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落水
湖中,一叶扁舟正在水上任意飘荡,成零半倚在船头,手中的鱼竿上绑的线忽然轻轻抖动了一下。
“是不是上钩了?”
“嗯,是啊。”她应了声,随即用了股巧劲将手腕往上一抬。
一尾大约手掌大小的红鱼破水而出,落在船板上。
“啧,太小了,这还不够塞牙缝。”她摇摇头,解下鱼钩又给扔了回去。
“再给我个饵。”
“喏”
楼乌史那从手边的木盒中选了个虫子给她,问道:“不过公主,这里的鱼能钓吗?”
“当然了,不然玥萧养来玩的?”成零潇洒地扬手一甩,将勾子放下。
暖春的风柔柔地扫过面颊,连着撒下的光也暖和起来,照在身上很是舒服。
成零眯起眼打了个哈欠,撇了眼脸上有些僵硬的楼乌史那,没寻思到这么个大男人还怕水。
“异帝身体是否有些不适?”
“没……没有。”他喉头动了下,强装镇定。
成零笑笑,没再说什么。
远处的桥上走上了一个人影,在中间静静地站定。
她本以为是个出来偷闲的宫女,谁知那道纤细的人影往前迈了一步,直直地跌进了湖里,溅起大片水花。
成零脸色一变,扔开钓竿便往下一跳。
“等等,公主!”楼乌史那慌乱地喊道:“你要干什么去?”
“这湖虽然不深,但把人淹死也足够了。”成零忍着不适,加快速度向前游去。
“诶……”
她深深吸了口气,往下扎了一个猛子。
湖底光线昏暗,一群小鱼惊慌地分散几股从成零身边穿过,冰凉的水一寸寸蔓延过她的全身。
成零托起慢慢下沉的身影,立刻向上浮去。
等破水而出的那一刻,她才看清了女子的面容。
“兰琼清?”
顾不上那么多,成零将她带到岸边,双手交叠在她腹部连着按了几下后,兰琼清难受地吐出几口水,睁开了眼睛。
“公主,救命啊!”
一声大喊从她身后穿来,成零转身一看,连打死楼乌史那的心都有了,“你下去干什么?!”
她带着满腔怒火再次下河,一把抓住他的后领便拖着他上了岸。
“呃,勒着了……”
一个楼乌史那的分量估计能抵上两个兰琼清,成零精疲力尽的躺在被太阳晒热的岸上,闭上眼抹了把脸上的水。
呜咽的低泣声活像在给她哭丧,成零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贵妃娘娘,您没事吧?”
“我……咳咳,咳咳咳……”兰琼清捂住嘴不断咳嗽起来,成零帮她拍了拍背,对满脸歉意的楼乌史那说道:“异帝可否帮我一个忙?”
好心办坏事的楼乌史那连忙应道:“好啊,什么事?”
“帮我把贵妃娘娘送回去。”
瑶琼宫中。
太医将一张帕子搭在伸出来的皓腕上,仔细地诊脉。
玥萧在一旁坐着,淡淡地向太医问道:“贵妃无碍吧?”
“回皇上,幸亏公主救人及时,现在已无大碍。只是贵妃娘娘一向底子弱,怕是会染上风寒之症,待臣为娘娘开张方子,好好调理。”
“嗯,退下吧。”
“呜……陛,陛下……”面色苍白的兰琼清身手搂住玥萧的腰身,哽咽着说道:“臣妾以后怕是不能为陛下留下龙嗣了……”
玥萧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厌色,随即又被他很快掩盖好,甚至关心地说道:“爱妃何出此言?”
他一边轻轻抚着兰琼清背后的长发,一边看向浑身湿答答成零和楼乌史那,吩咐道:“来人,带公主和贵客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你听见他说的没?还何出此言。”成一深深唾弃道:“好像不是他干的一样。”
成零轻轻呼出一口气,“是啊,可怜兰琼清却不知道这点,再过不久,这后宫怕是会有人身死。”
“公主,你这是受伤了?”
“嗯?”成零低头看去,一抹淡淡的血迹染上霜色的下裙,甚是刺目。
一股钝痛又从小腹中传来,成零捂住肚子撇了眼楼乌史那,闭上嘴没说话。
看着她的动作,楼乌史那也反应了过来,不禁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宫女将她引入房间,给她衣服的同时还贴心地拿了条月事带。
等成零换好衣服后,楼乌史那已经早早在外面等着了。
他看起来不怎么习惯,衣服套在身上似乎还小了点,充满异域风情的绿色眼眸中有些无奈。
“咦,除了不太合身外,还是挺不错的嘛。”
“可这袖子,是不是太宽了些?”楼乌史那晃了晃长长的广袖,“我们的袖子都很窄。”
“我们也有袖子窄的。”成零走出瑶琼宫中,目光被一从盛开的迎春吸引住,“只是在宫中不多见。”
“噢,原来是这样,话说……”楼乌史那回头看了一眼,无意说道:“今天怎么没从玥帝身边看到那个侍卫。”
成零脚步一顿,反应过来,不应该啊,谭尚怎么不见了?
玥萧很看重谭尚,莫非是让他去办什么事了?
“公主,我先走了。”楼乌史那不舒服地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我要回去换掉这身衣服,你要来坐坐么?”
“不了,我还有些事。”
楼乌史那对她的拒绝没有丝毫意外,遗憾地耸了耸肩,“那好吧。”
成零越想越不对劲,趁着玥萧在瑶琼宫中暂时脱不开身,她便悄悄上了瑞尊殿顶,掀开瓦片跳了进去。
里面是书房,地方宽阔而又整洁,东西都摆放的一丝不乱。
成零环视一圈,目光在桌上停了下来。
一卷摊开的竹简下正压着一角露出的信纸,明显是在匆忙间没来得及放好。
她掀开竹简将信笺拿出,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她蹙着眉越皱越深,直到看到最后落下的两字,成零的心一下沉了下来。
佰闻。
不会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两个字了。
成零的手轻颤一下,她将信笺重新压回竹简底下放好,确认玥萧不会看出任何痕迹。
她回到殿顶,心情沉重地将瓦片重新放好。
那份信是窥道阁的。
师父,要来了么……
第二百一十二章:势在必得
淅沥沥的雨丝在连阴的天中落地,冲洗着柳枝刚冒出的嫩芽,草的清香夹杂着一股泥腥扬散在空中,闻着不禁令人神清气爽。
成零坐在大开的窗旁,一手撑着下巴,稍加思索后落下了一颗黑子。
“确定走这?”
“同样的方法诈我一次就别想成功第二次了。”
舜宴摇着羽扇笑了笑,气定神闲地落下一颗白子后,顺势收走了成零的三颗黑子。
“这做人不能好高骛远,下棋也一样。”
“不是都说走一步看三步吗?”
“那是对有算计的人来说,否则就是倾尽所有布了一场大局,却烂头烂尾,又有何用呢。”
成零努了努嘴,又落下一颗黑子,“说的有点道理,不过……”
她的眼神顿时变的不善起来,“你刚才的意思,是说我笨咯?”
“哎呀呀,看破不说破嘛……”舜宴话说到一半,连忙抬起扇子挡住成零的拳头,“公主饶命,错了错了。”
成零唇边溢出一抹笑意,眼睛瞟向一旁小声问道:“诶,那个是谁啊?”
“那个呀,是我的一位故友。”舜宴看向不远处的梁玉,压低嗓子说道:“也是个母老虎。”
“母老虎?”成零笑了笑,故意说道:“是什么样的母老虎啊,只对你凶的么?”
“诶诶诶,成姑娘可别打趣在下了,我可消受不起。”舜宴镇定地落下一枚白子,耳根处却可疑地红了。
“是么,我怎么看着不是那回事呢?”
舜宴掩饰性地咳嗽一声,将羽扇挡在了脸旁,“成姑娘,你该不会只想问我这个吧?我在你这儿待久了可会惹玥帝怀疑的。”
“我的确有事要问你。”成零表情严肃起来,“不过你能说么?”
“不会像你透露太多就是了,毕竟在下是玥国臣。”
“如此多谢了,玥帝此次召你入宫,所谓何事?”
“既然问我此事,那么在下想成姑娘多半也猜到了。”舜宴说道:“异帝已经同意与陛下联手,除此之外,我还见到了江湖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窥道阁阁主。”
成零心中一紧,“那,玥萧知道……”
“不知道。”舜宴看着桌上的棋局,说道:“我未将此事告诉过他。”
“那便好,他们确定下攻打夜国的时日了么?”
舜宴抬头冲她一笑,眼中有些意味深长,“这个恕在下无法告诉你,但就算说了,成姑娘又能做些什么呢?”
成零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在下之对你说过,之前在夜国时,是你逃走的唯一机会,现在成姑娘如同笼中之鸟,被困在这偌大的皇城,飞不出去了。”
她微微一笑,道:“舜宴,你知道么,我一直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个人,打破这间鸟笼,将我放出去。”
——
“样式图给你,限你三天,把东西做出来。”
路过两眼放光地接过秦风手里的东西,碎碎念叨着,“总算到我手里了,真是不劳我惦记了这么长时间,不过阁主,三天实在是强人所难了啊。”
“那就还我。”秦风伸手,睨他一眼,“总能有人办到。”
路过闻言连忙将样式图紧紧抱在怀中,大有秦风要跟他抢就拼命的架势,“最少四天!这玩意虽然威力无比,但要制作的件物也得精妙才行。”
“好吧,你说的,四天之内。”秦风收回手,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殿下,叶晚大人来信。”清月躬身将一封信笺奉上,恭敬地说道:“请您定夺。”
秦风打开来看,眼睛轻轻眯起,“原来如此,是想用这个打算啊,传信告诉叶晚,杀了他即可。”
“是。”
浮泽之巅外的行宫中,聚集了天机阁的大部分人马,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放眼望去,甚是壮观。
“殿下,武林盟已经答应与我天机阁联手,此外北斗坞,南无馆,青阳派,无双谷,乾坤阁也均已答应,其他帮派则还未传来消息。”
“知道了。”秦风点了下头,眼底乌青一片,“边陲之国呢?”
“四国均已答应归属,也愿出兵。”
“很好。”
秦风隐去嘴角的笑意,他走到屋檐下,伸手接住一滴汇集滴下的雨水,缓缓握在掌中。
势在必得。
夜晚,成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觉脑子里乱哄哄的怎么也睡不着。
“楼乌史那已经同意和玥萧联手了。”她喃喃道:“万一对夜国突袭怎么办?秦风能应付的过来么?”
“应付不过来你也插不上翅膀飞去帮秦风。”成一说道:“你得相信他啊。”
“这个我当然知道啦。”她抱着枕头,将有些发热的脸贴在上面,“可是总会忍不住去想。”
“比起这个,你不觉得更该想想舜宴临走前对你说的话么?”
“他说楼乌史那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成零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是什么意思?难道迄今为止,玥萧在心里打的小九九他都知道了?”
“不太可能。”成一说道:“跟玥萧比那什么破楼破屎还太嫩了。”
“是楼乌史那。”成零纠正道:“你要是当着人家的面这么叫是要挨揍的。”
“谁叫他取了这么一个名。”成一蛮不讲理道。
“你啊……”
“诶!你可以去打探一下他啊。”成一兴致勃勃地说道:“反正他住的地方离你又不远。”
“这……不太好吧?”成零有些犹豫。
“有什么不好的!”成一义正言辞地说道:“你忘了上次他还跑你这儿坐着墙头偷听了?我们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啧,说的也有点道理。”成零思索了一下,反正左右是睡不着,说不定还能从楼乌史那口里偷听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打定主意后,她起身穿上外衣,打开窗户翻了出去。
岳玉殿虽没人把手,但以防被楼乌史那以及他身边的随从察觉到,成零还是很谨慎地收敛了气息。
里面有交谈声传出来,成零以为是在谈什么要事,她将耳朵贴上窗缝,听到了玥怜这两个字。
第二百一十三章:祁瑞
“虽然玥怜的确很特别,但我不能在一个女人身上耗费太多时间。”
“天可司打算什么时候回异国?”
“两天后便启程,到时候,玥萧会按照之前的约定,将公主嫁于我。”
“所以我说。”成一说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除秦风外,我对你说的深感赞同。”成零撇了撇嘴,离开了岳玉殿。
回到景霓宫,成零刚推开门,便看见一个宫女垂头立在墙边,不禁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你在这儿站着做什么?”
宫女没有应声,她心里隐约感觉不对劲,成零试探着将手扶上宫女的肩膀,轻轻一拍。
宫女的身子一歪,软软地倒了下去,成零及时接住她放在地上,伸手探上脉搏,感受到仍在跳动后,松了口气。
“阁下所谓何人?深夜来访,怕是有点冒昧吧?”她将盛着糕点的瓷碟在桌角上一摔,捡了块锐利的握在手里。
殿中寂静无比,成零神情一动,手腕反转间,瓷片发出凌厉的破空之声,没入了金丝楠木的房梁上。
“阁下想藏,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侧耳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弯下腰将宫女带到了自己房中藏好。
“幸亏只打晕了一个守夜的宫女。”做好一番布置后,成零脱下外衣迅速躺回床上,“要是全打晕了还真不好收拾。”
“你干嘛帮他善后啊?”
“你觉得谁会没事趁夜闯进皇宫中?肯定是对玥萧不利的。”成零勾起一抹笑,闭上眼睛,“我不是帮他,是要帮我自己罢了。”
“开门!”
阵阵敲门声响起,睡眼惺忪的宫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前去开门,“谁啊,来了来了。”
“今夜有人闯进了宫中。”领头的侍卫说道:“我等奉陛下之命,前来搜查。”
“什……什么,有这种事?”宫女脸色煞白,又连忙说道:“可是公主还在就寝,几位大人进去怕是不妥。”
“怎么那么吵啊?”成零踢开门,倚在门框边皱着眉说道:“在里面都听到了。”
侍卫走上前去,对她行礼道:“卑职等本无意扰公主清梦,但现在宫中闯入贼人,为保殿下安危,请让我等搜查一番。”
“原来是这样,那就请便吧。”成零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房梁,心里顿时一僵。
那傻子怎么还待在那里?!
她磨了磨牙,在桌旁坐下用袖子遮住上面的碎瓷片,装作无意地问道:“那贼人闯进来,莫非是为偷盗?”
“回公主,并非如此,他妄图谋害陛下,其心当诛!”领头的侍卫说完,便带人在四处搜查起来。
成零厉喝一声,叫住要打开卧房们的侍卫,快走几步将其拦下,“慢着!你们连本公主的卧房也要查不成?”
“陛下有命,皇宫的每一处地方都要搜查。”侍卫有些怀疑地眯起眼,“还请公主让开。”
“不行,其他地方任你们搜查,唯有这里不能进去。”成零目光躲闪地垂下眼。
侍卫越看越觉可疑,沉声说道:“那就别怪卑职无礼了。”
说着,他抬手示意一旁的几人将成零拉开,推开门迈了进去。
成零转了转眼珠,脚下毫不犹豫地用力一踩,按住她的侍卫顿时吃疼得喊了出来,她趁机甩开,跑进了屋里。
成零满脸通红地将领头侍卫手里的画卷一把抽走,气急败坏地叫嚷道:“看什么看!”
笨拙却认真的墨迹在洁白的宣纸上勾勒着长身玉立的男人,浅浅的一个侧影,凤眸中一点漆黑,带着微微的笑意。
在不善的目光中,侍卫大抵明白了成零为什么不准让人进去,他粗略地在卧房中打量了一圈,低头退了出去,“打搅。”
成零等他们离开,又吩咐太监和宫女退下,这才将昏过去的宫女从床底拖出来带到了外面。
她轻轻拍了拍宫女的脸,“诶,醒醒。”
宫女悠悠转醒,在她没开口前,成零抢先一步说道:“你这是怎么回事?竟然在守夜时睡过去了。”
“公主恕罪!”宫女慌忙跪下,“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你是太累了,罢了,今夜你便去睡好了。”成零说道:“退下吧。”
“多谢公主。”宫女感激地退下,成零关紧了门,侧过身淡淡说道:“阁下还不出来?”
藏在梁上的人影动了动,有些踉跄地落了地。
成零点上灯台,借着烛光看清了眼前的人,随即有些惊讶。
与她所想象的彪形大汉不同,这个贼人居然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面色苍白的脸上带着浓浓的警惕,紧抿的嘴角溢出了一缕鲜血。
成零往前迈了一小步,试探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的受的伤重不重啊?”
“诶,我好歹救你一命,就不能说句话吗?”
“诶,成零。”成一怀疑道:“他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她看向一言不发的少年,返回房中取了纸笔,放到桌子上。
成零朝他招了招手,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托着下巴说道:“过来坐吧,放心,我对玥萧也是讨厌至极,不会出卖你的,若不然我一早就告诉那些人了,不是么?”
少年神情一动,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坐到了成零的对面。
她笑眯眯地翘起嘴角,“这就对了,来,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少年看了她一眼,拿起笔在纸上写道:“你是玥萧的妹妹。”
“谁说的。”成零摆手道:“我们最多在血脉上有点关系罢了。”
少年的脸上有些疑惑,继续写道:“为什么救我?”
“我不是说了么,我对玥萧也是讨厌至极。”成零一边磨着墨,淡淡说道:“既然你对付玥萧,那我们就是同一边的人了。”
他放下笔,望向成零的目光像是在判断她说的真假。
“祁瑞。”他再次提笔写道。
“成零。”她从祁瑞手中接过毛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百一十四章:嫁否
“你是独自一人来的么?”
祁瑞轻轻点了下头。
“啧,勇气可嘉啊。”成零摇了下头,问道:“你跟玥萧有什么仇?”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写道:“既然你是公主,那么一定知道很多事了。”
成零往后一躺,睨着他说道:“那要看你想知道什么了。”
“玥国军师……”祁瑞的握着笔的手忽然痉挛了一下,他猛地弓起身子,捂住嘴咳出了一串血沫。
成零顿时紧张起来,“喂喂,你没事吧?”
祁瑞摇了摇头,一只温热的手探上他的手腕,他下意识一甩,胳膊却被成零不耐烦地按在了桌子上。
“别乱动。”她眉间稍稍一皱,说道:“你伤的不轻,恐怕在一段时间内很难再使用内力了。”
祁瑞闻言握紧了手,脸上神色难辨。
“对了,你刚才所说的玥国军师,指的是舜宴么?”
祁瑞眼睛一亮,抓起笔写道:“是的,你知道他在哪么?”
“唔,这个倒不知道。”成零摸着下巴问道:“你为什么要找舜宴呢?”
“他是我师父。”
成零有些惊讶,“你师父?舜宴?”
他点了点头。
“狗皮膏药居然有徒弟。”成一啧啧称奇,“小哑巴怕不是被他骗了吧。”
“如果舜宴是你师父,那你为什么要杀玥萧呢?”成零奇怪地看着祁瑞问道:“你师父可是玥国臣。”
祁瑞面色一冷,写道:“师父明明已经不愿再回来当军师了,玥帝却拿我们来胁迫他,不肯放过师父。”
“等会儿,你们是指……”
祁瑞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写道:“演天阁。”
成零嘴角一抽,“这么说来,舜宴就是阁主咯?”
“嗯,但师父已经离开演天阁,传位于我了。”
“这样啊。”
成零起身,她回到卧房,找出成道子以前给她用来治疗内伤的一瓶丹药,隔空扔给了祁瑞。
“事情我大概知道了,小阁主,劝你别再打杀玥萧的念头了,你还办不到,只能白白送命。”
祁瑞偏过头,脸上带着一丝倔强,他写道:“我只不过是失手罢了。”
“不对吧。”成零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无边夜色,“我承认你的确很强,但小阁主,你有杀过人么?”
她扭头去看祁瑞的反应,也已经清楚真正的答案。
“杀过?”成零笑了笑,“如果真是这样,你就不会只是打晕我宫中的宫女,而是杀了她。”
他顿了顿,又很快低头写起什么东西,举起纸来给成零看。
“只因为杀了她,会招惹来麻烦。”
“若她记起了有关于你的事情呢?不杀麻烦才会更大。”成零说道:“小阁主,你犹豫了吧。”
祁瑞沉默着,他将笔放下,拉开了椅子。
“你现在走无疑会被抓住。”成零及时叫住他,“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舜宴做考虑,若不嫌弃,这几日就在这里暂且藏下吧。”
祁瑞停下步子,转过身来面对着成零,他的嘴唇动了动,张口无声,“到底为什么帮我。”
成零挠了挠头,叹了口气,“你就当作我这人喜欢多管闲事好了。”
——
“现在离玥国还有多久才能到?”
“回大人,最多还有两日。”
“嗯,知道了。”
马车中,一身富态之相的刘万进睁开眼,脸上一片得意之色。
当初劫走他的人便是商国之人,本是想用他这个京兆尹来了解夜都的各处防卫,但自战败后就没了他的用武之地,不过现在么……
想到玥帝对他的承诺和将来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刘万进不禁咧开了嘴,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
区区京兆尹算得了什么?等夜国被灭后,封地称王岂不更快哉!至于他那个孽子刘允,一定要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外面马儿的嘶鸣声突然响起,护送刘万进的数十人刚拔出兵器,就有许多人连哀嚎声都没发出来,就悄无声息地倒了地。
刘万进慌乱地往马车的角落里缩去,他看着溅到车帘上的淋漓血迹,不禁一阵胆寒。
半刻过后,外面便连一丝声音都听不见了。
车帘缓缓被染血的刀刃挑开,叶晚探身进去,打了声呼哨,“呦,这不是刘大人么,真是好久不见啊。”
苍青卫!
他顿时手脚冰凉起来,不,他绝不能死在这里,一定要想办法骗过他们!
“没想到,罪臣有朝一日还能见到诸位大人!”刘万进从马车中出来,脸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这些人要将我压去玥国,逼迫我说出夜都的布防,幸亏苍天有眼,及时让诸位大人救了我。”
他说着,感激零涕地看向似笑非笑的叶晚,“这一定是陛下的旨意吧?罪臣……”
“行了刘大人,你不过是个跳梁之丑。”叶晚打断他,深色的瞳中一片肃杀之意,“我等奉殿下之命,清除叛贼。”
听了他的话,刘万进的脸色顿时灰败起来,他后退两步,刚想要逃,就被看破了意图。
叶起拿出一张白帕仔细地擦去刀身上的血迹,淡声吩咐道:“放把火将这里烧了,切记,要不留一点痕迹。”
“是。”
——
瑞尊殿中。
成零翘着二郎腿,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手中的茶,像是根本没把玥萧放在眼里。
他眉宇间一蹙,多少有些不悦地看着她这幅散漫之态,“朕有事要与你说。”
“哦。”成零掏了掏耳朵,又吹了吹了吹小拇指,“我听着呢。”
“怜儿不是想要长生蛊么,朕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
“只要我嫁给楼乌史那,对吧?”成零将玥萧的话接上,斜眸看了他一眼,“这还简单呐陛下,就跟你不情不愿,却不得不娶了一后宫女人一样,很容易么?”
“几日没见,你这张嘴倒是变得更利了。”玥萧非但没动怒,反倒一笑,引的谭尚忍不住捏了把汗。
“哪里哪里。”
“不过你要清楚,需要长生蛊的人是怜儿你,而不是朕。”
成零将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放,“这个我当然知道。”
第二百一十五章:安好
她继续说道:“不过,我要是嫁给楼乌史那,到时候远在异国,陛下该怎么将长生蛊给我?还是说,你打算现在就给我?”
玥萧拿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淡淡说道:“你会再回来的,因为朕要你杀了楼乌史那。”
成零眉头一挑,绷直了背,“陛下说笑了,我要是杀了异帝,难道还有活路么?”
“怜儿大可放心。”玥萧将手中的扳指贴在桌面滑向成零,“打开看看。”
她拿起仔细打量一番,发现侧面有条极细的缝隙,成零按住一掰,里面赫然盛着一枚玲珑的药丸。
“此物吃下后,足有三天才会起效,待楼乌史那一死,朕便将你接回来。”
成零将玉片重新盖上,将扳指戴到了自己的手上。
“好,不过我想在我离开那日,陛下就将长生蛊交给我。”
“你这是不相信朕?”
“陛下,东西总是握在自己手里才觉放心。”
“那好。”像是料定什么般,玥萧甚是爽快地答应了。
“我什么时候启程去异国?”
“八日之后。”
“这么快啊。”成零懒懒欠了个身,站起来说道:“就这样吧,我走了。”
玥萧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神色难辨。
谭尚问道:“陛下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你不觉得,她答应的太过轻易么?”
“大概是公主觉得别无他计可施了吧。”
“不知为何……”玥萧喃喃说道:“朕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呐。”
“跟你说个不太好的消息。”成零往嘴里塞了块糕点,含糊不清地说道:“小阁主,我大概收留不了你太长时间了。”
祁瑞往砚台中倒了些清水,磨好墨后写道:“出什么事了么?”
“我还有八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她答的轻描淡写,“玥萧打算将我嫁给异帝。”
祁瑞手下一顿,有些复杂地看向了她。
“诶,你那是什么眼神,同情么?”
“你想嫁给异帝么?”
“当然不想了。”
祁瑞写道:“那要找机会逃出去么?”
“不。”成零翘起嘴角,眉眼弯弯,“会有人来救我的。”
娇嫩的幼芽悄悄探出,迎着夜风舒展起来。
一只黑猫矫捷地从墙头跃下,碧绿的眼睛中发着荧荧的光。
成零长发披散地坐在窗边,聚精会神地绘着那副还未完成的画卷,桌角上点着豆大的烛光,勾勒着她的清秀的侧脸,晕上了一层朦胧的暖意。
以免祁瑞被人发现,成零特意吩咐无需宫女守夜,也乐得自在。
她落下最后一笔,满意地拿起来吹干了上面的墨迹。
“如何,像不像?”
“唔……勉勉强强吧。”成一说道:“只是秦风的头你会不会画的太大了些?”
“啊?我觉得还好吧。”成零不确定地又瞅了瞅,她听着一声声猫叫从窗外传出,不禁有些疑惑,“这宫里还有人养猫么?”
说罢,她推开窗户探出身去,目光定格在蹲在外面的黑猫,眼眸一下睁大,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小黑?”
“喵。”
黑猫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后,迈开步子向远处跑去。
成零顾不上思索,连忙翻出窗户跳了下去,她避开巡逻的侍卫,一路跟着黑猫跑到皇宫的一角,在一颗古树旁停下来喘了口气。
一道高挑身影的从树后走出,一头白发在夜色中格外引人注目。
成零愣住了,“师父?”说完后,她又忽然顿住,紧紧地皱起了眉,“不,不对,你到底是谁?”
面前的人掀开兜帽,浑然是一张陌生的脸,“窥道阁陆叙,奉阁主之命来救你出去。”
成零从惊讶中回过神,“这么说,来皇宫的人不是师父,而是你?”
“正是。”
“那师父他……”成零咬了下嘴唇,问道:“还好么?”
“阁主一切安好。”陆叙不轻不重地握住成零的手腕,“还请快跟我走吧。”
小黑也在她脚下蹭了蹭,像是在催促她快走。
“怕是要辜负师父好意了,我还有要事在身,暂时不能离开。”
“若你所说的要事,是指长生蛊的话,那么大可不必再担心。”陆叙仿佛看破了她的心思,“因为阁主现在已经有了解药。”
“已经有了解药?”成零抬起头判断着陆叙所说的真假,有些怀疑地眯起了眼,“该不会是师父叫你这么说,来骗我的吧?”
陆叙矢口否认,“没有。”
“可我觉得你在说谎。”成零抱起手,似笑非笑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而且敢肯定,若我识破,就打算打晕我再带走了,对不对?”
“那你真的要嫁给异帝么?”陆叙脸上无端地涌上一股愤怒,“嗯?”
“当然不了。”她摩挲着下巴,轻轻“嘶”了一声,“话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陆叙几不可查地一僵,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你还记得?”
“呃,只是方才忽然觉得你有点……熟悉?算了,不管这些了。”她一摆手,商量着说道:“能帮个忙么?”
——
一只振翅而飞的白鸽划过天际,落入偌大的行宫之中。
清竹抬手接住信鸽,刚取下信筒,后背就突然被拍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扭过头看向身后之人,“谁啊!哦……世子,你有什么事吗?”
夜秦端收起折扇在手中一敲,故意咳了一声,“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清月在哪?”
“噢。”清竹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之色,“清月姐姐向殿下请命,去了血鸦帮。”
“什么?!”夜秦端心中一紧,“殿下怎么能让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世子您误会了,都说了是清月姐姐自己向殿下请命的。”清竹耐心地说道:“况且还去了许多我们天机阁的人呢,以清月姐姐的本事,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那也不行,我得赶快去找殿下一趟。”
“诶,世子你……”清竹喊不住他,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殿下!”
秦风转身看着连门都未敲便闯进来的夜秦端,问道:“急急忙忙的什么事?”
第二百一十六章:怜悯
“我听说清月她请命去了血鸦帮,那种地方,您怎么能答应她呢?”
“是这件事啊。”秦风淡声说道:“她早晚都要去的,秦端,你知道清月有一个弟弟么?”
“她有弟弟?”夜秦端一怔,“我从未听她提起过。”
“清月幼时父母双亡,只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弟弟与她相依为命,你知道,血鸦帮是为何被称为邪派的吧?”
夜秦端沉声说道:“我听说过,他们所豢养的乌鸦都是吃不满三岁的婴童养大的,所以才会那么嗜血,难道……”
“没错。”秦风微一点头,“清月的弟弟便是被血鸦帮的人所抓走,此仇,她是非报不可的。”
马蹄声声急促,大片灰尘在半空中扬起,清月攥着缰绳的指节紧到泛白,甚至微微颤抖着。
终于……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为阿弟报仇了!
“清月姐姐?”同行的清荷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身体不舒服吗?”
她勉强冲清荷一笑,道:“没事。”
血鸦帮的真正所在之地,已经被秦风早已打探好,清荷先一步翻身下马,跪下将耳朵贴在地面,其他人则自动保持了安静。
“听脚步声,正门大概有二三十人在把手。”清荷站起来说道:“再往里就不知道了,但一定会更多。”
清月点了下头,握紧了手中的软剑,“我们走。”
“清月姐姐,光靠我听的不一定准,要不先派几个人去打头阵,摸清楚情况吧。”清荷说完,心中多少有些疑惑。
要知道,清月在她们四人中可谓是最冷静的一个,但现在为何焦躁了?太不像她了。
“说的也对。”清月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了,她深深吸了口气,眼中恢复了从前的冷静。
抬手间,剑锋轻易割破咽喉,随即有鲜血飞溅而出,落在地上没入黄土。
清月轻手将人放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其他人也已各自解决完毕,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命令。
“叫上其余人等。”她启唇,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攻。”
杀伐往往在一瞬间就已经开始了。
血鸦帮的人也不是傻子,意识到有人攻入后,立刻集结了大片人手。
“记住,千万不能出去,乖乖待着。”
箐兰委屈地嘟起小嘴,囔囔地说道:“姐姐为什么能出去……”
箐华好笑地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你呀,叫你乖乖待着就听话好了,等回来,给你带糖吃!”
“真的?”箐兰期待地冲走出去的两人喊道:“要说话算数哦!”
“那当然。”
一将门锁好,对着笑意全无的箐华说道:“这次来的人似乎有些危险,不如你跟箐兰一同待在这里吧。”
箐华摇了摇头,眼神坚定,“不用,只有击退那些人才能保护好她。”
虽然秦风派给清月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天机阁的顶尖高手,但血鸦帮众徒的人数远远超出了清月的预料,此刻也不禁陷入了胶战。
“早知道就跟殿下多要些人了。”清月与清荷背对着背地靠在一起,说道:“这儿的声音太大,你怎么样,耳朵有不舒服么?”
“没事,早拿棉花堵上了。”清荷反握软剑,旋身而上直取了一人的性命。
一番鏖战后,血鸦帮的人死伤多半,而天机阁仅有几人受了轻伤,他们不得不向后退去。
“一大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帮徒们后退的步子不约而同地纷纷停住,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一条路被让开,身形消瘦的少年和他牵着的女童缓步走到前面。
他停下微一颔首,看着满脸戒备清月平静地说道:“赐教。”
箐兰不屑地看了眼狼狈的众人,她借着一伸出的胳膊踩上了他的肩头,跃向在半空中扬手一撒。
一层白色的粉末顿时在空中飘散,清月一把捂住口鼻,向后退了一步。
她伸手在眼前挥了挥,试图找出一的位置,以血鸦帮对他的出称呼,想必是个身居要职的人。
清月一边想着,全身忽然战栗一下。
“找我么?”一只手自白雾中伸出,眼看就要碰上她的肩膀,天机阁的人立刻眼疾手快地攻了过去。
一轻盈地向后一跃,避开了袭来的寒芒。
他带着铁环的四指缓缓握起,无波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丝怜悯。
“啊啊啊!!!”
数十道血花从清月身上喷薄而出,溅到了瞳孔骤然一扩的清荷身上。
“清月姐姐!”清荷扑过去,跪坐在地上刚要抱起清月,却被厉声阻止了。
“你不能碰她!”靳文岳拦住乱了手脚的清荷,他伸手在清月细且深的伤口处一碰,眉头紧锁起来,“早就听闻血鸦帮中有一个会使铁蚕丝的高手,但没想到居然还是个孩子。”
清荷哪顾得上这些,早就急红了眼眶,“那……是不是只要割断这些铁蚕丝就行了?”
“一般的铁器奈何不了它,唯有玄铁打造的利刃才可。”靳文岳抬首看向松开手的一,沉声道:“或者,杀了那个人。”
话刚说完,他忽觉一麻,裸露在外的手背上不知何时多了条血线,渗了一丝殷红。
周围的白雾一样的东西缓缓消散,天机阁的十几个人相继闷哼一声,感到身子发麻,有四五的手上也与靳文岳一样多了条细微的伤口。
“不好,撤开!这阵白雾有问题,只要有伤口就会中招。”
靳文岳咬牙服了枚解毒丹,拖着麻痹了身子拽起清荷,“快出去,这里交给我们。”
“出去?我倒要看看,今天你们谁能出去!”血鸦帮的人狞笑着围上来,一在不远处看着,丝毫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就这么解决了,还真够无聊。”箐华将手举到眼前,吹干净了掌心里所沾上的粉末。
“不,对方很强。”注意着天机阁一举一动的一开口说道:“他们要轻敌了。”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条被砍断的手臂落到了地上,激起尘土。
身体还有知觉的张云高等人摆好阵势,扬声威胁,“谁敢往前一步?”
第二百一十七章:嗜血鸦
天机阁的人共三百之多,但对上血鸦帮上千人,不免显的有些疲力。
地上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清荷趴在地面,她取出塞在耳朵里的棉花,凝神听着动静。
靳文岳动了动逐渐恢复知觉的手掌,问道:“听出什么了么?”
“有人来了,而且……人数还不少。”
“清荷……”
“清月姐姐!你还好么?”
沐在鲜血中的清月缓缓睁开眼睛,冰凉的手指握上了她的手腕,“告诉他们别因我束了手脚。”
血鸦帮的人数虽多,但并不精,天机阁之所以迟迟不敢动手,就是因为牵引着清月命的丝线还握在一手上。
“若你们肯示降,我便放了这位姐姐。”一走上前,隔着人群垂眸看向清月,“姐姐也不愿意就这么死了吧?”
不知为何,清月心尖忽然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般。
清荷起身,她站起来看向不远处,语气肯定地说道:“来了。”
大批人马瞬间闯入血鸦帮中,为首的正是夜秦端。
一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铁蚕丝在掌中收起,坚韧的丝线再次没入了清月的血肉中,她额头上冷汗津津,死命咬住嘴唇。
“住手!”清荷怒喝一声,手持软剑便要冲上前。
靳文岳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吼道:“你疯了不成?”
“放开我!”清荷眼中赤红,她失去理智般地反手打了靳文岳一个耳光,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叫你放开我!”
靳文岳任凭她打,拉过紧紧将清荷束缚在怀中,沉眸看向一,“你的要求。”
“退开。”他继而伸手一点清月,“你过来。”
“妄想!”夜秦端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衣角蹁跹地落在清月前面,眼中的怒火被他压在深处,手握折扇的手青筋暴起。
因为流了太多的血,清月不禁打了个寒颤,如同身置寒冬一般,她看着眼前模糊的高大身影,恍惚间,与记忆中的一人重叠了起来,她颤抖着伸出手拉住身前人的衣角,滚烫的热泪从眼角划出,“张笙……”
听到动静的夜秦端急忙转身,取出一枚丹药给清月服下,“你怎么样?”
清月怔怔地看着夜秦端,苦笑了声,“我真傻,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姐姐,你该过来了。”
清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靠在夜秦端身上,低声说道:“世子,动手杀了我。”
“不可能!”
“他摆明了就是要用我来牵制你们。”清月闭了上眼,继续说道:“我现在的手握不了剑了,世子,我从来没求您过什么事,但这次清月求您,在我死后能帮我报仇。”
夜秦端沉默片刻,他忽然割破手掌挤出鲜血向清月身周撒去,无色的铁蚕丝染上血红,被夜秦端一把攥住,狠狠往前一拉。
一被迫往前进了一步,于此同时,夜秦端的手也已经鲜血淋漓,但他却仿佛没了知觉一样,又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握了上去。
趁这个机会,张云高迅速带人攻了上去,目标首个便是一,他不得舍弃手中的铁蚕丝,向后退开,双方顿时交战。
清月明显感觉身上一松,她捂住嘴,眼泪从眼眶中滑落。
夜秦端的两只手都被割裂入骨,他弯下腰,清月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能像平常一样,嘴角上带着笑。
“怎么,心疼我啦?”夜秦端抬起袖子擦去清月眼旁的泪,调侃道:“唉,我这两只手万一要是废了,你可要负责照顾我下半辈子。”
“世子……”
他慢慢低头,在清月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眨了眨眼,“这就当做给我的谢礼吧。”夜秦端说着,温柔一笑,“清月,我等着你。”
等着你不再放不下张笙的那天。
等着你重新真正笑起来的那天。
等着你……嫁给我的那天。
一阵锐利的笛声猛然响彻天际,无数只乌鸦飞起笼罩了金乌,血红冰冷的眼珠一转,像是在渴求着血腥的气味。
站在高处的人吹奏着手中的短笛,鸦青的长袍覆盖全身。
“你们快看,那是帮主!”
“帮主出关了!”
血鸦帮的众徒纷纷喊了起来,眼中热切。
一抬头看着天上盘旋着的乌鸦,脸色却忽然大变,“你回去。”
“什么?”箐华不明地抬起头。
“这不是一般的血鸦,你赶快离开这里,回到房间藏起来!”
一飞上屋檐,冲着那抹人影奔去。
“帮主,你为何将嗜血鸦召出来?”
手持短笛的手背透着不正常的青白,略微有些干裂的嘴唇离开吹口,“是一啊。”
“您这是打算将所有人全部杀死么?”
易孚炎哼笑一声,他再次将短笛送到唇边,吹出了一声尖锐的调子。
在天上密密麻麻盘旋着的嗜血鸦顿时犹如接到指令般俯身向下冲去。
“反正我已经厌倦了,有何不可。”他的嘴角缓缓拉开,享受般地看着底下的厮杀,“快看,无论是谁,都会被我的心肝儿们咬杀的一干二净。”
一紧皱起眉头,“帮主,你没必要做的这么绝。”
“我还轮不到你来说教。”易孚炎昂起头,淡淡地撇了他一眼,“不过念你为我立下过许多大功,就饶你不死吧。”
看着易孚炎召出血鸦,众帮徒本是以为稳操胜券的,可当他们发现血鸦的进攻根本不分敌我时,彻底慌了神。
“不好,这是嗜血鸦!不见血是不松口的!”
“啊啊啊啊!!!”坚硬如铁钩般的鸦嘴狠狠啄下了一人的眼球,脖子一伸吞了下去,随即又有好几只嗜血鸦围过去,片刻过后,那名帮徒已然惨死。
“快、快跑啊!”
双手无法动弹的夜秦端用胳膊将清月紧紧拢在怀里,他们两人已然负伤,身上的血腥味是最重的。
一大群血鸦找准目标正要俯冲下来,一道轻盈的身影在空中一掠而过,指间紧紧一收。
数十只嗜血鸦在空中被割裂成两半,摔了下来。
“真是愚蠢。”易孚炎居高临下地看着,鸦青色的身影转身离开,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一十八章:师兄
“阁主说过这些鬼东西怕火,弓箭手准备!”
“是!”
长弓被绷紧肌肉的胳膊拉成圆月,一束束燃烧着的火箭齐射而出,火焰舔舐上嗜血鸦的羽毛,灼烧起来。
没了笛声的指引,被烧着的嗜血鸦因为疼痛瞬时横冲乱撞起来,一撞到其他乌鸦身上,又会将火苗引到它们身上。
“放!”
更多燃烧着的火箭冲上半空,原本遮日的鸦群伴随着嘎嘎惨叫声不断坠落,清荷难受地皱了皱眉,一双带茧的大手捂住她的耳朵,挡住了那些声音。
就算不用回头,清荷也知道了那是谁,想起自己之前做的事,不禁闹了个大红脸。
“嗯……那个……刚才是我太着急了,打你的那一巴掌,还疼吗?”
靳文岳撇她一眼,淡淡说道:“你就没有不着急的时候。”
清荷:“……”
血鸦帮的人大多数全部都被嗜血鸦所杀死,天机阁中也有几人被生生扯下一大块血肉,受了重伤。
一沉重地喘了口粗气,他的左臂被抓伤,袖子已经破破烂烂,他干脆扯下扔到一旁,在天机阁警惕注视的目光中向着清月走去。
“站住。”范天抽出一只羽箭搭上弓,锐利的箭头的指向一的胸口。
一停下步子,摸出一个长许一寸的小刀丢了过去,“铁蚕丝还缠在她身上,这是玄铁。”
范天接在手中,眼中有些狐疑。
虽然很小,但那的确是由玄铁打造而成的,轻而易举地就割断了铁蚕丝。
清月被清荷扶着站起来,目光在一左肩上半月般的胎记上顿时凝固起来。
她眼中划过一抹震惊,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
“你……是弘儿?”
“什么?”清荷惊讶地看向一:“清月姐姐,你是说,这个人就是你阿弟?”
清月定了定神,却掩不住眼中的激动,“你年方几何?”
“十六。”一有些疑惑地打量了清月一便,“我从未见过你,可是认错人了?”
“不,不会错的。”清月看着他还未长开的眉宇间,隐隐有着父亲的轮廓,眼眶不禁湿润了,“弘儿,真的是你啊……”
“阿兄!”箐兰挣脱箐华的手,一路小跑着扑进一的怀中,嗫嚅着说道:“这里是怎么啦?”
“没事。”一摸了摸她的发旋,目光放在了清月身上。
铁蚕丝缠上她的那一刻,他应该下杀手的,但不知为何,心里却突然犹豫了很久,一直到最后也没能动手。
他缓缓说道:“可从我记事开始,我就一直生活在这里。”
无尽头的厮杀,与血腥的争夺。
曾有一段与光丝毫都沾不上关系的往事,只配深藏在记忆的最深处,等着它一点一点地腐烂消失。
在那个深井之中,陪伴身侧的永远只有黑暗和卷了刃的刀口。
当每天的第一缕光从井口洒进之际,上面就会被放下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孩子,两人注定要互相残杀,因为只有胜者,才有继续活下去的权利。
一已经很难想清楚这样的日子到底过了有多久,只知道心底从一开始的害怕,到了麻木,最终平静。
必须活下去。
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埋葬在大雪中的诺言。
他是天生的奇才,也正因为如此,才在七岁那年被选中放入幽井。
但一没能想到,第二天被放下来的,是比他大了一岁,共同长大的师兄。
那个总将点心偷偷塞进他手心,陪他一起受罚,夏天晚上整夜整夜打着蒲扇,寒冬相互依偎取暖的,师兄……
他怎么可能忘了师兄对他的好,又怎么可能会对他举刀相向。
只记得……那天雪飘的很大,纯白的颜色从头顶的一方天际掉下来,落在肩头。
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师兄,第一次变了脸,吼着叫他握起手中刀。
他怎么可能做得到……如果两人之间总要有一个死,一宁愿那是他。
温热的鲜血溅到脸颊,却滚烫的仿佛要烧穿皮肉,他失了魂般地呆在原地,任由师兄将他的手紧紧握在染血的刀柄上。
他又恢复了以前那个爱笑的师兄,只是脸色苍白,声音微弱,“咳咳,看来师兄以后不能再罩着你了。”
“傻小子,你哭什么。”残留着温暖的手指抹去他脸上的泪痕,刀尖落下的最后一刻,他选择转向了自己。
“师,师兄,你流了好多的血,我们出去好不好?我……我不想待在这里了。你别死,师兄……为什么不杀了我……”一终于崩溃地大哭了起来,因害怕而颤抖的手捂上源源不断流出鲜血的伤口,希望而又绝望。
“我好歹也比你长一岁,当然该让服让服你啦……咳咳,咳咳咳!”
“师兄!”
“知道吗?其实天下好大好大,听说都没有边际呢……我们却从小就被困在这儿,你以后一定,一定要离开这里,到外面看看。”他的眼神涣散下来,逐渐没了光亮,“答应师兄,活下去……”
从那天后,一踩着一条又一条的人命,如同厉鬼从幽井深处爬了上来,他心底里还留存着的那份人性,是死去的师兄留给他的最后东西。
因为这份人性,若非易孚炎下了死命令或是受到了危险,他向来不下杀手。
“一”并不是名字,是他打败血鸦帮最后一个人时,所得的称号。
说来也真是可笑,一个活了十六年的人,却连名字都不曾拥有。
“阿兄,你怎么了?”箐兰踮起脚尖,努力伸手想碰碰一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啊?”
“我没事。”一敛去眼中纷杂的情绪,抬头有些迷茫地看向明净的天空。
长大后,因为箐兰箐华的关系,他没有离开血鸦帮,如今……是不是终于能够像师兄所说的,自由自在地游览天下了?
“当初,是我无力保护你,才让尚在襁褓中的你被血鸦帮的人带走,分散十六年。”清月独自在一面前站定,向他伸出手,低声祈求道:“弘儿,回阿姊这儿来吧……”
“好。”
第二百一十九章:放下
紧闭的房门敞开,一脸焦急的清月连忙费劲地从床上起来,“唐大夫,世子他怎么样?”
“诶——你躺好别动。”唐邵青端着一碗清水在床旁的椅子上坐定,抽出一根银针在清月的指腹上取了一滴血,滴入了碗中。
两滴鲜血缓缓交融在一起,密不可分。
“好事啊清月。”唐邵青笑着说道:“如此看来,他真是你阿弟没错了。”
“是啊。”清月眸色一柔,坚定地说道:“这次,我决不会再把他弄丢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世子他怎么样了?”
提到夜秦端,唐邵青的脸色稍显沉重下来,他双手撑着膝盖,深深叹了口气,“他那两只手,怕是要废了。”
清月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被角,“你治不了么?”
“你当我是神仙呐?”唐邵青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注意着清月的反应,同时加大力度唉声叹气,“唉,真是太可怜了。”
他看着掀开被子扯过外衣的清月,问道:“你要干嘛去?”
她浑身上下的伤口都被细布缠了起来,此刻走路多少有些困难,“劳驾扶我一下,我要去看看他。”
“就不疼么。”一身边带着箐兰箐华,他看着两只手都被包成粽子一样的夜秦端,语气多少有些诧异,“你还是第一个敢徒手抓铁蚕丝的人。”
夜秦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时,我就只想到这一个办法了。”
倚在一怀中的箐兰眨着忽闪的眼睛,仰起脸认真地问道:“那大叔你疼吗?要是疼的话,兰儿给你呼呼吧。”
“大叔……”夜秦端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裂痕,他不过二十有四啊!没那么老吧?
但打着一定要和月儿的阿弟打好交道的念头,他还是忍了下来。
“这点小伤,不疼不疼。话说,你这些伤疤。”夜秦端看着一指节处许多已经泛白的伤口,关心地问道:“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啊。”一低头看着手上,淡声说道:“是当初学着用铁蚕丝时留下的,把控使用的力道,要自己感受到才行。”
“这样啊……”夜秦端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在那种邪帮中,想必这孩子从小也吃了不少的苦。
“世子。”
“清月?”夜秦端有些惊讶地看着进来的清月,连忙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没法儿扶她。
一站起来将凳子空出,扶着清月坐了下来。
箐兰躲在一身后,露出半张脸好奇地看着清月,小声问道:“这是谁呀?”
“姐姐。”
“噢,姐姐好。”
听着一对她的称呼,清月先是一愣,随后心中暖了暖,“诶。”
“你们先聊,我带着她们两个出去了。”
夜秦端眼中有说不出的高兴,“你怎么过来了?”
“听唐大夫说,世子受了很重的伤。”想起唐邵青说的话,她的心情不禁沉重下来,随即郑重地说道:“是因为清月,才导致您受了这么重的伤,所以以后……”
“以后,你要照顾我么?”
“嗯,无论世子需不需要我。”
夜秦端抿了抿唇,忐忑而又认真问道:“只因为我是因你而受伤的么?”
一束暖阳从窗的缝隙中照进来,淡淡地洒在清月的侧脸,笼罩在晨曦中的她笑了笑,眸中带上了释怀,“人死不能复生,我会永远记住张笙,但也是时候从过往里走出来了。”
年少时,那抹绽在少年嘴角的笑,夺走了她全部的目光。
张笙是被捡回来的,据阁里人所说,是在执行任务时路过一个遭土匪洗劫的村子,顺手救的。
清月对这个顺手救回来的小子毫无兴趣,天机阁的人那么多,多一个少一个都不是什么大事。
但顶不住其他三个人好奇大发的心,硬是将她半拖半拉地带去了。
冰冷沉寂的脸,与她失去弘儿时一模一样,后来听其他人说,张笙的血亲全部都被土匪杀了。
说不出是同情或是沉重还是其他什么的,但清月知道自己不想再看见张笙,她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不愿被那张脸一次次勾起。
很久过后,就在清月快要将他遗忘时,阁里却忽然出了任务,有人找来,以一千两黄金的代价为报酬请求天机阁剿灭安林山的山匪。
前去的人里,有她,也有张笙。
张笙本是还不够格的,他仅仅在阁中待了一年多,但却强烈要求一同前往。
清月虽觉不妥,但无奈此事已被靳文岳应下,临行前,她特意去提醒了张笙,较委婉地说道:“你来天机阁不过一年,功夫都只学了些皮毛,用不着这么着急。”
那是张笙第一次对她笑,冰冷和沉寂在他脸上一扫而光,耀眼的仿佛能融化冰雪,也照进了她心底不见光的一隅。
“这么关心我啊,嗳,师姐,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被仅仅打过几个照面的人突然这么说,当年一本正经的清月脸色顿时羞红,若不是碍着人多,她指不定就收拾他了。
“不……不知羞!”
“知羞?知羞有什么用啊?”偏偏张笙还看不见她越握越紧的拳头,答的振振有词,“既不管饱也讨不到娘子。”
“够了!”清月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给了他一拳,本以为耳根会就此清净,谁知这家伙又叫了起来。
“疼疼疼……师姐,你要是把我打傻了,没人要你要吗?”
气昏头的清月刚想要抽出软剑给他一个痛快之际,及时地被清竹拉走了。
“别这么对师弟嘛,他也是很可怜的。”
“可怜?你没听见他方才说的那些话……”
“我知道我知道。”清竹打断她,神秘地说道:“我和清影上次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事。”
清月疑惑地问道:“什么事?”
“张小师弟喜欢你呀!”
清月连忙捂住她的嘴,脸羞的不禁更红了,“瞎说什么啊你。”
“我没瞎说呀,不信你去问清影。”清竹拉下她的手,凑到她耳旁说道:“有好几次,我们都瞧见他看着你入了神哦。”
第二百二十章:安林
“行了,你就别再打趣我了。”清月赶紧拉着她走远,以防两人的谈话被张笙听到。
天机阁在天下各处都有分布,只是规模不同,有大有小。
在围剿山匪的前一个晚上,他们所有人便在一处离安林山最近的客栈里歇了下来,反正就是天机阁开的,不要一个铜板。
虽然不要钱是挺好的,但是……
清月狂躁无比地睁开眼,用力抓了抓胳膊和脸上被蚊子咬出的大红包。
咬就咬吧!你还非得不停地嗡嗡嗡嗡,嗡屁啊嗡!
她郁闷地看了眼睡的无比安然甚至还打起微鼾来的清竹,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打算去外面转转。
炎夏的夜晚连迎面吹来的风也是热的,清月靠在窗旁,低头无意一撇间,却看到了在客栈院子中的张笙和靳文岳。
“奇了,这两个人能有什么好说的?”
她一边想着,好奇地听了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年之久了。”
“是啊,想想还真不可思议。”张笙笑笑,将目光眺向远处,“也是在这么个能热死人的夏,靳大哥把我从土匪的刀底下救了回来。”
“张笙,你想复仇的心思我可以理解,但你现在还太弱,明天切记不要鲁莽行事。”
说罢,靳文岳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
清月心中一僵,两条腿就像被钉在了原地。
来不及躲闪,她狼狈地和同样转过身来,眼中还带着点疑惑的张笙对上视线,觉得自己像个买了东西没付钱的小贼。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靳文岳拍了下张笙的肩膀,进了客栈。
清月僵硬地将目光移向天空,装作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张笙故意问道:“师姐在这儿干什么?”
“看,看不见啊,我在赏月!”
张笙抬头向上看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赏月?这么厚的云,师姐是在心里赏月吗?”
听了他的话,清月才先知后觉地在天上打量了一圈。
“啧啧啧,师姐肯定是在偷听了吧。”张笙摇了摇头,叹道:“没想到师姐对我这么在意,感动,太感动了。”
清月气急败坏地翻身一跃而下,张笙见她下来追着自己打,一边肆意笑着一边灵活躲闪。
少年带着薄茧的手掌温暖,将紧握的拳头牢牢包住,轻轻往前一拉。
黑暗中,低沉的呼吸仿佛近在迟尺,柔风般吹过脸颊。
两人同时一愣,月光羞怯地在云层后露出,让他们在彼此透彻的眸中看清了自己。
一股情愫暗自萌生,扎根在心底。
“你……”回过神的清月往外一抽手,却发现张笙依旧牢牢地握着她的手,“快放开!”
“噢噢。”张笙仿佛如梦初醒般松手,讪讪地摸了摸头,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气氛陷入了沉默。
“师姐,你知道……我为什么非得来安林山不可么?”
灰云将月光遮挡,天地失了光亮。
“你大概不知道吧,其实我以前的家,就在安林山附近的一个村子里,一年前山匪到那里烧杀掠抢,杀了全村的人……也包括我的爹娘,是靳大哥救了我,我才有命活了下来。从进入天机阁的那天我就对着上苍发过誓,必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停顿片刻后,他的声音又欢快起来,“这不,正巧让我碰上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虽然看不清张笙的脸,但清月知道他无疑是悲伤的,她忽然意识到临走前对张笙说的话很无用,如果这次要去的地方是血鸦帮,就算本事不够,想必她也会做出与张笙同样的选择。
“我有过一个阿弟,可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因为我没有能力,让他被坏人抓去了。”清月吸了吸鼻子,看着他说道:“以后我也会为他报仇,一定。”
“那师姐这次帮我报仇,我也一定会帮你的。”一根小拇指伸到她面前,清月听到他轻声说道:“我们拉勾。”
“都多大了……”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无声笑着将手递了过去。
两只小拇指紧紧地勾在一起,结下承诺。
安林山的山匪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过惯了,每个人手中都至少染着四五条人命,但对天机阁来说,剿灭一群穷凶极恶的土匪并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已经听说过他们的恶名,但当清月见到山寨时,还是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一颗又一颗的白骨头颅被深深钉在寨门上,黑洞洞的眼窝静静注视着前来的众人。
“如此冠冕堂皇地将丧尽天良地恶行悬挂出来。”清影低声说道:“看来这次的敌人很危险啊。”
“再危险,也会死。”
破晓过后,厮杀四起。
清月身法轻盈地与其交战的土匪周旋,手中柔软如绢的剑身如毒蛇般贴上土匪的脖子,滑动间便索了性命。
她将土匪狠狠踹到一旁,在混战中搜寻着张笙的身影。
“清月姐姐,你小心!”
清影闪到她身旁,手中剑鞭横扫,取下试图偷袭之人的性命。
“谢了清影。”清月背后出了层冷汗,她顾不上再多说什么,朝着寨子的深处跑去。
“清月,你干什么去?”清竹刚想要跟上,却又被绊住了脚步。
“喂!你这家伙。”看到眼前的张笙以及他手中牵着的孩子,清荷气喘吁吁地停下,终于松了口气,“你到哪里去了?”
“刚才跟着靳大哥他们过来,本是想亲手取下那土匪狗头的首级,谁知,却救下了这么个小家伙。”
“这儿怎么会有孩子?”
张笙动了动嘴唇,靠近她耳边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这些土匪都不是东西,他们吃孩子。”
紧闭着眼的小女孩儿怯怯地问道:“大哥哥,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张笙难为地看了眼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哄劝道:“现在还不行,再多坚持一会儿,好吗?”
“嗯。”
“清月,麻烦你照顾她。”张笙将小女孩交到清月手里,转身要走。
她连忙问道:“你要去哪?”
张笙转过身,倒退着说道:“去靳大哥他们那里……”
他的声音停住,骤然扩张的瞳孔中映着在清月身后不远处,站起来挥刀向她扑去的土匪。
第二百二十一章:一瞬
最后关头,张笙奋力向前一扑,清月被一下推开,跌坐在地上。
短刀扎入张笙的后心,深深没了进去,随即有大片的鲜血泼洒出来,触目惊心。
清月睁大了眼睛,嘶声喊道:“不!”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杀掉山匪,无力地摔在了地上。
“张笙,张笙……”她奔过去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手指哆嗦着抚上他失了血色的脸颊。
“嘘——”他慢慢抬起手,竖起食指贴到她的嘴唇上,看了眼旁边的小孩,“别吓着她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人!”
“别去。”张笙紧紧抓住她的手,身上的温暖一寸寸低了下去。
“我等不到你找人来了,在这儿陪陪我吧。”
“你在胡说什么。”清月紧紧抱着他,低声哽咽,“我们都约好啊,这次我帮你报仇,下次你来帮我的。”
张笙咧嘴笑了,眼角却缓缓淌下眼泪,“真不甘心……小师姐,我啊,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你把头低下来好不好?”
“好……”
满脸是泪的女孩抽泣着,低头靠向怀中的少年,他的嘴角的笑意苦涩地收了回去,无比虔诚地在女孩的面颊上印下一吻。
灰白色的唇轻启,带着缠绵的爱意,“我喜欢你啊,清月。”
桂树下,嫩黄色的花落在女孩的肩头,和微敛的眼上,静谧的仿佛像一副画,被他深深藏进心底。
恨,不过一瞬。
爱,也不过一瞬。
——
“喔喔喔喔喔!”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小心冲撞了陛下!”谭尚被迫给一群伸着脖子扇起翅膀大叫的公鸡让道,拧眉看向赶着它们的宫女。
玥萧面无表情地吹去落在胳膊上的鸡毛,认出了这是景霓宫的宫女,沉声问道:“你们不好生伺候公主,在这儿干什么?”
“陛下息怒。”三个宫女连忙跪下说道:“这是公主吩咐奴婢们去做的。”
玥萧眯了眯眼,没再说什么,绕过她们便往前去了。
“陛下,这……”
“随她去闹吧,过不了几日她就走了。”
成零慢悠悠地荡着秋千,抬头看向明净的天空。
“你让那个陆什么的救了小哑巴出去,可是卖了狗皮膏药一个好大的人情。”
“嗯,是啊,不过这件事,你知我知便好了。”
“啧,要是能借此跟狗皮膏药弄个好处就好了,你说,小哑巴为什么不让你把他来皇宫的事儿告诉他师父?”
“怕挨骂呗。”成零举例说道:“这就跟以前我干了错事,总要把痕迹清扫干净一样。”
“我说,咱们要不要去上次的那个地方瞧瞧?”
成零眉头一挑,“你又不是没感觉到,那里可是有高手把手的,估计还没等进去就会被轰出来了。”
“不过我还真挺好奇。”成一说道:“那里面到底住着什么人啊。”
“谁知道呢。”
“公主,您要的公鸡来了。”六七只公鸡一进景霓宫,就开始四处撒欢起来。
“好,现在没你们事儿了,退下吧。”
“是。”
等宫女一离开,成零就从秋千上下来,吹着呼哨溜达到一只公鸡旁,眼疾手快地抓住鸡脖。
“喔喔喔喔!”
“别怕别怕,我现在又不吃你。”成零温言软语地安慰着,成一补上一句,“留着以后再吃。”
找过一只又一只的鸡后,她终于寻到了目标,成零从鸡翅膀下面翻出了一个用细线缠紧的纸条,看了眼四周,将细线解开。
“好了,让我看看。”她在手心里展开,念道:“魔宫已来,万事小心。”
“这么说的话……”成零的嘴角一抽,“华想容也在这里?”
这可就热闹了,以后出门指不定抬头就能碰到。
“玥萧这是有多怕打不过夜国。”成一口气有些嫌恶,“连那种魔头都找。”
“有点担心啊……”成零的眉头蹙起。
“因为华想容么。”
“不,是因为墨阁。”她将手中的纸条撕成碎屑,走进屋里倒了一杯茶,将纸屑洒了进去。
一缕墨色在浅绿的茶水中蔓延,铺了淡淡一层。
“他制毒的本事了得,很多地方连我也不及他。”她垂眸拿起茶杯摇着晃了晃,看着浸满了水而变得湿重的纸屑无力下沉。
“倒也是,如果有必要的话。”成一缓缓说道:“就只能除掉他了吧。”
“其实墨阁不算一个坏人,应当说,是有人将他逼上这条道路的。”
想起那只空洞的眼眶,成零的手一停,推开窗将手里的茶泼了出去,“如果可能,我还挺想和他做个朋友,可惜我们现在对着站了。”
她望着外面从空中掠过的一群飞燕,说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弄懂,长生蛊应该是没有解毒作用的,但师父却十分需要,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知道。”成一懒懒地说道:“到时候你问成老头不就行了么。”
成零吐出一口气,眉间积郁的东西却一点也没减轻。
她心里现在想的事情及打算,成一都觉得头疼,她觉得还是以前的成零好懂些,但也清楚这种变化十分必要。
“要不到外面转转吧。”半个时辰后,成一忍不住提议道:“应该不会那么倒霉的遇上魔宫吧。”
成零放下撑在额头上的手,点头说道:“嗯,也好。”
不过这人一到倒霉的时候呢,连喝凉水都塞牙缝,更别提遇上什么人了。
成零往前迈出的步子中途及时地往后一撤,脖子因为被扭的太快而发出不堪重负的抗议。
华想容若有所思地盯着成零的背影看了一阵,“站住。”
她没理,而是走的越来越快。
谁知华想容也跟在了她身后,“成零。”
“不是,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华想容按住她的肩膀,压在上面的力道似有百斤重,迫使成零停了下来。
她长叹一声,把挡在脸侧的手放了下来,自暴自弃地说道:“是是是,你说是那就是吧。”
他依旧是一身赤红色的衣袍,阴柔精致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二百二十二章:铳
“哦,我公主么,不住这里住哪里。”成零简洁明了地说完,摊了摊手。
“公主?”华想容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一眼,语气中满是质疑,“你?”
“我。”成零瞧着他显而易见的不相信,深觉自己今天出门时应该带两个宫女。
“这身衣服拿来装装公主倒是很不错。”华想容轻笑一声,“我看到窥道阁的人了,你应该是跟陆叙一块来的。”
还真不是……成零默默想着,华想容的手指忽然点上她的下巴,沿着脖颈向下滑去。
成零一僵,她没察觉出华想容有杀意,动作便慢了一拍。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开口时,华想容终于移开了手,如玉般的两指间拿着一根……鸡毛。
一枚短刃突然凌空朝华想容身后袭去,他动也未动,指间翻出一枚银针。
两枚兵器在半空相撞后纷纷落下。
拐角处走出一人,笼在光中的脸色阴沉,露出的发丝雪白。
“离开她身边,魔宫宫主。”
华想容转过身,哼笑一声,“你当佰闻当多了,还真把自己以为是他了不成?敢对我发号施令。”
成零见这像是要打起来的趋势,刚想要劝,迎面便走来了一人。
谭尚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抱拳对成零行了一礼,“公主。”
成零松了口气,她伸手往上一抬,说道“不必多礼。”
华想容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眼中情绪纷杂。
“总算是找到两位了。”谭尚继而对华想容和陆叙说道:“陛下传召,还请快些随我过去。”
成零故意咳嗽了一声,打破沉默,“那……我就先走了。”
既然如此,那么要嫁给异帝的昭元公主,就是她了……
华想容的眉头深深皱起,连自己都未察觉到。
一旁起了疑心的谭尚试探道:“您与我国公主相识?”
“寥寥几面。”他回过神,旋即说道:“算是差点杀了她的仇人。”
谭尚想起偶而一次在成零脖子上看到过的伤疤,稍微打消心中的疑惑,虽然不知道公主是怎么想的,但要换作是他,是绝不会跟险些要了自己命的人同盟。
——
“阁主阁主!”兴高采烈的路过一边跑一边高声喊着,脸上一片兴奋,“火铳成了!”
坐在桌前的秦风岿然不动,直到路过闯进来,他手下的笔才停了一停。
“阁主,我跟你说,这……”绕到秦风身后的路过一顿,探头探脑,“呦,这是谁啊?”
画卷上的女子回首,抿唇冲他一笑,仿佛活了过来。
“别藏着掖着嘛,哪家美人啊,跟我说说呗。”
秦风吝啬地将画卷一合,推开椅子走了出去,“我的。”
“什么?!”路过瞪大眼睛,连忙追上去问道:“不是吧阁主,你什么时候有的阁主夫人啊?还有还有,什么时候也能给我找个?”
“别贫了。”秦风睨他一眼,说道:“四天到了,带我去看看吧。”
“好嘞。”路过自信满满地笑了笑,“一定不会让阁主失望。”
“拭目以待。”
到了地方,路过一把掀开遮在上面的布,自豪地介绍道:“我对你的样式图多添了些设计,配有铁爪、铁绊,发射前可用大铁钉将铳身固定于地面,形似虎蹲。”
秦风眼中滑过一丝赞赏,“不错。”
“还有按你所说的,生铁熔铸,弹内灌注焰硝二斤半、硫磺十四两,砒磺一两和一些木炭的这个铁球。”路过抱着圆滚滚的铁球,期待地问道:“要不我们先试试威力如何?”
“也好。”秦风在四周打量一圈,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就在这里吧。”
“好啊好啊。”路过点完头后意识到了不对,“在……行宫里?”
“嗯,这处行宫离夜都远,不会有人察觉到的。”
“也是也是——不过重点似乎也不是这个吧……”不过既然秦风不心疼,激动过头的路过自然也不会心疼。
填弹入膛,点火。
秦风和路过立刻退开几步,抬手捂住耳朵。
轰——
被击中的房子被砸出一个深坑,几乎垮了一半,木料上也起了熊熊大火,威力惊人。
天机阁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道声响,原本还算宽敞的地方被挤的水泄不通,顿时狭小起来。
“这里……是怎么了?”
路过淡定地应道:“走水了,去去去,打水来。”
“给你一千铁匠”秦风缓声问道:“半月之内,你能再造多少?”
路过稍微思考了一会儿,肯定地答道:“毕竟不是每个铁匠都和我一样厉害,不眠的话,两千有余吧。”
“那就再给你召一千,轮替进行。”
“好啊,那样势必能造出更多。”
“那就都拜托你了,好好干。”秦风摆了摆手,远远离去。
“遵命。”
一桶接一桶的水泼在燃烧着的房屋上,很快便浇灭了火。
清影同情地看了眼仍在沾沾自喜中的路过,问道:“诶,路大师,你今晚住在哪?”
“当然是屋子里……”
另半边摇摇欲坠的房子终于不堪重负,倒了下去。
清影看了沉默,路大师看了流泪。
“全完了,我忘了……我的棺材板还藏在床底下啊!”
清竹摇了摇头,及时拉住要往里面冲的路过温声劝道:“不就是一点棺材本嘛,没事没事,想开点就没事了啊。”反正又不是我的棺材本。
被召来的靳文岳低首抱拳道:“阁主。”
秦风拿起桌面上绘着什么东西的白色绢布,抬手递到他面前,“你带七百人去这个地方,我要你救一个人。”
“谁?”
“窥道阁阁主,佰闻。”
靳文岳没多问,只是说道:“阁主,若去窥道阁,七百恐是少些。”
“放心,只是要你们去接应,必要时再参战,佰闻自己也有部署。”
“明白。”
国师府中。
夜色还深,房中便亮起了一盏明灯,五十岚在一方长长的木盒前静默许久,眼中有些怀念,一会儿过后,他终是掀开了上面的锁,将里面由黑金打造的古朴长刀取了出来。
金品,上则黄,中则赤,下则黑,黑金是铁,赤金是铜,黄金是金,黄金可为宝,赤金可为兵,黑金可为器。
第二百二十三章:策反
宋羽吹毛求疵地从自己满墙的藏品中挑选着,还没等选好,后脑勺就挨了一把掌。
“赶快点。”谬存不耐烦地斥道:“就你这样,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大早上的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我。”
宋羽干脆闭上眼顺手摸了一把,在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嗯,这把不错,就它了。诶,我说,师父还要多久?”
“快了,他跟那些老东西已经没什么可谈的了。”谬存踱步到窗边,眼睛一眯,“之前安排你去做的事情如何了?”
“成了。”宋羽将剑从上至下一劈,发出凌厉的破空之声,“不过策反这种活儿,我是真干不太来,所以呢,我就干脆全解决了。”
谬存撇了他一眼,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我看你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了吧。”
“哎呀,看破不说破嘛。”
一滴烛泪顺着烛身缓缓而下,不到滴落又很快止住,凝成一滴。
成道子称得上是聚精会神地看着,连眼睛都甚少眨几下。
“五十弦,我问你。”蜷在椅上的老人身体已经干枯,但混浊的眼中却闪着精光,“你是否已经从万罗上掌握了万象天罗阵?”
“谁知道呢。”成道子看着燃烧到仅仅只剩最后一丝的烛心,淡淡说道:“大概没吧。”
“你这是何意?”
“万象天罗阵岂是能由一般人参透的东西,我怕是办不了了,几位长者还是另寻他人吧。”
“你!”几人中还算是年轻的老者满怀怒气地指向他,质问道:“是你当初说能参透,我们才将万罗交给了你,你却……”
最年迈的长者抬起了手,虽然身形瘦小,但他身上却仿佛有种无形的威压,能迫使他人听命于他。
“五十弦。”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却说清了每一个字,“你是我五十一族,最有资质的后辈,既然有其力,必当承其责,夜国对我们背信弃义,是他们不仁在先,推翻他们,是为了祭奠英魂!让所有人都明白,大夜之所以能百年不倒都是因为我们的存在!”他眼中蒙上了一层无比的狂热,掩盖着其中深切的欲望。
“祭奠英魂……”成道子看着逐渐熄灭,最后燃出一缕青烟的烛,讥讽地笑了笑,“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的丰功伟绩么。”
“没错。”
“不过大长者,你知道么。”成道子的目光依次从他们身上一掠而过,第一次没有掩盖其中的厌恶和怜悯。
“天下间还存活着的五十族人,许多都已逐渐遗忘了往事,他们与外族通婚,茶米油盐,生儿生女,或许不惬意,但也十分自在。”
“你想说什么?”五十信仿佛被他的目光刺痛,脸上不禁起了怒色。
“大长者,除了你们几位之外,鲜少有族人想抛弃现在的安逸,你不该思虑一下他们么。”
“贪生怕死之辈罢了,五十族以他们为耻!”
“哦?那这么说来,我也是贪生怕死之辈了。”五十弦轻笑一声,道:“毕竟,要不是那件东西还握在你们手里,我又怎么会留在这儿?”
此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成道子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撕开这层遮羞布,将话明白地说出来。
几位长者对视一眼,五十信心中忽然生出了种有什么失去掌控般的感觉,“这样吧,若你能将万象天罗阵参透出来,等推翻夜国后,我便将解药交给你,如何?”
“若是在一年前长者对我说这番话,兴许还多些引诱。”他不紧不慢地屈起手指,往桌子上叩了一声响,过后是第二声,“但现在我都不在乎这条烂命了,又有什么用呢?”
第三声重重落下后,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一下踹了开来,宋羽将长剑在肩头敲了两下,逆着光走了进来。
五十睿拍案而起,厉声呵斥,“五十弦,莫非你要反了不成!”
“这话从何谈起。”成道子起身走到洒进光来的门边,走了出去,“窥道阁的阁主可是我。”
“师父。”宋羽歪头问道:“是留活口呢,还是?”
“直接杀了。”
“黄口小儿!”五十睿冷笑一声,他虽已古稀,但内力却深厚无比,哪能是一个不过弱冠的人所能比的?
提掌之间,一股血腥忽然从喉间涌上,随即便是五脏六腑的绞痛。
“方才那点烛很亮,可惜烧的很快,不是么?”
他们脸上这才涌上了慌乱,沉浸在美梦中的幻想终于被打破,慌乱地喊道:“我们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
成道子早已远远离去。
不知不觉中,四周已经乱作一片。
窥道阁足有有一半以上的人是听从五十信他们所调遣的,多是跟他们做着一样美梦的五十族人,忠心耿耿。
当血淋淋的项上人头被宋羽提出来冠冕堂皇地扔在人群之中时,有人惊怒地喊道:“宋羽,你竟然敢杀了长者们,是要造反吗?叛徒!”
“就是如此,能耐我何?”
最得长者们信任的五十尤得知此事,脸色阴沉地看向成道子,“我看一定是你下的此令,我今日必定杀你!以报此仇!”
“呦,做不成高官的美梦,就恼羞成怒啦?”宋羽最看不惯的就是平日里仗势欺人的这条狗,讥讽道:“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什么人,就敢口出狂言。”
五十尤拔出剑来,心中有着自己的打算,现在那群老东西死了,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现在只要将五十弦解决掉,这窥道阁,不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吗?到时候,他便是窥道阁之主!
“先杀佰闻,为长者们报仇!”
谬存守在成道子身周,袖箭上伸出一截锋芒,既可近攻也可远攻,再加上他变化莫测的身法,竟没有一人能靠近的了。
“行了,不必跟他们再做纠缠,撤吧。”成道子一拍谬存的肩膀,“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没了他们,任这些人的本事,是掀不起多大浪的。”
“看你这波澜不惊的样子,外面应当是有接应的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药人
谬存将手上的袖箭收起,朝自己的人大喊一声,“小的们,走了!”
宋羽闻言有些遗憾,他撇了撇嘴,刚要走人,长年修习剑道所得的敏锐感却让他查觉到了一丝寒意。
他立刻将收到一半的剑重新拔出。
剑身被震断成两截,宋羽半是愤怒半是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褐衣男人,向后退开。
“他怎么会在这里?”谬存转向成道子问道。
“按日子,今天他应该进了药池才对。”成道子蹙了下眉,转眼看向洋洋得意的五十尤,“是你把他提前放出来的?”
“没错。”五十尤阴狠地说道:“这次我要让你插翅也难逃!”
成道子会挑今天动手,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今天五十睿所“制造”出的药人必须要进药池的关系,因为这是一把天生用来杀人的刀,极其危险。
“宋羽,离他越来越好。”成道子用脚尖挑起地下一把染血的长刀,握在手中。
他与谬存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攻了上去,药人挡住两人的攻击,抬腿向谬存攻去,他侧身险险避过,成道子反手握刀,横向往药人的脖颈划去,却被他一把握住,甩向一旁。
成道子脚下用力,勉强站稳。
谬存舔了舔唇,“啧”了一声,“不太好对付啊,刚才咱们那一下子至少能把普通人的胳膊给震断了,这兄弟跟没事儿人似的。”
“他感受不到疼痛,但不代表没受伤。”成道子看了眼手中的多了一个豁口的长刀,“如果连我们两个联手都不行,那么其他人就只能等死了。”
五十尤接过弓,搭上箭瞄着缠斗中的成道子和谬存。
羽箭的箭头上幽绿,带着剧毒。
他阴毒一笑,松开了手,成道子为了躲避药人的攻击正朝后退去,眼看就要命中,一把通体漆黑长刀忽而从半空中掷下,斩断了羽箭,立在地上。
“什么人!”五十尤警惕地四处张望,成道子则在看到那把刀时怔了怔,“这是……师父的佩刀随遇。”
他将长刀拔起,看向衣诀蹁跹落地的来人,“你怎么来了。”
两道身影一黑一白,都是相似的容貌,五十尤吃了一惊,不定地两人间来回看,谬存也有些惊讶,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五十岚。
“听闻兄长有难,特来此助。”五十岚拔出自己的刀来,唇角隐约向上一动,“还记得师父教给我们的那套刀法么?”
“当然。”
一刻后。
五十尤看着明显有些招架不住的药人,举起弓刚想要故技重施,就被脱战的谬存举起袖箭将一枚短刃射穿了肩膀。
他顾不上疼痛,直接拉过一人挡在身前,趁机闪了开来,对身后的一群人催促道:“快上,杀了五十弦!”
宋羽摇了摇头,道:“你这准头不太行啊。”
谬存抬头看了眼被流云遮住的金乌,将蒙在眼上的黑布向额上一扯,举起袖箭填上新一轮短刃,“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
“在阁主和那个人将药人解决之前,我能让一个人都接近不了。”
“好啊,就拿你的碧波坛,和我的梨花醉来赌。”
随遇贯穿胸口,药人轰然倒地,眼中的光渐渐熄灭,脸上却也划过了一丝释然。
等待已久的天机阁众人此时也进入了窥道阁中,将剩下的人一网打尽。
“不,等等,你还不能杀我!”死到临头,五十尤奋力挣扎着,向成道子喊道:“我知道解药在哪里,难道你不想活下去吗?”
“他说什么?”五十岚扭头看向成道子,眼中明显是在询问什么,“解药?”
成道子冷冷地看向五十尤,吩咐道:“杀了他。”
谬存却有些犹豫,“阁主,要不……”
“他不可能知道的。”成道子吐出一口长气,倦怠般地摆了摆手,“因为根本没有解药,他们所谓的解药,不过是能缓解一些的东西罢了。”
“谁给你下的毒?”五十岚眼中划过强烈的杀意。
“已经死了。”
成道子脑子里忽然有些恍惚,他看着远方的天空渐渐黑下来的天,刚觉讶然,身体便一阵沉重,倒了下去。
“兄长!”
成道子垂下眼眸,就像走马观花一样,昏过去的那一刻,他再一次想起了从前往事。
燃烧着大火的屋子,他从爹娘身下将一息尚存的阿弟救出来,一根燃烧着大火的柱子倒下来,砸到了稚嫩的背上。
那是重伤。他拼着最后清醒的意识将五十岚送到师父门外,又折回去想把爹娘的尸首也一同救出来。
但终是支撑不住,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再次睁开眼,浑身却浸泡在冰凉的药池中,被救了回来。
而救他的人,就是五十睿,在开始之际,成道子对他们是心存感激的,但是在偶然的一次偷听过后,这份感激烟消云散。
他每天所泡的药池,目的并非是为治伤,而是为了将他练成药人。而五十岚走火入魔,也不是意外,他当初所练的那本功法,就是五十睿给的,他本想要拉拢成道子的父母加入他们,但遭回绝后便想出了这条恶计。
成道子试过逃出去,但却发现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为了让活下去后报此仇,便有意无意地展现了自己的在破阵立阵之处的造诣,借此让五十睿等改变了念头。
那药池,浸泡十日后可使人筋骨强健,一月日后可使人百毒不侵,听起来倒好,但到一定时候,药人的五脏六腑会比常人更快衰竭,在痛苦中死去。
成道子已经一月有余,虽未成药人,但也受其害,五十睿便是利用了这点来把控他不会脱离掌控。
为了不将五十岚牵扯进来,成道子故意让他误解,将两人间的裂痕越来越大。
他一直在寻找办法,直到成零出现。
没有什么比活下去然后复仇更重要。
成道子这个扎根了数十年都不曾动摇的念头,当看着成零满脸泪花地蹲在门前等的他那一刻,灭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嫁衣
火红色的嫁衣着身,金丝所绣的凤凰展翼盘旋而上,映着披散的墨丝,生出一种别样的美。
成零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隐隐间有些恍惚,两个宫女上前,将她的青丝尽数挽起,盘成了一个发鬓,镜中的女孩一笑,少了分青涩,多了端庄。
鎏金步摇插在发中,摇曳的流苏垂在耳际,轻轻晃动。
房门被推开,下一刻,有人走了进来。
伺候的宫女连忙跪下,“参见陛下。”
“退下吧。”
“是。”
玥萧走到成零身后,取出一个殷红小巧的盒子递了过去,“长生蛊。”
成零接过,她打开看着里面宛如白玉般剔透的小虫,眉头一挑,“这就是?怎么用啊。”
“在腕处割道伤口,它会循血而进,不过因为这是我巫族的东西,所以用前需用你的血来引。”
成零点了下头,将盒子放到袖中,随后问道,“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将辰砂的解药给我?”
“等你回来之后。”
成零眼眸一眯,带着一抹薄红的眼角勾起丝丝妩媚,“看来陛下是不打算放过我了。”
玥萧没回答她,拿出一颗药丸置在了桌上,“一月之内,怜儿就得听朕的话杀了楼乌史那,时间不早了,你该走了。”
整一万的玥军护送,成零身着霞披,端坐于轿中。
“玥萧真不愧是个老贼。”成一磨着牙说道:“比狗皮膏药还招人恨。”
“深表赞同。”成零将盖头扯下,丢到一旁,深深吸了口气,“闷死我了,他这是怕我跑了,真够有心的。”
她摩挲了一下拇指上戴着的扳指,反正这轿子里就她一个人,干脆向后一靠,翘起了二郎腿,“我得承认,玥萧是我见过里最有野心的人了,一个夜国不够,还要一个异国来填饱肚子。”
成零漆黑的瞳孔里透出抹意味深长的笑,悠悠说道:“不过呢,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份本事才行。”
要从玥国到异国,最快也要五日,成零前两日安安稳稳,什么苗头都没有,让随行的谭尚安了安心。
浓重的夜色渐渐淡了下来,天边露出了一抹浅金色的光,铺在那一线间,煞是好看。
成零闭眼假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腿上。
成一问道:“已经第三天了,你就这么肯定么?”
她缓缓睁开眼,答道:“是啊。”
玥军忽然停了下来,前面远远地起了一阵飞扬的尘土,恍若猛兽般席卷而来。
“那是……”谭尚紧锁起眉头,在马背上向远处看去,“哪一国的军队?”
一旁的元晖摇了下头,“没有旗帜,不过……”他顿了下,担忧地问道:“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吧,公主可还在轿上。”
谭尚立在马背向远处去看,心中不禁陡然一凉,扭头大喊道:“快撤!”
他只看了个大概,但此军估计多达十万人,若是小国,加上百姓也不过十万,若是大国,异国是万万不可能的,那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夜国了!
谭尚知道成零与秦风间的关系,但他想不明白,秦风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
成零只觉轿子忽然一转,原本平稳的速度猛然间就变得狂颠起来,她往前一扑,差点滚出去。
她一把掀开帘子,对外面人喊道:“你们被狗撵了?跑那么快!”
“昭元公主,请你老实呆着。”谭尚策马跑到她身旁,下一句还没说完,前面就有士兵跑来,紧张地说道:“不好了大人,后面也有几乎数万的军队!”
成零唇角悄悄抿起一抹笑,放下帘子淡定地坐了回去。
一万玥军被前后夹击,往侧面撤已经来不及,被迫停了下来。
成零拾起盖头将其展开,重新遮住面容,她安静地听着外面嘈乱的声音渐渐平息,平稳的步子渐渐靠近轿子,节骨分明的手将帘子撩起,伸到了她的面前。
成零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迈出了阴暗的轿子。
秦风微微一笑,引着她走了几步,抱进了马车。
他掀开盖头,贪婪地注视着这些天来朝思暮想的女孩,虔诚地在她的唇上落下轻柔一吻。
成零闭上眼睛,拢在秦风颈后的手收紧,内心的紧张和喜悦几乎要涌出来般。
她坐在秦风右旁,靠在他身上问道:“诶,你把玥国那些人弄到哪了?”
“放了。”秦风紧握着她的手,道:“我让他们回去带话给玥萧,这桩婚,我毁定了。”
成零扑哧一笑,眼中也有些担心,“不过,到时候他们联手,夜国会不会太吃力些?”
秦风伸指抵在她唇上,眉间是一片运筹帷幄,“这些事情,你不必担心,交给我便是。”
回到浮泽之巅后,成零风风火火地从马车上跳下来,眼看就要甩开所有人往里面冲去,秦风及时地拉住了她,“你知道他在哪里么?我带你过去。”
“好……”
成零握紧了手中盛着长生蛊的盒子,心中称得上是火急火燎。
“师父!”
等到了地方,她急不可耐地跑进殿内,唐邵青听到她的声音一回头,连忙按住她的肩膀,嘘了一声,“里面那人才睡着,小声些。”
成零按捺住,连忙将长生蛊拿了出来,“我已经拿到长生蛊了。”
唐邵青眼睛一亮,接过仔细打量一番,“通体玉白……当真如记载上一模一样,只是这蛊怎么用,你可知道?”
“嗯。”她坚定地说道:“就让我来救师父吧。”
五十岚紧皱着眉,在门外来回踱步,宋羽和谬存则在一旁靠着,眼中都是深深的忧虑。
成零看着躺在床上憔悴到不成样子的成道子,心里不禁感到一阵难受。
她从热水中拿起匕首,在他削瘦的腕处划出了一道血口,紧接着,她竖着割开自己的指腹,用力挤了些血滴在血口上,小心翼翼地将长生蛊放在了上面。
玉白的小虫仿佛嗅到气味,扭动了一下身子,很快便顺着伤口钻了进去,成零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