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裁判所里的异端(1)
“对达伊炼金作坊进行彻底调查,把达克的老婆抓来,不,请来;还有跟他密切接触过的原斯特凡街缉捕队一干人等,也必须隔离审查——单独谈话。什么?资格?我是圣理部的代理部长,他是个虔诚信徒,难道我没有调查他的资格?笑话!”
罗安塔懒洋洋地倚在靠背舒服宽大的软椅上,右脚脚踝架在左膝盖上,得意洋洋地抖腿,宽大的靠背遮挡了他的正面,他正给通讯法阵里的手下布置任务。
“罪名?这是圣教内部的正常调查,谁也没说达克副队长犯事啊,对,是请,请过来。具体怎么做你看着办。坛坛罐罐?留着,或许用得上。我直说吧,东西留着,没准什么东西会成为关键证据;人呢尽量客气点,别逼得狗急跳墙。嗯,好,就这样。”
结束通话,罗安塔舒舒服服地朝后一躺,软椅发出低低的吱呀声。
前程似锦。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不管你是邪恶的异端还是胆大妄为的炼金术师,到了我这里,只有一种身份垫脚石。
这时,垫脚石正坦然走进裁判所的会客室。
红木雕花椅子采用了远东丝国的式样,精致银器的镂空外罩出自提拉半岛匠人之手,平淡无奇外表后隐藏的珠光宝气足以让任何有见识的富家子弟动容,达克扫了一眼,不动声色。
他的表现引起了两位暗中观察者极大的兴趣。
“保罗,这就是你的对手啊。颇有几分胆色的样子呢。这个年纪的人,一进裁判所大门打哆嗦的可不少。”
保罗微笑了一下“连假模假样的恭顺和敬畏都懒得摆出来,要么是个无知者无畏的蠢货,要么是个心机深沉无所畏惧的家伙。好了,特里森,你在这里看着,我去会会他。”
“在我出现之前务必留他一命,技术是无罪的。”
“我可不确定那些莫名其妙的技术会不会给他带来罪名,尽量吧。”
当百无聊赖的达克第二次去观察陈列在柜子里的圣杯仿制品时,保罗所长终于推门而入。
“你好啊,年轻有为的副队长阁下。”
“见到您很高兴,保罗所长,您不像坊间传言所说的那样可怕,相反,我感觉您是个和蔼可亲的人。”达克说着,向他施了一礼。
保罗朝一旁的椅子抬抬手“坐。如果我说坊间传言未必是空穴来风,你会因此改变态度吗?要知道我只要挥挥手,你眼前天堂般轻松愉悦的景象会瞬间变成地狱。”
达克笑笑道“我毫不怀疑。因为这是您的职责所在。疯狗保罗的名号,相当响亮。”
保罗面部肌肉线条变得僵硬了,口气也变得淡漠“下三流小酒馆最阴暗角落里的醉汉,或许会冒出一两句类似的粗话。年轻人,这种不雅的名号,直接传进我耳朵的次数,不多。”
“一方面说明您的仁慈与大度,另一方面,说明您被刻意与民众隔离的时间已经相当不短了。”
“嗬,我都不知道,跟我交谈的是一位敢言直谏的言官,而不是一个待审的嫌犯。年轻人,有时候,不亢不卑是种冒犯,你在快速消磨我的耐心。”
“然后呢?用卑躬屈膝和唾面自干来显示我的卑微和无能?天哪,您不会以为,这样的态度会有助于解决问题吧。”
保罗的目光变得锐利“除了教皇,你是第一个在我的地盘上跟我这样讲话的人。我很好奇一小时之后你会不会后悔。”
“恕我冒昧,您的地盘和您的地位,都是神赐予的,您是神的仆人,您一切行为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神的利益,对吗?”
保罗的脸拉长了“我见到过各种各样的说客和辩士,说实在的,年轻人,你的嘴巴比他们逊色得多,如果再提不出让我信服的观点……你不会以为这里是个喝咖啡聊天的地方吧?”
“当然,这里是捍卫正义和真理的最后阵地,是信仰最坚定、最不可动摇的堡垒,也是拯救迷途羔羊的长鞭。”
保罗楞了一下。
他不是聋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裁判所的名声?
黑死病肆虐时,死在它手上的“被污染者”跟病死者一样多,有些乡村,只因为几句不尽不实的传言就被屠戮一空。
猎杀魔女运动,“魔女”的血染红了每一个猎魔人的白色法衣,各种各样虐杀方式层出不穷。
异端感化运动,所有提出过与神创论相悖观点的家伙,人人过刀,家家过火。有些人的名誉到现在都没有得到恢复。
数百年来,裁判所把一批批异端送上了火刑柱,毫不客气地说,它几乎可以跟屠场划上等号,名头可以止小儿夜啼。
前边还一脸牛气冲天,现在突然冒出这种溢美之辞?
软了?
无论如何,总归是个好的开始。只要鸡蛋裂开了口,里面的东西唾手可得!
令他意外的是,年轻人提出了一个他未曾想过的答题方向。
“裁判所代表秩序,最混乱最残暴的秩序,也好过没有秩序。”
“秩序?”
“是的,秩序。以异端感化运动为例,抛开所有立场,只看它的结果,死了很多人,对吗?”
保罗微微点头。
“我调查过统计数据,运动达到最高峰时的被处决人数,反而比运动开始时还要少,您知道原因吗?”
保罗沉默不语,在不太熟悉的领域,还是藏拙比较好,特别是,这个年轻人的思路与众不同,一旦不小心,很容易被他纳入他自己的谈话节奏。
达克没有让他等太久“因为裁判所的贡献。”
保罗哑然失笑“裁判所?”
异端感化运动到了后期,几乎所有的死刑判决都是裁判所作出的,火刑柱简直像一片片森林,焚烧异端的烟雾和火光笼罩大陆。被冤杀者不计其数。
贡献?这可是连神职者自己都不太愿意提起的话题啊。
“正是,因为有了裁判所,所以一开始那种滥杀无辜的现象得到了有效制止。到了后期,只有经过裁判所的裁决,才能处决异端。”
“唔,你的意思是……”
“那种一脚踹开邻居大门,指着鼻子说一声你是异端,然后把人绑起来活活打死的景象一去不复返了。无可讳言,仍然有不走运的家伙被当做异端处决,但至少,大多数人在疯狂的杀戮和血腥的狂热中保住了性命,裁判所功不可没。还是刚才那句话,残暴的秩序,也好过没有秩序。”
保罗吃惊地站了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从这个角度来评判裁判所的所作所为。
这家伙还是个异端么?似乎,有些道理啊。
“但我仍然要对裁判所说不,很多人都在说不。因为它蠢透了。”
保罗耐心地坐下来,抬抬手,示意继续。
好吧,异端,请继续花样作死。
不,一个人看表演未免太无趣了,他对通讯法阵呼唤道“请神学院特里森院长来一下。”
第二十六章 裁判所里的异端(2)
“宗教不只是人们在教堂里实践的东西,它就是科学、哲学、政治、个人身份和拯救的希望;宗教不是一种个人爱好,而是一种永恒普遍的真理——在黑死病肆虐时,在猎杀魔女运动和异端感化运动弄得人人自危时,它就是如此。”
听完手下的报告,罗安塔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屁股:“异端是这么说的?”
手下毕恭毕敬答道:“一字不错。”
“然后呢?”
“特里森院长的表情很复杂,然后,他问:‘当时如此,现在呢?’异端答道:‘要听听民众的呼声,想想民众的需求。神可以高高在上,神仆却不行。否则,我们所珍爱的东西就有沦为权贵争权夺利工具的危险。’”
“嗯,很圆滑的回答。后面呢?”
“很抱歉,大人,我们的人化装成倒咖啡的仆役进去,不敢停留太久。或许稍晚些时候可以从通讯法阵操作员那里得到些什么……”
“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属下以为,保罗所长和特里森院长都是虔诚的信徒,不太可能会被一番简单的说辞改变想法。”
“能四平八稳地走到今天,两个老家伙自然有他们的处事方法,异端始终是最危险的敌人,只要这点不改变,他们就永远不会改变!继续盯着!”
“遵命。”
手下刚刚出门,另一名手下匆匆而来:“大人,意外情况,那个达科拉还留在屋里。”
罗安塔感到意外:“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出来?”
“特里森院长进去后,似乎谈了更多具体的内容。暂时也没有要出来的样子。”
罗安塔的眉头皱了起来。
两个老顽固,疯狗保罗绝非浪得虚名,特里森虽然是个脑袋灵活些的老学究,但骨子里是个虔诚的狂热分子,现在,他们竟然对一个异端这么感兴趣?
怎么办?是加速调查行动,还是稳一稳,跟那个达科拉暂时化敌为友?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是真的异端,不怕不露出马脚,稳一稳吧。
想到这里,他道:“停止对达伊炼金作坊和斯特凡街缉捕队的调查,把人都撤回来。如果已经动手,找个借口搪塞一下,就说是误会——不管查出什么都是误会,当然,查到的东西要留好证据。”
手下领命而去。
夜已深,关掉光石灯,罗安塔坐在房间角落的黑暗里,这是连月光也照不到的地方。
已经三个多小时了,如此浓的谈兴?
圣教历史上,还没有哪个人能纯以鼓弄唇舌而得势。更何况那个达科拉还有异端嫌疑。
保罗和特里森一定在放长线钓大鱼。
但是这样一来,我的功劳就会大大缩水。
可恶,两个大半截入土的老东西,还要跟我抢风头?你们以为我一步步走到今天容易吗?
突然一个想法在脑海中爆出火花。
身世。
从来没有身家清白的炼金术师。就像不可能有白乌鸦一样。只要查就一定能查出些什么。
然后,这些意外发现会视情况变成伸向潜在盟友的橄榄枝,或者,审判罪人的雷霆。
他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调查达科拉的身世。”
手下速度极快,第二天过午,达科拉的身世资料摆在了罗安塔的案头。
罗安塔对手下的成果显然很不满意:“只有这几页?还是他二十岁以后的?之前的呢?”
手下赶紧回答:“二十岁时,他参加了第六次圣卫战争。这些资料是从多兰德王国统帅部发送过来的,是他参军报名时的资料和在战争中的表现。他之前的经历似乎被人为抹去了,统帅部一时也找不到更多资料。”
罗安塔楞了一下:“人为抹去?王国统帅部也找不到?”
“是的,属下猜想,毕竟时间太短,如果再仔细找找的话——”
“嗯,继续跟那边联系,你下去吧。”
“遵命。”
属下出去了,罗安塔翻来覆去地把资料看了几遍。
达科拉是卢马尼亚大公国平民,粗通炼金术,医术不错。圣卫战争爆发,各国调集精英参战,他主动报名参军,很快得到提拔,以军医的身份活跃在战场上。
后来,克莱姆森元帅为保战略要地斯内尔港,突袭被阿拉孛人控制的耶卢撒冷,达科拉也在军中,一直坚持到城破。
“真看不出,还是个英雄。让我来给你个好的归宿吧!”
罗安塔狞笑着合上资料的最后一页,那一页上写着一个刺目的词:“殉国。”
死人怎么可能站在这里?必是逃兵无疑!
圣卫战争中的逃兵?别说神会鄙弃你,就是世俗的军队,也绝不容许这样的败类存在!
不过,既然是逃兵,为何要继续使用原来的名字呢?
难道有什么隐情?身负特殊使命什么的?
罗安塔又把资料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有,确实是个逃兵,他并不在奉命撤退的部队编制中,确确实实是克莱姆森元帅亲自带领的皇家骑士团第一团第一营的军医。
但是,这些证据足以致命吗?
不,还要更多。证据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背叛了神恩的逃兵,足以成为一次彻底搜查的理由了!
这一刻,他的头脑无比清晰,果断下达了第二条指令:“彻底搜查达科拉的住宅!”
手下有些迟疑:“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这家伙是个隐藏很深的异端,别怕,这次行动我来署名!我会申请圣殿武士戒律团也一起参加!敢阻挠者,格杀勿论!”
有了老大做担保,手下腰杆子自然硬起来:“遵命!”
面对如狼似虎的调查队,达克很识相的没有作任何抵抗,那是以卵击石,他还阻止了几乎要狂暴的凡妮莎、费尔南德斯和伍兹他们,只是淡淡地嘱咐了伊莎贝拉一句“把家里收拾好”,跟着调查队走了。
伊莎贝拉同样十分沉稳,她反过来安抚了凡妮莎他们,劝他们赶快离开。然后,开启了秘密通话法阵:“我是伊莎贝拉,那边是谁?”
“黑暗神教珐蒂冈秘密教区洛尔马分部主祭伊斯季奇,向您致敬,伟大的黑暗先行者。”
“我丈夫被光明神教的人带走了,我需要帮助。乔治说过我们的身份万无一失,他食言了!”
伊斯季奇显然不敢接这个话茬:“一切听您吩咐。”
“立即联系他,通报这里的情况,我会把相关影像信息给你发送过去,两个小时之内如果没有行动,我就自己去踹珐蒂冈教会大门!”
第二十七章 裁判所里的异端(3)
达克被带到了刑讯室。
一进门,罗安塔哈哈大笑着走上来:“没想到啊,风头正劲的达科拉副队长居然还有秘密实验室,怪不得对异端的认识超乎寻常的深刻呢。”
达克暗道不妙,这家伙一见面就要给我扣上异端的帽子啊,我招你惹你了?
他毫不含糊地回应:“我有任何违规的研究吗?我有齐全的手续和证件。或许,从走私贩子手里买过一点材料,这就是我最大的罪行了吧?”
哗啦一声,罗安塔的指间红光闪动,一枚被细银链条红色的镂空小圆盘落下:“这是什么?”
这是一枚用精金和秘银打造的精致链坠,造型是一条匍匐而露出利齿的红龙,红龙敛起的双翼上,雕刻着银色沾血十字架,露出的右爪里握着一柄锋利的长枪。
罗安塔笑道:“邪恶巨龙玷污圣器吗?真是特别的创意呢。以这个为家徽?异端,准备好受死吧!”
达克轻蔑地一笑:“见识浅薄的蠢货,连龙骑士团的徽记都不认识,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你得搞明白一件事,现在你在我的地盘上,我说它是,它就是。如果你识相点,把知道的全招了,或许我会留你一条狗命。要不然,刑具会让你说话。”
“圣理部没有逮捕和审判权,一个代理部长,对裁判所下属人员动用私刑?”
“如果你的脑袋能让我高升一步,为什么不呢?”
达克假意怒吼:“我为了圣教,去夺取耶卢撒冷,又九死一生,从阿拉孛人的围攻下归来,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因为成为垫脚石是你现在唯一的作用。”
“我们之间,难道不能好好谈谈?我不想和任何人作对。我只想过平安的日子。”
“我要重复几次?因为你有用。对,我故意的,这么说,你明白吗?”
达克冷笑:“别欺人太甚。我提醒你,你现在是在越权做事,在挑战现行体制的运行规则,如果刑讯逼供拿不到什么,你失去的一定比得到的多区区刑具,会让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屈服?”
罗安塔脸上洋溢着春风般和煦的微笑:“但你老婆可以。”
达克愕然,然后沉默了。
这让罗安塔得到了极大的成就感。
这感觉真好啊。
再多来点!
罗安塔自顾自地走到他背后,背对他,叹道:“伊丽莎白,真是个好名字。人也挺漂亮。我不敢想象,如果她落到那群野蛮的狱卒手里,会被怎样对待……那一定是人间惨剧。有时候,为了家庭,男人得学会放弃,对吗?”
罗安塔并不知道,达克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
达克继续保持沉默。
罗安塔接着道:“我承认你有技术,但我,背后是整个圣教。你能推倒一个靠着山站立的人吗?选择吧,是要你老婆的命,还是继续你那些邪恶的研究?”
“不,还有第三种选择。”
“哦?是什么?”
达克狞笑:“宰了你。”
罗安塔哈哈大笑:“别开玩笑了,你就不考虑考虑后”
“后果”一词还没说完,他看到一条细细的银光闪过。
达克的两指间,夹着一枚薄薄的手术刀刀片。
然后,罗安塔的颈血溅到了墙上。
他徒劳地挥舞着双手,试图堵住破裂的大动脉,但没有用,强大的血压不是用手指可以堵住的。
他试图释放治疗术自救,刚刚抬起手,就被达克一脚踹在肚子上,两眼一花,重重摔倒在地。
这家伙疯了吗?
我可是圣理部的代理部长,马上要扶正的代理部长!教皇、大主教、裁判所所长,然后是我!
我可是有权势的人,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就死掉!
你会被剁成肉泥!你的家人,你的研究,你的一切,都不要了吗?
达克在他身边蹲下,冷冷地道:“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会如此残忍地看待这个世界了。”
如果,我是个不懂炼金术的普通人,如果,我是个空有蛮力的莽夫,如果,我是个毫无背景、也不懂得经营关系的白痴,如果,我没有经历过那一次次游走于生死之间的考验,那么现在,我和我心爱的人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卑微卑贱如蝼蚁一般的庸者,只能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祈求不被关注的幸福。
世界是他们永远无法摆脱的地狱。
乔治,某种程度上,你是对的。我又得按你事先编好的剧本来了。不过,要怎么演,在我。
我只想做个守着自己幸福的平凡人,然而,不能,这世界对凡人来说,太残酷,太残酷,幸福只是奢望!
忍无可忍了!
一道碧绿的光芒落在罗安塔脖子上,破损的伤口迅速愈合。
罗安塔虽然已经说不出话,但圆睁的双目出卖了他内心的惊讶。
能让伤口瞬间愈合的圣愈术?高阶神职者才能使用的圣愈术?这个粗坯,怎么学会这手的?
他不知道,在史莱姆系统的强大模拟功能下,只要有充足的魔能,达克可以轻而易举地释放任何系统内存储的技能。
看着罗安塔的痴呆相,达克又是一声冷笑。
以为我赤手空拳,就奈何不了你们吗?
知识就是力量。
仅仅靠技术知识,是推不动世界的。今天,我就让你们这些麻木的混蛋好好开开眼。
达克揪住罗安塔的头发,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他从刑讯室里拖出来。
打斗声引来了守卫,守卫想上前。达克一把把罗安塔挡在身前,锋利的刀片在他脖颈上虚虚一晃。
大量失血让罗安塔脸色苍白,圣愈术用得及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全身脱力,只剩下动动嘴的力气:“滚……滚……”
守卫忙不迭地退开。
达克十分冷静:“走,去圣理部图书馆资料室。”
资料室存储了不少绝密材料,有些必须罗安塔和大主教两人同时签名才能查阅,而且必须在安保人员的监督下进行,不得带出、复制或者做笔记。
罗安塔的眼睛悄悄闪了闪。
资料室有完善的防御,而且只有一个出入口。你这傻瓜在自寻死路。
他顺从地配合达克的所有要求,向资料室走去。
第二十八章 故事就是故事
怀特迈尔大主教轻轻走到凯瑟琳的门口,两旁的侍女一惊,想要通报,他轻轻地“嘘”了一声,慢慢踱到门口。
其实这是无用的。凯瑟琳是年轻一代圣武士的翘楚,大主教又非以战斗见长,即使再怎么掩饰脚步声,也会被听到吧?
凯瑟琳是怀特迈尔的孙女,自幼接受过严格的圣武士训练,现在她已经是圣殿武士戒律团不可或缺的一员。
祖孙两人各有职责,虽然同在王都,见面机会却寥寥。说起来,怀特迈尔是有愧的,儿子和儿媳已经在第六次圣卫战争中捐躯赴难,自己忙于公事,年幼的凯瑟琳并没有得到多少家庭的温暖。从小到大,生日都没给她过几次,甚至,连十八岁的成人礼,自己也没能参加。
这是何等的遗憾啊!
幸好,她是个优秀的姑娘,心里除了对神的敬畏,就是磨练武技。
不过,要做戒律团的团长,我是不会同意的!
我还想看看未来的女婿是什么模样呢。
女孩子还是应该有个归宿啊,像我这样先结婚生子后来投入圣主怀抱的家伙,毕竟是少数。
再说,现在这个世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乱象已显。站得高,摔得重。我这一把老骨头奉献给神就很可以了,没必要把年轻人也送进去。
房门虚掩着,怀特迈尔轻轻推门进去,可以看到,凯瑟琳正在埋头苦读,旁边还放着一摞厚厚的典籍。
怀特迈尔暗笑,被那个达科拉教训一顿,哑口无言,回来埋头苦读了么,傻丫头。
那个达科拉据说是跟你父母一起在耶卢撒冷并肩血战过,还全身而退的人物,本领不凡,见闻广博,牙尖嘴利。论嘴皮子,从小到大在圣城转圈圈的你哪里是对手哟。
这种差距,岂是草草啃上几本书,就能补过来的?
不过,能看书看得这么入迷,也是难得啊。
怀特迈尔小心翼翼踱过去。
凯瑟琳完全进入了状态,两手托腮,抬眼遐思,娥眉微蹙,似乎遇到了难以参透的问题。
大主教起了好奇心,从她背后伸长脖子,探头过去,他看清了书上的字:“亲爱的,用力……抱我?”
凯瑟琳一声惊叫,仿佛被吓了一跳的兔子,猛跳起来的同时,双手啪地把书本合上,手速之快,在怀特迈尔眼前划出了道道残影。
“啊啊啊啊,爷,爷爷!啊,那个,我在,看,书!”
大主教再看书封面:《神学综汇》,作者是托马斯,是十三世纪著名的哲学家、神学家。
大主教摇摇头:“我不记得托马斯这个不苟言笑的家伙在哪部作品里开过这样的玩笑。”
凯瑟琳的脸红得要滴血,手指忸捏地捏着衣角,身子拧来拧去,声音从秀气的小鼻子里哼出来:“那个,那个,不是啦……”
大主教无奈地叹了口气,拿掉做掩饰的封面,露出下边的小说《吸血惊情》。
凯瑟琳继续拧来拧去:“这个,现在,很多人都在看啊……”
“唉。”
“爷爷,我错啦,以后再也不敢了……”
“吸血鬼的爱情故事?唉。”
“那个,我知道,作为神职者,看这种书很不好啦……”
怀特迈尔低声道:“我看过了!”
凯瑟琳的嘴巴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写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德古拉穿越时空,还被几个三脚猫神职者打得屁滚尿流?真实的德古拉比这厉害多了!”
凯瑟琳一愣:“真有这个人吗?”
“对。但是,他的真实事迹被教会掩盖了,一直到现在。想听吗?”
“想,想!太想了!爷爷,坐,我去给你倒咖啡!”
咖啡端上来,怀特迈尔抿了一口,暗暗龇牙。
地狱的味道,手艺像她爸爸。
他放下咖啡杯,道:“德古拉是卢马尼亚人,按照那边的发音规则,应该读作德库拉。全名是法拉德德库拉,他和他的父亲法拉德塔古勒一样是个龙骑士。”
凯瑟琳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有龙骑士?”
“是,但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会飞的大蜥蜴。龙骑士组织的全名是圣提比略龙骑士团,这个名字起源于圣子手下十三使徒中的第一使徒,力之使徒提比略。传说提比略曾为了拯救村名除掉了一头为非作歹的恶龙。当时的卢马尼亚教会组织了这样一个忠于教会、忠于王权的骑士团体,加入它的,都是些思想开通、品行高尚、本领超群的贵族信徒。德库拉和他的父亲塔古勒都是其中的重要成员。他们的会标,是十字架和龙。”
“后来呢?”
“塔古勒是个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人,德库拉继承了他的优点,但是,从小的锦衣玉食让他不太在意民间疾苦,作为家中独子的他性格过于刚暴,行事急切而不计后果。他被称为‘龙之子’。”
“因为脾气大?”
“不。在继承父亲的领地之后,他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来自邻国的躲避饥荒的司克逊难民。这些难民行为不够检点,给边境地区带来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德库拉下令将凡参与作乱的难民全部斩首,把首级穿在矛尖,插到边境线上。”
凯瑟琳双肩微微收了收:“好残暴!”
“如果只有铁腕,他早晚会被赶下台,偏偏他还继承了父亲那种带有一点阴险、狡黠的智慧,他竭尽全力与教会合作,以此来换取教会的进一步支持。而你知道,那个时候,神职者是不太受诸侯们待见的,大家甚至没有落脚之地,至于现在的神圣教皇国,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他接纳了神职者们?”
“何止接纳?他为教会大开方便之门,提供免费的衣食,并且乐于接受教会的封号,并毫不犹豫地为教会举刀,只要求教会为他的一切征服与杀戮背书。”
“阴险的家伙。”
“正是如此,但他绝对是一个虔诚的信徒。所以,‘龙之子’这个词,一开始只是绰号,后来,变成了教会正式授予的头衔。老塔古勒加入龙骑士团只是为了增加一点声望,除此之外毫无建树,而这位德库拉简直是你为什么叹气?”
“又是野心家英雄的故事吗?拜托,爷爷,我可以继续看《吸血惊情》吗?”
“好吧,如果你不想听他的爱情故事,正好我去休息一下。”
“这家伙还有爱情故事?”
“当然,他的妻子伊丽莎白可是卢马尼亚数一数二的美人,是虔诚的圣教信徒,他们的婚礼得到了当时卢马尼亚大主教的祝福!可是后来……”
“后来怎么样?”
“龙骑士团建立的初衷,是惩处教会内的异端、消灭不服王命的诸侯,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抵抗入侵的异教徒和可恶的阿拉孛人一样信仰姆斯蓝教的图尔奇人。但图尔奇人总是不来,总是不来,所以,从第二代开始,龙骑士团渐渐失去了活力,大家开始沉迷在权力和财富的游戏里。德库拉是卓尔不群的一个,他继续保持着坚定的信仰和旺盛的斗志,祈祷、修行、战斗,不经意间,特立独行的他得到了姑娘的芳心。很快,他们结了婚,并且有了一个孩子。这时,图尔奇人来了。”
“他战死沙场了?”
“连续三战,第一战击溃图尔奇人前锋;第二战采用奇袭战法,在都瑙河畔大败图军,光战俘就抓了两万。”
“两万?”
“对,第三战,没动一兵一卒,吓走图军主力。”
“吓走?”
“其实是不得已而为之。龙骑士团的战友背叛了他,他只能后撤到自己领地的首府特拉斯瓦尼亚城,当暴怒的图尔奇苏丹亲自带主力前来时,被吓走了。”
“这怎么可能呢?”
“当图尔奇军追来的时候,见到被俘的两万多士兵,都被剥光了衣服示众,并被活活的穿在尖木桩上,环绕着城池整整一周。”
凯瑟琳被吓到了,脸色发白:“穿刺而死?”
“是啊,从嘴巴或臀部刺入,活活穿刺而死。尸体变成一片片腥臭的森林,乌鸦和秃鹰盘旋织出一片片黑云,异教徒的污血和内脏铺成一望无际的紫黑色地毯你还好吗?”
“呃,爷爷,让我缓一缓……能不能,别说得这么……特别?”
“然后,苏丹撤走了。德库拉得到了一个‘穿刺者’的名号,同时,他喜欢吸血的传闻也不胫而走。”
“原来吸血鬼的传说是这么来的。”
“勇敢、坚强、热情、凶残、狡诈、冷血,他是个奇怪的、矛盾的英雄。当时的圣教教会正式册封他为‘龙之子’。”
“这不公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卫我们的信仰,他是英雄,”凯瑟琳不满地哼哼道,“他被歪曲成邪恶的吸血鬼,教会既然知道真相,为什么不给他正名?”
“因为他杀教会的人也不少。”
凯瑟琳目瞪口呆:“他……他不是龙骑士团的人吗?”
“他也是个重感情的人。因为教会害死了他新婚不久的妻子伊丽莎白。”
“啊?”
“苏丹撤退之后,德库拉制订了收复失地和反击的计划,获得一致通过。于是他告别妻子和孩子,带队出征。临行前,他向妻子保证一定能活着回来,妻子表示,如果他身故,会和他一起去天国。结果,当他在前方血战的时候,后方散布起他战败身亡的流言。经过调查,是教会中与图尔奇人有勾结的家伙干的。而他的妻子显然缺少应对阴谋诡计的经验,信以为真,自杀殉情。”
“这时候教会在干什么呢?”
“教会的一些人担心德库拉名气太大,会影响教会的地位,所以,任凭谣言传播,坐视不理。”
凯瑟琳愤愤地站起来:“奸诈之徒,等着吧,等着吧,等德库拉回来,就有好戏看了!”
“德库拉又一次遭遇了盟友的背叛,被图尔奇苏丹的主力重重围困,但苏丹却意外地放了他一马。”
“哈,一个身经百战的将领会轻易遭到背叛和包围?包围后又放走?阴谋!”
怀特迈尔轻叹一声:“他回来了,见到了妻子冰冷的尸体和哇哇大哭的孩子。他什么也没说,把孩子交给可靠的部将抚养,然后,向卢马尼亚教会举起了长矛。”
“整……整个教会?”
“他变成了最可怕的梦魇,教士的血染红了卢马尼亚,他从追求光明的勇士变成了丧心病狂的魔鬼。”
凯瑟琳感到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如果他把感情看得比事业更重,那就不该带队出征啊!这未免太古怪了吧,是不是有什么”
“最后,他终于从疯狂的杀戮中清醒过来,但已经晚了,无数城市灰飞烟灭;曾经的战友,变成长矛下的亡魂;处处是民众的悲啼,卢马尼亚变成了人间地狱。他醒悟了,跪倒在受难的圣子像前,倒转长矛,刺入了自己的心脏。为了赎罪,自尽之前,他立下遗嘱,把所有的领地捐献给教会。‘德库拉献土’,现在这些资料还藏在圣理部图书馆的最深处。”
这件事成功的转移了凯瑟琳的注意力:“原来,最初的教皇国领土,是德库拉的馈赠?神圣之国居然是依靠魔鬼的馈赠所建立?这种事要是爆出来……”
大主教叹道:“其实,他不是什么魔鬼,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又误入异教徒和野心家圈套,这才有了后来的悲剧。我的凯瑟琳,你也到了敏感的年纪,千万小心哪!”
“是的爷爷!”凯瑟琳把书交给怀特迈尔,“这本书就交给您处置了!”
“不看完好吗?”
“没必要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哪里有真实的历史那样精彩?谢谢您。”
“好,好,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是,我送您。”
“不用啦,我可以的。有时间我们再聊吧。”
房门关上,凯瑟琳重新坐回书桌前。
“真实的历史,一定不是这样的。爷爷,我理解您的心情,怕我变坏,可是,正义是不该被历史掩埋的!”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传来侍女紧张的呼唤:“凯瑟琳小姐,不好了,有异端劫持了圣理部的罗安塔代理部长,闯进圣理部图书馆了!”
凯瑟琳霍然立起:“整备!”
第二十九章 劫匪达科拉(1)
凯瑟琳匆匆赶到圣理部门口时,这里已经戒严。道路被封闭,圣殿武士们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战斗力最强的戒律团也出动了。
竟然在圣城搞事?哪个异端这么大的胆子?
见到指挥官,凯瑟琳劈头就问:“情况如何?”
指挥官回答得干脆利索:“异端挟持了罗安塔代理部长,冲进圣理部图书馆。考虑到部长的安全,防御设施不敢启动,也不敢强攻。”
“有多少人?装备?身份?动机?”
“只有一个。武器是一把小刀。”
“哈?”
“根据逃出来的工作人员报告,他是在马格南案件中表现突出的热心市民;罗安塔部长怀疑他的身份,提他来讯问,没想到他突然发难;动机暂时不明。我们正在试图跟他联系。暂时没有人员伤亡。”
凯瑟琳悄悄松了口气,没有人员伤亡就好。
圣理部图书馆里有什么紧要资料?
各教区专职神职人员的个人档案?这是用点心就能搜集到的半公开信息,有必要为这个拼上一条命?
或许,各地捐资助教的地契和相关文书?舞弊和强买强卖丑闻?拜托,现在是乱世,这种事就算爆出来又能怎么样?还不如某些无良教士的花边新闻有看头呢。
再或者,重大案件的审结记录档案?不是铁案绝对进不到这里面去,找出来又能怎么样?
凯瑟琳决定不再瞎猜:“通讯法阵还能用么?”
“能用,异端没有切断内外联系,还让部长跟我们讲了几句话。但他到底想要什么却不肯说,只说如果我们发动攻击就杀了部长。”
“能监视里面的情况吗?”
“操作员正在尝试建立连接,似乎……取得了一些成果……”
操作员大叫:“大人,看到了!”
“切过来!”
通讯法阵里,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罗安塔和异端一前一后,向图书馆地下第三层走去。
这个监视法阵是设计在第二层和第三层之间的,可以看到整条楼梯。现在看到的是两人的背影。
那个异端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凯瑟琳一眼认出,这不是那个把自己驳得无言以对的达科拉么!
除了个头有点压迫感,怎么看也不像是穷凶极恶的家伙啊。怎么回事?
罗安塔回头说了几句什么,达科拉点头。然后罗安塔蹲下系鞋带,磨磨蹭蹭好半天,达科拉也不急,默默地看着他。
做出这种事来,死路一条啊,达科拉,你傻了吗?
除非……
“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有恃无恐吗……咦,他在看我们?”
达科拉发现了监视法阵,冷笑着朝监视法阵挥挥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还是摇摇头,拍拍罗安塔的肩膀,示意他快走。
罗安塔面色有些颓丧,默默起身,老老实实在前面带路。
指挥官大喜,朝手下狂打手势。露了脸就好办!
手下心领神会,飞奔而去。
指挥官道:“只有一个入口,强攻一定会被发现。”
凯瑟琳点头:“先别轻举妄动,看看他要干什么那下面有传送法阵吗?”
“没有。只能走下去,走出来。”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嫌犯赤手空拳,你们只要考虑突击的时机就可以了。”
说话间,通讯法阵亮起来了,响起达科拉的声音:“各位,你们好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把指挥官和凯瑟琳吓了一跳,这家伙胆子够大啊!
指挥官咳嗽了一声:“陌生人,有什么话想说吗?如果有不妨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上忙。要知道你现在做事的方式可不太合适。”
“我祖辈的家产被人抢了,家族身败名裂,浪迹天涯,我求告无门,没办法。”
两人暗暗松了口气,只要沟通渠道畅通,能正常交流,就能对症下药。
对手的叙述很平静,思路也很清晰,似乎有解决问题的意愿,或许可以和平解决。
指挥官继续道:“冷静点伙计,我知道你遇到了大麻烦,能详细说说吗?”
现在的核心任务是拖,拖得越久越有利。
“年代久远,很多细节我并不完全清楚;而且对手的势力不是一般的大,就算搞清楚了也无能为力。”
“别说得那么绝望好吗?我不觉得有谁可以把光明和正义遮住,还是那句话,你得说清楚。”
“我不想捏造事实,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所以我必须到这里来找一找,罗安塔部长是进门钥匙。”
“也就是说,罗安塔部长跟你的事没什么关系?”
“不,他捏造罪名要抢走我的技术,还打算用我老婆来威胁我,我当时情绪已经很不稳定,他这么一刺激,我发火了,于是割了他的颈动脉,然后用圣愈术给他治好,让他带路。”
“哇哦,”一旁的助手叹道,“颈动脉爆了还能用圣愈术救回来?徒手?精准治疗?副主教的实力。”
指挥官怒道:“干你的活!”然后和颜悦色对达克道:“那么先生,你能不能说说具体要求下?”
“请给我一小时。一小时后,无论我是否找得到相关的档案,我都会自己出去。这段时间里,麻烦你把怀特迈尔大主教、裁判所保罗所长和神学院特里森院长请来,一个部长的脑袋,应该能请动这三位拨冗一行了吧?”
“我尽力而为”
达克突然怒吼:“这不是请求,是命令,现在,立刻,马上!”
态度的突然变化吓了指挥官一跳,他深吸了一口气,点头:“好,我马上派人去。”
“为了确保过程中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我送给各位一点小礼物。”
“你要干什么……”
指挥官一语未了,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圣殿武士狼狈地冲进来:“大人,通讯法阵出状况了,不通!”
不到两分钟,好几个行动小组派人来联络,全都一样,通讯法阵无法运作。
“魔能供应正常,信息能够发出但接收不到?”
指挥所通讯法阵里传来达克的声音:“怎么样,各位,收到我的小礼物了吗?别担心,通讯法阵没坏,什么时候我请的三位大人来了,什么时候它就会恢复正常。”
这下可好,通讯基本靠吼了。指挥官愤愤道:“你做了什么?”
“频率。魔能波动有它自己的频率,我对它稍作调整,一会还会改回去。在那之前,我会全程播放我的行动,以示诚意,现在,我暂时接管了各位的通讯系统。给各位造成的不便,深表歉意。”
助手又忍不住了:“哇哦,搞定魔能波动?大魔导师级别……好的老大,我闭嘴。”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第三十章 劫匪达科拉(2)
罗安塔委顿在地,木然地看着达科拉在一排排书架当中钻来钻去。
他试过逃跑,没用,刚一起身,一本砖头厚的书就砍了过来,正砸在小腿肚上,现在还疼得一抽一抽的。
这家伙,背后长眼睛吗?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真的只是来找些资料吗?找到以后,会不会杀我灭口?该死,早知道就不去刺激他了,真是……
翻动的声音突然停止,然后又突然加快,接着是达科拉一声满足地叹息:“总算找到了,还好,还好。”
然后,稳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罗安塔的心越跳越快,审判就要到来了吗?
达克在罗安塔面前蹲下:“我不想杀你。”
这一刻罗安塔心念电转,深思之后,用怨毒的目光盯着他,仿佛在说,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
达克完全不在意他的目光,道:“你只不过是一块敲门砖,别搞混了不敢和不想的区别。圣理部的代理部长?没错,这是无数人穷其一生也难以爬到的位置,位高权重,但对于我要伸张的正义来说,完全比不上。”
“哼。”
“别哼了,来,对通讯法阵说几句话,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
罗安塔被推到两排书架中间,他惊讶的发现,两排书架已经被清空,改成了无数大大小小通讯法阵组成的、蜂巢一般的监视系统,有一个甚至显示着指挥所里的情形。
“这,这……”
“技术上极其不对等。虽然技术改变不了一切,但给我确立一段时间的优势还是没问题的,”达克对罗安塔露齿一笑,“我一个人,我不是异端。”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一个人就可以把你们玩得团团转,还好,我不以杀戮为目的的。
罗安塔对此只有沉默。
通讯接通,达克朝罗安塔抬抬下巴:“说几句话,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另外提醒他们别做傻事。”
罗安塔小心翼翼地开口:“喂,喂。我是罗安塔。”
“部长,您还好吧?”
“还好,身体没有问题。你们别轻举妄动。”
“是的,是的,您有什么吩咐吗?”
罗安塔望向达克,达克再次抬抬下巴,意思是你随便说。
罗安塔道:“准备两人份的水和面包,我有点饿了。”
达克拍拍他肩膀示意他退后,直截了当道:“我是达科拉,这里只有我一个,你们可以派一个人送过来,但别做傻事。”
“知道了。还有什么要求?”
“我老婆伊丽莎白应该还在达伊炼金作坊,告诉她好好待在那儿,别乱走动。”
这句话让指挥官一阵无语,心道你还真不怕我们拿你老婆来做文章?
要么这是个冷血无情的家伙,要么就是他有十足把握,成竹在胸。
光明神啊,怎么冒出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真让人头疼!
达克那边中断了通讯,指挥官道:“准备好了吗?”
下边人立即回应:“准备好了,需要在东西里加点料吗?”
“不了,我们不确定谁会先吃到。他敢劫持人质,就一定有这方面的准备。派人侦查一下,别轻举妄动。动手的机会只有一次。”
这段话原原本本地在通讯法阵里响起,听到这一切的罗安塔只有苦笑。
达克道:“看来,你的小命暂时还有点保障。你到那边墙角去,把这些材料摆整齐,按我标好的序号摆。”
该死,给你当了人质还要当佣人。罗安塔心里骂骂咧咧的,无可奈何地抱着一大摞卷宗走过去。
他扫了几眼,发现这些卷宗大多是三四百年前的地契。
这家伙祖上是个大财主?
咦,还有军队提供的荣誉证书和立功嘉奖令?好吧,有军功的财主。
俗话说有恒产者方有恒心,有田有地有军功,子孙怎么会沦落到一文不名的地步?
也难说,毕竟三四百年过去了,还没听说过哪个家族能三四百年屹立不倒的。
这家伙祖先的名字是法拉德塔古勒,卢马尼亚人,家族直领地为特兰斯瓦尼亚?嗯?卢马尼亚大公的直系子孙?!
好家伙,名门之后啊。
罗安塔忍不住多看了达克几眼,身材高大,仪表……嗯,算是仪表堂堂吧,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确实像大家族数代传承积累下来的。
他把目光转回到文书上。
经年累月的文案工作练就了罗安塔一目十行的阅读能力,他飞一样地浏览着这些文件,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了一个家族的欢笑和泪水。
先祖是家族庶出子弟,无法继承领地。
图尔奇人入侵,家族几乎被毁,先祖发愤图强,厉兵秣马,屡立战功,在一次次血战中夺回故土,重建家族。
与圣教合作,加入龙骑士团,矢志复仇,特兰斯瓦尼亚一战,败中取胜,令图军落胆,成为名副其实的“龙之子”。
“看完没有?”达克把另一摞卷宗丢在地上,道,“等大主教他们到了,你就可以滚了。”
“这,这是……”
“是什么?你还值得一杀?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啦现在还不行。”
得知自己性命无虞,罗安塔的胆子渐渐大起来:“那个,那个……既然,您有显赫的家世,和圣教又有良好的合作关系,为什么”
达克哈哈一笑:“我会说的,所有的事情我都会说,等大主教他们来了,我会好好说一说……哦,送食物的来了,但愿别耍什么花样。你最好老实点。”
“当然,当然!”罗安塔忙不迭地点头,这时最害怕节外生枝的反而是他。
来的是个女子,她披了一件蒙头的斗篷,穿着宽大的粗麻布衣服,挎着篮子,慢慢走过来。在离达克十米的地方停下:“我把东西放在这儿吗?”
“嗯。慢一点。”
“好。”
女子慢慢俯下身去,慢慢把篮子放在地上,慢慢直起腰来:“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达克摇头:“你去吧。”
女子双手笼在袖子里,慢慢后退。达克上前去拾篮子。
就在他俯身的一刹那,女子突然大叫一声,化作一道银光,直直扑过来!
第三十一章 劫匪达科拉(3)
二十分钟后,怀特迈尔大主教匆匆赶到现场,裁判所保罗所长和神学院特里森院长比他稍微早到一点。
怀特迈尔听说孙女凯瑟琳自作主张进入圣理部与劫匪交涉,差点晕过去。
儿子儿媳战死在耶卢撒冷,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是永远的痛,现在孙女又身陷虎口,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条老命也不要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人质还安全吗?劫匪有多少人?什么要求?”
指挥官战战兢兢答道:“绑匪只有一个,是圣城裁判所下属斯特凡街缉捕队副队长达科拉,捐官。被绑架的是圣理部代理部长罗安塔,半小时前绑匪跟我们交涉,表示一小时后释放人质。罗安塔部长曾被割喉,但绑匪用圣愈术给他治疗过,现在性命无恙。现在我们已经包围了圣理部,绑匪插翅难飞。”
怀特迈尔怒道:“愚蠢!既然只有一个人,为何要围得这么密?万一他狗急跳墙,害了罗安塔部长怎么办?”
这话有些无理了,大家都知道大主教孙女在里面,他关心则乱。
保罗和特里森对视一眼,特里森果断出头,低声道:“大主教,绑匪既然不肯杀掉罗安塔部长,也未必会与凯瑟琳小姐为难,如果他知道小姐与您的关系,为自身安危考虑,更不会轻易对小姐下手了。”
见怀特迈尔沉着脸不说话,保罗主动道:“这个达科拉虽然是花钱买的闲职,但相当有手腕。把斯特凡街的异端吃得死死的,捎带还把隐藏在我们当中的马格南揪了出来。昨天还跟我长谈过,总的来看,是个稍加磨炼就能拿来用的人才。为什么突然发难,我想,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我想跟他谈一谈,或许可以和平解决。”
“那我拭目以待。”
重任在肩,保罗毫不犹豫,拔步朝图书馆黑洞洞的门口走去。
达科拉是个聪明人,他的很多观点与我不谋而合。
圣教到了非变不可的时候。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照本宣科和墨守成规已经让太多的信徒和支持者感到厌倦,特别是那该死的炼金术,不断用各种方式、在各个领域挑战着圣教的底线,而圣教,居然被逼得步步后退。
要么在无底沼泽中缓缓没顶,要么奋力一搏,走出一条新路。
路在何方呢?
达科拉希望能试着走新路,他的观点虽然匪夷所思,细想来却是破解眼前困局的最恰当的办法。温和的改良,总比各国流血漂橹、哀鸿遍野要好。
圣教自从被罗玛帝国定为国教,经历了一千多年的风吹雨打,早形成了一套内部稳定无比的权力格局和利益分配体系,改良谈何容易!
牵一发而动全身。改良这种事急不得,特别是,列国心怀叵测,乌尔比诺的改革派虎视眈眈,如此错综复杂的情况下,大刀阔斧未必是良策。就算要改,也必须缓步慢行。
达科拉啊,你怎么这么着急!难道就凭抓住马格南的功劳,就凭你的一番话,我和特里森院长就得全盘接受你的观点?换了你在这个位置上,会不会轻易为了一个二十岁出头年轻人的一番猜想,就全盘打乱现有的体制?
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进谏或者说逼宫就太让我失望了。你的理想就像建在沙滩上的城堡,现实的潮水轻轻一抹,就会把它和你一起抹去。而你,只有死路一条。
保罗带着沉重的心情,一步步走在空旷的大厅长廊。
对面,一条长长的影子跌跌撞撞扑来。
保罗定睛细看,连滚带爬过来的居然是罗安塔:“罗安塔部长,是你?”
“所长,所长啊!”这一刻罗安塔仿佛看见了亲爹,涕泗交流,“那个异端,那个达科拉,和凯瑟琳小姐两败俱伤啊!”
“两败俱伤?你不赶紧救人,跑出来干什么!”
“那两个人太厉害了,我看不清楚,也不敢看……我觉得是两败俱伤,而且,伤势一定是我治不了的”
“我亲爱的罗安塔部长,快跑,快跑,出去呼叫援军。你就安安稳稳地看着吧。”
一句话让罗安塔如坠冰窟,他知道,自己的仕途,或许到头了。
保罗快步走向图书馆资料室,资料室的门大开着,静悄悄。他暗叫一声不好,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
他最害怕的是眼前猛地冒出两具尸体。
绕过一堆书架,他猛然看见,凯瑟琳正坐在椅子上,背对他不停地翻阅着什么。
“凯……”
“嘘!”达科拉鬼魅似的从旁边冒出来,朝他摆摆手。
达科拉脸色苍白,看上去有气无力,大病初愈的样子;坐在前边的凯瑟琳肩膀微微颤抖,还不时咳嗽两声。
空气中奔涌的光元素表明它刚刚被频繁调用过,再看两人的状况,似乎真的经历过一场恶战,但这刻苦攻读的氛围是怎么回事啊?
“保罗所长,请这边谈,别打扰了凯瑟琳小姐看书。”
“年轻人,这是怎么回事?”
达克很平静:“罗安塔欺人太甚,我借题发挥,正好解决一桩历史悠久的无头公案。我需要证人,就把您、特里森院长跟怀特迈尔大主教请过来了。”
“马上把人放了,有话好说。”
“我没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她对我做这件事的动机很感兴趣,特别是,跟传说中的吸血鬼有关,她正在研究我找到的一些未解密的文档。”
“吸血鬼?那些生活在下三流小说和舞台剧里的长牙蝙蝠?会跟你有关?”
“我们当然不会闲得发慌去研究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们要研究的是吸血鬼的原型,当年的卢马尼亚大公法拉德德库拉。我想每一个像您一样身居高位的高级教士都不会不知道他的特别经历、以及与教皇国的关系。”
“嗜血的屠夫,卫圣的战士,慷慨的义人,以及丧心病狂的魔鬼,是个很复杂的家伙他和你有渊源?”
“那是家祖。”
保罗上上下下打量了达克半天,道:“我们两个当中一定有个人傻了。”
“当然是我。以区区一个人的力量,想为家祖找回失去了两百年的公平与正义。”
“开什么玩笑。”
“请稍等一下,”达克伸头朝监控法阵瞧了瞧,道,“您是否可以跟外边的人说一声,别急着往里冲,再给我一小时,一小时后,我引颈就戮,要不然……”
要不然就鱼死网破,搭上大主教的孙女和一个裁判所所长。保罗无奈地叹了口气,答应了。
一方面,他虽然贵为裁判所所长,却是不折不扣的行政官员,本身没有多少作战能力;另一方面,他的好奇心被调动起来。
关于德库拉的公案?已有定论的案件有什么好讨论的,不惜一死也要挖下去?
“特里森,我是保罗,我很好,凯瑟琳没问题。告诉外边的人别乱动,千万别乱动。过一会我们就出去。”
第三十二章 迟到两百年的证据(1)
达克给保罗端了把椅子,保罗不客气地坐了。
保罗看看凯瑟琳,她还在全神贯注地阅读,于是把头转向达克:“说吧,你找到了什么?”
“先祖是卢马尼亚人,卢马尼亚是对抗信仰姆斯蓝教的异教徒图尔奇人的前沿阵地。圣教需要在那里找到一个稳定的立足点,卢马尼亚是不二之选;而那里同样是图尔奇人西侵的门户。所以我家族的命运就注定了。先祖也确实是照这个剧本走的。”
“这与公平正义有什么关系?”
“我刚才查阅了圣教对德库拉事件的记载,简直是漏洞百出。任何一个都足以颠覆案件的结论,但就是这些致命的漏洞,两百年来却因为圣教的赫赫威名而一直无人过问。这些漏洞是一颗颗深埋的爆炎弹,不一定在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发,把所有人炸得粉身碎骨。”
“原来我在跟一个圣者谈话。年轻人,你别以为凭那晚的一席话就能让我认可你的想法,更别把这个当做解决眼前危机的资本!”
达克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不给您看点真家伙您是不会明白的。凯瑟琳,麻烦把刚才整理的材料a拿来。”
凯瑟琳应了一声,拿着一个信封走过来。
保罗意外地看着她,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跟着这个劫匪做成一路了?
凯瑟琳看出了他的疑惑,平静道:“保罗叔叔,让你担心啦。我还好。我自作主张,化装成送食物的溜进来,刺了他一剑,他还了一拳,我们都受了点伤。已经治疗过了,不碍事。”
“那你”
凯瑟琳苦笑一下:“打不过,只好给他当人质啊。不过,这家伙手头上有不少对圣教不利的、真假难辨的证据。这些东西有一份流传出去,圣教就会有大麻烦我觉得查出真相总比让有心人胡作非为、混淆视听要好。所以我自愿留下。”
保罗眉头皱起来。
达克从凯瑟琳手中接过信封,道:“让我们先简单回顾一下我先祖遭遇的事件。他接受了教会的祝福去讨伐图尔奇人,希望收复失地。然后先胜后败,被图尔奇人包围,但意外地被图尔奇人释放。他的妻子以为他兵败身死,自杀殉情。接下来他把一切归咎于教会,对教会展开了血腥的报复,最终幡然悔悟,自杀,临终前捐出了所有家产。”
这些都是得到教会承认并公布于众的公论,没什么好质疑的,保罗微微点了下头。
“教会得到了他在卢马尼亚的土地和名下的军队,从此有了自己的地盘,然后是教会西进,最终以此为基业建立了如今的神圣教皇国。特别是‘德库拉献土’这件事,被作为神的意志挽救罪人的最典型事例而广为传颂。至于后来德库拉被泼上吸血鬼的污水,成了不三不四的蝙蝠形象,那是三流文人捉刀弄巧,跟教会无关。”
保罗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没说什么。凯瑟琳不满意了:“喂,这嘲讽的论调让人很不舒服啊。”
“某个背负莫须有的渎神者和叛国者污名两百多年的家族更不舒服,换位思考一下,您一定能理解。”
“哼。”
达克慢慢打开信封,继续道:“其实这些东西每一句都浸透了阴谋的毒液,我们倒着往前说,先看‘德库拉献土’这件事”
保罗的声音淡漠无起伏:“这件事是神的意志,没什么好说的。”
“我希望如此,但这封信却清楚无误地说明,有奸诈之徒恶意歪曲了神谕,令光明神的意志蒙羞。”
“这是什么?”
达克手指轻轻在信上拂过,信纸上的文字被放大、投影到空中:“这是真正的德库拉遗书,作于得知妻子死讯之后,屠杀圣教教徒之前。里面明确提到了自己将要做一件大事,即使是被人利用也在所不惜,关于献土,他这样说……”
“等等,他说的大事,是不是指对圣教徒的大屠杀?是被人利用?”
“是的,但我们把这个问题放一放,还是先说完献土的事,”达克手指刷刷地划出了几行字,“他这样说,‘我对接下来将流淌的鲜血与我将步入的不名誉结局毫无怨言,因为那些人伤害了我唯一还有所眷恋的人、我最心爱的妻子,他们罪有应得;至于我,一个即将杀死如此多拥有信仰者的屠夫和刽子手,更不值得怜悯与同情;光明神教玩弄阴谋令人不齿,但除它之外,没有任何一种信仰能抵挡图尔奇人咄咄逼人的宗教扩张,所以,作为褒奖和期待,我死之后,我领地内所有光明神教教堂,可以获得以它为中心半径五里以内所有的土地田产。’”
保罗震惊地站了起来。
匪夷所思!
按照当时教廷公布的结果,德库拉可是捐献了全部的领土与军队啊!
如果眼前这家伙所说为实,那不就等于承认,教廷篡改遗嘱,巧取豪夺?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两百多年来,“德库拉献土”一直是光明神至高意志的体现:一个与光明为敌的罪人,屠杀了不计其数的圣教徒,却在临死时心向光明,这不是神迹是什么。
所以,在德库拉领土上建立起来的神圣光明领地,理所当然成为所有圣教教徒的向往之处,并最终成为神圣教皇国的发源地。
如果这一切是靠篡改遗嘱和巧取豪夺得来,那岂不是说,神圣教皇国,根本不是什么神的意志的体现,而是靠欺诈建立起来,无论是从法律上还是从情理上说,它都不该存在!
保罗当然用不着背这黑锅,但如果这事爆出来,他必须得背!还不止他,所有光明神教的教徒都得背!
这绝对不能认啊!
保罗深吸一口气,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明,这遗书是真的?”
达克毫不犹豫,对凯瑟琳道:“a5和b9。”
凯瑟琳取了厚厚一叠陈旧的书稿,从里面各随机抽取了两张,交给保罗。
“这是什么?”
“a5里面是当时德库拉和教会的一些日常公文,b9是‘德库拉献土’后,教会发给卢马尼亚各地分教会的德库拉遗嘱影印件。”
“这些有什么关系?”
“所有书信的末尾都盖了德库拉的带有龙骑士团徽记的印章,然而,”达克举起手中的遗嘱原件,“这后面的印章里,有不一样的东西。”
达克说着,将漂浮在空中的印章图案放大了数倍,那里面,有两个淡淡的亮点组成的字母“de”。
“真正的印章里藏了一组极细的针,用了德库拉夫妇的姓名字母首拼。保罗所长,请您仔细检查一下手里的两种资料,凡是出自德库拉之手的文档,印章内必有这两个字母!”
保罗抖着手,抽出一张公文,将它迎向明亮的光石灯。
他看到了两个字母。
然后,他举起教廷下发的德库拉遗嘱,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达克冷冷道:“除了我手中的遗嘱原件,其他资料全是从这里找的,真实可靠。如果您不信,可以去b9那堆资料里找任何一份材料来比对。看看我有没有撒谎。”
保罗的心一片冰冷,嘴巴机械地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德库拉提前安排了可靠的部将,带着自己的印章和幼子逃离了卢马尼亚,从此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保罗所长,如果您以为那些奸诈之徒的卑鄙行径仅此而已,那就大错特错了!”
第三十三章 迟到两百年的证据(2)
达克放下手里的材料道:“接下来我们看看第二个疑点,德库拉对圣教的血腥屠杀。按照当时教会的观点,德库拉与妻子感情甚笃,谣言导致她自杀,然后德库拉发狂,对教会展开了报复。”
保罗深吸一口气,稳稳心神,道:“铁证如山,有名有姓的伤亡名单摆在那里,他赖不掉!”
“当然,伤亡就摆在那里。但,为什么90%以上的被害者是胡尔士派的信徒?”
胡尔士派是当时兴起于民间的一个光明神教分支派别,他们主张简化宗教仪式,恢复光明神教原有的纯洁性,在仪式上除了圣餐只保留婴儿洗礼;教士内部不再划分阶级,教士与信徒平等,都可以领取圣餐;生活简朴,杜绝滥行与享乐。
这些观点如果实现,等于剥夺了正统派教士的特权,激起了正统派的极大不满,但当时双方情况都不乐观,诸侯混战,图尔奇人入侵,教会寄人篱下,所以双方斗争时而缓和,时而尖锐,直到“德库拉献土”之后,正统派才最终取得了绝对统治权并建立起了神圣教皇国。
达克问道:“我想请问保罗所长,胡尔士派在后来是被定为异端的,那么跟德库拉有关的材料有没有保留下来呢?”
保罗面无表情地指指达克身后:“残余的那些你不是都找到了吗?”
“您手头上没有资料,但我有。我有充足的证据表明,德库拉对教会的屠杀,并非是为了给妻子报仇,而是为了铲除胡尔士派。他接受了正统派的建议,对胡尔士派下手了。”
“证据。”
“教会利用图尔奇人入侵的时机,制定了一个庞大的计划,前面的篡改遗嘱,仅仅是这个计划的冰山一角。在这之前,他们利用德库拉强烈的控制欲和权力欲,设下了圈套,引诱他去屠杀胡尔士派。”
达克说着,把一张发黄的纸推进影像法阵:“一个叫瑟尔德利的正统派牧师,成为这个计划的执行人。他是德库拉的教父,原本是个正直的人,但两派之争让他忧心忡忡,担心这最终会给整个世界带来灾难,所以他接受了正统派的命令,去诱导德库拉对胡尔士派下手。事件之后,他忍受不了良心的折磨,希望能把这些秘密保存下来,于是逃走了。现在您看到的就是他的遗书。”
保罗哈的笑了一声:“这个人我知道,在屠杀事件之后他下落不明,遗书你又从哪里得到?”
达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道:“在遗书后面,他附上了自己写给德库拉的调查报告。这份调查报告是德库拉委托他进行的,希望查清胡尔士派的真实目的。因为德库拉对教父十分信任,所以他的话成为德库拉行动的重要依据。他在调查报告中增加了一些内容,比如,‘没收地主的土地,释放农奴为自由人,废除一切等级特权,将卢马尼亚变成民族自决的国家。’”
凯瑟琳忍不住插嘴道:“前三条挖了德库拉的墙角,他不高兴是肯定的。但最后一条怎么看都是对德库拉有利啊?”
“错。别忘了,德库拉是个权力欲和控制欲很强的人,卢马尼亚可以自决,那被他征服的土地呢,要不要自决?”
凯瑟琳撇撇嘴:“我不觉得一份调查报告就能让德库拉做出这样的决定。”
“当然,德库拉的另外一个消息来源是图尔奇苏丹。”
保罗和凯瑟琳都吃了一惊:“图尔奇苏丹?”
“是的,最后一战,德库拉兵败被俘,苏丹把他和一个激进的胡尔士派教士关押在一起。要知道胡尔士派坚决主张驱逐图尔奇人,还组织了自己的军队与图尔奇人周旋,所以图尔奇人抓到胡尔士派教士没什么奇怪的。在关押过程中,德库拉对这个激进派别的言论和观点深恶痛绝。他被释放后,立即要求瑟尔德利展开调查,两相印证,最后,他终于走进了圈套。”
保罗惊道:“那个胡尔士派教士”
“不错,他是瑟尔德利安排的正统派死士,在德库拉身陷囹圄之际,混到他身边。”
“不可能!”保罗断然否定,“图尔奇的异教徒头目,怎么可能会跟圣教配合?”
“想想各自的目的,答案不是明摆着吗?正统派想利用德库拉杀绝胡尔士派,顺便消除德库拉的声望给教会带来的压力;图尔奇人呢?绝对乐于见到对方自毁长城。在利用和针对德库拉这件事上,双方完全可以一拍即合。”
凯瑟琳喃喃低语:“不会吧。”
“你以为不会的事情多了!”达克愤愤道,“德库拉被俘的第二天,就传来了他兵败身死的谣言,如果没有图尔奇人通力合作,是怎么传回来的!没有教会的推波助澜,谣言是怎么传开的!没有与教会在某些利益上达成妥协,苏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用木棍钉杀两万多士兵的魔鬼屠夫?”
“什……什么妥协?”
达克冷笑一声:“这还用说?教皇国发迹始于卢马尼亚,可现在统治中心却移到了多兰德王国这最富庶的地区;而图尔奇人进军的门户、德库拉曾死守的卢马尼亚,现在又控制在谁手里?”
凯瑟琳瞬间变成哑巴。
“图尔奇人停止进攻,教皇国建立,将一半卢马尼亚献给图尔奇人,为了遮羞,还建立了听命于图尔奇人的傀儡政权,并向苏丹缴纳所谓的‘圣灵悲悯捐’今天最为民众不齿的赎罪券即由此而来;后来教皇国西进,将整个卢马尼亚拱手让给图尔奇人……”
凯瑟琳怒喝:“别说了!”
这些是正史。这些曾经让她悄悄流泪、感到羞愧、并立志要收复失地的正史,现在在这个该死的家伙嘴里,居然如此刺耳!
可她无力反驳。刚才这个家伙找出来的一份份资料,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条,每一个铁环,都把圣教牢牢地绑缚在耻辱柱上。
保罗沉默不语。
逻辑上完全说得通。作为光明神教的高级人士,他对当年圣教内部的龌龊龃龉之事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如此卑污不堪!
现在已经不是面子的问题,这些事如果流传到外面去,对圣教会造成致命打击。不用说造成的思想冲击,单单是乌尔比诺的穷汉派就会抓住这些大做文章,甚至公然质疑正统派存在的合理性。
要知道,胡尔士派虽然已经消失,但它在下层百姓中造成的影响可还在呢。穷汉派只要对此稍作调整,完全可以以胡尔士派的继承者自居,而且,“民族自决”的幌子,对翅膀逐渐硬起来、迫切想摆脱圣教控制的各国君主有着致命的诱惑。
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那么,要干掉这个年轻人吗?他不惜豁出命也要把自己引到这里来,说出这样一番话,目的是什么呢?
他会成为圣教的威胁?还是解除潜在威胁的助力呢?
他决心再搏一搏,扬声道:“刚才这些,只是你的推论,你同样拿不出证据!两百多年前的是非恩怨,怎么可能是一纸遗书就能说明白的?”
“保罗所长,您还要死撑啊?现在的情况不是真假的问题,只要民众知道,并产生怀疑,圣教就岌岌可危了。今天的圣教,已经不是那个君临天下说一不二的圣教了!”
达克说完,叹了口气,道:“谁主张,谁举证,对吗?放心,我这里证据多得是您听说过昆沙毕吗?”
第三十四章 迟到两百年的证据(3)
席卷光明神教世界的图尔奇大军最终没有到来。
连年征战,遍地死尸与白骨,催生了人类可怕的梦魇黑死病。
征服卢马尼亚后,图尔奇苏丹的雄心壮志被可怕的黑死病彻底摧毁,苏丹本人也就此陨落。整个大陆尸横遍野,列国风声鹤唳,一日数惊。
医疗卫生习惯落后的图尔奇人和光明神教列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总人口锐减三千万,足足过了近百年才恢复元气,然后是光明神教借题发挥,借“神罚”之机最终成为了至高无上的信仰。
而曾经式微的阿拉孛人再度崛起,在贤君法鲁格的带领下成功整合了各方势力,重建了阿拉孛帝国,奈何法鲁格本人痴迷炼金术,无心进取,与信仰光明神教的各国除了小规模边境摩擦,大体相安无事。
达克突然提到阿拉孛半岛死火沙漠里的史诗生物,令保罗和凯瑟琳大惑不解,传说中的沙虫之母与德库拉有何关系?
“我在游历大陆的时候到过阿拉孛帝国,还闯进死火沙漠的腹地,并且,”达克微笑了一下,“找到了传说中的幽魂之城尼赫尔一座用难以想象的技术建立在昆沙毕腹中的城市。”
保罗和凯瑟琳大吃一惊:“沙虫腹中之城?”
“是的,这不能不令人称奇。我这里有录制的魔法影像,如果两位想看,或许找个时间可以一起领略一番腹中之城的风光,不过现在么,我还有十分钟,还是先说正事这座城市是阿拉孛的‘炼金哈里发’法鲁格集合当时一流能工巧匠所建,目的是为内斗不已的阿拉孛人保留最后一分元气。建成之后,法鲁格和他的一部分亲信转移到尼赫尔城中,从此与世隔绝。”
凯瑟琳忍不住问:“那你是怎么进去的?”
“我和我的妻子喜爱探险,从一些佣兵和一些阿拉孛人那里得到了技术和线索,决定冒险一试,我们成功了,回报相当丰厚。两百多年了,里面的人与物走上了一条特别的发展之路,甚至与外面的阿拉孛人大相径庭,可有些文化遗产并没有变化。我有许多收获,其中最令我意外的,就是保存完好的瑟尔德利的坟墓与遗书。”
保罗从震惊中渐渐恢复过来,若有所思道:“难怪两百多年都找不到瑟尔德利这个人!原来是这样……”
“文献显示,瑟尔德利是跟随法鲁格一起到达昆沙毕腹中、第一批尼赫尔居民之一。至于法鲁格为什么会把他这个异教徒带在身边,或许是为了在和圣教的较量中占据主动吧,毕竟这是个把柄。在法鲁格留下的笔记里,这一点写的十分清楚。”
达克停了一停,淡淡地道:“我想,追溯到这一步,证据的真实性已经足够了吧?如果不够,还有。”
凯瑟琳已经被折服了,但还是试图扳回一城:“还有什么?”
“瑟尔德利的随从,有一个与队伍失散,后来辗转逃入塔兰高地的波利尼亚帝国,在那里度过了余生。他同样留下了大量的手稿来解释和说明这一切这些手稿现在被我妥善保存着。”
“你从哪弄来这么多东西?”
“波利尼亚帝国的二王子艾孜买提也是个喜欢探险的家伙,和我很对脾气。我帮他解决了几个技术上的小麻烦,他给了我一些古代文献,其中就有这个。”
保罗定定地盯着这个神通广大的家伙,一时竟忘了说话。
过了半天,他回过神来,咳嗽一声,道:“年轻人,我们直来直去吧,你,到底是谁,想要什么?”
“我,达科拉,是德库拉的后裔。我想为千千万万和先祖一样为民族尊严流血牺牲、却被侮辱被损害的英雄讨还公道,以及,”达克加重了语气,“建立一个能给予他们公道的世界。”
保罗的眼睛突然有了神采,但语气却充满嘲讽:“那你应该去找穷汉派的乌尔比诺啊,为何要来找我们这些老顽固呢?”
达克正色道:“民众被蛊惑了,穷汉派疯了。我渴望公正,但公正的前提是觉醒的秩序,而不是毫无底线的滥行与暴力。穷汉派并不像它所宣称的那样,是民众想要的‘好教派’,恰恰相反,它在许下无数混乱的、不可能实现的诺言,以及企图用各种颠覆伦理、毁灭人形的技术来取得优势地位,它绝对创造不出一个公正的世界。”
凯瑟琳高兴地跳起来:“你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达克冷笑:“别会错意,我的大小姐,只是乌尔比诺比较烂而已。”
保罗道:“你就这么肯定,我们会选择你开出的救世良方?”
“我希望获得一个试试看的机会。怀特迈尔大主教,特里森院长,你们怎么看?”
凯瑟琳一惊,一缩脖子,看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保罗笑着把雕刻了微型通话法阵的手杖放在桌上,里面传出大主教的声音:“如今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啊。可是,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非要用这种方式?”
“没有足够的祭品,神怎么会关注?罗安塔部长找茬,我就借题发挥了一下。有冲撞之处,三位大人多多包涵啊。”
特里森道:“难得你的一番赤胆忠心。大主教,保罗所长,就给他一个机会?”
保罗点头:“我看可行,总得有人去试试啊,大主教,您说呢?”
大主教慢条斯理道:“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挟持上官,横行不法,这样的人如果加官进爵,岂不是鼓励人人都来这样做了?”
达克笑道:“所以,达科拉是必死的。从此世界上只剩下被新晋提拔的、锐意进取的洛尔马城宗教裁判所所长达克。我可以保证,所有的资料,除非各位的嘴巴不严,否则,一丝一毫也不会流到外面去。如何?”
“可以,具体细节,出来再谈怎么样?”
“我还有个要求。我可以为为各位摸着石头过河,但,我在前边冲锋的时候,各位务必守好我的后背,我不想落得跟先祖一样的下场。”
“可以,但你别指望能调动圣殿武士和戒律团。”
“那当然,我只要斯特凡街卫队的原班人马,另外,”达克扫了一眼凯瑟琳,“让凯瑟琳小姐来给我当助手。”
大主教一口答应:“没问题。我马上安排人善后。”
“把外面的警戒什么的都撤了吧,保罗所长先走,我过一会再出去。”
凯瑟琳立即道:“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达克一愣,然后苦笑:“怕我溜走?别开玩笑了。我只想休息一下。”
说完,他在队聊里大声道:“拉拉,给我准备酒,今天晚上,我要好好醉一场!”
伊莎贝拉愤愤道:“吓死我了,给你捏着一把汗呢!你还有心思喝酒?”
“你不知道,多不容易啊,多不容易啊!神,高高在上的神,终于肯听我说话了,终于肯低下头跟我这么一个凡人讨价还价了,这是多么大的胜利,这是多么大的人的胜利!看着吧,人会胜利的,会胜利的!”
第三十五章 新官上任(1)
热热闹闹的接风宴结束了,许多人喝得酩酊大醉,比如洛尔马城的总督留里克、警察局长特鲁西尔,前任裁判所所长霍金斯。
对于总督和警察局长来说,他们很清楚圣城宗教裁判所的地位,裁判所所长才是这里说一不二的人,新任长官达克据说是个能力很强、为人谦和宽厚的家伙。他们当然乐得与这样的人合作。虽然他的履历有些糊涂,但既然是上面派下来的,还需要有异议吗?
霍金斯更是喜上眉梢,洛尔马城是个小城,没多少油水可捞,本来都打算老死在任上了,谁知天降鸿福,一纸调令,自己可以去圣城享清福,这个烫手山芋就交给接任的大能吧!
达克这边带来的原斯特凡街卫队一干人等也都十分开心,凡妮莎、费尔南德斯、伍兹本来已经被调入圣城直属部队,但他们自由散漫惯了,在圣城束手束脚,很怀念达克不拘一格的行事方式(虽然离开也没几天)。这次下放,重新与达克并肩作战,真是得遂所愿。
于是宾主尽欢,达克喝得醉醺醺,吃了凯瑟琳一大堆白眼,最后被凡妮莎和伍兹架回去。
伊莎贝拉盯防很严,拿出女主人做派,把凯瑟琳和凡妮莎都轰了回去,让费尔南德斯和伍兹帮忙把达克扶到床上,把他俩也打发走了。
月明星稀,虫声唧唧,伊莎贝拉轻轻推推达克,见他酣睡不醒,叹道:“你呀,开心也不能喝这么多啊,要伤身体的。你当了这个官,巴结你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一开始就给灌醉,以后怎么得了。今晚不是还要跟乔治联系……咦?”
达克突然睁开眼,一双明亮的眼睛精光四射:“谁说我醉了?我现在的酒量好得很!”说着,一骨碌坐起来:“开通讯!”
通讯一开,淡蓝色乔治印象出现在房间里,乔治微笑道:“好久不见,达克所长气色不错嘛。”
达克笑道:“升官发财,春风得意,当然气色不错你也一样啊。莱莉现在怎么样?雅根克那边呢?”
“莱莉很好,研究工作是她在挑大梁,无节操的拉莫斯是副手。手头上还没收拾利索,估计一年之内不会有对外的大动作。一年之后看看大陆形势再说。到该摘桃子的时候肯定不含糊。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先问你个问题,你怎么看光明神教,砸碎了用黑暗神教顶上?”
“不。不管名声怎么样,不管真信还是假信,至少现在它是大陆的主要信仰,不能简单一砸了之,得慢慢改造它。”
“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我想试试,一点一滴地改造它,现在看来,第一步走得还不错。”
“同意。说实在的,你这次的行动有点行险啊。”
“不险。阿拉孛和新特诺蒂兰迅速崛起,乌尔比诺的穷汉派咄咄逼人,大势所迫,光明神教不敢直接对我下手。等缓一缓,估计就没机会下手了,只能按我的步调来。”
“好想法,不过,局势发展可能会超出预料。”
“有新情报?”
“已经证实了,心灵蜂巢技术是被乌尔比诺的人骗走。”
达克的眉头皱起来:“除了这个,现在他手头上核心技术还有哪些?”
“残酷天使,还有我父亲留在铁牙庄的其他技术资料。”
“我们的优势呢?”
“未完成的史莱姆研究体系,还缺火焰史莱姆。那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莱莉和拉莫斯进行过推演,认为乌尔比诺很可能在心灵蜂巢和残酷天使的结合方面做文章。”
“乌尔比诺是老油条了,他绝对不可能把心灵蜂巢这么招人忌讳的东西早早露出来,一定会把它作为杀招留在最后。还有其他情报吗?”
“除了穷汉派四处煽动民众造反之外,没有更多的线索。倒是希克斯图提供了一点意外发现,乌尔比诺印制了大量的《旧之约》进行散发,反复强调‘神之国’即将降临,拼命鼓吹为神献身。”
“这很正常吧?”
“不正常。他在断章取义,只印发《旧之约》中的‘福音’一节。”
“福音”一节是《旧之约》中的预言书,记述光明圣子克里摩斯为人类献身后复活,以及复活后引导世界进入天国的故事。
达克思索了一下,道:难道是为了强调自己的正统地位,博取民众同情,顺便鼓舞士气?”
伊莎贝拉熟读经典,听到这里忍不住道:“不太可能,因为‘福音’一节的内容对正统派和穷汉派都有利,建立天国对双方来说没有分歧。”
乔治道:“我们需要更多的资料说说你的下一步计划吧。”
“用你的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既然拿到了洛尔马城的控制权,不折腾一番怎么行?”
“你可小心点,洛尔马城有我的人,别拿他们的脑袋去当升官发财的铺路石啊。”
“报酬呢?”
“政治献金怎么样?”
“小家子气。堂堂一城裁判所所长,岂是几个臭钱就能摆平的?送礼得投其所好,这点规矩都不懂?”
乔治大笑,笑罢,正色道:“我跟黑色圣地的彼特拉克商量好了,炼金术材料尽可能提供给你,你要什么,提前打好招呼。”
“略显寒酸。”
“你够啦。相隔万里,能给你提供这些,已经不容易了,”乔治思索一番,道,“这样,我再送你半根粗大腿。”
“半根?”
“因为我拿不太准,现在你抱这条腿是不是稳妥。再过十天左右他会到你那边去,他背后站的是多兰德王室。”
“王室?明白了,多兰德王国想挖正统派的墙角?”
“教随国定可一直是他们的梦想啊,一个跟他们亲近的、对教廷有足够影响力的家伙绝对是他们乐于接触的。他们现在在四处下注,你表现得越是亮眼,就越有可能成为他们的投资对象。风险和机遇并存,看你怎么用了。能具体说说你的执政纲领么?我可以让手下配合一把。”
“只有一句话,自我开始,世上再无人类异端!”
切断通讯,伊莎贝拉有些担心:“达克,我们这样做,会不会又给乔治打工啊?这家伙太可怕了。”
达克哈哈一笑:“怎么会?我们离开时不就已经说明态度了吗?”
“可是,你又要钱又要东西的……”
“互相利用。拉拉,一块石头,如果只交给一个雕刻师,就一定会变成他想要的东西:或者成功,或者变成一堆破碎的石块。如果是两个人……”
“可能会变得更丑。”
“但不太可能被毁掉对吗?最后的作品,一定是两个人相互妥协相互配合的结果,尽管不一定是双方最满意的。”
“你的意思是……”
“炼金术解决不了所有问题,把它摆得太高,等于塑造了一个新的神,而这个新神比封闭、落后、愚蠢却稳定的光明神更危险。乔治看到了这一点,他早先单独对我说过,他对心中那个想要的世界没有太大把握。自从见识了阿塔兰提斯文明的毁灭,我越来越感到这句话的分量,所以决不能让他自己玩这个雕刻游戏。但是,乌尔比诺那个无节操的老神棍可不知道,或者,装糊涂。我和乔治必须合作,甚至,我要把正统派也拉进来。”
“你想怎么做?”
“我要划一条线,无论是新神,还是旧神,都要站到线后:跑得慢的,多赶两步;跑得快的,别踩过去。”
“你好大的胆子呀。”
“是啊。雕刻师不止我一个,未来是什么样子,我也没底,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也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但至少……”达克看看女孩,轻轻把她揽到怀里。
两人的额头轻轻抵在一处。
“我们在一起。”
第三十六章 新官上任(2)
1645年9月,洛尔马城宗教裁判所的新所长达克正式就任。
新官上任三把火,达克所长一到任就贴出布告,只说了一件事,重新定义异端。
对神圣的人类躯体进行任何形式改造的,皆为异端。
布告一出,全城大哗。
也就是说,只要不改造人的躯体,就不是异端了?
这种涉及圣教根本的大事,岂是你一个小小所长能碰的?
但令人意外的是,圣城那边死气沉沉,对此一点反应都没有。手眼通天的人物火速与圣城那边联系,得到的答复是“在洛尔马城,一切宗教事务裁决,交由达克所长负责。”
话里透着浓浓的不情愿,但态度很明确:达克是老大,你们要听话。
众人还在错愕,达克老大却不闲着,雷厉风行,当天下午,大笔一挥,把在押的二三十名“罪大恶极”的异端全部释放。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有些“异端”推开家门,措手不及老婆孩子还以为是鬼魂溜了出来。
有人欢喜得快晕过去,自然有人会气得快晕过去。警察局长特鲁西尔满心忐忑地前来拜访达克所长。
“现在,形势有些……嗯,忙乱,”他几次想说“混乱”,想了又想,还是憋了回去:“所长大人,您看,是不是再说明一下比较好?”
达克笑道:“我以为,让民众看到的东西,越简单越好。太复杂,反而令他们无所适从。”
“不,不,我的意思是,嗯,他们已经习惯了严加约束的生活,这么一来……”
“因为圣教被一群居心叵测的小人给带歪了,民众的心思也跑歪了。”
警察局长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家伙还真敢说啊,一棍子把前任一大帮人全打成居心叵测的小人了。
“‘因为畏惧而不做某事’,这样的信条当然是必要的,要不然不足以震慑真正的异端;但大部分民众都是想过安稳日子的安分守己的平庸之辈,‘因为信任和希望而积极做某事’也一样重要。举手投足动辄得咎的日子谁也不想过。如果他们能在我们的治下得利,又怎么会让异端破坏来之不易的生活呢?”
特鲁西尔腹诽不已,但脸上却保持谦恭的微笑:“可是,最近街上风言风语多起来了,包括您力排众议释放的那几个老顽固也……也……”
他说的老顽固是珐蒂冈神学院洛尔马分院的几位神学教授,他们的观点与正统派不完全一致,因为主张恢复纯朴信仰,停发赎罪券,触怒了高官,被戴上“异端”和“穷汉派内奸”的帽子抓进大牢。
这几个老家伙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谁的账也不买,包括达克的。昨天下午一出监狱大门,就得意洋洋地叫嚣什么“这是民主与自由的胜利”;有些不知死活的拥趸也当众宣称“民众的伟力吓坏了腐朽的统治者”。
达克身后侍立的凯瑟琳不满地哼了一声,特鲁西尔赶紧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当然知道。被无故关了十几年,他们心里难免有怨气,发牢骚就由着他们发。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究,能闹出什么事来。您可以让手下多盯一盯,谁敢挑唆,抓起来严办。”
“您真是宽宏大量,不过,他们可是叫嚣停发赎罪券的,停发赎罪券!”
达克看看他焦急的脸色,笑道:“您这次来,是为大伙请命的?”
特鲁西尔冷汗下来了:“不……不敢,不过,不过,抛开信仰不说,这赎罪券可是好大一注财源啊!洛尔马城是从西侧进入圣城的门户,西边是拉尔山脉和佩德罗要塞,周围有一半是山地和森林,另外一半土地中至少有三分之二属于教会,也就是说……”
“我明白您的意思。山地多,平原少;果树多,庄稼少,农税太微薄,不卖赎罪券,大家过不舒坦但,这是市政厅该操心的事,跟我一个神仆有什么关系?”达克冷笑一下,又补上一句,“他们又不听我的。”
这句话把特鲁西尔震得目瞪口呆。
小子,你狂得没边了!
日常行政事务都是由市政厅负责。没有它的支持,教会的赎罪券能顺利卖下去吗?这点教会心知肚明,所以吃相一般都不会太难看,自己吃肉,市政厅总能捞几根骨头啃啃。
听这小子的意思,是要把市政厅也攥到手里?
干脆把城市警备团也一并收了,称王算啦!
这小子是傻子?
傻子对此浑然不知:“局长先生,您看,我已经毫无保留的把我的想法跟您分享了,这就是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工作思路。洛尔马城的宗教氛围将会变得热烈而宽松,所有人都可以松一口气。至于嗡嗡叫的苍蝇,我不在乎。”
“呃,既然您已经作了决定,我当然全力支持,不过,就我个人而言,就我个人,还是要建议您,如果一项改革碰了太多人的奶酪,那么……”
“我当然知道。甚至不用碰太多人,少数几个实权派就足够把一切搞砸。没关系,我上边有人。”
局长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你的意思是不管捅了多大漏子都有上头埋单?你这水准是怎么得到上头赏识的?
达克站起来,倒背双手踱了两步,背对局长道:“下边人瞎折腾把事情搞坏的手段,我也略知一二。既然您来了,麻烦给同僚们带个话。”
“是,是。您说,您说。”
“在我手底下做事,要老老实实。我不会刻意让大家难堪。方向路线是我来定,搞砸了算我的,但是,”达克眼中寒光一闪,“如果谁敢拿着方向问题开玩笑,对政策附会曲解,或者消极怠工、推诿扯皮,小心脑袋!”
局长干咽了口唾沫,没敢应声。
消极怠工,还有曲解政策,把好经念歪,这是下边人对付上边的常用办法,反正法不责众,有本事你自己来做具体工作啊,不信你把握的比这些人好!
但是,看眼前这个蛮牛所长,明显是个不讲理的,谁愿意拿脖子跟钢刀碰啊。
倒霉透了,怎么碰上这么个愣头青。什么都不懂,还横得要命。得赶紧回去和大伙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早点把这家伙赶走。
打发走心事重重的局长,达克开始召集他的忠心手下:“伊丽莎白秘书长、凯瑟琳小姐和伍兹副队长来一下,伍兹来的时候带上我让你带的东西。”
达克升任所长的第一天,就任命伊莎贝拉为自己的秘书长,一应文书往来和日常事务都交给她来办。伊莎贝拉早年跟随乌尔比诺周游修行,后来又跟着达克乔治满世界冒险,历练颇多,特别是在雅根克的时候,主持黑暗神教情报工作,更是增长了不少才干,现在区区一座小城,处理起来游刃有余。
凯瑟琳现在是达克的保镖,一身二职,除了保卫长官安全,还是大主教安插在达克身边明面上的眼线,这点达克当然清楚。但这么一个武技高超又养眼的保镖为什么不要呢?再说,眼线也可以及时传递自己想要让她传递的消息嘛。她对圣城和附近区域十分熟悉,用来作向导和咨询非常合适。
这两个人只要合作顺利,再带上一个脑子灵活、手脚麻利的伍兹跑腿,就很可以了。
达克带上三个手下,大摇大摆走出办公室,在裁判所里左三圈右三圈的转起来。
凯瑟琳觉得莫名其妙:“我们这是要干吗?”
达克道:“当然是跟手下打个招呼,熟悉一下啊。要不然,把我当异端抓了,那得多冤。”
凯瑟琳指指伍兹肩膀上的大袋子:“这鼓鼓囊囊的一大包又是什么?”
“苹果,又大又好吃的苹果。”
“苹果?干什么?”
“福利,每人一个啊。”
凯瑟琳翻翻白眼:“拜托,所长大人,跟手下搞好关系也用不着这样吧?这里到处是果园,今年又是丰年,一个铜子能买两个。这种廉价的福利谁稀罕啊你不是在讽刺他们一文不值吧?”
达克从包里翻出几个苹果,丢给每人一个:“来,尝尝。”
伊莎贝拉和伍兹接过来,在衣服上蹭蹭,咔哧咔哧啃起来。凯瑟琳想了想,没好意思,塞进口袋里。
伊莎贝拉一边啃一边赞道:“真是不错,酸甜适口,又脆又多汁。一个铜子两个,真是赚到了会不会果贱伤农啊?”
伍兹道:“这种‘斯泰尔’个头大,熟得早,味道只能算中上,再过小半个月,海量的‘切瑞’就上市了,那个味道更好,五个铜子能买一袋果贱伤农是一定的啦,凑合过吧,再说,这也不归我们管啊。”
达克狠狠咬了一口,悻悻道:“早知道我就再拖半月上任,还能省下一笔开门,你们老大送好吃的来了!”
凯瑟琳悄悄拽伊莎贝拉一把:“他不是认真的吧?”
伊莎贝拉嘻嘻直笑:“这家伙可阴险了,谁知道!”
第三十七章 新官上任(3)
“这大傻子有病,挨门送苹果?”
小客厅里,总督留里克和警察局长特鲁西尔面面相觑。
达克跟疯了一样,让手下背着袋子,自己亲力亲为,从裁判所到市政厅,一个门一个门的送苹果厕所除外。现在,背着苹果去巴结下属的裁判所长已经成了整个洛尔马城官场的笑柄。
笑过之后,留里克和特鲁西而不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达克毫无疑问得到了上面的支持。那么,这种支持到何种程度?会持续多久?
裁判所掌握生杀大权,他又是新官上任,如果这时候跟他硬碰,那后果……让谁来开第一炮呢?
沉默了许久,特鲁西尔道:“反正,这种状况不能再持续下去了。行政事务和宗教事务是一体的,如果裁判所放弃了赎罪券的发行这样一注财源,等于损害了我们大家的利益。还有异端的确定和审判权,放得太宽,人心一散,再想聚起来就难了。”
留里克叹道:“嗯,碰上一个没有经验的上官,我们这些人就得多担待些啊。少年得志,轻狂是免不了的,又刚刚上任,别指望他能听得进逆耳忠言。这样吧,我们双管齐下,先走上边的门路,跟圣城那边详细汇报,他这不是改革,是要掘圣教的根,我想圣城的各位大人断然不会坐视不理;下边呢,先拖一拖,看看风向再说,年轻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人家毕竟是上头派下来的,以后说不定还要做同僚,也别上来就闹得太僵。”
特鲁西尔苦笑:“我是一天也不想陪他瞎折腾,你是不知道他那副嘴脸啊!”
“那就这样吧,在圣城那边有确切消息之前,他说什么大家先听着,手头上的活先放一放。”
特鲁西略有点不放心:“不过,这小子可放了狠话,说要是消极怠工,就……”
“毛毛躁躁,一旦办错了事情怎么办?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规矩放到哪里都不会有错。人能派下来就能调回去,这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下来走一圈也只为镀镀金我也把话放在这儿,谁要是轻举妄动跟着瞎起哄瞎折腾,以后我们这个圈子就别混了。”
“总督大人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
“不过什么?”
“消极坐等,似乎有点……”
“就知道你们沉不住气,这样吧,先小打小闹试探一下,看看他的本事。”
第二天天还没亮,凯瑟琳急急忙忙地来敲达克房门:“喂,喂,警察局抓了不少异端,等着你签字接收呢!”
达克披着睡衣,睡眼惺忪地伸出头来:“效率这么高啊?让他们等着,还没上班呢,又没有加班费。八点以后再说!”
“不能等,人太多了,得有五六百呢!”
达克怒从心头起,这是故意找茬啊:“怎么可能!五六百?一晚上把一年的人都抓够了?怎么回事?”
“所有戴眼镜的、戴假肢的,全给抓起来了。”
达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戴眼镜的?戴假肢的?这跟异端有什么关系啊?”
伊莎贝拉道:“我看是你那句话惹的麻烦,‘对神圣的人类躯体进行任何形式改造的,皆为异端’。戴眼镜增加视力,戴假肢增加身体活动能力,这不是改造吗?”
达克又好气又好笑:“但原本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不是吗?要照这么说,所有的牧师法师炼金术师统统都成异端了?”
凯瑟琳道:“道理我们当然明白啊,这是下边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给你捣乱呢。你看着吧,这事没个完,就算你解释清楚了,过两天又会搞出别的事来。”
达克笑道:“就这点本事啊?真亏我做了那么多准备。等会,我换上衣服就来。”
一会儿,达克穿戴整齐走出来:“走,去裁判所,叫上凡妮莎、伍兹,动手抓人;告诉罗德里格斯,准备刑讯室,买卖开张!”
凯瑟琳惊道:“你真要审他们?”
“当然不。我要审审把这些无辜倒霉蛋抓来的官儿们,问问他们的心肠是怎么长的。”
凯瑟琳暗暗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紧张起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说你处事不公,行事荒唐。”
“然后我就得在一片骂声中宣布改革失败,然后灰溜溜卷铺盖滚回圣城?”达克冷笑一声,“我倒要看一看,脑袋和剥皮刀,哪个更硬!该死的家伙,惯出毛病来了,白吃了我的苹果!”
凯瑟琳赶紧劝阻:“你要杀了他们?那更中了他们的计了,罪名里还要加上残暴嗜血一条。”
“大小姐,你沉住气看,两天之内,我让他们过来跪舔。市政厅总督以下的官儿,我要谁升迁,谁就能升迁;要谁滚蛋,谁就得给我乖乖滚蛋!”
达克不理裁判所门口聚集的人群,风风火火走进会议室,随手一拍,打开魔法影像通讯。
五分钟后,总督留里克的大油脸冒了出来:“早啊,达克所长,有什么事吗?”
达克冷笑:“总督大人,你的手下给我惹了点麻烦啊。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让我相当不爽。”
留里克一脸无奈的摊摊手:“那我只能说抱歉了,警察局这帮笨蛋,没能领会您的微言大义,抓错了人,我这就狠狠地骂他们。不过,为了避免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件,您在发布通告之前,是不是把措辞好好研究研究?”
达克哈哈一笑:“意思是我不会说人话?”
“岂敢岂敢,是下边人不够灵活。”
“对人,我想来说人话;对蚊子臭虫,我直接动手。不就是警察局和市政厅的秘书处吗?我这就告诉您处理结果。”
留里克倨傲地扬起下巴,意思是,有什么招你尽管使。
“你们一共抓了五百零六个人,零头我不要了,算五百。按十比一抓人,你们抓了五百无辜者,我就抓五十个官儿,先过一遍裁判所的刑讯室,再把这些年搜刮的不义之财全吐出来,包赔无辜百姓的损失,最后,这五十个混蛋,全给我滚回家种地去。”
这次轮到留里克哈哈一笑:“您能做得到吗?就不怕”
一句话没说完,一名手下急急忙忙跑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顿时脸色大变:“真的?”
手下头点得像鸡啄米。
留里克顿时红了眼,一只手指着达克的鼻子,怒道:“达克,你够狠啊?说抓人就抓人?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能容你撒野?老子告诉你,今天你抓去的人,早晚得一个个送回来,你还得当面赔礼道歉!”
达克满不在乎地挖挖鼻孔:“无非就是去圣城告状啊,告吧,我看看等上边来了人会听谁的。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留里克恶狠狠道:“你说!”
“谁要是输了,正午十二点人多的时候,洛尔马城中央大街,光着屁股,四脚着地从南门爬到北门,怎么样,敢不敢?”
“怕你不敢!”
“哈哈,好啊,那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切断通讯,留里克手下忧心忡忡:“大人,这小子是条疯狗,可得小心它乱咬啊。裁判所的刑讯室,那可不是一般人能熬的住的,再说又是那个变态老疯子费尔南德斯,我怕……”
留里克嘿嘿一笑:“不就是刑讯逼供吗?放心,早防着这一手呢,他要是敢来硬的,就爬定了!把消息放出去,让大街小巷都知道,等着看光屁股所长爬大街!”
第三十八章 决裂
当天下午,市政厅贴出告示,宣称正在配合裁判所的调查,在结果出来之前暂停一切业务办理,希望广大市民谅解。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市政厅在跟裁判所较劲呢。
据说达克所长是大主教慧眼识中的人物,看这样子,说不准还要变成未来的孙女婿没看见大主教把宝贝孙女的戒律团职务都抹掉、打发过来侍卫左右了?
市政厅的留里克总督也不是泛泛之辈,在洛尔马城经营这么多年,方方面面无孔不入;圣城那边也很说得上话。
现在,双方为了赎罪券的问题,撕破脸了。
明眼人都知道,赎罪券只是个幌子,根子上是谁说了算的问题。圣城和周边地区是教廷的铁桶江山,名义上行政归市政厅管,但你堂堂的大所长,一张条子递过去,他敢不看你脸色?
新所长吃相太难看了,他想把教权和行政权一把抓起来,而且稍不如意就直接动手抓人这是个表里如一的猛男啊。
市政厅能忍下这口气?
酒馆里,胆子大的食客们窃窃私语。
“我看,所长大人要输。”
有人反对:“我盼他赢,没了赎罪券,每个月能省下好大一笔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教士的嘴脸,你掏钱稍慢一点都是罪过!”
有人压低声音道:“对,我觉得这都不够,达克所长要是魄力再大些,把什一税也废了,我捐一半家产,留他连任!”
顿时引起一片低声的附和。
刚才发声的老成食客摇头:“伙计们,都是有家有业的人,你们知道省钱,难道我不知道吗?我是说,达克所长这么不留后路的下手,不知能撑多久啊,万一顶不住,省的这些钱,还得一个子儿不少的补上。”
“对啊,市政厅多黑啊!”有人低声叹道,“什么好事,也能让他们搅和没了。”
老成食客又道:“不光是搅和。你想啊,涉及到行政管理的事,裁判所得靠市政厅手下大大小小的官们才能做得了,这些大小官儿们只要来个消极怠工,就能把你拖死。更别说偷偷摸摸捣乱,前几天把戴眼镜的戴假肢的都抓了,不就是这帮人搞出来的!”
有人叹息:“流水的头头,铁打的小吏啊。哪怕知道这些混蛋吃人饭不干人事,也得咬着牙认了。”
老成食客面有悲色:“只怕是到头来一场空,来吧,伙计们,干杯,愿这没有赎罪券的日子,再多上那么几天!”
“大傻子达克没有几天了!”
市政厅会议室里,留里克得意洋洋地道:“他做事得靠咱们,咱们呢,只要别闹出什么事来,被他当成异端给逮了,他就抓不到把柄!拖上几天,城里乱起来,看他死不死!”
会议室里响起凑趣的哄笑。
有人不无担心:“是不是异端,可是裁判所一言而决啊。”
马上有人反驳:“怕什么?他不是说了吗,凡不改动人类身体的,都不是!他要是敢动咱们,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留里克笑道:“在座的都是有身份的人,没人去鼓捣什么炼金术之类的下三流玩意吧?”
顿时响起一片大笑。
留里克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今天晚上,马布里奥酒店,我请客,除了被抓的同事,一个都不能少。”
留里克高兴了,达克这边是一片愁云惨雾。十几位果农跪在地上,流着泪求他开恩,放大伙一条生路。
“达克大人,我们,没活路啦。”
现在是9月,第一批苹果已经成熟,接下来,是海量的苹果等着完税、入库、上市。这些辛苦了一年的果农必须赶在入冬之前解决所有的麻烦,要不然,此辈衣食无着矣。
不,别说冬天了,市政厅懒政怠工,导致苹果不能及时入库,一旦来上一场雨,这堆积如山的果实就要烂掉。
这事太简单了。
什么时候,裁判所要管水果了?天大的笑话。神圣的殿堂岂能任由你们这些下等人亵渎?统统给我打出去!
换了其他人,可能早就这么做了吧。
达克同情地看着十几颗白发苍苍的脑袋,一声叹息:“市政厅不作为,苦了你们啦。”
一句话,老果农泪如泉涌:“谢大人体贴,谢大人体贴,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达克身后的凯瑟琳捏紧了剑柄,她恨不能一剑一个把那些怠工的官儿们全砍了。
权力之争各有立场,但用这些脆弱如蝼蚁一般的民众做筹码,太卑鄙了!
总督叫留里克是吧,不管达克怎么样,我一定要给爷爷告状的,你这个总督,算是到头了!
达克没有看他们,慢慢地踱到门口,迎着秋日的阳光,道:“我是绝不会让步的。现在,已经不是意气之争,它关系到未来每个人的幸福。”
大家不明白他的意思,愣愣地看着他。
“我原本以为,可以给他们留有一点余地,慢慢改良。现在看来,他们把我的仁慈和节制当成了软弱与无能各位乡亲,起来吧,我保证,最晚到后天,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
老农民豁出去了,腾地站起来,大声道:“大人,这两天天气不好,一旦下雨……”
“裁判所的房子还算宽敞,给我拉过来吧。我尝尝新苹果的味道。”
果农们又一次跪下了:“谢谢大人!”
达克挥挥手,让凯瑟琳送他们走了。然后,低声对伊莎贝拉道:“罗伊斯和彼特拉克准备得怎么样了?”
“乔治发来消息,按你的要求,一切准备就绪。”
“通知他们,明天下午,进场!”
“达克,要不要,跟那些官儿们再谈一次?”
“用不着了。我给过他们机会。他们自寻死路,怪不得我。那些官儿们的集会地点查清楚了?”
“马布里奥酒店。一小时前订的房间。你想怎么做?”
“明天一早,裁判所全体出动,突击市政厅,让他们大牢里边团聚去!”
伊莎贝拉一脸震惊:“突击……市政厅?”
“当然!”达克一脸正气,“维护神的尊严,是我这神仆的职责啊!”
“要突击也是今晚去突击酒店啊,明天早晨你能突着什么?再说他们又不是异端,怎么能”
“我没说他们是异端啊,你可别忘了,还有一项大罪,叫渎神。”
“证据呢?”
达克阴森森的笑了:“用费尔南德斯的话说,证据么,刑具伺候一遍,要什么都有。”
伊莎贝拉急忙道:“刑讯逼供是不行的!你这么做,等于把整个教皇国的官儿都得罪了!”
“我知道,他们也一定准备好了牺牲一批渣滓来换我倒台。但,我就是要跟他们决裂!我要让他们知道,要么,老老实实听话,要么,死!”
第三十九章 被囚禁的和被扼死的(1)
第二天早上,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飙,震撼了整个洛尔马城。
早上八点,宗教裁判所所长达克亲自带队,洛尔马城裁判所倾巢出动,突击市政厅,包括总督留里克与警察局长特鲁西尔在内的四百多名大小官吏与属员无一例外,全部被抓。
事发突然,一切辩解,一切抗议,一切挣扎和一切社会关系,在凶狠的暴力面前,全然无用。
连同前天晚上被捕去的五十人,近五百名行政人员被捕,洛尔马城市政厅彻底停摆。
达克宣布洛尔马城进入紧急状态,实行宵禁,一切防务由圣殿武士和缉捕队负责。
城市警备团一头雾水,茫然无措,这事不能轻举妄动,朝裁判所动手?敢!
警备团长急得团团转,裁判所缉捕队长凡妮莎来了,告诉他一切正常,静观其变即可,团长如蒙大赦,果断生病,将大权双手奉上。
洛尔马城上上下下一片惊慌,甚至传出风言风语说达克要造反,正在打造兵器,准备攻灭教皇国。然后不到两个小时,大舌头的家伙就被费尔南德斯送进了刑讯室。
“大人,事情不对。所有的官儿,全招了。”
费尔南德斯垂着两手,忧心忡忡地向达克汇报。
“招什么了?”
“问什么都不说,但刑具只要一上身,还没开始动手,他们就开始胡说八道,说什么的都有。你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就算说他们是异端他们也毫不客气地承认,要他们签字画押也毫不犹豫倒不好对他们下手了。”
达克微微一笑:“看来,人家早演练过啦,事后追责的时候,就说是刑讯逼供,屈打成招。”他摸出一张纸递过去:“把人分开。留里克和特鲁西尔两个人单独关押,其他的官集中到大会议室,把这纸上的内容给他们看。让伍兹给他们放魔法影像。看完以后把人放了。”
“放……放了?”
“对啊,你别看这是一群臭鱼烂虾,咱们还真得靠这些臭鱼烂虾解决问题。另外,看完影像,估计就到中午了,每人发两个苹果当午饭,去吧。”
费尔南德斯领命而去,房间里静下来。
伊莎贝拉轻轻握住达克的手,她手指冰凉,轻声道:“你有把握吗?”
“有把握。”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当然。篡夺行政权。”
“你知道你做的,跟当初库鲁马、萨龙他们做的事一模一样吗?”
“知道。”
“那你的底气是从哪儿来的啊?你就一点也不紧张吗?”
达克轻轻拍拍爱人的肩膀:“因为那些野心家的对手是掌握了未知领域的我们,而我们的对手是一群脑袋僵化、目光短浅的蠢货。当然,在玩弄权术这方面,我远远不如,但现在谁跟他们拼这个?我要的,是在最短时间内把权力集中起来,做出样子来,给圣城的大人老爷们看看。”
“你准备怎么做?”
“两个小时内,圣城反应不过来。告诉凡妮莎,把唯一的一个传送法阵盯好了,不管谁过来,把他拦下,我要去跟总督大人和警察局长谈谈。”
“我和你去。”
达克哈哈一笑:“两个守旧官僚,怕什么?你守着通讯法阵,保持和罗伊斯、彼特拉克他们的联系,”他看伊莎贝拉还要争执,脸色一沉:“拉拉,这不是开玩笑,你的联系协调做好了,对下一步计划有很大影响。这是你的任务!”
姑娘没办法,咬咬嘴唇:“那你小心啊。”
达克轻轻拥抱了她,然后转身出门,消失在秋日的阳光里。
刚推开会议室的门,哗啦一声,一把椅子飞过来,正砸在门上。达克一愣,定睛一看,原来是留里克总督正在发脾气呢,已经摔碎了好几把椅子。
达克哈哈一笑,拖了一把完整的自己坐下,然后把几把椅子踢过去:“接着来,不要停啊。照这个速度下去,再过二十分钟,你们俩就得站着跟我说话了。”
留里克轻蔑的一笑:“尊贵的神仆,您的面前,哪有我们的位置。”
“有这个觉悟就好,”达克慢悠悠道,“你们这两只下水道里的老鼠,粪坑里的烂蛆,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嘴巴里还喷吐着恶臭硫磺的蛊惑人心的魔鬼,我出现在你们面前已经是屈尊降贵,你们居然还以为有坐着的资格?”
这一串刻毒的咒骂把两个囚徒打懵了,即使街头泼妇的对骂,也不过如此吧?
“你以为我会用异端的罪名逮捕你们?不不不,你们不是异端,只是渎神,严重的渎神;在你们之下,市政厅的数百名官员僚属,统统有被渎神思想毒害的可能,所以我必须对你们全体施以神圣的净化。”
特鲁西尔怒骂:“你这个白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渎神了,证据呢?”
达克摸出一颗魔法影像记录水晶球,轻轻拍在桌上:“跪下。为你们邪恶的思想和言论。”
那两个人哈哈大笑,一脸满不在乎,随手拖过椅子,一屁股坐下。
达克也不在意,双手轻轻一拍,开始播放。
这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人声鼎沸,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影像向前移动了,进入一座更加金碧辉煌的包间,十几个大嗓门在耳边响起,显然房间里的气氛已经达到了高峰,视角缓缓平转,定格在主位上。
主位坐的正是留里克,在他之下是一脸谄媚的警察局长。
留里克和特鲁西尔震惊地站起来,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这不是昨晚马布里奥酒店的宴会吗?
影像里众人个个面红耳赤,显然喝得差不多了。留里克的大嗓门响起:“各位,各位,今天晚上没有外人,让我们为庆祝大傻子达克早日倒台,干杯!”
响起一片欢呼和酒杯碰撞的声音,一如影像外两人牙齿打架的声音。
两人难以遏制地哆嗦起来,他们的脑子一片混沌。
我们当时说什么了?什么也没说……吧?
达克面带微笑,仿佛听到的不是咒骂而是夸奖,拖拖椅子,坐到墙角阴影里。
影像继续。
“圣教的大人老爷们都瞎啦,让这么一个白痴来当所长?不不,我看是光明神瞎了。”
响起一阵疯狂的叫好,酒精的刺激、对传统观点的反叛、群体无意识行为和近乎封闭空间带来的几乎为零的越轨成本让大家都疯了。
“来来来,让我们来一段祷文吧!谁来起个头?”
特鲁西尔自告奋勇:“谁也别抢,我来,我来!”
他开始朗诵。
“我们在天上的神,至圣的父啊,愿人都颂你的名为圣现在还有几个?教士只会卖赎罪券、寻流莺暗女昌、放高利贷,早不念经啦!”
又一阵疯狂的起哄。
留里克大笑拍掌:“好啦好啦,静静,都静静,局长还没说完,懂不懂规矩?”
特鲁西尔继续他疯狂的表演:“愿你的国、你的灵、你的义,遍行在地上,如同在天上错啦,这国是我们的,遍行的是我们的意志!你的地盘,也就只在天上啦!”
“我们衣食起居,皆由了你的伟力,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白送东西,你说你是不是傻?傻神?啊哈哈哈。至于欠债?做梦吧,只有穷鬼欠我们的债,哪有我们欠别人的债?”
“不叫我们遇见恶魔的诱惑,救我们脱离陷阱哦,神啊,我全心全意追寻的神啊,您吹得真好,虽然从来没实现过。”
留里克大叫:“最后一句,一起来,大伙一起来!”
所有披着官袍的恶魔们齐声大笑:“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我们的,直到永远。赞美光明!”
“全是我们的!”
“全是我们的。”
“全是我们的……”
魔法影像闪一闪,陷入无尽的黑暗。
咚咚两声,两双膝盖落地。留里克和特鲁西尔齐齐跪倒,大汗淋漓,一句话也不敢说。
达克低沉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恶臭浑浊的污淖之中,也有正直清白的忠义之士,你们丑恶的嘴脸和疯狂的举动,早被录制下来。你们这两个从头臭到脚的恶魔!你们以为,有圣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吗?”
那两个人的脑子已经麻木了。
“即便是异教徒,也不会狂妄至此吧?渎神一词,两位实至名归。认罪吧,可耻的罪人!”
两人全身哆嗦,脑袋深深地伏下去。
“一城的主官,堕落至此,手下可想而知。你们说,一次处决五百多人,现有的火刑柱,够不够用呢?”
这时,裁判所的后院,五百多市政厅的官员僚属齐齐肃立,大气不敢喘一口。
他们同样看到了留里克和特鲁西尔的丑陋表演。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吓昏过去,屎尿齐流。伍兹下令把他们拖到墙角。
会死的!会死的!
牙齿叩击的格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突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来:“这事是留里克和特鲁西尔两个渎神者做的,跟我们没关系!”
格格声同时消失,所有人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起向伍兹大叫:“跟我们没关系,跟我们没关系!”
伍兹的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