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被囚禁的和被扼死的（2）
伍兹轻轻一摆头，数名顶盔贯甲的圣殿武士鱼贯而入，然后两人一组，开始给每个官员分发纸笔。
众人莫名其妙，赶紧抓住长长的纸卷读起来。
有人忍不住读出声。
“本人，为市政厅正式在编人员，自上任以来，由于各种原因，犯下种种不可饶恕的罪行，包括且不限于以下数种……”他惊愕地抬起头来，“自白书？”
“嗯哼，”伍兹灿烂的一笑，“这是多项选择，各位只要在相关罪名前面的小方框里画圈就可以了。”
那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长？”
“其实很简单，就是渎职一条大罪，其他的。”
那人蹦起来：“你管得着吗？这是你裁判所管得着的事吗？”
“渎职不归我们管，但是，渎神，以及渎职造成的渎神，你说归不归我们管？”伍兹冷笑一声，“往下看吧，名目多着呢。”
确实，这长长一溜纸卷都快拖到地上了。
圣教成为大陆各国国教已经一千六百多年，什么样的罪名没罗织过？达克在图书馆里翻德库拉的资料，顺带也找了一批圣教的法律典籍，真是大开眼界，叹为观止，正好拿来收拾这帮杀人不眨眼，吃人不皱眉的吸血鬼。
大类分了滥用职权罪、玩忽职守罪、徇私舞弊罪，其下罪名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什么滥用职权致使圣教财产遭受重大损失的；什么故意泄露圣教秘密的；什么徇私枉法、包庇罪犯、干扰裁判所办案的；什么枉法裁判、避重就轻、程序不全，致使重罪轻判甚至逃脱惩罚的；以及徇私舞弊少征或不征圣教合法税收，乃至贪污受贿、吞没圣教财产的，历历在目。
长长一卷纸，看得人头皮发麻，这里头只要沾上三条，就是后半辈子吃牢饭的命。
谁的屁股干净？
那人猛跳起来，嚓嚓把纸卷撕得粉碎：“老子不服，你们这是逼供，逼供！”
伍兹装傻：“怎么？刚才在大牢里，不是什么都认吗？出来了马上翻供？你还要不要脸？”
那人冷哼一声，不搭理他。
到了这一步，脸要不要无所谓了，关键是小命得保住！
他很明白，刚才在牢房里是一出闹剧而已，如果套着刑具把这张纸拿上来，那当然是刑讯逼供，翻供也无所谓；但现在可不是在大牢里，眼前这玩意儿就不是刑讯记录了，而是白纸黑字自白书，一旦签了，绝对是死路一条。
所以，咬死了也不能认啊。
全场死一般沉默，只有不紧不慢嗤嗤拉拉的撕纸声。
看着撕了一地废纸，伍兹也不急，微微一笑：“看来各位还在装糊涂，既然如此，我可就不管什么情面了。不知道这位大人的大名？”
“税务局副局长罗姆！”
“好，来人啊，给罗姆大人放点小影像看看。”
数名圣殿武士上前，手脚麻利的摆开魔法影像投影，其中一人取出魔法影像水晶球，放进影像法阵。
深蓝色光幕一阵杂色波纹扰动，罗姆和一名税务局亲信小吏出现在光幕里。
全场一片惊呼，就连罗姆也大吃一惊。
这不是昨天上午，还没有跟达克撕破脸的时候，自己跟亲信的对话么！
“你……你们是从哪里偷拍……停下，这是假的，伪造……唔唔唔”
旁边的圣殿武士早有准备，一把把他的脸按进土里：“老实点，罪人！”
众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影像里的小吏毕恭毕敬地道：“大人，那个达克，咱们怎么对付？”
罗姆大大咧咧道：“他呆不了几天就滚蛋了，裁判所大大小小的神棍都是傻蛋，这家伙，蛋中极品！看看，你看看，送苹果？把他女马送来，我都不一定看得上眼！”
“那……帮裁判所代收的赎罪券款子，还收不收了？”
“收，为什么不收？裁判所财大气粗，咱们可还等着这笔钱呢。”
“可是……”
“刚才不是说了嘛，大傻子呆不了几天，新任所长一来，人地两生，手忙脚乱，难道你等着看人家出丑啊？咱们先替裁判所收着。”
“那么，还按常例？”
“嗯！”罗姆重重点头，“按常例，扣两成，反正那帮白痴神棍只会念经，又不懂查账，就算下来查，你们的本事还怕这个？”
小吏连忙点头：“下官明白。”
“圣临节快到了，往年平平安安的，今年让这大傻子一搅，什么事都乱七八糟，这样吧，赎罪券价钱再加两成，就当大家的辛苦钱。”
小吏欢喜地几乎跳起来：“谢大人，谢大人。”
小吏千恩万谢地去了，全场人都傻了。
光明神啊。
我的光明神啊！
罗姆疯了吗？
这种事竟然专门找人录制？录得那叫一个清楚，鼻毛都看见了！
活腻了？
咚的一声，有人跪下了，大家一看，居然是那小吏！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是他，是他，是罗姆，是罗姆让我干的啊！我哪有胆子挖圣教的墙角啊！我只是跑腿的，只是跑腿的，只是……”
啪的一声，一旁的圣殿武士看不下去了，抡圆胳膊给了他一个大耳光。
小吏果断昏了过去。
伍兹笑吟吟地摘下雪白的手套，拍打拍打，塞进口袋：“各位，我想，或许是罗姆局长那天喝多了吧？一个人实在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对不对？”
全场响起底气不足的、稀稀落落的回应，大部分人再一次战栗起来，他们预感到，可怕的事情绝对不止这一件。
果然，伍兹朗声道：“那咱们就再看几位的精彩表演，反正时间还早，那个拿来！”
一旁的圣殿武士赶紧递过名单。
“下一位，司法局局长克拉普顿先生。”
咕咚一声，克拉普顿即时昏厥，步了小吏后尘。
“咦？还没放呢，就倒了？来，接着放。看能放倒多少！反正五百多人呢，来吧。”
哗哗连声，所有的官儿们全跪下了：“大人开恩，开恩啊！”
伍兹冷冷地注视着跪了一地的官儿们：“达克大人有令，放到中午，这才九点多，还早呢！我随机抽，抽着谁就放谁的！一群怂货，有胆子做，没胆子亮出来？”
伍兹越说越气，忍不住了，怒喝道：“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蛀虫，你们亵渎了神的尊严，冒犯了达克所长的威风，还想在这里装可怜骗取同情？呸，做梦！我告诉你们，神的光辉无处不在，达克大人代神来惩戒你们，没有他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你们唯一的生路，是老老实实低头认罪，神的卫士们！”
圣殿武士们齐声暴喝：“在！”
“拿好自白书，让他们一个个地认罪！”
“遵命，大人，遵命！”
第四十一章 被囚禁的和被扼死的（3）
“康斯坦丁先生，感谢您及时提供消息，否则，我们几乎要让隐藏的渎神者溜过去。神绝不会辜负他忠实子民的期盼。”
裁判所会议室里，达克正笑吟吟地跟一个中年人谈话，在座的还有伊莎贝拉和凡妮莎、伍兹等一众裁判所干将们。
康斯坦丁谦恭地低头：“日复一日，渎神者的罪恶在积累，而势单力孤的我只能默默忍受，您的到来，让我内心深处微茫的希望之火重新燃起，才有了这次近乎疯狂的冒险。”
达克和裁判所众人一起露出微笑。
是啊，能不冒险么，这个康斯坦丁没有后台，能力一般，属于那种活干的不少，好处捞得不多、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类型。他年纪已经不小，眼看船到码头车到站，只好把赌注押在达克身上，搏一把。
所以，康斯坦丁向达克告密，达克亲自为他提供了全套隐蔽偷拍设备。
拿到证据的达克毫不留情，狠狠一刀砍向洛尔马城官场。
他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当初在眼镜假肢事件中被抓的五十个倒霉官儿，一个不留，全部丢官去职；留里克和特鲁西尔锒铛入狱，其余大多数担任正职的官员或被罢黜，或被停职检查，或被调离。
没办法，渎神的帽子实在太大太重了。
康斯坦丁的告密宣判了这些人仕途的死刑。
身家清白、品行端正的合格官员，十不足一，这些人立刻被委以重任，被绑上达克的战车，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屁股不干净又没有被收拾的副职和办事员们惶惶不可终日，自己那点事全在裁判所手里攥着，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一个个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短短数日，洛尔马城完全变成了达克的一言堂。
达克平静地问道：“不过，如果仅仅是因为虔诚，为何不直接向保罗所长，或怀特迈尔大主教汇报呢？”
康斯坦丁面色尴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达克身子微微前倾，目光将他牢牢锁死：“如果您希望从我这里获得更多，最好说实话。是否诚实，是我判断人才能高下优劣的重要标准之一。否则——”
康斯坦丁局促地挪动着屁股，喉头也微微翕动，似乎在挣扎。
伊莎贝拉不动声色，凯瑟琳心有不忍，在她看来，这个老头属于投诚人员，赏赐少给一些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如此逼迫他？
“因为，因为，苹果的事。”康斯坦丁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吐露了事实。
作为一个略有积蓄的闲职，他希望趁着在任上多捞一把，于是将积蓄全部投入果园——权看来是抓不到了，总得赚几个小钱花花吧？
万万没想到，前总督留里克的挑衅把康斯坦丁逼上了绝路。
市政厅停摆，失去了统一调度管理，海量的苹果无人收购，黑心商贩趁机压低收购价格，有些果农已经开始成箱成箱地把苹果倒掉，或者掩埋。
卖，就要亏本；不卖，只能烂掉，一个铜子都收不回来。
作为果园的投资人，康斯坦丁欲哭无泪，我总不能收一堆苹果回来摆摊吧？或者，卖苹果树？
“我知道大家最近日子不好过，不过，这不是我们的责任。过几天情况会好一些，我只能说，现在还不到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机。”
“达克大人，我……”
“好了，此事不在我们这次讨论范围之内，过后再说，我再说一遍，会有办法的，”达克近乎蛮横地中止了这个话题，“你们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监听到那些小人的阴谋的？”
“请大人解惑。”
“通讯法阵可以用来监听，人所共知，但它的隐蔽性和成本一直解决不了，现在，这两个问题在我手里都解决了——是史莱姆。分发苹果只是个幌子，当他们的注意力放在我和苹果身上的时候，伍兹已经悄悄把经过特殊处理的史莱姆放进了房间。我只要在裁判所里舒舒服服地坐着，就能从终端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如果各位愿意，我们能听到老鼠放屁的声音。”
众人一阵大笑。
凡妮莎问道：“那么，这样做会不会招致市政厅的反感？”
“何止反感？恨我入骨！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有暴露在阳光下的可能，所有的权钱交易都可能被实时播放，每个人在工作时都会想着，啊，光明神在看着我呢。”
凯瑟琳赞道：“如此一来，行政效率想必会大大提高吧，不但收拾了贪污受贿的蛀虫，捎带把官风也整肃了，真好。”
费尔南德斯道：“短时间内可行，但不是长久之道。你想，既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监视市政厅，那自然也可以监视圣城。别忘了，我们现在的权力是圣城赋予的，也会被圣城收回。”
众人一惊。
即使是教皇，也不能随意剥夺政府的权力，像达克这种霸王硬上弓的做法，全大陆独此一份，它会成为一个范本吗？圣城会效仿吗？世俗官僚集团又会如何反应呢？
达克不慌不忙道：“圣城赋予我们权力的目的，是希望看到我走出一条新路，让圣教在激烈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那么，这条新路的标准是什么？”
“大家发财？”凡妮莎试探着问。
凯瑟琳道：“我觉得是重建大家对圣教的虔诚。”
“强大的力量，”伍兹道，“足以震慑异教徒和异端的力量。”
达克张开手臂画了一个大圈：“你们说的都对，成果，圣城那边要成果。现在圣教内忧外患，只要我能在短时间内拿出实实在在的成果，就算成功。”
费尔南德斯叹道：“杀鸡取卵吗？一旦失败，您会粉身碎骨——恕我直言，成功的可能性实在太小。就目前而言，恐怖监视下暂时提高的行政效率未必能解决所有问题。”
“说得好费尔南德斯，我问你人们是因为恐惧而虔诚呢，还是因为向往而虔诚？”
“嗯，从理论上说，应该是向往吧。”
这句话说得大家很无奈。
向往？向往什么？什一税？还是赎罪券、神圣捐？或者奢侈**的风气？
伍兹直通通道：“除了人数多，我看不出我们比穷汉派好在哪。”
达克很开心：“不错不错，就是这样，各位，开会实实在在的，把问题都摆出来。那么我们第一个问题已经取得一致，就是要重新树立大家对圣教的向往。那么第二个问题，我们该依靠谁，取悦谁，满足谁？”
“民众，”达克给出了答案，“让他们重新抱有希望，觉得明天会比今天更好，这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本解决之道。”
凡妮莎摇头：“我不觉得这些容易被人误导的蠢货有什么力量。”
“你知道为什么乌尔比诺的穷汉派发展迅速么？”
“为什么？”
“他们废除了神圣捐、什一税和赎罪券；据小道消息，在穷汉派新控制的地区，还将开放‘守旧’贵族和官员的地产，交给贫民耕种。”
众人大吃一惊：“什么？”
“如果我是个贫苦农民，我也要去支持穷汉派了。各位，危机就在眼前，有好办法吗？”
凡妮莎不假思索：“我们为什么不能呢？要知道赎罪券什么的已经榨不出多少油水了。废了倒好……”
“绝、对、不、行！”凯瑟琳咬牙切齿道。
“为什么？”
“因为穷汉派做的是无本生意，那些所谓的‘守旧’贵族可都是我们的人啊，分了他们的土地，穷汉派一点都不心疼！可我们呢？我们已经得罪了行政官僚集团，再对自己人下手？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达克笑道：“这就两难了，做，自掘坟墓；不做，会被别人甩得越来越远，各位，敌人的兵源越来越雄厚，声望越来越大，抱残守缺的我们该如何是好？”
凯瑟琳嗔道：“您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这就是刚才我说的，依靠、取悦和满足了。凯瑟琳，冒着生命危险得到十镑和平平安安得到一百镑，你选择哪一种？”
“当然是第二种。”
“这就是我要实现的目标。当大家知道我们能给予的远远超过穷汉派，危机自然就解除了。穷汉派最大的弱点在于，他们必须通过武力进攻来获取更多可分配的资源，也就是说，他们所代表的是反叛的、不安定的‘混乱’。而我们，则代表传统的、稳定的‘秩序’——康斯坦丁，你听说过北海联盟吗？”
突然被提问，康斯坦丁哆嗦了一下，赶紧咳嗽两声，定定神，道：“据说，是以原本北海之都雅根克为中心建立起来的新联邦国家，信仰十分混乱庞杂，圣教在那边是被敌视的对象，形势很不乐观。”
“你对它的农税了解多少？”
“这个……下官实在不知，但想来一定不低，因为北海几乎没有可耕种的土地，粮食需要大量进口，一旦有地，抽税还不抽上天去？”
“正好相反，因为收不上税，所以那边干脆把农税废除了。”
全场目瞪口呆。
“我在来圣城前考察过北海的经济模式，很有意思，我打算复制一下。”
“不行啊大人，”康斯坦丁慌了，“我们这边可是有不少上好耕地啊！农税是主要财政收入，如果……”
达克起身，盯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本地林多地少，您说的上好耕地只占全部可耕种面积的7%，这7%提供的收入几乎为零，您知道为什么吗？”
康斯坦丁汗出如浆。那还用说，当然是被圣教的教士和贵族占了呗，每年象征性的交上几个大子儿拉倒。
达克叹道：“地位高人一等，税收一点也无；缺衣少食的穷人却承担着各式各样的苛捐杂税，人世间没有比这更不公正的了。”
伍兹低吼一声：“大人，请下令！”
众人全身一抖。
怎么，清理了官僚集团，下一步要对低等级教士和贵族下手？这可要捅马蜂窝啊！
“伍兹你冷静点，我暂时不打算用武力解决——康斯坦丁，如果有比农税更丰厚的利税收入呢？”
康斯坦丁硬着头皮道：“这个，这个，下官愚钝……”
达克哈哈笑着拍拍他肩膀：“放心，当初我也很愚钝啊，现在不也开始变聪明了么，放心，日子还长呢。现在你是行政方面的老大，这是罗尔商会和‘黑色圣地’商会的贸易申请，我希望……”
“请放心，下官一定办妥。”
“那就好，各位，接下来一段时间，康斯坦丁大人的工作是重中之重，我们都要给他保驾护航，明白吗？”
裁判所的干将们全体起立：“遵命！”
“散会，伊丽莎白留一下，我有任务。”
日头渐渐落下，血色的余晖渐渐涂上一层浓重的黑灰色，夜幕即将降临。
在裁判所外的大街上，有几个曾被达克释放的老学究站在路边，每个人身上都挂着一块自制的白色木牌，上面写着两行大字：
“被囚禁的，是官员；被扼死的，是自由。”
可惜，行步匆匆的过客们，几乎没有谁去看他们一眼。
第四十二章 苹果X（1）
濛濛的细雨打湿街面，入夜了，昏黄的光石灯散发出氤氲的光彩，小城洛尔马睡在宁静而恬淡的梦里。偶尔有粼粼的车马声压过硬石路面，是小城微微的鼾声。
凶恶的异端被铲除了，尸位素餐的官员被裁撤了，雨后的空气也变得格外清新，或许，明天会更好吧？
但有人不这么想。
裁判所长大人，抱歉了，您虽然贵为神仆，虽然清除了那些该死的蛀虫，但您毕竟不是神，无法救我们这些可怜人于水火。
抱歉，我无法再等下去。
如果注定无法上到天堂，那么，我宁可化身魔鬼，把那些混蛋一起带下地狱。
留里克的家人必须死！
马尔科夫握紧了口袋里的水果刀。他已经没活路了。
从曾祖父开始，他们家从事苹果种植，经过四代人辛苦经营，现在，已经是洛尔马城六位苹果种植大户之一。前年秋天，总督留里克要求参股，而且是“技术入股”。
马尔科夫不太相信一个贪官会有心思去研究苹果种植技术，拿到所谓的技术文本之后更是难掩愤懑，所谓的技术只是一种普通的插枝嫁接手法。而且，嫁接之后不会马上长出高产的苹果，一年成枝，两年成花，第三年才丰产，也就是说，至少在两年之内，全家将会陷入没有收入的窘境！
空手套白狼吗？你什么都不用做，坐享其成；我们却要承担所有的风险！
父亲不愿意放弃家业逃走，他在认真考虑这项异想天开的“技术”可行性。经过充分的研究，他认为，经过多年的改良，洛尔马城的苹果已经向个大、汁多、味甜淡的方向发展，而经过嫁接的苹果，很可能是个头偏小、肉质紧实、酸甜适口的，如果成功，那么，别具一格的口味或许会占据更有利的地位。
如果失败了呢？马尔科夫问，连续两年只出不进，将会掏空家底，不，不仅如此，还可能会产生海量的借贷，到时候我们会失去一切，该死的留里克一个铜子都不会出！
如果看不到五年之后的景象，那就别做果农。这是个机会，你知道制约我们发展最大的难题是什么吗？上面没人。看样子，留里克还会呆相当长一段时间。这次做得好了，回报是丰厚的。
万一做的不好呢？
背一身债而已，如果连背债还债的勇气都没有，那还做什么生意。而且，总督大人已经承诺，会说服商会和钱庄为我们提供方便。毕竟合作了嘛，我们挣得多，他捞得也多。
能不能改种一半，留下一半保底？
我当然想这样做，但这不是明摆着不信任总督大人的计划吗？他会怎么想？我们无路可退，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马尔科夫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繁星满天，父亲眼中坚毅的光芒，一如永恒不变的星。
然而，等嫁接开始之后，等待他们的，却是同行的挤兑和商会、钱庄的刁难，马尔科夫明白，中了留里克的圈套。
他一开始就没想跟我们合作，他想把果园拿到自己手里！
败类！无耻之徒！
父亲以良好的信誉作保，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多方借贷，开始了拆东墙补西墙、借新债还旧债的日子，最后，在苦苦支撑了两年后，他倒下了。
马尔科夫站到了危机四伏的第一线。那一刻，世界变了，所有人的态度、言语、行为，全蒙上了一层可怕的雾气，看不清楚，分不清敌友，辨不出虚实，找不到方向。
父亲仍然没有放弃希望，像一个虽已无力扳动舵轮头脑却依然清醒的老船长，不断指点他如何躲过险滩暗礁。
坚持住，孩子，坚持住，我们已经挺过了两年，今年年景好，苹果品种有优势，上市会早一些，快了，就快了！
可是，可是父亲，我们的资金链已经断了，运转不动了！
把房子抵押出去，把土地抵押出去！我相信会成功的，马尔科夫，别动摇，千万别动摇！
马尔科夫颤巍巍地在地产抵押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是最后一搏了。
最后一笔资金，用来支付采摘工人的薪水，租借库房，以及，按照惯例，给市政厅的大人老爷们上供。
然后，市政厅停摆了。
没有完税证明，没有任何一家仓库敢收，但已缴纳的定金不会退还；数以吨计的果子只能露天堆放；收购果子的商队没有入城证明和贸易许可，被挡在城外，直接贸易也做不到。
昨天傍晚一场大雨，把全家的心都浇透了。
马尔科都没有勇气去看一眼那些被淋湿的果子。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市政厅正在重建班子，官僚们撕扯起来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出不来结果，那时，一切都完了。
就算现在有人出来主持工作，又有谁会要已经露天堆放了数日的、可能开始霉变的果子呢？
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
本地商会指望不上，进城的外地商会有两家，一家是罗尔商会，主要做魔能矿石生意；另一家叫“黑色圣地”，做炼金术材料生意，马尔科无奈之下去联系了他们，还送去不少苹果，结果人家客客气气地收下苹果，把他客客气气打发出来。理由和别家商会一样：局势不稳，业务暂停，等候通知，万望海涵。
父亲和大家一起吃了一顿好饭，然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虔诚地祈祷。
最后的晚餐吗？
留里克，你这该死的犹大。你一手制造了我家庭的地狱，我要让你的家人也尝尝这滋味。
马尔科夫找了个借口，揣上锋利的水果刀，正要离开家，父亲叫住他。
等一下，马尔科夫。
什么事，父亲。
永远记得，即使身在绝境，也不能放弃希望。
既然身在绝境，怎么可能会有希望？
至少，能保留高尚的品行与自尊，能留下坦荡磊落的名声。你已经长大，很多事该懂了，就算无能为力，也不能让它变得更糟，你说对吗，我的儿子？
马尔科夫应了一声，出门去。
前面是一条幽深僻静的小巷，它通往市政厅后方，是通往留里克家最近的路。
严格说来算不上小巷，是两座楼房外墙间的缝隙。偶尔会有流浪汉在这里短暂休息，有人还在这里堆了些破椅子烂桌子之类的杂物。
潮湿气很重，带着微微腐臭的味道，有老鼠从垃圾桶边蹿过。
前面有人！
马尔科夫把水果刀藏好，垂着两手，若无其事往前走，他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
有两个人，一个是身高近两米的彪形大汉，另一个身形纤柔细小，是个女孩。
马尔科夫又往前走了两步，看不清脸，但动作可看清楚了。
大汉只用一只手，就把女孩压制得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伸进女孩的衣服里。
可怜的女孩一边奋力挣扎，一边低声叫着：“不要，不要！不要在这里……”
“嘿嘿嘿嘿。”大汉一边奸笑，一边贴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女孩挣扎地更厉害了。
人渣！
马尔科夫暗道。
不能节外生枝，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里只有狭窄的一条通路，没法绕路，走了这么久，他也不想退回去。
如果在往常，我一定会出手的吧。
这时，那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发现了他，女孩害怕的大叫起来：“啊——唔唔唔！”
她被大汉堵住了嘴巴。
大汉发现有人撞破了自己的好事，提着一对拳头，气势汹汹走来。
女孩似乎惊吓过度了，傻乎乎一动不动。
我只要装傻，被这流氓不痛不痒的打几下，然后扔下几个铜子，朝小巷另一侧“抱头鼠窜”就可以了。
但是，我可以视而不见吗？
我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不也是恃强凌弱的受害者吗？
父亲的话在耳边响起：至少，保留高尚的品行和自尊，留下坦荡磊落的名声！
这条小巷幽深僻静，罕有人迹，我是那女孩获救的唯一希望。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面临选择，去把一群恶棍送下地狱，还是救一个无辜者前往天国呢？
我……选择后者。
马尔科夫害怕的半转身，把脊背紧贴到墙上。
大汉噔噔噔走过来，一把揪住他衣领：“你想死吗？”
这家伙力气好大，马尔科夫被扯得双脚离地：“不不不，您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这就滚，这就滚——”
傻妞，现在赶紧逃啊！没办法了。
马尔科夫猛地抽出寒光闪闪的水果刀，一刀捅进大汉胸膛：“死吧，恶棍！”
这一刻，时间静止。连飘飞的雨丝也停在空中。
大汉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水果刀，摇晃一下，单膝跪地。
双脚落地的马尔科夫心头一紧，没捅到要害！
他转头对目瞪口呆的女孩大吼：“快逃，快逃啊！”
女孩似乎没反应过来，一只手捂着嘴巴，一只手颤抖着指着他：“你，你……”
马尔科夫真想把这傻妞痛打一顿，这么好的机会，还不赶紧跑：“快逃，快逃！”
背后，巨大的黑影笼罩了他。
大汉狞笑：“还真让我意外啊，市政厅的人渣竟然找了这么一个呆头呆脑的机会来刺杀我？”
话音未落，大汉飞起一脚，把马尔科夫踹飞。
哗啦一声，马尔科夫砸到一堆杂物上，眼冒金星。
好强，这家伙是大力神吗？
他迷迷糊糊地看到，大汉满不在乎地把水果刀从胸口拔出来。
“好刀，它会成为很好的呈堂供证，留里克是嫌自己罪名不够多啊——”大汉在他身边蹲下，用水果刀拍拍他脸，“小子，你是留里克派来的？”
“你，你竟然——”
大汉敞开衣襟，露出护在胸口的绿色布丁样粘稠护甲：“史莱姆软甲，运用了非乔治流体原理，火铳弹丸都挡得住，蓝色品质，五金一件，了解一下？”
马尔科夫奋起最后的力气，猛地掐住大汉粗壮的脖子，朝女孩大吼：“跑，跑啊——哇！”
大汉一拳打在他侧肋，疼得他整个身子蜷缩起来，手也松开了。
抱歉，姑娘，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然后，他吃惊地看着，女孩哭着跑过来给大汉检查伤势，确认他没事，又来查看自己的情况。
女孩头垂得很低：“对不起，”指着大汉道，“他是我丈夫。”
飘飞的细雨第二次停止了。
过了一会，小酒馆里。
马尔科夫喝过两杯酒，气色好了些，精神还有些萎靡，他知道自己摆了个大乌龙。
可这能怪我吗？
真是一对恶趣味的夫妻啊！要玩情调你们关上门玩去，大半夜地跑出来在小巷里瞎搞什么！
那两个人也知道自己的羞耻play玩过分了，没脸见人，都把衣领竖起来，用连帽斗篷的系带绑住，遮住了大半截脸。
大汉嘿嘿笑道：“最近工作太忙，没时间亲热，今晚上和老婆出来调查，做完了任务，突然来感觉了，觉得那地方没人，就——没吓着你吧？”
大哥，你的节操呢？
摸摸肚子和肋骨，还生疼呢！
马尔科夫闷声闷气道：“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我那两下没打疼你吧？”
“当然不疼！”
“那么，深更半夜，你怀揣凶器一个人在小巷里走，要干什么？”
“这不劳您费心！”
“但你父亲可就要费心了，对吗，马尔科夫少爷？”
马尔科夫一愣：“你认识我？”
“刚认识，”大汉把一张名片在他眼前一晃，“刚才交手，你掉的。你身手太差，一把水果刀，也想去捅留里克的家人？”
“一派胡言。”
“令尊是洛尔马城里颇有信誉和品行的商人，他最近的状况我也有所耳闻，是留里克一伙做的好事。所以，你是去复仇啰？”
“哼，那又怎么样！”
大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那么，你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放弃了复仇计划？”
“哼，尽管笑吧！”
夫妻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大汉把水果刀推还给他。
马尔科夫皱眉：“你这是……”
“你的正直和善良让我感动，或许，我们相遇是命运之神的安排——这让我想起数年前的自己，所以，现在，命运之神借我之手给你一个额外的选项。”
大汉轻轻拍拍水果刀：“你可以继续你的复仇——我们会假装没看见并永远对此事保持缄默，或者……”他招手向侍者要了纸笔，唰唰写了一行莫名其妙的数字，然后把纸条推到水果刀旁边，“明天一早，拿着这张纸条，去新开张的罗尔商会碰碰运气。二选一。”
马尔科夫深吸一口气。
多出来的选项，会是解开危局的钥匙吗？
他义无反顾地把手拍在纸条上。
“那么，这把小刀我就作为纪念品留着了。祝你成功。”说着，大汉丢下几个银币，和妻子离开了酒馆。
马尔科夫端起杯子，一口将残酒喝光。
如果不是眼前这张纸条，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经历了一场大梦。
我竟然曾经动了杀人的念头！
他小心翼翼把纸条放进口袋，迅速离开了酒馆。
他要回家，向父亲郑重地忏悔和道歉。
第四十三章 苹果X（2）
罗尔商会的贵宾室里，马尔科夫坐在宽大舒适的沙发上，等着商会负责人的到来。
他局促不安地搓着手，足弓反复绷紧、放开，绷紧、放开。
他没想到，大汉的纸条有如此威力。朝前台一递，漂亮的接待小姐花容失色，一面请他在贵宾室休息，一面请来业务经理，业务经理见了纸条，不敢怠慢，火速通知分区负责人，现在，商会的分区负责人正在赶来洛尔马城的路上。
"全家的生死，就看这次会面了。"来之前，他这样跟父亲说。
"如果是这种心态，谈成了也是死。"
"咦？"
"别人想谈生意，不是因为我们足够谦恭，而是因为有利可图。记住，你和对手永远是平等的，即使你没有他强大。"
"是的，我记住了。"
他用手指轻轻地沿着沙发木质扶手的接缝滑动，捻捻手指，木料是崭新的，连一点最细微的毛刺都没有；清漆是新上的，厚薄均匀，超一流的手艺。嗅一嗅，闻不到任何一点漆味。
用炼金术处理过？真是财大气粗。
耳边响起父亲的话："罗尔商会，是最近在新特诺蒂兰王国崛起的红顶商会，拥有独一无二的矿石精炼技术，魔能矿石业务做遍了大陆，在殖民地也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在异教徒国家像阿拉孛、波利尼亚也很吃得开。"
"会长是个相当有手腕的人。"
"这与你无关，儿子，苹果和矿石离得太远，你必须找到能调动起对方谈判兴趣的利益结合点，否则，只能得到杯水车薪的施舍——关系归关系，买卖归买卖，我不相信一个矿业巨头会被一张纸条束缚住。给你个三五千镑，圆了你恩人的情面，顺带把你打发走，还是死路一条。"
"农产品和矿业的结合点吗？用苹果给矿工发福利？父亲，我办不到，你能陪我去吗？"
"我走不动，而且，我已经把差事全交接给你了，你必须独当一面。谈成什么样，全看你自己。无论如何，我和你妈妈都不会怪罪你。"
粼粼车马声传来，马尔科夫走到雕花窗栏旁边，向下眺望。一辆装潢精美的马车正缓缓驶入庭院。
最多还有十分钟。
马尔科夫的冷汗流下来了。
大意了！误以为绝境逢生的狂喜遮住了眼睛，昨晚不该睡觉的，应该彻夜搜集罗尔商会的情报，做好调查工作，尽量为自己争取利益，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我们只是卖苹果的，关矿业什么事！罗尔商会财大气粗，什么农副产品收不到手？口味再独特的苹果也还是苹果，凭什么打动别人？
十分钟疏忽过去，门外长廊传来轻柔的脚步声，房门轻轻打开。
两名身着笔挺制服仆人毕恭毕敬地将来人请进屋，然后轻轻把门关上。
他连忙站起来。
进来的是一名少女，她有着一头柔顺的黑色齐腰长发，穿了一件露肩的金黄色绸缎礼服，身边不时有微弱的光点一闪即逝。
法师？
随着炼金术的崛起，传统法师逐渐没落，现在还能潜心研究魔法的，要么是世家大族、要么是富商豪贾的子弟。
眼前这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居然已经成为登堂入室的法师，这种天分足以让她成为一个家族重点培养对象，如果她还是家主嫡出，那毫无疑问将是未来继承人的首选——除非她上面还有个更出色的兄长或姐姐。
他丝毫不敢因为少女的年龄有半分松懈，向少女躬身行礼："塔斯卡诺种植园的马尔科夫，向小姐问好。"
少女优雅地回礼："罗尔商会董事、洛尔马城业务负责人伊西丝向您问好，请坐。"
两人坐下，仆人端来红茶，再次把门关上。
伊西丝单刀直入："某位重要人士通知商会洛尔马城分部，为我们介绍一位潜在的合作伙伴，于是我接受了他的委托赶过来。商会虽然初具规模，但在圣城周边地区的业务才刚刚开始，我们乐于与别人合作。"
马尔科夫暗暗点头。
果然是利益至上，一张纸条来，财源天上落只能是幻想。那张纸条只是一座联系与交流的桥梁，现在，需要一步步走，稍有不慎，还是会掉进无底深渊。
还是那个绕不开的问题：一个种水果的，哪方面可以赢得矿业大亨的青睐？
马尔科夫试图拖延时间来思考，假装惴惴地问："不知您说的这位重要人士，是否就是给我纸条的那一位？"
"正是如此。"伊西丝似乎不想拖延，把一张报表从桌上推过去："这是手下提交的关于贵方的基本情况，不知可有谬误疏漏？"
马尔科夫接过来，扫一眼，暗暗心惊。昨晚才碰上神秘人，今天下午，罗尔商会已经把自己家的情况查了个底掉，这还是"未开展业务"的情况下，这商会也太惊人了。
冷汗不知不觉间冒出来，他拿起报表的手在微微颤抖。
"既然合作，就必须考虑利益问题，我想知道，"伊西丝上身微微前倾，"贵方能为我们提供哪些收益，哪怕是潜在的。"
直指问题核心，真是毫不客气地谈判方式啊。
马尔科夫还在考虑，伊西丝继续咄咄逼人："贵方有良好的信誉和开拓业务的创新精神，这很对商会的胃口，但仅靠这两方面不能成为商会进行投资的理由。"
苹果，矿石，苹果，矿石，答案到底在哪里！
马尔科夫感到，女孩眼中的失望正在化作一片恐怖的阴影，向他压过来。
他有点不敢看她那双美丽的眼睛，视线下移，移到细腻修长的脖颈上。
这样不行，必须赢得主动，跟不上她的节奏就打乱她的节奏！该怎么办呢？
想着想着，马尔科夫的眼睛开始发直，短暂的神游天外了。
女孩轻轻咳嗽一声，他不为所动，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呢。
女孩重重咳嗽一声："那么，我们是否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
这句话让马尔科夫猛地回过神来。
肯定不行，一旦出了这个门，还能进得来吗？
可是，我还没想好...她的脸蛋怎么这么红？糟了，刚才失态了！
马尔科夫猛地想起，刚才自己盯着人家的脖子和露出来的肩膀好一会了！
这太失礼了，他顿时手忙脚乱："呃，那个...我不是..."
全乱了，脑子全乱了，一锅粥，一窝蜂！
盯着看了又怎么样啊，明显不够大，完全不是我的菜啊，不过，十五六岁的话，还是有发展前途的吧...我这都是在想些什么啊，仔细看挺漂亮的...出了门就完了，反正都完了，多看几眼会死吗...我都不知道我会对这种小女孩感兴趣啊...
伊西丝咬牙道："我想，您需要再考虑一下，那么，今天就到这里..."
"等一下！"要死要死要死！
"什么？"
"您结婚了吗？"死就死吧死就死吧！
"咦咦？还、还...没..."
马尔科夫豁出去了，猛地站起来，双手撑住桌子，像一头发现了猎物的猎犬那样使劲把脖子伸长："有男朋友吗？"
伊西丝明显大脑当机："呃，这个，还不是那么，嗯，确定。"
马尔科夫单膝跪地："方便请您喝一杯吗？"
这时候马尔科夫已经进入癫狂状态了，冒昧就冒昧吧，请喝酒而已，为什么我要单膝跪地啊？
她的慌乱只持续了几秒钟，干咳几声，正色道："请容我拒绝这突然的邀请。"
真是可怕的定力啊，马尔科夫暗暗叹道，实在没什么好办法了，只能没话找话："那个，我觉得，还是喝一杯比较..."
"很抱歉，我不喜欢酒，它充满强烈的刺激性，所有法师都不会喜欢这种让人头昏脑涨的东西，更何况，它的气味实在难闻...等等，难道说，酒？"
仿佛一道电光突然划破厚重的阴霾，马尔科夫一瞬间福至心灵："是的，我觉得，您最好还是亲自试一下..."
女孩眼中的失望散去了一小部分："酒类生意并不是商会的主要业务，而且，圣城附近并没有出名的酒类品牌，根据资料看，贵方也从来没有进行过类似的——"
马尔科夫站起来，大声道："所以创造有竞争力的新品牌可以让我们双方受益不是吗！我们已经着手准备了，现在只需要一笔投资！"
无路可退了，我绝不认输！
伊西丝往沙发靠背上一倚，优雅地架起修长的双腿，双手抱胸，摆出一副"快来说服我"的造型。
"早在三年前，我和父亲就开始考虑未来的出路。经过多年改良，本地的苹果品种潜力已经基本挖尽，口味再独特的苹果也只能是苹果，果贱伤农一直困扰我们。所以我们开始尝试在果酒方面做文章。"
伊西丝道："原来跟留里克合作还有这样的深意，我以为只是逼不得已，请继续。"
就是逼不得已啊，现在也是逼不得已啊。
第一关闯过，马尔科夫抖擞精神接着吹："可惜留里克只知道杀鸡取蛋，我们整日在果园里打转，解决的只是改良品种，让它更适合酿酒，没有多少时间和资金去开展第二步业务，如果不是达克大人驾临，收拾了那些官僚，或许我们连眼前都挺不过去..."
"说重点。利益。"
"我认为，宴会上只有男人举杯相庆而女性只能尴尬地端着果汁是不公平的，"马尔科夫停了一停，补上一句，"比如像您这样优秀的女性——"
伊西丝的眼睛一亮。
"水果酒，口感恬淡醇香，却不会令人轻易醉倒的水果酒，它不仅仅是一种酒，更是一种尊重，一种理解，一种礼节！"
吹牛好比吹气球，只要吹起第一口，后边的就简单了，马尔科夫又进入癫狂状态："现在大陆的水果酒品种有多少，三十种？五十种？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女性酒市场基本上是空白，我们要做第一个，第一个做出自己的品牌，第一个形成完整的行业标准，然后..."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努力张开双臂，"财富，滚滚而来！"
"你以为商会会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一掷千金？在充分调查之前..."
"是的是的，在大陆，多数女性还在系着围裙围着灶台转，让她们意识到自己的地位是种奢望。但我听说，贵商会在殖民地颇有声望？"
伊西丝的眼睛第二次闪亮。
"朗姆。只有朗姆。殖民地的故事很多，但所有故事里的酒，都只有刺鼻的、上头的、口感沸腾如岩浆的朗姆。任何一种酒水都可以摆上喝惯了、或是不得不喝惯烈酒的望族的餐桌。为什么我们不能充分利用我们的影响力呢？"
马尔科夫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了，他掀起了又一波吹牛的浪潮："女性在建设和开发殖民地的过程中发挥的作用远远超过大陆，她们更坚强，更勇敢，更开放，但地位却没能提高多少。可以预见，这种饱含对她们尊重和理解的、能够提升品位的、口味新奇的酒将成为殖民地最流行的话题！而作为宗主国的大陆，肯定无法置身事外，到那时，我们再全力推送我们的作品，是的，作品，一定会获得丰厚的利润！"
伊西丝并未表态，稳稳端起红茶，轻轻啜饮一口，放下杯子，道："这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一位种植园主，抛开最擅长的种植和初加工技术不谈，却大谈销售。"
这小妞从哪里来的这么多心眼！马尔科夫暗暗咬牙，但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我只能回答您一个词：利益。我们负责提供质量上乘的苹果以及一定程度的初加工，而贵商会负责销售和流通环节，所以，跟那相比，创新的思路才是最能为贵方带来利益的不是吗？"
"那么现在我们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是吗？"
一句话让马尔科夫如坠冰窟。
糟，把底牌全掀出来了。现在，人家完全可以一脚把自己踢开，剩下的，只有考虑苹果收购成本而已。
都拼到这一步了，我不认输，我绝不认输！
他低下头，双拳紧握："我...我..."
伊西丝淡定地看着他。
"我一直以为，在商业方面，有比利益更重要的事。"
"哦，是什么？"
"信誉，我尊敬的小姐，是信誉。我家族的信条即是信誉。从我的曾祖父开始，一直到我，我们没有发过昧心财，我们从不欺诈和套取别人的秘密，我们认认真真履行每一份合同、哪怕要抵押自己的房屋和土地。"
"那么，你是说商会不讲信誉？"
马尔科夫摇摇头："不。这完全是我的错误。实不相瞒，我父亲操劳过度，卧病在床。这是我第一次单独与人谈买卖，我知道自己犯了很多错误，甚至像刚才这样致命的错误，呃——"他微笑着低下头，让浓密的额前发遮住眼睛，只露出微笑的嘴角，"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鬼迷心窍了吧。"
对面的女孩局促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不再正面面对他。
两人都没说话，沉默了好几十秒。
"所以，"马尔科夫抬起头，脸上充满阳光，"这就作为我第一次谈判的学费吧，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能见到您这样出色的女性，我深感荣幸。最后，能否冒昧地请您喝一杯呢？"
伊西丝起身道："我讨厌纠缠不休的人，告辞。"她走到门口，又补上一句："但或许有人会喜欢。三天之内，请提交具体的合作计划书。"
第四十四章 苹果X（3）
死刑延期三天执行。
马尔科夫悬着的心并未放下。罗尔商会表现出合作的意向并出具了合作意向书，但还不够。自己必须把吹出去的牛变成现实——最起码一定程度上变成现实。
三天，打死他也搞不来酿酒技术，能解决的，只有原材料，而现在，露天堆放的原材料，那些可怜的苹果，就快烂掉了！
仓储，仓储，仓储！
今年是丰年，十天之内会有大批苹果上市，重组之后的市政厅效率有多高，这谁也说不准。有小道消息称，市政厅的人会在第一批苹果上市的时候统一进行完税、入库管理，各地商队也可以陆续进城。
那时我家的果子就全烂掉了！
低温保鲜的仓库，租借仓库的行政审批，还有最关键的资金！
三个问题，哪个也解决不了。
他忧心忡忡地回到家，一推门，父母一起站起来："回来了？来尝尝新烤的苹果派。"
他忍不住欢呼了一声，这可是他最喜欢的甜品。可咬了一口他就皱起眉头："母亲，这苹果派里的苹果，是带皮的？"
"因为水果刀不见了。"
"呃，这个，啊，或许，掉在了什么地方吧，不用理它，过几天它自己会跑出来的。"
父亲淡淡地道："那就吃吧。"
一家人很快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开心的坐在一起，享受美食。
吃完饭，母亲忙着收拾，马尔科夫把与罗尔商会交涉的事情详细说给父亲听。父亲表示，作为新手，第一次能谈出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容易。
"可是，还是没有多大用处。我们的资金周转不过来。那个所谓的计划更是连影子都没有，要在三天内解决这一切，恐怕..."
"别沮丧，马尔科夫，你出门前也这样想，不是一样做得很好吗？光明神是不会放弃有上进心的子民的。你看这是什么。"
"市政厅的通知？我看看..."看了两行，马尔科夫震惊地站起来，"还...还款通知？天哪，天哪！"
这份通知里写的清清楚楚，因为留里克的贪污受贿，造成种植园主们严重经济损失，部分赃款已经追回，其中缴纳的入库押金已经厘清，将一次性发还全款。
活了这么大，他第一次听说老虎把吃到嘴的肉吐出来。
"好神奇！市政厅的人都变成虔诚信徒了吗？"
母亲笑嘻嘻地端来热咖啡："我听说，新任的达克所长会神奇的法术，在每个官儿背后都放了一只隐形的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呢。"
"太好了，太好了，回笼了这部分资金，我们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父亲一如既往地冷静："别急，这笔钱恐怕没那么容易拿到手。"
"为什么？"
"往后看。"
马尔科夫仔仔细细看完，眉头紧紧皱起。
通知里说，种植园主可以选择拿回钱款，也可以选择追加。如果追加，就能获得更好的服务：更大的仓库，更优质的低温保鲜效果。如果进一步追加，可以有资格成为市政厅主持的'Iapple';计划的首批成员，获得特别的专业发展建议和特殊形式的补贴。
"这意思是，我们不但拿不回来，还要再交一部分款子？"
"自愿原则，嗯..."
马尔科夫在父亲眼中看到了一丝迟疑，他道："这个iapple，是个什么计划？"
"我试探过，上面口风很紧。今天下午在市政厅有个会，会征询种植园主的意见，我们也在被邀请之列。"
母亲道："我看哪，是换了捞钱的办法，巧立名目敲诈勒索，还要让你说自愿。无非是把市政厅捞走的部分转给裁判所。"
马尔科夫的头又一次低下去。
父亲什么也没说，耐心等待他的决定。
马尔科夫的声音从额前发下传来："成为iapple的成员需要多少钱？"
"十二万镑。"
这意味着不但拿不回一分钱，还得继续抵押房屋和土地，甚至，还要借上一笔小小的高利贷。
马尔科夫猛地抬起头来："给了！"
母亲惴惴不安："可是，可是，我们去哪里借贷呢？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的情况，现在借贷，利息一定高得吓人..."
"您能再帮我烤两个苹果派吗？"
"你要干什么？"
"父亲，市政厅会议几点开始？"
"下午点。"
马尔科夫眼里充满了赌徒一般的光芒："今天中午我不吃饭了，我要去'黑色圣地';商会，从它那里借一笔钱，然后去参加市政厅会议。"
"黑色圣地是刚进洛尔马城的商会，与我们素昧平生，凭什么借给你？你的抵押呢？要知道我们所有的东西都抵押出去了。"
"市政厅是被达克所长控制的，他同时引进罗尔商会和'黑色圣地';商会是要看它们竞争。如果本地的支柱产业完全被罗尔商会控制，黑色圣地就没得玩了，所以它要么下场角力，要么给罗尔商会掺沙子，"马尔科夫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我用罗尔商会的合作意向书作抵押，这是给了他们一个插手的机会，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空气瞬间凝固。
父母亲的眼睛同时发直。
看到带来了如此的震撼，马尔科夫一阵暗爽，开始详细解释。
"达克所长是个有野心、有手腕的人，他控制了市政厅，下一步一定是控制本地的商会，这个iapple计划是他遴选核心支持者的一环，这笔款子是保证金。经过留里克这么一闹，大部分人肯定会想着拿回自己的钱，只有表现得敢投资、敢冒险、敢玩命，才能符合他的胃口。我断定，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的日子会非常难，非常难，但只要挺过去，我们就能把所有畏畏缩缩裹足不前的同行远远甩在身后。胆小鬼永远只能做最低级的供货商和经销商，去低三下四地争一个铜子两个铜子的利！"
父亲的嘴唇有些哆嗦："还有什么？一块说了。"
"眼前形势虽然复杂，却是一套锁在一起的锁，只要打开一把，后面的全部都开了。开锁的钥匙，就是达克所长的支持！有了借来的资金，有了市政厅的支持，罗尔商会会认可我们经营的手段和实力，然后，充分的信任和紧密的合作会让新产品迅速占领市场，迅速打开销路，迅速走上正轨，我们会飞起来的，会的，我深信不疑！父亲，现在，一切的徘徊、犹豫、迟疑都无济于事。命运，这世界上的另一位神，只愿意用热烈的双臂把勇敢者高高举起，送上英雄们的天堂。"
父亲突然爆发出炸雷似的吼声："放屁！"
第四十五章 苹果X（4）
马尔科夫被吓了一哆嗦："父亲？"
"你傻了么？合作意向书也能做抵押？"
"一般的意向书肯定不行，但这可是罗尔商会的意向书啊，它意味着一种权威的肯定和认可，意味着我们的思路和方法完全对头，黑色圣地不会拒绝的。"
母亲担心地道："孩子，你爸爸不是那个意思，他是说，你这么做，等于出卖了合作伙伴啊。"
"拜托，母亲，那只是'意向';，可能执行，也可能随时取消。就算按条款执行，合作过程中双方谈不拢最后分道扬镳的案例还少吗？我们的命运，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父亲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似乎从来不认识他："原来...原来如此，这只是一个阴谋对吗？从来就没有什么合作，对吗？"
母亲惴惴不安："怎么了，怎么了？"
"你问他。"
"儿子，快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很简单，有了达克所长的支持，我根本不需要跟任何人合作。我只需要一笔启动资金。只要能拿到三十万镑，不，二十万镑就可以。十二万上交，另外十八万进行投资，包括建立自己的仓库、酿酒作坊，请有经验的酿酒师傅，打通销售关系渠道——有了达克所长的支持，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我们独占，我们垄断，我们得到一切！塔斯卡诺家族的辉煌，将在我手中重现！"
母亲很生气："马尔科夫，你会毁了自己的信誉！"
"对不起，母亲，这将是我心上永远的伤痕，但是，如果它能换回全家的幸福，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父亲苍老的眼睛里写满了悲哀："你觉得，如果这样做了，我们会幸福吗？换了你是达克所长，会把一个两面三刀的狡诈之徒看作可以信赖的心腹吗？"
"我认为最优秀的下属首要是忠诚，然后是能力，最后才是私德。"
"可你是个买卖人啊！一个不讲信誉的买卖人，谁会放心委以重任！"
"马尔科夫！"母亲泫然欲泣，"你怎么了，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你被什么恶魔附身了么！"
"没有，母亲，我还是我，只是，您不知道，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有多好啊！"
这一刻，马尔科夫满脑子想的都是礼服少女那盛气凌人的姿态和优雅的气度，以及，那细腻的脖颈和充满诱惑的香肩。
我要成为人上人，成为能把她压在下面的人！
这是有可能的，完全有可能的。
神救了我，说明他在看着我呢，我不会失败的！
这一刻，马尔科夫笑得十足邪恶。
"你言不由衷，孩子。快醒醒啊，昨天晚上，你偷了水果刀跑出去，发现以后，我和你爸爸整整一夜都没合眼，还好，你平安无事回来了，这是神的恩赐啊。"
父亲叹道："你说遇到了一位贵人，是命运之神借他的手拯救了你，那你为什么又要违背命运之神的意志，把神迹当做实现野心的资本呢？"
"既然有神迹在，我就不可能失败！机不可失啊父亲！"
"意外得到的，也会意外失去。神的意志，不是你我凡人可以妄加揣测的。"
"现在我是主事人！我不是在请求，只是告知，告知！"
父亲无奈地叹了口气："随你便，但是无论如何，我和你母亲永远站在你身后。我们会祈祷，会代你向光明神忏悔的。"
"祈祷？哈！"丢下这句话，马尔科夫揣着与罗尔商会的合作意向书，起身就走。
"马尔科夫！"
"怎么了母亲？"
"苹果派...还没有烤好。"
"我赶时间，算了吧。"
"看在光明神的份上，孩子，至少，拿个苹果吧。"
母亲央求似的，把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递过来。
马尔科夫随手把它揣进兜里，昂首挺胸，走出家门。
他奢侈了花了五便士雇了一辆马车，直奔黑色圣地商会，很快就到了。
与罗尔商会宽敞高大的大门不同，黑色圣地商会门脸低矮而逼仄，感觉客人得挤进去。
商会的会徽很有意思，是一张带孔洞的大饼，上方还悬停着一只手。他看了几眼，看不出什么名堂。
大厅里人很少，大多披着蒙头斗篷，跟做贼似的。
马尔科夫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默默地打量空荡荡的大厅。
黑色圣地主要经营高端炼金术材料，这跟古玩生意类似，"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风险投资是他们的业务之一，他们会为了魔法方面的研究一掷千金，当然，是以高利贷的形式。如果到期还不上，创意、发明成果甚至连研究者本人都会变成他们所有。
一群徘徊在阴影边缘的家伙。
哈，我有什么资格说他们，我不也一样吗？
马尔科夫自嘲地摇摇头。
高利贷啊。
要伸手吗？伸出手去，抓住的可能是家族崛起的希望，也可能是魔鬼的尖爪。
不伸手，我来这儿干什么！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可以帮您呢？"
温柔甜美的女声响起，把马尔科夫的目光吸过去。
他看到一枝盛开的黑色玫瑰。
纯黑的紧身制服把女孩柔美的体型牢牢锁死在黑色囚牢中，却更显得曲线婀娜；一双纯净的蓝色眸子让人想起碧蓝的波涛，盯着多看几眼，似乎会融化在那温柔自由的元素里；她戴着毫无装饰的纯净雪白的细丝织成的手套，胸前别着一只雪白的胸针，是展开的双翼。
清纯甜美的容颜，纯黑的服装，配合白得耀眼的肌肤与饰品，让马尔科夫呼吸慢了一拍。
"黑色圣地洛尔马城分部的拉斯普廷向您问好。"
他赶紧收敛心神，站起来道："塔斯卡诺种植园园主马尔科夫，想办理借贷业务。"
"好的，请随我来。"
女孩款款走在前面，马尔科夫紧随其后。
好美的身段啊，简直是一首青春、自然、纯净的诗。
太可恶了，这死板得令人窒息的服装！如果换上一身露肩低胸礼服...胸？这么美的女孩，竟然又是平板...我为什么要说又啊，罗尔商会那个只是个小不点，好吧，挺漂亮的小不点...眼前这姑娘和我种植园主的身份相配吗？父母亲会怎么说？
"好了，请稍等...哎呀！"
第四十六章 苹果X（5）
拉斯普廷在一间斗室前停下，马尔科夫正在盯着她漂亮的背部曲线发愣，一头撞在她背上。
拉斯普廷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突然停下。"
"呃，那个，不不，我刚才没看路，抱歉——啊，我的意思是，贵商会的内部装潢真是别具一格，很有特点。"
马尔科夫岔开话题，不过这也是他想问的，一般来说商会就该有个做生意的样子，不说要富丽堂皇贵气逼人，至少也要宽阔敞亮，这里面曲曲折折像个迷宫，走廊阴森森的，房门又小又窄，看起来像监狱。
拉斯普廷解释道："敝商会从事高等炼金术材料买卖，也兼营风险投资和贷款业务，来打交道的雇主大多不希望公开个人信息，对安保也有很高的要求，另外，和商会创始理念也有关。"
"创始理念？"
"是的，敝商会是从多兰德王国的下水道里走出来的。"
"下、下水道？"
"那是个冰冷、漆黑、残酷的世界，直到有一天，天使劈开黑暗，为互相吞噬的可怜人指明了方向，"拉斯普廷指着墙上的会标道，"我们并不以此为耻。打开井盖的神之手，是绝望中的希望，这就是商会的创始理念。"
"从绝望中走来，为绝望的人们带去希望吗？"
"哎呀，谢谢您的夸奖。我们该谈正事啦，请吧？"
接下来，马尔科夫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告诉了拉斯普廷，但隐瞒了罗尔商会的事。
拉斯普廷双手掌心托着精致的下巴，微微偏头，道："那么，您是想借高利贷啰？"
这女孩的眼睛好漂亮，简直，想要把人吸进去似的。
马尔科夫声音有些发抖："是。"
"您的想法别具一格，我个人觉得没什么问题啦，这样，"她推过一张说明表，划了一条横线，"我推荐您选择这种贷款。您将在两小时内拿到一笔二十万镑的款子，专门用来进行果酒生产，月利是四分。"
月利四分？这意味着，第一个月支付的利息就到了八千镑！
她又推过来第二份文本："这是合同，您只要在这儿签字就好。"
马尔科夫的手有些抖："还有别的要说明的吗？"
"您的想法只是'想法';，需要论证，如果您能提交'它确实很有用、很值钱';的证明，利钱可以低至三分五厘或三分。怎么样怎么样，"女孩兴奋地用双臂撑住桌面，把上身探过来，"很值吧？"
马尔科夫的目光自然地顺着女孩衬衣的开口延伸进去。
好...好白！可恶，影子挡住了，隆起的部分看不到！
"那个，是，很值，不过..."
女孩有点不开心，重新坐回去，马尔科夫的神智恢复正常。
"您觉得，除了我们，还会有哪家商会为了一个想法就豪掷二十万镑吗？"
"那倒是。"
"是被合作伙伴的事困扰吗？"
马尔科夫吓了一跳："没有没有，没有这样的事。"
女孩掩口轻笑："没关系没关系，需要本钱，又想保持自己的独立性，我们是最佳的选择，成功的案子也不止一个了。您来之前一定听说过我们做事的规矩，如果成功，您只要还款就好，只是款子，我们绝不会像某些不靠谱的合作伙伴那样喋喋不休地纠缠。如果失败，失去的只是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对吗？"
"不止如此吧。"
女孩拿着表格走到他身侧，弯下腰，脸蛋几乎贴到他腮上，呢喃道："人生就是一场美梦，生命就是一场豪赌，关键是，什么时候下注，该下多少，对吗？"
好香，淡淡的香气像似有若无的小手撩拨着嗅觉神经，明明存在，却又闻得不真切，真想使劲抽抽鼻子啊。
或许吻一下会更好？那一定会得寸进尺的吧？只要签了字，或许...这样的密室，谁会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马尔科夫的脑子又跑偏了。
"您能冒险来找我们，说明您找到了下注的关键时刻，欠缺的只是筹码。而我们，可以为您加上厚厚的一摞。"
女孩悄悄地在他耳后呵气，痒痒的。
马尔科夫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女孩温柔地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转到正面，双手向后撑住桌边，身子微微后仰，纤细的柳腰向前送，轻声道："当然，商会不可能把这么多钱放心地交给一个陌生人，一定会有人监督，确保专款专用。"
"那...那会是谁呢？"
女孩害羞地低下头，轻轻咬住下唇，向他俯身下来，轻轻环抱住他，小巧秀气的下巴轻轻压在他肩上："谁接待，谁负责。是我啦——我会一直陪着您，直到您实现梦想。您愿意吗？"
"当然，当然..."
现在，两人的动作，好像一对在池塘里畅游累了、正在头颈相绕休息的天鹅。
马尔科夫能感觉到，耳边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浊重，然后，他眼角的余光明明白白地看到，两片粉嫩的樱唇，正离耳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女孩轻轻捧住他的头，一条腿插在他双腿中间站定，另一条腿屈膝跪在他的大腿上。
这日爱日未的姿势让马尔科夫血脉贲张，他眼睛已经花了，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女孩轻轻含住他的耳垂，用力一咬！
马尔科夫一声大叫："啊！"
女孩害怕似的猛一推他，把他连人带椅子推出好几步远，自己借力，一个优雅的旋身坐回座位，趴在桌上，把精致小巧的下巴和挺翘的小鼻子全藏在臂弯里，一双笑眼波光莹莹："你坏。"
"噢噢噢噢噢！"
马尔科夫再也忍不住了，一个虎扑，把可怜的小羊压住，按倒在桌上。
"呀，讨厌，不要，不要，"女孩奋力挣扎起来，"先签字，签...啊！"
马尔科夫翻身的时候，大腿外侧一个圆滚滚硬邦邦的东西突然狠狠硌到了她。
这意外的一声轻呼和突如其来的坚硬触感也让马尔科夫定格了，探向女孩腰间的手僵在原位。
理智迅速回到身上，他触电般弹开。
我都干了什么！
要死要死要死，怎么又昏头了！
怎么回事！
女孩很委屈："讨厌，什么东西啊，顶得人家好疼！"
马尔科夫缓缓地把碍事的东西掏出来，摆在桌上。
那是一颗刚刚成熟的苹果，它鲜艳，润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它一出现，立刻为这黑色的世界增添了勃勃的生机。
这是母亲在他临行前，塞进他裤兜的苹果。
马尔科夫低下头，额前发再一次遮住眼睛。
女孩惊喜地叫道："好漂亮的苹果呀，我可以尝一尝吗？"
马尔科夫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小气，舔一舔总可以吧？像这样——啊！"
女孩正要俯身，马尔科夫一只手轻轻按住苹果，把它往桌子中间摆了摆。
"这是诱惑之果啊，光明神圣园里，令人类先祖永失乐园的绝美果实。"
女孩不高兴地撅起嘴巴："碰一碰都不行吗？"
"不行，就像刚才我不能碰你一样。如果刚才做了什么实质性的动作，门外的守卫就会冲进来，然后我就不得不签一笔缺斤少两却要照付利息的合同，背上无穷无尽的债务麻烦，还要小心你随时爆料，对吗？"
女孩真的生气了："你未免小看了商会，我们不是靠这个发家的！"
这次轮到马尔科夫双臂撑桌逼视她了："但这样的环境，我孤身一人，又怎么能不胡思乱想呢？姑娘，你很漂亮，但是，用这来引诱一个人放弃理想，似乎不太够。"
"你！"
马尔科夫轻轻收起苹果："我改变主意了。我不会背叛我的合作伙伴，即使那只是一个意向。我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孤注一掷的赌博上，意外得来的，也会意外失去。"
"你不要你的理想了吗？"
"理想之路很长，我宁可慢慢地走，也不会把跳下悬崖当捷径。对不起了，辛苦了，再见。"
"你...你就这样不理我了？"
这次，马尔科夫连头都懒得回，他要赶快回家去，他要重新换身干净的衣服，堂堂正正的去参加市政厅的会议。
门外传来一阵粗豪的大笑声："拉斯普廷，放弃吧，他硬起来了！"
拉斯普廷赶忙毕恭毕敬地站好："会长大人，抱歉，我失误了。"
进来的是黑色圣地的会长彼特拉克，他笑着拍拍拉斯普廷的肩膀："放心，他还会回来的，这桩买卖还没做完呢。不过，以后你做事的方式得改一改，魅惑术一旦被看破，反而会搞砸。像这种毛头小子，按套路来就可以了。"
"谨受教。那么，您此行是为了——"
"达克大人有令，再辛苦也要跑一趟，他已经跟我交待过，这事做好，对大家都有好处。"
"也包括罗尔商会吗？"
"对。天下的钱挣不完，眼界别太小了，我们和罗尔商会的业务范围重合的部分很小，这次我来，另一个目的就是跟罗尔商会会长罗伊斯大人谈这个问题。我们各退一步，留下些带肉的骨头，让小商会啃上一啃。"
"罗伊斯先生也要来？"
"嗯。"
"小小一座洛尔马城，竟然一下子来了两位巨头。"
"达克大人近期会有对外的大动作，我们两家商会作为他的支持者，不能整天闹摩擦，正好借这次开拓圣城市场的机会调整调整。"
"可是会长大人，我们在此地的业务刚开始就要示弱，会不会让别人觉得我们好欺负？"
"所以达克大人慷慨的赐予了我们一些能撼动世界的、天才的技术。我们只要再恰当的时机把它亮出来就没问题了——拉斯普廷，我给你个机会，刚才的小伙子，是个人才。"
"如果不是那颗碍事的苹果..."
"不，破除魅惑术有运气成分，但他清醒以后的决定非常果断利索。"
"您的意思是，他有可能会得到达克大人的青睐？"
"嗯，我希望你能跟他密切接触，别坏了达克大人的大事。"
"属下遵命。"
第四十七章 苹果X（6）
下午三点，市政厅会客室里，"iapple计划"意见征询会正式开始。
会议由新任总督康斯坦丁主持召开，邀请城内有影响力的六家种植园园主参加，有两人宣称身体不适，未到场。
"两个唱反调的家伙，这种会议不来，从此苹果大宗交易再没什么事了。"
马尔科夫冷眼旁观，另外三人都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最好再出台一些苛刻的规定，把这三个家伙统统吓走气走。希望，这三个家伙没有下定卖身投靠的决心吧。"
他手头只有一笔四万镑的仓库押金可以动用，还不是现钱，在市政厅手里没发下来，自己绝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无论达克所长开出什么条件，我都会挺到底——前提是，您可千万别把我给卡下去了啊。"
工作人员给每人发了一叠材料，四人赶忙各自埋头研究起来。
简介很明白，Iapple计划涉及面很广，涵盖了从苹果的种植到销售各个环节，凡加入该计划的种植业户，生产经营必须服从市政厅统一指挥，不得自行安排。
这让包括马尔科夫在内的所有种植大户皱起眉头。
翻开正文，只看了一眼，四人就吓坏了。
第一条，加入iapple的必须是虔诚信徒，因所有荣耀、权柄全是光明神的，所以，加入者的土地也理所当然为神所有，加入者只有使用权而无所有权。
光明神啊，一句话把我们几辈人打拼下来的土地变没了？
马尔科夫被打懵了，这和我想的剧本不一样！
达克大人，您真是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啊，这跟明抢有什么两样？吃相太难看了吧？
有人沉不住气了："就是说把我们变成裁判所和市政厅的佃农啰。康斯坦丁，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那个不要脸的偷窥狂达克的意思？"
康斯坦丁不悦："各位，长期以来，本地的苹果生产是什么样子，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吗？在座各位，今年哪一个没亏本？把分散经营变成由市政厅统一组织的集中经营，难道不好吗？而且，为了照顾各位，市政厅会出钱赎买地权，保证大家亏不了本。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我们不勉强，何必恶语伤人呢？"
"哎呀呀，还'我们';？你就是达克手下一条狗！"那人勃然大怒，"老子告诉你，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骂你！老子的家产早变卖了，老婆孩子都在圣城，有种咬老子啊！"
康斯坦丁微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退出，请走好。"说着朝左右一摆头，警卫立即把他带了出去。
那人被架起来，嘴巴还不罢休："康斯坦丁，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舔屁股小人，老子等着看你的下场，看你的下场！"
会议室里死一样的沉寂，康斯坦丁不急不躁坐下来，品尝杯中上好的红茶，似乎早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大约五分钟后，他慢条斯理道："没人发言，看来，最难的一条大家都认可了，后边就好办了。第二条，苹果及衍生产品由市政厅统一代购代销，如果吃里扒外，拿着好处还跟外人私下里不清不楚，就别怪市政厅翻脸。"
您倒是拿出好处来看看啊。马尔科夫忍不住想开口，有人抢先一步："这条是对着我来的吧？"
"斯莫尔尼先生，在座各位谁不知道你的销售路子广，和几家大商会都有联系，您的苹果产量不一定是最高的，却一定是卖的最快的。"
斯莫尔尼冷笑："我以为您把我给忘了。说实话，对我来说，土地只要还能用，能便宜用，别一天到晚这个税那个税的就无所谓。可您这一条，不是要我命吗？拳头捏起来才有力量，这道理我们懂，在座的这些人不是没合作过，获利也丰厚；现在市政厅能牵头，我不反对，说不定整个神圣教皇国的苹果市场都能被我们拿下！"
康斯坦丁微微颔首："感谢您的理解。"
"我不理解。有一起吃的苦，没有一起享的福。各家出力不同，效率不同，您大笔一挥把这些全抹了，不是拿我应得的份额做慈善么？我进项大，可开销也大啊，一大家子人等着我养活，还有外头的销售路子，光是关系维护一年就得花掉近半的收入。"
康斯坦丁微笑："以后这些都由市政厅管了，您一个铜子都不用花，岂不是等于增加了近半收入？说销售路子，罗尔商会和黑色圣地商会比您那些关系怎么样？"
"算了吧，康斯坦丁大人，黑色圣地具体挣多少我不清楚，那罗尔商会可是商界巨鳄，新特诺蒂兰王国唯一的特许状公司，殖民地矿业巨头，把洛尔马城拆拆卖了都不一定够得上人家每日进项的零头。您把销售交给它，万一它翻脸不认，老路子又不通，您让我们上哪儿哭去？还是说，您准备自己掏腰包垫上？"
"这涉及到机密，我不便透露，现在只能说，这届市政厅班子是有能力的，请各位相信这一点。做买卖有时候需要一点勇气和创新精神，对吗？"
斯莫尔尼起身："抱歉，如果我年轻个二十岁，说不定我会赌一把。前边留里克已经把我伤透了，我不想再被伤一次，我放弃。谢谢。"
说着，斯莫尔尼径自离去，康斯坦丁微笑致意。
现在，只剩下马尔科夫和一名叫沃尔特的老者。
康斯坦丁的目光刚刚转过来，沃尔特就举手道："总督大人，我能先说几句话吗？"
"沃尔特先生的苹果买卖在整个教皇国都是有名的，您是苹果行业的前辈，有话请讲。"
"能先让守卫出去一下吗？我们两个一老一小，翻不起什么浪来，想单独和您谈谈。"
康斯坦丁挥手让守卫到门外等候，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沃尔特道："我觉得，计划介绍到这儿，也差不多了。达克大人需要钱对吗？"
"这与裁判所无关，这是市政厅的革新措施——"
"呵呵。"
"...好吧，这是达克大人的革新措施。但是，这确实是为了整个城市的幸福——"
"我知道，所以无论达克大人要多少钱，只要我给得起，都给。"
康斯坦丁和马尔科夫一起瞪大了眼："咦？"
"苹果种得多，赔得多，今年尤其如此，再加上个疯了一样捞钱的留里克，如果不是达克大人一举铲除了这些蛀虫，我就得卖房卖地了。您刚才那些话，我听明白了，达克大人想领这大家走一条新路，走路没有路费，那怎么行。"
康斯坦丁大喜："您的意思是..."
"我干。只要我给得起，一个铜子都不会心疼！"
马尔科夫暗暗叫苦，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报恩的。
报什么恩啊？刚才那两位不也一样吗，可你看人家那小心思，多到位啊！
没办法，只能认了。马尔科夫咬咬牙，也点了头。
康斯坦丁松了口气："那么，第三条。"
沃尔特道："我刚才说过不用了。"
康斯坦丁苦笑："这是达克大人的意思，要我务必把三条原则说清楚。"
"哦，那你说吧。"
"第三，加入计划后，所有的栽培、种植、加工必须采用同一标准，并使用市政厅统一提供的技术。如果需要改进技术，需要向市政厅咨询并缴纳咨询费。"
沃尔特奇道："等等，为什么要单独说咨询费的事？"
"因为咨询费比加入iapple的费用还要高。"
"有多高？"
"只要缴纳了咨询费，就一定可以得到需求的技术。费用实行累加计算，第一笔是十万，第二笔二十万，第三笔四十万，依此类推。"
沃尔特和马尔科夫傻了。
第四十八章 苹果X（7）
沃尔特最终起身离去，他受不了这天马行空的思路。
马尔科夫也想起身，只是见世面太少，打击太大，没站起来。
光明神啊，那个英明神武、出手狠辣、一举收拾了留里克一伙的裁判所长，怎么犯了这种过错？
这种行为该叫什么？耍诈？欺诈？讹诈？
我可以称呼您为信心粉碎机么？
如果您在经济方面只有这点本事，我还不如走街串巷去卖苹果呢。
这会儿，康斯坦丁从台上走到他身边：“年轻人，怎么，看你这样子，还想呆一会儿？”
“不，我只是，我只是……”
康斯坦丁呵呵笑道：“有些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
“一个支持者都没有，达克大人会怎么做？”
“怎么可能没有？眼界放宽些，本地人不行，可以让外地人进来嘛。”
马尔科夫一惊：引外人来？打破现有的六大家瓜分本地苹果市场的格局？
康斯坦丁的笑容有些萧索：“身为本地的长官，却选不出一家敢挑大梁的本地商户，只能请外人来，这滋味，唉。”
“可是，这样的条件……”
“就是这样的条件。在达克大人手下做事，实力和魄力缺一不可，”康斯坦丁看看空荡荡的屋子，叹道，“洛尔马城，格局还是太小啊……”
马尔科夫捏紧了拳头：“我……缺钱。”
康斯坦丁眼睛闪亮了一下：“多少？”
“八万镑，”马尔科夫咬咬牙，说了实话，“门票钱。”
总督眼里的火光熄灭了：“那不够啊，就算你凑够了加入计划的钱，也没钱组织生产。”
“如果，现在我们手头上的苹果能及时卖出去……或许，您可以租借给我几间保温保鲜的库房，让我缓一缓，下个月就……”
总督残忍地摇头：“你想看我出尔反尔，然后全城种植户来堵市政厅大门吗？”
马尔科夫双手抱头，心如刀绞。
是啊，你和市政厅非亲非故，人家为什么要厚此薄彼？
可恶，可恶，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现在，连生存都成问题了！
马尔科夫用力推桌子，身下的椅子在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十指紧紧抠住桌布，仿佛要把它抓出洞来。
最后，他颓丧地起身。
已经无可挽回。
现在，这个战场不属于我了。
我要回家，赶快回家，去宣布塔斯卡诺苹果园的末日。
至少，我这最短命的家主，保住了祖先承袭下来的信誉。
他又开始神游，和一名卫兵擦肩而过也没意识到。
“年轻人，年轻人！”
康斯坦丁连声呼唤，他也没听见。直到被另一名卫兵一把按住肩膀才受惊地一哆嗦：“谁！我没借高利贷！没借！”
康斯坦丁哭笑不得：“谁说你借了高利贷？快回来，年轻人，我们谈谈合作的事。”
“什么？”
“谈谈iapple计划合作的具体细节啊——钱不是问题了。”
“别这样，总督大人，谢谢您的好意，但同情解决不了问题，”马尔科夫平静地道，“我手头只有四万，还不是现钱。如果您为我降低了标准，那其他人会怎么做？到时群情汹汹，达克大人那边，您怎么交待？”
“谁说要降低标准？有人替你付了门票钱，”康斯坦丁低头看一眼卫兵刚才递上来的小纸条，“以及一次技术咨询费。”
马尔科夫一阵头晕目眩，旁边的卫兵赶紧扶住他。
十二万门票钱加十万咨询费，这是二十二万镑啊！
难道是父亲的哪位至交好友雪中送炭？
不，不可能的，如果我有二十二万镑现钱，还搞什么iapple啊，趁市场不景气把其他果园兼并了才是上策！
是哪位大佬，宁可放弃这么大一注财源，也要拉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手园主？
看着傻愣愣的马尔科夫，康斯坦丁宽厚地笑了：“你女朋友帮你垫付了。”
“女……女朋友？”
“男人也有遭难的时候。有这么一个体贴又慷慨的知己，你还耍什么个性？还是说，你控制欲太强，非得自己一个人说了算才行？”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哪来的女朋友……”
康斯坦丁威严地道：“我就在这儿等你，先去给人家道声谢，快。”
总督发话，马尔科夫不敢不从，告了声罪，带着一脑袋问号走回大厅。
然后，他看到大厅正中盛开着一朵娇艳的黑色玫瑰。
巧笑嫣然的拉斯普廷穿着板板正正的工作服等在那里，见他来了，俏皮地一偏头：“是我。”
“你……你……你……”
“快来夸我吧！”
“我……我……我不借高利贷！”
“和那没关系，这是我的钱，我自己攒的，只有这些了，全都给你了！”
“你……你……你……”
她握紧了拳头大喊：“因为你是个好人！”
马尔科夫瞬间石化。
旁边有人怒吼：“姑娘，我也是好人啊！”
拉斯普廷笑成了眯眯眼：“那我就放心啦——我不喜欢大叔，对不起啊！”说着，她威风凛凛地叉起腰，一只手指着会议室：“我也要进去听！”
马尔科夫石化中，无法回答。
女孩才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果断上前，把马尔科夫的一条胳膊紧紧抱在胸前：“走吧，二十二万，好大一堆呢，扔水里都会有响声啊！快去选技术啊！”
马尔科夫终于回魂了。
他想笑，想哭，想挣脱，但最终还是乖乖地被女孩拖着走了。
光明神啊，我被诅咒了吗？
好平。
他像个幽灵似的被牵着飘进会议室，又像个幽灵似的被牵着飘回了家。
当他绞尽脑汁向父母证明自己没有骗财骗色的时候，这一切的主使者，隐居幕后的魔王正在密室和另外两个魔王进行实时视讯通话。
一号魔王罗伊斯大笑：“达克，你还真是生财有道啊，抬抬手就是二十二万，这搜刮的力度，十个留里克也赶不上。你从哪儿弄来的技术啊？”
二号魔王达克正色道：“没有付出，怎么会有回报？魔术师变戏法还得要顶帽子呢。我的技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钱不是很正常？技术的来源一会儿我详细说。”
三号魔王乔治道：“说到技术，几个月不见，你搞出不少名堂啊，收拾贪官的那个能隐形监控的史莱姆能不能给我发一批过来，我给良心价——罗伊斯，你也一起出价，这东西好用啊，竞争对手底裤是什么颜色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到时候罗尔商会分分钟变成大陆第一商会。”
“不给。我不能害你，你这家伙心思太重，要是给了你，你肯定把雅根克里里外外全布上，然后变成一个控制欲爆炸的疯子，你会毁了雅根克的；还有罗伊斯，你的罗尔商会膨胀太快，吃相太难看，吃肉可以，但总得给别人喝口汤吧？你正在走当年德雷克商会和汉密尔顿商会的老路啊。”
罗伊斯假作悲伤：“哎呀哎呀，这么久没见，开头就是批评，我好伤心啊，真亏我们俩还一个劲儿地给你增砖添瓦，我把伊西丝都给你派过去了啊。”
乔治哈哈一笑。
当面敢批评，这才是诤友。
太强力了，一不小心，就可能把这个脆弱的世界玩坏了呢。
无论是王朝争霸模式，还是垄断大鳄一统四海模式，都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两人，一个跨越时空而来，见证过真实的历史；另一个在资本扩张中深受其害，有切肤之痛。
封建时代嫁接了超越时代的技术，而技术进步带来的垄断也跨越时空提前降临，未来会何去何从，一切都变成了迷雾，没有任何经验可循。
我们所努力的，仅仅重走老路吗？先进的技术、发达的资本带来的，仅仅是加速了果实腐烂的速度吗？
更何况，还有一堆大大小小的野心家，拿着撞大运偷走的先进技术，走在玩坏世界还不自知的作死之路上呢！
或许，身在局外的达克，会走出一条新路？
达克道：“罗伊斯，彼特拉克的黑色圣地，你给我句实在话，准备怎么办？”
“都是自己人，左手和右手掰手腕有什么意思——你的想法呢？”
“那我就放心了。我要试试看，一座城市在没有掣肘的情况下能跑多快。”
“你说的掣肘是指……”
“神棍、贪官、恶意打压对手的商会。这个实验太大，需要你们全力以赴地支持。”
“没问题，乔治呢？”
乔治道：“你还有多少时间？”
“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教廷被我拿住了把柄，但不可能长期容忍我这样‘胡作非为’。乌尔比诺的穷汉派咄咄逼人，传统派的军队表现一塌糊涂，如果我不能尽快拿出成果，肯定要被借脑袋一用。”
罗伊斯微笑道：“我看看哪个敢。”
“啊，多谢。但是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认输？洛尔马的大局由我来掌控，支援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啦。”
罗伊斯拍胸脯：“放心吧。钱的事直接跟伊西丝说。”
“不光是钱的问题，有些东西必须得自己人来，我需要高阶炼金术师和法师。伊西丝自己忙不过来，再说她是罗尔商会的代表，我暂时不想暴露和商会的关系。”
乔治道：“乔治娜和沙奇怎么样。”
达克大喜：“真的？啊哈哈哈，你舍得？沙奇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乔治娜和拉莫斯、莱莉切磋了几场，胜负各半，脾气好多了——她知道大伙让着她呢；沙奇么，法圣风采不减当年。他们走传送阵，到你那里大约要三五天。”
“好，太好了。苹果核有专人管理维护了。”
“苹果核？”
“我制造了一个弱化版心灵蜂巢，把大家搜集到的数据添加到里面，用它来生成各种优化过的日常生产技术，然后把技术十万一项卖出去。因为第一桩买卖跟苹果有关，所以我给它取了个代号叫苹果核。”
乔治皱眉：“倒是生财有道，但你不怕重蹈雅根克时的覆辙吗？”
“我正是要弥补那时候的过失。乌尔比诺的人从乔治娜那里骗走了心灵蜂巢技术，到现在都没有冒头，这是个巨大的隐患。”
“亮出弱化版心灵蜂巢，引蛇出洞？”
达克笑得十分灿烂：“谁让我是宗教裁判所所长呢？收拾异端可是我分内的工作啊！在那之前，还能捎带发点小财。”
罗伊斯大笑：“我说你怎么要高阶炼金术师和法师呢，要保镖是吧？”
乔治也道：“还有，他还把黑色圣地引了进去，只要了解一下高阶炼金术材料的流向，就能大体知道敌人的暗桩藏在哪儿——这家伙，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热血纯朴的小警察了！”
第四十九章 神的荣光（1）
“开门，查水管！”
“来了来了！”屋里人忙不迭地高声应道，“刚才在厕所，谁啊，等会！”
“赶快，你家跑水了，楼下给泡了！”
那人一愣：“啊？”
门外传来楼下邻居愤愤的声音：“搞什么鬼，我叫半天门你不开，现在家具什么的都给泡了，别傻了，开门！”
那人磨磨蹭蹭半天，把铁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看，果然是一脸怒气的邻居，旁边是眉头紧锁的巡警，再旁边，是数身明晃晃的半身甲，还有耀眼的十字珠链和闪亮的出鞘长剑。
“裁……裁判所？”
邻居抬手怒指：“就是他，异端，快把他抓起来！”
那人见事不好，正要关门，一只戴了精钢护臂的胳膊猛顶过来，门板夹在厚实的护臂上，咚的反弹，差点把他鼻子拍进脸里去，他仰天倒下。
不等他身子落地，咚的一声巨响，整个门板被一脚踹下来；与此同时，门口响起一声暴喝：“flash！”
嗡的一声，强光乍闪，震波四散，被压在门板下的家伙没有防备，被闪瞎了眼，惨叫刚刚响起半声，一把长剑捅穿门板，贴着他脖子插在地板上：“别动，听说过缉捕队刘易斯爷爷的大名么？”
倒霉蛋还晕着呢，一句话也说不出。刘易斯背后队员持盾剑跳进房间，搜索一遍，大叫：“没有！”
刘易斯皱眉：“没有？”
伍兹从后面走过来：“搜卧室！”
“遵命，老大！”
众人闯进卧室，伍兹一眼看到了厚重的地毯：“三层地毯？在地上睡吗？”他下巴一挑，一名手持战锤的队员会意，卯足了劲，一锤轰下去，把地毯震碎，楼板也砸塌了一块。
“队长，下面和一楼挖通了！”
刘易斯大呼：“老大，我来！”说着，给自己加持了一个圣盾术，腾地跳下去。伍兹紧随其后，后面队员们也一个接一个地跳下去。
正下方是一楼卧室，被改成厨房，灶是冷的，锅上蒙了一层灰。刘易斯眼尖，叫道：“老大，灶上有灰，地是干净的。”
伍兹蹲下来扫了几眼，指着灶道：“拆！”
刘易斯竖盾一撞，坚固的灶台如同一堆腐土，被推散了架。露出下面的地洞。伍兹摸出一枚flash轻轻抛下。
只听里面响起数声惨叫，众人鱼贯而入。有数名蒙面黑袍人倒在地上，有个家伙显然比较强悍，挨了一发flash还能晃晃悠悠站着，被刘易斯一盾拍翻。
众人一路杀进密道深处，深处是一个大厅，四周陈列着数个巨大的玻璃瓶，里面漂浮着数根人臂人腿，中央一座祭坛，六个黑袍人正围在祭坛周围，喃喃念叨什么，似乎是助祭；祭坛上用铁索绑了一个全身不着寸缕的少年，一个同样身穿黑袍、看起来像主祭的家伙，正高举一把石制匕首，对准少年的胸口。
伍兹怒吼：“干掉他！”
两名队员同时虎吼一声，举起镶嵌了破魔钢刃片的双手战锤扑去。
六名助祭转身发动防御法阵，厚重的淡青色障壁把密道封住。
刘易斯冷笑：“在破魔钢面前，什么法术也……咦？”
那淡青色障壁外面，居然还生成了一层石头障壁。战锤落下，被石头挡住，砸碎一层，马上又生成一层，甚至生成速度比破坏速度还快，倒把两名队员逼得步步后退。
黑衣主祭放下石制匕首，转头道：“光明神的走狗们，你们除了送死，对法术一无所知。你们就在那等着吧，看我如何完成献祭，获得两次生命。除非，你们能同时破获魔导师布下的物理和法术两层护罩，嘿嘿嘿。”
伍兹大怒：“EMP！”
“等等，”队伍里响起一个平静的声音：“这里有个巨大的法阵，源源不断把土元素聚集起来，就算EMP抽光了法力，他还是可以迅速再生。”
“哦，走狗里也有聪明人啊。”
那人笑道：“要想毁掉它也简单，或者有法圣的实力，或者，改变一下它输出的形式。”说着，他啪地打了个响指。
土元素以更高的速度聚集起来，向中央集中，变成一根坚硬的石笋。
黑衣主祭傻眼了：“这，这是……”
机不可失，伍兹大吼：“破魔矢！”
嗡嗡两声弦响，两支精钢弩几乎同时发射，尖利的破魔钢箭头越过石笋两侧巨大的空隙，深深钻进淡青色法术护盾。
嘭的一声响，法术护盾崩溃。
六名助祭同时张开护盾，大呼：“卡利克斯特大人，快！”
六发破魔矢齐射，法术护盾如同一块干硬了的橘皮，被一穿两洞，不等缉捕队员们扑上，魔法反噬已经让六人口中鲜血狂喷。
这时，祭坛上腾起浓重的黑雾。
黑衣主祭放声大笑：“成功了，我成功了，这第二次生命，我只要刺下去，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你们这些凡俗的庸人，都去死吧，去死吧！”
说着，他对准少年的胸口，一刀刺下去。
狂笑声戛然而止。
黑衣主祭的笑容定格在脸上。
手中的石制匕首连少年的皮肤都没划破，锋利的黑曜石刀身变成了一个又圆又宽的饼子，看上去，像拿在手里一个黑不溜秋的橡皮图章。
“这，这是……”
“刚才说过，改变元素输出形式。雕虫小技，让您见笑了。法师沙奇，向您问候。”
“你，你这个法师的败类，扼杀生命进步的凶手——”
刘易斯嘿嘿笑道：“别在小男孩身上盖章了，爷爷也给你盖个章吧！”他腾空跃起：“异端受死！”
盾牌像一座大山，劈头盖脸地朝魔法师砸下去。
二十分钟后，缉捕队押着垂头丧气的魔法师和他的仆从从地洞里钻出来，走在冬日温暖的阳光里，伍兹享受地眯起眼睛。
担任行动指挥官的凡妮莎大步朝他走来，举起手掌，伍兹也举起手，两人来了个干脆利落的击掌。
“干得漂亮！”
“幸不辱命！”
凡妮莎也看到了沙奇，赶紧过来行礼：“沙奇先生，辛苦了，这次要不是您……”
沙奇呵呵笑道：“举手之劳。我不喜欢看到有人用法术作恶。”
掌声四起。
外面拉起了警戒线，凯瑟琳带着第二分队把赶来看热闹的民众隔开，尽管如此，民众仍然为缉捕队送上热情的掌声和欢呼。
达克穿着一身精光四射的亮银全身甲，没戴头盔，赤红如火的披风猎猎飞舞，像雪地里跳动的火焰。他两脚开立，拄着一把一米多长的、造型夸张的十字双手巨剑，十足拉风的站在那里，像一座巍然屹立的山岳。
来之前他忍不住吐槽：“这副模样要是放在战场上，下一秒过来的会是什么？石弹？攻城弩？魔导炮？营一级魔法覆盖打击？”
伊莎贝拉细心地帮他系好披风：“工作需要嘛，这么打扮会给裁判所加形象分啊。让大伙知道，新任的所长既有面子，又有里子。”
所以，摆造型是达克现在的中心工作。
前线指挥官凡妮莎噔噔噔上前，与伍兹并肩站好，转身，单膝跪倒：“所长大人，异端被一网打尽！”
后面的伍兹、刘易斯等人也纷纷单膝跪倒：“一网打尽！”
“干得好，神的卫士们！”达克单手擎起十字巨剑，剑尖轻轻点点凡妮莎的肩膀：“神的荣光！”他朝身后的凯瑟琳一点头，凯瑟琳拖着一只大箱子走来，打开箱盖，把一顶精致的覆面头盔双手捧给凡妮莎。
汹涌澎湃的光属性波动让人群中有法力的人惊呼出声：“永久附魔……不，光属性护具！”
凡妮莎叩谢了达克，然后把头盔交给伍兹，伍兹毫不犹豫，又塞到冲在第一线的刘易斯手里。
达克放声大笑：“不必谦让，这些箱子，都是你们的！全身的护具和兵器！”说着，一个响指。
凯瑟琳啪啪一连打开了六只箱子，灿烂的银光压过了白雪的光芒，耀花了众人的眼睛。
山呼海啸般的惊呼声响遍全场。
新任所长大人，太有钱了！
达克将手中剑高举向天：“神的荣光！”
缉捕队员们齐声大吼：“神的荣光！”
围观民众一起大叫：“神的荣光！”
第五十章 神的荣光（2）
“神的荣光！”
小酒馆里，操着南腔北调的人们把酒言欢，讨论上午那次成功的突袭。
看着酒馆里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食客们，一个高瘦的少年道：“叔叔，裁判所在这边很受欢迎啊。和我们那边完全不一样。”
“毕竟靠近圣城，氛围不同。裁判所吃饱喝足，剩下点残羹冷炙打发下边，下边感恩戴德，这都是套路。我没见过白乌鸦。”
“路人脸上的表情不像是装的，充满活力和希望。”
“那是裁判所在放长线钓大鱼，随你说，随你闹，等你踩了线，再一锅端，省劲。我跟你明说吧，要真是为民众着想，干脆把什一税废了，多好！”
少年苦笑：“叔叔，您这话说的……把十分之一的收获上交给教会，那可是《光明经》里写的条文啊。”
他话音刚落，一条大汉旋风一般冲进大堂，手里举着一张告示，眼睛瞪得像铃铛一样大，放声狂吼：“废了，废了，裁判所贴了告示，什一税废了！”
一瞬间鸦雀无声。
然后，有人失手掉落了杯子。
杯子滚落声成了一个信号，整个大堂微微一摇，然后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什么，什么！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大汉瞬间被挤倒，淹没在手臂的海洋里，人人都去抢那张告示。
“停手，停手，停——该死的谁踩老子脚——罗萨里你个小混蛋，摸老子钱包老子认住你了——别抢，烂了，烂了！”
嗤嗤嗤一阵乱响，告示被撕得稀烂。
轰！
一声巨响，老板站在柜台上，端着还在冒烟的火铳，威风凛凛大喝：“住手！”
一众食客呆若木鸡。
“谁抢到纸了，过来！”
抢到纸头的幸运儿不好意思地凑过来，你一片我一片把被碎尸的告示拼了起来。
老板哆嗦着念出上面的词句：“自即日起，废除洛尔马城什一税……这后边是什么？本活动最终解释权归洛尔马裁判所所有——这是什么鬼，不管它，什一税……废了？”
嗯。众人点头。
“裁判所说，从今往后，没有什一税了？”
嗯嗯。众人再次点头。
“最后这个红圈圈，是达克所长的印章吧？他是个说话算话的家伙，对吧？”
嗯嗯嗯。
老板深邃的目光越过大堂，越过门口，越过森林与远山，似乎直到世界尽头：“废了啊……”
他抖着手朝枪里灌了火药，放了铅子，又抖着手用通条捣紧，然后点燃火绳：“废了，废了……”
轰！
哗啦。
第二枪准确地干掉了吊灯，但老板一点都不心疼，放声大笑：“什一税废啦！赞美他女马的光明！刚才这一轮酒，算老子的！”
人们第二次陷入了狂热，抱在一起，连笑带跳，载歌载舞。
高瘦少年看着目瞪口呆的叔叔，嘿嘿一笑：“叔叔，刚才是您发动了传说中的‘圣言术’么？这位达克所长，还真是个敢做事的。真想见见他啊。”
过了好半天，叔叔才回过神：“这怎么可能啊，这么一来，圣教岂不是丢了好大一块蛋糕？这样无谋的家伙，怎么能担任裁判所所长一职？我看，还是先住几天，静观其变吧。洛尔马城不光是异端之城，还是异动之城呢。”
“洛尔马城，已经变成异端之城了，达克疯了，疯了！”
珐蒂冈大圣堂里，圣理部部长罗安塔声嘶力竭的吼叫：“圣教已经到了生死关头，达克正在用花言巧语来蒙蔽人心，摧毁圣教的根基，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端，异端！”
大主教怀特迈尔和最高裁判所所长保罗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
当初他们答应了达克，放手让他做事，为期六个月。而且，达克的每一项计划都会详细向他们汇报——包括这次废除什一税。
什一税的主要缴纳对象是农民，采取浮动税率，出产越多收得越多。
洛尔马城大多是山地，种植业没有林业发达，什一税本来就收不了几个大子儿。达克给出的建议是取消什一税，增加向商人征收的“神圣捐”。达克拍了胸脯，说只要废了什一税，他能上交三倍的税收，让洛尔马变成所有城市的标杆。
达克最后这句话让两人心动不已。圣城富有四海，区区一座洛尔马城上交的什一税，不过是蚊子腿上的肉。如果各地的税收都能增加三倍，那不管是推平乌尔比诺的穷汉派还是各地广建圣堂、展布福音都是易如反掌。
再说，这是试点嘛，不行撤销就是了。
昨天下午，卧底凯瑟琳——她现在直接在达克身边担任职务，达克也清楚她是身边的眼线，应该叫卧顶——回报，整座城市进入了狂欢，裁判所和市政厅的声望获得了巨大的提升。
这不是第一次狂欢，第一次是“异端解放令”下达以后，大量外来人口涌入洛尔马。往日冷清的地产业变得炙手可热。治安问题一度增加，但在“光明神之眼”系统的强大力量下很快得到解决。现在是史上治安最好的时期，没有之一，基本上实现路不拾遗，假以时日，夜不闭户也不是幻想。
听到这里怀特迈尔十分高兴，对保罗和神学院特里森院长说单凭这一点，达克和康斯坦丁总督的考核就可以到上等了。
在经济方面，达克也颇有展布。十月份第一批苹果上市，却没有出现果贱伤农的情况，所有的苹果都被市政厅主持新建的塔斯卡诺酒业公司以平价吃下；在黑色圣地商会强大的基建能力和罗尔商会广阔的销售渠道支持下，果酒生意开始上轨道，第一批产品投放市场后反响不错，可以预见到城市税收增加是板上钉钉的事。
还有一件事，十一月十一日，塔斯卡诺公司进行大酬宾活动，在城内销售的所有酒类一律五折，引发了一波消费购物的狂潮。达克借此机会大肆鼓吹“神的荣光”，要求市政厅将这一天定为“光棍节”，并号召全城商家一起进行主题为“脱光”的狂欢和商品促销活动。
这件事大主教是知道的，因为特里森院长手下有不少蠢蠢欲动的年轻人，早早得到消息，那天也大摇大摆去“脱光”了，还真有不少人得偿所愿，当然，钱包也“脱光”了。
生财有道。这是大主教给达克下的新结论。
洛尔马城的活力引起了其他城市的兴趣，有些城市开始效仿，但并不顺利，活动宣传震天响，参与的人寥寥，好生无趣。气得他们的市政厅一个劲地派人朝洛尔马跑，希望能借鉴先进经验。
大主教清楚，洛尔马的成功很难复制。
达克先下重手解决了市政厅的贪官污吏，实现了对市政厅的完全控制，提高了工作效率；同时用“异端解放令”解除了人们的后顾之忧，恢复了民众的活力，接着是用先进技术为城市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至于光棍节什么的，那都是皮毛。
除非，把它的整个模式搬过去，否则，学什么都不伦不类。
对洛尔马的评价也莫衷一是，有人夸赞它是进步之城，革新之城，也有人说它是异端之城，堕落之城。那么，这样一座城市，要不要让它继续存在呢？
这时，凯瑟琳的最新报告引起了他的关注。
异端之城无异端。
随着今天上午突袭行动的结束，异端一词在洛尔马城成为了历史。民众为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裁判所缉捕队献上热情地欢呼和掌声，仿佛他们是凯旋的英雄。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突击的线索竟然是一个新特诺蒂兰王国商人举报提供的，他在城里租了间房，发现邻居的异常，然后果断进行举报。
“你们的神是好的，酒是好的，带来财运；捣乱的家伙，破坏财运的家伙是坏的，不可饶恕。”他这样说。
这件事让大主教想了很久。
洛尔马的一切，是彰显了神的荣光，还是玷污了神的荣光？
这一切毫无疑问与达克有关，那么达克的一切是谁赐予的？
现在圣教最需要的是什么呢？
想想这些，再看看眼前声嘶力竭呼喊的罗安塔，大主教突然觉得这家伙像个小丑。
第五十一章 酒会上的各方
1645年1月17日，圣临节前夕，小城洛尔马格外热闹喧嚣。
新班子上台三个月，城市兴旺发达，蒸蒸日上。
数不清的房屋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周围的森林被砍伐，变成了新建居民区，一条条新修的道路把城市变成了整齐的棋盘，如果弯下腰仔细看看，会发现每一块石砖上都有“1645，罗尔商会制”的字样。
现在洛尔马城的标志性建筑，不再是高耸的圣堂，也不是翻新的市政厅，而是正在扩建的洛尔马大学。它的前身是珐蒂冈神学院洛尔马分院，自从“异端解放令”下达以来，几乎整个大陆的学者都开始向这座思想自由、学术自由的城市集中，市政厅在请示过珐蒂冈市政厅和教会之后，决定在原址上进行扩建，建立一所全新的综合性大学。黑色圣地商会自愿承担这项工程，预计到明年六月份完工。
在洛尔马所有的故事当中，塔斯卡诺酒业公司无疑是最典型的一个。
它的前身，是塔斯卡诺种植园，一个虽有规模、效益却差的果园。在现任老板马尔科夫接手果园之后，做出了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赌博一般决定，有些甚至是把身家性命全押上去的豪赌，但无一例外都赌对了。这让所有等着看笑话的旁观者大跌眼镜。
濒临破产的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罗尔商会，下决心与他合作。
他凭个人信誉募集了足够的资金，削尖脑袋钻进了市政厅主持的、无人问津的“iapple”计划，不惜花重金买来了酿酒技术，从此一飞冲天。
“这首先要归功于康斯坦丁总督，一位务实奋进的总督，一定会为我们大家带来福祉，让我们祝总督大人身体健康！”
公司酒会上，马尔科夫举杯庆贺，宾客们同声相和。
角落里，一对叔侄正窃窃私语。
“康斯坦丁是个因人成事的家伙，毫无建树，不客气的讲，只是个盖章机器。这里真正的老大是裁判所长达克，一切的变革都是他提出来的。”
“明白了叔叔，那么圣城的态度呢？我感觉他们很含糊，他做事毕竟太离经叛道了。”
“圣城也没办法，放在平时，哪条措施都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但现在外边有乌尔比诺的压力，内部……你很清楚圣教内部有多糟糕对吧？达克能给他们交三倍的税收，还把治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圣教要动他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
“嗯，你看达克这个人怎么样？”
“人才。不知道圣城能容忍他到哪一步啊，总感觉有点可惜。”
少年低头考虑了一下，吞吞吐吐道：“如果他真的足够聪明，不可能不考虑退路。我有个想法……跟老家通报一声，暂时不动这边的关系，直接跟达克联系怎么样？”
“不妥，这家伙毕竟是个异类。我们得求稳。不过，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那您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不动这边的关系，也不跟达克联系，静观其变，我有种感觉，这个达克不是甘于寂寞的人，圣临节之后他一定会有更大的动作。”
少年忍不住一笑：“我们这是在度假么。”
“臭小子，敢取笑我？”叔叔假模假样怒斥一声，正色道，“我考虑的还不只是这些，你看，达克把罗尔商会和黑色圣地商会引进来，商会带来了海量的投资，区区一座小城，想不繁荣都难。”
“您想在多兰德复制这种模式？我看不好办，达克跟两大商会的会长有很深的私交，我们可没有。”
“私交只是表面现象，商会不肯做赔本买卖。罗尔商会通过合作拿下了新产品，用不了多久就会垄断殖民地那边的果酒市场，席卷大陆果酒市场估计也只是时间问题；黑色圣地通过投资建设，特别是给外来人才提供廉价的高级炼金术材料打响了名号，垄断高级炼金术材料市场不再是梦想。这么大的利益，他们当然乐于接受。”
“您是说，我们也可以提供给商人类似的条件？”
“出来这一趟，我才知道，把商人当做存钱罐的看法过时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整理情报，各国都在努力扶植大商人，新特诺蒂兰不用说，罗尔商会首屈一指；阿拉孛有菲达商会；前段时间新成立的北海联盟也建立起了北海商盟。可是我们多兰德却没有，还在热衷于打着圣教的幌子砍来砍去。”
少年默默点头。
“资本带来繁荣，而逐利是它的本性。我们同样可以给它们带来立竿见影的利益。那时，它们就会向水朝低处流一样向多兰德汇聚。比如，新建公司免除一年税收如何？”
“唔，这是达克所没有的优势，他头上有个圣教，干什么都得小心翼翼，我们却不用，大刀阔斧地做就是了。不过，乌尔比诺手下人四处煽风点火，该怎么办？”
“咦，你不是说，那些都是没饭吃的穷汉，也有可怜之处么，要抛弃乌尔比诺这位‘光明行者’了么？”
“什么光明行者，野心家！”
“嗯。这边的事情我会向陛下进言，你不要参与，免得惹麻烦。话说回来，你以为陛下没有派人悄悄来考察吗？洛尔马实在太吸引人了，现在这里鱼龙混杂，如果想多住几天，就别轻易暴露身份。”
这时，又一波客人进门，马尔科夫连忙上前迎接：“欢迎，欢迎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
少年扫了一眼，低声道：“北海商盟的人——怎么了叔叔？”
叔叔握杯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北海商盟里混着重要人物！”
“谁？”
“我认识他，安塔利尔神父！”
“他是谁？”
“前圣使希克斯图的忠心手下。”
“圣教激进派的领袖希克斯图？他不是跟传统派势不两立吗？他不是在北海另立山头了吗？不是宣称传统派是害死了前任教皇、篡夺大权的罪人吗？他派手下来要干什么？挖角达克，和传统派一较短长？”
“不，安塔利尔过来一定是为希克斯图探路的。火速通知老家，形势将有大变，在北海联盟的圣教激进派有可能与传统派和解！”
少年的脑袋有些当机：“会怎么样呢？”
“怎么样？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战争有结束的希望了！如果激进派都能跟传统派和解，那夹在当中的乌尔比诺算什么？大陆乱源吗？”
“要是乌尔比诺也坐下来谈呢？”
“他有什么可谈的？也废除什一税？或者，把神圣捐也一并废了？他才不干呢——希克斯图竟然会派人来，要说没人牵线搭桥，那我是不信的。”
“达克？”
“肯定是他。区区一个裁判所长，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
第五十二章 和平的曙光与阴谋的暗影
“我区区一个裁判所长，哪有那么大的力量！”
洛尔马城裁判所所长办公室里，达克面对伊莎贝拉和凯瑟琳，一脸无奈：“希克斯图又不是我手下，他要派人来还用得着跟我汇报吗？”
凯瑟琳道：“但他和你是好朋友吧？知道了你做了这里的所长，才会派人来接触的吧？”
“大小姐，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他这么做，跟风险投资类似，背后是巨大的利益。因为他的激进派是所有圣教派别中实力最弱的一派，虽然在北海联盟站住了脚跟，但要和另外几个大派别争雄恐怕得发展个十年八年，那时候说什么也晚了。再说这么长时间，北海联盟会不会一脚把他踢开也很难说。他想赌一把。无论有没有我，他都会有这一步。当然，他这么做是明智之举。”
凯瑟琳满脸微笑：“好啦好啦，我没有说你做的不对啊，所长大人。不管怎么说，能早一天实现和平总是好的嘛。”
“无聊啊。”
“咦？”
“我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出来下边的剧本，一切顺利，然后圣使大人亲自过来，一场刺杀，双方撕破脸接着砍，然后阴谋家躲在一边嘿嘿嘿。真是的，又要忙活一阵……”达克懒洋洋地趴在办公桌上，把头埋进臂弯，“凯瑟琳，通知凡妮莎和乔治娜，把‘光明神之眼’盯紧一点；再告诉市政厅，把全城的犄角旮旯全给我翻一遍！”
“遵命！”
打发凯瑟琳出门，达克继续趴在桌上：“拉拉，来，抱抱。”
伊莎贝拉不高兴：“手都没伸开，没诚意。”
达克嘿嘿一笑，展开双臂，把姑娘揽进怀里，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
伊莎贝拉一开始以为他又要轻薄自己，谁知道达克只用额头顶了两下她的脖子，然后轻轻抱住她的腰，侧脸贴在她背上，不动了。
“达克，你辛苦啦。”
“心有点累，辛苦谈不上，我还有点喜欢这种感觉。一来，被别人信任和尊敬的感觉非常棒，二来，我开始觉得满足了呢。”
“什么意思？”
“你知道，之前面对乔治的时候总有点底气不足，这家伙像个占卜命运的神棍，算得特别准，炼金术又精妙，我甚至想过，如果人类真是神造的，那么神在造他的时候一定心情不错。”
“现在呢？”姑娘笑道，“我做好心理准备，你放心吹吧。”
“什么叫吹，真是的。炼金术上，各有千秋吧，理论我没他好，应用上他不如我。如果说对世界的认识，现在我可以说，我不一定比他差。”
伊莎贝拉轻轻摇摇肩膀，达克很默契地坐直身子，让她舒舒服服地把背靠过来。
“达克，你变得更自信了呢。”
达克的目光投向窗外高远的蓝天：“我有点体会到当初乔治的心情了——我知道现在是什么样，未来可能会是什么样，而大多数人不过是浑浑噩噩的蝼蚁。你放心，我不是他，我是我。”
“我知道。达克？”
“嗯？”
“快结束了吧？会结束吗？”
“会的，我答应你，拉拉，这一切就快结束了。神终于肯听我的话了，先宗教改革，然后推行世俗化政策，接着是政-教分离，最终，让神居住在人类的精神家园里，把现世还给人类。”
伊莎贝拉舒展开手臂，温柔地环住爱人的脖颈，在他嘴唇上轻轻一啄：“加油。我会帮你的。”
达克拍拍她肩膀，伊莎贝拉站起来，问：“现在你担心的是什么？”
“乌尔比诺的下一步行动。玩弄阴谋，我不如他。既然我们都预见到他会破坏激进派和传统派的和解，就肯定不会只搞个暗杀。他的优势在哪呢？祈祷？布道？煽动？还是……技术？”
“技术可能性比较大。尼古拉斯大师被软禁的时候，他负责相关事务，借机偷走不少铁牙庄的技术，我怀疑包括残酷天使；在雅根克的时候，他又从乔治娜手里偷走了心灵蜂巢技术。”
达克严肃起来：“你说的对，有这两项技术在手，他铤而走险的可能性很大。用这些技术在战场上翻盘，然后把一切吹嘘成神的意志。”
“不过还好，我听乔治说尼古拉斯大师手中的残酷天使技术并不完全；被盗走的心灵蜂巢技术也是个仿制弱化版。”
“炼金术这东西谁说得准，我们要主动出击。联系彼特拉克，让黑色圣地行动起来，密切关注近期高级炼金术材料的流向；通知罗伊斯，让罗尔商会协助调查各地参与暴乱苦修士团的资金流向，这两项的交叉点一定跟他的研发机构有关，只要确定了地点，我们就给他来个出其不意！”
“好主意，那时候他就无路可退了。我们现在干什么？”
“我要面见怀特迈尔大主教，全力促成激进派与传统派尽快和解，然后以个人名义邀请希克斯图来访；现在洛尔马城裁判所的战斗力已经成型，我把它交给你，我和希克斯图来当诱饵，你务必把乌尔比诺在珐蒂冈和洛尔马的势力一网打尽。”
“交给我吧——你干什么？呀，不要，这是办公室呢！”
达克奸笑：“公事安排差不多了，来点私事怎么样？反正也没人看见。”
伊莎贝拉大羞：“讨厌死了，上次在小巷里也这么说，结果——别，别乱摸，讨厌……”
达克嬉皮笑脸：“上次是上次，这次肯定不会——”
话音未落，费尔南德斯咚地推开门冲进来：“所长，紧急……呃……”
伊莎贝拉惊呼一声，羞得一头钻进桌底。
男人的手保持着龙爪造型，和老男人四目相对，尴尬得要死。
老男人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那儿放了：“呃，那个……紧急……呃……情况！”
达克威严地干咳两声，把手藏起来，端出正气凛然的嘴脸道：“嗯，嗯，什么情况？”
“发现一只怪物，真正的怪物，有点特别的怪物。”
达克一下来了精神：“真正的怪物？在哪？”
“塔克文山脉，奥斯蒂吕斯森林。”
“正好和我们城市的种植园连着？”
“是的。一个农夫在果园里发现了它，然后它逃走了。”
“目击者？太好了，还活着吗？”
“侥幸活着，怪物逃走的时候把他震伤了。”
“逃走时震伤？什么意思？”
“据那个农夫说，怪物有三米多高，人形，全身肌肉非常发达，像一具活动的岩石傀儡，走过的地方有深深的脚印，逃跑时踏地产生的震波把他击倒了。”
“听起来很强悍，有别的信息吗？”
“农夫用火铳向他射击过一次，命中，但看上去没有造成任何伤害。怪物给自己释放了治疗术，然后撞破围墙逃走。”
“治疗术？有意思，通知缉捕队，整备，出动！”
第五十三章 庄园尸踪
当达克他们来到果园的时候，只见到一片焦土和横七竖八倒地的、烧得焦黑的木头，有些还在冒着刺鼻的白烟。
凡妮莎哼了一声：“毁灭痕迹，阻止我们追查吗？”
费尔南德斯道：“不对，既然怪物放过了目击者，就不太可能刻意放火毁灭痕迹。火是别人放的。”
先期赶到的伍兹拿着几页询问笔录走过来：“达克大人，有件事您可能会感兴趣，这家果园原本是罗斯柴尔种植园的下游供货商，但双方关系一直很恶劣，罗斯柴尔经常使用正常商业活动以外的手段。于是果园主人在上周合同期满后向塔斯卡诺酒业公司递交了入会申请，想改换门庭。”
“商业纠纷导致的杀人事件？这与怪物有什么关系？”
“根据民众举报，女园主与一名叫塔安科纳的当地圣堂牧师关系暧昧，在事发前，牧师曾数次出手击退来骚扰果园的罗斯柴尔打手。”
“哦，哦！”达克可喜欢这种桥段了，“后来呢？”
“双方冲突逐渐升级，后来，那名牧师在一次激烈对抗中受了重伤，连续两周没露面。根据发现怪物的目击者报告，果园是今早晨怪物逃走后起火的，园主下落不明。”
凡妮莎冷笑：“都大打出手了，下头竟然没人汇报？”
费尔南德斯道：“别小看了这些大种植园的势力啊。除非我们把‘光明神之眼’布到这里，抓到实际证据，否则，少不了是下边不敢报上头不愿查的套路。再说，在怪物出现之前，这种没多大油水的民事纠纷不归裁判所管——抱歉大人，我不是说我们……”
达克没理会这些，沉吟道：“难道这个塔安科纳是罗斯柴尔的人，故意下套？不，如果是以发财为目的，就不会采取火烧果园这么极端的手段。”
“还有，刚才我查询了这名牧师的教籍资料，圣理部给出的答复是，圣教内部确实有这么一个人，风评不错，是个正直诚恳的人。但是，被革除教籍了。”
“革除教籍？犯了什么事？”
“他很多观点倾向于乌尔比诺，比如，比如……”伍兹有些尴尬，“他认为，专业神职人员可以结婚。”
达克眉毛一挑：“可以啊！”
周围一众神职人员面露尴尬。伍兹没敢接这个茬，更不敢问老大的“可以”指的是这个塔安科纳离经叛道的勇气“可以”，还是他的观点“可以”。他接着道：“所以，嗯，他后来加入了穷汉派，被圣理部革除教籍。”
乌尔比诺的手下？难道是乌尔比诺制造出来的人工怪物？
乌尔比诺偷取了尼古拉斯的技术，尼古拉斯当初可是做过不少人体改造实验的，结合“怪物会使用治疗术”这点来看，难道这个塔安科纳就是怪物？
这时，在围墙边搜索的一名队员高叫起来：“凡妮莎队长，脚印！在去罗斯柴尔种植园的方向！”
众人连忙围过去，一看，地上有一连串深深的脚印，每一个都有蒲扇那么大。
伍兹用手比了一下，叹道：“光明神啊，这家伙是头大象吗？看哪，有我一个手指那么深！”
费尔南德斯道：“以我的经验看，即便是三米高的怪物，体重也不可能大到这种程度，难道这家伙是铁打的？”
凡妮莎道：“或许是伪装成怪物的金属傀儡，披了一层伪装来混淆视听？”
“唔，有可能！”
“不，绝不可能，”达克从脚印里摸索一阵，猛地把一样东西扯出来，“什么金属傀儡身上有这玩意儿！”
这是一层被撕裂的皮肤，它看上去像一块蜥蜴的鳞片，但是它是长条形的，还带着未干透的透明粘液。
凡妮莎接过，轻轻一扯，竟然没扯动：“好结实！”
费尔南德斯接过端详一番，捏了捏，道：“它相当坚韧，如果是怪物身上脱落的，那么它对刀剑有相当出色的抗性——不止如此，你们看它的另一面，是干的，像人身上伤口结的痂。”
“意思是这家伙的皮肤不止一层？”
“对，单这一层就能抵御大多数单兵远程投射兵器的伤害，近战的话，恐怕只有双手剑和战锤这一类配重大的兵器才能伤害到它。”
“那它是怎么掉下来的？”
“刚才所长说了，这东西类似伤口结的痂，一定是里面的肌肉基本长好才脱落的。”
伍兹道：“三米多高的大块头，跟它拼近战？我们现在小队的配置……所长，要不要呼叫增援？”
达克果断道：“费尔南德斯，我给你留两个人，你在这里留守，呼叫裁判所，让沙奇火速赶过来，用传送法术！”
“那您呢？”
“我和其他人去罗斯柴尔庄园，我感觉黑心土财主们正在作死。”
“可是，那边并没有遭受攻击的求救通讯啊。”
“也可能是联系不上！缉捕队，上马，加速术加持，目标罗斯柴尔庄园，全速前进！”
半小时的路程一眨眼功夫就跑完了，所有的战马都累得呼哧呼哧直喷白气，全身出透了汗。加速术能提高速度，却不能省下力气。
在借近罗斯柴尔庄园的时候，缉捕队全体下马，步行逼近。
伍兹瞄了一眼魔能波动侦测表，低声道：“无魔能波动！”
达克下令：“保持静默，开启队聊！搜索队形前进，穿过前方树林！”
“遵命。”
一直走到树林中央，前出斥候发来消息：“前方小路上发现罗斯柴尔家巡逻队，三人，盔甲完好。”
众人面面相觑，这里没有遭到袭击？或者，怪物没走这条路？
凡妮莎下令：“谨慎接触！”
“遵命。”
然后通讯里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两名斥候从匍匐改成半蹲伏前进。
众人凝神屏息听着。
“喂，喂——他们听见了，正在朝我们方向看……他们发现我们了，正在走来，看上去一瘸一拐……似乎不对劲——活尸！敌袭，敌袭！天哪，树林里好多，增援，增援！”
达克猛地站起：“突击！掩护！”
前方树林里出现强烈的闪光，那是斥候试图用flash破坏活尸的平衡感，迟滞它们的追击速度。
不对！达克头上冒汗了，树林太密，flash的震波效果会受到很大影响，而且震波会把其他的危机掩盖掉！
果然。
“天哪，是什么，那是什么，猴子，一只大脑袋活尸猴子，太快了，太快了，我打不中它，天哪，它抱住了马绍尔的脑袋，它把马绍尔拖到活尸群里去了，我帮不了他，救命，救命！”
达克看到了仓皇后退的斥候，他大吼：“给我盾牌，加持！”
达克一手持盾，一手握紧狱眼晨星，拔步狂奔。
在加速术和“天使祝福”加持下，他觉得身轻如燕，腾身跃起，空中滑行出二十多米，从斥候头顶掠过，战锤轰然落地，地面猛地一抖，扑来的活尸被凶悍的粉碎打击悉数震翻。
身后队员们使用了圣光术，无数银芒如雨直落，将被震碎了关节在地上蠕动的活尸钉死。
凡妮莎和刘易斯两人一个持巨剑，一个持大盾，将斥候护住；队员们上前组成双层圆阵，形成一个稳定的防御支撑点。
达克借震波的力量第二次腾起，越过尸群，朝被按倒在地苦苦挣扎的马绍尔落去。
活尸猴子发现了达克，抬起头来，威胁地嘶吼一声，自下而上跃起，想在空中抱住达克。
达克早把它的跳跃轨迹看得一清二楚：“太慢了！”
黑白两色战锤呼啸落下，一锤将活尸猴子脑袋打碎，黄绿色的脑浆喷溅得四处都是。
咚的一声，达克落地，把附近的活尸震得齐齐踉跄了一下，从马绍尔身边退开。
马绍尔见所长亲身来救，力气陡增，一把薅住最后一只伏在胸甲上乱啃的活尸的头发，发蛮力一拽，咔的一声，把活尸脑袋硬生生揪了下来，无头尸体抽搐两下，颓然倒地。
“所长，太感谢您了！要不是您给的护具好，我早被……”
“你运气好，”达克一锤把马绍尔背后扑来的活尸打碎，“左边那条深水渠挡住了不少活尸，只有三面围攻，要不然……闪开！”
马绍尔被达克一把推倒。
他吃惊地看着，一头两米多高的、一臂细如枯枝、另一臂却粗大如柱的活尸，像蛮牛一样冲来，把所长顶飞，和所长一起落入了滚滚水渠。
一掉进水渠，猝不及防的达克就扎扎实实地呛了两大口水，鼻子一阵酸麻，眼睛模糊了。等他睁开眼，前面水渠拐弯，坚硬的石壁扑面而来。
“要死要死要死啊——”
咚的一声，达克脑袋撞到硬物，火辣辣的疼，却没有头破血流，原来是一起被冲下来的大个子活尸成了肉盾。达克撞到的是它的肚皮。
“该死，这家伙力量好强！这都没有放手吗？”
这只活尸的右臂异常粗大，几乎与一个成年人等宽，手掌更是大得惊人，一只手能握住达克的胸膛！
如果不是海德拉之柱炼制出来的超硬度合金甲胄，或许达克的胸骨已经被捏碎了吧？
大个子活尸在急流中缓缓站起，把达克按到水渠顶的地面上，然后笨拙地迈开两条大粗腿，翻上水渠。
“不妙！”
刚才一阵翻滚，盾牌和狱眼晨星都脱手了，看这家伙的力量恐怕还在自己之上，单凭自己是无法挣脱的。
“呃呜！”大个子活尸一声咆哮，重重地把达克背部拍在地上，达克顿觉眼冒金星，他努力的甩头，让自己不至于昏过去。
该死，谁来帮忙！
“呜呃——”
低沉的咆哮声响起，数不清的活尸从水渠旁边的草丛围拢过来。
“混蛋啊，没叫你们，滚，都给老子滚！”
这时，凶猛低沉地吼叫突如其来地在活尸群背后的密林里响起：“吼——哦——吼——哦！”
大地剧烈地震动！
大个子活尸感受到了震动，停止对达克的轰击，回过头去看，达克的目光也投向那里。
他看到无数活尸飞起来，被拍飞了，是的，被硬生生地拍飞了，有些只飞起来三分之一，身体还没起飞就被怪力打碎了！
一头三米多高的、全身赤红色、筋肉傀儡一般的巨型活尸出现在视野里，这家伙每条胳膊都和大个子活尸整个身体一样粗！
巨型活尸杀气腾腾地直扑过来！
第五十四章 两只怪物
“吼——呃——”巨型活尸一边发出骇人的咆哮一边扑过来。
周围的活尸显然脑筋不够灵光，傻愣愣挡在巨型活尸路上，被巨型活尸左一胳膊右一拳头，尽数打飞。
巨型活尸气势汹汹杀到，大个子活尸丢下达克迎上去。
大个子活尸发出“嗷”的一声长嘶，像头蛮牛，一头撞在巨型活尸身上。
巨大的震波让达克头皮发麻，然而巨型活尸纹丝未动，举起粗壮如大树的胳膊，一拳。
一拳，大个子活尸的上半身，连同那根让达克动弹不得的粗胳膊一起，变成了一团黄绿色的血雾。
达克的心跳少了一拍。
巨型活尸用另一条手臂一拨，剩余的半截巨大尸体就像被愤怒的孩童扫飞的皮球那样，远远飞出去，还在空中转了三圈半，一头扎进草丛。
现在，倒地不起的达克和巨型活尸单挑了。
达克的脚在落水时扭了一下，不敢用力，没办法只好忍着痛一跳一跳地站起来，顺手捡了块被崩碎的带尖石头，呼呼喘着粗气，瞪着眼前的对手。
巨型活尸全是上下布满了厚实的肌肉，简直是一座巨型肉山。它的两臂格外粗大，双拳在地上捣来捣去，看起来像一头肥硕的大猩猩；脑袋极小，完全被两肩膨大的肌肉挤成了一小团，面部皮肤彻底烂光，露出红扑扑的肌肉和白色的肌腱。
“攻击头部也很难奏效啊。这下子完蛋了。”达克暗暗叫苦，但嘴巴不认输：“喂，大块头，这不公平，要不你等个三年，我回去练练肌肉咱们再来？”
巨型活尸没有扑上来，焦躁不安地原地打转，双拳轰轰猛击地面，泥土块飞得半天高。
“喂，喂，你在看哪儿，我在这里，来啊——该死，真来啊！我开个玩笑——”
巨型活尸一把把达克捏在手里，像抓着一根火腿，“吼、吼”的朝果园深处跑。
达克心头一动，这家伙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这时，队聊里传来凡妮莎焦急地呼唤：“你在哪儿？要不要紧？”
“暂时没关系，我被怪物活尸抓住了，那家伙好像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你们追踪我，但别轻举妄动！”
“怎么可能！它或许会把你当食物储存，或许去喂它的幼崽，我……”
一个温润宽厚的声音响起：“达克，我来了。”
达克大喜：“沙奇？”
“别担心。我从雅根克来的时候，向阿丽克希亚夫人要了几张抄录了心灵系法术的卷轴，你把它的波动特征发给我，我随时可以爆掉它的脑袋。”
达克完全冷静下来：“我可以发给你，但别轻易动手。我感觉这家伙要告诉我什么事，开视讯，好好观察。”
沙奇应了一声，打开视讯。
顿时传来一阵惊恐的叫声。数凡妮莎声音最大：“这家伙是什么东西啊！天哪，腋毛跟烧火棍一样粗？”
达克一阵无语，然后是费尔南德斯的声音：“看这肌肉发达程度，寻常的攻击手段是不会奏效了，还好法圣先生赶过来了——根据它的反应判断，它有智慧。”
“是的，但是这家伙很暴躁，它好像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行为，它走几步就要——哦，该死，又来了——就要狠砸两下地面，好像不这么做就不能控制情绪，我真担心被它一把捏死。沙奇你说，这家伙会不会是乌尔比诺搞出来的名堂？”
“很难说。这种级数的对手，如果突然出现在城市里，那绝对是一场巨大的灾难。而且，因为它太过于不可思议，所以可以看做是一种神罚。”
“神罚……它停下了！”
现在达克面前的是一座倒塌了一半的别墅，遍地的碎石烂瓦。
凡妮莎道：“这是罗斯柴尔庄园的别墅，罗斯柴尔家的人就住在这里，看来这里已经被这个大块头给拆了，不知道人有没有逃走的。”
巨型活尸提着达克绕别墅兜了半个圈子，来到一处被砸碎了顶盖的地窖。有浓重的酒味散发出来。地窖外面，横七竖八倒着十几具尸体，无一例外都被砸成了肉酱，从破碎的服饰来看，还有好几个炼金术师。
巨型活尸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它把达克放下，然后用拳头轻轻杵击地面。
达克试探着问：“我下去？”见巨型活尸没有反应，用手指指自己，然后指指地窖入口。
巨型活尸十分兴奋地像猩猩一样围着地窖口绕了两圈。
达克攥紧拳头，小心翼翼走下去，走了没几步，心头一沉，有活尸。
确实有，横在他身前地上，但死硬了，一道锋利平整的切口显示它是被一刀两段的。
达克心头一颤，拥有这种刀法的，会是什么人啊，难道这头巨型活尸是他豢养的？
再往前，有二十几具尸体，奇怪的是，有活尸的，也有人类的，他们都是被利器切割而死。从骨骼分解的情况看，人类被杀的时间比活尸要早得多，估计已经有数日，血肉都被大群史莱姆吸吮干净。
“似乎是一个伪装成酒窖的实验室，酒味是用来掩盖实验材料气味的，”沙奇道，“不排除有实验品跑出来的可能性，谨慎行事。我们已经运动到别墅东南方向的草丛里，设置了遮光屏障，那个大块头正在外面收拾游荡过来的活尸——看起来像在确保你的退路。地窖里一定有对它很重要的东西。怎么视讯中断了？达克，达克？回话，回话！”
“……嗤嗤……滋滋……好了，我没事，这里有个法力屏障，波动传不出去，我把它关了。沙奇，你一定想不到这里有什么，看好了——”
达克点亮了光石灯，四周明亮起来，各种各样的实验器材让众人眼前一亮。
“乌尔比诺的实验室，”达克兴奋地把一份实验报告举到史莱姆视讯软贴前面，“各位，大块头立功了！哦哦，快看看这后面啊，似乎是个实验场呢，在圣城眼皮子底下把这下边掏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进去看……”
“看看”一词还没有说完，画面里响起一声凄厉的嘶吼，一个干枯瘦小的身影猛的冲出来，正顶在达克胸口，
达克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女妖！”
锋利如刀的长爪一下刺进了达克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