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血手黒史
天光大亮的时候,达克回到了达伊炼金作坊。
伊莎贝拉迎上来:“怎么样?”
“让我静静,我感到恶心。人居然可以疯狂到这个地步!所谓坚持不过是满足自己虐杀欲望的幌子!”
“你先去睡一觉,一会儿告诉我好吗?”
“好吧,我试试。你看好店面。”
“能方便告诉我是谁让你生了这么大的气吗?”
“一个叫费尔南德斯的老人渣!”
“我听说过这个人,你快去休息吧。”
达克一觉睡到傍晚,伊莎贝拉做好了晚餐,笑眯眯道:“辛苦啦,起床吃饭啦。”
“哦,我以为会有‘亲爱的’。”
“别贫嘴了,再不来都凉了。”
桌上摆了三个盘子,两黑一红。达克看一眼就皱眉,黑漆漆红彤彤的,这是什么黑暗地狱料理?但没办法,老婆大人一片心意,拒绝?以后得自己做饭,认命吧。
叉起一块黑乎乎的玩意儿看看,这个认得,切成斜块的黑面饼。但另外那黑的红的是什么玩意儿?
“没看出来吧,那个黑的是烤鳗鱼块,红的是柑橘片,柑橘汁挤到鳗鱼上,就着面饼吃,尝尝吧。”
“哦,哦,”达克连声惊叹,“还可以这样?”他按伊莎贝拉的方法试了一块,果然美味。他道:“柑橘汁酸甜,鳗鱼肉肥厚,面饼外皮松脆,内里酥软,卖相要再好一点就完美了。”
“哎呀哎呀,大老板的要求好高啊。所以说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老婆大人话里有话啊。”
“我听说过那个费尔南德斯,刚才又找莱莉和希克斯图调查了一下,大体上有数了。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两人狼吞虎咽的吃完,伊莎贝拉拿来几页资料,然后收走了餐具。
达克在灯下仔细研读。
费尔南德斯是艾斯巴尼亚人,艾斯巴尼亚是光明神教保守派力量最强大的堡垒。在14——15世纪,它的宗教氛围和实力甚至超过了圣城珐蒂冈。
费尔南德斯出生在一个富足的市民家庭,衣食无忧。后来他走上了学医的道路,在莫德里大学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毕业,后来从军,响应教皇号召,以志愿兵身份参加了两次圣卫战争,还曾立下过战功。
“看不出还是个英雄啊,学医出身,弃文从武,这样的人眼界会比较开阔,怎么会变成一个狂热的宗教疯子?”
第四次圣卫战争结束后,他以英雄身份返乡,并结婚生子。一切都很好。但是四十岁那一年,一切都不一样了。
艾斯巴尼亚以光明神教正统维护者自居,四处出击,对异教徒和持异见者东征西讨,甚至讨伐同样信仰光明神教的邻国,耗费了国力,遭到众多国家的敌视和围攻。作为正统信仰的狂热支持者,费尔南德斯重披战袍,冲锋陷阵,立下无数战功。
四十岁那一年,他的父母和相濡以沫的妻子相继因瘟疫离世,紧接着,他视若珍宝的、十四岁的独生子在一次反击入侵者的战斗中下落不明,多方巡查无果。
他把一切归咎于自己对功名利禄的追逐和不够虔诚,从此,他走进了圣堂,全心全意拜倒在神的脚下,变得残酷无情,进入宗教裁判所的审判庭后,更获得了“血手”的称号。
五十二岁时,他离开艾斯巴尼亚,来到了珐蒂冈,在珐蒂冈裁判所任职,一直从事对异端的审讯工作,颇受重用,甚至得到前任教皇格利高里数次接见。一直到六十八岁,才以年事已高为由请辞,但仍与裁判所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看完这些,达克轻叹一声:“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啊,老变态。”
伊莎贝拉在他身边坐下:“但他的名气很大,如果能跟我们合作,那肯定会少很多麻烦,最起码我们不会被列为重点可疑人物了吧?”
“谈何容易,老变态已经七十多岁,时日无多,没什么可指望的了;他从四十岁开始变态到现在,整整三十年,以把人虐死为乐,你让我怎么跟这么一个家伙合作?”
伊莎贝拉双手托腮:“他为什么变态啊?”
“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他把儿子找回来?别做梦了,十四加三十等于四十四,他儿子如果活着,这么大年纪还能不找他爸?八成死了。叫我说,还不如给老变态留点希望呢。”
“你可是164佣兵队的创始人之一啊,又曾经是首席武士,还是队长的亲哥,打个招呼怎么啦?我来跟莱莉说。哎呀,试一试吧,试一试嘛。”
“别晃别晃,头晕,哎呀,好吧,你愿意试试就试试吧,”达克无奈地摇摇头,正色道,“我觉得,不能让这老家伙打乱了咱们的节奏。我再把弗朗西斯手里提取到的寄生史莱姆分析分析,看会不会有什么新发现——他的手怎么样?”
“恢复不错,手术完以后有点肌肉无力,出了点血,但没有感染。”
“也就是说,寄生史莱姆可以用手术彻底清除?”
“对,治疗术和净化的基本搭配也有很好的效果,如果是比较高级的痊愈术,估计瞬间就能治愈吧。我已经嘱咐过弗朗西斯,让他出去别乱说。估计这会儿血手已经把贝克森街搞得血雨腥风了,只要那个邪恶炼金术师一死,凡妮莎不乱说话,弗朗西斯的小命应该可以保得住。你觉得凡妮莎能靠得住么?”
“她很忌惮血手。这样也好,不用担心她惹出什么乱子来。而且,和血手比起来,还是我们对她比较有用——一个赋闲的高手除了跟她抢功劳抢风头,还能给她带来什么?还是说说寄生史莱姆,既然这么容易治愈,那要它有什么用?”
“嗯,不知道呀。如果和吸血史莱姆合在一起呢?”
“肯定不行,寄生史莱姆需要血液的营养成分,而吸血史莱姆会把血液吸收得一干二净,这两种史莱姆凑到一块不是互相矛盾吗?”
“还是等等凡妮莎那边的消息吧。对了,你不去看看培养皿里的寄生史莱姆?那可是用你自己的血培养的哦!”
达克悻悻道:“居然要用自己的血做研究,真是研究者的悲哀!”
“我先去看看吧。”说着,伊莎贝拉走到内堂的地下秘密研究室去了。
然而,她刚刚下去,就在队聊里急切地大叫:“达克,不得了啦!快来,快来!”
第十一章 玛哪
达克三步并作两步赶下去。
伊莎贝拉正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地看着实验台:“达克,达克,你看啊!”
实验台上已经爬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史莱姆,整个实验台像被包在一块花花绿绿的布丁里。
达克也懵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快快快,快把驱史莱姆药粉拿来!”
两人好一通忙活,总算把史莱姆都驱散了,里里外外收拾一遍,忙得满头大汗。
史莱姆把实验台弄得一塌糊涂,试管架散了,培养皿倒了,还打翻了好几支试剂,还好没出什么事故。
“寄生史莱姆跑了吗?不,看看这些还在活动的小渣渣,它被别的史莱姆吃了?其他史莱姆以它为食?有意思!早知道刚才就晚一点撒药粉了……拉拉快给我拿放大镜来!”
伊莎贝拉打趣道:“达克,你的血好香啊,招了这么多史莱姆?”
达克小心翼翼用玻璃片把寄生史莱姆残渣分别铲到两只新培养皿里:“别打岔,小刀。”
“给。要干什么?”
达克拿起小刀,对准自己胳膊,吭哧就是一下子,把血滴到培养皿里:“帮我止血。”
治疗术闪过,伤口恢复,达克把一只培养皿盖上盖子,另一只敞口,道:“好了,我们上去。”
两人上去,通过真视法阵聚精会神地监视。
有了血液的滋养,寄生史莱姆残渣迅速生长,但封口的培养皿里那一只比敞口的那一只生长还要快。
伊莎贝拉皱眉:“空气会阻碍它生长?”
“简直是为了在人体内寄生而存在的啊……能吸引史莱姆的话,除非是身体强壮的吸血史莱姆,否则有什么用?要知道史莱姆见了人类就会逃跑啊。到底有什么奥秘?”
“达克你看,史莱姆开始包围培养皿了,为什么朝封口培养皿去的多,不封口的少啊?明明是不封口的比较容易抓吧?”
达克不动声色地把两只培养皿各截取了一张影像,放大,然后指着封口培养皿里的寄生史莱姆道:“它身上的白色小球。史莱姆就是奔着它去的。”
“那是什么?”
“不知道。越来越有意思了。低氧环境下产生了不同的物质,这种物质能大量吸引史莱姆。”
“在放牧?”
“嗯。史莱姆的进化方向和分支实在是太多了,除非把样本带回雅根克,用心灵蜂巢分析。”
“没别的办法了吗?”好不容易出来,伊莎贝拉实在不想再回去。
“只能指望凡妮莎和费尔南德斯的突击行动能有更多收获。”
“他们不是捕获了两个异端吗?审讯有结果吗?”
达克回忆了一下,抓起纸笔,边写边念:“贝克森街6号……玛哪……你的国降临……好了,这就是他说的话。”
“血手审出来的?”
“对,血手穿刺了他的脑,他说出了印象最深刻的是三个短句。该死的审判者,够残忍的。第一句是个地址,凡妮莎和费尔南德斯已经第一时间赶去;第二句我不知道是什么,语气词?第三句是光明神教的祷词结束语。这三句有什么意义吗?”
“最后一句似乎没什么问题。玛哪是光明神教的圣物,是光明神赐给英雄摩尔和他子民的救命食物。”
“摩尔?《光明经·旧之约》中的‘出埃吉特’一节里记载的故事?”
“对。一千多年前,犹利亚王国灭亡后,全体犹利亚人曾经做了古埃吉特法老的奴隶,受尽了欺凌。犹利亚人的英雄摩尔带领他们从埃吉特逃出来,在光明神的护佑下来到应许之地——以撒利河以南的卡纳罕,在那里定居。逃亡路上,他们缺衣少食,断粮的时候,光明神给他们赐下了一些白色小球状的粮食,让他们免于饥饿,这些白色小球就是传说中的圣物‘玛哪’,到卡纳罕以后,水草丰美,无饥寒之苦,光明神便把玛哪收回了。”
“总不成这寄生史莱姆扮演了光明神的角色,给其他史莱姆赐下玛哪……”
伊莎贝拉哈的一笑:“但它好惨啊,提供玛哪的时候被史莱姆信徒一拥而上给分吃了。我看倒像光明圣子克里摩斯,为了拯救世人的罪孽自愿牺牲。不过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嘛,这么说也没错——你怎么了?”
达克两眼发直:“你说,史莱姆像不像一个真正的神?”
“别傻了,世界上没有神。”
“无数种存在形态,无数种变化方式,无数种创造和改造世界的可能——你说它像不像一个神?”
“别瞎联系啊。我可不承认我的神是史莱姆。”
“没人承认。但是,在斯内尔港的时候,莱莉曾经跟我说过,乔治有一段很有意思的话。”
“什么话?”
“他说罗德里格斯曾经说过,按照远东吠陀人的观点,史莱姆是从创世神博鲁沙身上分割下来的碎片,保留演化为一切生物可能的‘微神灵’,或者,叫做‘以太元合体’。乔治这个观点在当时被一群二世祖们当做笑话听,但莱莉印象很深刻。现在看来,对这件事感兴趣的还不光乔治一个。”
“史莱姆神教?这太不可思议了!”
“炼金术师天生就是要跟不可思议打交道的。我们经历的不可思议的事还少吗?”达克低声道,“这次,凡妮莎钓上来的,恐怕是一条深海巨鲨。”
“你怎么知道?”
“让我们先设定一个前提:异端所说的‘玛哪’指的就是眼前这种寄生史莱姆在低氧环境下分泌的白色物质。那么,他们引用了光明神教的圣物作为名称,一定不是孤例。”
“你的意思是,他们有一个庞大的、完善的体系?”
“对,包括凡妮莎一开始撞上的吸血史莱姆,也是这体系中的一环,虽然我不知道它的代号是什么。”
“有什么依据吗?孤例证明不了什么。”
“但我知道吸血史莱姆研究者的代号,你忘了吗?”
伊莎贝拉眼睛一下瞪圆了:“神罚之城萨多玛?”
“刚才你说了,英雄摩尔带犹利亚人出埃吉特,在卡纳罕定居。后来,陆续建立了五座城市,其中两座,后来被光明神毁灭的、被称为不洁之地的,就是萨多玛和艾摩拉!”
达克面沉如水:“这一次,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体系完备的组织,而且,他们对史莱姆的认识和研究深度,绝对不在我们之下!”
伊莎贝拉不服:“我们也不差啊!”
达克竖起两根手指:“第一,研究方向不同。乔治带我们走的是利用史莱姆改造物质世界的路线,而这些家伙,走的是跟罗德里格斯相似的改造人类的路线!一旦抛弃了基本的伦理道德,做事一定是无所不用其极!”
“嗯,第二呢?”
“猪队友。凡妮莎满脑子升官发财,根本认识不到她面对的是一帮真正的异端;血手费尔南德斯嗅觉太敏感,说不定,对手没收拾掉,先把我们送上火刑柱!”
达克咬牙道:“这一次,没有乔治他们帮忙了。我们得靠自己,戴着枷锁在刀尖上跳舞啊!”
这时,监视门口的魔法影像亮起来,有人在急切地敲门。
“达克,他不是凡妮莎使徒队的队员吗?”
“贝克森街的行动有结果了。希望有事,希望没事,我去看看!”
第十三章 安内
“我反对连续作战。现在使徒队损失很大,两人牺牲,三人重伤,我和我妻子又不太擅长正面战斗。说不定敌人早有准备,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所以我反对直接突击萨塔马玻璃工场。”
小会议室里,达克在跟凡妮莎、血手费尔南德斯讨论下一步计划。
达克现在已经荣升洛尔马城斯特凡街和贝克森街缉捕队副队长了,仅次于凡妮莎。他的官职是花了两万五千镑买来的,按光明神教的说法,这叫捐资助教。
不管什么部门,钱一旦到了位,做事效率相当高。于是达克戴着“斯特凡街义人”的头衔,摇身一变,从作坊小老板变成了可鄙的肉食者。
在贝克森街的行动中,凡妮莎和费尔南德斯缴获了一批神秘的炼金设备,达克经过研究,认为这些设备跟特种史莱姆有关,有能力生产这些高精度设备的工场并不多。
萨塔马玻璃工场是洛尔马城最大的玻璃工场,也是圣城珐蒂冈附近地区最大的玻璃工场,它成为重点怀疑对象。
这次凡妮莎难得脑子没有充血,或许是队员的伤亡让她更冷静了吧,她道:“如果萨塔马工场跟异端有勾结,贝克森街一开打他们就知道了。我们就算去突击也找不到什么证据,而且,”她加重了语气,“工场老板卢比克是个手眼通天的家伙,不管是市政厅还是圣堂,都能吃得开。珐蒂冈大圣堂的教堂彩色玻璃窗,就采用了他们的产品。”
费尔南德斯沉声道:“异端已经知道了我们在调查,肯定会加紧毁灭证据,我们必须在他们彻底销毁证据之前行动,只要证据在手,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我们的行动没有得到上级批准,不合法啊我的血手大人,”达克劝道,“收拾几条街上的黑帮混混没问题,要对这种有钱有势的家伙下手,没有十足把握很容易吃亏啊。”
费尔南德斯冷笑:“年轻人,你搞清楚,我们是缉捕队,不是警察!用不着那么麻烦,十足把握?把人抓来自然会有!”
达克毫不客气:“您这么大本事怎么没去当教皇呢?”
费尔南德斯大怒:“你再说一遍?”
“我就是说一百遍您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我现在官比您大,是这条街的缉捕队副队长,仅次于凡妮莎队长,您不过是离职人员来做义工的,能不能在这儿呆都得看我的脸色,您最好别跟自己过不去——如果还想跟异端作战的话。”
达克毫不退缩,这不是图一时嘴快的问题,这是关于领导权的问题,一旦老家伙骑到头上来,做什么事都得看他脸色,那自己就真变成专业擦屁股的了。这是绝对绝对不能让步的。
“费尔南德斯神父,我敬重您的忠诚和品行,但我不认可您这种一意孤行的态度。一个高效的团队一定是令行禁止的团队,各自按各自的喜好来,那这个团队很快就会完蛋。说实在的,我觉得突袭贝克森街的行动能成功,完全是侥幸!”
“你这个混蛋!有钱了不起?”
“很遗憾,有钱就是了不起。我们都一样,都是裁判所的编外人员,但谁让我的钱比您多呢?您也可以买官啊?”
老神父气得脸色发青:“你这个无赖!”
“您做刑讯工作多久了,二十年?三十年?您做这行的时间比我年龄可能都大,但您有没有想过,做了这么久,技术这么强,口碑这么好,怎么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呢?难道仅仅是因为没钱?”
费尔南德斯像一头发怒的公牛,鼻息咻咻。如果这时候拿块红布晃一晃,他绝对扑上去。
达克继续道:“我们在同一个阵营,有同一个目标,考虑问题要顾全大局啊……”
“够了,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费尔南德斯再也忍不下去,摔门而出。
“站住!”达克一声厉喝止住他,“我们随时欢迎您回来,但是,如果您在行动结束之前,有什么危及大局的举措,我一定把你抓起来。最后,下级见了上级,要称头衔!叫我达科拉副队长,或者达科拉队副,别忘了!”
“哼!”
他出门好几分钟了,凡妮莎才慢慢抬起头来:“你……你怎么敢这样跟他讲话?”
“自尊都是自己找的。我不是他父亲,他也不是我儿子,凭什么得哄着他?这种货色欺软怕硬,不好好收拾收拾,早晚有你受的!”
“可是,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没他不办事了?放心吧,他肯定回来!”
其实这会儿达克正暗爽呢,我这个一等一的异端居然穿了一身宗教裁判所缉捕队的皮,还压得一个正牌神父张不开嘴,这世界真奇妙。
不过,一个硬邦邦的神父收拾过了,还有个软趴趴的臭丫头呢!
他接着道:“队长,你这个样子,怎么带着战士们冲锋陷阵啊?”
凡妮莎有气无力地道:“我都没想到,那两个弟兄,一下子,一下子就……”
“你知道炼金术师召唤的傀儡吗?”
凡妮莎不太明白怎么突然说起傀儡的事来,点点头:“知道。”
“严格说来应该叫构装体,为了交流方便,我还是叫它们傀儡——炼金术师会为损失傀儡消沉吗?”
“当然,一个好的傀儡要花掉多少好材料啊!”
“最简单的粘土傀儡呢?”
“那无所谓吧——你指我干什么?”
“你就是个傀儡啊,”不等她说话,达克又指向自己,“我也是,费尔南德斯神父也是,牺牲的两个弟兄,也是。”
“你什么意思?”
“光明神,就是那个掌控一切的炼金术师。”
如果换了第一次见面,听到这句话,凡妮莎绝对会大笑着把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放倒,然后拖回裁判所,给自己的功劳簿添上一笔。但现在,她却只是愤怒地站起来,怒目而视。
新加入的血手没有经过磨合,无脑的猪突让敌我双方都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的配合最终葬送了两个队员的性命——作为队长,她要背主要责任。
沉重的思想压力和深深的自责折磨着她,弱化了非此即彼的异端判断标准。邪恶炼金术师达克开始蛊惑人心。
“我们为神工作,为神战斗,也为神牺牲,我们是神仆,是工具。但我们和傀儡最大的不同是我们有思想,会独立思考。即使面对必死的危局也不退缩,并不是因为神让我们如此,而是我们自己选择如此。民众用祈祷与神交流,而我们却是用自己的生命——为了捍卫神的荣光殒身不恤的圣徒还少吗?”
凡妮莎紧紧盯着达克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端倪,但那双眼写满了淡然与平静,好像深邃静谧的深海,什么也看不出。
“收起你那廉价的同情心吧。别小看了那些视死如归的勇士。”
“我……你这个——”
达克指着她的鼻子:“自责,悔恨,自卑,哪种情绪会让我们离神更近?”
“都不能。”
“哪种情绪会导致失败?”
“都能。”
“身为队长的你被如此多的负面情绪困扰,所以,”达克耸耸肩,“我就算跟老顽固闹翻也要阻止他。免得让大家去送死。”
说完,达克起身要走,又道:“所以给自己放个假,恢复一下心情,三天之内别轻举妄动——你要是敢,我就举报你,说你一意孤行,让战士白白送死。到时候,你就等着被罢职,然后在悔恨中哭上一辈子吧。”
“达科拉……你这个混蛋……抱我。”
达克傻眼了:“什么?什么什么?”
“战友不是应该互相支持和鼓励吗?战友的拥抱,别想多了!”
达克急道:“你等会儿!”说着,他呼地跑出门去,把凡妮莎一个人扔在屋里。
凡妮莎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达克又一阵风卷回来,讪笑道:“一般来说,我和女孩子稍微有点亲近的时候,老婆大人十有八九会出现,很尴尬啊,所以,刚才我看了看,走廊没人,这时候,就算她走过来,时间上我们也完全够用了。”
“变态——你伸手干嘛?”
达克一脸色相:“抱抱。”
“变态!滚!”
第十二章 喜忧参半
使徒队队员把达克带到了缉捕队休息室。
在凡妮莎和费尔南德斯的带领下,突然袭击取得了成功。端掉了一个进行“邪恶研究”的异端窝点,还缴获了一批完好的炼金设备。
费尔南德斯大开杀戒,手刃六敌,其他的,除了三名活口,被使徒队斩尽杀绝。共计斩杀二十二人。
使徒队有两位队员牺牲。
凡妮莎一个人也没杀,把功劳全让了出去。
她的精神有些萎靡,疲惫地盯着达克:“达科拉先生,我们怀疑异端有一个庞大的计划,想拜托你分析一下缴获的设备,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达克淡淡地道:“祝贺两位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不过,查找线索什么的,我不是警察,也不是审判庭的侦探,只是一个小作坊主,恐怕难当重任。”
凡妮莎没什么表示,一旁慢悠悠喝红茶的费尔南德斯道:“实话跟您说吧,我们这次是独立行动,得不到上级和友军的支持。”
“为什么?”
“因为我怀疑在上级和友军中有异端的高级成员。而且,在这次突袭当中,我发现有些异端居然跟圣教有关联;还有些异端甚至能用治疗法术给同伙恢复。”
达克眉毛微微抬了抬:“怎么,堕落牧师?”
费尔南德斯轻轻放下茶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年轻人。治疗法术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南方丛林的野人也会用图腾柱给自己恢复,但你能说他们是圣教的信徒吗?老鼠有自己的鼠洞,邪神和邪恶信徒当然也有自己的法力。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使徒队死了两个人,有两个空缺,我郑重邀请你,我和你,一起加入。怎么样?”
“我拒绝。我只想过安稳的日子,顺便发点小财。如果不能兼得,不发财也可以。”
“年轻人,我不想恐吓你,但这事你真的没有选择余地。异端正在行动,如果他们得逞,懂炼金术、也曾经干掉过他们重要成员的你能过安稳日子?”
“那我也直说,我可以跟凡妮莎队长共事,但不愿意和您共事。”
“哦,为什么?因为我太残忍?”
“不,因为您太极端,极端的人容易犯傻,容易把队友害死。”
费尔南德斯仰天大笑,笑完,一只手指着达克:“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
“荣幸之至。那么,我的立场,想必已经准确无误地传达给您了?”
费尔南德斯恶狠狠地瞪着他:“小子,敢说我是累赘?”
“老人家还是在后方坐镇比较好,冲锋陷阵什么的,我们这些笨手笨脚的年轻人会拖累您的。”
“再敢这么说,马上让你没手没脚!”
“那就试试啊,无脑猪突拖累死两个队员的英雄!”
“好了,两位!”凡妮莎隔开了剑拔弩张的两人,疲惫地道,“达科拉先生,我们不是中央教廷的缉捕队,得不到多少支援,有时候调查报告打上去,没有一个月都等不来批复。这几天的事情,您也看到了,如果指望上面……”
“但我只是个安分守己的平民。”
“或许您的一句话,就能救下我们全队,如果,如果这次您也能跟着去,我们有强力的技术支持,或许,或许那两位弟兄……”
她眼圈红了。
达克沉默了。
费尔南德斯的声音也很低沉:“这方面,上边确实很过分。时代不同了,行事还是缓慢麻木的老一套,难怪异端越来越多。臭嘴小子,现在,还有三个人躺在后面呢。”
达克皱眉:“圣堂的牧师难道全体休假去了吗?”
“要按程序来。上级批准出动——出任务——善后,我们的行动没有得到批复,过程中的伤亡当然要自己负责。牧师们不太敢担救治的责任呢。”
达克静静地坐了一分钟,然后缓缓摇头:“抱歉,我……”
凡妮莎头垂得很低,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滚吧!”
费尔南德斯朝门口走去:“年轻人,要想改变命运,就得有玩命的觉悟。要么离场,继续过你担惊受怕的日子,要么,玩把大的,搏一铺!”
一条三指宽的鲜红血迹,从他背后缓缓流下。
达克惊异道:“喂,你受伤了。”
“没什么,绷带开了。扎一扎就好。”
“就这么拖着?”
“三个重伤号没治,我这轻伤先治,哪有这种道理?”
达克楞了,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偏执、倔强而狠毒的老变态。
“治疗这方面,我确实无能为力,不过,我老婆可能有办法。”
“医生?”
达克摇头。
凡妮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会治疗的牧师?”
“牧师怎么可能结婚啊?”达克苦笑一下,继续盯着费尔南德斯,“我就想知道一件事,会不会治好了别人,给自己惹来麻烦?”
“如果有人敢拿这种事来做文章,我绝不答应。”
达克轻轻一笑:“您不答应的事太多了,也没见管什么用啊——我可以让她帮忙,但我有个条件。”
“说。”
“在使徒队给我留个位子。我要搏一铺大的。”
凡妮莎一下子抬起头来:“真的?”
“真的,”达克指着费尔南德斯的鼻子,对凡妮莎道道,“而且,官儿一定得比他大!”
费尔南德斯冷哼一声,愤愤地去了。
当天晚些时候,伊莎贝拉治好了使徒队的伤员,找到达克。
“啊啊,达克,你是怎么想的啊,让我给他们治疗,又不许用光明神教的法术,我只好用诺兹克人的图腾柱啦。”
“治疗术见效快,但是一对一治下来法力消耗也多。图腾柱是范围治疗,省力。”
“不不,我的意思是,诺兹克人可是异教徒啊。这下子我离异端更进一步了。”
“与其等费尔南德斯对我们下手,不如我们主动把这些事掀出来,让他知道那些我们想让他知道的。昨天的行动其实他吃亏不小,现在满脑子想着报仇雪恨。没时间跟我们较劲,等把这一茬异端收拾完,他尝到甜头,就只能默认啦。”
伊莎贝拉摇头:“我不觉得这么偏执的一个老人能接受这种改变。”
“没有什么是不变的。你以为我只有一种方法吗?要知道,诱惑一个正直的老牧师堕落,这可是异端的无上荣耀啊!”
第十五章 萨塔马玻璃工场(2)
当凡妮莎和伍兹吸引了敌人注意的时候,费尔南德斯带着八名缉捕队员从正门突入,势如破竹。
两颗闪光弹甩过去,又投了数颗发烟弹,四下里顿时白茫茫一片。
不明就里的工人们早早四散奔逃或躲了起来,挡路的必是打手无疑。湿布蒙面的费尔南德斯毫不客气,一拳一个放倒。
后面的队员高声提醒:“神父,前面右转!”
费尔南德斯怒道:“知道,臭小子,那么大一团白雾看不见?当我是瞎子吗?”
更多的浓稠白雾从前面一间厂房的窗户里、门里、甚至砖缝里冒出来,四处蔓延,似乎把半个厂区都盖起来了。
不知是不是被达克削了一顿的缘故,这次费尔南德斯没有单独冒进,而是按照事先制定的突击计划,规规矩矩向凡妮莎所在的方向进攻。
前方拦了个前胸后背披着厚重钢板甲的家伙,一手持盾,一手举骑枪:“我乃——”
费尔南德斯没时间跟他废话,半转身从盾牌一侧绕过对手正面,一肘砸在他腰眼上。
那家伙顿觉左半边身子像被攻城锤撞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轰然倒地。只好眼睁睁看着费尔南德斯和队员呼啸而过,还被扔下一句话:“杂鱼滚开!”
一头扎进浓雾,费尔南德斯犹豫了一下,还是取出被称为幽魂面具的、不太符合他习惯的面罩扣上。
果然有效,浓雾中,两团怪异的杂色人型影子清晰可见。那两个人也看到了他们,喜道:“费尔南德斯神父!”
费尔南德斯放下心来:“是我,凡妮莎队长,伍兹,你们没事吧?”
“没事,神父,刚才幽灵发来通讯了,更改目标,不去库房,借浓雾掩护,去厂区西围墙!”
费尔南德斯不满地哼了一声:“不是嫌我不按计划来吗?他怎么也擅改计划!你觉得异端会傻乎乎地把犯罪证据埋在围墙下?笑话!”
“可是……”
“别说了。我会做的,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完全配合,”费尔南德斯冷笑道,“我倒要看一看,一个毛还没长齐的臭小子,能做出什么大事来!要是不成,以后别怪我单独行动!”
凡妮莎暗暗叹了口气,看来,神父对达科拉那家伙还是有很深的成见啊。走一步看一步吧。
但伍兹不这么想,他道:“我觉得副队长是个人才。他制定的计划从来没出过问题,每次出手都正好打在对方的要害。他突然说要更改目标,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意外的情况。”
费尔南德斯冷笑更甚:“我越来越想看他的笑话,那就走吧,去围墙下看风景!”
按照事前勘测的地形,萨塔马玻璃工场西侧围墙是堆放废料渣的地方,堆了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矿渣山。围墙有一扇供渣车进出的大门和让穷人们进来捡矿渣的侧门。现在,这里也被雾气笼罩。
因为离得远,雾气不像厂区内那么浓厚,已经依稀看得到影影绰绰的人影晃动。
费尔南德斯眉头皱起来:“我们到了,下一步要干什么?”
凡妮莎道:“稍等,我联系一下……啊,通讯来了!”
她听了两句,眼睛就瞪圆了:“什么?撤退?从角门出去?你疯了?”
周围的队员们全围了上来:“大姐头,怎么回事?”
凡妮莎一脸愕然:“副队长……要我们……撤退。”
众人都傻了,废了半天劲,好不容易冲进来,还抓到了对方私自豢养炼金术师、制作违禁傀儡的把柄,顺藤摸瓜,一定能把异端一网打尽。就算一时未竟全功,抓几个家伙回去审一审也行啊,怎么这就要撤了?
费尔南德斯仰天大笑,连话都懒得说,举步朝薄雾外走去。
凡妮莎急忙拦住他:“神父,你不能……”
“不能什么?难道,证据埋在回家的路上?胡来!果然,还是要靠手上功夫见真章啊。”
凡妮莎楞了一下,似乎在跟某人通话,然后急切地道:“情况有变化,敌人那边有我们对付不了的家伙!”
“圣光无所畏惧!”
“不行,现在敌我双方虽然都知道对方的身份,但我们都没露脸,他们没有我们来过这里的真凭实据!我们咬死不认就是了,你这么出去,找到还好,一旦找不到,我们算什么?滥用职权、私闯民宅、损毁财物吗?哦对了,还有故意伤害!”
“裁判所做事,不需要那么多为什么!藏起来的,让他们自己挖出来;不张嘴的,让他们张开嘴,就行了!”
“那计划怎么办?”
“计划?从头到尾就不该有什么计划!那个达科拉,他本身就很可疑!凡妮莎队长,我知道你想要远大前程,你可以置身事外,我自己能解决。我现在不是裁判所正式在编人员,你大可不必为我担心。我也没必要为你们负责——就把我的行动,看作是一个老神父最后的忠诚吧。天国再见!”
说完,费尔南德斯再不回头,扯下鬼火面具,随手扔在地上,然后,大踏步走出薄雾,逆着敌人的呼喊声,直奔库房而去。
凡妮莎的胸脯气得一起一伏,耳边响起达科拉愤怒地呼喊:“凡妮莎,把老东西打晕拖回来,他会把一切都搞砸的!我们中圈套了!快,现在的对手,你们对付不了,我也对付不了!”
凡妮莎干脆果断地摇了摇头:“圣殿武士绝不抛弃同伴,抱歉了,达科拉先生。”
说着,她关掉通讯,扔掉鬼火面具,昂首阔步,朝费尔南德斯的方向追去。
这时,一瘸一拐的伍兹突然张开双手,拦住了身后的队员:“各位,真要玩一场必输的赌局么?”
队员们一愣,不知该怎么办好。
伍兹又摸出一颗烟雾弹甩出去,刺鼻的白烟不得不让几个摘掉了鬼火面具的队员又重新戴上。
伍兹俯身把费尔南德斯和凡妮莎丢掉的鬼火面具拾起来,道:“我觉得副队长一定有扭转不利局势的办法,我想留下来等待胜利,或者,给自愿牺牲者收尸,各位,如果你们要慷慨赴难,我不拦你们——装备不能落到敌人手里,留下。”
稀里哗啦,伍兹怀里被摔了一大堆东西,什么面具烟雾弹闪光弹之类道具,有人还愤愤地朝他脚下吐了一口唾沫。
五个人追出去了,现在,连伍兹在内,只剩三个人。
伍兹丝毫没有动摇:“好了,三位,我们撤退!”
第十四章 萨塔马玻璃工场(1)
“鄙人是德克兰炼金作坊的采购部经理伍兹,能见到卢比克先生,真是万分荣幸。我们希望能采购一批特别的玻璃,举凡珐蒂冈周边的玻璃工场,只有您这儿最合适。”
有买卖上门,萨塔马玻璃工场的老板卢比克春风满面:“欢迎之至,欢迎之至!不知您想要什么样的玻璃?”
面前这个年轻人显然不是什么采购部经理伍兹,他是凡妮莎手下的缉捕队队员,假扮客商进来刺探情报的。
来之前,达克已经给他面授机宜,而且能通过肩上的史莱姆软贴全程跟踪观察,伍兹心中有数,坦然道:“我需要整块的玻璃板,一米五长,八十厘米宽,但要厚,至少要两厘米。四十块。”
“两厘米?这可有点难度了,您要这么厚的玻璃板,是要——”
“做玻璃墙。”
卢比克吃了一惊:“做墙?”但马上赞道:“好点子,这绝对是吸引眼球的好点子!什么时候交货?”
“十天以后。价钱好说。”
卢比克皱眉想了想,叫来秘书,问了几句,打发他走了。
卢比克对伍兹道:“我们非常想做成这单买卖,但不瞒您说,我们手头上正好有两件活儿,一件是给珐蒂冈教会做玻璃窗,另一件,是给珐蒂冈神学院做实验器材,您这活儿可能有点麻烦,您能不能稍微等会,我了解了解具体进度再给您答复?”
“没问题。”
少顷,秘书进来,耳语几句,卢比克点点头,道:“看来,工期很紧啊,能不能宽限几天?”
伍兹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最多加两天。”
卢比克面有难色:“这可不好办哪,您知道,教会和神学院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而且他们的活儿已经开始做了……您看这样如何?我们把活儿包一部分给别的工场,派几个师傅指导,保证耽误不了。”
“我只要按时收货,别的您看着办。但是我有言在先,如果因为外包出现了质量问题……”
“损一赔十,”卢比克自信地笑了,“看来,贵方对我们的手艺有点不放心啊,如果方便,能否和我一起去工作间看看?”
伍兹似乎愣了,眼睛连眨几下:“这方便吗?”
“当然,请这边走。”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工作间,工作间很大,里面热气蒸腾,巨大的池窑里烈焰熊熊。
“真神奇,火在水上烧?”
“啊,那不是水,是石英被烧熔变成的玻璃液,明火浮在玻璃液上面燃烧——与其关心这个,不如谈谈定金的事,怎么样?”
“我以为您忘了。”
“这不是很奇怪吗,本该您提出的问题由我提出,本该保密的生产技术我却放心地带您来看?”
“呵,我们果然都很特别呢。”
“是啊,现在的采购经理谈买卖都要里边穿钢甲的?留下一条命做定金,如何?”
“果然假身份经不起推敲啊,刚才您打发秘书出来,就是为了核实我的身份吧?不过,已经足够了,”伍兹笑道,“包藏祸心的异端,准备受死吧。”
卢比克一个响指,烈焰熊熊的池窑里站起一团三米多高的粘稠火焰熔胶。
熔胶迅速变成一只巨大的火焰傀儡,目露凶光,盯住伍兹。
伍兹一点也不惊慌:“哦哦,真是巧妙的安排,用火焰的高温掩盖火焰傀儡的波动吗?居然把老窝安排在圣教眼皮子底下,真是好胆量……咦?”
身边的卢比克不见了。
头顶的通讯法阵里传来卢比克的声音:“跟你谈话的只是个幻象而已,去吧,到池窑底下去跟你的神祈祷吧!”
伍兹一个飞扑,躲开火焰傀儡丢来的一团熔岩胶球,刚才站立的位置顿时燃起熊熊烈焰。他手脚极快,“加速术”、“天使赐福”、“圣盾术”一连三个技能丢在自己身上。
“哦哦,还是条牙尖嘴利的狗呢,”在主控室里的卢比克笑道,“不过摆上烤架只是时间问题,你慢慢玩。”扭头对手下道:“提高炉温,让火焰傀儡多活动活动!”
巨大的火系法阵做功增加,炉温迅速升高,站在池窑里的火焰傀儡身形变得更加巨大。
“厉害,火焰法术的等级似乎提高了?”伍兹赞叹道,“这异端还真有一套啊!”
火焰傀儡一声咆哮,喷吐出一大口浓浓的火焰熔胶。
火焰熔胶飞行速度并不快,但它似乎是有意识的,无论伍兹怎么闪避,它总紧紧跟在他身后。
“这可不妙了,”伍兹猛地挥出一拳,空中落下的圣光准确地击碎了火焰傀儡丢过来的熔胶球,“你会召唤,我也会啊!队——长——”
轰的一声,头顶碎砖乱瓦四下横飞,房顶被生生地砸了一个大洞出来。
卢比克吃惊地把视角抬高,从洞里向上看。他看到一头火红的头发。
一个着红甲的女圣殿武士提着一柄蓝色剑身的双手巨剑站在房顶上,正是缉捕队队长凡妮莎。她脸上还扣着一副厚重的面甲。
她冷冷地注视着下面疯狂暴虐的玻璃熔胶傀儡,抬手将一支蓝色的双层金属管丢下去。
火焰傀儡反应十分迅速,从池窑里挖起一团玻璃熔融液丢上来。
一蓝一红相遇,蓝色瞬间被红色吞没。凡妮莎用剑身一隔,数点微弱的红色焰星在剑身上一闪,熄灭。
卢比克眉毛挑了挑:“附魔武器?”
做了不少功课么,有备而来啊。开头那个伍兹是诱饵?
升腾而起的大量白雾遮挡了他的视线。
“怎么回事?”
“是那个蓝色瓶子!”秘书一直紧盯着监视法阵,迅速答道,“瓶子被烧熔了,里面的东西洒在傀儡身上了!”
“什么东西会制造这么多白雾出来,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吹风,把雾吹走!”
“不行啊先生,吹风会让池窑降温,不利于傀儡战斗……”
这时,云雾中响起了傀儡疯狂地咆哮。
“傀儡的等级在降低,那东西把它的熔岩护甲降温了!”
紧接着,凡妮莎纵身一跃,向池窑跳去。
卢比克吃了一惊:这女人傻了吗?
凡妮莎一头扎进浓雾,冰属性魔能波动一闪,接着响起一声响亮的岩石破碎声。
秘书大叫:“傀儡的魔能波动消失了!”
凡妮莎一剑劈碎了被冷却的火焰傀儡,鬼火面具让她第一时间确认了伍兹的位置。
“伍兹,没事吧?”
伍兹也套上了达克提供的鬼火面具,在蒸腾白雾当中双眼仍然能视物:“烫了一下,腿上起了个泡,没事,副队长夫人有图腾柱呢。嘿嘿——那家伙死硬了?”
“死硬了,附魔武器就是好用。”
“这些白雾有毒吗?刚才您扔的是什么?”
“没有,水蒸汽而已。变态……不,副队长提供的炼金术道具,密封在钢瓶里的叫什么‘水之冻汽’的玩意儿,我这儿还有,还得扔几个。”
说着,凡妮莎从腰带上解下数个钢瓶,一一投进仍然在沸腾的池窑。钢瓶上标着“LN”的字样。
更多的白雾升腾而起,两人如同置身云中。
“队长,现在冲出去?”
“不,在雾里等着,援军马上到。”
凡妮莎话音刚落,卢比克的房门就被气喘吁吁地手下撞开:“不、不好了!一个蒙面老头子打破工场大门,冲进来了!”
第十六章 萨塔马玻璃工场(3)
费尔南德斯一路横冲直撞,敌人好像知道这个老头子不好认,也可能认出了他是赫赫有名的血手,纷纷避让。他一直冲进库房。
库房大门都是敞开着的,他心头一紧:难道真的来晚了?但马上一喜,库房角落里还有一排似乎是人型傀儡的玩意儿,上面盖了蒙布。
他以不符合年龄的敏捷一步跳过去,哗地扯掉蒙布,顿时,眼睛发亮了。
就是这个,异端进行邪恶研究的证据!
这时,身后脚步声响起,凡妮莎他们赶上来了。
“看吧,这些透明的玻璃傀儡,这些竟然有着玻璃内脏的傀儡,很明显是异端进行邪恶研究用的!”
凡妮莎也是一喜,总算有点收获!如果不是为了邪恶研究,谁会制造这么多与真人一般大小的玻璃傀儡?
只要咬死这一点,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费尔南德斯把一具玻璃傀儡从头到脚细细捏了一遍,冷笑道:“果然如此,傀儡的身上有小孔,这些小孔是用来注水的,水在傀儡体内会按照人的血液循环方式流动……想得美,留下一具作证据,剩下的统统砸掉!”
所有人一声暴喝,乒乒乓乓砸了个一干二净。
这时,库房门口传来痛心疾首的声音:“住手,你们这群野蛮人,在干什么!”
众人回头看,门口站了一个老者,双目喷火,双拳紧握,他穿着一身神父的衣服,身后,还跟着两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学生样的青年,他们同样义愤填膺地瞪视着费尔南德斯等人。
费尔南德斯认得这老头,他冷笑一声:“怎么,幕后的主使,竟然是珐蒂冈神学院的院长大人?我尊敬的特里森神父,好久不见,不过,下次再见,可能是在裁判所的审讯室里吧?”
特里森怒道:“胡扯什么,你这野蛮人!你把我们的教具毁了!”
费尔南德斯大吃一惊:“教具?什么教具?”
“我们委托萨塔马玻璃工场制作的、人体解剖入门的血液循环演示教具!你这疯狂的家伙,把它们都毁了,我难道拿你去解剖给学生看吗?”
费尔南德斯恼羞成怒:“胡扯的是你!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离经叛道的东西啊!”
“什么叫离经叛道,你这疯子!你是说所有的外科医生都该去死了?”特里森噔噔噔走来,愤怒地举起一张盖着数枚鲜红印章的纸,几乎把它贴到费尔南德斯脸上,“睁开眼睛看看,看看!”
费尔南德斯借来一看,冷汗下来了。
这确实是一份医学研究许可证。由珐蒂冈教廷签发,批准珐蒂冈神学院为教学研究而进行玻璃傀儡试制和开展后续实验的申请,上面密密麻麻盖了十几个印章,有教廷圣职部、福音传播部、公教教育部的;有中央统计处的;甚至有最高裁判所所长的签字;最下面,那个最大的印章,赫然是现任教皇弗朗西斯的。
教皇的印章在纸上熠熠生辉,而费尔南德斯眼前却一片黑暗。
特里森神父走到呆若木鸡的费尔南德斯身边,咬牙切齿低声道:“你这混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惯用的伎俩,为了一己私利,假托神的名义,捏造谎言,伪造证据,把无数学者以异端的名义送上了火刑柱。你冲进教室,把上课学生抓走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这一天?你身上的法衣在哭泣啊,你这恶棍!”
费尔南德斯冷汗涔涔落下。
中计了!
但是,地狱是没有底的。
“费尔南德斯神父,没想到在这儿见到您啊。世俗修院部执行部长马格南向您致意。”
世俗修院部负责监督不入修会的在俗神职人员团体的规章制度与考察人员风纪。作为费尔南德斯这种离休人员,执行部长可以看作是他的顶头上司——还是顶大顶大的那一种。
马格南对他显然缺乏足够的尊重:“严格说来,您已经不是神父了吧?退休金不够花,就想捞上一点外快?我可是久仰血手的大名,凡是落到您手里的,没有不张嘴的。怎么?挂靠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团队下边,给有钱人栽赃陷害,然后您捞钱,小团队捞声望,各取所需?对不对?”
凡妮莎不干了:“您怎么能这样说话……”
“住嘴女表子,我就喜欢这样说话你管得着吗?你就是个屁。别急,虽然你不归我管,但我以人格担保你的罪行绝对不会比他少,有话先留着,待会儿裁判所的督查来了对他们说去——你们这一对混蛋狼狈为奸,只可惜了那些正直善良的商人啊。这一次,”马格南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我要你们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1645年8月,小城洛尔马爆出一件大事。宗教裁判所撤销了两个街区的缉捕队编制,改由珐蒂冈城宗教裁判所缉捕队监管。原缉捕队队长凡妮莎涉嫌滥用职权被停职检查;血手费尔南德斯因行为不检、以权谋私而锒铛入狱。原使徒队参与打砸抢烧暴力事件的队员也全部落网,未参与者因为知情不报而被开除公职。
除了行政处罚,两人还要负责赔偿萨塔马玻璃工场和珐蒂冈神学院的一切经济损失,这是一笔巨款。据说,费尔南德斯把拳套都卖了。
这还是第一次宗教裁判所如此大公无私,秉公执法,消息传出,民众拍手称快。
叮的一声,两只酒杯碰撞在一起,萨塔马工场的老板卢比克和世俗修院部执行部长马格南举杯相庆。
马格南微笑:“为了胜利!”
卢比克十分谦恭:“为了神的荣光!这次能一举搬掉这些绊脚石,大人居功至伟啊!您辛苦了。”
“没什么好辛苦的,都是为了神嘛。我相信所有辛苦都会有回报,您说呢?”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不过,特里森院长好像看不大起我们这些买卖人啊?”
“哼,老顽固,死脑筋,不用理他。他没几天蹦跶头了。”
“好,好,请,请!”
一时间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觥筹交错之间,马格南低声问:“玛哪的工作,没耽误吧?”
“玛哪已经通过人体局部实验,反应良好,下一步是全身实验。”
“很好,萨多玛那个白痴居然被人干掉,还弄丢了不少资料。约柜的工作进度大大拖后,上边非常不满!要不然,你也得不到身兼两职的机会,对不对?要珍惜啊,艾摩拉。”
“小人明白,明白!请各位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尽心尽力!”
欢声笑语当中,没人发现,在阔大的圆桌底部,静静地趴着一只平摊开的、像薄饼一样的史莱姆。
第十七章 暗之侵蚀(1)
费尔南德斯以惊人的速度衰老下去。他几乎被打垮了。
打击并不是因为异端的诡计,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道理他懂;圣教之中有高层与异端勾结,他也知道,令他无法接受的是,堕落的居然是世俗修院部这样位高权重的部门!
也难怪啊。世俗修院部负责不入修会的世俗人员工作,跟乱七八糟的家伙打交道的机会多,被腐蚀的可能性就大。
没想到,居然是“自己人”给了自己最沉重的一击。那个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达科拉反而站在自己这边。
老神父抬头望,监牢的土墙上用白垩涂了一行大字:“你还欠七十八万六千七百镑零六个角子。”下边还有一行:“牢房不结实,欢迎随时越狱到地狱下一层。”
他苦笑了一下。逃狱没用。
地位、名誉,全都毁了,逃走又有什么用?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啊。
“老头子,有人探监!”
狱卒有点不明白,这个老头子连亲戚都没有一个,现在要地位没地位,要声望没声望,竟然还有人来探监,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但看在五十镑门费的份上,睁一眼闭一眼算了。
费尔南德斯不认识眼前这个身材魁梧的络腮胡子,络腮胡子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您好,我是多兰德王国炼金术师协会理事、‘黑色圣地’商行行长彼特拉克。见到您很高兴。”
“黑色圣地是什么东西?”费尔南德斯对这些离经叛道的名字向来没有好感。
“卖炼金术材料的,我是个材料贩子,哪儿有钱赚我就去哪儿。”
“我只会折磨人和杀人,恐怕给你挣不来几个钱。你找错人了。”
“没有,我们商会的生意已经上了轨道,无论是塔兰高地的怛黑兰还是北海的雅根克,无论南方的新特诺蒂兰还是阿拉孛半岛的帕格达,都有我们的分号。我考察过圣城这边的市场,炼金材料生意大有可为。”
彼特拉克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土墙上的白字,笑道:“看来,我们都需要一大笔钱,对吗?”
费尔南德斯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彼特拉克讨了个没趣,但他没有丝毫不快,继续道:“您现在身陷囹圄,而且理由很特殊,想出去没那么容易。但我认为,您是有充分商业价值的宝贵资源——”他扭头看了看门口,收足了门包的狱卒离得远远的,于是回头悄悄把一张纸塞过来。
费尔南德斯拿起来一看,大吃一惊。
纸条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几乎囊括了所有教廷大主教级别以下科员级别以上的官员,有些还用红色墨水画出了醒目的标记。
彼特拉克把一支笔递到他面前。
“你要干什么?”
“您在圣城声望颇高,结识的官员不在少数,请画出有可能接受我们资助的那些,谢谢。”
费尔南德斯勃然作色:“要我帮你们贿赂?做梦!”
彼特拉克有些同情地看着他:“老先生,我来之前了解过您的不幸身世,也了解过您的被世人遗忘的功绩和近乎绝望的赤胆忠心,但是,谁在乎呢?您可以选择拒绝我,然后,在异端的嘲笑和讥讽中,抱着自己秉承的信条以正义者的身份离开这个世界。谁在乎您这绝望地抗争呢?”
费尔南德斯冷冷盯着对方,不说话。
彼特拉克又道:“这不违背您的理想。收受贿赂者的名单是您提供的,我会把它好好保存起来,或许有朝一日,这份名单,将成为收受贿赂者的死刑判决书——正义会迟到,但绝不旷工。”
费尔南德斯还是不说话。
彼特拉克叹了口气:“当然了,无偿做好事令人钦佩,但注定无法持久,这样吧,有一点小小的好处是给您的,”他再次回头看看土墙上的白字,“区区七十八万镑而已。您每划一个名字,我们去掉十万。八个以上,十五天内,让您重获自由;十个以上,五天——如何?”
费尔南德斯缓缓站起来:“当真?”
“黑色圣地决不食言。”
“你们是专业做慈善的吗?”
彼特拉克哭笑不得:“老先生,这样的条件,我们找谁不行啊,难道非您不可?”
“那你还站在这儿干嘛!”
“因为是达科拉先生委托我来的。”
费尔南德斯一愣。
彼特拉克道:“我早年穷困潦倒,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得到了他慷慨无私的帮助。我欠了达科拉先生一个很大的人情。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偿还了。他说,虽然您可以看作是行动失败的祸首,但他是副队长,责无旁贷。”
费尔南德斯垂下了头。
“从监狱里捞一个过了气的、风评不好的、垂垂老矣的审判者?我觉得达科拉先生不大可能给我这么一个简单的任务。果然,他还有后续要求,要我寻找一个家住在艾斯巴尼亚、十四岁时与父亲在战争中离散,整整三十年未曾露面的少年。”
费尔南德斯猛地抬起头来,双手一下子抓紧了栏杆:“他还活着?他在哪?他在哪?”
“小心些我的神父,这栏杆可不怎么结实,您要是不小心掰断了,就成了越狱啦。请冷静一下,”见他情绪稍稍平复,彼特拉克笑道,“这个任务虽然有点难度,但也不过是多花点钱,多费点功夫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他……他在哪儿?”
“他在多兰德王国的某处,生活得很好,而且,他的前程不可限量。”
费尔南德斯突然神经质地大叫起来:“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快说,说你在骗我!”
彼特拉克后退了半步,微笑着摊开双手;“我有什么必要骗您?所以,费尔南德斯先生,我们即将迎来一个全面合作、互利共赢的新局面,但在那之前,您必须老老实实听我安排,如何?”
费尔南德斯毫不犹豫地点下头。
与此同时,伊莎贝拉摘下史莱姆耳塞,回头对伍兹道:“监听到了,所谓的‘约柜’,藏在珐蒂冈西南十二公里拉斯塔罗城的贝塞斯达教堂,一座小教堂。”
伍兹霍然立起:“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动手!”
第十八章暗之侵蚀(2)
时间退回到三天前。
“达科拉副队长,你在干什么?”
缉捕队财务室里,达克弯着腰,停下了正在翻抽屉的手,十分尴尬地看着伍兹等队员:“啊,这个……”
一旁的会计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职,瑟缩道:“这这这,这不关我的事啊……”
凡妮莎和费尔南德斯锒铛入狱,令缉捕队员们大为震惊。
缉捕队抓人不需要证据,而现在,单是那只火焰傀儡就可以认定萨塔马玻璃工场有问题了。完全可以把卢比克抓起来审问,然后就进入费尔南德斯模式,剩下的是顺风顺水,大功一件,皆大欢喜。
但结果是队长与所有直接参加行动的队员全部被捕。
谁也没想到,教廷居然和异端站到了一起!
“上边一定是被蒙蔽了!那个特里森本来就和费尔南德斯神父不对付,马格南也肯定有鬼!”
“这还用你说?但被蒙蔽了就是被蒙蔽了,我们还是想想自己该怎么办吧——异端会放过我们吗?”
“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对我们进行调查的命令下达。”
“那……那怎么办?逃走?”
伍兹比较沉得住气:“最好先看看情况,如果给他们定的是‘滥用职权’‘损坏财物’这些罪名,问题不大——再说还有达科拉副队长呢,听听他的意见……”
咚的一声,一名队员撞开房门,气急败坏地叫道:“不好了,那个达科拉跑到财务室去了!看样子想趁机卷款潜逃!”
“什么?!”
一群人顿时大怒,气势汹汹杀奔财务室,正好把翻抽屉的达克逮了个正着。
达克耸耸肩:“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啊。”
有队员讥讽道:“怎么,队长刚刚进去,您这副队长就打算捞回本钱了?”
达克这个副队长职务是自己掏腰包买的,现在缉捕队眼看要树倒猢狲散,用些下作手段回本也就不意外了。
达克笑着推出一张纸:“看到没,刚刚收到的上级公文,要撤销我们这支缉捕队,各位的编制也要取消,从明天起我们都是平民。”
队员们傻眼了。
达克又道:“最惨的是我!花了那么多钱,买了个教会史上最短命的副队长做!”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找谁说理去呢?好啦,各位,别耽误事。我还要去租马车去珐蒂冈呢,然后从那里换车逃往多兰德王国。”
说着,他又开始仔细搜刮抽屉的角角落落,连一个铜子都不留。
他这无耻行为顿时引来了一片声讨。但他不为所动,埋头苦干。
一片混乱中,伍兹突然道:“需要我们帮忙吗?”
所有声音全安静下来,大家都愣愣地看着伍兹。
“现在形势危如累卵,我们失去了合法的官方身份,即使不被逮捕,也会被异端分而治之、各个击破;如果您是个贪图钱财的人,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回来搜刮,而是静悄悄一走了之,更不会把逃跑路线泄露给我们。”
达克笑道:“好样的,那么我逃走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了。”
“但这样对您太不公平了,我们要如何报答您?”
“说什么客气话,我也是为了自己。”
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把大家绕晕了,有人问到:“你们在说什么呢?”
达克道:“各位,时间宝贵,我长话短说。这次行动所有的道具都是我提供和赞助的,缉捕队已经被撕扯得支离破碎,无法对异端构成威胁,所以对异端来说,除了保证自己的邪恶计划,最想要的一定是我的技术。”
众人点头。达克接着道:“我认为特里森院长只是被利用,他对裁判所的憎恶情绪被引导到了费尔南德斯神父身上,成了异端手里的刀剑;而那个马格南是和异端勾结在一起的堕落者和伪信者。现在形势对我们压倒性不利,如果不发动一次决死反击,我们就都死定了。”
“怎么反击?”
“我们力量太弱,必须分散敌人的注意力。我一旦逃走,异端的目光就会集中到我身上。他们会认为,我看穿了他们的意图,不肯留下来等死,抛弃你们独自潜逃。然后,他们的警惕性一定会降低,只要时机一到,你们就果断行动,一举夺取决定性的证据!”
队员们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问:“那您呢?”
“我当然会和他们周旋,实在不行,可以束手就擒嘛,然后就是熬刑了。”
“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或许你们动作足够快,不等我被擒,就已经把异端的老窝抄了个底朝天呢。”
“不可能的,凡妮莎队长不在,我们的战斗力……”
“我考虑过这件事。异端利用圣教的力量打击我们,我们也可以利用异端的力量来打击异端。你们谁会玩飞毯?图腾柱?单兵作战系统?看看,看看,不学无术,什么都不会怎么跟异端斗啊?你们这些人,全给我到达伊作坊去,我老婆会安排一切的。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全部集中,不允许单独行动。直到取得决定性胜利为止。”
伍兹道:“那您呢?”
“我?当然是现在就踏上逃亡之路啊!”
“请务必带着胜利归来!”
达克哈哈一笑:“我尽量。”
“各位队友,让我们为这个勇敢的逃犯祈祷吧!”
一小时后,在众人的祈祷中,逃犯达克踏上了亡命天涯的逃亡之路,而硕果仅存的伍兹等五位队员,则来到了达伊作坊,找到了伊莎贝拉。
伍兹作为达克临走时指定的临时队长先发话:“伊丽莎白夫人,您好,我们受达科拉副队长委托,来……”
伊莎贝拉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欢迎欢迎,他走的时候都跟我说啦,快请进。”
“我们这次恐怕要在您这里住一段时间,给您带来诸多不便,实在抱歉。”
“别客气,为了跟异端对抗,我们要学些异端的手段,你们会不会觉得尴尬?”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否则就无法洗清队长和我们身上的不白之冤。副队长说得对,异端能用圣教的手段整我们,我们也能用他们的伎俩去收拾他们,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好极了,请这边走。”
“是,那么夫人,我们要先怎么开始,是先熟悉兵器和法术,还是先理论……呃,这是——”
宽阔的地下室中央有一台稀奇古怪的炼金术机器,延伸出一大堆各种颜色的导线。导线连通到六把椅子靠背上。
伊莎贝拉捧出一个玻璃鱼缸似的玩意儿,笑道:“各位,请跟我一样,把它套在头上。欢迎来到达科拉的训练场!”
第十九章 黑暗之触(1)
深夜,随着一声闷雷滚过,大雨哗哗地倾泻下来。
山坡上的贝塞斯达教堂在雨中孤零零地伫立着,黑暗中偶尔有灯火一闪,那是守夜人的身影。
四下里一片漆黑,只有教堂前的白石路变成一条醒目的带子,一直延伸到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见鬼,这么大的雨,还要趴到房顶上,当官的都是疯子!”
房顶上的暗哨在暗暗咒骂。
多管闲事的斯特凡街缉捕队已经彻底完蛋,再说这里的又不是什么显眼的地方,谁会傻乎乎到这里来调查?害老子淋雨!
他正在暗暗发牢骚,突然,远处有了星星点点跳动的灯光。
他揉揉眼,没错,就是灯光,一共三点,三个举光石灯的人,骑着三匹马,在如注的暴雨中沿着白石路逶迤而来。
“有人来了,三个骑马的!”
三匹马迅速行来,在离教堂百十米的距离减下速度,慢慢靠过来。
从小窗口紧张观察的卢比克松了口气,不像敌人。
前几天缉捕队的突袭给所有人造成了极大的震动。
斯特凡街缉捕队只是一支二流队伍,除了凡妮莎和新加入的费尔南德斯都是庸手。可就是这支队伍,差点把建立地上圣国的大计给破坏了。
新装备,新战法,如果不是特里森院长和马格南主教正好过来,顺势一推,结果难以预料。
缉捕队功败垂成。
事情已经过去,但卢比克变得十分谨慎、多疑。今晚按上面要求,来这里开会,他其实并不想来,尘埃尚未落定,大家都集中在一处,万一被人一锅端怎么办?
教堂神父诺里斯发现了他的异常,问道:“卢比克先生,怎么,查税的来了?”
一句话把卢比克说笑了:“希望不是,那班人,贪得无厌!”
“我知道前几天的事情,您猝不及防吃了点小亏,现在大家都紧张起来了,不会再给守旧派机会。这里的防卫力量又强,保证一只老鼠也溜不进来。”诺里斯走到窗边望了望,“下马了,手下上去盘查了,看起来不像闹事的,像是过路人来避雨。”
“仔细些好。在敌人眼皮子底下做事,一不小心就是灭顶之灾。一直走运是不可能的。不怕强攻,要销毁证据很迅速,怕的是揭发啊。到时候十个马格南也压不住。”
诺里斯有些不悦:“碰头会已经开完,您是不是要先回去?安全第一嘛。”
“多事之秋,小心为妙,”卢比克看看外面的暴雨,苦笑道,“给我安排辆车如何?”
诺里斯嗤笑一声:“真是赚钱越多胆子越小啊!”
这时,一名手下匆匆走来:“两位大人,马格南部长在门口,说有紧急事件。”
两人一愣:“他?怎么可能!”
卢比克冷笑:“一定是假货!马格南部长何等身份,怎么可能冒大雨半夜来此?”
“不急,如果是假货,正好顺藤摸瓜,把居心叵测之辈一网打尽!”
两人没急着见客,一人又喝了杯咖啡,才慢吞吞下去。
在大厅里,马格南和两个随从已经脸色发白,一半是雨浇的,一半是气的。
卢比克和诺里斯两人肚里暗笑,这三个家伙,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特别是纯正的光元素波动,跟圣殿武士一模一样。
见两人过来,。两个随从起身行礼,马格南端坐不动,冷哼一声:“为什么这么晚啊?”
诺里斯微笑道:“大人息怒,我们两人去看了看实验进度,不知道您来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你们的实验怎么样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道这假货还把自己当成真情况了?
卢比克摇摇头道:“不太顺利,缺了很多关键性材料,如果上边不增加投入,恐怕会旷日持久。”
“是啊是啊,”诺里斯也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水平再高的炼金术师,也不能从平地上变出材料来啊……”
磅!
马格南狠狠一拍桌子:“一派胡言!你们两个脑袋被雨水泡了吗?昨天刚刚通过话,说进展顺利,今天就变了调子,这不是胡扯吗?”
卢比克和诺里斯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昨天通话是通过远程通讯法阵进行的,自始至终在交流的只有马格南、卢比克和他。连随从都没进屋。如果这个马格南是化装的,怎么可能知道谈话的细节?难道这家伙是真马格南?
两人悄悄对视一眼,决定再试探一下。
卢比克道:“大人,不瞒您说。多兰德斯内尔港分部意外得到了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我们不能不谨慎。”
“多兰德斯内尔港?”
“跟史莱姆有关的东西,比如,可以完美贴在面部和喉部,改变容貌和声音的史莱姆面贴。”
马格南大怒:“要不要上来揪揪看看?”
诺里斯道:“啊,不不,我们不是那个意思。现在是多事之秋,敌我力量对比悬殊,能顺利地干掉那支缉捕队,已经是意外之喜,实在经不起再一次折腾了。请这边走。”
马格南怒气稍减,让手下留在原地,自己跟着诺里斯和卢比克朝地下实验场走去。
“其实,就算有史莱姆面贴也不怕,”诺里斯边走边道,“我们这些人的法力波动特征都已经记录下来了,教团给我们提供了新装备——波动特征检测法阵,只要往里一站,真伪立辨。”
“看来你们今天不好好折腾一番是不肯罢休啊,算了,就当检测一番你们的新破烂吧!”
卢比克赶紧道:“大人真是胸怀宽广!”
“哼,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说话间实验场到了,一进门,地上铺了一个巨大的蓝色法阵,马格南昂然走上去:“赶快!”
蓝色光环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两遍,法阵静悄悄的。
诺里斯冷汗下来了,难道这厮真是马格南本人?
卢比克目露凶光;“不对,这家伙一定是假的!”
“证据呢?”
“直觉!”
“直觉?哈!我的直觉是,马格南投靠我们不久,再这么瞎猜疑下去——”
“还有一个办法!”
诺里斯以手抚额:“我的耐心也快到头了。”
“最后一次,再试最后一次!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用单线联系的视讯法阵跟马格南联系!如果接通了……眼前这个肯定是假的!”
“唉,你去查吧。”
这时候,马格南走出了检测法阵,一眼看到卢比克的背影,问道:“他干什么去?”
“内急。”
“哼,鬼鬼祟祟,不知道教团怎么想的,居然跟这些个见利忘义的奸商搅和在一起,难道缺这几个钱吗?”
这时候诺里斯还能说什么?只好唯唯诺诺地应着。
过了一会,卢比克灰溜溜回来了。
一看他那个灰头土脸的样子诺里斯就知道,又失败了。他没了好脸色:“安全了?”
“基本上……”
“什么叫基本上?”
“呃,通讯没接通。不能完全断定——”
“够了!”诺里斯终于忍不住了,一声怒喝,“我看是你有毛病!马车已经备好了,你什么时候走啊?”
卢比克一脸讪笑:“听听,听听大人有什么要务,听听就走。”
马格南冷笑:“卢比克先生对自己人戒心倒是不小,不过对工作未免不太上心,你们看这是什么。”
第二十章 黑暗之触(2)
举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支平淡无奇的试管。
马格南道:“上个月,在吗那成果出来的八天前,卢比克,你说经费不够,要更新实验器材,申请六万镑拨款,我给你申请了五万两千镑,对吧?”
卢比克腹诽不已,伸手要钱当然要得把数额说大一些;上头一定拨了,经您老人家的手变成了五万二,这种事也还好意思说?
当然,雁过拔毛,这是规矩,卢比克这边肯定也要留一部分。
马格南继续逼问:“我留了八千,没多留,怕留多了耽误大事,你留了多少?怎么留的?”
卢比克面红耳赤:“这个,大概,一万二……但是大人,玻璃工场那边缺口大啊……”
“如果只因为钱,我是不会冒险来你的。哪怕你留了两万,只要事情没出错,一切都不是问题,说不定我还得给你打掩护。”
“多谢大人,那,那又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试管是你工场生产的?”
“呃,不是。买的。”
“你的工场有生产试管的能力,为什么要出去买?”
“成本,您知道,如果为了试管单独上一套设备……”
“设备、人工、材料……所有全加起来三万够不够?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去买?”
卢比克颇不以为然,那还用说?不捞白不捞呗,多大的事啊,瞧瞧你那嘴脸!
“只要吗那成果没问题就不要紧吧……咦?”
马格南取出一支细颈小瓶,滴了一滴粉色液体下去,顿时,液滴流过的地方变成了暗红色。
“这种劣质试管是用没提纯过的燃心土烧制的,你用5%的南星石兰提取液洗过,盖掉了杂色,然后才烧制,对不对?”
卢比克十分狼狈,他本人对经营工场颇有心得,但炼金术了解不深,都是交给手下具体操作,他拿不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马格南怒冷笑道:“你这个混蛋啊,捞钱捞昏了头,把自己害了!把我们都害了!”
一旁诺里斯觉得不妙,急问:“大人,出什么事了?”
马格南怒吼:“什么事?这个混蛋,用劣质器材进行实验,得出了一堆有偏差的数据,又胆大包天地把用劣质器材生产出来的吗那样品交了上去!”
晴天霹雳,卢比克差点吓傻:“不不不大人,大人哪,我不知道啊,具体的生产不是我经手的,是下边人在做啊,我可从来没让他们用劣质器材啊,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拿吗那的事开玩笑啊大人!”
马格南愤怒地吼道:“难道是我做的?样品实验一塌糊涂,上边很不满意,很不满意!”
卢比克扑通跪下,抱腿痛哭:“大人,大人哪,事已至此,我们该怎么办啊?”
“不,别弄错,是你该怎么办,不是我。我还不简单?实话实说就行了。”
卢比克眼泪都快糊他腿上了:“大人,大人哪,您既然这么说,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对不对?念在我为圣团立过功,拉小人一把吧!”
哭声凄惨,真能让铁石人垂首落泪。
一旁诺里斯心有不忍,劝道:“大人,事已至此,得赶紧想个办法应对啊。要是等上头派人来问责,那就完啦。我看卢比克也不是故意要把事情搞砸,以后很多事还用得着他,要不……”
马格南恨恨道:“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样!”
诺里斯道:“属下有个想法,就说工期紧张,顽固派盯得又紧,忙中出错,误把未完成的试验品交上去了,再火速把正确的那一份吗那交上。圣团的各位大人关心的只有吗那和约柜,只要我们弥补上,他们的气也就消了。您看……”
“也只能如此了。”马格南狠狠瞪了痛哭流涕的卢比克一眼,“赶快准备,要是等教团的人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马格南话音刚落,通讯法阵里传来守卫焦急的呼喊:“诺里斯大人,诺里斯大人,教团来人了,说是要见卢比克先生,他们已经很愤怒了。我们不敢硬挡。”
马格南的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诺里斯赶紧道:“大人,我先去应付一下。”
“去吧,我会做好准备的。”
诺里斯前脚出门,后脚马格南一把把诺里斯揪起来:“该死的家伙,赶紧想想该怎么说,一会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这张嘴了,该死,把鼻涕擦掉!”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教堂地下实验室的休息室,在小房间里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十分钟后,两名骑士大步流星走进来,当先一人一抬下巴:“谁是卢比克?”
卢比克战战兢兢道:“鄙人就是。”
两人对视一眼:“好啊,我们弟兄冒着雨从圣城赶到你的狗窝找你,你小子,跑到这十几公里开外来了?害我们淋了两场雨,这笔账可得好好算算?”
卢比克肝胆俱裂,两位使者是带着情绪来的,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死,一旦被带回教团,那绝对是有死无生。
危急关头,马格南挺身而出:“两位大人,我是圣教世俗修院部执行部长马格南,苏尔。今晚正好有个会议要开,我们都在此。”
苏尔是应许之地卡纳罕的五城之一,萨多玛和艾摩拉被神罚毁灭之后,它也沉入海底,这是马格南在教团内的代号。
这名头果然管用,两名使者顿时客气不少,微微躬身:“原来如此。大人,我们这次来,是要带罪人回教团,职责在身,得罪了。”
“我当然不会阻拦,这家伙罪该万死,刚才已经收拾过一顿了。不过,这家伙在方圆几十里也算有些名气,现在深更半夜,骤雨倾盆,走在路上,一旦遇到顽固派盘查,只怕惹出事端。”
“既如此,请借辆马车与我们。”
“马车倒有一辆,不过是诺里斯主教的车子,更引人注目。”
两位使者对视一眼,一人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明天上路。”
卢比克暗暗松了口气,一晚上,可以发生很多事,希望手下那帮瞎了眼的蠢才别再摆出要命的乌龙了。
来这房间之前自己已经跟几个得力手下安排好了,房间里有隐蔽的监听法阵,让他们在外面竖起耳朵听着,见机行事。
然而下一刻,一名使者道:“我看,还是先审一审为好,免得这个利欲熏心的家伙又多出事端来。”
“嗯,好。走,去实验室。看看这混蛋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马格南赶紧阻拦:“两位,房间多的是,这去实验室,就不必了吧?”
一名使者道:“教团纪律森严,谁敢不从?检查器材,搜集证据,如实上报,这也是使命所在。”
见使者端出使命的大帽子,马格南无奈:“去是要去,不过,在那之前,罪人还有一桩罪行。”
“哦,是什么?”
马格南照卢卡尔屁股一脚:“你这混蛋,还不快把贪污的钱财拿出来?账本呢?别跟我说连账都没记!把这些年借职务之便贪的钱财都老老实实吐出来!”
卢卡尔这一刻突然福至心灵,赶紧道:“遵命,遵命,遵命!他敏锐地察觉到两名使者眼中贪婪的光芒。
事情有转机了呢!
第二十一章 黑暗之触(3)
卢比克不得不吐出了这些年来一半的积蓄,那可都是费尽心思巧取豪夺才得来的啊,现在都白白填了这两个家伙的无底洞。
“这里有两个账本,这个红色封面的是一些数额比较大的款项,就烦劳两位上交吧,希望能挽回一些我的过失;这个绿色的么,是些小额的收入,些许零零碎碎的小钱,不值得麻烦教团各位大人一一过问了,就先交给两位保管,到合适的时候再上交吧。”
两名使者翻开绿皮本子粗粗翻了翻,对视了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卢比克看得一清二楚,他们的眉毛一起挑了挑。
卢比克脸上悲痛,心里却在微笑。
没关系,钱没了可以再挣,人完了就什么都完了。别说一半,就是全拿出去,也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果然,两人对卢比克的态度显然比较满意,其中一人声音缓和了许多:“卢比克先生,就目前来说,你的态度还不错。不过,要想洗脱罪责,光有态度远远不够。”
卢比克唯唯连声,带着两位使者来到实验室。两人一边仔细观察,一边详细记录实验的各种细节,把实验器材的参数也一一记录下来。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玛哪是什么,对我们来说有什么意义?”
卢比克谦恭地答道:“知道。那是神赐予众人的粮食,是不可捉摸的圣物。那是我们重现神的光辉、洗涤世间罪孽的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见两人不搭腔,卢比克接着道:“在技术进步之前,或许很难把食物跟史莱姆联系起来。而现在,玛哪不是食物,而是一种特殊史莱姆产生的分泌物。这种特殊史莱姆可以迅速分解血液中的营养素,然后,以这种分泌物来取代血液,在人体内循环,这便是我们的吗哪。而人体,便是记载神灵意志的约柜!”
卢比克的眼里渐渐闪动起狂热的光芒:“一千多年了,人类在欲望中沉浮,世界在争夺中腐烂。我们要建立的,是一个人人皆有神性,人人皆渴慕光明神的崭新世界。所有人,都要空出身心,再以神的意志填满!我负责的仅仅是这个庞大计划的一小部分,但这将是我毕生的荣耀。”
“那该如何看待你贪婪造成的过失。”
冷冷的一句话把卢比克从狂热中唤醒:“呃,这个,只是一次意外,意外!呈上去的样本可能因为下边人的愚蠢产生了偏差,但生产流程是没问题的,我敢以性命保证!这些机器是我亲自盯着他们调试的,绝对不可能——”
“事无绝对。卢比克先生,我警告你,我们帮你说话是担了风险的,一旦……”
卢比克连忙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现在就可以启动它,现场演示!”
使者点点头,对同伴道:“那就这样吧,录下来,也好给上边一个交代。马格南先生,您也一起吧?”
马格南连忙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请,请!”
卢比克叫来手下的炼金术师,命令他当着使者的面启动机器,演示给两人看。两人把玛哪的整个生产过程全部录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雨停了,夜空中的浓云也渐渐散开,居然露出几点星光。
演示终于告一段落,大家都忙得一头汗。一名使者道:“好了。我看雨也停了,我们得回去复命了。”
马格南挽留:“今天两位如迅雷疾风,赶了一天路,又忙到现在,一定累了,外面天黑路滑,还是住上一晚,如何?”
使者淡淡地道:“我们无所谓,只怕教团那边不耐烦啊。”
卢比克心头一紧,赶紧道:“那就辛苦两位了。”
“只要你别再惹出麻烦来就好。”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马格南告知了诺里斯,诺里斯听说使者连夜要走,赶紧让人准备。他有些奇怪:“两三个小时前才到,现在就走,怎么这么急?”
马格南道:“这次卢比克可下了血本啦,这两位使者,往少里说,一人二三十万总是有的。肯定得马上提现。你想,一旦事情不顺,卢比克倒了霉,财产一冻结,就一个铜子都拿不到啦。”
“唉,卢比克这家伙也怪可怜,算是花钱买个教训吧。话说回来,大人,这次给您也添了不少麻烦,卢比克那边肯定少不了您的份。”
“他不惹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我也得走了,要不然执行部那边没人,肯定要让顽固派起疑心。”
“您的马已经喂饱,随时可以走,就是您来来回回的太辛苦了,我们这些做下属的……”
“行了行了,我走了。告诉卢比克,让他把心思用在正处,别整天算计自己人,真是的。还把我当贼防着,这次要不是我,看他怎么过这一关!”
马格南走了,诺里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人的年纪一大,觉就分外的少。今夜又折腾这么一遭,他一点睡意也没了,沿着卵石路信步朝教堂大门走去。经过马厩的时候,和困得睁不开眼的马夫擦肩而过。诺里斯心情不错,跟马夫打了个招呼。
马夫受宠若惊,赶紧行礼:“神父,今晚,小人,手脚还算麻利吧?五匹马,可真是好一通折腾啊。”
诺里斯和颜悦色道:“你辛苦啦。做得很好,快去休息吧。明天去支二十镑赏钱。”
“哎,哎,谢谢神父,谢谢神父。其实,那些马挺好伺候,精气神不错,就是瘦了点。”
“开什么玩笑。你知道今晚来的都是谁么?”
马夫嘿嘿笑道:“要说看人不准倒也罢了,看马,小人是不会看走眼的。马格南部长那匹全身纯白的高头大马小人又不是不认得,今天,他可是骑了另一匹啊。”
诺里斯哈的一笑:“肯定得换马。大半夜骑白马往这边飞奔,怕别人认不出?”
马夫却是个执拗脾气,笑笑道:“马格南部长和两个随从的马跟两位使者大人的马凑在一块,挨挨挤挤的,没有一匹闹脾气,肯定是在一个槽子里吃食习惯了的。”
诺里斯突然变了脸色:“你是说,那五匹马是一起的?”
马夫挠挠头:“反正,我觉得,像。”
“坏了!备车,备车!”
“去哪儿?”
“圣城。我要面见马格南部长!”
“不行啊神父,这时候出发,等到了圣城,天就快亮了。您要是直接去找马格南部长的话,岂不是要被顽固派盯上?”
诺里斯一口牙几乎要咬碎:“卢比克,该死!这混蛋把我们害苦了!”
第二十二章 黑暗之触(4)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马格南像往常一样,穿戴得整整齐齐去工作。
一进执行部大门,同僚和下属们像往常一样跟他打招呼,但是,或许是错觉?为什么觉得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等回过头去想问个究竟,大家却又像没事人一样,偃旗息鼓了。
气氛不对头啊。
来到办公室坐下,整理了一下下周准备上交的《世俗修士情况调查报告》,刚想来一杯咖啡,突然有书记员来告诉他,怀特迈尔大主教有请,地点在会议室。
马格南一愣:“怎么,报告的上交日期不是下周吗?”
“属下也不清楚。不过,不过,嗯……”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属下怀疑,会不会跟昨晚的事有关?”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书记员的目光有些闪烁:“呃,这个……或许,跟那段魔法影像有关?”
“什么魔法影像?”
“这个,这个属下就不好说了,您……还是小心为好。”
“莫名其妙。”马格南冷哼一声,推门出去。
一出门他碰上圣职修会部的部长罗安塔,罗安塔热情地朝他打招呼:“嗨,我亲爱的马格南,气色不错啊,听说被大主教召唤了?还不快去。”
圣职修会部负责专职神职人员的培训和管理工作,权力同样很大。它和世俗修院部同属圣理部,圣理部的部长往往从圣职修会部和世俗修院部的部长中二选一,所以这厮和马格南是政敌,双方关系相当恶劣。
这么说吧,如果马格南不小心摔了一跤,那么地上的香蕉皮一定是罗安塔故意扔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马格南冷冷道:“那还真是谢谢您了!有事吗?没事请让让,别挡着。”
放在平时,罗安塔绝对会跟马格南争执一番谁先谁后,但今天他一反常态,笑容可掬地让开路,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马格南十分奇怪,不管了,既然主动服软,老子就没必要跟你一般见识。
就在他从对方身边走过的时候,罗安塔微笑着来了一句:“祝您一路高升啊,苏尔。”然后,大笑着走了。
马格南顿时如坠冰窟。
苏尔?这是他在秘密教团内部的代号,这种机密是怎么被他知道的?
足足站了半分钟,马格南惊愕地回头,想从对手脸上看出端倪,罗安塔却已经消失在走廊拐角处了。
身份暴露了?不可能啊?
他冷汗流下来了。
这家伙既然知道代号,一定是掌握了某种对我极为不利的证据,如果现在逃走,反而坐实了自己异端的身份,只有面见大主教,一口咬定所谓的证据与自己无关,才能自救。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带着忐忑的心情,他来到会议室门前,敲响房门。
大主教扬声道:“进来。”
他推门进去,发现里面除了大主教,还有宗教裁判所的所长保罗和神学院院长特里森,三个人正盯着白墙上投放的魔法影像猛看。
见他进来,怀特迈尔大主教低声招呼道:“马格南,来,坐后边一起看。”
似乎是一段戏剧,里面的对白异端味儿十足,等等,里边那个人是自己?
马格南大惊失色,猛地跳起来:“大主教,我……”
大主教和颜悦色道:“坐,坐,耐心点。看完再说。”
影像播完,马格南瘫倒在椅子里,喃喃自语:“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宗教裁判所所长保罗道:“马格南部长,真的假不了,如果问心无愧,又何必担心呢?”
神学院院长特里森道:“这段影像实在不可思议,简直是一份异端的自白书,如果全是假的,那这位导演也未免太出色了。”
马格南咬牙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技术真伪需要检验,这项工作交给我们神学院下属的炼金术部去研究——学术上的事交给我们就可以了。至于您在里面的角色,那不该由我们来评判。”
马格南怒道:“既然你们都决定好了,还叫我来干什么!”
大主教道:“马格南啊,一夜之间,圣教九部的部长们,每人都收到了一份相同的影像,而且还署了真实姓名。”
马格南恨恨道:“一定是有些居心叵测之徒,找了些身形相貌与在下相似的混蛋,演了这出戏!”
保罗笑道:“能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你栽赃,你和他们有多大仇啊?我明白跟你说吧,来送影像的人还没走呢,他说了,这事不给个明确答复,宁可住在大牢里!”
保罗这句话的意思是,人现在被我保护起来了,裁判所的手段你知道,别想耍什么花样。
马格南很明白,今天这事要说不清楚,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他果断卖队友:“三人皆假,可能性不大,工场老板和那个神父有可能被异端污染了……”
大主教打断他的话:“我只问一句,这件事跟你有关吗?”
马格南退无可退,脖子一梗:“没有!我昨晚一直在家里,不可能外出的!”
这话半真半假,他用“昨晚没有外出”的事实来回避“是否有关”。
大主教沉重地叹息了一声,起身离开。特里森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也走了。
黑暗中一片寂静,马格南呆若木鸡,脑子仿佛被掏空了,什么都不会想,也动不了。
浓厚的黑暗向像无穷无尽的黑墙,把他死死夹住。
答错了?
保罗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工场老板和那个神父都已经审过,他们供出了你。苏尔,你还要装多久?”
保罗的声音似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叫你来,是想看看你的态度,再考虑要不要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可惜,你答错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完全寂静的黑暗拥抱了马格南。
马格南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渐渐地,笑声里带上了狂热:“光明神啊,您真正的信徒,就要为您殉道了!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您的国,必将遍行于地上!”
第二十三章 明处与暗处
房门吱呀一响,满面笑容的达克推门进来:“各位,想我没有?”
所有人都惊喜地站起来,伊莎贝拉欢呼一声,一头扑进达克怀里。
达克毫不客气,捧住她眉眼含笑的俏脸,扎扎实实地啃了一大口。
缉捕队的队员们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一旁的费尔南德斯也呵呵笑起来。
只有凡妮莎嘴巴撇得半天高:“亲够了没有,这边可是一堆光棍呢!”
昨天凌晨,凡妮莎和费尔南德斯被无罪释放,而原世俗修院部执行部长马格南、贝塞斯达教堂神父诺里斯和萨塔马玻璃工场老板卢比克以“异端”的罪名被火速逮捕。凡妮莎和费尔南德斯被缉捕队员们接到了达伊炼金作坊,大家再次聚到一起,真是喜出望外。
稍晚一些时候,在圣城珐蒂冈被逮捕的达克也恢复了人身自由。
凡妮莎和费尔南德斯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形势逆转,问伊莎贝拉和伍兹,但两人笑而不答,推说等达科拉副队长回来再讲,只好等着。
现在达克回来,凡妮莎顾不上寒暄,直奔主题,问到底怎么回事。
达克道:“还是让最大的功臣来讲吧,伍兹,说。”
“这可真是谬赞了,最大的功劳应该是您的,”伍兹谦虚了一下,对众人笑道,“其实很简单,我们五个人,在达科拉先生和伊丽莎白夫人的帮助下,化装成马格南和敌人的使者,演了一出戏,把异端进行邪恶研究的实验全过程录了下来,复制了十几份,给教廷的主要人物每人都送了一份。然后,我们就在这里了。”
凡妮莎有点难以置信:“你说化装成马格南?用那个鬼火面具是很容易,但教堂里有波动检测吧?那个东西你们是怎么蒙混过去的?”
伍兹道:“在我们突击萨塔马玻璃工场的时候,达科拉先生发现不妙,事先让我把一些史莱姆探子扔到工场里。史莱姆是波动大师,对波动特别敏感,不但能监测到人的波动特征,连通讯的波动也能感觉到。敌人的通讯等于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了解了敌人的许多计划细节,于是就有了这次成功的欺敌行动。后面就简单了,对手完全不知道我们有这种神奇的技术,我们五个人分成两批,我和两个队员扮演马格南和随从先进去,另外两个队员扮演使者后进去。”
凡妮莎皱眉:“可是,只要跟真的马格南一联系,你们不就暴露了吗?”
“以卢比克的心机必定会这么做,所以,伊丽莎白夫人利用铁蜻蜓布置了屏蔽法阵,把那座教堂的通讯给封锁了。”
伊莎贝拉道:“如果卢比克再精细一些,给别人发通讯,就会发现所有通讯都不通,一定会怀疑假马格南和使者的身份。那我们就只能强攻了,试着挟持他们三个中的一个。那样成功率有多高只有天知道。”
达克笑道:“我们的弱点是人微言轻,容易被一手遮天。他们的弱点是心怀鬼胎,卢比克贪污在前,渎职在后,怕被算账,假马格南拿这事一压,他的注意力就从判断真伪转移到自保上了。”
凡妮莎不死心:“他要是问到底呢?”
一旁的费尔南德斯道:“不可能的,达科拉副队长的计划堪称完美,他的每一步行动都在预料之中——你别忘了这次行动的地点在哪里。”
“贝塞斯达教堂啊,那怎么了?”
“那可是诺里斯的地盘,卢比克根本调不动诺里斯的手下。伍兹只需要骗过诺里斯就可以了。”
“诺里斯不是跟卢比克一伙的吗?”
达克道:“是一伙的不假,但未必一条心。卢比克负责‘吗哪’,诺里斯负责‘约柜’。诺里斯先前已经捅过一个漏子,那个被我们干掉的叫萨多玛的炼金术师,是他的手下。所以,卢比克倒个大霉,绝对是他乐见其成的——一比一,谁也别打谁的小报告。”
费尔南德斯道:“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心怀鬼胎的组合注定走不远。胜利,一定属于我们这些万众一心的神的战士。您说对吗,达科拉副队长?”
“我们洗脱了不白之冤,惩治了心怀叵测之徒,这是个漂亮的胜利。但是,幕后的真凶没挖出来。整整一天时间,对方坐视卢比克和诺里斯被抓,没有丝毫行动,这很不寻常。”
费尔南德斯冷笑:“对他们的嘴巴这么有信心?手段高明的审判者多得是。”
“我猜对方一定是当机立断,断尾求生。把这两个倒霉蛋放弃了。”
凡妮莎问:“难道不怕他们供出更多秘密吗?”
“如果是上下级单线联系,只要上级逃掉,这种下级损失就无所谓了。”
“也不能说无所谓吧,这些技术不就到了我们——我是说,教廷——手里吗?”
“卢比克和诺里斯只是幕后黑手整体计划的一小部分。这个组织的狡猾之处是你很难从部分推知整体。除了具体的技术,我们只能推断出这个计划跟改造人类身体有关。”
费尔南德斯道:“我们耐心等待,对方总会露出马脚。”
“只能如此,但并不容易。经过这次较量,对方吃了个大亏,但他们撤退得干净利落,没留尾巴;我们虽然打了个胜仗,但一下子从幕后摆到了台前,敌暗我明。”
伍兹皱眉:“要提防暗杀?”
费尔南德斯道:“可能性不大。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功劳,逮住了真正的异端,按照升迁条例,估计会全队转调到圣城,成为圣城裁判所的直属行动队。在那里对我们下手?是嫌送给我们的功劳不够多。”
达克静静地想了一会,抬头道:“各位,有句丝国的古语,叫‘人怕出名猪怕壮’,你们听说过吗?”
众人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伍兹道:“肥猪担心被宰,我们的名声很快就会传遍所有有圣教徒的地方,动了我们,就是打了教廷的脸啊。”
达克没接这个话,道:“这次行动,我们使用了不少特别的技术,费尔南德斯先生,我们是邪恶的吗?”
费尔南德斯摇头:“异端和我们一样使用刀叉吃饭,但谁会说刀叉有罪,又怎么能因此断定我们是异端呢?”
“您的宽容让我看到了神性,”达克微微一躬身,“但是,现在很多人并不会这么想。这次行动,我们拿出了相当多新奇的技术,一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你是说,敌人可能来自教廷内部?”
“是的。对方在圣城经营起了自己的势力,和教廷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要不然,当初突袭萨塔马玻璃工场的行动,马格南和特里森怎么来得那么快?各位,去圣城之后,所有的新技术必须暂缓使用,包括在这里已经公开拿出来用的EMP和flash;全队上下必须深居简出,不参加不必要的活动,不接受任何来历不明的捐助和馈赠;一切行动,必须听上级指挥安排,千万不要给别人留下把柄,只要我们自己稳住,对方就会把破绽源源不断地送过来。到时候,我们用一次和这次一样漂亮的防守反击来终结对手!”
众人纷纷点头。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两名顶盔贯甲的圣殿武士昂然直入:“哪位是达科拉副队长?”
凡妮莎怒道:“你们是什么人?”
一人举起手中盖有裁判所印章的手令:“您是斯特凡街缉捕队的凡妮莎队长吧,我们是圣城最高裁判所缉捕队。请达科拉副队长立即跟我们走一趟,不用带行李,不用随从,也不用跟家人联系,我们会把一切都打理好的。顺利的话,两三天就能回来。”
凡妮莎咬住不放:“要是不呢?”
“保罗所长这样说,我们就这样传达,除此之外,我们无可奉告。这是公事。”
达克微笑着站起来:“既然如此,两位,这就请吧。”
第二十四章 重返珐蒂冈
一辆马车载着达克直入圣城珐蒂冈。
达克挑起车窗的窗帘,看着街道上的景象。
鳞次栉比的房屋顶上,是林立的十字架。宽敞整洁的街道上,面容淡然安详的人们缓缓走动着。
缓慢与安详,是这座小城的节奏,好像一座老式座钟,按照自己固有的韵律,稳稳摆动。
遍及大陆的战火,在这里找不到丝毫踪影。
“幸福有多种含义,平安无疑是最大的一种,”达克低声道,“可是,它能持续多久呢?在一片混乱中,独善其身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这句话引起了旁边圣殿武士的注意,冷冷的钢铁面甲下传来一声不满的哼声。
达克无奈地笑了了一下:“这是现实啊。”
圣殿武士冷笑:“看起来五大三粗,却有颗脆弱的心。”
达克摇头:“脆弱的是这里啊。”
“尽管诅咒吧,异端,看能不能把任何一座十字架咒倒。”
达克愕然:“原来,是把我当异端来对待啊?这是逮捕么?”
面甲下传来一阵轻笑:“你以为呢?如此后知后觉,看起来不那么聪明么。”
“我只是个掌握了一点新奇技术的作坊主,为图平安买了个队长位子——还是副的。这跟异端怎么也扯不上关系吧?”
“装傻不能减罪,装疯或许能。不过,被保罗所长点名的家伙,装疯会得到特殊照顾哦。”
“如果大家的心愿是人人都过上这样‘幸福’的生活,按照目前圣教这种做事方式,显然是爬到树上去找鱼。”
这句话把圣殿武士逗笑了:“还是个有趣的异端呢。我就喜欢跟你这样快死的人说话。”
“为什么?”
“因为你们没机会告黑状和胡说八道啊。”
“您不是一个刻板而顽固的人呢。”
“如果指信仰,很抱歉,我是。异端必须死。”
“但您拿不出我是异端的关键性证据。我重复一遍,按照这种做事方式,除了造就一大批新塞尔维特来证明教廷的愚蠢和无能、把胆怯的民众推向异端一边之外,就只剩下迂腐的忠诚。”
圣殿武士嘴角抽动一下。
这真是个不同寻常的异端。
没有装腔作势的恫吓,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没有故作镇静的胆怯,有的只是带有一点点悲悯的平静。
毫无顾忌地用尖锐的言辞来批评圣教,这是嫌死得不够快?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吗?
这种感觉真讨厌啊,好像被站在高处的人俯视一样,偏偏,这家伙说的似乎还有那么点歪理。
魔鬼的伪装?这样的异端,可是条大鱼呢。
“既然有做新塞尔维特的觉悟,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乌尔比诺的穷汉派咄咄逼人,已然成为反对派的领军势力;大陆上烽火连天,但头破血流的都是些同样信仰圣教的小国;几大传统异端势力表面镇静,内部却迅速整合:阿拉孛半岛重归统一,新特诺蒂兰王国异军突起,北海联盟传统势力被以技术发家的新贵取代,圣教的根基多兰德王国偷偷摸摸喊出了‘教随国定’的口号……面对这变革的浪潮,僵化的、一成不变的体制该如何应对?”
年轻的圣殿武士目瞪口呆。
一个作坊老板,会有这种见识?
作坊老板的话还在继续:“我以为当前圣教的要务不是强调正统性,而是要宽容,把所有圣教徒统一在宽容与慈爱的旗帜之下。打来打去,死一堆人,最后剩下的那些,能不能顶住异端的扩张?”
这句话让圣殿武士抓住了尾巴,反驳道:“没有统一的思想和意志,如何能坚强?”
“那至少要快刀斩乱麻,而不是打成旷日持久的烂仗。而且,现在打仗的双方都是圣教的信徒,战况越激烈,圣教就越令人嫌恶。你们关注的只有各自的立场,民众却会把灾难归结于圣教本身。”
“一派胡言!”
“我无意改变任何人的想法。是不是胡言乱语,您只要出去走一圈自然明白。我的全部立场,只在于能和我妻子平平安安活下去。或许,这也是珐蒂冈以外大多数人的想法吧。打翻的鸟巢下不会有完好的卵,现在,保守派——抱歉,这么说有些不恭,或许可以称为传统派?它和改革派的争斗正把大陆搅成一个名为混乱的巨大漩涡,如果不尽快结束无意义的纷争,就会把越来越多的‘异端’国家吸进来,只怕到最后,得利的将会是真正的异端。”
“住嘴,什么叫无意义的纷争?你这个满脑子邪恶思想的家伙!”
“辱骂和恐吓决不是战斗。如果求生这种人类最基本的需求都被视为邪恶思想,只怕找不到几位虔诚的战士吧?当初克莱姆森元帅在耶卢撒冷血战殉国的时候,有没有问过,被保住的斯内尔港里,有几个异端?几个圣徒?”
“你这个该下地狱的……”
一只苍老干瘪的手轻轻关掉了通讯法阵,房间里静寂无声。
一位老人呵呵笑了:“凯瑟琳还是太年轻,招架不住啊。”
有人也笑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这个异端狡猾得很。没关系,他终于落网了。”
另一人马上表示反对:“罗安塔院长,我觉得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他的观点虽然离经叛道,但要说异端未免有些苍白,我们没有决定性证据。”
罗安塔阴阳怪气道:“特里森院长,作为神学院的领袖,您对所有学识渊博的人都抱有极大的好感,是的,我承认,刚才他举的塞尔维特的例子相当狡猾,不客气地说,那把火是圣教永远的痛。但这并不能成为异端的脱罪声明。”
罗安塔寸步不让。
老东西,谁怕谁?
圣教九部中,除了独揽生杀大权的裁判所,权力最大的就是管理所有信徒的圣理部。虽然自己现在还不是圣理部部长,但随着竞争对手马格南的倒台,自己升任圣理部部长只是早晚的事。区区神学院的一个学究头目,也敢和自己叫板?
特里森冷笑:“证据呢?只因为几个无关痛痒的小道具,和一点点浑水摸鱼的小伎俩?罗安塔院长,如果他是异端,为什么要送给我们马格南这样一份大礼?”
“不审一审怎么知道?”
“昨天刚刚决定对功臣进行嘉奖,今天就抓人审讯,圣教的法度岂能当儿戏?”
“儿戏?儿戏就是我们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危险分子当上了缉捕队的副队长!”
“够了。”
随着老人轻轻一抬手,两人立即停止了争吵,恭恭敬敬道:“大主教。”
大主教怀特迈尔慢慢站起来,踱了两步,道:“既然已经到了裁判所的保罗所长那里,相信很快就会有确切结论了吧,我们还是再等等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