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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百岁02     成零txt下载     成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白衣大夫

    “小黑,跑!”

    头晕眼花的小黑软软地叫了几声,在原地转了个圈。成零只得一把将它捞起来,奋力往外一扑。

    轰——

    医馆里原本还依稀可见的桌椅此刻全部被埋没,乱哄哄一团,成零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这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住下去啊。”

    小黑一身光鲜亮丽的黑毛炸起来,灰不溜丢一团糟,它猛地跃上成零的肩膀,尾巴牢牢地圈着她的后颈,大有一副打死也不下来的架势。

    成零咽了下口水,又往后退了几步,要是刚才晚了一步,指不定就给埋里面了。

    成零深深叹了口气,把院子里的枯枝烂叶都拾掇好,又认命地挽起袖子走进医馆,把一本本书搬出来,重新摆放。

    把一切都干完后,她无聊地翻开其中一本看了看,忽然发觉里面都是关于医术方面的,包括穴道,百草等等,内容稀辟,成零坐在一摞书上好奇地翻看起来,一本书看完,她揉了揉酸胀的胳膊,看着落日发呆。

    “小心点,先把他扶进医馆里。”谬存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过来,成零走出去,敏锐地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谬存,这是谁?”被两人架在中间的人吃力地抬起头,眼里是浓浓的警惕。

    “放心,自己人。小徒弟,来,帮个忙。”

    谬存不由分说地一手捏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医馆里面走。

    成零被扯了个踉跄,“诶?等等……”

    “喔,挺能干的,居然能把这间狗窝收拾出来。”谬存抬脚一踢,将一摞书踹翻,弯腰从底下捡起来一本。

    “你踢的你摆!”

    “好好好。”他如善从流地答应着,哗哗翻开纸张,扯下一页贴在她头上,“去,把上面的这几种药找出来熬了。”

    成零憋屈地问道:“药在哪啊?”

    “这儿。”谬存敲了敲立在墙上的百子柜。

    成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没好气地说道:“我打扫地时候看过了,里面连半根毛都没有。”

    谬存笑笑,抬手在几个不同的匣子上各敲一下,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响,随着他的手往左一推,成零忍不住睁大了眼。

    百子柜后另有洞天。

    谬存指了指黑漆漆的通道,扬手给她扔过去一个火折子。

    “小徒弟,进去后第一个岔路右转,右边数第三个门,记住了吗?”

    成零抬手接住,“记住了。”

    “哦,对了,还有件事要嘱咐你一下。”谬存说道:“不要乱开其他的门,否则的话……”

    “否则什么?”

    谬存猛一弯腰,嘴一咧,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会被妖怪吃到渣都不剩哦,还有这只黑猫……”他领起小黑的脖颈,任凭它张牙舞爪地在半空龇牙,“不能进去。”

    明明看不到他的眼睛,成零却从哪条黑布后隐隐感受到了警告的意味,她面无表情地地打亮火折子,抬步往里面走去,“知道了。还有,你这种谎话,我三岁就不信了。”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深处,谬存悠悠地叹了口气,“小孩儿真是越大越不好玩。”

    进去时,成零就感觉比外面阴冷许多,她搓了搓胳膊放下袖子,没过多久,就看见了岔口。

    一条向前,一条向右,一条向左。

    她向右转过拐角,数了三个门。

    门没上锁,她伸手一推,就感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

    “啧,还挺沉。”

    成零一转身,用后背抵住门,咬牙用力,大门沉重地开了,她趁这个当空挤进去,举起火折子打量了一圈。

    里面还算宽敞,摆了三个百子柜,药香浓郁。成零从角落里拿了个药篮,借着火光记下那张纸上的药名,找了起来。

    等成零全部取完,折返回去后,发觉医馆里多了不少人,受了伤的男人赤裸着上身,嘴里紧紧咬着一块帕子。

    另一个男人则弯着腰,动作娴熟地处理着他腹部的伤口。

    地上扔着一把沾满血的匕首,以及染血的白布。

    “呦小徒弟,还呆着干什么,来煎药啊。”谬存朝她喊道。

    成零哆哆嗦嗦地抬手指向负伤的男人,“你你你……”

    面色苍白的人抬起头,眯眼看她,“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成零难以置信地问道。

    “你们认识?”包扎的男人在两人之间看看,笑着问道:“话说谬存,这是谁?”

    “不认识。”

    “你忘了?在夜都的时候我还去你医馆里拿过药,就是忘带银子没给钱的那个。”

    “你这么一说,我有点印象了。”之前一身白衣的大夫往后一仰,靠在两摞合在一起的医书上,闭眼说道:“怎样,现在带够钱了没?”

    “呃……没有。”

    “原来你跟周楚湘是熟人啊,缘分。”谬存摸着下巴,拍了两下巴掌,大声吆喝着说道:“来来来,看过来!”

    他一把揽过成零,大力往前一推,“这就是成道子的小徒弟——成零。”

    “成道子”这三个字一出来,原本各干各事的众人都猛地扭过头,目光紧紧地落在她身上。

    对此,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师父不会是在外欠债了吧?”

    第二反应是:“完了,莫非要师债徒偿?”

    医馆里一时安静极了,成零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啊,我是。”接着就哑口无言了。

    周楚湘捂着伤口起身,眼睛里摆明盛着震惊,他刚要张口说什么,目光对上轻轻摇了摇头的谬存,就生生咽了回去。

    成零背对着谬存,当然不知道他张口无声地说了些什么,所有人几乎在同一刻将脸上的表情都收了回去。

    “噢,原来是成……道子的小徒弟啊。”给周楚湘包扎的男人走过来,伸出手笑眯眯地说道:“你好啊成零,我叫罗官,你叫我罗大夫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成零总觉得罗官在叫师父的名字时有些勉强和敬畏,她伸出手跟他交握,“罗大夫。”

    见罗官起了头,其他人也挨个凑了过来,其中有个人掩盖不住兴奋,见过成零后转过身叉腰笑了起来,“我居然有幸见了阁……唔唔!”

    谬存一把捂住他的嘴,吊儿郎当地喊道:“行了,给我做饭去,快饿死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气

    金梁被谬存一脚踢到外面,他打扑了两下手,对成零说道:“小徒弟,煎药去吧,跟着外面那个傻大个去隔院,小心别烫着。”

    他的语气像在叮嘱一个笨手笨脚的稚童,成零翻了个白眼,拎起药篮转身离开。

    待她离开后,谬存眼神一变,向罗官问道:“如何?”

    “解决了。”罗官点了点头,“应当是万无一失。”

    谬存的眉头皱了皱,“应当?”

    “是我的原因。”周楚湘低头说道:“捅伤我的那个人逃了,许德元带人把他逼下了悬崖,生死不知。”

    “十有八成尸骨无存。”叫做许德元的人说道。

    “我不要应当,也不想听十有八九。”谬存一挥手,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浑身野气,“让于朔带人去崖底下搜,我要见尸。”

    “要是活着呢?”

    “那就杀了,确保他不会活着。”谬存眼眸低垂,随手翻起本医书,“瀚云暗部啊,没想到会这么棘手。”

    隔壁的院子里,成零不紧不慢地往炉子里扇着风,金梁手起刀落,不一会儿便切好了菜,她偏头看着,好奇地问道:“这里也是医馆的地方?”

    “嗯,不过这是个后院。”金梁爽朗地笑着,抬手指指前面,“那儿也是医馆。”

    “噢,两间对吧。”

    金梁摇了摇头,“不止。”

    “嗯?”

    “这一条街都是。”

    成零拿着蒲扇的手一顿,傻眼地问道:“这一……一条街?”

    “是啊。”金梁看着成零呆滞的表情,笑道:“难道你师父没告诉过你吗?”

    成零呐呐地摇了摇头。

    一条街啊!一条街都是医馆,还有比这更夸张的吗?怪不得那条暗道四通八达,她还疑惑过为什么不会被发现,搞半天,原来都是自个的地方啊。

    “既然一条街都是医馆……”成零想起成道子对她说的话,不禁狐疑起来,“你们光是替人看病,一个月能挣多少银子?”

    “替人看病?”金梁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噢,这个嘛,我既不是大夫也不管帐,不知道这些。”

    成零耸耸肩,“好吧。”

    药已煎好,她灭了炉子,待罐子不烫手后,与金梁说了声,便走了回去。

    “诶,那些人呢?”成零把汤药倒进碗里,随口问道:“怎么只剩你们了。”

    “我让他们回各自的医馆去喽。”谬存翻着书,懒懒地说道:“小徒弟把药给楚湘,就歇歇吧。”

    成零瞧他看的入迷,忍不住问道:“这么暗,你看的清?”

    “废话,我又不瞎。”

    “你之前明明说自己是个半瞎!”成零一边把药递过去,一边冲他喊道。

    “哦,是么?”谬存掏了掏耳朵,“那我就是个半瞎吧。”

    成零差点气的连头发都竖起来,敢情之前那话都是耍她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她干苦力!

    “吃饭了!”金梁端着两个托盘,探头进来说道:“谁能摆张桌子再拿几把椅子?”

    谬存顺口答道:“我瞎。”

    周楚湘侧过身,“我残。”

    罗官在成零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中,识时务地说道:“我没事。”

    等一切都布置完了,谬存才麻利地拖着椅子过去,拿起箸毫不客气地开吃。

    他眼上蒙着的黑布仿佛只是个摆设,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将每道菜里的肉都挑走,并且总是先别人一步。

    成零好不容易趁谬存和罗官筷子打架时趁机夹了块肉,刚举到半空中就被打下来,落在桌子上的那一刹那被谬存稳稳夹住,得意扬扬地送进嘴里,“小徒弟,你还有的学呢。”

    成零吃了一肚子的素不说,又被虎口夺食,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我要告诉师父!”

    周楚湘轻轻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谬存静默一会,居然又把嚼了没几口的肉张嘴给成零看了看,真心实意地问道:“你还要吗?”

    “不要了!你闭嘴咽下去!”

    “那还告诉成道子吗?”

    “你管我!”

    谬存笑了几声,没心没肺地。

    成零整个人彻底饱了,这才来了还没一天,有这么个怪人在,简直是度日如年,她没了吃饭的欲望,有气无力地问道:“有地方睡觉吗?”

    “有啊。”谬存用下巴点了点地,“随你挑一块。”

    “睡地上?!”成零崩溃地问道。

    他苦恼地想了一会儿,摊手说道:“那也没法睡天上啊。”

    成零想扭头就走,她宁愿回源道山学二胖卖猪肉,也不想在这儿被活活气死。

    “他开玩笑罢了。”吃完的周楚湘放下箸,一手按在伤处,站起来说道:“跟我来吧。”

    成零心想总算有个靠谱的了,她挎上包袱,抱起吃了些生鱼的小黑来。

    他带着成零出去,拐弯上了右边的医馆,推门进去后,一眼瞧到的就是摆在正中间的百子柜,周楚湘指着左侧靠着墙的软榻说道:“你可以睡在这儿。”

    成零松了口气,接着又担心地问道:“那你睡哪里?”

    “你放心便好,这不是我的睡处。”周楚湘一顿,又接着说道:“这张榻其实是谬存前一天特意为你准备的。”

    “他?”成零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嗯,嘶——”周楚湘一皱眉,捂着伤处的手重了几分,成零忙扶他坐下,问道:“话说,你这是怎么伤着的?”

    “采药时大意了。”他轻描淡写地答道:“被崖璧划了道口子。”

    成零倒吸一口凉气,“你去悬崖采药?”

    “因为只有那里有。”

    她不禁扶额,苦口婆心地劝道:“草药么,哪里都会长的,但命可只有一条啊。”

    “大意而已。”周楚湘神色一冷,“不过没什么,就算我没能将他连根拔起,也会有其他人——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你歇息吧。”

    成零目送他离开,关好门疲倦的褪去外衣,她将叠好的被子展开,盖在身上。

    很是干燥柔软,像刚晒过一样,充满了温暖的气息。

    小黑跳上来,乖巧地蜷在枕边,她闭上眼睛,试着睡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鸦群

    “小徒弟!”

    天刚破晓,熟睡中的成零猛地腾起上身,早听到动静的小黑弓着身子,在她身边示威似地摇着尾巴。

    成零窝在被子里,眯缝着眼看清来人,低低地“嗯”了一声。

    随后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大惊道:“你怎么进来的?我明明关好门了!”

    “喏。”谬存抬手一指大开的窗户,“从那里。”

    “……出去。”成零只穿了里衣,她紧紧地裹着被子,一手指向外面。

    “哎呦,有什么关系,我向来只对美人感兴趣——嘿!”谬存灵活地一闪,避开成零扔过去的鞋子,“好好好,走了走了。”

    成零忿忿地穿好衣服,在心里把谬存按在地上打了八百遍,又单脚跳着去把鞋捡回来穿上。

    昨天才对他的印象有所改善,现在又倒退回去了。

    小黑围在成零身边,跟着她跑去了“百道”医馆。

    周楚湘伏在百子柜前的桌上,单手打着算盘,罗官见她进来,笑眯眯地说道:“来了,金梁买回来的包子,凑合吃点吧。”

    “噢,好。”成零拿起包子,咬了一大口下去,带着浓香的细肉加着筋道的面皮,味道很是不错。

    她一口气吃了三个,随意抹了抹嘴,对一直哼哼着小调的谬存问道:“师父不让我行医,我该干点什么?”

    “嗯?”谬存诧异地一挑眉,“为什么?”

    “说我还没出师呗。”成零耸了耸肩。

    谬存大手一挥,“在我这儿不用听他的,我准你行好了,不过……”他挠了挠头,担心地说道:“你不会把人给医死吧?”

    “我可真有能耐!”成零先是受成道子质疑,又是受他质疑,深觉有必要证明一下自己,见此刻有个普通打扮的人进来,连忙迎上去问道:“你有什么病?”

    来者一愣,看向谬存,谬存轻笑了声,悠悠说道:“他哑,从娘胎带出来的,你能治?”

    成零灰溜溜地把自己按回椅子上。

    “周楚湘,把东西给章迟。”谬存伸了个懒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看书。

    周楚湘应了声,从身后的百子柜里拉开了一个匣子,将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东西递过去。

    章迟掀开一角辨认了一下,冲谬存点了下头,接着便走了。

    成零无事可做地逗猫玩,偶而抬眼打量一下其他人,接着,她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谬存看书看了一个多时辰,愣是没翻一页,嘴角还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有那么一丝猥琐的笑。

    成零一时好奇,瞧瞧地绕到他身后,探头看过去。

    又厚又小的一本册子,画上身姿妙曼的女人搔首弄姿,摆着各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姿势。

    “呦小徒弟。”谬存不紧不慢地又翻过一页,“没想到你对这个感兴趣。”

    “我才不感兴趣!”成零跳开一步,支支吾吾地说道:“你……你居然偷偷看这种东西。”

    “啧啧啧,男人的乐趣,小丫头片子当然不懂。”

    “哼,不正经。”

    “嗯,我乐意。”

    眼见两人即将开吵,罗官连忙说道:“成零,你刚来丹枫镇,还没怎么逛过呢,不如趁这个机会出去玩玩怎么样?”

    “嗯,好啊。”成零抱起小黑,狠狠地白了一眼谬存。

    “楚湘。”罗官走过去敲了敲桌子,“给些银子。”

    “不准!”谬存大声喊道:“最多给串铜钱。”

    “你怎么这么抠啊!”

    “诶~就抠了,怎么样?”

    “我师父说了,要是花钱让我拿就是。”成零赖不过谬存,气势汹汹地搬出成道子。

    谬存翘起二郎腿,“成道子又不在,小徒弟,你有本事叫他过来啊。”

    “听说你找我?”

    一袭青衣,绣着淡雅的莲,成道子逆着光走进来,负手而立。

    “师父。”成零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走。”成道子拍了拍她,温声说道:“去收拾你的东西去。”

    “啊?”成零摸不着头脑地问道:“可我不是才来么……”

    “就是啊。”谬存站起来,“小徒弟可还没玩够呢。”

    “快去收拾。”成道子没理谬存。

    “好吧。”

    等成零出去后,罗官和周楚湘的表情瞬间恭敬起来,跪礼道:“阁主。”

    “起来。”成道子的眉头皱了皱,对谬存说道:“我叫她来可不是为了给你添乐子的。”

    谬存无赖地笑着,“我猜,你总不会是因为这个就带她走吧。”

    “装什么傻,我应该给过你消息了。”

    他点头,“是是是。不过阁主,您不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了点?”

    成道子平淡无波地说道:“以防万一罢了,再者,她不该接触这些的。”

    “这么为小徒弟着想啊。”谬存托着下巴,“但可不一定是为她好。”

    成道子没说话。

    “让她留下吧。”谬存说道:“她要是被伤了一根寒毛,我提头来见,还有啊阁主,听我句劝,——你把她保护的这么严实,不是什么好事。”

    “不会的。”

    “那可未必。”谬存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就没想过,某天她万一……”

    成道子瞳孔猛地一缩,厉声道:“你若敢说,我不介意让你当哑巴。”

    “玩笑罢了,让小徒弟见识点东西吧,这也是为她好。”他轻轻一笑,“快走吧阁主,我会解释的。”

    当成零把所有衣裳都收拾好,塞进包袱背到医馆时,成道子已不见了踪影。

    她傻了眼,“我师父去哪了?”

    “成道子啊,他忽然想起来洗了衣服没晾,就先回去了。”谬存说着半点都不令人信服的理由,大方地往她手里放了两串铜钱。

    “自个儿去玩吧,记得天黑前回来就行。”成零背着包袱,手腕上挂着两串稀疏的铜钱,就这样被推了出去。

    她无语凝噎,这叫什么事啊!

    丹枫镇不大,人也少,狗叫声都稀稀拉拉的,透着一股冷清。

    成零叹着气,随便买了两串糖葫芦拿在手里边吃边走。

    一群乌鸦在天上盘旋着,久久不落,血红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来往的人们。

    她脚步一停,眯起眼抬头往上看,不知道为什么,成零总觉得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第一百五十四章:少年

    眼见快要落日,她摇摇头,往医馆走去。

    谬存见她回来脸上一阵高兴,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夺走了她没吃的另一串糖葫芦,“不错呀,还知道孝敬长辈了。”

    成零懒得和他计较,随口问道:“这个镇上有人家养乌鸦吗?”

    谬存嚼着糖葫芦的腮帮子停了一下,吐出四粒核,“怎么说。”

    “我在外面看见了一大群。”

    罗官和周楚湘的脸色一凝,谬存则含糊地说道:“是么,改天拿弓射两支下来给你尝尝鲜,现在呢,回右边那间医馆里,躺着睡觉去吧。”

    “这么早?”成零的肚子发出一声叫,“而且我还没吃饭呢。”

    “给,就这两个冷包子了,爱吃就吃。”谬存把用油纸包好的包子给她拿着,将成零送了回去。

    小黑紧紧跟在后面。

    成零连发问的空隙都没有,不知道这人又突然发什么病。

    她把两个包子掰开,挑出肉来给小黑吃了,自己则吃了包子皮。

    “这么早怎么可能睡的着啊。”成零点亮蜡烛,皱起了眉头。

    话说回来,谬存这么急着让她睡觉干什么?

    小黑舔着身上毛,碧绿的眼睛透亮,它慵懒地欠了欠身,跃上椅子。

    成零在软榻上打坐,运转着体内的内力。

    不知过了多久,成零眉头一蹙,睁开了眼。

    虽然极轻,但是她听到了,那是一阵脚步声,像有人在屋顶上跑过,

    而且不单是一两个人。

    她翻身下床,吹熄了蜡烛,蹲靠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间,乌鸦的叫声成片响起,听的教人心烦意乱,成零不耐烦地捂了捂耳朵,去窗边掀起一条缝,一阵微风带着血腥飘散进来,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月光被黑压压的乌群撕扯的支离破碎,一道温热猛地溅过来,打湿了窗纸。

    成零下意识地用手去抹,下一刻,医馆的门“砰”的一声被撞毁,一人浑身浴血地伏在地上,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她浑身一颤,连忙跑过去,赫然发现那人正是金梁。

    “这是怎么回事?”成零想把人扶起来,却发现他浑身上下都是被割裂的口子,没一处好肉。

    金梁又咳出两口血沫子,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勉强一笑,“失算了,没想到来了意料之外的人。”

    他话音刚落,又一个人影翻滚着进来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罗官?!”

    罗官紧紧咬着牙,拄着手中的长剑站起来,对不知所措的成零喊道:“快走!”

    “这里有谁?”随着陌生的声音响起,一个略显瘦弱的人走了进来,清秀脸上平平淡淡,一眼看去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

    他静静地看着成零,忽然伸手指向了她。

    罗官和金梁立刻将成零挡在身后,戒备地盯着瘦弱的少年。

    “你看起来不像他们的人。”少年迈着缓慢的步子靠近,罗官手臂一抬,剑尖毫不犹豫向他攻去。

    不同于他缓慢的步子,少年灵敏地侧身闪过,同时虚虚在罗官身上一抓,手指轻微一握。

    “啊啊啊!”

    罗官身上各处同时裂出好几道深深的伤口,鲜血肆意喷溅,他重重地跌在地上,再也没了站起来的力气。

    “罗官!”

    金梁一把拉住想要过去的成零,摇了摇头。

    现在去猜什么都没意义,最该想的,是怎么从这个人手里逃出去。成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迅速飞身踢开窗户,一边警惕地盯着少年的动静,一边扶过金梁,低声说道:“从这里翻出去,做的到吧?”

    “不行,你先走!”金梁拉开架势,魁梧的身躯将她挡的严严实实,额头上冷汗遍布,“这个人不是轻易能对付的,你快去找……”

    “闭嘴。”成零打断他,从地上捡起罗官的剑,仗在身后。

    “出去,不想要命了?”她眸色冷沉,“别把我想成一个废物。”

    “这可不行。”少年越过倒在地上的罗官,向两人走来,“我接到的命令,是抹杀窥道阁的所有人。”

    金梁咬牙跳出去,把手伸向成零,“快出来!”

    成零笑笑,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别进来,去找谬存。”

    说罢,她伸手将窗户关上,剑锋指向少年。

    “你真奇怪。”

    少年走近,直到剑尖抵上他的心口,才停了下来,站在成零对面问道:“姐姐跟那个人的关系很好么?”

    “说实话,我们只认识了两天。”

    他脸上浮起疑惑,“那你为什么不逃出去呢?不怕被我先杀死么。”

    成零皱了皱眉,她忽然看不透这个与她年纪相符的少年了,本以为是个杀人如麻的侩子手,但现在看来又好像并非如此。

    她把剑尖稍往后撤了撤,淡淡说道:“别看不起人啊小鬼,姐姐我就看起来那么不中用么,还有,你也很奇怪啊。”

    “你一定知道,金梁是去搬救兵了,刚才明明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动手除掉他,为什么不这么做?还有地上那个——你故意留了他一口气吧。”

    少年歪了歪头,“是啊,虽然教主命令过我,但我不喜欢杀人,姐姐,我也不想杀你,你能告诉我书在哪么?”

    “书?”成零一愣,“什么书?”

    少年看着她的反应有些失望,“看来你不知道。”

    他忽然往后退了一步,轻声说道:“那些人都死了,有许多人正向这里靠拢,任务失败,我要走了。”

    说罢,他转身推开门,最后向成零看了一眼,瘦弱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

    谬存自黑暗中走出,收起了手中的寒芒,他咧嘴一笑,两颗虎牙尖尖地露了出来,“阁主,你有个很好的徒弟。”

    成零松了口气,虽然刚才气势摆的挺足,但若真的跟少年打起来,她什么底都没有,毕竟那种诡异的伤人方式还是第一次见。

    她蹲下身,搭上罗官的手腕,感受到略快的脉搏后,正准备喊人来,指尖却敏感地触到了什么东西。

    成零吹亮火折子,仔细地去看,从一道细而深的伤口处捏起了像是线般的丝状物,发现那东西绕满了罗官的全身。

第一百五十五章:真假

    “嘶——哎呦喂,轻点轻点。”

    “你不就破了道口子吗?”成零没好气把谬存手指上的伤口包起来,嫌弃道:“你瞧瞧人家,罗官比你伤的是重,也没你这么能哼唧。”

    “小徒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还昏着呢,哪知道疼啊。”

    周楚湘已经将罗官四肢处缠绕的丝线都解了下来,扔在盛满水的铜盆中,血红的颜色四处扩散。

    成零弯腰,将其从里面捞出来,无色且极韧,跟发丝差不多细,拿在手没什么重量,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非刻意去看,几乎察觉不到,怪不得罗官会中招。

    她拿出帕子将其擦净,放到谬存眼前问道:“这是什么?”

    “铁蚕丝咯。”谬存抬头看了一眼,补充道:“还挺值钱的,这么一长段大概有一百两黄金了。”

    “是么,那用的起这一百两黄金的到底是什么人?”成零沉声说道:“还有你们——又是什么人?”

    “当然是好人了,这还用问么。”谬存笑了笑。

    “那少年说你们是什么窥道阁的人,真的么?”

    “猜猜看,反正只有两个答案。”

    “谬存!”成零怒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想听你乱扯,师父他到底……”

    “怎么回事?”谬存不紧不慢地打断她,问道:“你知道什么人才会问这个问题么?”

    成零沉默不语。

    “只有悲哀无能的弱者,成零,就算我现在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你又能怎么办呢?”谬存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向成道子无理取闹一顿,然后就痛快了?”

    医馆里安静的只剩了呼吸声,成零紧紧地攥着拳,无力松开,“我不知道。”

    “那就想办法知道,小徒弟,这世间万物,你现在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但至少给我学着,把有力可为的事情做好。”

    “……好。”许久,成零仰起脸,眼神坚定,“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藏的所有东西都挖出来。”

    “哈哈哈!好,我就喜欢你这股气势。”谬存大笑几声,揽上她的肩膀,“这样想不就对了么,我等着哦。”

    ——

    “殿下,奴婢有事相报。”

    清竹半跪在地,神色凝重道:“夏亦修死了。”

    秦风立在窗边,脸上却没多大反应,“怎么死的?”

    “是在夜国的驿站中被烧死的,据说被救出来时早已面目全非,不过多时就断了气,现在践国使臣正闹的厉害,一口咬定是夜国派来的刺客,说要将此禀告夏王,奴婢怕……”

    “呵,真没想到,居然是他们先按耐不住了。”秦风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目光悠远,“夏王真是找了一个开战的好理由,也罢,就这样吧。”

    “殿下,奴婢亦可派人查清。”

    “查清干什么。”秦风淡淡说道:“最近过的太安生,本宫乏了。”

    十二月,隆冬已至。夜都飘了好几场鹅毛大雪,寒风里仿佛藏着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天还没亮,一家卖馄饨的小摊子便早早地忙碌起来,带着白雾的热乎气引来了几个早起贪黑的人,纷纷插着手坐在磨的光亮的凳子上。

    “来碗馄饨,多加些辣子!”

    “我也要碗,快点啊。”

    “好嘞,几位客官稍等!”

    趁着这个档空,互不认识的几人为打发时间,主动地攀谈起来。

    “唉,最近天下又不太平喽。”

    “谁说不是呢,听说那践国和商国合起伙来了,好家伙,真是孬种。”

    “嗨!怕什么,反正我们夜国有大将军坐镇,保证能打的他们屁滚尿流。”

    “呼——真冷真冷!老板,麻烦来碗混沌啊。”一身书生打扮的人哆哆嗦嗦地跑过来,不住地跺脚脚,“几位,可否让个座给在下?实在是冷的站不住脚了。”

    “来来来,坐吧。”一个人好心地站起来,把凳子推过去,问道:“看你细皮嫩肉的像个读书人,怎么,一大早是要去哪啊?”

    “多谢多谢,在下不过区区一介书生,四海为家。”

    “馄饨来喽!”

    老板肩上搭着毛巾,手脚麻利地将几个大碗端过来,笑呵呵地说道:“几位慢用啊。”

    辣子的香味飘远,走在街上一高一矮的两人同时停下脚步,矮的那个只是顿了顿,接着伸手拉住高的,“还是快走吧,你不是说挺急的么。”

    “啧,走吧走吧。”

    “话说谬存,不过是件武器罢了,为什么你非要亲自来取?”

    “小徒弟,你叫谁谬存呢?我教了你这么多东西,好歹也该叫声师父了吧?”

    成零伸手拢住斗篷兜帽边上的白狐毛,“我敢叫,你敢应么。”

    “嘿,你还真当我怕成道子了?快小徒弟,叫声师父来给师父听听。”

    “你这人怎么总是喜欢嘴上先占便宜?”成零无奈地叹了口气,“谬师父,行了吧?”

    “嗯,这还差不多。”

    吃着馄饨的书生眼中一闪,端起碗暖着手,大声喊道:“老板!再来一碗!”

    成零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看去。

    “怎么了?”

    “刚才好像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扫了一圈没看到,成零无所谓转过身,“大概听错了,走吧。”

    破旧到几乎看不出字的牌匾,冷清的估计连只麻雀都不屑停留,很难想象这间苍老的铺子能存于以繁华著称的夜都里。

    “到啦。”谬存负手走进去,大声喊道:“老头,死了没?”

    “臭小子,皮痒痒是吧!”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随之一块的是一把锋利的匕首,谬存闪身一避,同时伸手稳稳地夹住,“没有没有,看您老还这么有力气我就放心了。”

    成零困难地在一堆破铜烂铁里找着下脚的地方,不知道谬存为什么能蹦的跟个猴似的。

    “话说,我的袖剑您老修好没?”

    “早就修好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阴影里走出来,抬手将袖剑扔给谬存,眼神锐利地看向成零,“这就是你带来的孩子?”

    “是啊。”谬存把袖剑收起来,一脸嘚瑟:“怎么样,我徒弟。”

第一百五十六章:雨过

    老者闻言,仔细地从头到尾将她好好得打量了一番,称赞道:“根骨不错,是个好苗子,不过孩子,你怎么就瞎了眼拜这个人当师父呢?”

    “唉,别提了,还不就是瞎了眼么。”

    谬存看着一老一小一唱一和,反驳道:“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哪里不好了?”

    “行了!你自己什么德行还不知道么。”老者瞪他一眼,“东西拿完了就快走,别留这里脏老夫眼。”

    “不走,还有件事呢。”谬存指指成零,“给她把家伙。”

    “老夫没空,自己进去挑。”

    “得咧——您今天挺好说话啊。”谬存一咧嘴,推着成零往里面走去,低声说道:“快选快选,今天这老头吃错药,平时可抠门死了。”

    “这方面你居然还好意思说别人。”成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他,看着铺子深处陈列的各种兵器,轻轻吸了口气。

    “姑娘家的,选个鞭子匕首什么的如何?”谬存拿起一圈挂在墙上的鞭子,问道。

    “还是算了吧。”成零一看到鞭子,总会想起被她杀了的魔宫女护法,心里实在不怎么舒服。

    “那袖剑如何?”

    “不要,我想要把——刀。”

    “刀?”

    “嗯,长刀。”成零点了下头,四处搜罗起来。

    “好吧,刀就刀,不过我还没见过几个女的会使长刀。”谬存随手拿下一把,“反正青平老头造出来的什么都挺好,拿到就是赚到。”

    成零在架子上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了最上一层,那里就只孤零零地摆着一把兵器,她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对谬存说道:“能帮我拿下来么?”

    “这把?”谬存一踮脚,帮她取下,“咦,这把长刀略短啊,不过配你也倒可以。”

    “你要这把刀?”苟着背的青平站在他们后面,眼中有些怀念,“小姑娘,别怪老夫没提醒你,这把刀可不怎么好使。”

    “残品?”谬存眉头一挑,向成零说道:“要不换把。”

    她没说话,拉开了刀鞘,冷灰色的寒光倾泻而出,成零失神地看着,用力将指腹按在正中的刀锋上,慢慢往下一滑。

    片刻后,她拿开手,指腹连皮都没破。

    “不是吧老头,这刀你不开刃的?”

    不待青平回答,成零低声答道:“开了。”

    说着,她重新将手指按在上面,将刀锋以细小的弧度往侧倾斜,轻轻往下一拉,冻僵的手指没什么疼意,但殷红的血迹却缓缓趟了下来,流过冷灰的刀身,坠落在地。

    刀身洁净如初,丝毫不受鲜血沾染。

    成零嘴唇动了一下,用轻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无尘……”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把雨过的刀锋不在正中?除了师兄和我,应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才对。”青平震惊地看着她,那双平时稳如重山的手颤抖了一下,接着又被他背在身后。

    “还有一把刀,是叫无尘吧……”

    “的确如此。”青平叹了口气,“小姑娘,你应该是见过那把刀的主人吧。雨过和无尘都是我师兄当初用净玄铁所造,是世间绝无仅有的两把好刀。”

    成零将长刀收入鞘,谬存听到她自言自语,“说什么无尘是抓阄选的名字,原来是在骗我。”

    “咳,小徒弟,听你的意思,是跟有无尘的人认识,而且还挺熟?”

    成零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对青平说道:“我要这把刀了。”

    “好。”青平握拳抵在嘴上,低低地咳嗽了两声,“拿走吧,放老夫这里也没用。”

    谬存顺手拿下一把剑,厚着脸皮问道:“既然你今天这么大方,那我能再拿一把吗?”

    听动静青平似乎抄起了什么东西,“……滚出去!”

    成零幸灾乐祸地看着抱头鼠窜的谬存,问道:“现在回去么?”

    “不回去。”谬存掸了掸肩头上的灰,从怀中拿出一块像是玉佩般的东西。

    但比一般的玉佩要薄很多,雕着一头猛虎,栩栩如生。

    “这是什么?”

    “类似于请函那样的玩意儿,最近武林盟盟主要传位给他儿子了,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成零问道:“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谬存理直气壮地答道:“忘了,这不才想起来。”

    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武林盟离夜都甚远,谬存买了两匹马,两人骑着赶往。

    马蹄印在雪地上,渐行渐远。

    路经谷口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成零刚想下马,忽然听见前面传来连声的大喊,夹杂着几声怒吼在里面。

    “救命啊,要杀人了,这里有人没有啊!”

    抓住那小子,别让他跑了!

    “谁啊这是,喊的跟鬼嚎一样。”谬存眯起眼,将袖剑扣好,对成零说道:“拔刀出来,前面有群土匪,遇见我们算是交华盖运了。”

    “有多少人?”

    “唔……大概二三十个吧。”

    成零手一抖,“你还真敢说。”

    “救命啊!前面二位,快救救在下吧!”一个人影屁滚尿流地跑过来,接着就被谬存一把按住,往后一推,“诶,这位老兄,我们可没答应要救你啊。”

    “啊……”一副书生打扮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抬起头,成零眼角一抽,书生眼睛一亮。

    “成零姑娘!”

    “舜宴,怎么是你?”

    夹在中间的谬存懵了一懵,“怎么,你认识这倒霉蛋?”

    成零默默地点了点头。

    “老大,人就在前面!”

    “小子,我看你还往哪跑!”

    一群手持火把的土匪围上来,其中一个身穿虎皮地走出来,粗声粗气地说道:“这两个又是谁?算了,你们把那两匹马和身上的银子都留下,别管闲事赶紧滚蛋!”

    成零和谬存对视一眼,耸了耸肩。

    “爷笑了,小徒弟,你听见刚才那个傻大个说什么了吗?”

    “听见了,他说叫我们把马和银子都留下。”成零掰着咔咔作响的指骨,调转雨过将刀锋面向自己,漫不经心地说道:“正巧,试试你教我的招式有多厉害。”

    “小心别一下打死,那就不好玩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啸天山庄

    一刻过后,鼻青脸肿的土匪老大被一头按在雪里,腿脚抽搐两下,彻底没了动静。

    “死了吗?”

    “没死。”谬存嫌弃地攥了把雪给自己擦手,“这得有半年没洗头了吧,够油的。”

    一直缩在马后的舜宴哆哆嗦嗦地抄着手站起来,作揖道:“多谢成零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成零收刀入鞘,转头问道:“舜宴,你不好好地待在瀚云,来这儿干什么?”

    “唉……说来话长。”

    “那就先别说了。”谬存催促道:“我看这附近估计有个土匪窝,暂且先赶路吧,小徒弟,至于这个人——”他拿下巴点了点舜宴,“你想怎么办?先说好,我是绝不可能带他去的。”

    舜宴猛地打了个喷嚏,成零看他嘴唇乌紫,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给他,“总不能把他扔在这荒郊野岭,让他上我的马,寻个客栈再说。”

    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哪会有人开客栈,最后谬存在山林里找了间猎户用来暂歇的小屋,又找了些还算干燥的枯枝,升起火后,一直牙关打颤的舜宴才渐渐暖和过来。

    “成零姑娘,幸亏在下遇见了你们,不然我非要冻死在这里不可。”

    “哪能呢老兄。”靠在角落里的谬存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冻死前你就先被打死了。”

    “别理他,舜宴,到底发生什么了?”

    “在下在瀚云赚了些银子后,就打算接着游玩天下,谁知路经这里时,竟撞上了土匪。”舜宴叹了口气,“在下就试着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说不过我,就恼羞成怒了。”

    “然后就遇见我们了,这么巧啊。”谬存见缝插针地问道:“不知老兄你是要去哪呢?”

    “噢,在下是打算去啸天山庄,见一个故友。”

    “啸天山庄?”谬存脸色一变,接着被他脸上挂起来的假笑掩盖住,“是去见什么故友?”

    舜宴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拿出羽扇,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字。

    “陈?”成零念出来,疑惑地看向沉默不语的谬存。

    “小徒弟,走,打两只野味给你尝尝。”

    谬存一拍她,成零顿了顿,顺从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成零顶着凛冽的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里走着。

    “小徒弟,你知道那书生是什么来头么?”

    “很早之前萍水相逢的朋友,并不知根知底。”

    谬存在一颗树下站定,“我还没跟你说过,我们此次要去的地方正是啸天山庄,而山庄的主人,就是武林盟主陈聂。”

    “陈……那刚才舜宴所说的故友,就是他?”

    “虽然不能下断定,但至少十有八九。”

    林间深处,谬存将眼上蒙着的黑布往上一拉,露出眼眸,掰动了袖剑上的一处机关,闪着寒芒的短刃飞射出去,打中了猎物。

    “他先是与我们相遇,又是跟我们前往同一个地方,世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不觉得是有意而为之么——话说,小徒弟你死盯着我干甚?”

    “原来你有眼睛啊,平时干嘛非要蒙着块布呢?”

    “那你也不是没脖子,平时干嘛非要蒙着块布?”

    成零一怔,不自觉地伸手触了下,那道狰狞的伤口依旧盘踞在上面,她自己倒觉得没什么,只是不太想让别人看到。

    谬存将黑布拉下来重新蒙住眼,走过去将咽气的兔子提过来,玩笑着说道:“有秘密?不如你先告诉我,我再告诉你,公平。”

    她撇了撇嘴,“吓不死你。”

    两人在林间走着,又打了两只兔子,回去时,谬存嘱咐道:“这一路上多防备着那个书生,知道了么。”

    “嗯,知道了。”

    两天的奔波过后,啸天山庄终于到了,成零看着这个足足占了一座山头的庄子,由衷地叹道:“原来武林盟主这么有钱。”

    “不止武林盟,江湖中有钱有势的帮派多了个去了,不过乞丐帮除外。”谬存从袖中拿出虎形玉佩,递给守在庄口的人,说道:“窥道阁。”

    把守的人接过,一番辨认后,恭敬地说道:“盟主早已等待贵阁的人多时,三位请进。”

    谬存挑了下眉,指了指后面的舜宴,“是两个人,那个书生我不认识。”

    舜宴一愣,连忙从怀里拿出了一块与谬存相同的玉佩,递过去问道:“是这个吧?”

    “没错。”

    他轻摇着羽扇接回来,笑眯眯地说道:“要不是谬兄提醒,我都忘记还有这个了。”

    “不谢。”谬存也笑了笑,抬脚迈入山庄。

    成零对此没多大意外,她从在瀚云时,就已经知道舜宴没看起来那么简单。

    步入山庄后,走过一段路径,两个端庄的女子款步走来,对他们弯腰行了一礼,“几位这边请。”

    “劳驾。”谬存点下头。

    成零跟着后面小声问道:“诶,怎么来山庄的路上没看到其他人,我们是不是来太早了?还是跟其他帮派的人都错开了?”

    “都不是。”谬存轻描淡写地说道:“是我们太晚了。”

    成零:“……”

    两个女子带他们去了一间雅致的院落,地方很宽敞,成零推门进去,抬眼打量了一番。

    “几位暂且在此处休息,戍时便会送膳食来,在此之前,还请勿四处走动。”

    “等等。”谬存喊住她们,“为何山庄内不能四处走动,以前可没这规矩吧?”

    “这是盟主之令。”女子弯了弯腰,不再给人第二次提问的机会,“告退。”

    “有什么不对劲么?”成零问道。

    “不对劲的地方多了。”谬存耸耸肩,一脸的不在意,“不过与我们没什么关系。”

    “成零姑娘!”舜宴兴致勃勃地的声音传过来,“没想到这屋里还有棋盘,不如你我手谈一局如何?”

    “这就来。”反正也没什么事,成零便过去了,谬存则占了里面的床,翘起腿闭着眼假寐。

    金乌渐渐下落,不知不觉间,戍时已到。

    成零连战连败,磨光了斗志,泄气地一挥手,“不玩了不玩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武林盟主

    闭着眸的谬存睁开眼,房门被轻叩了两声,他不紧不慢地喊道:“进吧。”

    “谁啊?”舜宴探头去看,“是不是送的饭来了?”

    “舜兄,你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

    进来的一个中年男人,他两手背在身后,一道长疤顺着眼角蜿蜒至下颌,不免惊人。

    “陈兄?!”舜宴连忙过去,脸上露出笑容,“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了。”陈聂脸上有些感概,继而向着谬存一点头,“谬先生。”

    “陈盟主。”谬存嘴角一挑,道:“本是想等着那两个美人来,没想到却先把盟主等来了。”

    “哈哈哈,倒是我扫聂先生兴了。”

    他没脸没皮,成零没法跟他一样没脸没皮,正想先去泡壶茶,陈聂却注意到了她。

    “咦,这是……”

    成零刚想说话,谬存却抢一步打断了她,“我们少主。”

    什么乱七八糟的!之前还不是你徒弟么!

    陈聂脸上带了丝尊敬,拱手道:“听说大名已久,失敬失敬。”

    成零僵硬地挤出一丝笑,继而还礼,“不敢。”她表面上恭恭敬敬,内心却大喊:“这你也信!?”

    “啧啧啧,了不得呀少主。”许久没出来闹腾的成一露了声,“看来成老头果然不简单啊。”

    成零心里一沉,对于师父的身份,她很早就开始怀疑了,莫非真像自己想的那样,成道子是窥道阁的阁主么?若真是如此,那谬存忽然叫她少主也就有了解释,不过……谬存不靠谱的很,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一时起兴胡乱编的呢?

    “我之前听那两个美人说,盟主有令,不许各帮各派的人在山庄内随意走动,就感觉有事要发生。”

    谬存在陈聂对面坐下,脸上一本正经,“发生什么事了。”

    “谬先生果真料事如神。”陈聂叹了口气,拿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推给谬存,“请先生一观。”

    谬存单手抖开,一手支起下巴,藏在黑布后的眼睛里带着玩味,“继位大典之日,陈裕人头落地之时——真是狂妄,像魔宫的做派。”

    成零抬头向谬存看去,“魔宫?”

    “是啊。”谬存放下信,“知道么,他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任魔宫宫主若想真正掌控魔宫,就必须要先杀死一任武林盟主。”

    “是啊。”陈聂眉头紧锁,“我一直害怕裕儿会遭华想容毒手,所以一拖再拖,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这信是在哪发现的?”

    “前日在裕儿的房里找到的,就放在他枕边。”

    “前日正好是各帮派的人初来之际,盟主是怀疑里面混进的魔宫的细作?”

    “没错。”陈聂正色道:“所以我想请谬先生在明天的大典上保护裕儿,事后必有重谢。”

    “既然盟主都这么说了,我不答应岂不是不识趣?”

    听到他这么说,陈聂终于吐出一口长气,放宽了些心,窥道阁的第一高手谬存虽秉性古怪,但实力深不可测,有他出马,裕儿的性命定能得保。

    “多谢。那,我就先走了。”

    “盟主就不觉得奇怪么。”就在陈聂离开之际,谬存忽然淡淡说道:“您居武林盟主已久,华想容为什么偏要挑陈裕动手呢?”

    “这……我也深是不解。”

    陈聂一顿,接着便走了,成零看着他匆匆的脚步,说道:“我觉得他好像瞒了什么。”

    “小徒弟,你说的很对。”

    “陈兄,慢走啊!”舜宴靠在门口挥了挥手里的羽扇,赶紧将门闭起来,将寒风挡在外面,过了一会儿又忽然想起来什么,跑到窗边大声问道:“陈兄,饭菜什么时候才能送过来啊?”

    陈聂爽朗的笑声远远传过来,“舜兄放心就是,肯定饿不着你。”

    没过一会儿,先前的两个女人便将饭菜送了过来,其中一个人手里捧着暖炉,在里面烧了上好的银炭。

    暖意四散开来,成零解下肩上披的斗篷,稍微松了松脖子上的布条。

    女人的手脚极其麻利,不到一会儿,便摆好了一桌子的菜肴。

    “三位慢用。”

    成零不怎么饿,她漫不经心地夹着菜,旁边的舜宴却犹如饿鬼转世,风卷残云又不失斯文地扫荡着。

    谬存打了个饱嗝,悠悠地对成零说道:“不吃就赶快就寝吧,明天可就靠你了。”

    成零没听懂,“靠我什么?”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靠你保护下任盟主啊。”

    成零腾得一下子站起来,“怎么就成我了?不是你答应的武林盟主么!”

    “我只是答应他保护他儿子,又没说保护他儿子的人是我。”谬存说的理直气壮。

    “你这人……总之,你高看我了。”成零摇了摇头,“我遇上华想容半点胜算都没有。”

    “谁让你跟魔宫宫主打架了。”

    “嗯?难道不是他要取下任盟主的性命么?”

    “谁知道呢。”谬存棱模两可地说着,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不说了,我要去睡了。”

    “喂,你给我说清楚!”任凭成零气急败坏,谬存都没再开口,反而还打起了鼾。

    长夜漫漫,成零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静静发呆。

    “诶,想什么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翻了个身,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如此重要的事就这么扔给我,真不知道谬存到底想干什么。”

    “我有个好办法,能让他彻底不再烦你。”成一说道。

    “什么?”

    “现在冲出去宰了他,然后烧成灰!”成一语气凶狠。

    “等我能办到一定按你说的做。”成零失笑,暗自思忖,谬存虽然不怎么着调,但在重要关头绝不含糊,他既然会放心让她去保护下任武林盟主,要么是陈聂撒了谎,其实事情没那么严重,要么是他确定了什么事,比如——华想容不会出手。

    她搭上身旁雨过的刀鞘,轻轻闭上了眼。

    寒风在屋外怒号,一阵高过一阵,卷起地上还未化开的雪,扑向窗边。

    不知过了多久,在成零快要睡着时,她隐约听见成一对她说。

    “成零,你好像变了些。”

第一百五十九章:无事

    “你就是爹派来保护小爷的人?”

    “是的。”

    陈裕狐疑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地的成零,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大汉,原来是个瘦弱的女人。”

    “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成零抱着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毛头小子,从这大大咧咧的架势来看,估摸着还没她厉害。

    “喂女人,你是哪个帮派的,叫什么?”陈裕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下人奉上的茶。

    “窥道阁,成零。”

    “噗——”陈裕一口茶喷出来,呛的连连咳嗽,“咳咳咳,窥……窥道阁?!”

    她及时地往后一退,茶水险险地溅在脚下,“窥道阁怎么了?”

    “女侠!你们窥道阁还收不收人?”陈裕一改之前的态度,激动地站起来问道:“你看我根骨怎么样?够格吗?”

    成零一懵,“你想进窥道阁?”

    “对啊,怎么样,行不行?”

    “这……这不是行不行,是根本不行!”成零坚决推拒,“你在说些什么啊,过了今天你可就是武林盟主了,哪有去给其他帮派当弟子的道理。”

    “哎呀……”陈裕烦躁地挠了挠头,挥手对服侍的下人说道:“行了行了,你们先下去。”

    下人弯了弯腰,见怪不怪地退下。

    “女侠,我就实话和你说了吧。”陈裕抓着头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小爷我根本不想当什么武林盟主!”

    “不想当?”成零皱了皱眉,又很快反应过来,问道:“你是怕华想容会对你下手么?”

    “切,华想容算什么。”陈裕一擦鼻子,不屑地说道:“小爷会怕他?”

    还真是不知者无畏……

    成零轻轻摇了摇头,这陈裕实在欠缺稳重,若非陈聂是他父亲,恐怕连盟主之位的边儿都摸不着吧。

    “既然你不想当武林盟主,那一早就跟盟主说清楚不就好了么,现在大典在即,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那可不一定,小爷想跑就跑,谁能拦住我?”

    成零哼笑一声,按着咔咔作响的指骨,“可以啊,你要是能在我手里过十招,随你去哪。”

    “算了吧。”陈裕泄气地说道:“你是窥道阁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打得过你。”

    说罢,便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他脸上的不情愿不像是装出来的,成零沉默一会儿,忽然问道:“少盟主,容我问一句,你是将武林盟当成了什么?”

    “啊?”陈裕脸上先是迷茫,接着又开始想,好一会儿,他才有了答案:“家吧。”

    成零微微一怔,这两个份量极重的字,让她重新审视了一遍陈裕。

    “可在我看来,你把成了一个麻烦的累赘。”

    “这个么,也的确有点啦。”陈裕叹了口气,“毕竟小爷我想当个四处闯荡的游侠,而不是当盟主。”

    “既然如此,就早下好决定吧。”成零说道:“或许这么说是多管闲事了,但——少盟主,你若没有担起上万人性命的觉悟,还是放弃吧。”

    “打仗需要将军,酒楼需要掌柜,书院需要夫子,武林盟需要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盟主,这不是在过家家。”她看着陈裕的眼,缓声问道:“将来你一个鲁莽的决定,可能会平白葬送许多人的性命,你懂么?”

    陈裕被她说的有些无措,虽然比这更重的话陈聂不是没对他说过,但面前瘦弱的女孩身上有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不同于爹对他的厉声呵斥,成零对他说的所有话都是平平淡淡,语调都没什么起伏,但却句句敲打他的心头。

    成零说完后便出去了,留下陈裕一人陷入沉思。

    “你还真是尽心尽力,谬存不是说随便劝两句就成么?”

    她靠在门口,看着天上流动的浮云,“成一,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我从他身上,恍惚看到了以前的我。”

    “哼。别说,还真有点。”

    “对吧,那股天真劲儿,相似又不相同。”

    成一安静一阵,说道:“没想到有天我能从你嘴里听到这番话。”

    成零无声笑笑,“是么。”

    “你真的变了,成零。”

    “是人都会变的。”

    陈裕没再提要逃走的事,继任大典如期举行。

    一整天里,成零都处于高度戒备,但别说华想容了,连个可疑的人影都没见着。

    “我怀疑那张纸只是个恶作剧。”

    晚上,口干舌燥的成零灌下一大壶温茶,对谬存说道:“这一整天我连喝水的功夫都省去了,什么可疑的人都没见着。”

    “哦。”谬存擦拭着袖剑,往上面哈了两口气,“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成零眉头一挑,大胆猜测道:“我说,你这么放心,捣乱该不会就是你吧?”

    “小徒弟,你怎么还冤枉起我了。”谬存振振有词地说道:“陈聂都说了这纸是前天出现的,前天我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怎么会呢。”

    成零耸耸肩,“那总该不会是……”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瞳孔微微一缩。

    “终于想到了?”谬存将擦拭袖剑的帕子丢到一旁,摇头说道:“真笨啊。”

    “原来如此,那么信笺其实是陈裕自己放的,至于原因么……我想是为了让武林盟主因担心而改变主意,这样一来,他就暂时不必继任了。”

    “说的很对。”谬存点了点头,懒懒地伸了个腰,“时候不早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往回赶,去睡吧。”

    “嗯。话说,舜宴去哪了?”

    “好像是跟陈聂喝酒去了。”提起这个,谬存脸上带了丝探究,“没想到,那个倒霉书生真的和武林盟主是故友,我越来越好奇他的身份了。”

    成零对此没什么兴趣,敷衍地应了一声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想到陈裕那么不愿意当武林盟主,是该说他笨还是傻?”

    “倒也能理解。”成零合衣躺下,“若是抛开作为武林盟主的所有好处,谁会愿意为此困住呢?”

    子夜,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推了开来,浅睡中的成零眉心一皱,睁开眼看着来人。

    “你最好是有什么要事对我说。”

第一百六十章:被杀

    谬存沉声说道:“陈裕死了。”

    成零猛地清醒过来,震惊地看着他,“怎么会……”

    “这是舜宴回来说的,真假暂且不知。”

    她攥了攥手,快速拾掇好自己,跟着谬存向外走去。

    舜宴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

    “行了,快带路吧书生。”谬存说道:“别是把腿给吓软了。”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朝外面走去,成零追上去,蹙眉问道:“发生什么了?”

    舜宴深深吸了口气,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深深的惊惧。

    “我……今晚我去和陈兄喝酒,不胜酒力有些醉了,陈兄送我回来路过旗杆下时,忽然有……有冰凉的东西滴在脸上,我拿袖子一抹,发……发现那竟然是血!”

    舜宴狠狠哆嗦了一下,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然后陈兄就去看,就在旗杆最上面,居然挂着颗头!正是陈裕啊!”

    成零与谬存对视一眼,谬存问道:“盟主现在在哪?”

    “大概……还在旗杆那吧。”

    “成零,别管这书生了。”谬存催促道:“我们先过去。”

    “舜宴,你若害怕就先回去。”成零追上谬存。

    一脸害怕的舜宴慢慢停下,一手摇着羽扇,看着两人远去背影,悠悠地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等他们到时,旗杆下已经围了许多人,低声议论的众人看到谬存,敬畏地让开一条路。

    “盟主。”他长叹一声,“节哀顺变。”

    “到底是谁!”有人愤慨地说道:“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当诛!”

    “没错,居然敢在武林盟里猖狂!”

    “唉,新任盟主英逝,实在是教人惋惜啊。”

    半夜里偶然有一两个出来溜达的人,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聚集而来的帮众越来越多。

    成零沉默地看着被陈聂抱住的头颅,一根三寸有余的银针从他的眉心穿过,很明显是一击毙命,死时连声悲鸣都发不出。

    裸露在外的一段针体上雕刻着妖治的花,圈圈绕绕缠在一起。

    谬存弯腰辨认一阵,轻轻吸了口气,“这根银针我认得,不会错的,是魔宫主华想容之物,这也是他一贯的杀人手段。”

    他的话好像是什么铁证一般,所有人都的脸色都变了变,惊疑和慌张扩散开来。

    小辈们纷纷议论,“不会吧?啸天山庄里居然混进了魔宫的细作?”

    “那个魔头也来了?是真的吗?”

    “窥道阁的谬先生都亲口说了,怎能有假!”

    “那该怎么办……”

    各帮主沉稳地安抚住小辈们,谬存轻声对陈聂劝道:“现在当务之急,是由您来主持大局。”

    双目赤红的陈聂抬起头,蜿蜒半张脸的伤疤可怖地抖动着,他仰头长啸。

    “竖子!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血债血偿!传我命令,封闭山庄,捉拿华想容!”

    “是!”

    武林众徒正领命,忽然一阵火光从庄口处升起,伴随着滚滚浓烟。

    “怎么走水了?!”

    “你们快看!”一个眼尖的指着前面大喊:“那是谁?”

    从远处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一个人,声音嘶哑地喊道:“盟……盟主!”接着,便再也支持不住,摔在地上。

    陈聂过去,俯下身辨认男人沾满鲜血的脸,随后大惊道:“你是……吴十?”

    “咳咳,盟主,魔宫众徒来袭,攻破庄口,杀了一干弟兄!咳咳咳,咳咳……”

    男人嘴角不断地咳出鲜血,声也变得断断续续,“华……华想容也在其中,他们大约有一……一千的人……人马,我们……只有属下苟活下……来……”

    陈聂紧紧按住吴十被贯穿的腹部,“好,我知道了,不必再说了,叫大夫过来!”

    “让我看看。”

    人群中传来冷清的声音,成零挤过人群,蹲下身伸手搭在吴十的手腕上,神色凝重。

    片刻后,她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从中倒了颗参丸,给他服下。

    “他的五脏六腑皆受重损,回天乏术。我无能为力,只能暂且吊着他的命。”

    “多……多谢。”吴十困难地笑了笑,“我命该如此,姑娘不必自责,盟主……”他紧紧握着陈聂的手,眼中含泪,“属下只能为您效命至此了……若有来世,必定……”

    沾满血污的手重重落下,吴十眼中的光亮渐渐散去,亲人和属下相继离去,陈聂沉重地伸手,将吴十的眼睛合上。

    寂静过后,一个身着袈裟,手持禅杖的僧人向陈聂拜手一礼。

    “孤灯寺,愿为盟主效力,击溃魔宫。”

    “无极观,也愿为盟主效力!”

    “金鼎宫,愿为盟主效力!”

    年轻或苍老的声音此起彼落,每个帮主都出了声,带动的小辈们情绪高昂。

    或许是高的昏了头,一个血气上涌的少年一手指向没出声的谬存,大声问道:“怎么偏偏窥道阁没做声,你们意下如何?”

    “住口!”一位帮主脸色一变,拉下少年,对谬存拱手道:“后辈无分无寸,口无遮拦冲撞了谬先生,还望您能原谅。”

    “那是自然。”谬存似笑非笑地朝少年看去,“不过小子,要是有下次……”

    他的眼睛明明是蒙着,少年却无端感受到一股寒意,不禁瑟缩了一下,帮主连忙说道:“是,多谢谬先生。”

    各个帮派,再加上驻守在啸天山庄的武林盟众徒,大约有二千之多,之前的少年洋洋得意,“我们比魔宫多了一倍的人,定能大败他们!”

    “真是个傻子,要是人多就能赢,魔宫还会存到现在么。”谬存摇了摇头,冷眼旁观。

    “我们不出手么?”成零拭去指尖沾上的血污,问道。

    “出手就坏规矩了,窥道阁在江湖中夹在正邪之间,互不沾染。”

    谬存看着成零抚上刀鞘的手,有丝不好的预感,“喂喂,小徒弟,你想干什么?你与魔宫无冤无仇,何必去惹一身腥?”

    “错了,我和华想容算得上有怨有仇。”成零跟上几步,头也不回地摆手说道:“不过你放心,这属私人恩怨,不会牵扯上窥道阁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戈柔

    庄口,燃起的大火已经被赶来的众人熄灭。

    金乌还未升起,火把的光已经照亮了一片天空。

    “华想容!你居然胆敢残害我儿。”陈聂手握大刀立于人前,眼中一片恨意,“定叫你以命偿命!”

    赤红的身影悠闲地坐在步撵上,从喉中逸出一声低笑,一根银针以破空之势猛然袭来,孤灯寺的僧人反应极快地伸出禅杖。

    禅杖剧烈地震动一下,僧人面色难看地后退一步,银针非但没被弹开,反而没入了禅杖中,寒芒危险地伸出一节。

    “保护盟主!”

    陈聂立刻被武林盟的众人围在中央,华想容伸手在步撵上轻扣一声,抬着步撵的四个哑人弯腰蹲下,他不紧不慢地走下来,招了招手。

    随着他的动作,一个无头的尸体被抬了出来,放在他脚下。

    从尸体的穿着来看,陈聂立刻认出了那是谁,不禁怒喊道:“华想容,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盛着冰冷的笑意,华想容拔出林霖的长剑,剑锋抵上尸体,自言自语道:“是啊,该干什么呢,陈盟主,你看我把他剁成碎肉如何?”

    “竖子尔敢!”

    华想容脸色阴沉下来,手起手落,刀锋毫不留情地贯穿了陈裕的胸口。

    “陈盟主,对我说话还是留些分寸的好,你说是吧?”

    “你!”陈聂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目充血,他紧紧地握紧双拳,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将裕儿还给我。”

    华想容抬起下巴,轻蔑地看着他,“好啊,只要陈盟主肯向我跪下,再磕三个响头,我就将这东西还给你,如何?”

    他话音刚落,武林盟众徒皆勃然大怒。

    “华想容!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将来遭报应吗?”

    “与这魔头说这些干什么!盟主,让我等攻上去吧,夺回少盟主的尸首!”

    “好啊!”华想容摊开双手,紧接着又是一剑劈下,斩断了陈裕的右臂,“那就来看看,是谁更快些。”

    成零站在人侧,紧紧地按着刀柄,神情复杂。

    “你要是想杀那个疯子,我也想,不过在那之前,要先掂掂自己的斤量。”

    成一说道:“你没那个胜算——不过我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为了以前的事情,还是为那个死了的小子?”

    成零沉默着,看向缓缓跪下的陈聂,“昨天,陈裕对我说……他想了许久,觉得我说的是对的。大不了以后当个老游侠,一样能四处闯荡惩恶扬善,现在么,他想试着成为像我所说的,能独当一面的盟主,他才刚下定这个决心……却没了以后。”

    “与你何关呢。”

    “是与我无关,成一,你和谬存一样,都在告诉我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但是我做不到。”雨过出鞘,她轻声说道:“你说我蠢也好,傻也罢,反正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聪明人。”

    借着夜幕的遮掩,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混进了魔宫众人,立在华想容身边林霖忽然察觉到一股冷意,还没等他出声,冷灰色的刀锋迅速抵上了华想容的脖颈。

    “是谁!”

    火把的光亮靠过来,成零拉下斗篷的兜帽,压低声音说道:“别动。”

    林霖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神色又很快镇定下来,方才他察觉虽晚,但宫主一定早已知晓,让此人得手,多半是有意而为。

    华想容低低地笑了声,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居然没死呐。”

    雨过往上移了一移,反正被识破了,成零干脆不再压着嗓子说话,“把尸首还回去。”

    华想容丝毫不顾随时能要了他命的雨过,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陈聂,淡淡催促道:“还有两个呢陈盟主,就算我不能动手,有的是其他人。”

    “此人是谁?”

    “快杀了那个魔头!”

    “杀了他!”

    催促声阵阵传来,成零握紧刀柄,“你就不怕死么,按我说的做。”

    陈聂咬着牙,闭上眼重重地磕了两下。

    华想容畅快淋漓地笑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阴柔的面孔狰狞,雨过割伤了他,鲜血洇湿了赤红的衣料,融成一色。

    “原来武林之首会为了儿子的尸体向我俯首啊……”他碾上被斩断的胳膊,阴冷地说道:“我还以为陈盟主当真冷血无情呢,不然的话,当初为何将结发之妻生生抛弃!”

    成零一怔,不光是她,此话一出,各帮派的人也骚动起来。

    “华想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陈盟主只有一位发妻,早在几年前因重病玉陨了,哪来什么抛弃一词。”

    陈聂的脸色却忽然变了,他震惊地看着华想容,嘴唇动了几下,却没说出什么来。

    “呵,你们怎么会知道呢,毕竟那个叫戈柔的女人不过是个空有美貌,低贱又钟情的青楼女子,哪能比得上武林盟主之女带来的好处。”

    “看着我啊陈盟主。”华想容讥讽地说道:“还记得那个,怀了孩子后,被你重新卖进青楼的女人么?”

    陈聂的嘴唇哆嗦了两下,目光躲躲闪闪。

    “她因为不再肯接客,被打断一条腿,卖给了一个丑陋的男人,虽然她当初瞒的极好,但随着生下来的孩子越长越大,除了像她外,不随男人分毫。”

    华想容慢慢说着,将一块碎裂的玉镯扔在陈聂面前,“男人与那孩子滴血后,发现他根本不是自己的种,叫来村子里的人,将女人活活沉了塘,至于孩子,则被卖给了牙婆,一但不肯听话,就用鞭子抽,拿针往肉里扎。”

    “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华想容问道。

    天边开始泛白,除了寒风的呼啸声,无人应答。

    “趁着有次吃饭,我摔碎碗,用瓷片划破了她的喉咙,然后逃了出来。”

    雨过微微抖动了一下,华想容伸手抓住刀刃,倾身靠近手掌冰凉的成零,他一手缠住垂在外面青丝,在她耳旁启唇说道:“你瞧瞧,这就是武林盟主啊,为了他而向我举刀,不觉得可笑?”

第一百六十二章:人间荒唐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拿着雨过的手有些不稳,质疑争吵的声音在武林盟扩散开来,犹如一锅煮沸了的水。

    “盟主,这是真的吗?”

    “魔头说的话怎么能相信!”

    “陈盟主,您倒是说句话呀!”

    站在最外围的谬存看着这场闹剧,以及辩驳的陈聂,嗤笑了一声。

    “怎么不说话,嗯?”华想容好奇地看着自己毫发无损的手掌,随后一脸不耐烦地说道:“他们真够吵的,沈湾——”

    “属下领命。”

    金乌从东方撒出一缕金光。

    沈湾拔出腰间的弯刀,毫无预兆地带着人攻了过去,瞬间取下一人首级。

    “他们攻过来了!”

    两方人马交战,华想容并没有插手,而是一直看着成零。

    “为什么要杀陈裕,明明错的人是陈聂。”

    “他我自然也会杀,在此之前,我要让他尝到我当初的痛苦。”华想容扯了下嘴角,“可惜没让他看到陈裕是怎么死的,毕竟我,是亲眼看着她沉入河底。”

    成零注视着他的脸,喃喃说道:“可是我没从你脸上看到一点快意。”

    华想容微微笑了笑,“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在想我还有什么良知么。如果我第一次杀人的就是陈裕,当然会感到痛快,可在这之前我手上染的血已经太多了,杀人太多,是会麻木的。”

    他细长白皙的手指慢慢抚上成零缠满白布的脖颈,“你还真是够奇怪的,没死是该说你命大,还是该说不愧是他呢。”

    成零眉头一皱,“他?”

    “宫主。”谬存踱步过来,抬起下巴向成零一点,“真是不好意思,新收的徒弟鲁莽,喜欢到处蹿着玩,您不会介意吧?”

    华想容直起身,声音听不出喜怒:“喜欢带着刀到处玩,那该管管了。”

    “哈哈哈,是,我一定好生管教她。”谬存打着哈哈,向成零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

    成零刚往前走了一步,华想容忽然抬起手将她牢牢拦下,“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要放人了。”

    谬存藏在黑布下的眼神一沉,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在身后,打开了袖剑的机关,“宫主真会开玩笑,她现在是我们窥道阁的人,你这么做,是要与我们作对么?”

    说着,他迅疾地往前一闪,动作快的几乎看不清,紧接着抬起袖剑牢牢地对准华想容,语气不再像之前那么有礼,“虽然我是个半瞎,但以这个距离来说,还是很有把握的”

    远处的林霖从混战中抽身,赶到华想容身边,“宫主!”

    他手中的长剑直逼谬存后心,成零迅速打开华想容的手,雨过及时地挑开剑锋,抵在林霖的胸口,她厉声喊道:“别动!”

    同时,一根银针也指向了她的颞颥,华想容蹙着眉看向林霖,“你过来干什么?”

    “属下……”

    “哎呀哎呀,这该怎么办呢?”谬存舔了舔嘴唇,说道:“宫主,不如我们同时收手,如何?”

    他微一点头,“好。”

    华想容将银针收回袖中,成零将刀尖移开林霖的心口,同时戒备着华想容的一举一动。

    谬存伸手搭上成零的胳膊,拉着她往后退开,袖剑依旧牢牢地对着华想容。

    华想容眯起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谬存利落地放下手,“宫主手段这么多,我不得不防啊。”

    说着,他撇头往远处看了一眼。

    成零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一片的半空中飘扬着依稀可见的白雾,武林盟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她立刻察觉了那是什么。

    “毒……”

    “看来胜败已成定局啊。”谬存收回目光,像是不经意地挡了下成零的眼,“那我们便告退了。”

    成片的鲜血将泥泞雪染成红色,武林盟的人已无半分还手之力,只得任人宰割,被活捉的陈聂忽然冲这边愤怒地大喊起来,“原来如此,你骗了我!你……”

    沈湾一个手刀劈晕了他,同情地摇了摇头,与其被捉回魔宫,还不如利落地死了算了呢。

    成零刚一回头,谬存就出手在她后背轻点几下,随后在她脖颈上一捏。

    成零眼前一黑,顿时无力地向前倒去。

    华想容挑眉问道:“她不会还不知道吧,窥道阁的阁主到底是什么人。”

    “估计猜到了。”谬存将她横抱起来,悠悠向前走去,“不过这丫头好哄的很,不让她追问我是在是太简单了。”

    小镇的一家客栈里,成零慢慢睁开眼,随即清醒过来,怒喝道:“谬存!”

    “来啦。”谬存一脚踢开门,怀里抱着满满当当的东西,无一例外都是吃的,嘴里还叼着一串糖葫芦,含糊不清地问道:“叫我什么事?”

    她伸手揉了揉酸疼的脖子,没好气地说道:“你说呢。”

    “我看你一副要冲过去救陈聂的架势,不打晕你莫非还要让你去?”

    “谁说我要去救他了。”成零皱了皱眉,“我好像记得,他似乎冲你喊了些什么东西……”

    “你晕糊涂了吧。”谬存一边吐着山楂的核,一边说道:“饿不饿?我买了很多点心。”

    成零看着马上要掉出桌边的肉酥饼,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明白谬存是如何以一己之力将这么东西拿回来的。

    她及时地伸手接住肉酥饼,送到嘴里慢慢嚼了起来,安静了许久,成零问道:“武林盟,是被灭门了么。”

    “哪能呢,武林盟可不只有那么点人。”谬存打开一袋桂花糕,解释道:“等啸天山庄的消息传出去,其他的武林盟众便会聚集起来,选出新的盟主。”

    成零略点了下头,低头又咬了口肉饼。

    “你在自责?”

    “算不上,最多……怎么说呢,我忽然想不通透了。”

    她低声说道:“如果那些话都是真的,当初武林盟主若不抛妻弃子,又怎会有现在的华想容,细细想来,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但华想容纵使可怜,他杀人无数的事实也不能被原谅,这正邪——到底该怎么分呢?”

    “人间荒唐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军帐

    正日已至,往年开始热闹喧嚣的夜国今年却显得有些沉寂,家家户户都挂念着赴往沙场的亲眷,忧虑这场战争何时才能结束。

    “听说两军一直僵持不下,对夜军甚是不利啊。”罗官一边挑着草药中的杂质,一边说道。

    “是啊,夜军人数众多,却一直攻不破践商两国,若是长此以往,粮草供应不及,恐怕会吃败仗。”周楚湘说道。

    “怎会这样?”

    谬存看了眼转着茶杯的成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答道:“听说他们不知道从哪学来了一种阵法,能困人于无形,杀敌唾手可得,夜国统帅——也就是太子,似乎已无计可施,正找寻能人异士呢。”

    成零紧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语气里带了些焦躁,“阵法?”

    “是啊。”谬存翘起腿,“很是厉害呢。”

    成零神色一凝,若说到践国,她便想起了偷走禁书的夏亦修来,莫非……他已经看懂了万罗?

    真是这样的话,秦风岂不是没有了胜算?

    “小徒弟,小徒弟?”谬存把出神的她叫回来,故意问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

    她迟疑片刻,复又问道:“谬存,你会易容么?”

    “就没有我不会的事儿。”谬存欠欠地笑着,“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不是说夜军中招能人异士解阵么,我想去试试,又不想让别人认出我是个女子。”

    “解阵是需要亲自去看的,战场上可不是闹着玩,一不小心就死了是常有的事儿,你去图什么?”

    “我好歹也是个夜国人。”面对谬存探究的目光,成零一脸坦然,“国难当前,献微薄之力难道不该么。”

    “哈哈哈,还真是个好理由。行,我答应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明天。”成零站起身向外走去,“那就多麻烦你了。”

    等她走后,罗官忧虑地问道:“你就这样答应了?万一出了差错怎么办?”

    “咸吃萝卜淡操心。”谬存淡淡说道:“放宽心,这次支开她,我们才能有所行动。”说到这里,他脸上又有些无奈,“真不懂他在想些什么,当初帮夜国,现在帮践国,他到底要站在哪一边呢?”

    “阁主自然有他的考量。”周楚湘说着,停下了手里的算盘,“我们只需听命就是。”

    “小黑诶,从明天开始,就拜托让谬存他们照顾你了。”成零摸了摸正趴在榻尾晒太阳的小黑,它眯起眼睛,懒懒地叫了一声。

    成零在它身旁坐下,抽出雨过,拿出软布细细地擦拭起刀身来,她看着映在刀身上漆黑又淡漠的眸子,手下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喵~”

    小黑踩上她的膝盖,在成零的腿上重新窝了下来。

    想来,已经隔了很久没再见到……

    她止住思绪,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算了,想这些做甚,徒增烦扰罢了。

    第二天,成零起了个大早而,比她起的更早的是谬存,吃过早点后,成零就被猝不及防地按在椅子上,然后一张冰凉的东西就要往她脸上糊去。

    “这是什么!”

    “人的皮罢了,没什么好稀奇的。”谬存支使着周楚湘牢牢抓住她的手,不紧不慢地说道:“别乱动啊,不然还要再废一张脸皮。”

    成零强忍着恶心,问道:“这是真的人脸皮?”

    “是啊,我昨天才割下来的,可新鲜了。”

    “我信你个鬼!”

    一番折腾后,谬存终于收手,又拿出了两只垫高的鹿皮靴,和一套男子所穿的服饰。

    “嗯,不错不错。”谬存满意地点了点头,“你都不用束胸了。”

    成零脑门上的青筋直跳,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金梁在外面喊道:“我把马牵过来了。”

    “瞅我干什么,又没说错。”谬存一脸欠打的表情,“小徒弟,你还是快赶路吧。”

    成零拿起长刀,也没顾得上看看现在自己是什么德行,便乘上马走了。

    一路上,她听了不少战场上的传言,无一列外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成零心里逐渐焦急,虽然她明白秦风不是无能之辈,但还是选择了连夜赶路。

    天初破晓,她疲倦地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向前走去。

    驻地。

    “什么人!”

    站岗的士兵很快发现了她,跑过来盘问。

    她冲着拿戟的两人略一拱手,化为男声说道:“在下是一位游走四方的闲人,略通些异术,愿为我夜军排忧解难。”

    听她这么说,士兵脸上的表情松了松,只是仍旧保持着警惕,“随我过来吧。”

    成零点了点头,另一个士兵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缰绳,跟在身后。

    “还真是够戒备的。”她默默想着,有些好奇这是谁带出来的兵。

    成零嗅着鼻尖淡淡的血腥味,轻轻叹了口气,走在前的士兵在一间军帐前站定,对她说道:“请先生稍等。”

    “好。”

    成零站在帐外,忽然间,她隐约听到了道熟悉的声音,隔着厚厚的帐子听的不太真切,但却轻轻地拨动了心弦。

    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蹭了一步,帐子一下被掀开,秦风带着倦容的脸出现在了她面前。

    成零张了张嘴,往后倒退两步,而秦风只是扫了她一眼,便掠过她走了。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她微微抬了抬手,又接着握拳放下,低下了头。

    “先生请进。”

    她动作迟钝地掀开帐子,走了进去。

    军帐里摆放的东西寥寥无几,奕怀坐在炭火边,打量了成零一番,单刀直入地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来了太多,若只会耍嘴皮子想趁机会混个功勋,就滚吧。”

    成零淡声答道:“光凭嘴说自然难以让将军信服,战场上会让您见识。”

    听到她的回答,奕怀有些意外,不禁笑了笑,“我看人还算准,你应该是有点能耐的。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将军,应该没人跟你说过吧?”

    “这间军帐的地方处内,并且只有您一人,在下大胆推测,能住在里面的,恐怕也只有将军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阵

    成零随便想了个借口搪塞奕怀,总不能说是她认得太子,觉得秦风不可能闲到去普通兵官的帐子里喝茶吧。

    “看来先生是个聪明人。”奕怀合起眼,“外面的人会安排好你的住处,退下吧。”

    成零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随后,她被带到了一间三人合住的帐中,士兵说道:“这些都是和先生一样的人,三餐会定时送来,我就先走了。”

    “劳烦。”

    成零一进帐子,就被惊了一惊,满地都是被扔成一团的宣纸,墨色在上面渲染,连处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听到动静,伏在桌上的两人头都没抬,仍旧奋笔疾书地写着什么,“今天晌饭送来的这么早?”

    另一个说道:“可我记得我们才吃的饭。”

    成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团纸条,展开来看。

    谬存说自己什么都会这点,成零是不怎么质疑他的,在奇门遁甲这一块,他所传授给成零的东西,让她一度感觉谬存比成道子在这块懂的更多。

    上面画的都是阵法,各种各样的都有,中规中矩,丝毫不出格。

    她干脆坐下,捡起一张又一张的纸团慢慢翻看。

    直到其中一人注意到了她。

    “你是……”

    “在下凌承,与两位一样,都是为破解敌方阵法而来。”

    “噢,原来如此,我名蔡运生。”那人对她一拱手,指向另一人说,“这是我师父,邹波。”

    已经面露苍老之色的男人停下手里的笔,和善地说道:“凌小友好,唉,说来惭愧,我们师徒二人早来多时,却迟迟没找出破解之策。”

    “不知两位这是在……”

    蔡运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见笑了,这都是我们现在所掌握的阵法,想着能不能从中察出与敌军阵法的相似之处,然后破解”

    成零走上前,问道:“那有结果么?”

    “并未……”

    “在下拙见,有没有可能不是规矩的奇门遁甲,而是由此衍生出的,相似而不同的东西?”

    邹波摇了摇头,“不是,我们见识过一次,无任何相似。”

    “诶……这就奇怪了。”

    成零拉过椅子坐下,支起额角静静思忖,她并不知道万罗上到底记载了些什么,目前只能等到两军再次交战,亲自去看看那阵法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成零除吃喝外,什么事都没干,直到有次吃完饭后,饱嗝刚打出来,就听到了交战的消息。

    六万夜军整装待发,成零一眼就搜寻到了骑在战马上的秦风,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向同样跟来的师徒问道:“敌军用的阵法每次都相同么?”

    邹波摇了摇头,“不,隔三差五会有变化。”

    成零按上腰间的雨过,忽然向前走去。

    “凌承,你干什么去?”蔡运生忙喊道:“前面可是很危险的啊。”

    “没事的。”

    见她上前,一个百夫长皱眉提醒道:“你与那两人在后面便好。”

    “后面哪能看清?”她微微一笑,“请您放心,我不会添乱的。”

    百夫长一愣,在那些能人异士中,他还是头一次看见肯上前来的,原本严厉的语气也缓和了几分,“也罢,既然你不怕死,就待着吧!唉……你们若能赶快破了这妖阵就好了,这样一来,我们也能少死几个弟兄。”

    “定当尽力而为。”成零敛眸,她乘上战车,听着声势激烈的鼓声,攥紧了手。

    天上扬起了零星的雪,秦风眼中一片肃杀,随着他一声令下,大地猛地震动起来,嘶吼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白曜伴在秦风身侧,一杆红缨长枪一扫一挑,瞬间将马上的人横扫下来,凌厉之势无人可挡。

    一段时间过后,敌方见大势不好,忙向后退去,白曜喝停大军,不允许众人再往前一步,他和秦风则带着部分人马,继续往前追去。

    成零死皱着眉,低低地骂了声,向百夫长要来一匹战马,追赶上去。

    就没见过这样冲在前面急着送死的太子!

    “谁?”白曜勒住马缰,猛一回头,滴着鲜血的长枪横扫间发出破空声,对准了成零。

    “将军莫激动。”她及时地停下,说道:“在下凌承,是来帮助我军破解阵法之人。”

    白曜收起长枪,有些怀疑地看着成零,用眼神示意两人盯好她,随后冷哼一声,“随你,但要是死了本将可不管。”

    “多谢将军。”成零有意无意地看了秦风一眼,却赫然发现他也正盯着自己,连忙心虚地收回目光。

    过了一会儿,她又反应过来,不对啊,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又不欠他的!

    “凌承……”秦风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唇角忽然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弧度。

    成零策马追上,追了几里后,她心口处忽然重重一跳,顿时勒停战马,没等她出声,秦风便厉声喊道:“停下。”

    他翻身下马,眯起眼注视着前方。

    “殿下?”

    “再往前进就中计了。”他单手用无尘在地上划分出一条界限,冷灰色的刀身干净的像什么都没沾过一样。

    随后,秦风说了句想让成零打清醒他的话。

    “我自己进去。”

    “殿下,不可!”白曜一惊,“您若出事,众将士该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在么,总不会成一团散沙。”用来束发的发冠已经歪斜,秦风扯下丢在地上,用了根布条紧紧缠住。

    “只要这阵法一天没破,这场战役就要持久下去,践商两国无疑是要打拖耗战,他们两国轮着更换军队,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他看着将士里一张张强打起精神掩盖疲倦的脸,将帅令解下来放到马背上,“拖的越是久,对我们越是不利,为今之计,只有破了这阵。”

    “那就让臣来。”白曜坚定地拦住秦风,“若他们是真的撤退也就罢了,但要是埋伏其中……”

    “必定有来无回。”成零冷声接上。

    “殿下,让属下去吧!”

    “属下愿意前往!”

    “殿下,还是让属下去吧!”

    秦风抬手压住众多声音,“就算我让你们去,你们又有什么能耐?”

    “他们的确没能耐。”

第一百六十五章:高人

    “但是我有。”成零自若地说着,“还请殿下信我。”

    “本宫不会把十万人的性命压在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身上。”

    成零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如果在下说,已经有了对策呢?”

    说着,她缓步上前,装模作样地要从袖中拿出什么东西。

    “请殿下一观。”

    她不由分说地拉起秦风的手,紧紧握住。

    “你手里有什么!”白曜迅速捏住成零的肩膀,向秦风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冰凉如流水般划过,接着便是掌心灼热的温度。

    秦风几乎是刹那间就甩开了成零的手,她则退开一步,慢条斯理地拿出解药咽下。

    “区区醉梦散,不会要您的命,最多是睡个长觉。”

    “你……”秦风神色一变,脚步不稳地拄着刀半跪在地,白曜连忙扶住他,将士迅速将成零围起来。

    “解药!”

    “可以给,但将军要想好了。”说着,她利落地将解药递到白曜手里,“你这是把太子殿下往火坑里推。”

    说罢,她不耐烦地睨了众人一眼,“劳驾让让,怎么,还不舍得我了?”

    “站住。”秦风气息不稳地说着,运起十成内力,生生将醉梦散的药效暂时压住,夺过白曜手中的解药毫不犹豫地咽下。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成零推开拦住她前路的刀戟,眸中带了丝柔意,“对不住了殿下,你刚才不该信我的。”

    秦风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身形晃了一下,沉入黑暗。

    “这次是真的了。”成零弯腰放下一物,迈过无尘划出了界限。

    狂风带着雪花翻卷呼啸,吹起她的衣诀在半空中飞舞,猎猎作响。

    白曜复杂地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吩咐道:“你们留下等那人回来,我暂且带殿下回军营。”

    “遵命。”

    往前大约三四里后,成零抬手挡住扑往她眼上的雪,从指缝中看清了眼前的山谷,两边如万仞绝壁,中间路狭,易守难攻。

    只是出现的太过突兀,有丝不太寻常的意味。

    成零用刀鞘在上面敲打两下,有些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管它是不是真的,继续往前走就是了,想要为夜国献微薄之力大公无私的凌承先生。”

    “打趣我做什么。”

    成一懒懒地说道:“小的哪敢啊,凌承凌承,反过来念就是成零成零。”

    “我说呢,怪不得总觉得对谬存陌生不起来,你说话跟他真是像极了,女谬存。”

    “嘁,那家伙……”成一打了个哈欠,“我跟他才不像。”

    成零一手扶着谷边,注意着四周的情况。

    “这里怎么会有座谷呢。”

    “愿意有就有了呗。”成一说着毫无意义的废话。

    “愿意有?”成零闻言一挑眉,她忽然俯下身子顺着岩壁一寸寸往下摸去,随后她拔出雨过,开始掘挖地上的冻土。

    “你干什么?”

    “你不觉得很奇怪么。”成零拂了拂土屑,继续手下的动作,“这片土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刚才我们走过的地方,还好歹带着些枯草呢。”

    挖了有四寸深后,她翻开成块的泥土,指着地下说道:“你看这里。”

    土块被翻开后,一层黄白的枯草显露出来,岩石堆积在地,底部丝毫不与大地相连。

    “真是大手笔。”成一啧啧有声,“这算什么?移了座山过来?”

    成零直立起身,冻僵的指尖仔细地摸索着岩石间的缝隙,她头脑里闪过一个念头,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她快步走出谷口,顶着风雪继续往前走,霜雪越来越大,阻碍了视线,成零头顶雪白一片,衣服露湿,风一吹,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嘴唇冻的微微发紫。

    前方模模糊糊间有什么显露出来,似乎还不止一个。

    她抱起手,顶着风雪继续往前走去。

    三座山谷,相隔不算远,与之前那座如出一辙。

    成零走进狭缝,拔出雨过来。

    结果亦不出所料,这三座山谷,都是被移过来的。

    她将翻开的土重新踩实,用力往手心里呵了口暖气。

    “这几座山谷就是构成阵法的阵物?”成一问道。

    “大概。”成零蹙着眉说道:“但我想不止如此,这些山谷都是累积而成,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牢固,若是加持外力,很有可能会向中间倾倒。”

    “如果恰巧此时有军经过……”成一哼笑一声,“那岂不是会被活埋在里面。”

    “对。”成零将雨过挂回腰间,“此外,我还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什么?”

    “这个阵好像是死的。”

    成一惊讶道:“你是说这阵根本没有用?”

    “就现在来说的确如此。”

    “那可就奇怪了……”

    成一想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干脆不再去想,转而催促成零起来,“现在看也看了查也查了,是时候该回去了吧?”

    “还不是时候。”她深深吸了口气,离开了谷缝,“不可能只有这四座山谷,其他地方肯定还会有。”

    “疯了吧你,想把自己冻死在外面?”

    她运转起体内的内力,淡淡说道:“那可就笑死人了。”

    践商两国军营中。

    夏亦修勤快地将一杯热茶奉给端坐在兽毛毡上的男人,“师父,喝杯茶,您喜欢的玉露青。”

    “谢了。”

    男人睁开合上的双眸,刚接过茶杯,军帐便被猛地一掀,来者怒气冲冲地说道:“为什么要突然关闭谷阵?难道你不知道我们这次诱敌浪费了多少兵力吗!”

    “咳!”夏亦修不悦地皱起眉,“王将军,高人怎么做自然是有他的考量,你……”

    男人挥手止停夏亦修,看着王越济说道:“是谁允许你们出兵的?”

    “我……总之兵符在我手中,我要出兵有何不可?”

    “那谷阵乃我所创,我想关就关,有何不可?”

    男人站起身,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震人心魄。

    王越济仿佛被定在原地,直到一杯滚烫的茶顺着他的头顶倒下来,刺痛了皮肤。

    “你做什么!”

    下一刻,茶杯猛地被摔碎在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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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零介绍:
一个是身世成迷的孤女
一个是漫不经心的夜国太子
两人的相遇,源于某段宿命的牵引
当那段辛秘往事层层揭露
昔日太子终成冷漠帝王
往事蚀人心,她又该如何抉择?
“成零。”
“嗯。”
“信我。”
“……好”成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成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成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