有劳公公。”
哇擦嘞,没想到他还是个演技派。
成零暗自在心中吐槽完,接着目光便被宫里的各色景致给吸引了过去。
真不愧是皇家住的地方,园林水榭富丽堂皇,楼台高阁应接不暇,成零快看昏了眼,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落了秦风好大一块,于是又赶快跟上。
小太监把他们带到了一处宫殿外,尖声尖气地说道:“两位就暂且在这儿等着,一会王上宣见了,自然会有人来带你们过去。”
等他离开后,秦风看着全身乱抖的成零疑惑道:“你抽什么风?”
成零实在忍不住了,在原地笑地花枝乱颤,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哈哈哈,那…那什么,太监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差不多吧。”
“他刚才说话,就像,就像是一只被掐了脖子的公鸡哈哈哈哈。”
秦风从小听惯了,倒觉得没什么,于是太子提出了另一个让他想知道的问题。
“你怎么会觉得像是被掐了脖的公鸡,你掐过?”
成零沉默了一会,感觉太子的笑点跟她戳不对付,但还是答道:“杀鸡的时候掐过,你没杀过吗?”
秦风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杀鸡?”
“行吧行吧,殿下咱们不一样。”
“哎呦!这不是苏兄嘛!”
大呼小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个穿着宝蓝色儒衫的贡士冲他们招了招手,三步并做两步地冲到秦风跟前,他身后的小厮见状连忙跟上。
“苏兄~那本书如何呀?”
“宝蓝衫”挤了挤眼,脸上挂着贱贱的笑容,“有没有一种突然对我相见恨晚的感觉?我还可以提供再借服务哦。”
秦风拿出簿册笑着往扔他手里,“我还以为你说的好东西是什么,原来就是这个,你这小子。”
宝蓝衫熟稔地搭上秦风的肩膀,搡着他往里面走,“走走走,看看还有其他人到了没。”
成零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秦风什么时候脾气那么好了?这对待好朋友的态度就差手拉手了。
她还没缓过神来,宝蓝衫的随从便笑着跟她搭话,“你一定是苏白先生的小厮吧,我叫吴全,你……”
“我叫青木。”
成零接过话茬,她瞅了瞅前面越走越远的两人,脸上的表情十分匪夷所思。
吴全跟她一块往里面走着,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别见怪,我家公子平时没什么喜好,就喜欢搜罗那种猎奇的书,他一定是把你家公子当成朋友才给他看的。”
“我知道我知道。”
成零卖起秦风来不知道有多麻利。
“我家公子也可喜欢看那种书了。”
“竟然这样?那看来你家公子也肯定少不了夫人责骂。”
骂秦风?可算了吧,谁敢骂他。
成零在心里说完,忽然意识到秦风的生母永元皇后似乎去的很早,而他又不知为何对夜明帝心生芥蒂。
没爹疼没娘爱,跟自己倒是有点像。
第二十九章:放榜
殿内的空间很大,但并不向阳,里面十分阴暗,但四周的墙壁上都挂满了水墨丹青,十分雅致。
烛台上的烛火轻轻摇曳,映着地上攒动的人影。早一步来的贡士们都聚集在正厅里,一堆地扎在一起。
成零一眼就在里面看到了秦风,倒不是因为她有多熟悉他,而是秦风和那位宝蓝衫实在太显眼了。
除了他们两个自成一队,其他人都围在了一起。
“怎么了怎么了?”
成零一头雾水,小声问道:“你们两个不会是得罪了别人吧?”
“得罪?”
这次秦风眼里的不屑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宝蓝衫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可不是吗,有些人仗着自己的爹有点本事,别人不多拍点马屁,那哪行啊。”
“张顾,你说什么呢?”
从一堆贡士中走出个猴尖嘴腮的男人,傲慢地说道:“怎么,我看你是嫉妒了吧,没事,这次进不了前三甲你就再慢慢等一年吧,不是常说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子省也吗,你这次好好向我取取经,明年要是能走个狗屎运,也说不定啊。”
“向你学习走狗屎运啊?可拉倒吧。”
张顾摆了摆手,明里暗里地讽刺道:“没个当侍郎的爹,这狗屎运可难碰上。”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侯亭一听急了眼,他多次殿试屡屡不进三甲,这次早已拜托了自己的父亲暗中打点,自己知道也就罢了,要是被别人说出来,可就不是那回事了。
“你也不就是个甲商之子,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
“怎么,我家有钱还碍着你了,想必本公子我随手赏的小钱都能赶上侯大学子一个月的例银了吧?”
张顾翻了个白眼,故意气他。
“好!你……你你,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行啊。”
张顾毫不在意地掏了掏耳朵,“说来听听。”
“就赌这次我们两个谁能进这次殿试的三甲,如果这次你在三甲之外,从此以后就永不迈进仕途,如何?”
周围的贡士听罢都倒吸一口凉气,互相交换眼色,张家本来就是世代为商,商人固然重要,尤其是对国库而言,但无论再怎么重要,也是在士农工商中地位最低,这赌的,可不是小事。
“好啊。”张顾答应的利落,他抱起双臂,接着问道:“那要是你呢?”
“我?我怎么可能会在三甲之外。”
“那这可不公平,不如这样,如果你没中一甲,就给我磕三个响头,如何?”
“你!”
“你什么你,我都没要求你退出仕途,难道做的还不够君子吗?”
“好!”侯亭心想反正自己有保障,伸出手来指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你可不要后悔!”
“哎呀,我好怕呀。”张顾往秦风身上一仰,嬉皮笑脸地说道:“苏兄,这次我能不能享受一次当爹的待遇,可就全靠你了。”
秦风伸手把他推开,点头道:“那你等着吧。”
“哼,不自量力。”
侯停上下扫了秦风一眼,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他,八成是个新晋的贡士,他又瞟了瞟浓眉大眼的成零,心里更不屑了。
“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穷玩意罢了,还敢扯这种话。”
秦风顿了顿,慢条斯理地回道:“问候你祖宗。”
要说成零是那种暗地里问候人家祖宗十八代的人,那秦风就是比较喜欢明面上问候人家祖宗的人。
张顾睁大了眼睛,接着便狂笑起来,他可真是太开心了,许久都没能碰到像这样能合他胃口的人了。
侯停则是被气的浑身都在发抖,被别人当面侮辱自己的祖宗,跟被扒了祖坟一样没面。
“你大胆,竟然侮辱我家……”
“侮辱你家什么?”
“祖宗!”
秦风笑了,“诶。”
要不是碍于场合不允许,成零早就笑的满地打滚了。
“你!你这个……”侯停气红了脸,原地你了半天都没你出个所以然,成零看戏看的正在兴头上,掐住脖子的公鸡却来了。
“几位,跟咱家走吧。”
侯停忿闷地停了口,恶狠狠地扔下一句威胁,“你给我等着!”
其他人有些面露同情,侯停平时早就仗着自己的父亲嚣张跋扈,以前还倒好说,但自从前几月侯伟被提拔为礼部侍郎后,就越发无法无天,说这次殿试他没走关系,谁信呐,看来这次,张家小公子是注定要栽咯。
秦风走在最末尾,回头看了眼朝他挥手帕的成零,背在身后的手忽然握了起来。
潜伏在暗处的叶起脚下一顿,眼中划过一丝不明的光。
“民等,参见王上。”
“诸位请起。”
“谢王上。”
践王端坐在王位上,身着黄袍,眼带笑意地说道:“诸位都是我国子民,更是学识渊博,有鸿鹄大志之人,这次提前殿试,更多的不光是选拔人才,也是为朝廷添加中流砥柱。”
侯停听罢连忙上前一步道:“能够为王上分忧,为国解难,是民等毕生所求。”
其他贡士对视一眼,随即连声附和,心里却满是唾弃。
践王满意地笑了笑,随即一挥手,他身边的公公立刻弯腰将一份名册呈到他面前,有三个名字,用红朱砂点圈着。
他开始念道:“一甲状元,苏白。”
“二甲榜眼,张顾。”
“三甲探花,侯停。”
三甲念完时,候亭猛然抬头,面色惨白,要不是在朝堂上,他双腿发软几乎能跪下去。
他强撑着与其他二人从队里走出来,耳朵嗡嗡乱响,脑子里更是混乱一片,想的全是他与张顾打的赌。
这要是真下跪给他磕头了,以后他还怎么做人?一定会在官家子弟里成个不折不扣的笑话!他原本以为这事是万无一失的,莫非……是那几个考官里早就有人对父亲心有不满,故意这么安排的?
侯停越想越乱,甚至连践王喊他都没听见。
“侯停!”践王皱着眉,一脸不悦地看着他。
“啊……。”
站在他旁边的张顾幸灾乐祸地拿胳膊撞了撞他,用只能用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赶快谢恩呐,侯探花,对了,可别忘了你爹我那三个响头。”
“谢……王上。”侯停咬紧牙关,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会成这个局面!没得一甲不说,居然还让张顾那厮骑到了脖子上!
秦风的眸色沉了沉,这状元,侯停本该是十成十地稳操在手,不过礼部侍郎算错了,评三甲的人这次可不是那几个老考官。
而恰恰,就是就是践王本人。
第三十章:华堂殿
“状元爷,这前面,就是华堂殿了,王上今回开恩,特意把您安排在这歇息。”
“承蒙王上厚爱,受之有愧。”
“那么,您就在这慢慢休息,咱家就不打扰您了。”
“公公慢走。”
成零看着那太监消失不见后,才问道:“苏……”
“三甲已定,今晚践王设宴,你到时候跟我一块去。”
秦风眼睛紧盯着成零,缓缓说道:“去开门。”
“你不会……”
话还未说完,成零瞳孔猛然一缩,顺从地听了秦风的话。
他刚才是在刻意提醒,成零静下心来后也有所察觉,这里,并不单单只有他们两个人。
华堂殿内的陈设十分奢华,且不说瓦檐皆为琉璃瓦,摆设都为紫檀木。且四处用来支撑的柱子上的蟠龙,当初雕刻的凹陷处都是用真正的金液填制。
更让成零吃惊的是,里面的铺的地板都呈现墨绿色,她好奇地蹲下去看,秦风却又把她给提了起来。
“你趴地上干什么?”
“对不起啊公子。”
想着有人在,成零就大方地给了他几分薄面,“小的就是好奇,为什么地板发绿。”
“绿玛瑙。”
“什么?”
“我说这里,是用玛瑙铺成的。”
成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哪是带了点颜色的地板,这铺的,全是钱啊!
秦风看着她那如狼似虎的眼神有点头疼,以他对成零的认知,她现在心里八成是在想着如何把这东西扣下来带走。
成零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但她很快就发现,这里不光铺的是钱,华堂殿明摆着就是用钱给堆起来的!
可是,规格如此之高的宫殿,说是给践王当寝宫也不为过,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让他们进来住了?
还有,践王派人暗中监视他们,又是什么意思?
她跟着秦风走进书房,按他的意思开始磨墨,成零看着秦风执笔写字,不禁有些入神。
起笔时如同湖面稍起涟漪,转笔时惊涛骇浪,宛若游龙,收笔时顺势而为,风平浪静。
成零不喜欢练字,在她看来,只要能写得让人认出来就差不多了。
但扛不住成道子喜欢,于是各家字体她几乎都被迫涉猎过,但从未看过秦风的这种字,像是自成一家。
不过现在她也不关心这个,墨条都下去快一半了,手疼啊!
“公子。”她压低声音问道:“走了没?”
“早就走了。”秦风懒散地把笔随手一扔,“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难得这么老实。”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多只算个半吊子。”
成零随手丢掉墨条,拖了张椅子坐下,“不瞒你说,我最精通的一门功夫,就是轻功。”
“你喜欢学这种?”
“不是因为喜欢。”成零得意地说道:“是实用,学精了遇上什么事也跑的快啊。”
秦风面露同情,“成老头没少打你吧,看把孩子逼的。”
“什么啊,我师父才不对我动手呢,主要是……算了算了。”
成零严肃起来,“确定没人了是么?”
“嗯。”
“你不感觉很奇怪吗,这种宫殿,为什么能给我们住?”
秦风微微一笑,“你不喜欢?”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当然也蛮喜欢的,不过就是因为太反常了,所以不正常。”
“你想的没错,这里,本来就不是给普通人住的。”秦风嘴角的笑意仍为散去,说出的话却让成零通体发寒。
“曾经是个死了的人,住的。”
“你……你开什么…玩…玩笑。”
“你知道,原本践国并不是附属国,而是独立的,对吧。”
“这个我当然知道了。”成零说道:“当初我们北方九国之中,夜国最强盛,可是后来有几个小国动了歪心思,五国联合起来攻打夜国,由于没防备,一路差点直逼浮泽之巅。”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秦风神色如常,“继续说。”
“后来,先帝忽然退位……夜明帝登基,整顿军力,变法维新,举全国之力,上至皇,下至民,抵御外敌,一路收复失地,直攻他国。”
“没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总问我。”
成零撇了撇嘴,“夜明帝宽宏,只是勒令五国皇帝退位,让他们的子嗣继位,改称王,伏于夜国。其他四国看头头出现了,为了讨好或是寻求庇护,也一块成附属了。”
“原来在民间,是这么传的。”
“怎么了。”
成零疑惑道:“难道不是?”
“华堂殿,原本是叫明轩殿,是践国先帝的住处。”
“不可能!”成零一脸的你在开玩笑,“真要是你说的这样,我们还能在这住?”
“他死了。”秦风漫不经心地说道:“被你所说的,宽宏的,夜明帝烧成了灰。”
“就在这里。”
成零愣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他自己亲口说的。”
秦风耸耸肩,“顺便告诉你,其他五国的也一样死了,都是被绑在自己的宫里烧死的。”
他忽然冷笑了一声,“你居然说他宽宏,真是笑死人了。”
“那……你之所以对夜明帝心有芥蒂,就是因为这个?”
她小心翼翼地劝道:“我倒感觉也无可厚非,毕竟当初夜国也死了很多人啊。”
“小成子,你想的也太过离谱了。”
秦风展开宣纸,慢慢说道:“为什么多此一举,成什么附属国呢?野心勃勃的人,可不会因为上一代被烧成灰而就此罢休。”
那双狭长的凤眸微微挑起,里面盛着残忍的笑意。
“直接变成夜国的天下即可,哪里还会有这么麻烦的事。”
成零看着宣纸上的“决”字忽然明白过来这几天秦风的反常到底是为何。
一个人再怎么无情,终究也是有血有肉,秦风自然也是这样,践国虽小,但却是活生生的,这里的人们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和信仰,延续了很久很久。
他或许动摇过自己的决定,也思考过对与否。
但现在,他终于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