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猎物
鹰族之人擅长轻功,落地瞬间便可腾空而起,也因此,对地面那片刻的压力相较于常人更大,又因为接触时间极短,难以发现异样。褚还喊出话的同时纵身跃起,逃离的速度也够快,后面那些反应略慢的眼睁睁看着脚下裂纹越来越明显,耳边“咔嚓”声频频响起,紧接着“哗”的一声,脚下冰块骤然碎裂,来不及脱身的众人纷纷落入下面的河水中!
河水流动缓慢,也不过一人深,若是在其他地方大概游个泳都不够畅快。但在这冰天雪地中,几乎是可以致命的!
除了跑在最前的鹰维褚还,还有落在后面的王错等人,落水的有将近二十人!褚还大惊失色,急忙喊道:“快救人!”吓呆的众人急忙试探着冰块的边缘靠近过去,趴在冰面上把剑鞘或者腰带抛给水里的同伴拉他们上来。而鹰维已经头也不回的又去追赶前方黑影了。王错急得冲褚还大叫:“这边有我,你快去追啊!”
看到朱柏也在忙着救人,褚还当即转身,紧跟在鹰维身后追去。
前面那马族之人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人越来越近,他背着个人定然跑不脱。反正该问的差不多也问过了,双手一用力把那人脖子扭了半个圈,呼呼叫骂着,从后腰解下两块长木片,绑在脚下,顺着缓坡越滑越快,不多时竟把鹰维等人甩开了。
眼睁睁看前面那身影越来越远,鹰维二人只找到自己人的尸首,气的简直要骂娘。再追也不是不行,却怕还有什么陷阱等着他们。褚还背起那人的尸首,返回队伍从长计议。
此时,落水的十多人已经被拉出来,哆嗦成一团,众人急忙将多余衣物取出来给他们更换,此时寒风又起,免不了一番兵荒马乱。
王错自以为接近目的地,不急着前行了,吩咐众人在雪地上支起帐篷给那些人避寒,也算是让人感激涕零了。
鹰维和褚还返回,几人聚在一起商议起来。王错摊开地图道:“此时我们又找到了这条河,距离那山也就不远了。马骋那小子狗急跳墙,怕我们找过去,这才出手暗算我们。此时我们便当分头寻找,定然能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褚还犹豫道:“此处危机四伏,若将人手分散开,遇上情况恐更难应对。”
鹰维:“不妨事,每队带着信号,有情况放出来即可。殿下就守在此处,方便调度。”
王错当即点头:“没错,此地我们不熟悉情况,更不可久留,唯有速战速决!”
商量妥当,便将众人分作几堆,各自带了信号箭在身上,朝着几个方向分头搜寻。落水的数人换好了衣服暂时原地休息片刻,万一身体不适可及时得到照顾。
马骋那个出来捉人的下属兜兜转转绕了几个弯,确信将人甩掉后回到山下的冰屋。
“人呢,失手了?牛皮吹大了吧!”同伴见他独自进来,笑着起哄道。
“去去去,少说风凉话,人虽然没带回来,消息我可是打听到了,再废话老子不说了!”那人一边走一边跺脚,挤到小火炉边左右拱着挤出个位置,急忙把手覆到上方,小小火焰散发的热度让他忍不住舒服的叫唤出声,好像整个人活过来的感觉。
“问出点什么,倒是快说啊!”有人催促。
缓过一口气,那人也不磨蹭:“来的人是鹰族和王氏的,贺兰族没来人。”
“为什么没来?”
“我也问了啊,他说贺兰贤半死不活,贺兰勤失踪,族长顾不上这边。”
“失踪?”“还有别的事吗?”
“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少主的计策起作用了,他们以为老族长留下了什么宝藏,怕少主东山再起,这就迫不及待跑来了。”
马骋不知什么时候溜达过来,慢半拍的问道:“贺兰勤失踪,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据说贺兰岳派了很多人出去找,而且这又不是什么好事,闹得沸沸扬扬也没什么好处是吧?”
马骋:“还有别的吗,带队之人都有谁?”
“鹰族那个是鹰维,王氏是天泽书院的两个弟子。”
短短时间要问出些东西,用的必然不是常规手段,那被他掳走之人死之前可说是遭遇了此生最难耐的折磨,却到底没供出王错也在其中。
“失踪?”马骋琢磨着这两个字。失踪有两个可能,有意躲藏起来,譬如鹰宓这般算一种。还有一种,就是死在什么地方无人知。
这件事不急,还需再打探清楚,眼前这些人来都来了,自然没有让他们回去的道理!
“他们知晓我们就在附近,必然会分头搜寻踪迹,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了吧!”
小火炉边的几人嘻嘻笑着:“等他们多日了,唉说好了,谁杀的算谁的,不能乱拿了啊!”
“胡说八道,上次你还拿我杀的那人的东西!”
“你才胡说,你那一刀没杀死,还不是我补上一刀才断气的!”
“屁话,没有你我也会补一刀……”
马骋只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就这么几个人,比一群刚出生找奶吃的羊羔都聒噪,摇着头走开了。
另一间屋子,鹰绰仍然没有醒,大概因为天气太冷,东西不容易坏,那药给她灌下去后有了效果,她睡得平稳了些。马骋走过去居高临下看了看她,习武之人体态同寻常女子自然不同,更加修长匀称,没有一丝赘肉。马骋也是个高手,且同鹰绰过招多次,自然知晓能走到他们这个层次有多不易。
原本以为自己沦落至此已是十分不幸,此时看到鹰绰突然就平衡了。打败自己的是敌人,立场不同打也就打了,而令她落魄至此的,可是她的“自己人”啊。
对于这个比自己更不幸的对手,马骋的恨意没有那么强烈了。
朱柏带了十多个人在雪地中前行,知道脚下冰层有可能碎裂后,他们尽量保持距离,对于脚下的路格外要多看几眼。又因为怀疑附近有目标,十多个人一面走,一面左右前后都张望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百步开外,几人伏在雪地上,他们全都披着白色的连帽斗篷,头发脸全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同雪地融为一体。
第一百五十三章 埋葬
再等等,等他们再靠近一点。”
“先分一分,不要有漏网之鱼,他们身上肯定有信号,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出手!”
“那是自然!”
几人很快选定目标,估摸着“猎物”进入合适的范围,一人用力点头,几人突然起身弯弓,每张弓上都有三四支箭!
朱柏听到风声,当即拔剑护身,同时出声提醒众人防御。羽箭转瞬即至,一时惨叫声中夹杂着叮叮当当击落箭矢声。朱柏躲过一轮,急忙探手入怀准备发射信号,不想一箭突至,正中小臂。
放出这一箭的正是方才说话最多的那人,似乎是这些人的主心骨,他有意留支箭在弦上,等的就是这种情况。万一有高手躲过箭矢,他还可以补救一下。
这么一耽搁,在朱柏空出另一只手发射信号之前,伏兵已经再次取出箭矢一轮射击。朱柏眼看其他人纷纷中箭倒地,眉头一皱,有意露出破绽中了一箭,大叫一声躺在地上。
眼看前方敌人全都中箭倒下了,马族的这些人谨慎的靠近,准备补刀以及收获。朱柏眼角余光看到他们终于放下弓箭,迅速用未受伤的手掏出怀中信号箭。这种信号发送比较简单,单手握住,扯掉下面的细绳就可以发送,此时他只能用嘴。
“还有活的!”
“他在干什么!”
马族几人急了,忙奔跑过去,可是已经迟了,“嗖”的一声,一道白光冲入天际,“砰”的爆裂开来。
一把弯刀横在朱柏脖子下,刀的主人气愤不已:“好小子,有胆啊!”
正要一刀下去,旁边一人拉住他:“看样子像个小头领,不如带回去给少主看看,万一有用呢。”
反正死活不过一刀的事,此人也没有过多纠结,拉扯起朱柏捆了推搡着返回,剩下的那些则全补了一刀。
待有人发现信号匆忙赶去的时候,只看到横七竖八的尸体和纷乱的脚印。褚还见少了朱柏,心里顿时急躁起来,发现那些离去的脚印中还有一些血迹,急忙带人追去。
王错等人距离略远,好容易找到线索,唯恐落在后头给人抢了风头,当即招呼起几乎全部手下,朝着信号的方向追去。
鹰绰终于醒过来,嘴里弥漫着难言的苦涩药味,忍不住猜测马骋留着自己还有什么用。或者,有什么利用价值。
首先,做人质肯定是没用的,她已经被鹰族放弃了。她仍然拥有的只有一身武力,难道,马骋想收服她?
鹰绰自己都笑了,怎么可能,俩人都恨不能将对方杀死千百次!
“你笑什么?”
冷森森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在这冷冰冰的冰屋里,实在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鹰绰歪头看着走过来的马骋:“还活着,不值得高兴一下吗?”
“确实可以,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止可以让你活着,还能让你拿回你曾拥有的一切甚至更多,你愿意帮我做事吗?”
鹰绰:“上过一次当,你还敢信我,我也不敢信你了啊。”
“不一样,我们都不一样了。”马骋走到冰屋一头,厚实的冰块能透过些光亮,但想看到外面几乎是痴心妄想。马骋对冰屋之外也没什么幻想,不过白茫茫一片罢了,这不是他喜欢的颜色。
“鹰宓早已经死了,你便是活着回去,一个背叛过的属下,在鹰翱那里也没有好结果,不如……”
“你在说笑话吗?”
“你可真够愚蠢的,真以为鹰翱有多看重你吗?你们所谓首领,不过都是工具罢了。这个不好用了,就弃了换一个用。除非你能打败其他三个。”
鹰绰黯然,这个道理她怎会不知,不过此时,她已经是被打败的一个了。偏偏还是她自找的,怪不得旁人。
“鹰翱要你杀贺兰贤,根本没安好心!你知不知道,贺兰勤失踪了?”
“失踪?”鹰绰终于没办法忽视他了。
“对,失踪,而且失踪之前,最后去的地方是通山城,他是去找你的吧?”
……
“他害你被罚,又去找你做什么?”
……
“贺兰家的两个继承人,贺兰贤志大才疏,眼高手低,若是没了贺兰勤,贺兰一族还不是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
……
马骋说的很慢,又故意说一半不点破,留空间给她思考。昏迷之前,两人已交流过许多信息,此时一一连接起来,鹰绰登时又要出一身冷汗。
重点是,失踪是个什么意思!
如果是她想的那样,贺兰岳允许贺兰勤同她纠缠是为了《疏云诀》,那么族长看破一切,也有意纵容,为的是不是利用她引来贺兰勤,然后……
他让她杀死他们兄弟其中一人,若她先选了贺兰勤,自然就省了绕一个大圈子,但她选了贺兰贤,虽然迂回了一些,结果却更和心意,因为贺兰勤是自己离家的!
而他分明就算好了,她不会直接动手!
马骋突然伸手按住她肩膀,戏谑道:“你怎么了,很冷吗,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你闭嘴!”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各样的想法、猜测胡乱冒出,叫她头都要炸了。
马骋笑道:“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些什么不愿承认的事实?”
鹰绰慌乱的眨了眨眼睛,骂道:“滚……”
“砰——”的一声,好似爆竹炸开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经过冰屋的阻隔,再传到耳中已经削弱了不知道多少层,但这样的声响在空寂的冰原实在是大忌,鹰绰不由得停下脑海里纷繁杂乱的臆想,双目凝聚在眼前的马骋脸上,等着他给个解释。
马骋也侧耳倾听,同时不满的骂着:“蠢货,浪费!”
浪费?
鹰绰思索着这两个字的意思,很快……
“轰——轰——”
连绵不绝。
不用马骋解释,她也明白了,雪崩!
没见过还没听说过吗!
而这分明是马骋的人搞出来的,甚至,不是第一次了!
外面的声音渐渐消了,马骋直起上身,态度和善的解释:“你猜到了吧,是雪崩,有人来找我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俘虏见俘虏
“哈哈哈,痛快,一下子就干净了!”
“是干净,补给什么的都给埋了,你等着挨骂吧!”
“还不是你们下手不够狠,让这小子传出去信号!”
“对,就怪他,留着活口给少主出气!”
“放心,死不了……”
几个人一路嬉笑着,最后面两人一左一右拖着朱柏,经过曲折的山洞回到山南有冰屋的这一侧。方才眼看追兵迫近,他们放了个爆竹引得那一侧山峰上的积雪轰然崩塌,将鹰族与王氏的追兵全部埋葬,实在叫人心神一震,畅爽无比!
而冰屋所在的那一侧山势陡峭,难以容纳大量积雪,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
朱柏只是受了伤,意识清醒的很,被人拖行一路,最终见到一个熟人。
马骋还想得到更多信息,见他们带回来一个活人,总算有了些喜色,吩咐众人下去歇着,他亲自审问。
“你是……”他看朱柏眼熟,一时没想起来是谁,但朱柏是认得他的,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他!
朱柏也很冷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死便死吧。打定主意缄口不言,不能让他从他嘴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马骋拍拍脑袋:“你是谁来着,你肯定见过你,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你赶紧报上名来!”
朱柏继续沉默。
马骋过去一脚将他踢到,骂道:“装什么哑巴,信不信我先挖了你舌头!你是天泽书院的人吧,王钧手底下的。说说,王钧叫你们来干什么,除了杀我,还有别的事吗?”
朱柏倔强的闭紧嘴巴。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谁给你们指路?”
……
“贺兰勤是失踪,还是死了?”
朱柏疑惑,他问这个干什么,但依然不开口。
马骋:“嘿,我是不是太和善了,你们天泽书院不都是贵族子弟吗,大概也没受过什么苦,我……”
“马骋!”
这一声喊叫两人具是一惊,是隔壁传来的。朱柏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
马骋乐了:“怎么,你也有话要说?”
喊话的自然是鹰绰,她听到这边的俘虏来自王氏,迫切的想知道贺兰勤的失踪是不是真的。“让我问几句话,求你了!”
朱柏此时终于想了起来,一时没管住嘴:“鹰首领?”恍惚中声音又大了些,“你没死?”
马骋眼珠一转,既然他问不出什么,说不定鹰绰可以呢。想到此处,他一手拎起朱柏,拉着他走到隔壁那间屋子。朱柏惊愕的发现被捆缚了手脚躺着的鹰绰。
这是怎么回事?
鹰绰顾不上解释自己为何在此处,急忙问道:“你来这里之前,有听到过贺兰勤的消息吗?”命都不在自己手上了,鹰绰自然无暇迂回,直接问了最想问的问题。
朱柏在极短时间内猜测一番鹰绰可能的经历,又见她也是身不由己,不是敌人,便坦诚回答道:“我们来此地前,只听说他失踪,贺兰族长派了很多人寻找,一无所获。”
“他为什么失踪?”
“不知。”
“他在贺兰族好好的,失踪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朱柏想了想:“鹰族派了使者前去赔罪。”
鹰绰嘴唇哆嗦了两下,不用再问了。
朱柏却忍不住要问几句:“鹰首领,传言你已经死了,是何时到这里的?”
马骋替她回答:“比你们早几天。”
朱柏一怔,这一路有多难走他经历过了,他们一行百多人尚且倍感煎熬,她又是怎么走过来的?
“鹰首领,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还活着吗?”
“只有她一个。”马骋再次回答。
朱柏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又问:“鹰族已经派了鹰维首领,又派了你单独行动,这是什么意思?”
“那自然是要做的事不是同一件,你傻不傻,这都要问?”
朱柏:“我没有问你!”
马骋:“她不想答你没看到吗?”
朱柏……
确实,鹰绰问了那几句话再不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朱柏转头怒视马骋:“阴险小人,你的奸计不会得逞,我们的人不可能全部跟过来,他们一定能逃回去!”
马骋笑了笑:“是吗,我倒是很希望他们马上来,因为再等几个月,我的优势就没有了,现在来的话,来多少我就能留多少,这雪每天都在下,用来埋葬他们富裕的很。”
“你这个疯子!你杀了二殿下,皇上一定会派大军过来踏平这座山!”
“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失去的还不够吗?”
……
“闭嘴,吵死了,都出去!”鹰绰突然大喊,两个吵嘴的男人又是惊诧莫名。
“我求求你们了,让我静一静,我……”鹰绰此时的感觉说不清,身体里说不清什么地方不舒服,不是痛也不是痒,就是叫她怎样都难受,偏四肢被缚,想抓抓不了,想揉碰不到,百爪挠心或者百虫啃咬也不过如此。她想挣脱束缚,那绳子又十分结实,又是急又是气又是恨,她剧烈挣扎,简单的床板摇晃起来。“放开我,放开我!”
她突然失态,两人震惊之下忘了正在吵架,呆愣楞的齐齐看着她。
“放开我,放开我……”声音里带了哭腔。
朱柏还差些,同鹰绰打交道比较少,而且想到她毕竟是女人,哭啊闹啊很正常。马骋就不一样了,身为敌人,他可是十分了解这位对手的。她是女人吗,这是给自己心窝里刺一剑眼都不眨的“真汉子”!
他一把推开朱柏,凑近一些道:“鹰绰,你是不是很恨,很想杀几个人,是不是?是不是很想杀了鹰翱?”
“马骋!”朱柏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但马骋正在挑拨策反他看明白了。鹰族也是马族的敌人,是他们的盟友,不能让马骋得逞!“鹰首领,你不要听他的鬼话!我们大公主跟你情同姐妹,她去鹰族找你了,她是去救你的,鹰族容不下你可以去我们庆城……”
马骋一脚过去:“真是王氏忠犬,死到临头还不忘帮主子拉人。”
此时,鹰绰似乎更重要一些,马骋高喊一声,来了两个汉子拖着朱柏出去了。
鹰绰一番折腾,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马骋,放我回去看一眼……”
“我为什么要放你回去,给我一个理由。”
“如果,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我和他都只是牺牲品,我们就有共同的敌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坏消息
每一年冬季,庆城都会下几场雪。作为都城屹立中州大陆多年,宫城高大巍峨者有之,娇小精美者亦有之,不变的是清一色的红墙黄瓦,晴天璀璨夺目,雪天则多了许多素净雅致。
殿宇前偌大的空地上,偶有抄近路的宫人小跑着经过,油纸伞下飘飞出女子的嬉笑声,在不知不觉间远远传开。
廊下,一只素白纤手伸出,似要在纷纷飘落的雪花中接住几朵,略带慵懒的语调慢悠悠说着:“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说话之人,自然是大公主何来。
身后跟随的宫女压低声音道:“大公主慎言,二殿下遭逢不幸,皇上和皇后每日愁眉不展,您可不能做些出格的事啊!”
没办法,何来有前科,宫女们不得不防。
除了宫女,她身后的侍卫也多了两个。
何来叹息,忍不住想:“皇后肯定是不会伤心的,偷着笑还差不多。皇上呢,也不知道是因为死了儿子伤心还是事儿没办成憋了气,确实该缩头过几日,可不能撞枪口上。”
何来也奇怪,马族都已经平定了,还有什么大事需要出动一位皇子,两位天泽书院出身的贵族子弟?
毕竟是师兄啊,何来也恹恹了几日。不过也庆幸的很,幸好自己带着孟宁跑了,让他躲过一劫。所以孟宁要欠她一份老大的人情。
人情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无法衡量,但必须要还!
拿什么还呢?
何来歪歪一番,低着头诡笑不止。后面的宫女对视几眼,大公主这是又琢磨什么呢,这笑声怎的这般难以形容?
年节将近,外出做事的二殿下却意外身死,这个年叫人过的犹犹豫豫,热闹些怕惹恼上面的人,不热闹一下,毕竟是一年到头最重要的节庆,家里老人孩子都盼着热闹呢,难办啊。
自出宫门,孟宁便感觉有人跟着,数次回头一无所获,心知是遇上高手了。谨慎思量一番,调转马头拐进一条人少的街巷,下马站在路中。
不管对方有何意图,尽量不可伤及无辜。
街巷尽头,蓦然显出一个黑色的身影,就好像他一直在那里,但是孟宁肯定自己没有眼花,他绝对是一瞬间不知从哪里闪到那个位置的。这轻功,孟宁自叹不如。
黑色宽大的斗篷包裹住全身,头脸全隐在帽子下面,身形单薄如女子,在漫漫白雪中走来,强烈的颜色反差,让人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孟宁握紧腰间佩剑:“阁下何人?”
黑衣人走到距离孟宁七八步远的位置,在他准备拔剑之前抬头。这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平淡到见过数次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印象。她一张口,孟宁却听出些不同。她说:“孟统领,我想见何来。”
她是鹰绰。
孟宁思忖片刻道:“年节将至,宫中查的严,寻常人等不得出入,公主也不得随意出宫。”
鹰绰:“这点小事,应当难不倒孟统领才是。”
孟宁想了想:“鹰首领……”
“在下鹰绰。”
“好,鹰姑娘,不知你何时来到庆城的,二殿下出了事你当有耳闻吧?”
“我知道。”
“庆城此时有些不平静,我不想惹祸上身。”
鹰绰沉默片刻道:“那么孟公子此时可有空闲?”
孟宁左右看了看,道:“这样吧,城中有间东来客栈,你住进去,晚些我去找你。”
“好。”
晚间,孟宁如约而至。
鹰绰依然没有卸下伪装,顶着一张陌生的面孔,与孟宁相对而坐。、
“不知鹰姑娘何事找大公主?”
鹰绰:“你们可有贺兰勤的消息?都说他失踪了,你们有没有其他的?”
孟宁心里一咯噔,果然如此。他面露难色:“鹰姑娘,贺兰族长都找不到,我们……”
“他确实去过鹰族?”
“确实。”
鹰绰桌子下的手一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孟宁:“鹰姑娘,这些日子你都不知道这些吗,你去了哪里?”
“我做我要做的事。”
孟宁垂眸片刻,再看向鹰绰,眼神中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鹰姑娘,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还回鹰族吗?”
鹰绰本要伸手去拿茶壶倒水,闻言笑了笑,继续手上的动作道:“当然,我是鹰族人,不回鹰族我能去哪?”
“鹰绰不是已经‘死了’吗?”孟宁笑着反问。
鹰绰也笑:“该死的时候死,该活的时候也是可以活的。”
“出去做事,难免发生意外,就像二殿下同在下的两位师弟,遭人算计,埋骨雪山之下,遗体都不能找回。”
王错出发前带了能带的所有人,唯独留下那几个落水的,也只有他们因此逃过一劫,历经千辛万苦把消息送回来后,再因保护主上不利自杀谢罪。
鹰绰想到落在马骋手里的朱柏,神情有些不自然。孟宁不可能猜出所有细节,只知道自己这些话对她有所触动就好。
“我们都知道,贺兰大公子为何会去鹰族,随后失踪,又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你别说了!”
孟宁一贯和善,鹰绰对他印象不错,在他面前也一向客气的很,从不曾这般无理。
“我没有恶意,如果你不想回去,不如先留在庆城。你来找大公主,不就是这个打算吗?”
鹰绰摇头:“我答应过她,做完我的事来看她。”
似乎确实有这一遭,孟宁又问:“然后呢?”
鹰绰语塞,站起来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孟宁不想表现的太过强势道:“姑娘不是无知妇孺,当今天下,唯有王氏可容天下人!日后若是无处可去,在下愿为姑娘寻一容身之处。”
说罢站起来行一礼,径自关门离去。
当四下再无声响之时,鹰绰一把拉下脸上的伪装,露出毫无血色的一张脸。
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了,贺兰勤是被诱到鹰族的。是生擒还是……,只需要找鹰霜出来确认,但是,她不能露面了。因为不管是哪个结果,她都无法回去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崩裂
从客栈二楼朝外面望去,许多人家门口挂着灯笼,依稀描绘出整条街的轮廓。雪又下起来了,路人不紧不慢走着。不管怎么看,这样的夜都给人安详踏实的感觉,虽是雪夜,灯火也照出一派暖意。
鹰绰就那么站在窗边,茫然的望着外面。路人只要抬头便能看到大开的窗前雕塑般一动不动的身影。但是没人抬头,这样的雪夜,该当紧闭了门窗,围着火炉烫壶老酒,谁会开窗喝风呢?
这点寒意比起极北之地根本什么都不算。
走回到这里之前,她心里还堆满了各种情绪,怀疑,怨恨,愤怒,委屈……
直到此时,虽然还没有确定那个人的情况,但她心里更多的是茫然。
她还需要去求证,虽然可能性极低,这一趟也必须要走。但是之后呢?
即便是落入暗室,作为“乌鸦”独闯极北之地,她对鹰族、对鹰翱也是忠诚的,没有任何怨言。
但是现在,如果她所经历的那些不过是为了引贺兰勤奔赴死地,那么,她接受不了!
她无法毫无芥蒂的面对鹰翱了!
孟宁见过鹰绰一面后,并没有告诉何来,他怕何来一时不慎透漏出去。一天过去的很快,再一次走出宫门后,熟悉的被尾随的感觉再次袭来。
孟宁回头,鹰绰没有隐藏身形,依旧是一袭黑袍,脸上还是昨日那张面孔。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借我两个人,我回一趟鹰族。”
庆城有各家的探子,自然也有鹰族的,但是她已经是个“死人”,不能用。
便是能用,她也不想用。
孟宁一口答应:“自然可以,你何时启程,我命人去客栈等你。”
“明日。”鹰绰拉了拉斗篷的帽子,让自己的脸完全隐在其中,“多谢。”
“之后呢?还回来吗?”孟宁对着她的背影道,“我上次说的话一直都算数。”
鹰绰回头:“孟统领,你是为王钧做事的是吧?”
孟宁挑眉:“君上之名,怎可直呼!”
“那都是小事,你知我的意思。”
鹰绰的意思,他不止有公主殿侍卫统领或者相府公子这些明面上的身份。
孟宁:“鹰姑娘,这也是小事。”
这就是回答了。鹰绰淡淡一笑,这不算什么意外发现。
看上去谦谦君子的天泽书院大师兄私下里也是皇帝王钧的走狗,可见人多那么一两重面目也是常态。她的族长鹰翱,当然更加可以。
看不清现实的不过是她而已。
“没什么,有劳孟统领了。如果,我能回来……”
冬日里最冷的时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鹰族也过这个节。距离年节还有三天,街上早已布置出节日气氛,店家门前都高挂起红灯笼。大户人家挂的还用金漆绘了图案,更显贵气。
鹰霜蓦然行走在一派喜庆中,分外寂寥落寞。他抬头看一眼街边酒楼,往年这时候,若是没有任务,他们已经各自回家。但必然会约一个时间,找间酒楼放肆的大醉一场。
每次,都是鹰绰乐呵呵的看着他的家人扶着他回家。
今年,只有他。
“鹰霜长老好。”不熟悉的路人经过身边时低头问好。
鹰霜只是淡淡点头致意,他已经恢复了长老身份,暂时还没有领到合适的职位。
“鹰霜长老,可有空闲说句话?”
鹰霜抬头,意识瞬间回笼,这个人他没见过!
“何事?”
“长老,在下来自庆城,孟统领手下。”
孟宁不久前才来过通山城,是以鹰霜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随我来。”
这么痛快的答应,是因为他想到王氏也派人去了极北之地。也许,他们会有额外发现呢?
环视一圈,并无人注视这边,鹰霜若无其事走进街边酒楼,点了些酒菜。不多时,那人敲门进来。
“鹰霜长老。”来人关上门,转身拱手行礼。
鹰霜摆手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有话直说吧。”
来人也不废话,直言道:“小人奉孟大人之命,有两件事请教霜长老,还望如实告知。”
“你先说来听听。”
那人微微一笑道:“鹰绰首领单独出现在极北之地,有什么别的要事吗?”
这个名字一入耳,鹰霜心跳陡然加速,放在桌下的手一瞬间握紧。鹰维带着的那些人几乎全军覆没,而鹰绰也毫无消息,他已担心许久了。
难道王氏那几个幸存者中,有人看到她了?
鹰绰离开之时虽然是同何来孟宁同行,但绝不会把任务透露出去的。所以……
“你们见到了?”
对面之人轻笑,转而说道:“传言贺兰大公子来鹰族之后失踪,鹰霜长老可知详情?”
鹰霜:“他确实来过,离开后不知所踪,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人明显不信,笑了笑:“贵族长费尽心机,引贺兰大公子来此,就这么让他转一圈就回去?霜长老是真的不想知道鹰首领的消息了吗?”
鹰霜心跳如鼓,面上依旧沉着:“我自然恨不得亲手刺他两刀,只可惜不是他对手,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开!”
对面那人道:“都说了要长老坦诚相告。你说了我想知道的,你想知道的那些我自然和盘托出。长老一再敷衍,可见也不怎么在意鹰首领的生死。”
鹰霜神色一变再变,却唯恐对方套话,忍住了没有出声。
那人又道:“世人皆知鹰绰已死,我们若有心为难鹰族,只需把她活着出现在极北之地的消息散布出去,自有贺兰一族来与你们为难。我们已如此维护鹰族,长老还对我们满心怀疑,这样不好吧。”
鹰霜:“她如何了?”
“贺兰勤如何了?”
鹰霜叹息一声:“死了。”
那人呼吸一滞,这消息确实让人震撼。“怎么死的,鹰翱动的手?”
鹰霜摇头:“不是,我做的。”
“你说了,你不是他对手。”前后不一的言辞,一戳就破。
“不需要动手,他早已心神大乱,我将他引到山上,言语刺激几句,他便自己从山上跳下去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两不相欠
这样的结果,让王氏这人有些无语。
鹰霜面露讥诮神色,冷笑道:“你不信?那是因为你不知道鹰绰为了他,付出多少!一个人,但凡还有点良心,要点脸面,自杀谢罪也是应该的!”
“你告诉他,鹰绰首领因他而死?”
“事实就是如此。”
“可她当时毕竟还没死啊。”
“与死无异。”鹰霜脸色铁青,思绪仿佛回到那天夜里,那座令人遍体生寒的山巅。“等等,你说什么,‘当时’?”
对面之人点了下头:“你想的没错,我们逃回来的人说,见到过她的遗体。就在他们落水的河里,被冰封在里面。那里距离马骋的巢穴不远……”
“你胡说!”鹰霜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杯盘乱跳,汤汁溢出少许。
“鹰霜长老,这样的结果对她来说很意外吗?关闭在暗室里同冰封在河底一样都是不见天日!而且,此行危机重重,我们一行百多人不过狼狈逃回几个人,而她单独一人,顶着风雪走到那里已是不易,死在那里一点都不意外。”
鹰霜怔怔的听着,那低沉阴郁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是啊,极北之地本就是死地。
他腿一软,终于坐下,侧头看过去,眼神阴郁中透着丝丝寒意:“带回这样一个消息,你居然还想从我这里追问别的事?”
“并没有什么,我们关心的两个人都死了,若果真人死有灵,说不定他二人乐意之至。鹰霜长老,在下告辞了。”
鹰霜:“你站住,你们找贺兰勤做什么?”
“与你鹰族无关。”
“砰——”鹰霜挥手掀飞一只酒壶过去,砸在门口地上,而那人已经关门离去。
死了,真的死了吗?
鹰霜跪在地上,双手抱头,痛苦的面孔有些扭曲变形。挣扎了这许久,终于挣不脱这个命……
他耳边只剩下“嗡嗡”的杂音,外面咚咚的上楼声,小二的呼声,食客经过的脚步声,全都隔绝在他的意识之外,他难过的用头撞在地板上,心里全是恨,却又分不清,究竟该恨谁。也许不只是恨,鹰绰对于她,早已不是一个合作伙伴那么简单!
一个消瘦的身躯隐没在黑袍中,缓步走出酒楼,走过热闹喜庆的街市。她双目无神,几乎不看路,穿过几条清静的小巷,用最短的距离走出了通山城。
城外有一辆马车,方才见过鹰霜那人已经坐在车夫一旁的位置。“走吧,回去吧。”
黑袍人不言不语,走上马车,头也不回一下。
“我们,还要找一找吗?”前面的人出声。
黑袍人褪下帽子,露出那张平凡的面孔。“不用了,山中多猛禽野兽,这许多日子过去,怕是什么也找不到了。”
“哦。”前面那人似乎也没想到,奔波十多日过来了,啥都不做就这么回去了?
“死了,也就了无牵挂了。我为鹰族做的够多了,从今以后,两不相欠。”
“姑娘想明白就好,节哀。”她说的正是他们最想听到的,有这句话,他们这一趟就不算白跑。
这是何来在皇宫中过的第一个年节,原本的期待好奇在一次次的参拜祭祖后,新鲜感没了只剩下疲惫和饥饿。祭祖这样的盛典公主们也要参加,第一个进去的当然是皇帝王钧和皇后,随后是几位皇子,后面是同宗同源的王爷世子们,还有各宫品级够高的妃嫔,最后才轮到她们。
为防止出丑,出门前可是水米未进,空旷的室外一等就多半日,着实是煎熬。
不想去都不成,这是规矩。
除了宫中祭祖,还有城外皇陵,还有皇家寺院的祈福,每一次都叫人难过的想哭。何来不时偷偷去看那些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年长的还好,脸色难看些,腿脚打颤些,勉强能坚持下来。年纪小的往往红了眼圈,咬着嘴唇落泪也不敢哭出声音。
看到她们,何来心里十分庆幸,还好自己认祖归宗的晚,少受了多少番折磨。
身后嬷嬷轻咳一声,这是提醒她,不要东张西望了,给人笑话。
这一轮仪式终于结束,何来脚步虚浮的随着人流往回走。孟宁身为皇宫禁卫统领之一,此时亦负责宫外的安全事宜,在队伍外围守着。看到何来垂头丧气的模样甚是好笑,紧走几步赶到附近,低声道:“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何来登时支棱起耳朵:“何事?”
“回去再说,注意仪态。”孟宁说完朝前走去。
“卖什么关子?”何来不满嘀咕着,依言挺胸抬头,努力走出几分端庄婀娜。
终于走完所有程序回到她宫中,孟宁走来不待她开口便道:“我送一人进宫来陪你如何?”
何来瞅一眼周围侍立的宫女嬷嬷,兴致缺缺:“这算什么好消息。”
孟宁面带得色:“你猜猜是谁。”
何来眼前一亮,这么说的话,此人她一定认识。而且必然是女子,而她认识同时孟宁也认识的女子实在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灵光一闪,那个名字已在嘴边。
孟宁忙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说出来,微笑道:“你知道便好,切记不可泄露出去!”
“她的事都处理完了?”她可是记得鹰绰还背着一身麻烦。
“待她来了你亲自同她说吧。我不便久留,告辞。”
一开始的兴奋之后,何来琢磨开来,孟宁说的是送一人进来陪她,这是常住的意思吗?
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五日后,鹰绰一行人终于回到庆城,马车从后门径直驶入相府。孟宁这些日子没闲着,给她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是以她们一来,府中下人便知道,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子是大少爷重金请来的高手,不可怠慢。
有相府做保,送个女子进宫容易的很。当日,易容后的鹰绰化名乌兰住进何来的公主殿。
“乌兰姑姑,这是你的房间,有什么不适应的随时问我们,公主也是很和善的。”宫女带她下去安排,这位姑姑看起来年纪不大,却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大概有本事的人都是这般不好相与。这是相府送进来的,宫女自忖惹不起,还是很乐意与人为善的。
鹰绰点着头,表示自己都听进去了。此时根本无心听她热情的指引去何处吃饭,何处如厕,她心里依旧有些乱。
这个决定,真的对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 乌兰姑姑
没错,她存心不良,她是要来报复王钧的!可是,何来怎么办?
人在悲痛过后,总要找个渠道释放自己的情绪。她思前想后,将所有事串联在一起,又有马骋从旁分析。两个一无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一些事。
王氏这位看起来不怎么显眼的皇帝,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主儿。十多年前利用贺兰家和鹰宓避祸、上位,之后便是慢慢积蓄实力,利用贺兰勤精心布局渗透进草原各部,一举灭了延续三百多年的马族,控制了大沃原近半地盘。之后便是伙同鹰族打击贺兰家,贺兰贤重伤,贺兰勤自尽,元气大伤。
这中州大陆,百年内无人可同他们抗衡了!
名义上的天下共主,马上就可以名副其实了。
从一个出身卑微不被重视的皇子,一步步走到如今地位,靠的可不是运气,而是手段啊。
鹰绰不明白鹰翱为何要帮王钧,但那不重要了。她没办法找鹰翱鹰霜给贺兰勤报仇,只能让鹰绰去死。剩下来的乌兰可以为所欲为,想杀哪个杀哪个!
罪魁祸首无疑便是王钧,甚至贺兰勤父子两代人的血债都要算在他头上,他必须付出代价!
但是今日见到何来,她心里很不好受。
她灿若朝霞的笑颜在眼前盘旋变幻,她的喜悦是那么真切,让鹰绰发觉,除了鹰族的家人和鹰霜,还要人真心的等她回来。
第一个夜晚,她辗转反侧。左思右想寻找一个能重创王钧而不伤害何来的方法,想了半宿毫无头绪,直到天色将明才昏沉沉眯了会儿眼,很快又被窗外的脚步声惊醒,宫人们的一天开始了。
这是个单人间,自然比不上她在鹰族的宅子,但比起寻常百姓家算是不小,一人住很宽敞。橱子柜子梳妆镜等等一应俱全,宫中女官的待遇。
鹰绰暂时还不知道做什么,寻常宫人做的杂役不需要她动手,估摸着何来该起床了,她才收拾妥当,带上面具出门。
宫女们有的还没见过她,却也知道昨日多了一位有身份的姑姑,眼看只有这一个生面孔,经过时都客气的喊句“姑姑”,礼多人不怪,情况未明之时,多结个善缘总没坏处,鹰绰微笑着都回应过去。走到何来殿中时,她已经起床了,正对着镜子打瞌睡,一名宫女站在身后帮她梳头。
何来听到脚步声,不敢转头,摆摆手笑道:“姐姐昨晚睡得可好?”
鹰绰:“还好。我要做些什么?”
何来:“姐姐每日只需要陪着我玩闹,午后教我几招便好。”
“你那位师父呢?”抢了人家饭碗,总是有些良心不安。
“年节嘛,她回乡探亲了,回头我同父皇说一声,叫她不要来我这里,去教导几位妹妹好了。”这个安排不过是临时起意,一想到那位师父的严厉,何来忍不住给自己一个大大的赞,这招祸水东引使得妙!
鹰绰也微笑:“只怕几位小公主未必感谢你这皇姐的关切。”
各种祭祀典礼已成,还有七八天时间不用上朝,宫中大小宴会不断,何来也收到很多邀请。身为王钧的长女,她的婚事还没有着落,有她挡在前面,后面的公主怎好嫁人?为了打发走这个挡路的,包括皇后在内的后宫主子们,尤其有女儿的,都真心的帮她张罗起来。
但这个年纪的贵族子弟,通常早早便有婚约,还留到这般年纪的要么家境败落,要么自身有难以忽视的缺陷,偏何来身份在那摆着,不好随便找个人糊弄,把宫中娘娘们愁的怨声载道。
例外也还是有的,眼前就有一位年纪相当、家世匹配的。此人早年定过一门亲事,但女方家族犯了事,合族流放,这婚约自然不算数了。除了家世显赫,此人文武双全,年纪轻轻便得今上重用,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
但是,满宫娘娘没一个人愿意牵这红线。
因为这位黄金单身汉是孟宁……
这不是太便宜那贼窝里养出来的悍女吗!
这不是糟蹋人家孟大公子吗!
孟相长孙,天泽书院大弟子,中州试排名第四,哪一个拿出来都是响当当的名号,怎能便宜那野丫头!当然何来的名次更在孟宁之前,这被她们无视了。
何来带着鹰绰出门,便是要赴贵妃娘娘的宴。除了宫中关系好的几位妃嫔,贵妃还请了宫外的几位命妇,其中两位乃是出了名的爱帮人说媒。何来在宫中时日尚短不十分清楚,其他人可都知道贵妃的打算,她的公主比何来小不了多少,已是到了出嫁年龄了。
时候尚早,何来领着鹰绰在附近闲逛。花木大都凋零,也还有些四季常青的,不过重点不是看什么,而是和谁看。同鹰绰在一起,何来分外轻松自在。既无人敢管束她,也无人能伤的了她,那位总是提醒她注意仪态的嬷嬷,出门时不小心崴了脚,无奈在宫中休息。至于怎的伤的那么巧,是不可说的秘密。
没有了那位嬷嬷,何来感受到久违的自由,欢脱的像脱缰野马,走路连蹦带跳的。“有姐姐在身边真是太好了,终于可以横行霸道了!”何来夸张的模仿螃蟹的步态,左右横着走了几步,逗得鹰绰也忍俊不禁。
“不能太放肆,万一给人看到传到皇上耳中,要被斥责的。”
何来叹息:“除了吃得好穿得好,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好了。”九连山那段日子虽然不长,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个努力为了生存挣扎过的现代人,至少身体和灵魂都是自由的。所以女匪的生活,反倒更有认同感。
鹰绰:“嫁了人开府单住,就无人可约束你了。”
何来:“不过是看起来那样罢了,哪里真能无法无天,那些看不见的约束处处都在,怎么逃得掉?”
规矩礼仪,种种条条框框,是这时代贵女无形的枷锁,无人可以逃脱。在这样的夹缝中,女人们还能腾出手来害人,也是很不容易了。所以对于皇后等人,何来并不是十分憎恶,反而觉着他们有些可怜。
鹰绰一怔:“你想无拘无束,哪有那么容易?”
何来皱着鼻子做出个臭脸:“都怪你,说的那么好,什么‘女皇’‘皇女’的那些话,说的我几乎信以为真了!住了这些日子才知道,你那些话纯粹忽悠人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利用吧
鹰绰停在原地,看向何来的目光充满了思索和探究。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却一时琢磨不透。
何来:“这鬼地方虽说不是男尊女卑的很厉害,但也没有特别厉害的女人啊!姐姐你是个例外,偏偏不是这里的,而且你那个方式我也学不了,太难了!”
鹰绰:“你想做女皇?”
何来一耸肩:“谁不想呢?”
“你父皇不肯怎么办?”
何来不忿:“都是他的孩子,凭什么啊。”
鹰绰无奈笑了:“除非他的儿子都死光了,不过即便死光了,还有宗室子弟,难啊。”
“大过年的,瞎说什么大实话!”何来跳着脚,“我要听好听的!”
鹰绰:“好听的。”
何来一怔,大笑起来:“姐姐你真会说笑话。”
鹰绰勉强挤出个微笑,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你不喜欢鹰族吗?”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如果她离开王氏去了鹰族,倒是更方便一些。
何来回头倒着走:“我虽然不知道你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你对那个地方是有感情的。现在连你都不能回去了,我去做什么!而且那地方强者为尊,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鹰绰不想把话题惹到自己身上,便不再开口。这副面具的好处就是,在她毫无表情的时候,外面看上去是一副恬淡微笑的神色。人畜无害,十分好相与的模样。
何来回转过去,语气却多了些认真:“姐姐,这个地方,你是第一个无条件纵容我的人,现在你无处可去,想到的也是来找我,我很高兴。”
“你就不担心,我利用你?”
“能被人利用,说明还有几分价值。”何来嬉笑,口吻轻松,“不过你利用过之后,能不能给点好处?”
鹰绰怔住,轻笑出声:“你说的很对,我无法反驳。”
“那么姐姐,你想利用我做什么,只要不伤到我,我尽力配合。”
鹰绰:“还没有想好,慢慢来。”
说着话,贵妃娘娘的宫门已在眼前。宫门外站了几名内侍和宫女迎客,还有位有头脸的嬷嬷,正热情的招呼着走在何来他们之前的贵客。
“……刘夫人快请,外面天寒,娘娘殿中有您爱喝的极品大红袍,快进去尝尝!”
“多谢嬷嬷。”
何来落在后面,给鹰绰解释着:“这位夫人是宫中常客,嘴碎得很,你不要搭理她。”
鹰绰瞅了何来一眼,补充道:“她惯常在各府中走动,已经促成十多桩姻缘。”
“啊?”何来瞬间明白,“你的意思是?”
鹰绰对着何来上上下下一番打量:“你这个年纪早该嫁人了。”
“我自然知道他们有这个意思,可是不至于这么急吧,大过年的都不叫人好过!”
“因为年节期间,大家聚在一起比较多,才更方便相看。我猜,等不到年后复朝,你的亲事就可以定下来了。”
何来瞪大眼睛:“我可以自己挑吗?”
“大概不能,公主的亲事通常都是后宫和命妇们相看好了,暗暗问过皇帝,皇帝觉着可以,就开始正式的提亲或者赐婚,想来不会有人同你商量的。”
何来:“那怎么行,我的终身大事,交到一帮莫名其妙的老女人手里,他们能给我找合适的吗!不行,这宴会不能去了!”
鹰绰一把拉住她:“你有中意的人选吗?”
何来老脸一红:“姐姐,说话可以委婉一点。”
鹰绰:“那就是有了,谁?”
何来……
“你住在宫中也见不到外人,是孟宁吗?”
何来深呼吸:“你也说了,我只认识这一个。”
模棱两可的回答,鹰绰很容易听出其中坚定的肯定答复。
她略一思量:“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不信他们看不到,迟迟无人提及,定然是有他们的小算盘。既然如此,我帮你促成如何?”
“怎么促成,不会……”何来瞬间想到现代电视中常用的桥段,下药,捉,奸,同居一室……“不大好吧?”
鹰绰莫名其妙:“我还没有说,你怎知不好?”
何来:“……”
鹰绰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包在我身上。你都放心大胆的让我利用了,我总要让你过的更好,更有利用价值。”
这,真是条极好的理由。何来有点懵。
二人在不远处嘀嘀咕咕半天,门口迎宾的嬷嬷愁的很,迎上去怕打扰人家说话,不好;不迎显得失礼,也不好。犹豫了许久,见那二人终于挪脚走过来两步,嬷嬷赶紧上前相迎。“老奴参加大公主,大公主快里面请!”
没有过多客套,两人走过宫门,里面早已热闹起来,人一多,自然熙熙攘攘的。何来谨记嬷嬷训导,程式化的挤出不露齿的笑,步入大殿。
后面嬷嬷惊喜的呼声隐约传来:“哎呀大殿下,快请,快请,三公主可是整日把殿下挂在嘴边呢!娘娘前日命人送去的玉露盏吃着可还适口?……”
贵妃没有儿子,对王钧的几个儿子是哪个都不敢得罪,处处示好。
何来低声:“他可高兴了,死了一个不对付的。”
鹰绰回头看了一眼,男女分席,王契满面春风,大步走向另一个方向。忍不住摇摇头,心里再欢喜,也不能挂在脸上啊,这不是给人送把柄吗,蠢材!
进门后一口各种熏香掺杂在一起的诡异味道熏得两人几乎窒息,向今日主人贵妃娘娘见了礼,又同在座的各位贵妇热闹寒暄一番,何来脱身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赶紧喝了口热茶定神。
鹰绰借着倒茶做掩饰,低声道:“即便她们有什么想法,今日也做不得准,你随意应付着,我出去安排一番。”
何来:“快去快回啊,我怕。”
鹰绰退后,隐在人群中退出大殿。客人陆续进门,一时也无人发现她离去。她紧走几步拐进一条小道,左右看看无人,直接跳上屋檐,径直回到何来寝宫才落地,这样比较快。
孟宁身为侍卫统领,很悲催的属于过年也不能放假那一拨,而且因为大小宴会不断,进出宫门人多,更要加强盘查巡视。鹰绰有意在他的职守范围内违规,便是用最短的时间引他出来。
孟宁:“不是说要低调些吗,这是何意?”
第一百六十章 小报告
鹰绰见左右无人,可放心说话,直接道:“孟统领这般俊杰,上门提亲的怕是踏破门槛了吧?”
孟宁差点给自己口水呛到,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且上有祖父做主,我怎知晓?”
“这庆城之中,待嫁女子不胜枚举,怎么就无一人能入孟相法眼?”
孟宁:“祖父自有考虑。”
鹰绰冷笑,而面具看起来就笑的十分柔和可亲:“若是以前孟统领这般说话,我或许能信两成,现在就算了吧。我猜,孟相早便相中一人,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吧?”
孟宁不语,等她下文。
“若孟统领有心的话,不如由在下促成好事一桩。”
孟宁:“你切莫轻举妄动,一个不妥,对她对我都没有好处。”
“不管那些,只问你可有几分情谊?”
孟宁语塞:“你明知道,我半点做不得主。”
“有还是没有,只有这一次,不不愿意我就叫她死心,随便找一个嫁了。”
“你!”
“不说我走了。”
“别,你什么方法?”孟宁终究开口了,一张俊脸已布满红晕。
鹰绰得逞,扭头就跃上一侧屋檐,飞速远去。
孟宁一脸愁苦,这女人究竟要干嘛?
心跳突然剧烈起来,再无法安定下来。
鹰绰回到贵妃宫中,却没有去找何来,而是随手换了张面具,转到小公主们玩耍的暖阁外。
稚嫩的童音中伴着欢笑,还有宫女们紧张劝慰“跑慢点”的声音,还没有走近就听的清清楚楚。鹰绰一边走一边故作紧张左右张望,果然很快就引起门外宫女的警觉。
“你是哪宫里的,鬼鬼祟祟做什么!”
鹰绰凑近一点,压低声音道:“我是最近才进宫的,在大公主宫里当差,前几日有位姐姐说如果我能把大公主的一些消息送过来就照顾我,我这是来找她的,可是那日走得急,忘记问她名字了。”说到“照顾”的时候,她目光下移,盯向对面宫女手腕上看起来便沉甸甸的银镯子。
宫女轻蔑的瞅着她,就用带着银镯的手捋了一下头发,说道:“可记得那姐姐的相貌?”
“与您一样的装扮,但是眼睛略大一些,眉毛稀疏一些,嘴巴红润一些……”鹰绰随口胡诌。
宫女听的不耐,简直都是废话,照这种描述能辨认出什么人就怪了!“行了,行了,你先说说,你听到什么消息了?有用的话,我也能‘照顾’你。”
鹰绰做出大喜过望的神色,说道:“两件事,第一件,孟大公子送了位会武的姑姑给大公主。”
宫女不耐烦:“这个谁不知道,还用你说!”
鹰绰:“不是这个,重点是,这位姑姑本事大脾气好,大公主就不想要原来那位姑姑了,想着去皇上面前说把那姑姑送去教导几位小公主。”
“什么!”宫女忍不住惊呼。
那位姑姑对何来是如何严厉这些人都知道,把何来折腾的哭爹喊娘他们看着高兴,若是也这样对待他们娇滴滴的小公主那可就大大不妙了!果然是个有用的消息!
宫女毫不犹豫褪下手腕上的镯子塞给鹰绰,握着她的手道:“做得好,日后再有这样的消息必要快速来报我!”
得赶快去告诉给贵妃娘娘,娘娘自有办法在皇上开金口之前让他改变主意。让小公主免受折磨,她的赏赐还会少吗?
宫女拔腿要跑,却给鹰绰拽住。鹰绰急道:“姐姐还有件事呢,也很重要啊,你听我说完再走啊。”她的手顺势划过,在宫女中指金镏子上顿住。
宫女来了气,这人也太贪了!又气自己沉不住气,镯子给早了。不过想到她可能提供的消息,暂且忍下道:“有话一次性说完,快点!”
鹰绰细细听着,暖阁里面的嬉笑声已经消了很多,必然有人在听着他们的谈话。
“大公主年纪可不小了,听说娘娘们都打算帮她挑选驸马呢。我偷偷听大公主说,她早就看上个人,想自己去找皇上讨驸马呢!”
“什么!”果然是个大消息,宫女茫然一瞬间,正要去摘金镏子,想了想顿住,“她看上谁了?”
鹰绰嘻嘻笑着:“孟统领。她说孟统领在天泽书院照顾过他,还说孟统领是名门之后,身份配得上她,还说孟统领为她守宫门,早就对她有意,还说孟统领长的也好,所有所有都比几位公主定下的亲强很多……”
宫女简直要炸了,孟宁啊,她真敢想啊!
不怪宫女看不起何来,实在是她在宫外做女匪的光辉历史早已传遍后宫,任何一个女子对这样一个出身不堪偏偏一跃枝头做了凤凰的人都免不了各种羡慕嫉妒恨。她跟那些一出生就锦衣玉食的金枝玉叶是完全不一样的!
看到宫女脸色大变,鹰绰故作胆怯道:“这个,我才入宫时间不长,不了解,我听其他姐姐说,大公主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个,毕竟是公主啊,这样说不大妥当吧?”
宫女咬牙切齿:“他们说的没错!就是癞蛤蟆!”
鹰绰低头,拉着宫女的手摇晃着:“我这出来也大半天了,该回去打扫了……”
宫女会意,忍痛捋下金镏子给她。“走吧,记得再有什么消息来找我,我叫青禾。”
“嗯嗯,记下了。”
鹰绰小心的把刚刚“掠夺”的东西放进胸口拍了拍,脚步轻快的走了。
宫女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着去找贵妃娘娘了。
她走的急,暖阁里面的几位小公主都有人看顾,不需她费心,是以也没有回去看一眼。此时的暖阁里面,三位小公主气鼓鼓的,一脸愤恨,三个人年纪差不太多,八九岁到十一二岁的模样,正是对很多事将懂不懂的年纪。但至少他们听明白了,何来打算把那难缠的老女人送来监管她们,这简直罪大恶极!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三位小公主低头窃窃私语几句,同仇敌忾很快做出决定。她们要报复那个不知所谓的“大姐”,要她“身败名裂”!
第一百六十一章 坑队友不手软
鹰绰再回来的时候,又成了乌兰,双手端在身前规规矩矩,不疾不徐走到何来身后站定。此时宴席已经开始,已有宫女端着食盒鱼贯而入,香味四溢,让人很有食欲。
何来压低声音:“做什么去了?”
鹰绰:“待会儿大概要出丑,别担心,又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一股被人卖了的不安涌上心头,何来惴惴道:“姐姐,虽然我不惧出丑,但是,能避免还是避一避吧。”
鹰绰:“是我的主子,丢脸我也丢脸,放心吧,我有分寸。”
一样吗,能一样吗?
何来心里更不踏实了,仿佛置身鸿门宴中,忍不住张望起来,看看有没有人神色异常。然而这么一看就更了不得了,本来有看着她的,对上她的目光急忙躲避,有鬼!也有三三两两小团体低语的,有鬼!也有对上她的目光面带笑意的,更是有鬼!何来如坐针毡,拉了拉鹰绰的裙摆:“做了什么,给我透个底吧。”
鹰绰微笑:“莫急,很快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便见三位玉雪可爱的小公主齐头并进走进宴厅,梳着相似的丫髻,个头相差不多,衣着都是浅金色,毛茸茸的白色滚边。这三人一齐出场可比一人醒目多了,顿时吸引了在场全部贵妇们的注意力。
小公主们规规矩矩给贵妃等人见了礼,便引来一阵夸赞。贵妃笑道:“不是要们在暖阁好好玩吗,怎得过来了?”
三位小公主对视一番,目光一齐转向何来,眼神锐利,仿佛盯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癞蛤蟆,不许惦记孟宁哥哥!”
“孟宁哥哥是师兄,照顾师弟师妹是责任,不是对有意思!”
“守卫宫城是父皇的任命,不是特意去看的!”
“琴棋书画连我都不如,哪里配得上他!”
“就是啊,想了也白想,孟宁哥哥瞎了眼也不会看上的!”
……
宴厅一派寂静,只有三位小公主稚嫩的声音,一句我一句,不甘落后的数落着何来的“痴心妄想”。
言简意赅就是一句话,也不照照镜子,看上人家人家看得上吗!
贵妇们震惊了,这可是皇家的公主啊,这般对着长姐怒骂,虽然这位确实该骂,可这大庭广众的,不合适啊!
贵妃连带另外两位小公主的母妃也在场,脸都要绿了!
她们殷殷教导向来乖巧懂规矩的女儿,今日仪态全失!名声这个东西,建立起来不容易,毁灭却在一瞬间。
若落得个嚣张跋扈辱骂长姐的名声,今后哪个人家敢要啊!
日后有谁想要同皇家攀亲戚,怕也要掂量下会不会被士林酸儒骂个狗血淋头!
……
何来也懵了,若不是鹰绰一只手按在她肩膀上压得她起不来,她几乎要跳起来大声辩驳了!
们从哪里听来的我惦记孟宁!
我便是想了想又没说出来,碍们什么事!
我哪里有那么差,能当得上癞蛤蟆的名头!
但是鹰绰按着她,她跳不起来,坐着骂人少了气势,就没有开口。同时明白了,定然是鹰绰做了什么挑起他们肝火,这才不计后果跑来对她当面痛骂!
姐啊,有这么坑队友的吗?
……
小公主们骂够了,各自对上自己母妃的目光,倔强的没有低头。她们知道今日这般所为十分失礼,但是不能忍了,这般欺负到头上了还能忍吗,不叫她身败名裂简直对不起她们天之娇女的身份!
一时间,宴厅沉寂无声,落针可闻。来赴宴的贵妇们神色变幻莫测,有的疑惑,有的了然大悟,有的暗笑不止,当然更多的,都在偷偷打量何来。
何来长的同王钧不怎么像,应该也不是很像其母。鹰宓是出了名的美人,何来相对来说就没那么出众,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惊艳之感。但是多看几眼便能发现,她属于那种耐看的,越看越顺眼那种。尤其已经进宫有些日子,仪态举止都被严格教导过,盛装打扮一番坐在那里,已经同其他金枝玉叶看不出多少分别。
但是,经三位小公主一番不顾后果的叫喊,何来好不容易塑造的良好形象一溃千里。
“必然是确有其事,且做了什么出格的举动,不然小公主们如何知道的!”
“被人骂了半天,一句否认的话都没有,这不就是承认了吗!”
“本就是山野村姑,换了壳子换不了瓤啊!”
“可惜了孟大公子啊……”
……
贵妇们没有人出声,但心里在想什么,几乎不用猜也能知道。
今日,所有人都知道大公主王钰慕孟相长孙了!
何来努力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对小公主们说道:“他未婚,我未嫁,怎么就不能惦记了?再说了,跟们有什么关系?”
“喝……”
“呼……”
惊呼声一片,何来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顶着满堂震惊的目光,这顿饭是无论如何无法下口了,还真有些惋惜。她果然如实成为这场“相亲宴”的主角!
“贵妃娘娘,我这便先回去了,各位慢慢享用。”
何来转身就走,也无人出声挽留。赶紧走了吧,留下都尴尬。
贵妃娘娘在这里位分最高,怒视三位小公主,喝道:“来人,把公主们送回暖阁!大概是饿了心情不好,多做些清淡小菜送过去,去去肝火!”
小孩子没有几个爱吃清淡饮食的,这是要惩罚了。不过小公主们不在乎,起码心头怒气已经出了,值了!
何来一步一摇的走在路上,此时要赴宴的都已经到了地方就坐,路上空无一人,只有何来和鹰绰。
“姐姐,何必啊?”何来心疼啊,她的名声,没了。
她在不在乎是一回事,但能够好一点,何必彻底败坏掉呢?
左右无人,鹰绰说话也无须太过小心。“名声重要,还是夫婿重要?”
“当然是夫婿重要,但是,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有,但是这个最快。”
何来扶额:“起码先告诉我一声嘛。”
鹰绰走到她身边,笑了笑道:“孟相那边是不可能主动请皇上赐婚的,一个姑娘,也不能提。们都不提,这婚事只能是乱点鸳鸯。我这样闹一闹,皇上就只能给们赐婚,而且不会破坏他们君臣关系。”
“这么复杂?”
第一百六十二章 自污
“皇上信任孟相一家是肯定的,不然不会重用孟宁。但是帝王心思难辨,他既要用孟宁,又不想他升迁太快,因为他太年轻,赏赐太厚重,日后怕就升无可升了。”
何来点点头,可以理解。
鹰绰:“皇上若有心赐婚早就赐了,何必要后宫这些女人张罗?”
“我看出来了……”
“对于孟相来说,你这个公主身份对孟宁未必有利,若开口求娶,说不定引起君臣嫌隙,一动不如一静。”
“这个……”
“所以,只有看起来最没头没脑的你可以随便折腾。”
“明明折腾的是你。”何来嘀咕着,“我是背黑锅的。”
“为了男人,你就背一次吧,不亏。”鹰绰拍拍她的肩膀,用心安慰着。
但抖动的肩膀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大概是没人施加压力,自由随意搞事情的感觉真好。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欢孟宁,皇上还能怎么办,只能赐婚啊。”
“姐姐,你真是……”
这一场宴会还没有结束,何来痴恋孟宁的消息便传遍各个角落。尚在当值的孟宁迎来同僚的好一顿闹,笑着要他请喝酒。
孟宁心知定然是鹰绰做了什么,面上装作不知,仔细的问了几句,当即闹了个大红脸。
不愧是当过首领的人啊,真不怕事儿大!
因为这种事被同僚们嬉笑打趣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他都事不关己一般淡然一笑,今次却红了脸说不出否认的话,其他统领还能看不出问题吗?原来不是单相思,而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宴毕,王契笑意盈盈出门之后,同来赴宴的各位宗室子弟皇亲国戚才零零散散散去。有些话不能人多的时候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时候就忍不住了。
“大殿下年纪不小了,怎得还这般毫无长进,二殿下出了意外,他身为兄长,怎么都不好这般喜笑颜开吧,便是装一装也好啊。”
“就是啊,你们看三殿下就还不错。这人啊两只眼睛在前,就只看能看到的那么一点。三殿下背地里说不定更高兴,但人家就能装出一副沉痛神色,比大殿下高明多了。”
“可不是吗,表面功夫都懒得做,难不成以为自己地位稳了?不止三殿下,后面还好几位小殿下快要长大了呢,皇上春秋鼎盛,大殿下高兴的也太早了。”
……
除了这些,更多的是指责王契不爱护兄弟,对兄弟之死无动于衷,冷血无情……
这些声音都是王契离开之后才出现的,他本人早已坐上出宫的马车,回他在宫外的府邸馨园。
马车径直驶入后院,王契下车步行片刻便可到他居住的聆风轩。在那之前,会经过一片幽绿的竹林。一阵琴声零零碎碎传出,破碎的不成调子。原来竹林之后还藏了一个单独的小院。
王契停步,略一思量,从竹林间一条小路拐了进去。里面有座精致的竹屋,琴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他走到门外,没有敲门,直接推开进去。里面的琴声没有停,当然那古怪的调子,即便有些异常怕也显不出来。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王契随意的坐在靠墙的软椅里,显然这地方,这人,他都极为熟悉。
这竹屋的安排就像寻常民居,中间是厅堂,两侧各一间。细竹枝裁成一寸左后的小段,穿在一起成了稀疏的帘子,只是装饰,完全起不到隔绝视线的作用。
里面一个黑衣人坐在琴前,双臂有些不自然的盘桓在琴弦上,继续拨弄出不忍卒听的琴音。
“我在等你。”黑衣人开口了,嗓音有些干涩的嘶哑,好像许久不曾开口。
王契:“正好,今天闹出个笑话,说给你听听。”随口就把才听来的何来痴恋孟宁简单讲了出来,说完笑的合不拢嘴。“这个妹子可真是位奇人,这种事也能传出来,她手底下着实该好好清理一番了。”
黑衣人手下不停,继续折磨王契的耳朵。缓缓道:“此事怕有些曲折,也许是故意为之。”
王契直起上身,笑道:“你教我故作笑颜,引众臣不满,我虽有些不解却也相信你的安排定然错不了。难不成我那姐姐也同你一样,开始玩弄人心了?”
黑衣人侧面对着王契,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挡住他的侧脸,从王契的角度,根本看不到他任何表情。而他自始至终,除了弹琴的手就没动一下身形,面对皇子之尊还如此镇定,实在太过托大,可王契似乎真的毫不介意一般。
“此事一出,孟相为了皇家的面子,怎么也要请旨赐婚了。”
“父皇不会答应吧,若想赐婚早便赐了,何必要后宫娘娘们张罗着许久?”
“大公主心里有了人,谁还敢要,谁还能要?”黑衣人说话越来越利索,“这‘自污’之计使得妙,被人唾弃一番却得了好姻缘,不亏。”
王契一惊:“你说,这事是我那好姐姐自己搞出来的?不会吧,这,万一孟相就是不开口,或者父皇就是不赐婚,她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名声套不着如意郎君。”黑衣人手下一顿,头略略扬起一些,“劳大殿下查探一番,她身边可是多了什么人?”
庆城是中州大陆最繁华最忙碌的城池,夜间也不得闲。
孟宁一下职便急忙赶去孟相书房,打算为今日之事分辨几句。孟相的书房很大,因为他喜欢把收集来的书都放在一起,方便随时翻阅,这书房里四面墙,几乎摆满了书架。孟相正翻看几位门生送来做节礼的古籍,不时颔首微笑,可见这礼物送的恰到好处。
孟宁心情忐忑,正准备请罪,孟相一抬头看到他,诧异道:“你做什么?”
孟宁:“今日之事,孙儿有话要说。”
孟相轻笑一声:“什么大事,老夫的孙儿养得好,有姑娘倾慕很正常嘛。只要你严守礼法,未做出格之事,外面的风随便刮,也乱不了你一根头发。”
“可是,孙儿……”
“你看不上大公主?”孟相寻思起来,难道自己判断有误?
孟宁:“不是,孙儿是胆心……”
“那就好,等着赐婚吧。”孟相又去看那古籍,真是怎么看也看不够啊。“回去歇着吧。”
孟宁……
就问这么几句?白准备了一肚子话。
第一百六十三章 坑人,作弊
年节期间不早朝,但凡有些要紧的事务,自有各部重臣入宫单独请皇帝给个主意。就在贵妃娘娘举办的不成功的相亲宴次日,孟相爷进宫,郑重其事的递上孟宁的生辰八字,请旨赐婚。
但是皇帝并没有当场答应,收下了孟宁的八字,随后便是说起了军国大事。
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影响着后宫的风向,当然风往哪边刮,也是王钧想要旁人看到的方向。孟相出宫不久,这件事便传开了。
当然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是孟相为了给皇家颜面不得不如此表态。
而皇帝拒绝也是在情理之中,一家有女百家求,若是一说就允了,岂不显得自家姑娘掉价?
宫人们闲来无事嚼舌根是常态,皇家的舌根也一样。甚至一些胆大的开了盘口,赌何来究竟能不能嫁进相府。可惜何来不知道去何处下注,不然定要押几把给自己加油。但大多数赌徒是清醒的,他们赌她嫁不成!
年节假日的最后几天,宫中安排去城外山中狩猎。猎物还是其次,重要的是要皇子和贵族子弟们不要忘了祖宗们马上打天下的辛苦,勿要疏了骑射。
这也是年轻贵族子弟出风头的机会,表现优异者不会直接授予官职,而是赏赐骏马或者宝刀宝剑,但能在皇帝面前露脸才是最大收获。
养在深宫的公主们也可以出来透透气,骑骑脾气温和又矮小一些的母马,在皇子们带回猎物时在一旁拍掌喝彩。
因为何来最近风头强劲,旁人不敢沾她的光,大公主的帐子处在女眷营地的最边缘处。何来粗枝大叶想不起来计较这些,反倒觉得更方便,女眷聚集的地方,伺候的宫女格外的多,看起来就烦人,而此地只有她的人在,而且要出去玩的话也可以少走一大截。
此时营地外的空地已经挤满了人,诸位皇子率领队伍整装待发。只待王钧一声令下。各位公主也打扮的各具心思。既要衣着简练便于骑射,又要惹人眼球不能被比下去,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昨日出宫赶到此处已是午后,只是安营扎寨修整,今日方是正式开始。女眷们有的站在圈外说说笑笑,猜哪位俊杰会获得最多猎物;有的也骑了马混在准备出发的队伍中,准备出一番风头。同男子们比是没有悬念的,但女子中若能拔得头筹,也是值得夸耀一番的。
何来换上了利落的骑马装,在侍卫们的帮助下跨上马背,马背上还带了弓箭,准备装模作样的射一下,万一遇上不长眼的野鸡兔子,带回去烤了定然别有一番滋味。
何来到的晚,只能站到队尾的位置,前面的几位公主理都懒得理她,她也不觉得尴尬。很快一身劲装的王钧终于出现,挥挥手免了众人下马行礼,走近后说了些勉励的话,便放这群愣头青进山了。
待人走了大半,这才看到何来也在队尾,王钧笑了笑道:“钰儿也要一展身手?”
何来拍了拍挂在马颈处的弓箭道:“必不会叫父皇失望!”
鹰绰婉拒了侍卫牵马的要求,走在前面牵着马,侍卫们则远远的缀在后面。
何来早已学会了骑马,但宫中没机会骑,此时新鲜感爆棚,几乎要手舞足蹈一番。而鹰绰平日里出门时常骑马,尤其刚从极北之地回来,实在骑的够够的了,宁可多走几步路。
“姐姐,父皇为什么不答应啊,咱们是不是白忙活了?”何来还记挂着她的婚事,没办法,脸面已经抛出去了,想要的还没到手,免不了时常提一下。
鹰绰微笑:“别急,皇上登基都要朝臣们三番五次的请,你是公主,皇上自然要矜持一番。”
这倒是没错,不过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总难以坦然。“罢了,罢了,还是帮我猎几只肥兔烤吧,我亲自动手,让姐姐尝尝我的手艺。”
“好啊。”
鹰绰牵着马,慢慢走进林子。林子里已经清理出几条路,让前来消遣的贵人们走的舒坦。何来拿着弓箭比划了半天也没看到一个活物,丧气道:“人太多,猎物不够分啊。”
鹰绰笑了笑:“不如我去帮你找几只兔子垫底。”
何来一想,若是空手而归怕是要给人笑话,点头道:“也好,有劳姐姐。”
鹰绰随手从她箭壶里拔了两支箭握在手中,拨开树下枯黄的杂草而去。何来回头招来远处的侍卫牵马,继续拿着弓箭等哪个不长眼的小动物出现。
鹰绰一边走一边听着周遭动静,发觉四周无人时足下一点跃上树梢,轻盈的飞跃在林间,几乎不发出一丝动静。很快发现了王契一行人的踪迹,她悄悄超过他们大约一里地路程,仔细观察一番,并没有找到合适的目标。只能再次飞身上树,换一个方向继续。
待终于发现一个掩在乱草中的洞口,鹰绰停步,试探着钻了进去,不到一盏茶功夫之后出来。里面有只冬眠的熊,挺大的,只可惜,不在王契那一行人可能要走的路上。熊这东西蛮横,不大可能同一区域出现很多只,很难短时间再找到一只了。那就随意吧,看谁倒霉。
打定主意坑人的感觉,其实挺惬意的,就如此时的鹰绰。她微微笑着,听到洞窟里面传来细细低吼,些微皮毛烧焦的糊味溢出洞口,成了。她脚步轻快的跑了,要赶快回去捉几只肥兔交差。
何来举了半天的弓箭,一个活物都没看到,连只鸟都没有。没办法,她走在最末,前面的人把能打到的都打了,没打到的都逃了,留给她的只有几根零散的鸟毛。
“人比鸟还多,打个毛啊!”何来愤愤放下弓箭,胳膊都酸了!鹰绰拎着两只肥兔出现在视野,重点是兔子还在蹬腿,身上插着何来的箭。鹰绰举起兔子,大喊道:“大公主,你射的兔子,我帮你捡回来了!”
“太好了,烤熟了分你一只!”何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接下了鹰绰的好意。作弊什么的,最惬意不过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搞事情之一,下毒
鹰绰陪着何来又走了不到一刻钟,只看到一两只山鸡,何来终于有机会放箭,却连根毛都没碰到,眼睁睁看着那五彩的山鸡扑棱着翅膀远了。
何来摇着头:“姐姐,我尽力了,你想想办法吧。”
教不严,师之惰。她这是要赖上鹰绰了。
鹰绰:“包在我身上。”
还没说几句话,只听远方嘈杂一片,惊呼声接二连三传来。何来侧耳,少顷道:“这是怎么了,有刺客?”
鹰绰:“谁知道呢,回去后自然知晓。”心里却已猜到,八成是自己做的那些事起作用了。
距离她们不过几百步远的地方,是三殿下王链一行,他们追逐着一只肥硕的野兔过来,也许是野兔慌不择路钻进了熊洞,惊醒了一只体格硕大的黑熊,被打扰了睡眠的黑熊摇摆着出来,朝着追赶过来的侍卫们挥舞起巨大的熊掌。
侍卫们先是一惊,随后一喜,若能猎到这熊,三殿下便有望在今日的狩猎比试中夺魁,他们这些跟随之人自然也能得到奖赏!是以那熊虽然凶猛非常,举起的熊掌看起来甚是骇人,侍卫们也不能退缩,将它团团围住,防止它逃脱。
王链驾马靠近,当即弯弓搭箭,三支箭一并射出,朝着黑熊的眼睛,喉咙,心脏位置急速飞掠过去!黑熊扬起爪子,朝向咽喉那支被打偏了,眼睛却被射中一只,心脏位置亦是。
黑熊用尽最后的力气反扑,无视身边侍卫们的刀剑,朝着王链奔去,身后留下淅淅沥沥的血迹。王链不慌不忙,再次搭上三支箭,将弓弦拉到最大,松手放出,这一次没有丝毫偏差,黑熊硕大的身躯甚至给利箭的力道冲击的略一停滞,随后才轰然倒地。
“三殿下威武!”侍卫们齐声道贺。
首战告捷,还是这般拿得出手的猎物,王链也很高兴,下马走近一些查看。身旁便有人阻拦:“殿下小心,这畜生气长,要好一会儿才能死透。”
王链混不在意:“它再动,我躲开便是。”
走近细看,黑熊腹部还有些起伏,鲜血已经流了一地。原本就参与围困黑熊的侍卫道:“回殿下,这畜生是被人引出来的,您看这里。”
王链顺着侍卫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一些烧焦的皮毛。笑道:“引出来容易,怕是出来才发现此物难缠,不得不放弃。这林中之物,又不是谁先看到便算谁的。”
侍卫忙道:“自然是猎到才算数!”
王链笑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多叫几人把它抬回去,把皮剥了。这熊掌够大,剁下来炖了吃。”
“殿下小心!”一侍卫惊呼,王链只听到风声,偏过头去,便见一黑乎乎熊掌从旁横扫而来。站得最近的侍卫扑上去推开王链,却被一掌拍中腹部,人还没落地,鲜血已经从口中喷出!
王链倒在地上滚了一身土,却是安全无恙。众人冲上去扶他起来,王链气的大骂:“剁了分食!”
众人当即顾不上熊皮还能用,七八把刀剑齐上,很快捅出无数个血窟窿,黑熊终于彻底没了气息。
倒地的侍卫自有人抬走,失去意识前染着血的嘴唇是弯起的,有了这么一下,必有重赏。而王链并没有多看他一眼,转身上马,带人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将近正午,分头狩猎的各位贵族子弟不管有没有收获都返回营地。果然只有王链猎到这一只猛兽,其他人猎到的有鹿,狐狸,最多的是野兔和山鸡。王链出了个大风头,连受到的小小惊吓都忘记了,微笑着听身边人对他连声道贺。王契远远看了一眼,瞅着自己那只毛色还不错的狐狸,神色恹恹。
论猎物大小多少及凶猛程度,王钧给各位贵族子弟做出奖赏,王链得了最多的赏赐,兴奋异常,当即吩咐下去,把那熊做了菜给各位下酒。
但随即,王钧却要了王契的狐狸,说要拿回去做个领子。王契当然乐颠颠的献了上去,另得了一份赏赐。这样下来,同王链的那些也差不多了。
这举动,叫在场诸人心里好生琢磨了一番。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此时只有两名成年皇子,怕宠了一个另一个不高兴吗?
何来带回来两只肥兔,得到两串珠链作为赏赐。压低声音对鹰绰道:“咱俩一人一串。”
鹰绰:“不合适。”
何来:“那就捏碎了,做珍珠粉敷脸。”
“可以。”
“你出去这一圈,有没有做什么坏事?”
鹰绰沉默片刻:“待会儿那熊肉,你不要入口。”
“真的啊,我随便猜的。我不问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了?”何来故作不满。
“我打算晚上给你解药。”
“吃了对身体有没有影响?”
“解药及时,毫发无损。”
“那我还是尝尝味道吧。”
鹰绰……
因为天寒,皇帝没有摆宴,而是命御厨将做好的美食送入各人帐中享用。何来终于等来了宁可中毒也要吃的熊肉,尝了尝有些失望。“也不过如此吗。”
鹰绰道:“熊身上最好吃的自然是熊掌,尤其右掌为佳,不过要蒸煮许久,大概晚上就可以了,但是毕竟只有四个,恐怕没你的份。”
何来叹息一番,抬头看向鹰绰:“能透露下你做了什么吗?”
“下毒,一月后毒发。”鹰绰坦荡的很。
何来想了想:“不是有人验毒吗,还有银针?”
“这种毒银针验不出来,试吃的也不过观察小半个时辰,没用的。”
“这样大的漏洞,我父皇会没有补救措施?”
鹰绰:“有,这种毒药发作起来比较缓慢,发现及时的话,有足够时间配出解药。”
何来叹息:“这样的话,很有可能一个也死不了,你这不是白忙活了吗?”
鹰绰笑了笑:“杀人不一定要自己动手。过去我是一把刀,现在我想换个方式。”
何来噘嘴:“阴险。”她把那盘熊肉多吃了几口,道:“所以我应该多吃一点,免得到时候大家都中毒而我没事,不就成嫌疑人了吗!”
鹰绰拍拍她的肩膀:“聪明。”
何来:“这法子不错,想陷害谁,只要偷偷给他解毒就好了。”
鹰绰抿唇,但没有漏网之鱼的话,效果怕是更好。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公主的遮脸神器
好容易出宫一趟,自然要把事情全套做足,这个夜晚就地安营,不回皇宫了。晚上点起巨大的火堆,熊熊燃烧的篝火让气氛涨到最高。宫中跟来的歌舞伎在火堆附近空地上翩翩起舞,更添了些灵动肆意。
王钧换上轻便的裘袍,面带淡淡笑意倚在熊皮大椅里。旁边是两位宗亲,一位是曾任中州试主考的宁远侯王逸,一位是他高祖父那一支的定兴候,论辈分还是他的叔叔。此时他正前趋着身子不知在说着什么。下面席位的年轻贵族子弟都脱离了自己的座位,踱到交好的人那里,三五成群的笑闹成一团。
定兴候长的弥勒佛般一张笑脸,下巴下挂着三层褶子。他一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转了转,笑着进言:“听闻先前孟相替长孙求娶陛下的大公主,也不知陛下考虑的如何了?”
王钧稍稍偏过脸去:“侯爷有何高见?”
定兴候脸上肥肉未语先颤:“这烈火纷纷,满座俊彦,皆是大好男儿,不正是帮公主选婿的好时机吗?”
王逸脸色一僵,道:“不可,俊彦确是不错,但大都已有婚约在身,岂可这般草率决定。”
王钧不置可否,定兴候却道:“无妨,陛下要嫁的公主只有一位,看的入眼的才俊也只有那一个,其他都是陪衬而已。”
王钧轻笑,继续深沉的不吭声。定兴候便识趣的站起来行了一礼,出去找人。
王逸见没有了碍事的,便开始说些正事。“陛下,极北之地,可要继续查探?”
王钧脸色陡然一变:“自然,错儿之事,是朕考虑不周。待天气回暖,定叫他们鸡犬不留!”
王逸:“臣听闻,二殿下殒身,大殿下不仅毫无哀痛之色,反倒言笑晏晏,实在……”
王钧鼻子里哼出一声:“表面哀伤,未必真的痛心。天家无父子,何况区区兄弟?”
王逸一怔,忙跪下道:“臣失言。”
“起来吧,关起门来,我们是一家,你又是朕的肱股之臣,说话无须太过介怀。朕岂不知他们兄弟间明争暗斗,不过是懒得理会罢了。”
“所以今日三殿下拔得头筹,皇上却依然重赏了大殿下,就是不想让三殿下太过出众?”王逸猜道。
王钧点头:“朕还没老糊涂,且子嗣众多,且不可叫他们早早做大!”
王逸心下了然,皇子成年,百官中自有见风使舵之徒,巴望那几乎可保一世富贵的从龙之功。王钧正是恨透了这帮人,所以偏要一碗水端平,叫人摸不透他的心思。至少到眼下为止,王逸是看不出王钧有属意什么人做太子的打算。
公主们的座次自然是单独隔开的,年纪太小的没来,此次出宫的只有五位。何来同她们没什么好说的,百无聊赖的看着舞姬们围着篝火翩翩起舞,脚底下几乎长了草,她也想去玩,可是身份不允许,唉……
鹰绰对这样的场合也兴趣寥寥,王钧在此,周遭守卫必不敢有所疏漏,果断撇下何来,躲回帐篷歇着去了。
定兴候离开座位后不久回来,一张肥硕的脸庞仿佛油光更甚,朝着王钧重重一点头。
王逸要说的已经说完,坐正身姿等着定兴候的把戏。果然片刻后,依旧一身甲胄的孟宁穿过人群走来。在火光的映照下,他脸色微微泛红,径直走到王钧面前跪下。
这下许多人诧异起来,停下原本的话题,目光都投到他身上。
何来想着晚上不可多吃肉食,容易长肉,只拿了一个红艳艳的苹果啃着。下首是她的妹妹们,几人抱成一团言笑晏晏,旗帜鲜明的孤立何来。原本叽叽喳喳清晨鸟雀一般,此时也安静下来等着看孟宁下一步举动。毕竟孟宁实在优秀,公主们也眼馋的很。
“皇上……”孟宁脸红,口干舌燥,“臣斗胆请皇上赐婚,臣仰慕大公主久已……”
“啊……”
“额……”
“什么……”
“不会吧?”
……
伴随着一声声惊叹,数不清的目光投向孟宁心之所属,背光处的大公主席。
何来脑门上天雷滚滚,给雷焦了,一时呆怔忘了把嘴边啃了少半的大苹果拿开……
于是众人只看到大公主浑圆红润的果子遮面,上面是瞪圆了的两只眼睛。
“额……”
“噗……”
惊叹之声更甚。
孟宁拼尽全身力气说出那两句话,原本是羞的脸上火烧火燎一般,回头看到这一幕,也是无奈了。忘记自身窘境,满含爱怜的看过去,若不是众目睽睽,几乎想过去给她遮一遮。
何来讪讪放下苹果,举起衣袖,想想不妥,拿起小几上的空杯做掩饰,用舌头舔干净上下嘴唇上的苹果汁水。看了看孟宁,又看向王钧,心里想着是该接受呢,还是等着她父皇接受呢?
孟宁仍跪在地上,见她很快反应过来,笑着给了个鼓励的眼神。
何来同他接触是最多的,早已熟悉他一举一动的含义,下巴微扬以示不屑。不过区区求婚的小场面,难的倒她这个现代人吗?开玩笑!
王钧闭了一下眼睛,若说原本有几分要端架子摆姿态,奈何这女儿实在不争气,思虑良久才出声道:“钰儿,你年纪也到了,今有孟相长孙求娶,你可愿?”
女子嘛,哪怕心里千肯万肯,总要矜持一下。王钧寻思着。他是没脸端架子了,只盼女儿争气。
何来站了起来:“我愿意啊。”
那神情,说不出的坦然,甚至几乎是反问,为何不愿呢?
“噗……”
“噗……”
“额……”
王钧……这不是我女儿……
何来左右看了一圈,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答应的太快了,太利索了,补充道:“当然,还是要听父皇的。”
王钧黑了脸,你都答应了,我还能说什么!啊?你说我能说什么!
孟宁终于咧开嘴笑了,他一贯端正,不要说出格的举止,便是神情仪态都从来规矩,这般肆无忌惮的笑,已多年不曾出现在他脸上。
“臣谢皇上!”
王钧疑惑:我真的已经答应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来了
鹰绰早早回了帐篷,错过了这一番好戏,直到宴毕何来回去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要羞涩一番,鹰绰才知道发生了这么件大事。
她一脸赞叹举起大拇指:“厉害,厉害。”
何来红着脸:“姐姐也要取笑我吗?”
鹰绰憋着笑:“哪里,我是真心的赞叹。若有人当众向我求亲,合适的话我也要一口答应的。”
何来撇嘴,这话说得好没诚意。她自然知道,贺兰勤已经不在了,短时间内还有何人能入她的眼。
曾经沧海难为水,估计很难嫁出去了。
何来忍不住暗暗替她惋惜。
还好自己没有被美色迷惑,对那个人情根深种,否则今日就该心疼自己了!
鹰绰走到帐篷外吩咐了几句,不多时,侍卫便拿了两个小酒坛过来。鹰绰递给何来一个:“喜事,庆祝一番。”
何来没有拒绝,接在手中托着,与她手中那个轻轻碰一下:“多亏你的良计,走一个。”
两人没有多言,各自就着坛子喝了几口。此时外面只有巡视的军士在活动,其他人都进了帐篷准备休息。
何来又喝了几口道:“姐姐,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过人要向前看,不然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啊。”
鹰绰诧异的看向她:“刚刚许了人家,正经的订婚都还没有,就拿自己当大人教训起我来了?”
何来举起酒坛:“从你们出事到现在,我们都没有好好的说一说,今日就着这酒就把话说开好了。你哭吧,痛痛快快的哭一次,该忘的就忘了,然后重新开始!你看,脸都能换一张,叫孟宁暂时给你伪造个身份也容易的很。就算你不愿藏头露尾,等过个几年这些事都平息下去,让鹰绰复活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别的不多说,就我这个大公主的身份,有我在一日就有你一日!”
何来说的认真,或许是酒壮怂人胆,她大咧咧说出了心里话。
鹰绰先是一呆,随即莞尔,眼眶湿润片刻。
也只是片刻,眨了两次眼睛,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托起坛子与何来的碰一下,发出沉闷的一声。“会忘的,但不是现在。总该把欠的都还回去。”
别人给予贺兰勤和她的苦痛,自然要一一让那人也体会个透彻!可是随即她又想到,那人毕竟是何来的亲人,实在是为难啊。
她咧嘴苦笑,闷头喝了一大口,酒入愁肠更添愁。“你先睡吧,我出去走走。”
“早点回来啊,我可先睡了。”话是这么说,但是否真能睡得着,谁知道呢。
鹰绰一手拎着半坛子酒,慢慢走出营地。看到她身着宫女服饰,侍卫们也不甚在意,只略略提醒一句“不要走远”便擦身而过。冬夜无风,冷冷的寒意便足以给贸然闯入者一个冷冽的下马威。但偏偏对象是鹰绰,见识过极北之地的风暴,这淡淡的寒意便如玩闹一般。她走到一棵树下,靠着树干坐在地上,营地的篝火还没有完全熄灭,火势已是强弩之末,只剩一个红彤彤的火堆,跳跃的火舌已不复存在。
热烈过,便慢慢消散了。化为灰,飘在风中、混在土里,终不见踪迹。
或许是这酒后劲十足,终于在烧过喉咙许久之后才迷乱了她的心神,或许是夜色中容易让人踏破某些人为的底线,她终究在一口喝完之后把手覆在眼皮上,发出一声低沉隐忍的嘶吼。
十分克制,甚至都没有惊起头上的飞鸟。
王契喝完一碗醒酒汤,龇着牙放下碗,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嘴。抱怨道:“这东西也不知是谁搞出来的,罪过不小。”
在他帐子里,背光处设有一矮榻,铺了不止一层兽皮,一人侧卧其中,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垂下,身上盖着的也是兽皮褥子,不仔细看几乎不知道那里还有一人。
王契:“孟相送的那人你看过了吧,有何不妥?”
“体态轻盈,落脚无痕,是个轻功高手。没有交过手,不知武功如何。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带了面具。”慵懒的声音中有几分沙哑,说着话却没有看王契,背对着他似在假寐。
王契是皇子,这样的态度可说十分怠慢了,拖出去打一顿都不为过。可似乎王契对此人十分纵容,这样冷淡的态度几乎习以为常。
“你的身子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还这么懒懒的?”语气中并没有任何的不满。
“躺着,舒服。”
“你高兴就好。”王契语气一转,又道:“我那个大姐终于嫁出去了,是孟宁。”
“只能是他,大公主被人当众抖落心事,孟相不提亲也不成了。”
王契:“可是,父皇并大大满意这桩亲事,孟相已经位极人臣,若再添这么一层关系,怕是……”
“你能想到的,皇上和孟相自然也能想到,原本两人都打算按兵不动,偏偏被几位公主的胡闹打乱了计划。无妨,这件事还在皇上的掌控之中,不需担心。”
“我担心他们做什么,我只担心我那好三弟而已。”王契端了一碗茶喝了,冲刷干净嘴里怪异的味道。
“无妨,慢慢来。”
次日,没有了比试的压力,众人可以自由结组继续上山。原本公主们是可以趁今日散散心的,偏偏昨夜的事让人心里有那么些不平衡,是以一个个全没了兴致。正午过后,皇帝起驾回宫了。
一个月过的很快,身上的棉袍早已换成夹袄,何来最近几日颇有些忧心忡忡,暗暗询问鹰绰:“这都一个月了,你的药怎么还没发作,是不是过期了?”
鹰绰安分了一个月,早已手痒,忍着不出手就是在等结果。“你放心,这药用过很多次,不会错的。大概是那黑熊分了很多份,每个人吃进去的不多,发作起来慢了些,效果不甚明显,且等等。”
“可是我也没有发作啊。”为了表现的正常些,何来拒绝了解药。
正说着,何来眉头一皱。
“说曹操,曹操到啊。”腹中突然抽痛一下,何来不仅不怕反倒有些期待般。
鹰绰:“曹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