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淡定
萧山被点名,一时怒不可遏:“血口喷人!本官身为中州试主考之一,坐在这里就是防止有人心怀不轨,若有发现必将人擒拿,怎会任由他破坏中州试的威严!”
灰衣人冷笑:“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只会拿我们这些无甚来头的小民做法!方才天泽书院的何来,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不对,大人明明也有发现,不然为何单独叫了孙齐出去?”
萧山:“你既看到本官单独检查过,自然是确认过无误才宣布胜负结果的。若有心掩盖,本官何必多此一举!”
灰衣人:“我怎知大人是何想法?但方才孙齐上台之前,这位鹰族的大人曾对孙齐暗暗出手乃是小人亲眼所见的,不然小人岂敢铤而走险!”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何来与孙齐比试之时,鹰绰就在高台之下观战,很多人都看到了,二人必然关系匪浅!
何来心里一揪,差点蹦起来。鹰绰一手压在她腿上,暗暗道:“无需慌乱。”
此时,几乎全场的目光都投向这边,鹰绰不动如山,脸色不变,一丝慌乱也无,何来只能深呼吸,强装镇定。
所有人都等着她一个解释。
鹰绰淡淡看了那灰衣人一眼,神情轻慢,不过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漠然的很,仿佛说句话都是拉低了自己的格调。
简直太嚣张了!
萧山都要看不下去了!
他不是没怀疑过,那不是没找到证据吗!他也很憋屈啊。
洪斌抬头,看了何来这边一眼:“你说你看到鹰族首领使暗器,当时怎么不说?”
灰衣人梗着脖子:“小人一介平民,哪敢多言,活得不耐烦了吗?”
王逸出声:“不如叫孙齐上来,有没有被人暗算,他自己最清楚了。”
灰衣人:“我那银针细弱毫毛大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偏偏鹰大人恨不得跟进擂台都装看不见,小人对几位大人能否公正无私的判决实在不敢轻信!”
贺兰勤拿回自己的折扇,扇了两下道:“今日若不说清楚,恐你几句话便将数百年流传至今的中州试抹黑了。来人,请孙齐上来。鹰首领,你是不是也该说两句?”
鹰绰终于肯回应了,她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目光随意的扫了一圈,道:“纯属污蔑。说我偷袭,拿出证据来。”
何来低着头,本是怕显露出慌乱神色,此时却是对鹰绰的不要脸大加赞赏。暗器是冰啊,早都化的无影无踪了,去哪里找!
孙齐很快被带来了,受害者自己没有开口,却是别人仗义执言,这就尴尬了。
萧山:“把上衣脱了,验明正身。”
这,大庭广众之下脱衣,实在有伤大雅。不过孙齐习武之人,并不是很在意,且眼前这情况,他的意见根本无足轻重。
他利索的脱光了上衣,连续两天几场的拼斗留下的痕迹简直不忍直视,有刀剑划伤,也有大片淤伤,青的紫的触目惊心。
萧山:“你过来自己看,可有暗器造成的伤痕!”
灰衣人被两名禁卫压着走进孙齐,他睁大眼睛细细看上去,看了背面又叫他转身看正面。孙齐哭笑不得,却听话的很,要他转就转,十分配合。
看了半晌,灰衣人不死心:“你不要怕,坦白说出来,赢得就是你了!”
孙齐哭笑不得:“我有没有被暗算自己还不清楚吗?有劳仁兄记挂了。”
“我明明看到她对你出手,还不止一次,你为什么不敢说!这里不是鹰族,皇上就在眼前,自有人为你做主,你倒是说啊!”灰衣人有些急了。他确实看到了,第一次是无意,随后便有意偷偷盯着鹰绰。她动作虽轻微,但有心观察很难不被察觉!
也正因为她先做了,他才敢跟着学,先前便是有贼心,贼胆也差了一点。
可是为什么没有伤口呢?再细小的暗器,也不该毫无痕迹可寻啊。
灰衣人在被人压制的情况下,一时也很难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只盼着孙齐能够开口支持他。
但是孙齐也有他的无奈啊。灰衣人一说,他才缓过神来,自己确实极有可能被他们暗算了,但一来确实没有证据,有的话萧山早就坐不住了;二来对手实在实力强大,随便一个拿出来都能压死他,更别说两个凑在一块,他不敢惹。
所以灰衣人看了两圈没看出端倪来,他自己都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安心。
萧山怒不可遏:“既然没有真凭实据,那就是诬告!你自己行为不端还要拖累别人,实在居心叵测!来人,先拖下去打五十大板,关起来容后再审!”
“是!”禁卫们应着,拖着他迅速退场。
灰衣人大喊冤枉,大骂萧山欺软怕硬,骂鹰族和天泽书院仗势欺人,但没有人理会他了。而真正作弊的王绪却差点被人遗忘,只有两名禁卫一左一右辖制着跟在后面。
比试继续,在场众人都是见过风浪的,这一出小小闹剧带来的影响很快消散的一干二净,除了何来大概没有人再关心那两个被打板子的倒霉蛋。
何来偷偷拿眼瞟了瞟鹰绰,被扯进“作弊大案”的主角之一,真可谓稳如泰山,从头到尾只说过一句话!别说脸红脖子粗的争辩,连解释都没有,这叫一个气定神闲,这叫一个镇定,这货真的只有看上去这般二十来岁吗?怕不是历经风霜的老妖精换了身皮吧?
最后一场才轮到孟宁,他的对手也是昨日胜出的人选之一,当然毫无悬念的赢了。一共八场比试,天泽书院四名弟子全胜,洪斌一直拉着的脸终于松动了一丝,端起茶盏喝茶的时候微不可查的微笑了一下。
一轮比试结束,王钧吩咐稍事休息,稍后再继续
鹰绰招手叫来一名亲卫,吩咐了几句,叫他去找贺兰勤。
随后拉着何来找了个宫女带她们去净手。
“有劳姑娘了,你自去做事,稍后我们自行返回便可。”
“是。”宫女转身走了。
鹰绰听脚步声远去,从怀中摸出一物在眼前抖开,瞪了何来一眼:“脱衣服。”
第六十三章 代打
何来震惊了,她拿出的是两张薄如蝉翼的面皮。
有点像硅胶的材质,看起来还有几分Q弹。
这,这,黑科技啊?
鹰绰小心的将其中一张贴在何来脸上,又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小盒子,有点像现代的化妆盒,手指点着里面的东西在何来脸上好一通描画,最后满意的点点头,对自己的脸又是一样的操作。
何来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脸慢慢呈现在对方身上!
鹰绰的动作很快,显然这种事做过不止一次,手熟的很。“啪”的一声合上化妆盒,眨眨眼睛。
“快啊!”一面催促着,一面脱下自己外衣。
何来魂魄归位,手忙脚乱的脱衣服跟她交换。
“这样可以吗,万一先抽到你上台怎么办?”何来担忧的问道。
鹰绰最后审视一番,拉着她的手走出去:“那样的话,你认输就是了。”
何来:“额……”
两人再次回到座位,主考席上正好也刚刚开始准备抽签。
乌珠穿着鹰族的衣服坐在后面,发现两人回来后交换了座位,没有多想,但因为两人在她正前方,很难忽略她们,终于发现一点不一样。原本鹰绰比何来高一点,但现在似乎是何来更高一点了,怎么回事,座位的原因?
主考那边抽签出结果了,第一个便是何来,鹰绰笑着拍拍她的手:“你看吧,贺兰勤还是靠得住的。”
随后第二只名签被抽出来,却是朱柏。
这个有点意外,贺兰勤只盯着鹰绰那只,却没想到让天泽书院的两个碰到了一起。不过随着比试的进展,总会碰到一起的,他也没有想太多。
何来看到这个结果却不愿意了。对朱柏本就心存歉疚,再作弊赢了他,那也太没下限了!
“要不,我认输吧,他是我师兄,我输给他也没什么。”
鹰绰顶着何来的脸,眼神很是坚毅:“不行,若是没有那两个人添乱,输也就输了。现在很多人都怀疑你使了诈,若不能再赢一场,你那一场就更被人怀疑了!”
“可是我不能这么坑师兄啊……”
鹰绰看着自己正常情况下稀少出现的焦躁情绪出现在眼前,忍不住一乐:“没关系的,反正他拿不了头名,早输晚输都是输。”
何来不乐意了:“这可不一样,能多赢一场总好过少赢。我已经抢了他一个中州试复试名额,不能再坑他了,羊毛不能可着他一个薅啊……”
鹰绰没听懂跟羊毛有什么关系,她看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孟宁,他始终没有开口,对这边的纠纷视若不见。
都喊他一声“师兄”,他偏帮谁也不好。但本心是认同何来的,希望她能认输,可是鹰绰怕是不会答应的,毕竟,两人换了“脸”。
鹰绰站起来,弯腰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尽量不让他受伤。”
“唉……”何来还想反对,可是鹰绰已经顶着她的脸走了。
朱柏看着走上高台的师妹,隐约觉得有些怪异,一张脸淡漠的很,像是面对陌生人。也许是紧张吧,朱柏自己给出了答案,依规矩互相行礼后,长剑在手,摆开架势。
“何来”的兵器也是剑,同样举起来,不过姿势看上去就没有那么美妙了,有点不堪重负一般,手腕下垂。
天泽书院的两名弟子对阵,让下面观战的众人少了些期待,又有些人却格外认真,想要看出何来究竟有没有真材实料。
如果天泽书院选送的弟子是个废物,靠手段或者其他什么黑幕进入中州试,很多人是不肯答应的!
朱柏看着眼前的“何来”,微笑道:“小师妹小心,师兄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何来”咧嘴一乐:“比划几招再说。”
朱柏笑着伸手,让她先出招。
鹰绰一剑在手,举过头顶,颠颠的跑过去,当头砍下一剑。
坐在席位上的真何来掩面叹息,鹰绰这是拿她的脸不当脸啊,她哪有这么笨拙的招式!
朱柏忍着笑,侧身躲过,不料“何来”左手反手一抓,抓住他肩膀处衣裳强行让自己停下前冲的势头,旋转了半个圈,长剑又兜了回来。朱柏轻松的提剑格挡,清脆的一声,“何来”长剑给震开,险些脱手。
朱柏忍笑:“师妹,你还是用书院的招式,或许能多撑几招。”
“何来”闷闷的回答:“论书院的武功,我哪里有你精通!”
嘴上说着,手上却从善如流使起了孟宁教过的招式,与朱柏一来一往间,似乎也有模有样,可行家都看的出来,朱柏分明留了手,免得她输的太快太难看。
主考席位上,洪斌脸色又阴沉下来,孟宁提出让她参加中州试的时候他就反对过,偏偏只有他一人反对,其他人都默不作声。现在出来这样一个结果,丢人啊!丢他一个人的人,其他几位都不在这里!
他几乎想开口让两人停止比试!
他拳头握了又握,心里默默倒数,准备让他们撑够五十招豁出去不给王家留脸面也要让她退场。
但是场上的“何来”似乎越打越顺,朱柏一开始确实手下留了分寸,免得伤到她,慢慢的,他发现“何来”反应越来越快,已经不需要他让了,而且还几次迫的他有些手忙脚乱。朱柏不由不认真起来,正视这个对手。
她的招式是被她“加工”过的,以天泽书院基础招式为本,砍去大开大合的中正之气,于微妙处稍作变动,更加灵活多变,攻击方向难以捉摸,威力提高了不少!
若对手是旁人或许还不明显,偏偏对上的是天泽书院的弟子,原本的招式已经根深蒂固的刻在记忆中,应对之法几乎是本能,不假思索便可出手,此时便成了他最大掣肘之处。
原本的对策全被打乱,朱柏反倒有些束手束脚。
旁观者可不这么想,他们眼看着何来招式一样笨拙,但朱柏攻势却缓了下来,有些人已经心生不满,认为他有意对自己人放水。
这样想的还不在少数,只有主考席位上的四位,神色开始有了些变化。
贺兰勤端着茶盏贴近在唇边,无意的掩盖了唇角的笑意,眼神柔和的要化成水一般。场上那个将阴狠杀招藏在笨拙身法中的女子,让他愈发想要了解的更多了。
第六十四章 险胜
鹰绰教授了何来一月有余,将她能掌握的基础招式摸了个一清二楚,再教回给她的不过其中少部分,而临近中州试,她冒出替她上场那个念头后,这些招式被她从脑海里提了出来,反复琢磨添改。改后看上去同原样大同小异,一个招式却多了许多变化。
她不是什么武学大师,她一开始学的也只是简单招式,同所有进山的鹰族子弟一样,但要将人置于死地,动作必须快狠准,或许从那个时候起,她便习惯了自己动手,化繁为简,用似是而非迷惑对手。
虽然这样的勾当已经有些年头没有做过,所幸没有忘。
褚还震惊过后,神情凝重起来,因为此时,他已经发觉此人并非自己认识的那个师妹。
她是谁,为什么替她上场,有何目的?
难道只是为了让她赢?
当然,他几乎能确定这个假的师妹的真实身份。
但是他不能说。
既然确定了对手,那就不需要手下留情了,褚还放开了手脚,全力以赴认真对敌。
鹰绰顶着何来的脸,没有什么包袱,在高台之上可谓是“威风八面”,一把剑挥的章法全乱,可说是只攻不守,而在无序中,往往能凑巧的让朱柏惊险那么一两次。
萧山看了半晌,看向洪斌道:“书院果然海纳百川,弟子各有特色。”
洪斌扫他一眼,将眼神中的鄙视敛去,心里骂他几句“无知”,没有计较。
何来的出身还没有公开,天泽书院也只有极少一部分人知道,洪斌是其中之一。很显然,萧山还不够资格。洪斌懒得生这个闲气。
何来学过的招式有限,鹰绰不得不使出一些不大规范的鹰族招式,暗含凌厉杀招混淆视听,观者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孟宁已经在给身边人解释,何来确实同鹰族首领一见如故,跟她学过几招。
褚还应付的越发吃力,这不按套路出手的对手着实难以捉摸,他的风格刚猛霸道,就像下山猛虎,偏对手像一只狡猾的毒蛇,用灵巧的身形盘旋躲避,不时亮一口獠牙,惊他一身冷汗。一百多招过去了,他还没有占到一分便宜。
何来无疑是最紧张的,两人任意一个受伤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当然她也担心脸上的面具够不够结实,会不会掉下来。
贺兰勤看着,神色愈发放松,回头吩咐阿卢下去沏茶,再回头,局势还没有明显的变化。
“何来”一剑硬砍在褚还剑上,结果力量悬殊,她反被震得连连倒退,褚还顺势赶上追击,接连挥出几剑,何来一边倒退一边仓促应对,有些手忙脚乱。褚还猜到她必有后招,不敢大意。他也并未想要伤她,只是试探着想将她逼下高台。
“何来”似乎忘记了后面是有尽头的,眼看越发靠近边缘,四周围观战的众人不约而同屏气凝神,想看看会不会出现第一个自己掉下比试高台的选手。
“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两柄长剑交互碰撞间,火花迸发不断。“何来”眼看退到高台边缘,甚至半只脚已经踩空。
座位上的真何来捂住嘴,防止惊叫出声。
“何来”好像大惊失色,匆忙间随手一抓,竟抓住褚还衣角。
这时候,何来半身已经悬空,只要朱柏割断衣裳,她必定掉下去。褚还也确实这么打算的,抬起了持剑的手。
然而,“何来”不慌不忙,长剑向下刺向高台下的木桩,借着这个力道,身体反向从朱柏腿下滚了过去,一个翻身迅速站起来,一脚踢在褚还背上。
褚还来不及收势,只能翩然落地,虽没有很狼狈,但毕竟是下去了。
“何来”笑容满面,抱拳道:“得罪了,四师兄。”
褚还很难笑的出来,勉强拱拱手:“技不如人,师妹好身手,好计谋。”
下面要上场的有马骋和一位王氏子弟,“何来”回到座位,拿起一旁放置的茶水就仰头灌,结果一不小心喝呛了,连连咳嗽,还撒了一些在身上。“鹰绰”关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走,我陪你去换件衣裳吧。”
两人再去去净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回去。
何来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拍着胸脯道:“真怕你那面具掉下来,害我好一阵担心呢!”
“开玩笑,我鹰族的东西哪有那么中看不中用的。”
“快去歇着,待会儿还有一场呢。”
这一场马骋赢得漂亮,不到百招便把人打的口吐鲜血。他收手之际,抬头看向鹰族这边,很多人以为他看的是他认定的对手鹰绰,以此示威。然而,他看的其实是乌珠。
她穿着鹰族的紫衣,尖俏的一张小脸,在旁边几名鹰族青年的衬托下,更显得娇小无比。
似乎好久都没有好好看她一般,马骋这一眼简直有些漫长。
“公子,公子……”马骋的亲卫跑到台下低声提醒,唯恐他太过失态引起什么不必要的事端。
随后是孟宁,基本胜的毫无悬念。天泽书院的得意门生,孟相的嫡孙,孟宁没有辜负身上的诸多光环,一百多招挑飞对手长剑,胜。
随后,鹰绰站起来,此时不用公布名字,她也知道对手是谁了,只剩下一个人了,是初试选出来的一位高手,据说也曾在天泽书院苦练过几年。
第一轮十六进八,这一轮八进四,再打下去,就极有可能碰上孟宁了。
鹰绰站起来,活动活动胳膊就大步走向高台,仿佛不过是去台上走一圈亮个相般随意。台上对手那张脸一直都沉着的像木头,看不出喜怒,好像对手是谁、强弱都无关紧要,真个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二人行过礼,话都没有一句就开始了。
何来凑近孟宁,摇晃着他的胳膊:“大师兄,剩下的人没几个了,万一我跟你一组,你意思意思就好,别让我太难看。”
孟宁看了一眼高台之上,贺兰勤折扇握在手中,距离有点远看不清神色,但相较于其他人的比试,鹰绰上场的时候他看的明显更专注。
如果几人的上场排序都是他动了手脚,那么下一场,他会如何安排?
第六十五章 最终比试(一)
跟褚还交手中,对天泽书院的武功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此时动起手来,稍稍可以省力一点。但两人路数还是有些差异,鹰绰没有大意,沉着应对。又因为这次可以无所顾忌的使用惯用招数,这一场比代替何来那一场结束的更快一些。
她短刀刺中对手手腕,下了他的剑。
胜负已分。
此时剩下的四人,天泽书院有孟宁和何来,马族马骋,鹰族鹰绰。休息一刻钟后,开始最后的比试。
何来比较放松,再怎么说“她”已经赢了两场,就算输也没什么了。鹰绰看过来,面色有些犹豫,垂下眼皮片刻,说道:“你想怎样?”
“什么怎样?”何来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醒悟,她问的怕是她想拿个什么名次。何来眼珠一转,促狭道:“我想拿个头名,能做到吗?”
鹰绰眉头一皱:“可以一试。”
似乎只是有一点难,但一切仍在掌握。
何来急忙摆手:“我随意说说的,你真给我顶上去,高处不胜寒啊!”
孟宁坐的不远,能听到他们的话,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说道:“鹰首领,胡闹也该有个底线吧,中州试头名可不是儿戏。”
“不是儿戏?那为什么给贺兰勤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官?”鹰绰反问。
孟宁语塞片刻:“那自然是有原因的……”
“我对带着一队酒囊饭袋巡街没什么兴趣。”
何来弱弱的插嘴:“我也没兴趣。”
鹰绰:“你不一样,你对王氏没威胁。”
她看着何来,欲言又止,想了又想,终于拉着她走开一点,说道:“我还有一点私心,但是不想瞒着你。我始终认为,即便是不怎么好的事,直接说出来也比善意的隐瞒要好一些。”
何来心里猛地一跳,她要说了,忍了这么多天她终于要说了,还不等她问就说!
果然叫女人保守秘密很难!
非常难!
对上她满含期待的眼神,鹰绰看了王氏父子那边一眼,回过头来道:“你进城也有几日了,那王氏之主可曾召见过你?不管是为了什么,我都觉得他对你的诚意比不上我们族长。今夜宫中有夜宴,款待所有进入复试的人选,你当然也去,我猜他大概会找机会见你一见。你有什么疑惑可以问他,他若是让你失望了,不要生气,你还有鹰族!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不论何时,只要族长和我还在鹰族,鹰族就是你的家!”
这话听来确实动听,可是:“这跟我拿什么名次有关系吗?”
“头名的话,他必须亲自赏赐与你,同时你的身份来历再也无法隐藏。他若是承认你便罢,若不肯,你便是个笑话了。”
何来不是没想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但重点是,她不是原装啊。或许会失望,感情上却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所以族姐的意思是?”
“我倒是盼着让你彻底失望,”鹰绰眼神有些躲闪,这种同诅咒差不多的愿望有些不合乎人情。“我没办法相信他会诚心待你。”
何来牙疼一般抽搐起来,您说话还真不讲究,实心眼啊。
不过快刀斩乱麻也没错,早死早投胎。
“可是我根本没办法打败你们三个任何一个,怎么争头名?而且不管是不是头名,晚上都能见到他,如果他不来找我,结果不也是显而易见吗?”
鹰绰笑:“你信不过我?”
何来:“你已经替我打过一次,比他们两个损耗都多一些。而且只有我们四个人,也没时间再换装一次,根本动不了手脚。”
“可以挑战。”
何来嘴角一抽,大名鼎鼎的中州试,操作起来这么随意的吗?
主考席位,四人依次坐定,装着四根名签的竹筒就摆放在正中。萧山在最边上,依次坐着贺兰勤,洪斌和王逸。名签在贺兰勤和洪斌面前。
贺兰勤也不客气,拢起袖子就要抽出一根。洪斌抬手架住他手腕:“贺兰公子之前都谦让一番,怎么此时性急了?”
“只这么三两根,何需劳动大驾?”
洪斌皮笑肉不笑:“应该的。毕竟其中,有我书院两名弟子。”
何来的水平,这四人都心里明镜,完全可以忽略嘛。剩下的三个人中,谁跟谁打,结果可是不大一样的。贺兰勤当然想马骋先跟孟宁打个你死我活,让鹰绰歇一场。洪斌则想让孟宁留在后面,贺兰勤先前的小动作他不一定没看到,事不关己而已。此时却关系到他的得意门生,不得不横插一手。贺兰勤糊弄他们半天,也该收手了吧。
贺兰勤淡淡笑着:“弟子替先生做事,应该的。”
洪斌抢先下手伸向名签:“无妨,动一下不碍事。”
贺兰勤匆忙拍向竹筒,使洪斌的手落空,眼看着竹筒滑向另一边的王逸。
王逸笑眯眯伸手,似乎抽签儿成了什么美事,每个人都想伸手。
洪斌急忙伸过去,他和王逸的手几乎能同时接触竹筒。
不想贺兰勤一掌拍在面前的长案上,竹筒一跳,里面的两根名签给震了出来。
名签在众人注视中飞起尚未落地,一直不动声色的萧山突然也拍了一掌,又一根竹签震了出来,与正在下落的两根碰在一起,其中一根恰好落回竹筒,而两根分别落在案上和地上。
两根都是没有名字的那一面在上。
守候在一旁的礼部官员急忙都收起放在托盘里,翻过来的一瞬间,两个名字都落在几人眼里。
观战席位的众人不明白主考这边发生了什么,看到四人几乎要动手,原本正交头接耳的也都停下看过来。
礼部官员已经将名签看过,大声宣布出来:“第一场,鹰族鹰绰,天泽书院孟宁——”
贺兰勤和洪斌都沉着脸,显然这个结果两人都不满意。冷森森的目光都指向了萧山,他无奈的笑笑,这两尊大神他都不想得罪,但身不由己啊。
鹰绰自然看到主考们的较量,贺兰勤尽力了,但她已经做出了决定,这个结果对她来说很好。
她整理下衣衫,昂首挺胸走上比试的高台,短刀随着走动,在身畔轻轻摇晃着。
孟宁闭了一下眼睛,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啊……
第六十六章 最终比试(二)
比试开始。?ranwe?n?w?w?w?.?r?a?n?w?ena`com
鹰绰的紫衣在孟宁通体素白衣衫反衬下,显出几分诡异的华丽。两人动作都很快,紫与白在急速中几乎糅杂在一起,间或一两道银光乍现,火花点点。中州试的比试,越到后面越精彩。可能看清楚的却不多,因为来观战的近半是朝中文臣。对他们来说这样惊心动魄的比试,未必比一场杂耍更好看。
王逸面带微笑,不时点头,笑道:“我观今日比试,实在精彩,眼看三大家族皆后继有人,唯我王氏……唉……”
说着看向王钧两侧的三位皇子,一个个的明显的心不在焉。
洪斌瞪了贺兰勤一眼,道:“无妨,陛下英明,知人善用,自有英才效力,无须事事亲为。”
王逸笑而不语,贺兰勤回敬道:“先生说的是,所以书院之中,习武之人只有极少部分,众多师弟还是更愿意读书明理,书画怡情。”
这是事实,洪斌只能干生气。贺兰勤在书院修的是琴艺,未曾在他手底下学过,顶嘴顶的毫无压力。
贺兰勤随口堵得洪斌开不了口,眼睛一直投在远处没有变过。鹰绰暂时同孟宁不相上下,要见分晓最快也要三百招左右。暂时无须担心,但是下一场就是何来对马骋,大概只能认输了,有点难办啊。鹰绰费这么大力气,不就是想何来拿下头名,难道只能功亏一篑?还有萧山为什么添乱,是谁指使的,王钧?他为什么不想何来赢?被鹰绰猜到了?
许许多多的事交错繁杂,让人难以理清头绪。贺兰勤揉了揉额角,是非之地果然是非多,还好,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鹰绰早已做出决定,是以不需要想太多,只需将眼前的对手打败。她毕竟替何来打过一场,消耗更多。再加上男女天生力量不均等,若是寻常女子,这一场十有**会输。
只是鹰绰是从鹰山上走下来的人,没有坚韧的毅力和保命制敌的手段是根本做不到的。她还有强敌要面对,所以对孟宁只能痛下杀手。而且孟宁是她的对手中最为君子的一个,也可以说,是最好欺负的一个。
孟宁不想对上鹰绰,并不是畏惧,此时真的对上了,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走上这个高台的人,无一不是奔着头名去的,他也不例外。
鹰绰的刀短,俗话说“一寸短一寸险”。明知道短刀不占便宜,偏鹰族喜欢用,自然有他们的法门。此时一把短刀被鹰绰使得出神入化,刀身化成一片残影,饶是孟宁身法灵动,攻守皆纹丝不乱,一身略显宽大的袍子还是给划出几道口子。
何来忍不住双手拢在一起,碎碎念的祈祷:“族姐手下留情啊,大师兄虽呆板了点却是个好人,你不能把他片成刀削面啊……”
眼前飘飞的白色衣衫中,鹰绰总能找到孟宁要害部位所在并准确刺出一刀。孟宁虽没有真正受伤,也已经感到迫人的压力。鹰绰教授何来的时候,他也暗暗揣摩过鹰绰的路数,此时忍不住感慨起来,原来此时才是鹰族首领真正的实力。
怎么说呢,与他所学大不相同,少了些大气,若只一心求胜,杀人为目的,却十分行之有效。
很倒霉的是,正被这伤人有效的攻势对付着的人是他自己。
所以不得不打起全部精神,应对的十分小心。
鹰绰也不想伤他,但是不下重手,自己很难快速取胜。
何来看着,眼力也有了一些,只感觉鹰绰步步紧逼,孟宁颇有些疲于应对之感,心里正嘀咕着,一旁的褚还皱了眉,有些不悦道:“鹰首领平日里也还算平和,就算急于取胜,也无须这般咄咄逼人吧!”
“怎么了?”何来有些不好的预感。
褚还指点道:“先前我与她对阵,也未见她招招毒辣,怎得对大师兄这般不留情面,招招不留后手,尽是些以命搏命的打法,这是算准了大师兄不愿与她玉石俱焚吗!”
“什么?”何来没想到会是这样,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鹰绰的想法吗!
褚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没有。”何来急忙摇头,心里却一阵乱跳。看向高台之上时,眼神更加焦躁。
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个变故,鹰绰不会这般急于取胜。
贺兰勤自然也看出不对,很快猜到她的心思。事已至此,他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只能另辟蹊径。孟宁这一场是没办法了,只能在下一场动些手脚。下一场,马骋……
他抬头看向马骋席位,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高台上的两人吸引的时候,只有马骋最为漫不经心,不时偷偷瞟向某一个方向。
贺兰勤突的勾唇一笑,叫一旁的萧山无端一惊。他刚刚暗暗破坏了贺兰勤的计划,正有些坐立不安,这般神色让他有些不适。
贺兰勤安抚一般,朝他点一下头,伸手托腮继续琢磨,软肋找到了,怎么利用呢,这可要好好想一想。
只听一片惊叫引起的喧哗,原来是孟宁受伤了。他雪白的衣衫,染上鲜血分外醒目!在场多是王氏朝堂官员,大都是认识他的,见他受伤,不少人面露担忧。
鹰绰全不考虑后果,杀招继续频频使出。孟宁受伤之后动作很难不受影响,很快又有了第二处刀伤!此时孟家席位中已经有人坐不住了,似乎在向孟相说些什么。孟相沉着脸,不言不语。
孟宁肋下和腿上都在渗血,看着唬人其实都是轻伤。他尽量更加小心应对,免得再添伤处让家人担心。战到此时,他已经知道胜算渺茫,可是他不想认输。唯有拼命争取过,不论结果,方对得起十多年不惧寒暑磨炼的自己。
鹰绰一刀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刺来,孟宁堪堪躲开,一缕头发飘落。
“孟大公子,认输吧。”鹰绰没有丝毫得意神色,冷静的劝道。
孟宁……
鹰绰:“你认输,我可以告诉你,你输在哪里。”
这个……
孟宁自然知道,自己不够狠辣。不过,也许她能给出另一个解释。
习武之人,达到一定高度,通常会遭遇瓶颈,孟宁此时恰有此顾虑。
一个分神,鹰绰猛的抽刀,刀背敲在孟宁手背。
长剑脱手而出。
第六十七章 最终比试(三)
一声闷响,长剑落在木头铺就的高台上。孟宁有机会再战,但放弃了。
技不如人,罢了。
“鹰首领果然厉害,在下佩服。”孟宁神色平静,客气的说道。
鹰绰:“承让。”
主考席上,洪斌的脸黑的有如锅底,他的三个得意门生都输了,多年心血果然还是不敌宿命,叫他怎能不怒!天泽书院和他的面子都丢的干干净净!
当然何来这个临时的书院弟子在他眼里根本不算数。
孟宁再次向主考行礼,走下高台,临走看了鹰绰一眼,别有深意,他还等着她的解释呢。
鹰绰微微点一下头,算是应诺。并没有同他一样下场,而是面向主考席,高声道:“鹰族鹰绰,向马族马骋挑战,望诸位主考大人应允!”
除了贺兰勤,三位主考或多或少露出些许讶然。
而能听到她的话的人,一瞬间的寂静之后,嘈杂之声猛地提高了许多。中州试确实有“挑战”这个传统,但已经多年没有人用过。而且鹰绰距离头名只剩最后一战,根本没有挑战的必要嘛!
不挑战,十有八九也会遇上,那么为什么呢?
洪斌不由自主看了一眼鹰族的方向,何来正接受着数道目光的炙烤,根本无法觉察多一个少一个。
似乎好像也没有很多人看她,怎么就这么如坐针毡呢,一定是自己低调惯了,不适应。何来想着。
这日后做了公主,出门被百姓围观,那可怎么办啊……
何来忍不住想多了些。
马骋作为被挑战的对象,承受了更多人的注视。他放下手里用来扎水果吃的银质长签,站起来拍拍手,笑道:“不胜荣幸。”
王逸免不了好奇问道:“鹰首领,你本无须如此。”
鹰绰淡淡一笑:“我早便想同马公子痛痛快快打一场,若不抓住这个机会,只怕下一场不一定能碰到。”
这是说马骋未必能打的过何来。
这话也就她敢说,也不知道几个人能信!
连马骋都神色诡异,这女人厉害啊,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实在了得!
贺兰勤看了双方一眼,笑道:“鹰首领虽成竹在胸,不过毕竟刚刚同孟师兄酣战一场,此时交手,算是小看了马公子,不如让鹰首领歇息一刻钟,这样的话,不论谁胜谁负,都可叫人心服口服。”
王逸目光一扫,笑道:“时辰已然不早,若再等一刻钟,两位高手过招,再打上半日,怕百官都要一起饿肚子了。”
洪斌面无表情:“那就再等半刻钟好了。”
鹰绰抱拳道:“谢诸位主考大人。”说罢下台回到自己座位,鹰霜端着茶盏给他,暗暗点了下头,里面已经溶解了鹰族秘制的丹药,可以快速的修复内伤,体力充沛。
鹰绰不客气的喝了,对上何来欲言又止的目光,笑着拍拍她的肩:“只要我赢了,你就是头名。”
何来扭过脸去,不知道说些什么,作弊的最高境界,实力最高者直接认输!
视野中一不小心闯进一个人,竟然是混迹在诸多鹰族侍卫中的鹰搏。目光突然对上,鹰搏突的一笑,嘴唇翕动,不知道想对她说什么。何来急忙避开,心里一阵乱跳。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不好,就像随时准备咬人一口的毒蛇,可是又忍不住回忆他的口型,猜测他究竟想对她说些什么。
鹰绰喝过茶,盘腿打坐,以便药力尽快发挥作用。何来看着她,呼吸还有些粗重,显然与孟宁的一战着实不轻松,她为何这般拼命要赢?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一个刚认识一个多月的陌生人,只是为了上级的嘱托吗?这下属也太实心眼了吧。而且很明显她并不是非要拿这个第一不可啊。
她似乎说过是为了促成便宜父亲与她见面,但若是算错了呢,那不是白忙活了吗?
半刻钟的时间很快就到,比试的两人走上高台,相视具是绝对算不上友善的笑。
马骋双手背在身后,双腿叉开一定角度站定,懒洋洋道:“鹰首领,天泽书院的女弟子许了你什么好处,我很是好奇啊。”
鹰绰淡淡笑着:“等你输了,回到驿馆我自然告诉你。”
“呵呵,本公子十分好奇,简直想现在就认输了。”
“倒也省了你我一番功夫,是个好主意。”
两人说的热络,居然都没想起来还差了一个步骤,两人都没有向主考们行礼。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冷笑,动手了。
被无视的主考们个个阴沉着脸,虽然每次比试到这个阶段,剩下的不是王氏子弟,可如今次这般目中无人的实在不多见!偏偏他们手上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人选跟他们争,这一口闷气噎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叫人难受的很!
也只有贺兰勤微笑的莫名其妙,叫来阿卢吩咐了几句什么。随后折扇徐徐摇起,自言自语道:“唉,早知要耗到这时候,早饭该多吃一些。”
礼部官员耳朵尖,竟听到了,他讪讪答道:“下官备了些点心,不如上一些给大人尝尝?”
王钧那里自然是什么都有的,高阶的官员也有一些,不过主考席位万众瞩目,总不好当众大吃大喝吧,所以这里只有水没有吃的。习武之人一两天不吃不喝也不成问题,另外三位都没想过这一点。也只有贺兰勤,看上去像个凑数的,说起话来更有些不着四六。
高台之上,鹰绰的短刀和马骋的马刀棋逢对手,二人十分粗狂的拿刀互砍,声音清脆煞是好听,火花四溅也相当有看头。鹰绰双手握刀,身体与兵器简直融为一体,动作似乎比对战孟宁之时略慢了些,却十分惊险。马骋的马刀本是马战利器,平地作战略显笨拙,但他天生力大,这些分量丝毫不放在眼里,仗着刀身略长的优势,几次令鹰绰陷入险境,只可惜都被她化解了。
一个身法诡异,擅长近身缠斗,一个刚猛霸气,气势如虹。
这一战,让观战的王氏君臣看的很是心惊肉跳,甚至天泽书院的孟宁等弟子,几乎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中州试头名的位置由他们霸占多年,叫人没办法反驳。
第六十八章 最终比试(四)
贺兰勤看着,不时点点头。不错,进步很大,比三年前成熟多了,刚柔兼济,攻守有道,虽屡屡兵行险着,却具都有惊无险,可见对马族的功夫也是很下功夫的研习过了。看着他们,贺兰勤居然有些跃跃欲试,很想下去跟他们斗上一斗。
不过,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他略一欠身站起来,低声道:“茶水喝多了,出去一下。”
阿卢不知何时走到鹰族的位置,且拉着鹰族的一名侍卫走到最前排坐下。贺兰勤找了过去,阿卢便让出地方给他坐,默默站在后方。
萧山注意到贺兰勤跑去鹰族那边,但一时不明白他有何用意,按下心中疑惑,静观其变。
高台之上,激战正酣。鹰绰一脚踢飞马骋的刀,没得意多久,就被马骋一掌拍在胸口,给他扳回一局。鹰绰快刀连连,削掉马骋两根小辫子,马骋一拳震得鹰绰短刀险些脱手。
鹰绰退后两步,调整呼吸准备再战,马骋得意洋洋,目光扫到一旁,神色却有些异样。
贺兰勤不知何故坐到了鹰族的位置里,他旁边那身着鹰族服饰的女子,别人不认识,马骋可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乌珠!
好你个贺兰勤!
马骋一时恨得牙根痒痒。
贺兰勤不只是坐在旁边,而是有意靠的很近,几乎都挨上了。而且,对着他笑了笑后,居然拿了茶盏给乌珠!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乌珠低着头,居然伸手接过了,接也就罢了,贺兰勤的手还十分不老实,似乎有意轻薄,乌珠手一哆嗦,茶水洒出大半。贺兰勤又拿了手帕帮她擦拭……
这一切,都是马骋同鹰绰缠斗的间隙看到的,难为他一双眼睛全盯在下面两个人身上,手上还没有落入下风!
乌珠一直低着头,对于大名鼎鼎的贺兰勤她从见到他第一面开始便心存敬畏,也不认为这样的人会同自己有什么牵扯。但此时,他就坐在一旁,还有意无意的碰了她一下,瞬间让她心跳如鼓。
茶香幽幽飘过来,因为太过紧张,让她的鼻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闻到这个味道。
这个味道!
不对,不一样!
乌珠手一抖,热水洒在身上,味道更加充分的让她感知到。
不对,刚刚的那个茶香不是这杯茶散发出来的!
震惊……
不足以形容她此时的感觉,也正因为热茶洒在了身上,一切失态似乎都有了解释。
贺兰勤掏出手帕刚碰到她的衣服,随即感到不妥,把手帕给她自己擦,一边道歉一边询问有没有很痛。
乌珠木然的在衣服上蹭着,心里的震惊全都转化为急智,她没有显出更多的异常,低着头,瑟缩着身子,好像受到惊吓的小白兔,不敢抬头看人。
马骋心急如焚,明知道贺兰勤不能公然对乌珠做什么。
但是,他那张让男人见了都容易浮想联翩的脸就那么送到乌珠面前,万一她被迷惑了怎么办!
他可是还没有彻底俘获她的身心呢!论打架他不惧任何人,但是乌珠不一样,女人哪有那么明白事理的呢?
一心二用,虽还没有落败的迹象,却已经让鹰绰大大松了一口气。她趁机调理好自身状况,出手更加刁钻。
马骋一边应对,一边身形转换之时抽空看几眼,贺兰勤那厮越发过分了,两只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的女人,不知在说什么。马骋一时血气上涌,恨不得抛下鹰绰过去教训一下这勾引有夫之妇的浪荡子!但是鹰绰的短刀如影随形,叫他片刻放松不得!
马骋一时也是奇了怪了,鹰绰你瞎了吗,果真看不到吗,你男人在调戏我女人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是不是女人啊?啊?啊?
鹰绰确实看到了,也确实有那么一点不舒服,不过她知道贺兰勤此举是刺激马骋,所以她不能辜负他的好意。
至于会不会飞醋,那就是后话了。
贺兰勤眼角余光留意着台上的动静,眼看马骋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他眉头一挑,打算给他再加把火。
他微微侧着身子,温和的看过去,似是无意的将她散落到身前的发尾理顺,笑道:“乌珠姑娘,还记得在下吗?”
乌珠直勾勾看着他,心里波涛不仅没有平息,反而愈发剧烈。是他,居然是他!
可是,不对,味道不一样,到底是哪个呢,还是哪个人原本就不是一个人?
乌珠脑子里有些乱,考虑清楚之前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么他此时坐在这里,有什么目的?
仿佛过了许久,但其实只是两个呼吸间,乌珠做出决定,先配合他。
怎么配合呢?她抬头看了一眼,马骋被鹰绰缠的手忙脚乱,仍百忙之中抽空看过来。
原来如此。
乌珠心里泛过一抹说不清的情绪,说不清楚,却总归让她有些不怎么舒服。她把目光放在面前的贺兰勤身上,先前不敢细看,此时却是他送过来的,不得不看了。
他的面色在她看来很不正常,白的过分,唇色也是,好像久病之人。但一双眼睛却仿佛幽深的天穹,藏了星星,叫人一眼看过去便再难移开视线。
“乌珠姑娘?”贺兰勤见她久不出声,开口提醒。
这样的事他似乎遇到过无数次,驾轻就熟,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啊,嗯,什么?”
“在下贺兰勤,我们见过的。”
“啊,是。”乌珠心乱如麻,不知他说的是指哪一次,哪个身份?
“中州试结束后,马公子若是回大沃原,我们或许能同行几日,可否赏光?”
乌珠低头,自己的发尾还在他手里,但他也没有更多的动作。他只是用他的大半个身子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看不到高台之上,同样的,马骋也很难看到她。
她突然一笑,问道:“贺兰公子就不怕他下来后找你打架?”
笑容是会传染的,乌珠很少笑,一张小脸苦大仇深的皱着,像个摘早了有些青涩的苹果。此时这个笑是真的,由内而外的欢悦,贺兰勤向来敏感,自然分辨的出来。
“不怕,”他轻轻吐出两个字,“他打不过我。”
两人还未曾交过手,他便胸有成竹的做出判断。
乌珠盯着他苍白的脸,很难相信这样的体质能不能禁得住马骋那牤牛般身躯的一次冲撞。
第六十九章 最终比试(五)
马骋心急如焚,他看不清下面的两人在做什么,贺兰勤那厮太奸诈了,他座位肯定移动过了,比旁人前移了半步有余。他即便在高处,因为方位的原因,只能看到两个头靠的很近,根本看不到他在对他的心肝宝贝做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他再不要脸也该做不出无礼之事,但马骋就是不放心!
因为频频张望,不仅错失数次良机,反叫鹰绰实实在在的给了他几下子。
也因为他的失误,马钢等人很快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很快循着他的视线,找到了贺兰勤,和旁边的鹰族女子。
马钢正疑惑,身旁的方野已经认了出来:“是她!那个穿过我马族服饰的女子。”
方野说话的时候,神情有些激动,偏这一幕给马骋目光一扫看到了。
“不好!”马骋心里猛地一跳,知道自己露了破绽。当下控制自己不再看乌珠,对鹰绰等人是恨得牙根痒痒!
“不就一个名头吗,你们何至于如此卑鄙!”
鹰绰:“马公子是族长的亲儿子,自然看不上这个虚名,但我看得上啊。我很是想要,不得不使些手段,对不住了。”鹰绰大方的承认了,做个真小人好过做伪君子,狡辩没意思。
马骋:“你行,你们两个简直天生一对的不要脸!”
“马公子也觉得我同他很般配,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马骋……
枉他天不怕地不怕称霸大沃原,没想到来到这中州腹地,遇上的人一个比一个难缠!打也不好打,骂又骂不过,动心眼也比不过,还特么以多欺少,马骋心里的苦如一江春水,连绵不绝……
“算你狠,为了赢,连自己男人都利用!”
鹰绰:“马公子,你看我们打了也有一会儿了,差不多你就认输吧。再拖下去,你就不怕我男人把你女人怎么样吗,反正我不在乎。”
马骋……
好吧,他认输。
两人手上没有一刻停顿,没有了马刀,马骋也未落入下风,不过衣服被鹰绰短刀划出了大大小小七八个窟窿,浅浅的血痕慢慢渗出血来,沾染在他深色衣服上并不明显。
虽然做出决定,要他公然认输还是很难。马骋这辈子甚少低头,便是面对生父也是硬扛的时候多,屈从的时候少。此时被两人联手逼迫,心里的憋屈简直能把他憋疯!
行,输就输!
你也别想好过!
打定主意,马骋且战且退,靠近高台边缘。鹰绰会意,若是他“失足”掉下去,倒也是个办法。
鹰霜突然站起来,直觉哪里不对。他紧走几步向前想看的更清楚,不想鹰绰急于求成,短刀直指马骋过去,手腕翻飞,将所有退路封死。逼着马骋要么跳下去要么被削掉几块皮肉!
马骋“被迫”一退再退,退无可退,不得不一个后翻跳出,落地之前却一脚踢在支撑高台的椽子上,将那冒出多半尺的木桩硬是踢断一截,朝着鹰绰飞过去。
马骋这才平稳落地。
那一脚用尽马骋全力,不止令碗口粗的木头硬生生折断,更是令高台一阵颤动。鹰绰站立不稳,又遇上迎面而来的短木,仓促间用左臂挡在身前。
“砰——”鹰绰后退两步,手臂一阵剧痛后几乎失去知觉。
然而马骋暴怒下的全力一击实在破坏力惊人。鹰绰只觉的胸口气血翻腾,喉头腥甜似乎是一口鲜血要上涌,她急忙在自己身上几处大穴处点了几下,咬紧牙关,把那一口鲜血吞了回去。
贺兰勤在马骋落地一瞬便识趣的站了起来,连句辞别的话都没有,缓步与马骋擦身而过。
马骋低声道:“贺兰公子,欺人太甚!”
“哄女人罢了,你且让我一次。”
“你!”
“休要坏了大事。”
错身而过的短短时间说不了几句话,贺兰勤已经走远。马骋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能干看着。
鹰绰脸色有些不好,怕是受了内伤,鹰霜已经上前在出口迎接她。
这般欺负马骋确实不妥,贺兰勤自己是不会用手段赢取名声的,但鹰绰要,他就要帮她,因为她定然有她的原因。
此时剩下的只有鹰绰和何来,下一场他们两人上场,分出胜负,比试结束。胜者就是今次中州试头名,可入宫单独面见皇帝王钧。
这是鹰绰的目的。
鹰绰需要休息片刻,鹰霜再次给她准备了味道异常的茶水,这一次她没有喝。鹰霜看了一眼何来,也罢,对付她用不上。
何来也能看出她状态不好,接连力敌两个高手,能站着下来实属不易。看她疲惫的话都不想说,额头密布一层汗珠,鬓边更是湿了碎发,何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一会儿,鹰绰将纷乱的内息调息顺畅,转过头看向何来,轻声吩咐道:“下一场就是我和你,就像平日里练习那样即可。稍后,我就说伤势过重,难以支撑,承认输给你,这样,你就是第一,就可以见到他了。”
何来再次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回她。
费了那么大劲,此时又把自己搞的半死不活,就为了送她去见那个不愿负责的混账生父?
她有那么缺少父爱吗?
你们有病吧!
何来想不通!
一声轻笑从后方传来,鹰绰瞬间变脸,眼神都狰狞起来。何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了。
鹰霜什么意思,有话要说?
他没有开口的机会,当然也没打算开口,笑了一声便站起来,识趣的一直向后,退出席位。
鹰绰:“你别搭理他,他就是这般阴阳怪气惯了。”
何来看着她仍旧红的有些过分的脸,说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你何必这么认真?”
鹰绰一怔,想了想道:“我说过理由的,你忘了?”
“他总会见我的,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说过了,想要你尽快看清他这个人……”
“然后跟你们走?”
“是。”
“我到底有什么用,惑星是什么意思?”
鹰绰目光一暗,瞟了一眼鹰霜离开的方向。
“好,没什么不能说的。天象指示,惑星可能影响到王氏国运,但不知吉凶。”
“我?”何来讽刺一笑,“你信?”
第七十章 比试结束
何来虽然是个学渣,但历史总归学过一点点,知道所谓什么天降祥瑞大都牵强附会。鱼腹藏书、河沟里埋石人基本都是假的,愚民手段而已。所以这事发生在她身上,除了好笑以外,她真不认为自己天赋异禀可以普度众生救国救民。
他们这些已经是金字塔顶端的人,照理说眼界比较高,是愚弄别人的,而不是上赶着被愚的。
鹰绰笑的勉强,实在是身体有些不适,但此时何来看来似乎是另一个意思。
“我不知道,我没资格去判断这些。但我知道,因为这‘惑星’的位置,才让我们找到了你,我们要找的始终只是鹰宓长老的孩子,不是什么天命之人。”
何来:“你不这么想,你怎么判断你族长的想法?我那亲爹都不顾念父女之情,区区舅舅又能好到哪里?”
“你可以怀疑,但总要亲自去一趟鹰族才好分辨吧。我这般努力要你见他,就是想逼着你们做出了断,只有他让你失望了,你才会跟我走啊。”
鹰绰这逻辑……
何来:“如果你那里也一样呢,如果你那族长也是只说的好听,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呢?”
鹰绰本能要反驳,族长绝不是那样的人,话到嘴边硬是给憋了回去。族长为人如何,没有相处过自然难以评判。她大概很难逼着何来同自己一样信任他。
“如果他让你失望了,我送你离开。”
鹰绰说的很认真,她有信心,族长不会叫她失望。
鹰霜突然开口:“时辰差不多了,可以入场了。”
何来淡淡一笑:“先上去吧,下来再说。”
“好。”
二人在众多诡异目光中,从同一个地方走向高台。这马上就是对手了,两人居然还一副好姐妹的模样,这要怎么动手?
二人站定,该做的都做了,鹰绰摆开架势,冲她一点头,要她准备好。
四位主考神色各异,贺兰勤有些无奈,摇着折扇。洪斌冷冷的,一副看好戏的愤懑。王逸把目光投到何来身上,很难相信她能走到这一步。萧山最为像一个负责的主考,双目炯炯。中州试是王氏朝堂的大事,不允许有人舞弊,故意输也不成!
何来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面对鹰绰有些焦急的眼神,她心里也是五味杂陈。都到这一步了,再说些什么似乎有点晚了,但是,心里七上八下的总难以让她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这份“好意”。她的水平毕竟摆在那里,差太多了!
而且鹰搏的挑拨,她不能说一点都没有受影响。
如果何来真是个会听话的好孩子,穿来这里之前或许就不是个“学渣”了。
“何来……”
“我认输。”
鹰绰刚开口要催促,不想她说出这么一句,顿时有些晃神。她没听错吧?
贺兰勤摇扇子的手一顿,嘴角勾起片刻,随即正色敛容,但眼神里的笑意却掩饰不住了。
洪斌“嗤”一声,神色说不出的讽刺。
倒是王逸还算镇定:“何来是吧,你可要想好了,这可是最后一场了。”
鹰绰:“不行……”
“我想好了,”何来打断她,“方才观看鹰首领力战大师兄和马族公子,我自愧不如,不用比了。”
说罢自行走了下去。
洪斌鼻子哼一声:“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如此情况,礼部官员没遇见过,不过主考大人们都没有异议,他只能根据眼前所见做出判断。“天泽书院何来退出,胜者为鹰族鹰绰!”
这个结果有点意外,本来何来这名不见经传之辈闯入最后的比试就很让人惊诧,但临阵退缩认输,更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随着她的下场,追随着她身影的目光比看向台上新晋头名鹰绰的更多。
就连鹰绰也是,何来走的洒脱,剩下的局面也不难收拾。但鹰绰明白,她与她之间已经有了裂痕,不知从何开始的。信任这种东西,建立很难,瓦解却可以在一瞬间。是她做的不够好,还是鹰搏太厉害了?
还是,人心本就如此?
这一刻,鹰绰心里真的有些不怎么好受。
王钧身后的内监总管走到前面,尖细的嗓音高声道:“中州大试比试结束,鹰族鹰绰,明日入朝听封!其他诸人,朝廷另有安排,且静候佳音!”
王钧也陪着坐了多半日,早已不耐。内监总管当即喊道:“皇上起驾!”
“恭送皇上!”坐了多半日,百官也都难受的紧,忙趁机动动胳膊腿。待王钧及其三个儿子都走远,百官才三三两两退散。各地陪同来参加比试的官员亦慢慢离去,剩下的人越发稀少。
何来有些不想面对鹰绰,早已经拉着孟宁混在天泽书院诸人中离去。
距离晚上的宴会还有些时辰,在那之前,众人需在宫外等候,做出准备,没有让这许多人在皇宫逗留许久的规矩。
只有鹰族众人一个未动,站在原地等候鹰绰。
鹰绰缓缓走下高台,望着众人出宫的方向,有些茫然,有些无奈。贺兰勤一路摇着折扇走过去,挡住她视线,十分体贴的朝着她扇了起来,温和道:“人各有志,她这样一个决定也不错。”
“我错了?”
“你也没错,变故总是会出现在任何你想不到的地方。”贺兰勤笑着,“你有些操之过急了,我们都能看透的事情,她不傻,自然也能看透,但你强行推着她去看,她会有些抵触也正常。”
鹰绰:“可是我们马上要去做事,我不在这里,她再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贺兰勤拍拍她的肩膀。她的焦躁看起来有些好笑,她不该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她是惑星,王氏不会让她有事的。而且,你为她做了这么多依然没得到她全部的信任,王氏想要骗她,怕是也很难。”
鹰绰苦笑。“今天还是谢谢你,这些事,你本不屑于做的。”
“所以,你打算怎么谢我,以身相许?”贺兰勤刚说了几句暖心话,又开始撩拨。
鹰绰“噗嗤”一笑,突然凑到他耳边吐出两个字,随后特别爽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走了,夜宴上见。”
贺兰勤脸上泛起淡淡红晕,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脚下却没有动。
她说“别急”,什么意思?
第七十一章 回家(一)
四大家族并存,唯王氏子弟武力最弱,所以对于中州试选拔出来的十几位高手,朝廷十分礼遇。选拔出这些人才的地方官亦会得到嘉奖赏赐,甚至算是政绩的一部分,但是夜宴,没有他们的席位。
王契等几位成年皇子,早已经出宫开府,皇宫中他们曾住过的地方仍给他们留着备用。此时距离夜宴也没几个时辰,便没有出宫,各自去了自己的宫殿。
陪同王契一起的,除了诸多侍卫还有几位幕僚。王契走到哪里都带着幕僚,也不知是显示对人才的看重还是对自己才智的不自信。
宫人将此地收拾的十分整洁,丝毫没有久无人居住的不适感。王契坐在自己惯常坐的位置,厅中两排座椅,左右各坐了一位幕僚,显得有些空旷。
王契揉着下巴,歪头问道:“先生,你们可猜到那何来的来历?”
左侧年长的幕僚微笑道:“天泽书院收徒甚为严格,这一位名不见经传,且看来颇有些不凡,属下斗胆一猜,还望殿下恕罪。”
王契摆摆手:“朱先生何必客气,有话不妨直说。”
朱先生看了对面中年幕僚一眼,捋了把山羊胡,说道:“不知殿下可曾听闻‘惑星’?”
王契眼神一变,显然是知道的。“先生说,这何来便是所谓惑星?”
朱先生点点头:“圣上有意掩盖消息,但擅长观星之人可不止宫中几位,民间亦有奇人异士精于此道,不敢大肆流传罢了。”
王契:“鹰族亦虎视眈眈,父皇为何视若无睹?且惑星与他们并无任何牵扯啊?”
朱先生尚未开口,对面的中年幕僚道:“属下命人留意过,那何来称呼鹰族首领为‘族姐’。”他看向王契的眼神有些玩味,却没有说透。
王契登时站了起来:“你说……”
中年幕僚站起来:“这只是属下的一番推测,尚无根据。”
王契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不过一想何来毕竟是个姑娘,再怎样也不会威胁他的地位,一颗心又慢慢落回原位。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说道:“父皇与鹰宓那些旧事虽不甚光彩,也并无什么不可说之处。若果真如此,为何却迟迟不肯认回她呢?”
中年幕僚笑道:“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认下不过多养一个女儿,无甚要紧。可是鹰族族长是鹰宓的亲弟弟,这其中还有许多名分上的纠葛,皇上慎重些也不奇怪。”
王契笑道:“有什么名分,四大家族禁止通婚,鹰宓自绝于家门,便是她的女儿,鹰族也无理由插手。”
朱先生插言道:“但若她便是惑星,鹰族硬要拿着血脉来说事,陛下也不能不顾虑一二。”
王契站起来在厅中踱步:“这个惑星之说暗地里传的沸沸扬扬,究竟有何不凡之处,也未见有人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朱先生站起来躬身道:“只说能左右时局,但究竟是利是弊,无可推断。”
王契一拍脑门,笑道:“也就是说,我王氏朝堂还是安枕无忧的。”
两名幕僚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神中,他们看出对方并没有王契那般乐观,但二人谁都没敢说。
“只是,”王契嘀咕着,“都到最后一场了,她怎么又认输了呢?”
这个疑问,同样在王钧脑子里徘徊,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罢了,其实他本来就打算今日见一见这个女儿的。鹰家的人实在讨厌,若不是还需要他们做事,今日定给她点颜色瞧瞧!
王钧在内侍们的帮助下换好晚宴的衣服,又换了头冠,对着一人多高的铜镜打量一番。镜中之人目光深远,不怒自威,只是额上的横纹一旦划下,再怎么也去不掉了。岁月,毕竟不会偏袒任何人。
夜幕渐渐笼罩了下来,衬托的偌大的皇宫越发灯火通明。今日宴会地点在天武殿,殿中两面墙壁上雕刻有图案,一面是四大家族先祖大战异族的惨烈画面,遍地尸骸,死伤无数。另一面是有史以来有资格流传于世的几大神兵利器。其中大半已经随着先贤埋入地下,留存于世的已经很难找到踪迹。
只看名字便知此处是特意留给武将的,远征的将士还朝,天武殿赐宴便是莫大的荣耀。
此时,参与宴会的各方高手,除了作弊被下狱的已经全部入场,四大主考亦已到齐,他们的座次更为靠近空荡荡的主位。
比试结果已出,有些人未能如愿,结果是无法改变的了,也没必要为此结个仇怨。四人都淡然的忘记挣抢名签那一幕,各自慢条斯理的品酒闲聊。
鹰绰的坐次最为靠近主考之一的贺兰勤,只是她根本没心思搭理他,一双眼睛紧盯着门口方向,等着何来进门。
比试结束,何来随孟宁等人离开之后,鹰绰便再没见到她,自然也没机会问她为何打断她的安排。
随后她冷静下来,或许能理解她这个决定的原因,但想听她亲口说。
天泽书院的褚还和朱柏进门,一路走一路抱拳向早到的人打招呼,随后入座,没有孟宁和何来。
两人的位置也靠前,距离鹰绰不远。待他们入座,鹰绰问道:“两位,孟师兄和何来怎么没有同来?”
褚还被她不论不类的招式打败,心里多少有些疙瘩,却也不至于因此记仇。回答道:“大师兄命我二人先行过来,他带着何师妹去见一位贵人,稍后便来。”
鹰绰心里一跳,这贵人别人不知道是谁,她却一听便明。登时心里不七上八下的乱了起来。
她确实一直希望何来能见王钧一面,但此时却担心王钧花言巧语骗了她。
何来终于换上了正正经经的女装,是宫中送出来的。还有两名宫女两名嬷嬷帮她打扮妥当。最后一辆精致华丽的马车载着她进入皇宫。似是为了让她安心,孟宁一路同行。
何来听着窗外的马蹄声,恍惚觉得有些好笑。觉得这个场景与她性格十分不符。忍不住说道:“大师兄,你这个样子好像送我出嫁哟。”
夜色中,灯火再是绚烂,毕竟不似白日分毫可见。孟宁错愕片刻,说道:“错了,是送你回家。”
第七十二章,回家(二)
回家。
何来第一时间想的是自己不知道几千年后的家,那个家怕是再也回不去了。至于这里的家,她却以为九连山的山寨更亲切许多。毕竟有家人才是家,没有人只有空洞洞的建筑,那就什么也不算。
这个新的孟宁口中的家,里面的主人还没有让她感觉到丝毫家的温暖。所以这个地方是不是家,尚且待定。
他们走的是一条小路,绕开人来人往的皇宫正门,径直来到皇帝王钧的寝宫。
古代的宫殿结构以及功能何来并不了解,一时也没有多想,但是越靠近,孟宁的神色越有些怪异。
来到昭正殿外,内侍进去通报。很快出来请二人进入。
王钧已经换好了袍服,待见过何来便去召见新的臣子。他面南而坐,看向缓步进来的何来。盛装下的年轻女子看上去都不错,比比试之时那男不男女不女的扮相顺眼多了,向来威严的神色中不多不少挤出来些许怜爱。
孟宁走近跪下:“臣见过皇上。”
何来站得稳稳的,对上王钧的眼睛,大眼瞪小眼。
孟宁低声提醒:“行礼啊。”
何来:“我应该自称什么,是‘民女’还是什么?”
孟宁还没有开口帮她解释,王钧微微笑着一甩袍袖:“起来罢,朕选在这个地方见你们,就不需要理会那些繁文缛节。”他看向何来温和的说道:“你叫何来,这个名字是谁帮你取的?”
何来:“我养父。”
王钧招招手:“你走近一些让朕仔细看看。”
何来吝啬地往前走了两步,今日这一身是她穿越以来穿过的最为繁复的一套,有七八层。除了好看一点,保暖一点,大概也没有其他的优点了。真难为这时候的贵女,冬天还好,夏天可怎么过呀。就像此时,若不是夜间清凉,怕是已经大汗淋漓。绝不是因为面见皇帝激动的,是热的。
王钧看着何来的脸,依稀能找到一些熟悉的影子,但也只是面相。至于仪态神韵,实在相去甚远。
他停顿片刻说道:“他们都告诉你你的来历了吧,你可愿随朕住在宫中,让朕来保护你,多少做出些弥补?”
何来仍然看着他,不得不说这所谓的认亲场面十分的尴尬。
怪不得不论是结婚还是出殡都需要专门的司仪傧相来主持,没有主持人在一旁吆喝带节奏实在很容易冷场。现在只有三个人在场,三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至使场面一度十分的冷清。
何来想了想,大概男人都不大擅长说场面话。这个重任,只能交给她来完成。
她轻咳一声说道:“陛下,您都不需要确认一下吗,万一有一天发现认错了人,可别给我安个欺君之罪。毕竟不是我上赶着来找您的。”
孟宁在一旁听的皱眉,怎么这么说话呢,这是皇上啊!
王钧神色僵硬,何来的这个话让他有些意外。
何来接着说:“就算你我真的是父女,这么多年没见,也没什么感情,一时间要我们亲如一家也是很难,所以不要强求好吧。还有,你们的族谱那也没有我的名字吧,是不是也应该郑重其事地记上我的名字。既然你是一国之君,家事等同于国事,要认我这个女儿是不是也应该和大臣们沟通一下。不能随随便便找一个地方把我一塞就算认回女儿吧?……”
“何来……”孟宁看王钧脸色已经有些不自然,急忙出声制止。也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都是怎么琢磨出来的,居然跑到这里跟皇上谈条件了!
何来瞥他一眼说道:“我还没有说完,我这个女儿总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我的母亲是谁,是不是也该有个说法。听说这其中还有些麻烦,怎么安排是不是要同鹰族商谈一番?”
眼看王钧神色越发复杂,何来微微一笑说道:“如果这一切陛下都没有考虑好,那么认女儿这件事,不急在一时。”
她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的把话说完,大殿上又陷入一片沉寂。
片刻之后,王钧笑了一声:“好,你说的这些朕都考虑过。你母亲鹰宓自与朕携手那一刻便是自绝与家门,朕在族谱上记录下你二人的名字,无需向鹰族交代什么。朕亦会昭告天下,失散多年的女儿找了回来。朕的其他女儿年岁都比你小,你便是朕的大公主,其他公主排位依次顺延。”
这是可以有个正儿八经的身份了,何来眼珠一转又道:“我母亲是个什么身份,与你算结发夫妻还是……”
聘则为妻,奔则为妾。
王钧……
真难缠!
孟宁脸都要白了,拉扯着她的衣角道:“何来,你是公主,争那些无益!”
她若是个男子,嫡长的身份是夺位很大助力,公主大都依赖君王宠爱度日,名分倒还不算最重要,尤其何来“野生”长大的,谁不知道呢。
何来不理会孟宁,静静的看着王钧,等他给自己一个答复。即便,她心里早已有了模糊的方向。
王钧思虑片刻,说实话他原本没想过这些的,一个山匪养大的野丫头,泼天的富贵压下来,还能留下几分神智考虑这么多,怕早就趴的五体投地赶着认爹了,这个丫头,哪来这么多穷讲究?
但她问了,不能不答。此时王钧有些改主意了。他神色黯然,声音越发低沉。
“朕暂时不能如你的愿,你愿意等朕几年吗?待万事俱备,朕定不负昔日情意!”
何来:拖?老狐狸!
不过没有一口拒绝,就是她还有哄的价值。
见她没什么反应,王钧又道:“今日你在比试中连胜两场,朕知道,这是你送给朕的脸面,朕必不负你的心意。既然中州试是你选定的方式,朕就在今日在天武殿让天下人认识你如何?”
何来: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好啊,父皇。”
王钧站起来走过去,伸出一只手。何来顺从的把自己的手交给他。父女二人就这么手拉手走出寝殿,走向灯火更为辉煌的天武殿。
孟宁跟在二人身后,换上宫装的何来在这一刻恍若拢上层层光晕,叫他眼前有些许模糊。
他急忙跟上二人脚步,心里七上八下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了。
第七十三章 回家(三)
“皇上驾到,大公主驾到……”
内监尖利刺耳的声线让人很不舒服,就提神来说却是一等一的好使。
众人举目望向门外,有些好奇。皇帝已经见过了,不稀奇。带位公主过来做什么,选婿?
抱有这个想法的人还不在少数,甚至有人整理衣饰摆正仪态,准备给人家相看。
鹰绰手一紧,这是相认了吗?贺兰勤倒是坦然,似乎任何结果对他都无足轻重,也不知道当初抢在鹰绰前把人劫走图什么。
王钧握着何来的手出现在大殿门口,一身淡金长袍的何来比王钧还耀眼许多。明明她落后半步,明明还矮了多半个头,明明王钧帝王威仪十足,但几乎全部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那张脸一入眼,白日里发生的不怎么正常的事似乎都理所当然,原来是金枝玉叶啊,难怪,难怪……
何来微微一笑,淡定淡定,这一屋子才多少人,不多,稳住。
众人都站起来,恭迎皇帝王钧。待他二人走到最高处,转身面对众人。众人跪拜行礼,当然那三家除外。
“皇上万岁!”
王钧抬手道一句:“免礼。”
待众人重新落座,何来瞅了一眼,事出突然,似乎皇帝附近没有她的座位。提议道:“我去坐之前安排的位置好了。”
王钧和蔼的点头:“好。”
孟宁坐在鹰绰下手,何来的位置正在他对面,马骋的下手。孟宁看向何来,不知是“人靠衣装”还是什么别的,今日的何来看起来很有些不一样。
何来看向鹰绰,发现她正看着自己,略有些心虚,还没想好说什么,她已经歪过头去,免了尴尬。何来想了想,稍后定要找机会同她解释清楚,她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而是头名那么重的分量,她担不起,不想担。
下面还没什么,上面的王钧开口道:“诸位都是中州大地上少有的俊杰,今日聚集于此,实乃我朝之幸。”
说着端起酒杯:“朕为中州百姓,敬诸位一杯!”
众人忙举杯,齐声说着:“谢皇上隆恩。”
王钧看向鹰绰:“四大家族人才辈出,却也只有鹰族才有不让须眉的巾帼!”
鹰绰站起来笑道:“谢皇上夸奖!”
王钧又看向马骋:“马家贤侄亦是悍勇非常,马兄后继有人!”
马骋亦是笑着站起来,喝杯酒道谢。随后看了何来一眼道:“先前见鹰首领百般护着天泽书院的女弟子,尚有些不解,如今方才知晓缘由,小侄恭喜皇上寻回爱女,一家团聚,共享天伦!”
王钧笑着和他喝了一杯,鹰绰不由看了何来一眼,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
王钧举杯看向几位主考,又是许多客套话。
唯有萧山心里惴惴,观其他三人都面色坦然,似早知如此。唯有他毫不知情,还险些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一时心里十分微妙,既有被排除在外的不满,又有些担心这位新主子日后找茬,想的越多,越发食不甘味,嘴里的酒都寡淡起来。
“贺兰贤侄有何打算,朕当真盼着贤侄能留在庆城,为朝廷出谋划策。”
贺兰勤笑了笑:“离家多年,小侄想先回家看望叔父,随后再做打算。”
王钧:“百善孝为先,当如是,如此朕便不强留贤侄了。明日朕命人准备一份厚礼送到你府上,代朕转赠贺兰贤弟。”
贺兰勤:“谢皇上。”
王钧看向马骋:“马贤弟远道而来,倒是气势不减当年,这也是贤侄之福啊。”
马骋笑而不语,心里已经骂了好几句“虚伪”。就马钢那酒色掏空的惨白面色,还“气势”,睁着眼说瞎话啊!
眼见这四大家族热络的拉家常,其余人等除了有些感慨投胎本事不佳,倒也没怎么多想,这些人本就是凌驾于他们之上的。
这些人中,心里最痛快的莫过于孙齐了,偶尔偷偷瞄一眼何来,越发要夸赞自己几句,会做人,没被人几句话挑唆着惹出大事!
那几个人精说着没营养的官话,何来除了品尝面前小桌上的美食就是四处乱飘,打量着大殿里的人和装饰。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对上好几道偷看她的目光。甚至有些与她对视也没有退缩,而是温和的笑着,笑的仿佛温文尔雅实则皮笑肉不笑。
何来顿时一阵恶寒,这些人在想什么呢?
王逸看对外交流差不多了,笑了笑插话:“皇兄选在今日带大公主露面,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点到自己名了,何来竖起耳朵,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的像个淑女。
王钧朝她那边看了一眼,道:“大公主与朕失散多年,近日方才寻回,选在今日正式公告天下,是因为她执意参与中州试比试,好叫天下人看到,即便没有尊贵的身份,仅凭自身实力,依旧可以出人头地。今日比试你们也都看到了,她连胜两场,最后放弃,实在是因为,不需要再打一场。”
鹰绰忍笑低下头。
马骋看看王钧又看看何来,叹为观止。
贺兰勤亦是,夹在筷子里的一粒豆子掉落回盘子里。
何来自诩脸皮够厚,此时也要深深拜服,姜是老的辣,自己太嫩了!
搞政治的,果然要有把脸皮放在裤裆里的本事!
王逸突然冒出一句:“贺兰贤侄回云州,与马族长父子回程同一方向,可是要结伴而行?”
贺兰勤看了马骋一眼,只见他看起来若无其事,握杯子的手却紧了一下。
“归期未定,若时间上凑巧,也未可知。只是,”他低头自嘲一笑:“这长途跋涉之苦,小侄深有体会,纵使归心似箭也不敢快马加鞭,恐耽误了马叔父父子行程。”
这个回答倒是挑不出任何毛病,马骋自酌一杯,心里想着的也是尽快返回,今日一早开始,他便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反正该办的事已经做了,庆城这个是非地,早日离开也好。
天武殿夜宴只招待中州试众人,马钢并不在邀请之列。待马骋带领心腹进宫,宫门紧闭之后,两名黑衣人从马家那边悄悄潜入鹰族部分。乌珠正在洗漱,刚打湿了帕子,便感到头晕目眩。她心里一惊,知道自己有危险,想要呼救已经做不到了。
第七十四章 马钢
乌珠清醒过来,眼前是一张模糊的脸,她用力眨眨眼睛,好容易才分辨出这张脸的身份,顿时又惊出一身冷汗。
竟然是马钢!
不过,怕也只有马钢敢做出这种这种事情。
乌珠哆嗦了一下,声音颤抖:“马,族长……”
身下是柔软的床铺,乌珠一颗心更加下沉,哆哆嗦嗦地坐起来向后退缩。
马钢坐在床沿上,一双眼睛紧盯着眼前“柔弱的羔羊”。昏黄的烛光从侧面打来,不仅给他的半张脸布上阴影,还使脸上更加沟壑分明,一双眼袋尤其明显。
他嘴唇动了动,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乌珠咬着嘴唇,正在犹豫。马钢又补充一句:“本族长没什么耐心,不老实说的话,有的是法子叫你求生不得!”
乌珠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他阴鸷的面容,低沉的语气,让乌珠毫不怀疑人命在他眼里,比不上一只羊羔的分量。
“我,我是被他抢来的,我全家都被他杀了,我……”乌珠不知道再说什么,一串眼泪代替口舌完成表述。
马钢没有放松一些,马骋身边藏有他的人,乌珠的身份他早已知道的一清二楚,此时不过是确认一番,看她有没有说实话而已。
他目光闪动:“抢来的?这么说,你跟他并不是自愿的?”
乌珠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却听他极不自然的笑了一声:“不如,你跟了本族长吧。他虽然年轻些,却不一定有本族长知情识趣,如何?”
说着,一只鹰爪般的手伸向乌珠肩头。
乌珠本能的后提,可是后面已经是墙壁,退无可退。她害怕的全身发抖:“族,族长,你们是父子啊……”
但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在原上并不鲜见,只是乌珠没听说过而已。在马钢以及他周围那些人眼中,她们不过是玩物,无关紧要的东西,根本不会纳入什么伦理纲常。
被他碰到的瞬间,乌珠又是一哆嗦,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腹腔上涌,被她极力控制住,没有真的吐出来。
“我,他会杀了我的!”
大大的眼中泪光闪动,惊惧,恐慌,就像屠刀下的牛羊,这样的眼神,马钢看过太多了,习以为常,甚至引以为乐。
“别怕,在本族长面前,他还掀不起什么风浪。”手指上行,托起她的下巴,赏析一般道,“倒是好看,难怪迷的他神魂颠倒。”
感到他略低于体温的手指在脸颊游走,乌珠全身汗毛都炸起来了,也知道此时没有人能救她。但这样就屈服了吗?
这样吗?
紧张,屈辱,恐慌,眼泪一串串滚落,与面对马骋不同的是,在这个人面前,她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这个人在原上的传说中就像乌云一般,遮天蔽日,笼盖在所有人头顶!
“我,我,马骋他,他会不高兴的……”
“不高兴?”马钢给她逗笑了,不只是不高兴,怕是会暴跳如雷吧。光是想想,马钢心里便十分舒畅。他很满意她的反应,怡然的一点点解开她的衣服,感受着这具身体的颤抖,和隐约传递到指尖的剧烈心跳。
“没关系,他也只能不高兴一下,还能怎么样,哈哈哈……”
“族长……”
夜已经有些深了,侍卫发现乌珠房中的烛火始终未熄,怕出意外,想了想走近一点,问道:“姑娘,你还没睡吗?”
没有任何回音。
侍卫走到门外,敲了敲:“姑娘,你睡下了吗?”
说着侧耳倾听,如果睡着的话,多少也会有细微的呼吸声。但是,没有!
侍卫破门而入,蜡烛已经快要燃尽,但床上并没有人,窗户是开着的,窗纸上有个手指粗的小洞!
糟了!
侍卫心里一沉,急忙吹口哨召来更多人,四面寻找踪迹。驿馆空处一时亮起许多火把,连同马骋留下的部分人手也被找来一起查,很快便查到些线索,可是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动了。
不多的线索了指向马族首领马钢的房间,谁敢去找人?
鹰霜当即立断:“去皇宫找马公子,找人递消息进入!”
马族几人点点头,急忙跑了出去。
还有人急道:“姑娘落在族长手里,等公子回来怕是来不及了啊!”
这话是剩下几人的心声,以马骋对乌珠的重视,真有点什么,他们必然受罚!
鹰霜略一沉思:“顾不了太多了,你们几人换上夜行衣,假扮刺客放火,能将他惊动出来就好!”
“好!”几人听命,急忙回去换衣服。
鹰霜皱着眉,听闻马钢纵情酒色,也不知道这办法能否行得通。
很快,七八道黑影跳跃在屋脊。马钢的护卫立时察觉,终身翻上屋顶追捕。刺客却不急着逃离,张弓搭箭朝着马钢的房间一通乱射。
鹰霜带着众多鹰族侍卫追了过来,大声喊道:“怎么回事,有刺客?”
马钢的人本游刃有余,不想鹰族人这般热情友善,喊道:“几个小贼,无需劳烦大驾!”
鹰霜却已经带着几个人翻墙过来,跑到马钢门外大喊:“马族长,您可安好?”说着便要破门而入。
一旁突然窜出一道黑影挡在前面,冷冷道:“不劳阁下费心,我族长安危自有我等负责!”
此人全身笼罩在黑色衣物中,只露出一双眼睛。这双漆黑的眼睛散发出的阴冷狠戾让见多识广的鹰霜都心神震荡。这个人绝对见惯杀戮视人命如草芥!
鹰霜看向一侧已经燃起来的窗纸:“情况紧急,还请贵族长速速离开此处!”
房间里传出一声女人的闷哼,还有连绵不绝细碎的声响。鹰霜皱了眉,简直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这马族族长实在够镇定!
黑衣人说出的话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阴冷:“这算得了什么,不过几个藏头露尾的鼠辈,有我等在此,族长自当安枕无忧!”
外面的声响,里面的人一丝不漏的都能听进耳中。乌珠自知难逃,牙关紧闭默默忍受着。昏暗的帷幔里,马钢总是阴郁的面孔慢慢模糊。难堪加上些报复一般的快意冲击下,她晕了过去。
第七十五章 交代
马钢的侍卫们尽数赶来,“刺客”不得不尽快退走,鹰霜也没了留下的理由,只能告辞。
回去的路上,鹰霜依然愤愤,回头望了一眼,心道:“一族之长如此,被儿子推翻的日子怕是不远了。”
一开始的客套过后,在美酒的作用下,众人慢慢不那么拘谨,也可以稍稍走动,向主考或者其他人敬酒。何来慢慢挪到鹰绰席位,红着脸不出声,举起酒杯送到她面前,算是赔罪吧。
鹰绰接在手中却不喝,轻轻摇晃着,问:“你要留在这里?”
何来:“毕竟是亲爹,我想先看看。”
鹰绰:“好,人之常情。”她仰头痛快的喝了,又道,“反正我会留在庆城,有什么事可以出宫找我,不过,想来也没什么需要用到我的。”
这话里洋溢着浓浓的酸味,何来抬头想说几句以作回旋,鹰绰不给她机会。“不管在哪里,总要留几分心眼。你学过的功夫不要荒废了,即便有护卫,还是要小心。反正公主什么也不需要做,就勤加练习吧,艺多不压身。”
“是。”
“你年纪不小了,若是有人惦记你,千万不要随便答应了。我看孟大师兄人还算老实,又是朝廷重臣之后,果真有什么,不妨托他打听打听。”
何来红着脸,隐约觉得不对,插嘴道:“怎么跟交代后事似的,你不是要留下吗,这种事可以找你啊。咱们都是女的,说话还方便!”
鹰绰一噎,不小心说过界了。“你不懂,身份有别。你看贺兰勤,不做官,便可以跟皇帝拉家常,做官的话,就是个低阶小官,进宫门的资格都没有。这其中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你一时搞不明白的。估计你父皇会明里暗里提点你的,你好自为之吧。”
何来眨眨眼,是了,鹰族还想着争她的“抚养权”呢,亲爹肯定要拦着点。
“而且,贺兰勤要走,我要送送他,还要重新布置鹰族留在这里的宅子,同时新官上任,怕是忙得很,一时也没什么闲暇陪你,这段时间你就先安分的待在宫里吧。”
“哦。”
“我记得天泽书院还有你的两个兄弟,或许可以让他们进宫做侍卫,看孟宁肯不肯帮忙吧。”
“我倒是也想过,过些日子吧,待我熟悉一下再说。万一这宫中日子不好过,何苦叫他们来陪我受罪?”
鹰绰抬头看她一眼,终于笑了笑:“好,若果真不好过,你定要想办法让我知道。”
王钧今日很给面子,多喝了几杯,毕竟明日还要上朝,内侍官几番催促,他便起驾回宫了。剩下主考们同十几位新秀拉关系。
一名内侍神色匆忙贴着墙根一路小跑着进来,俯身在马骋身边说了几句什么,马骋神色一变,当即站起来走向王逸等人。
“各位大人,我带来的人里出了些乱子,先行告退,失礼了!”说完不待他们答应转身便走,经过鹰绰席位的时候看过去一眼,眉头紧锁,似有怨怼。
鹰绰略一寻思,能令马骋失态的,怕也只有那位姑娘了吧。她抬头看了贺兰勤一眼,却见他面露思索,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是什么事。
鹰绰端了杯酒过去,低声道:“我不信你猜不出来。”
贺兰勤接过她的酒杯喝了,低声道:“我确实有过安排,但不该是这个时候到,许是发生了些别的事吧。”
鹰绰:“我回去看看。”
“小心。”
马骋匆忙赶到皇宫门口,守卫认得他,不用多说就给开了门。出来见到自己人,马骋一把扯起来人衣领,急问:“怎么回事!”
来人是他的亲信,急的快哭了。“鹰族那边巡视的时候发现姑娘房中烛火一直未熄,便问了几句,发现里面早已经没了人。我们一起找,很有可能是族长派人掳走了!”
“什么!”马骋不用再听了,人若是落到他老子手里,会遭遇什么,他不用脑子也能猜出来!当即抢过匹马,斗大的拳头直接砸在马屁股上。“驾!”
亲信急忙上马跟上,一边跑一边试图安抚他:“鹰长老已经在想办法了……”
马骋却没这么乐观,一个鹰族长老不顶事,就算加上一个鹰绰也不管用,乌珠她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还活着。
一时间,马骋想了很多,出现在眼前的全都是血淋淋的画面。有乌珠的,也有他一怒之下与人动手的,纷乱的画面在眼前飞快交错变换,让他有些发晕,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让后面跟着的亲信愈发提心吊胆。
马骋一路飞驰,直接纵马入院,闯进马钢所在的院落。众侍卫拼命挡在前头,为首的方野讨好道:“大公子,有话好好说,族长已经睡下了,您再是要紧的事也得等明天啊。”
“滚!”马骋怒喝,后面很快聚集了闻讯赶来的他的亲卫。
方野笑脸依旧,皮下会不会骂人不得而知。他示意手下挡在前面,说道:“族长大人已经歇息了,任何人不得打扰,这是规矩!”
马骋气的目眦欲裂:“把我的人还我!”
方野乐了:“什么人丢了找到这里来了?公子不是去参加夜宴了吗,这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吧,丢了什么人这么重要?”
“少废话!信不信我先杀了你!让开!”
方野当然不敢拿命试探他的勇气,后退半步笑道:“公子刚回来,怕是不甚明白,不如回去找一找,万一人没丢呢,说不定只是去了趟茅厕,或者换了身衣服,可别闹出什么误会。”
马骋一怔,身后有机灵的赶紧转身,去乌珠的屋子查看。马骋并没有放松,他瞪着方野,因为愤怒,嘴角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恨不能将眼前这些人亲手撕碎!
方野站在一群侍卫中,有恃无恐的看着马骋,心里不免有些飘,族长血脉又如何,族长春秋鼎盛,儿子多了,笑到最后的不一定是谁呢!
很快,那人去而复返,冲着马骋大喊:“公子,回去了……”
“活着吗?”
“活着,但是……”
马骋坐在马背上,朝里面有烛光的房间看了一眼,深呼吸一口道:“那就不打扰父亲休——息——了。”目光下垂,看向方野,“你好样的——”
第七十六章 伤
这样的赞美让方野后脖颈泛起一阵凉意,不过他跟在马钢身边威风惯了,这样不轻不重的威胁他并不放在心上。他在大沃原呼风唤雨多年,早已认定一个真理,主子只有一个!
方野还想反唇相讥几句,马骋已经调转马头火速离去。乌珠房间外,鹰霜等人具在。眼看着马骋风风火火赶来,他欲言又止。马骋只看了他一眼,片刻不停的直接跑了进去。
乌珠躺在床上,盖着薄被,好像睡着一般。但脸上毫无血色,头发蓬乱。马骋强压下满腔怒火,呼吸放缓,轻轻坐在旁边,掀开薄被一角。
即便是光线昏暗,仍能看清楚她刚刚经历过什么,原本光洁白皙的皮肤上处处淤痕。
马骋呼吸一阵急促,急忙又给她盖上被子,手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屁股下像坐着了火盆,瞬间弹起来。
便是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亲眼看到仍然让他有些无措。一时间,痛恨和痛惜不知道是那种情绪占据了主导,让他既想冲出去杀人,又想将人抱在怀里好好安抚。
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不得。
鹰霜等人在外面,没听到类似砸东西之类的声响,交换个眼神,陆续离开了。
马骋的亲信守在门外,不敢走也不敢进去,过了许久才敢出声询问:“公子,要请大夫吗?”
这句话终于点醒了马骋,他转身又走向床铺,一手把被子整个掀开。
似是感觉到凉意,乌珠的身体瑟缩了一下,将要转醒。
马骋呼吸压抑,瞳孔放大。他不是没有过其他女人,但从来不以凌虐为乐。眼前这累累伤痕若是在别人身体上他或许无动于衷,偏偏此时,是在他最心疼的乌珠身上。一时,眼眶发热,捏着被子的手青筋毕露。
他要杀人,必须要杀人!
“公子……”亲信又喊出一声,“族长那边有人过来传话,说,”亲信心惊肉跳,直觉里面的马骋已经在暴发边缘,这就话说出来怕就是倒在旺火上的那桶油了。“你之前做过的事,他都记得,这是利息……”
但是,里面依然静悄悄的,没有预料中的暴跳如雷。等了片刻,亲信也拿不准里面的主子究竟要如何了。
马骋甚至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此时,他脑子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交锋,一股暴虐的情绪正叫嚣着要他马上去做一个了断,为了今日之辱和以往的旧怨,而理智正不遗余力的说服他,要他再忍耐,一切都在掌握,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彻底掀翻坐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的禽兽!
两股情绪的共同之处是那个人必须死,区别只是早和晚。
房间里一片死寂,马骋身上散发出的森森冷意仿佛真的能让人感觉到,乌珠缓缓睁开眼睛,待眼前渐渐清晰,一旁的背影进入视线。
看到他,乌珠竟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至少相对于那个人,这个人总还熟悉些。
马骋回头,看到她正要拉扯什么东西掩盖自己的身体,神情漠然,没有伤痛也没有什么别的。
“我会为你报仇的。”冷硬的几个字从马骋嘴里吐出来。
乌珠眼角跳了下,眼珠转动,没有看向他。盖住一半身体的薄被另一端还在他手里,她想要拉扯回来。
没反应?
马骋盯着她。
正常一个女人遇到这种情况会如何反应,他大概想了想。即便北地女子通常被视作玩物,贞洁观念不怎么强烈,但总不该这么淡漠吧。被狗咬一口也该掉几滴眼泪吧?
乌珠似乎感觉到盯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愈发强烈了,是的,就像被狗咬了,被这只狗咬和另一只狗有区别很大吗?先咬的就有主权了吗?
一股愤懑之后,乌珠冷静片刻,不,这一“口”不能白挨,她还有正事要做!
她稍稍挪动一下,面朝里侧,整理好被子,好像要继续躺着。
马骋几步上前,双手攀住她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正要发泄自己的不满,看到她流到脸颊的泪珠,仿佛被定住身形,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了。
她哭了……
这些日子,从她被他强行留下之后,她闹过,逃过,自杀过,唯独没有这样,流泪过……
马骋的心好像被谁用力攥住,左右猛的扯了两下。很痛,但又让他找到一些活着的痕迹。
乌珠不看他的眼睛,把脸扭到一边,别扭着不配合。“放开我,我要睡了。”
“我说,我会为你报仇的!”
乌珠闭了一下眼睛,脱口而出:“那是你父亲……”随后又受到惊吓般哆嗦了下,“不需要,你跟他一样,都是禽兽,都是伤害我的人!”
说着推开他,缓缓躺倒,好像碰到哪里的伤口,“嘶”的吸了口凉气。
马骋眼前全是她身上青的紫的痕迹,马钢对付女人的手段花样百出,他也略有耳闻,此时真的只想狠狠抽自己几十个耳刮子,一时不慎没有保护好她,让她遭受这般劫难。
“找大夫。”马骋吩咐外面。
亲卫还没答应,乌珠陡然尖叫起来:“不要,不要!”
马骋弯下身子按住她:“我不知道你都伤在哪里,找大夫用些药你会好受一些。”
乌珠眼神里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愤恨:“我不要,我这狼藉的身子,要多少人看过才够!”
这句话莫名击中马骋心底最柔软处,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用尽全力抱住她,手掌按在她肩上,声音低沉压抑:“别怕,我在这里,我再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乌珠似乎不大明白,仍在推着他,抗拒着他。“我不要看大夫,我不见人,谁也不见,你走,你也走!”
马骋呜咽一声,放开她大步离开,出门后用力关紧房门,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亲信试探着:“公子?”
马骋转过身,慢慢抬起头,胸膛起伏着,显然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去皇宫门口守着,看到贺兰勤还有鹰绰,叫他们去贺兰府等我。”
亲信不敢多问,领命离去,刚走出去没几步,便看到鹰绰过来了。
马骋径直走向她,鹰绰心里有些不安。乌珠的事,从大门走到这里的功夫足够她听明白发生的事。重点是,她答应了马骋帮忙守着乌珠,出了这样的事,她难辞其咎。
“我,对不起……”
“跟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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