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海神之戟(2)
雅根克总督府的宴会厅里,觥筹交错,一场热烈的酒会正在召开。
“在座诸君都是成功人士,雅根克在遭受天灾之后,还能保持如此繁荣,诸君功不可没,我们的未来会更好,各位,请举杯!”
随着新任议长罗姆的一句话,衣冠望族们纷纷举杯相庆。然后,三五成群谈论起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来。
最热门的话题,当然是刷声望把自己刷死了的笨蛋达克,以及雅根克今后的走向。
“大舰队回来了,安全无忧,下一步是完成灾后重建和抚恤工作。”
“达克虽然是个倒霉蛋,但却颇有远见,这回斯坦福可是真正把脚伸进来了。”
“我看难,毕竟还在交战,如果他们够聪明,知道服软,或许这里面会有他们的一个座位。”
“说起来有些奇怪,海啸和莫萨里亚的善心救了斯坦福一命,救济灾民的好名声也给他们加分不少,按理说就该彻底放下身段贴过来,为什么要借刺杀这种事重新开战呢?”
“依我看,斯坦福已经展示了他们的经济实力,这群暴发户有技术在手,真的不差钱;他们现在做的是展示一下军事实力,让我们看看,他们可不是跛子!”
跛子一词引起了一片哄笑。那个新上任的跛子总督干了不到三天,回家养病去了。
有人大笑:“果然应了当初那句话,跛子总是跟傻子在一起!”
这时,卢斯福正静静地躺在床上,床边除了他儿子库什纳,还有一位全身着黑衣的男子。
卢斯福苦笑道:“安东乐维先生,您现在在黑暗神教地位如日中天,我却只是一个过了气的、眼看就要下台的总督,蒙您冒着风险亲自来探望,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安东乐维是个四十来岁的高鼻深目的男子,听卢斯福这样说,他道:“因为我们全教上下都敬重您。虽然,我们立场不同,但是无可否认,您所做的很多事,对保持北海地区的稳定是有益的。遇到灾害第一想到的是救济灾民,现在北海官场上,您算是难得的良心。再说,我此行也有使命在身。”
卢斯福哈哈一笑:“我老啦,还不知能活几天,再说信了一辈子海神,改信黑暗神恐怕来不及。”
安东乐维双手直摇:“不不不,黑暗神教绝不干涉别人的自由信仰,我的使命是问您一句话,就一句,您觉得,雅根克还有救吗?”
卢斯福沉默了许久,想开口,又停住,然后微微摇头。
安东乐维耐心地等待着他的解释。
卢斯福提到了另一个话题:“我对达克总督的意外身故深表遗憾,我对他的人品和才能敬佩有加,不知……斯坦福的现任总督卡尼迪先生……”
“他是达克总督的忘年至交,也是达克总督政策的继任者,我敢保证斯坦福内部不会出现路线方面的变化。”
卢斯福目光炯炯:“贵部如何看待资本?要知道,决定现在一切运行机制的,乃是金钱。”
安东乐维坦诚道:“我们选择雅根克,正是因为此。放眼大陆各国,无一不是被狂信和愚昧所奴役,有些国家虽然已经发生巨变如新特诺蒂兰、阿拉孛等,但时日太短,传统根深蒂固,数十年内不易扭转,只有雅根克,风气开通,资本发达。”
“贵教的技术令人叹为观止,但技术总要与资本结合才能发挥作用。一旦如此,要不了多久,资本又会势大难制,这一条解决不了,就算斯坦福把整个北海、整个大陆都占了,也不过是一个大号的雅根克。”
安东乐维笑道:“您的意思是,大财团是毒瘤?”
“不全是,但危害极大。雅根克今日的局面,十有八九与此有关。但如果铲了,城市会失去活力,因为资本集中乃是天性。这是一道两难的题目啊。”
“我们自有办法对付,请拭目以待。”说着,他站起来道:“既然您这样说,我们就没有什么顾虑。我该告辞了。”
卢斯福直起身子:“你们要干什么?”
“请保重有用之身,未来的雅根克还会需要您。我们也一定会有再见面的机会。”说着,安东乐维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嘱咐库什纳道,“最近局势复杂,您可以在今天下午三点以后,去城南的劳工市场转转,我想您一定不会拒绝便宜又手段高超的保镖吧?最后,无论听到什么响动,千万千万不要出门,切记切记,告辞。”
安东乐维走了,库什纳惴惴不安:“父亲,说是保镖,其实是黑暗神教的眼线吧?我们是不是该出去躲一躲?”
“不,按他说的做,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一次,大财团要大难临头了!”
4月1日清晨,雅根克西南三百公里处,拉雅斯特浮岛。
这是一座小型的浮岛,浮岛的主人买下这里后,觉得离雅根克太远,太偏僻,于是把它租给了一些大渔户,自己跑去雅根克享清福。
大渔户们坐下来给浮岛附近海域划片,然后你三片我两片的瓜分了捕捞权,接下来就是再次外包给不怕死的穷光蛋们,自己跟浮岛主人一样躲去雅根克享清福。
圣迭戈紧盯着前方的海面,凭他的直觉,那是最后一条鲨鱼了。
老渔夫整整84天没有捕到一条鱼,第85天,他继续乐观地扬帆出海,没想到竟捉到了一条几乎与他小船等长的大鱼,在经过三天三夜的搏斗之后,被大鱼连人带船拖到海洋深处,但他终于杀死了对手,带着希望返航。
然而,大鱼的血引来了成群的鲨鱼。
老渔夫不是战士,不是法师,他只有一杆老旧的长矛和小刀,它们在激战中全部损坏了,他就把舵把从舵上扭下来打。
最后,鲨鱼把大鱼吃尽了,小船变得轻快无比。
“来吧,该死的,你可以吃了最后一块肉,也可以梦到杀了一个人,但你休想让我认输。”
鲨鱼猛地朝大鱼鱼头冲来,一口咬在鱼头厚实的两颚上,那里很厚实,咬不下来。圣迭戈抡起舵把,一家伙敲在鲨鱼脑袋上,用力过猛,舵把折断了,他就拿尖利的裂口狠狠地扎向鲨鱼,他知道扎了进去,于是把它拽出来,要扎第二次,这时,鲨鱼痛苦地扭曲着身子,沉了下去。
老渔夫楞了一下。自己已经老了,即使是长矛,也无法一击把鲨鱼干掉。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用舵把干掉了一条鲨鱼?
哗啦一声响,一个皮肤白皙、眼睛很大、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女孩叼着一片血淋淋的鲨鱼鳍翻上船来。
他吓了一大跳,差点摔到海里去。女孩赶紧一把拽住他。
“你……你好,塞壬小姐。”圣迭戈战战兢兢道,老老实实活了一辈子的他从来没见过这等景象。
女孩很明显听不懂他说什么,一只手轻拍他肩膀,一只手把鲨鱼鳍朝嘴巴里塞,三下五除二吃了个精光,然后朝水下连续不断地说了一段很快音调很高的话,听起来真像是在唱歌。
然后,小船自己动起来。
圣迭戈赶紧扒住船舷往下看,他看到,十几个塞壬小姐正在推着船快速行进。
海神啊,我遇到了什么啊!
船上的塞壬小姐突然大叫了几声,激动地指着远处的海面。然后,十几个塞壬小姐全部一脸严肃地在水里朝远处敬礼。
圣迭戈使劲地把眼睛揉了又揉,他终于看清了,六艘蓝白相间的钢铁巨舰正在飞速驶来。在蓝天白云碧海的背景下,它们看起来像一堆模糊的色块组合。巨舰上,黑暗神教的黑月旗和新特诺蒂兰海军的黑鹰双闪电旗猎猎飘扬。
如果不是这些塞壬小姐,自己这艘小船已经被巨舰撞得粉身碎骨了吧!
老渔夫还在感叹,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
他吃惊的抬头望,被吓得一屁股坐倒。
那是一艘几乎与巨舰等大的超巨型飞空艇,足足有三百米长,看上去像一只巨大的圆头的梭子,头部涂成了鲨鱼狰狞的模样,血红的大口中遍布雪白的利齿,那巨口一口能把自己的小船吞下。
在它的后下腹部,悬挂着十几自己的船一样大小巨型的爆炎弹。
海神啊,这这这,这是什么啊!
在它后面,是一片巨型飞空艇组成的浓云。
第一百二十七章 海神之戟(3)
“将军,深海中队回报,没有探子,只是一个捕鱼的普通老头,已经把他控制住了。”
“很好,”听了副官的报告,穿着一身笔挺制服的叶伏尼契意气风发,“第四纵队进展怎么样?”
“二十分钟前他们发来最后一次通讯,已经抵达突击地点。拉雅斯特浮岛防备松懈,而且只有一座可以与雅根克联络的通讯站。以戈尔察克和德尼金的能力,应该可以顺利拿下。”
“不能不谨慎啊,马卡洛夫空艇的速度太慢了,虽然有强攻的计划,但少一点损失总是好的,而且,出其不意,更能摧毁敌人的信心。结果已经注定,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它尽善尽美。”
斯坦福浮岛的坚决抵抗吸引了敌人的主力舰队,紧接着又利用海啸给予雅根克以沉重打击,敌人的舰队两头跑腿,疲于奔命,士气低落。而且,雅根克东北方向的浮岛和港口几乎全毁,舰队只能猬集在西南的拉特湾。
一举摧毁敌人主力的时机到了。
为了这一天,早在半年前乔治和达克等人就开始布局,甚至,连达克也没能了解这个庞大计划的全貌。
真正的杀着在黑暗神教的大本营呼啸冰原。但是,庞大的发展计划必然会引起雅根克的注意。
于是,达克出现了。
购岛,建造盒饭工厂,利用辛克莱造势吸引雅根克的注意力,最后,以产品倾销来刺激对手,挑起战争。
与此同时,乔治的动作非常快,利用达克创造出来的有利时机,迅雷疾风一般清除了黑暗神教内部的反对派,把黑暗神教打造成了一架精密而高效的战争机器。
光明神教的希克斯图成为重要助力,光明与黑暗两教资源共享,互通有无,将雅根克渗透得千疮百孔,占据了情报上的先机,而且在舆论引导、策动罢工等方面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此外,克格莫海峡总督莫得雷德是黑暗神教的忠实信徒,他封锁了克格莫海峡,确保呼啸冰原大本营万无一失。
乔治、沙奇、莱莉等人一直在呼啸冰原的主基地全力发展,坚毅果断的领导层、务实高效的体制、稳定的外部环境,超越时代的生产力终于爆发出了超越时代的力量。
“将军,戈尔察克和德尼金回报,突袭得手!拉雅斯特通讯站已被我方控制!”
叶伏尼契大叫一声:“好!传我命令,目标拉特湾,马卡洛夫飞空艇队,全速前进!”
副官心头一紧,终于要和敌人的防空火力正面交手了。
敌人的主力舰基本都在啊!而且,还会得到海岸要塞火力的支援!
仿佛看出了副官的忧虑,叶伏尼契笑道:“怎么,怕了?”
副官咔地立正:“请让我第一个突击!”
“别在意,设计马卡洛夫的目的就是要让它被围攻的。我们做得已经近乎完美,剩下的,看第五纵队的了。”
“第五纵队?我们这一次不是只有四个纵队参加行动吗?”
马卡洛夫空艇为第一纵队,水下的深海中队为第二纵队,新特诺蒂兰六艘战舰负责封锁港口,为第三纵队,戈尔察克和德尼金的陆战队负责登陆作战,为第四纵队。现在,还冒出一个第五纵队?
“有的。他们有另外的战场,现在,他们已经打响了吧?在那之前,先跟雅根克打个招呼吧!前面那个大岛是怎么回事?”
“啊,是狗岛。”
这称呼让叶伏尼契忍俊不禁:“还有叫这名字的?”
副官没笑:“那是有钱人养宠物的地方,各种宠物都有,狗最多。那些玩意儿吃的住的可比人好。海啸以后,很多有钱人都跑到这儿来躲。”
“没穷人?”
“那肯定。现在狗岛已经封锁了,许出不许进。”
叶伏尼契大手一挥:“平了它!”
第一下爆炸并不是马卡洛夫空艇投掷的巨型爆炎弹,而是新特诺蒂兰舰队的炮火,准确地命中了岛上的高塔——被民众们怒斥为狗头塔的超大型犬只繁育场,巨大的爆炸力将高塔顶部吹飞,然后,整座塔轰然倒地。
血肉横飞。碎砖烂瓦带着无数血肉碎末四下飞溅。
叶伏尼契大笑。
这不够,这远远不够!
当搜捕我们教徒的时候,当对我们大举“进剿”的时候,当丧心病狂的刺杀达克总督的时候,你们这些狗一样的东西,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十倍、百倍、千万倍的血来偿还!
昨日我们血流成河,今日你们的眼泪可入浴!
来吧!
叶伏尼契红着眼,狠狠一指那座岛:“马卡洛夫空艇,把它彻底给我轰到海底下去!我不要俘虏,不要俘虏!”
这时,马卡洛夫空艇已经接近了狗岛。
武器官狞笑:“给他们来一发‘教皇’!”
作为马卡洛夫空艇的主要轰炸武器之一的“教皇”轰爆弹,虽然个头不大,只有500公斤,但它馅料实在。
用自然界产物混合制取的黑火药?lo毙了!
黑火药、黄色火药、TNT……这些都不是,是莱莉主持、沙奇协助开发出来的新玩具——全氮阴离子盐,这玩意儿的爆炸能量达到TNT炸药的三倍,爆速从9000米每秒提升到14000米每秒以上,爆压从0至40吉帕提升到90吉帕。
只是爆炸?别忘了还有个无节操的乔治!
于是,除了这种丧心病狂玩意儿,“教皇”还装填了由硝酸和铝粉组成的燃料炸药,炸弹在空中先由一次引爆解体,将内装填的燃料炸药抛洒到空气中混合,成为气溶胶,然后再二次起爆,形成距离巨大的轰爆波。
第一发爆炎弹在离海滩百米的浅海处落下,第一次引爆,出现一团浓厚的黄绿色云雾,云雾迅速扩大,紧接着,雾中火光一闪!
巨大的震动甚至让高天之上的马卡洛夫空艇齐齐哆嗦了一下。
小半座岛消失了,一张不规则的圆饼被海神撕去三分之一。嗯,海神的牙齿排列相当整齐,小岛挨炸的边缘变成一个光滑而完整的弧。
这还没完,凶猛的气浪和狂暴的震波像一架重犁,把剩余的大半座岛狠狠犁了一遍!
深海中队见过这种炸弹测试时的威力,早早一猛子扎人深海,躲避可能到来的巨大震波和滔天巨浪。
新特诺蒂兰战舰离这里有近二十公里,不会受大浪影响,但还是全体开启了魔能护盾,防备可能到来的波动冲击。狂暴的威力让战舰上的普雷斯托司令暗暗心惊。
真是空中的死神啊,两艘、不,只要一艘飞临舰队附近,单靠巨浪,就能把自己的战舰掀翻。
除非,在它们到来之前就把它们击落,可是,可是,天空并不属于新特诺蒂兰!
难道,要向阿拉孛人去学习飞毯技术?那个女哈里发伊玛尼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普雷斯托嘴里充满了苦涩。王国一统大陆的梦想,果然还是困难重重啊,我们海军,任重道远。
炼金术师,真是一群可怕的存在,回去之后,一定要向陛下进言,全力发展炼金术。哪怕,哪怕先在海军里建立起专业学校也行啊!
当他回过神来,连续十二波海浪袭来,所幸都不大。
“怎么回事?”
“报告,马卡洛夫飞空艇队疯了,扔了十二发那玩意儿!那座岛已经碎了,沉了,没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众志不成城
“诸君,看了这段影像,有何感想?”
雅根克……不,应该说半个雅根克的新任议长罗姆又一次召集肱股栋梁之臣们,商讨鼻尖上的威胁。
“威力巨大。只用了十三发爆炎弹就摧毁了一座岛屿,如果被对方冲了进来……必须把对手挡在门外。”
听了这没营养的回答,罗姆暗暗叹气,前景不妙,真的不妙。
“我们的海空军可以信赖吗?”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城市防卫队长巴林和又一位新任海军司令斯托尔滕身上——倒霉的莫萨里亚已经因为作战不力被下狱了。
巴林毫不含糊:“当然,我们完全能干净、彻底地消灭敌人!敌人的超巨型飞空艇是一群在天上飞的乌龟,等它们慢吞吞爬来,我们已经布置好了完美的防御。”
斯托尔滕坦然道:“先完成补给,舰队或许有一战之力。”
罗姆皱眉:“难道我们引以为豪的军队连补给都完不成了?”
“我们的船坞呢?我们的魔能储备呢?我们的工人呢?海啸毁掉了一半的码头和船坞,愚蠢的刺杀让我们颜面尽失,所有被逼干活的工人没有不怠工的,补给速度低得可怕,各位,各位老爷,各位尊敬的老爷,如果再不改弦更张,我们下次开会就得在烂泥里了。”
有人愤怒地拍响桌子:“你这是什么态度?”
“那您能解决这些问题吗?”
那人顿时语塞。
罗姆欠欠身:“斯托尔滕先生,或许有些问题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但就目前而言,您有好的建议吗?”
斯托尔滕毫不客气:“都到这一步了,各位,是战是和,总得让我们这些军人明白才好。”
罗姆愕然:“怎么?敌人兵临城下,还有要谈和的?”
斯托尔滕冷笑一声:“我听说,有人说一切祸事都是莫萨里亚司令的愚蠢刺杀惹出来的。只要把他交给斯坦福,斯坦福就没有进兵的借口了。现在城里谣言四起,说军人就是拿来出卖和牺牲的,尼米兹如何?莫萨里亚如何?还不是成了一个个筹码?”
“荒谬!”罗姆大怒,“谁制造了这种无耻谰言?”
“我倒宁可相信全是斯坦福的探子干的。”斯托尔滕目光如刀,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众人这一刻变得无比虔诚,纷纷低下头去。
“等各位先讨论出个结果,再叫我来开会吧!”
斯托尔滕愤而离席。
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希罗多德副官说得对,议事厅里这些脑满肠肥的吸血鬼,才是最大的乱源!
投降啊,投降,投降以后,谁的日子最舒心?还不是这群混蛋!
我们军人前仆后继,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拿自己的性命来换这群混蛋稳稳地趴在城市身上吸血吗?
斯托尔滕回到了自己的宅邸,推开书房,看着自己熟悉的藤编圈椅,他突然感到一阵呼吸困难。
此时此刻,巴林墙外,无数难民正在呼天喊地吧?
我是不是应该和他们站到一起?
如果……我只代表我个人的话。
或许,这些活不下去的可怜人,能在斯坦福开始自己新的安稳的奴隶生活?
那么留下来的那些呢?求为奴隶而不可得吗?
一天十六小时的工作,只换来几块掺了锯末的干面包。
这是什么世界!我保卫的,是个什么世界!
桌上还摊着三天前自己托心腹悄悄买来的书,那是作家辛克莱先生的新作、被雅根克列为禁书的《海底三万里》。
“写得有板有眼,跟真去过一样。海底,那可是海神的禁域啊。可是,如果斯坦福没有开发海底的技术,它又如何能源源不断地接走难民呢?它又如何在短时间内实现实力的飞跃,压得雅根克抬不起头来呢?”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斯坦福远在天边,可超级飞空艇的威胁近在咫尺;退一步说,就算没有那些飞空艇,光是新特诺蒂兰来助拳的新锐战舰就够人头疼的。当初双方演习,对方用两艘船险些逼平有坚城为后盾的雅根克海军。
超远的主炮射程、令人发指的机动性、全钢铁外壳护盾,还有那浑身上下密密麻麻如刺猬一般的防空火力。
现在,这种战舰,对方一下子来了六艘!
该死,那些愚蠢的老爷们是怎么下决心跟这种对手较劲的,又是怎么让人家迂回到我们背后去的啊!
唯一的胜机,是趁对手推进速度缓慢,全军出击,在冰海上展开阵型混战,只要纠缠在一起,对方的超级飞空艇就不敢再投弹,而海岸上的要塞炮就可以发挥威力,到时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但是,我最最亲爱的老爷们啊,既要马儿跑,还要马儿不吃草?要我们去拼命,却只给我们三分之一的补给?口口声声说将我们倚为干城,行事却处处提防,这样怎么可能打胜仗!
他轻抚眉骨,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房门轻轻响了一声,又轻手轻脚带上,然后是小心翼翼的小猫一般轻柔的步子。
“进来吧。”知道是女儿进来,他没有抬头。
“父亲,今天难得回来啊,我已经嘱咐厨子,让他多做几个您顺口的菜,我们好好吃一顿。”
“算了吧,柯丽,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吃不上饭呢。”
“您就算省下来,这钱也到不了他们嘴里。”
“你……”
女儿调皮地吐吐舌头:“呀,说错话了,您难得回来一次嘛,庆祝一下还不应该?怎么,遇到不顺心的事了?给您揉揉肩吧。”
斯托尔滕放松肩膀,让女儿用力的揉捏着,皱眉道:“被架到火上烤,还不许下来。”
柯丽噗嗤一笑:“瞧您说的,您又不是绑住蹄子穿起来的猪羊,四肢健全一个大活人,还做不了自己的主?”
“我看你这臭丫头欠收拾了,送你去多兰德上学就学了这些乱七八糟回来?”
“哪有,这不是看您心情不好陪您解闷嘛。不喜欢就算了。不过,”柯丽有些忐忑,“我提前结束学业回来,您不怪我吧?”
“怎么会,那边不是打仗么?聪明人不站在快倒塌的土墙下。你走得好!”
“那您呢?”
斯托尔滕一怔,女儿的笑容,突然变得熟悉而又陌生起来。
她的眼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亮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葬礼
1645年4月日,当马卡洛夫空艇的死亡阴影迫近雅根克西南侧防空区时,已故斯坦福总督达克的葬礼如期举行。
一位一心为民、宽厚仁慈、锐意进取的总督倒下了。死于一场阴谋、一次暗杀。
冻海呜咽,冰川含悲。各界群众自发聚集在殡仪馆到墓地的路上,臂缠黑纱,胸佩白花,默默地注视着缓缓从殡仪馆驶来的黑色灵车。
他为工人开出了六倍于同行业平均水平的工资。
他创建了海底新村,在海神面前为人类争取来了新的家园。
他创办了免费的教育、医疗以及良好的福利和社会保障体系。
他推行宗教宽容政策,强化黑暗神教教义教规,严厉约束教徒,使斯坦福风清气正。
据说,最近这位总督正在全力推进全面取消农业税收这一前无古人的创举。
“除了增加民众的负担和提供一大堆在繁文缛节中上下其手、大捞特捞的机会,我看不出在一个以制造业和加工业为主要支柱的城市征收高额农业税收有什么积极意义。作为先进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代表,斯坦福不应该把已经被现实证明是旧时代低效的政策枷锁套在自己身上。”
然而,一场刺杀,结束了这一切。
凶手是一个雅根克军派遣的杀手,他混在难民当中,用一把速射手弩,向亲自赶到雅根克救济灾民的总督一连发射了六支弩箭。
不幸的总督在送往医馆的途中身故。
北海的朔风硬而冷,云层低而厚,每个人的心头沉甸甸的。
总督的亲密战友,继任新总督卡尼迪宣布,按照达克总督的遗愿,简丧薄葬,一切从简。一应治丧事宜由黑暗神教大主教乔治负责。希望各界群众牢记达克总督遗志,认真学习,努力工作,为建设一流的城市、实现自我的解放与进步而奋斗。
而此刻,治丧负责人和死人正在灵车里聊天。
“你是说,斯托尔滕的女儿加入了黑暗神教?”
面对达克的问题,乔治笑道:“他的女儿有进步思想,一年前在多兰德留学的时候,我们的人跟她接触过,后来她成为了我们的一员。其实不仅仅是她,斯托尔滕的副官希罗多德、要塞守备官欧斯拜耳都是黑暗神教的信徒。”
达克轻出一口气:“看来策反斯托尔滕十拿九稳了?”
“不好说,他在军中有一定威望,也是个很有能力的家伙,一意孤行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接下来还是两头下手,一方面加紧做他的工作,另一方面,必须彻底粉碎他的梦想。”
“怎么个粉碎法?”
“马卡洛夫空艇和战舰对特定区域进行清洗。”
“准备大开杀戒?”
“特定区域。我们的人会标好目标区进行轰炸,不针对平民——像摧毁狗岛一样;然后,突击队进行定点清除;最后,推倒巴林墙,发动群众,对所谓的大贵族大工厂主进行清算。斯托尔滕无路可走。区别只是,按‘投诚’还是‘俘虏’来算。”
“要这么说的话,我想听听你怎么彻底解决雅根克的问题。你要清洗守旧贵族,用技术官僚来取代他们?”
“当然,权力、金钱、地位、名望,这些都是给我们自己人的褒奖,要不然别人凭什么给你卖命?只为理想奋斗的傻瓜可遇不可求。”
“要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不过,你这样做,会在十年二十年之后打造出一个新贵阶层,再重走雅根克的老路。因为资本的本性是逐利,个人品行又敌不过体制影响。说句不好听的,你这叫穿新鞋走老路。”
“雅根克的行政体制将会得到保留,黑暗神教和光明神教的信徒会获得更多的政治权利——乱世之中的聪明人和虔信者,一定比投机钻营的官僚们强。”
达克嘿嘿一笑:“别自欺欺人了。你准备给技术官僚们留多少席位?不留不行,留了,他们就会不停地挖你墙角。别忘了,他们同样是大工厂主,他们雅根克的同行挖倒了卢斯福、挖倒了阿尔弗兰,挖倒了雅根克的军队。你们这些人活着的时候好说,你们之后呢?”
乔治欣慰地笑了:“好啊,达克,这几年的苦没有白受,大有长进啊。升官和发财,二选一。”
“你做不到,”达克果断摇头,“傻瓜挣不到钱,能挣钱的聪明人绝对不会只想着钱。你无法阻止这些人选择仕途或者寻租权力。”
“为什么呢?黑暗神教如日中天,即使经过了教务整理运动,也有大把大把的人等着加入。他们看的很明白,北海早晚会落到我们手里,现在入教,等于是保留了成为未来官员种子的可能,再说,世界上还会有比黑暗神教更宽容的宗教吗?”
“对黑暗神教和你的控制力,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要问的是那些有钱又加入了黑暗神教的家伙。”
“把工厂交上。”
这五个字把达克打懵了,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要没收他们的资本?”
“对嘛,净身出户,净身入户。”
达克觉得脑子没转过来,结巴了半天,道:“但是,但是他仍然会保留和过去的一切联系,也有可能提出有利于大财团和大工厂主的提案啊!”
“别逗了,未来的北海,不可能会有大财团和大工厂主,一切必须由黑暗神教的经济事务部来主导,一切大工厂属于集体所有,属于全体民众!我们欢迎个人开办工厂和企业,但雇工敢超过八个人的,就等着蹲班房吧!”
“你疯了吗?”
“没有。我要消灭大财团,用黑暗神教的集体统治来取代个人的独裁和富人的狂欢。”
“集体统治?”
“是的,披着传统形式外衣的群体精英统治。”
“你是不可能成功的。”
“我们的技术无人能及,我们的生产能力无人能及,而且不是单纯数量的区别,而是一种全新的发展模式,那么,必须有全新的统治方式。”
“这就是那个你说的索要血祭的婴儿?这就是你为炼金术、为雅根克、为人类找到的新路?”
“没错。我只知道他在襁褓中的模样,未来怎样,我和你一样茫然。就像传说中光明圣子的诞生,有人欢呼,也有人悲叹。但至少,我们带给了这个世界一条全新的发展道路;至少,它不会比任何这个世界的任何一条道路更糟,对吗?”
灵车里一片寂静,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许久,达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么多人来参加我的葬礼,或许,他们参加的,也是旧时代的葬礼吧?”
“谢谢你的祝福,我的兄弟。”
达克用力地握住乔治的手:“我也感谢你,可惜,我们的分歧太大,我注定不能和你并肩战斗下去。”
“我理解,你并非懦夫。未来,随时欢迎你向我举刀。”
“如果你的新世界更糟糕。在那之前,还是早日摧毁这个旧世界吧。”
第一百三十章 新生(1)
达克站在圣堂厚重的大门后,悄悄把幄幕挑开一条小缝,朝外望出去。
外面,一身黑色紧身牧师袍的乔治正煞有介事地作祷告,斯坦福各界代表们个个脑袋低垂,面色悲戚,在达克的坟墓前肃立。
伊莎贝拉坐在达克身后,双手托腮,笑嘻嘻问道:“怎么样啊总督大人,亲眼看到自己葬礼,感觉如何?”
“相当特别,”达克嘿嘿笑道,放下幄幕,不再看乔治的表演,“至少,那些人的表情是真实的,看来我这总督做的还不错。”
“要不要我施展神力让您死而复生?”
达克笑道:“请务必让我在自由的天国里行走几天。大家费了不少劲才让我死掉,你就这么想让大家的一番努力付诸东流吗?”
“开玩笑啦。不过,被弩箭射成那个样子,救过来也费了不少工夫吧?”
“根本没救,杀手和倒霉总督全是假的。莱莉用器官打印室造出来,乔治亲自用心灵蜂巢进行控制,自导自演了一出大戏。这比我在阿拉孛扮演哈桑被人刺杀的那次危险性还低,我从头到尾都躲在后边看魔法影像直播。”
“那真正的凶手呢?”
“莫萨里亚不知道斯坦福的身份核查制度有多么严格,刺客一下船就被盯上了,然后放长线钓大鱼,上岸五个小时之内,所有刺客一个不落全部落网。你知道动手的是谁吗?”
“谁?”
“灯神阿拉丁,那家伙可是曾经给昆沙毕肚子里的腐烂伯卡们当了快二十年保镖的啊。下手那个狠,单枪匹马,几乎瞬间控制了局势。我估计,状态完好的他有跟王尔德一战的实力。再然后,你都知道了。”
说道这里达克自嘲地笑了笑:“乔治这家伙啊,早早把马卡洛夫飞空艇撒出去,刺杀事件爆发的时候,已经飞出呼啸冰原基地百十公里了。要是雅根克没有傲慢的拒绝,而是派人来协调刺杀事件的处理,我都不知道他该怎么收场。”
“总之呢,一切跟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不是吗?”
“是啊,还有最后一件事,”达克说着,牵起姑娘的小手,“我们的婚礼就要开始了呢,乔治那家伙从不食言,这方面的人品倒是可以相信一下。准备好了吗?”
她的脸红红的:“当然。你呢?”
“嗯,还没有,还少点东西。”
“啊?再过两小时就要开始啦,你怎么搞的啊?缺什么?”
达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把她拉到怀里:“缺这个!”
“咦咦咦你讨厌——唔唔唔——”
然后,她融化在男人宽阔厚实的胸膛里。
一小时后,达克总督的葬礼结束,各界代表和民众们纷纷散去。乔治火速跑回圣堂,开始换婚礼司仪的衣服。达克和伊莎贝拉的婚礼就要开始了。
当然,是秘密的。
一艘没有加载武装的超豪华马卡洛夫空艇正在等着大伙。
这是乔治不惜斥巨资为这次婚礼专门打造的。
乔治许诺过,天之上,海之上,要给达克来一场壮观的婚礼。
要怎么能既不兴师动众,又不引起别人的关注呢?当然是雄踞于九天之上,俯瞰苍生,而苍生却只能仰望无法窥知真相啦!
“达克,以后我还会补偿你的。在你身上,我看见了另一个我,另一个曾经的我。如果我永远回不去我的世界,就让这种补偿作为一种纪念吧。”
飞空艇上,无人的小房间里,乔治坐在椅子里,喃喃自语。
凡是参加这场婚礼的,全是圈内人。既有莱莉这样的亲眷,又有罗伊斯、伊西丝、沙奇这些患难之交,也有希克斯图、亚尔林、拉莫斯、阿拉丁这些旅途中结识的朋友,有不少还是化敌为友的。
看看满座的宾朋,回想在斯内尔港时的孤立无援,乔治感慨万千。
两年多一点的时间,新时代的种子,已经萌发。
有人叩响了房门,乔治收拾一下心情,朗声道:“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罗伊斯,他的表情十分古怪,但又透出一丝轻松:“乔治,新郎和新娘跑了,放了我们大伙鸽子——这该叫私奔还是别的什么?”
乔治一愣,哭笑不得:“跑了?这两个家伙,还真是……有留下什么话吗?”
“留下了一封信,在这儿。”
乔治展开信纸,认真阅读。
“乔治,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拉拉已经离开了。现在黑暗神教人才济济,我这文也不行武也不行的家伙,还是趁早让贤为好。再说,王朝霸业,那不是我想要的。
“此时此刻,我只想对各位说一声抱歉,放了大伙一次鸽子。婚礼这种事情,最重要的是我们两个人的感受,我想了又想,还是做不到一边听着民众的惨呼,看着满地的鲜血,一边品尝美酒和人生的壮丽。我听莱莉说过,当年在庞萨塔上,看处决卡洛儿的时候,你当时虽然没说什么,但下来以后脸色比死人还难看。你一定不想变成那群人渣的样子,也一定能理解我和拉拉,对吧?
“我会怀念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从斯内尔港开始,南方的雨林、东方的沙漠、北方的冰海,我们找到了无数种特殊的、有很多甚至是不为人知的史莱姆,并且把它们打造成人类改造世界的武器,这足以让我们彪炳史册,但是,乔治,我最佩服你的,还不是先知一样的预言和科学方面的突破,在引导大家认识人类本身方面,你做得更好。”
看到这里,乔治微笑了一下,放下信纸,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继续看下去。
“你是个出色的骗子,利用史莱姆为诱饵,骗我们见识了形形色色的社会改造方案。南方丛林血腥的奴隶主统治,死火沙漠沙虫之母腹中的最极端的神权统治,以及这冰海中披着民主外衣、实则是富人血肉盛宴的工厂主的统治,还有已经沉入海底的曾经经济高度发达却因忽略了人自身发展而自寻死路的旧文明,我想,如果不是我们的出现,那很可能会变成现在这个时代的未来。对了,还有多兰德王国,我们的出发点,到今天为止还被教权和王权牢牢束缚着。你带领我们见识了人类的过去、现在和茫茫然的未来。告诉我们哪些路写着‘此路不通’,所以我并不恨你,你骗得好。
“在经历了漫长的旅途之后,神灵蒙在人类这个词上的厚厚面纱,终于渐渐掀开了。这是一个漫漫黑夜即将过去,而启明星尚未升起的时代。这是一个神灵威光开始黯淡,而人类自身价值尚未被充分认知的时代。这是一个法师已走下神坛,而科技依然被称为炼金术的时代。如果你是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那么,我就是一颗默默无闻的火种,我会继续以布道者和殉道者的信念,继续我的旅程。”
“再见了乔治,我会在暗处盯着你的,为你的成就欢呼,但如果你在名利场中失去了灵魂,我一定会来收拾你。再见,但愿,一切顺利,再也不见。”
信的落款是“一个了无遗憾的人。”
乔治轻轻把信纸折好,放在左胸衣袋里,走到飞空艇的舷窗边,俯视茫茫云海。
“最大的成功,最大的失败;最好的朋友,最坏的敌人。再见了达克,但愿,一切顺利,再也不见。”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新生(2)
雅根克军一败涂地。
根据总督府的命令,所有战舰必须集中在拉特湾港口内,集中优势火力进行空中防御,依托岸上要塞炮台进行防守。
这一决定遭到了以斯托尔滕为首的全体海军官兵的强烈反对。全军龟缩不许出海迎敌?放弃制海权?万一守不住呢?
果然,新特诺迪兰海军封锁港口,不紧不慢地向港口进行炮击。雅根克舰队没有电磁炮这种强到逆天的装备,只能指望岸上炮台还击。但老式岸炮无论是瞄准还是射速都慢得令人发指,在机动起来的战舰面前没有任何战果。
斯托尔滕泣血上言,希望能主动出击,得到的答复居然是敌军劳师袭远,不耐久战,只要拖入僵局我军必胜,更进一步被下令:若违令出战,虽胜亦罪。
雅根克军不动,斯坦福军毫不客气,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堵住港口,另一路由轻型飞空艇载陆战队从斯坦福东北方登陆。
饥寒交迫的难民早就对脑满肠肥的黑心工厂主们恨之入骨,现在斯坦福军到来,顿时冒出无数带路党。
在众多带路党的帮助下,斯坦福陆战队自背后包抄拉特湾要塞。拉特湾要塞背山面水,地势险要,有炮台50多座,大炮100多门,号称“北海第一要塞”。见斯坦福军突然出现,要塞守卫主将慌了手脚,率先潜逃;副官欧斯拜耳见大势已去,率众投降。斯坦福军兵不血刃,拿下要塞炮台,然后控制炮台,居高临下,向港内猬集的雅根克海军猛轰。
要塞炮台一失,雅根克陆路门户大开,舰队龟缩在拉特湾内,腹背受敌,进退两难。斯托尔滕上了倔脾气,拼死抵抗,新特诺蒂兰海军见对手斗志尚存,不敢硬攻,普雷斯托命令马卡洛夫空艇队突击。雅根克危在旦夕。
紧要关头,雅根克总督府终于做出了最终决定,准备撤销斯托尔滕司令职务,将他与先期被撤职的刺杀案主犯莫萨里亚一起交与斯坦福军,向斯坦福军求和。
斯托尔滕通过秘密渠道得知这一消息,万念俱灰,为避免遭受无谓的损失,在女儿和副官希罗多德的劝说下,下令阵前起义,全军加入斯坦福军。
海军阵前倒戈,震惊雅根克,大财团紧急召开会议,三小时内连发六次通讯,希望能与斯坦福求和,但斯坦福一直保持沉默。也没有一兵一卒踏进硕果仅存的一半雅根克城。不知在等待什么。
当天夜里,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巴林墙被炸开一个大口子,数不清的红了眼的难民一拥而上,扑向总督府和富人居住区;与此同时,先期逃散的要塞炮台溃兵一部冲击总督府,与难民一起血洗了总督府。罗姆总督和众多官员被吊死在路灯上,城防队长巴林见事不妙,企图化装潜逃,被难民认出,押到巴林墙破洞下,用墙砖活活砸死。
斯坦福军继续保持沉默,止步在已经遍地烈火与鲜血的西南区之外。
现在,饱受海啸之苦的、废墟一般的东北区反而成了人间天堂。
路灯灯柱上,挂满了尸体,全是昨天还趾高气扬衣冠楚楚的头面人物。
库什纳被吓坏了,他从凌晨开始就呆在父亲的卧室里,抱着父亲的腿不撒手,喃喃祈祷安东乐维快来救他,把卢斯福弄得哭笑不得。
“好啦,库什纳,外面的声音小了,斯坦福军,已经利用乱军和暴徒把大财团的头头脑脑们清洗干净了。对咱们来说,最危险的就是昨天深夜巴林墙被炸开的那几个小时,现在挺过来了。再说,安东乐维先生让我们雇佣的两位保镖,不也一直尽职尽责吗?”
“两个人啊,父亲,两个人,一个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小矮子,一个白头发小妞——妞倒是挺漂亮,管什么用啊?这时候漂亮是招祸啊!”
卢斯福哈哈一笑:“能知道漂亮是祸,你开始上进啦。好事,好事。放心吧,我们一定死不了,要不然,黑暗神教拿什么装点门面呢?看着吧,我们家的好日子,就快来了。最多再三个小时,就会有人来请我们……”
卢斯福话音未落,大厅传来咣当一声响,大门被撞开了,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和叫嚷:“卢斯福老狗在哪里?”
库什纳吓得浑身哆嗦,卢斯福却拍拍他胳膊道:“扶我起来,去二楼看看。”
库什纳推着父亲,刚走到二楼过道的扶梯边,就听到大厅里传来小矮子神气活现趾高气扬的声音:“进来不知道敲门,也不知道在脚垫上蹭蹭鞋底,看看你们脚上沾的血,怎么,别的地方抢光了,想到这儿来发财?滚出去!”
“老子不想杀小屁孩,滚。”
“你才是小屁孩,你全家都是小屁孩……哦哟,动手了?不过怎么这么慢啊?哦哟哟,一起上?这么急?那老子就给你们个痛快!”
强冰元素波动一闪,一切归于寂静。
父子两人站在扶梯边向下望,大厅里多了十几座晶莹剔透的冰雕——全都没有脑袋。
小矮子正忙活着跟踢球一样,一脚一个把冻结实的脑袋踢出门去:“抱歉了,两位老爷,老子……呃,我把它们踢出去,免得弄脏屋子,不过,我不是佣人,那些冻结实了的碎渣烂肉还得早点找佣人来打扫,要是一化开,这屋子就没法看喽。”
卢斯福朝小矮子微微欠身:“有劳您啦,王尔德先生,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有着剑神的实力呢。”
王尔德撇撇嘴:“我用的明明是长枪,剑神什么的……有枪神吗?”
“当然可以有……库什纳,你往哪儿看呢?”
银发黑衣女剑士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对卢斯福道:“卢斯福先生,有王尔德在,您二位的安全应该没有问题了,我还有事,告辞。”
“感谢您的付出,您请便。”
这时,天空中传来螺旋桨的轰鸣,巨大的阴影缓缓压迫过来,马卡洛夫飞空艇队开始清场,斯坦福军终于出现了。
卢斯福推开窗户,看着头顶高远的蓝天。
“新时代降临了啊,接下来,是议会里合法的斗争。来吧,斯坦福,让我们来看看,到底是谁笑到最后。”
然而,他误判了。
一直到傍晚,都没有人来招呼他,第二天整整一天也没有。卢斯福开始焦躁,难道斯坦福能靠自己的班子搞定一切,一点生路都不给雅根克的旧官僚集团?
吃相未免太难看了吧?
他打发了一个佣人去市政厅打听,回来之后,那佣人面如土色:“老爷,老爷,不好了,斯坦福要跟雅根克合并成立北海联盟,新的总督候选人已经出来了。”
卢斯福几乎要站起来了:“是谁?”
“一个是斯坦福的现任总督卡尼迪,另一个,是,是……”
为了安抚原雅根克的军民,另一个一定是雅根克人,那个候选人即便当选不了总督——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也会成为下一任候选人的热门人选。这也是必争的那个名额!
“是……尼米兹将军。”
库什纳大吃一惊:“尼米兹?他从哪个老鼠洞里钻出来的?”但他冷静下来一想,顿时明白了,尼米兹一定是被斯坦福的突击队救走,隐藏在斯坦福,现在,他就成了斯坦福军控制雅根克的最好筹码。
“原来,别人手上的牌不止一张啊……”他苦笑着望向父亲,却发现,父亲口眼歪斜,口吐白沫,已经开始抽搐了。
“父亲,父亲?”
这时,达克和伊莎贝拉已经登上了前往大陆的海船。
伊莎贝拉正在给达克读她收到的最新消息。
“叶伏尼契将军很不高兴,因为乔治突然改变了主意,不许他再投弹,所以他的宝贝马卡洛夫空艇就只扔了炸碎狗岛的十三发炸弹,不过瘾,实在太不过瘾了。”
达克哈哈一笑:“你说是不是乔治看了我们给他留的信,良心发现了?”
“嗯,一定是这样。哎呀,这是我们可以记一辈子的功绩啊!”
“还有什么?”
“卢斯福中风了,还好救治及时,保住一条命,却只能躺在床上度过后半生啦。估计是没想到一手提拔起来的尼米兹会跟乔治合作,把他的位子抢走,给气的。卡尼迪总督给了他一个终身荣誉市民的称号,有专人照顾,他儿子库什纳成了议员。”
达克摇头:“卡尼迪的水平比他只高不低,眼界却更开阔,就算给他机会,他也未必争得过。至于库什纳,机会已经给他了,看他怎么做吧——别的?”
“莱莉发消息来祝我们一路平安,还有,她给了我们一个秘密通信频道,我们可以单线联系。”
达克失笑:“有秘密可言吗?”
“多一条联系渠道总是好的嘛,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来,真是的,招呼没打一个就走,莱莉没当成伴娘还不高兴呢,说你找了老婆把妹妹忘了。”
“她现在也算万人之上,地位也就比乔治低那么一点点吧。我总算可以放心了,再怎么着,也得给我这当哥的留点个人空间吧?没事没事,她会理解的。”
伊莎贝拉舒服地转了个身,背贴着甲板栏杆,双臂展开轻轻搭在栏杆上,做了一次舒舒服服的深呼吸,问道:“你觉得,乔治会变成乌尔比诺那样的伪君子吗?”
“还用变?本来就是。他什么样你还不知道?”
“讨厌,我是说,现在他的技术可以说是超一流的了,会不会变成当初的罗德里格斯,或者库鲁马?”
“变成疯子炼金术师或者独裁者?我觉得可能性不大。看他的表现就看得出来。他在玩弄均势的游戏。”
“均势的游戏?”
“现在各国都像一堆堆干柴,等待变革的烈火。他给每一堆干柴丢下几颗火星,却从来不浇油。”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你看,他给新特诺蒂兰留下了海德拉之柱和强大的海军,解决奴隶主割据的局面不再困难,但人口问题始终搞不定,我听说阿塔瓦尔国王已经开始鼓励生育,但民众不买账——万一上边哪天心血来潮再来一手圣冠战争可怎么办?”
“这倒是。”
“还有他们的萨奎尔教,和现代炼金术格格不入,如果没有一场彻底的思想变革,很难让炼金术遍地开花,也就培养不出大量的技术人才。”
“嗯,那么阿拉孛呢?”
“他给阿拉孛人留下了太阳魔能采集器和强大的空军,却也给他们留下了没有彻底统一的思想、以及意外催生出来的基地组织。宗教冲突和部族矛盾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更何况还有个更大的炸弹——跟非姆斯蓝教国家的关系。所以阿拉孛的发展也一样任重道远。”
“北海这边呢?乔治已经堂而皇之地当上黑暗神教的大主教了,会不会架空卡尼迪,把自己变成幕后的皇帝?”
“暂时还不明朗,但是,如果保持均势,我猜他会把马卡洛夫空艇、法拉肯之喉和浮岛技术留给卡尼迪。”
“那北海联盟岂不是要横扫大陆了?”
“他把大财团全砸碎了,现在他的第一要务是恢复经济活力,一切从头开始。另外,掌握技术的黑暗神教走到了阳光下,成为新的政治力量,这一定会引起别国的警惕——你发现了吗?有超越时代的技术在手,要搞点事情简直不要太简单,特别是选择好爆发的节点。”
“具体说说看?”
“以我们为例,第一搞我们利用政治献金拿下了斯坦福的控制权,第二搞我们利用工人罢工挖了雅根克墙角,第三搞我们利用海啸掀翻雅根克成功上位,短短三个月时间,天翻地覆,你说这怎么能不引起别人的警惕?”
“你等会儿,政治献金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达克轻笑一声:“拉拉啊,你以为,不出点血,就能把斯坦福合法的拿到手?当时卢斯福和阿尔弗兰正在抢总督位子,我们选择了阿尔弗兰。乔治还下令教徒必须把票投给阿尔弗兰。要不然你以为阿尔弗兰是怎么胜出的?那时候你还没主持情报工作,不知道很正常。如果选择了卢斯福,老谋深算的他一定会提出更多的限制条件。所以……”
“别说了,听不下去了,又是阴谋。”
“是啊,还好我们不用在这个垃圾堆里继续滚下去,让乔治接着滚吧,除了刚才经济和政治两方面的表现,还有一点,他根本没有提供给北海联盟任何能在大陆上立足的、决定性的技术。”
“这意思是,北海联盟一旦离开了海洋,将一事无成?”
“除非学会利用好大陆国家的政治、经济资源,单凭自己的武力?哈。所以说,乔治的权力欲比我们想象的可能还要低——他只想捣乱。”
“竟然有这样的怪人,不可思议呢。”
“我们也是一样啊。忘了这些吧,让我们期待新时代早日到来。老婆,我们去哪?”
“你说吧。”
“回大陆。”
“斯内尔港?”
“不,教皇国珐蒂冈。”
“我以为你要去艾因斯提尔找火焰史莱姆呢。为什么是那儿?”
“这还不简单,那里不打仗啊!”
“信你才怪!”
(《冰海浮城之卷》终)
第一章 剥皮刀
1645年7月,随着北海联盟的成立,雅根克与斯坦福的纠缠终于落下帷幕,联盟第一任总督是斯坦福人卡尼迪,副总督是雅根克前海军司令尼米兹。
这件事对大陆国家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在内陆国家,更是连个水花都没打起来。大家关心的是刚刚开打的宗教战争。
光明神教内部发生了分裂,第一派是前教皇格利高里的继任者弗朗西斯领导的原教旨派,这位保守派的实力最强,但有传言说是他谋害了教皇然后篡位,而且他上位并没有得到其他几位大主教的认可,这就为其他各派掀桌留下了话柄。
第二派是苦修士派的光明圣者乌尔比诺,他和原教旨派的弗朗西斯不同,提倡建立世俗化教会,并且废除赎罪券和许多繁文缛节,简化仪式,扩大地方教会的权力。他的主张得到许多穷人和地方教会的支持,因此又被称为改革派或穷汉派。
两派各不相让,保守派骂穷汉派非圣无法,蔑视神权;穷汉派骂保守派派抱残守缺,曲解神意,特别是弗朗西斯一直无法说明前任教皇的死因,是个篡位者。于是,双方正式开撕。
轰轰烈烈的宗教战争打响了,大陆各国无一例外,选边站队。什么?你们国家信保守派和信穷汉派的各占一半?那就先打个内战好了,要不,换个会站队的国王?
除了这两大派之外,还有林林总总的一堆小派系,比如原来的“虔诚者”希克斯图,一个小小的使者,拿着不知从哪里骗来的教皇手令,拉走了一批圣殿武士戒律团的人,居然也另立山头,号称要讨伐两大派的“伪信者”,真是笑话。
饥寒交迫的穷汉们,手握强军的地方豪强们,野心勃勃的贵族们,心机深沉的修士们,他们的命运交织在一起,以1645年的大陆为舞台,以波澜壮阔的宗教战争为背景,上演了一幕幕悲喜剧。
当宗教战争的烈火燃遍各地时,大陆上还有一个地方难得的清静,那就是光明神教的圣城珐蒂冈。
任何战争,都不应该打扰这里的宁静。这是早在罗玛帝国把光明神教作为国教时就定下来的金科玉律,一千多年以来,没有任何人敢于打破。而能居住在珐蒂冈的,无论是宗教人士还是平民,无一不是对光明神教有着超乎寻常的虔诚,当然,他们也无一例外的是保守派的信徒。
在珐蒂冈城外西南二十公里有一座叫洛尔马的小城,这里的生活平静、缓慢,如同一座老式的座钟,稳稳地走在一成不变的道路上。
最近城里搬来了一对小夫妻,他们经营了一家小小的炼金作坊,生产一些便宜的日用小玩意儿。男主人叫达科拉,是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壮汉,乍一看以为是个粗线条,但实际上是个含蓄、渊博而文雅的人,手艺出众;女主人叫伊丽莎白,是个很漂亮很温柔的姑娘,懂医术。
他们作坊出品的小玩意儿质量上乘,价格公道;人又和气,口碑很好。每天上门的顾客络绎不绝,有时小两口要忙到深夜。
但今天不同,天刚擦黑就没了顾客,因为,门口站了两名身披黑袍、挂着串珠银十字架的壮汉。他们手中还拄着一把巨大的十字长剑,泥塑木雕一般立在门口。
“别过去,宗教裁判所的人在里面!”
“可怜的外地人,他们出什么事了?”
“不管什么事,摊上裁判所就没好事,我看这次他们要倒霉。”
“我家的菜刀怎么办?说好明天一早去取的!”
邻居们议论纷纷。
小老板达科拉并不紧张,他正打量面前的不速之客。
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她有着一头火红的秀发,在脸侧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长长的鬓角一直垂到肩膀,看上去像从额头两侧流下的两缕暗红色鲜血;身材高挑,穿了一件厚实的半身亮银甲,胸前有巨大的金色十字纹,说明这是一位圣殿武士。
刚硬的盔甲线条以内,黑色的紧身内衬把女性的柔美腰身完全展现出来,仿佛从坚硬石板缝隙中钻出来的嫩芽,为这钢铁的战士增添几分温柔的气息,坚硬与柔软,在她身上显现出了完美的和谐。
可是凶狠的气质却破坏了这种和谐。她的眉毛很细,而起向额角斜飞,一双吊梢眼习惯眯起来,看什么都是凶巴巴的。嘴角总是向一侧微微翘起,似乎这张小巧的樱口天生如此,看上去,不论何时都像是在冷冷地笑。
“装腔作势糊弄谁呢,白喝了我两杯水。拉拉,别出来。我来对付,这家伙是个什么官儿啊?”
没错,这位小老板达科拉和他的妻子伊丽莎白,就是达克和伊莎贝拉。他们离开斯坦福后,就来到了这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小隐隐于市。
伊莎贝拉早年曾跟随光明行者乌尔比诺修行,乌尔比诺身边不少人都认识她。所幸乌尔比诺是两派中的改革派,选择在保守派的大本营定居,一定没问题吧?
对手一进门伊莎贝拉就把她看了个一清二楚,听到达克在队聊里问,毫不犹豫地回答:“裁判所内主要机构有审判庭、执行庭和秘书处。执行庭负责抓人和刑讯。她戴的徽章是执行庭下属的圣殿武士缉捕队。小心点,缉捕队抓人不需要批捕,可以直接动手。”
“明白了。我先听听她要干什么。”达克转向女武士,“美丽的小姐,您的到来真让小店蓬荜生辉,这可是我这里开张以来最美的风景了。”
女武士身子朝椅背上一倚,妩媚地把长长的鬓角朝耳后一抹,单眉微微上挑:“哦?”
“小店承接各种日用品加工精炼业务,但金银等贵重首饰不在此列……”
当啷一声,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扔在柜台上。
“好别致的切肉刀啊,特制的刀柄和刀头可以分开,柳叶形状的刀头薄得像纸,却能一刀划穿坚韧的皮肤和厚实的脂肪。这是你们店的作品,没错吧?”
达克双手捧起小刀,看看刀柄上錾的“D·E”字母缩写,点头道:“这确实是鄙人的拙作,是教会医院的一位医生委托我制作的,难道它的质量有问题?”
“不,质量超好,那位医生对您的设计思路和手艺惊为天人,极力推崇,说您的发明极大地提高了他们的工作效率,解除了病人的痛苦。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达克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推回去:“那么,您的意思是——”
女武士似笑非笑的媚眼里闪动着毒蛇一样的光芒:“老板,你剥了多少人的皮,才琢磨出这种东西?”
第二章 女队长和幽灵
达克毫不慌张,他和伊莎贝拉的新身份是经过充分研究做出的选择,不可能有纰漏。
“我做过几天二把刀军医,经过我手的人不计其数。剥皮什么的,小儿科。一些行之有效的办法在战后也一样可以为病患解除痛苦。还好有识货的人。”
女武士抬起声调:“哦?”
“嗯。”
然后达克似乎被女武士的美丽所吸引,开始直勾勾盯着女武士精致的脸庞出神。
“装得不错啊,那就跟我走一趟吧。执行庭里有一万一千种方法让你开口。”
“理由?”
“异端的杀人刀,够不够?”女武士用剑柄挑起达克的下巴,笑道,“大个子,我一看就知道你在军队里呆过,但这事儿由不得你,老娘叫你来,你就得来;叫你**,你就得舔。”
达克轻轻按住剑柄,然后缓缓下压。
女武士冷笑一声,单手持剑鞘上举,开始较劲。
跟老娘拼力气?
然后,她感到手腕开始哆嗦,那把平时在手中轻如鸿毛的双手剑仿佛变成了一座山,一个劲儿地朝下坠。
见鬼了,这大个子……好……力……气……
女武士两只手握住剑鞘,使出全身力气朝上抬,试图把山移开,可那山纹丝不动。
坐在柜台里面的对手都没站起来,仍然只用一只手,看起来还没用全力。
咔嚓一声响,坚硬的柜台给怪力压了个粉碎,女武士一声惊呼,朝前栽倒。
达克轻轻一拖,手臂一抖,把女武士揽坐进怀里:“您别这样!”
女武士大怒:“松手,混蛋,松手!”
该死,这家伙好壮!这么硬的胳膊!盔甲变形了?糟糕,快要……喘不过气……
“想说什么就直说,我能帮的忙绝不含糊,但别威胁我。”
女武士一愣。
“缉捕队只有抓人的权力,调查和审判要由执行庭的调查队负责,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方便上报的线索,想找个嘴巴严实的帮手?”
达克的胳膊轻轻下移,夹住女武士的腰。
这个放松力量的动作让女武士紧张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些。
“别得意,你这异端。那种刀子……”
“嘴巴软下来了呢,”达克感觉到女武士挣扎得不那么剧烈,笑道,“把一切革新都看作异端?人还用杯子喝水呢,按你这逻辑,难道去跟猪同饮一槽水?”
女武士想回头,但上半身的甲胄似乎有点变形,阻碍了脖子活动范围,干脆朝后一倚,背靠在男人身上,冷笑道:“失误了呢,二把刀军医。”
男人一愣:“什么?”
“水杯出现,可是在畜牧业出现之前哦。”
男人嘿嘿笑道:“你说的对,我错了,可我赢了。”
“咦?”
“持你这种论调的,才是异端吧?我椅子下边可有藏起来的小型录音法阵哦,暗屁的声音都能录得到。”
“得有多变态才干这种事啊。”
“没办法,这年头难伺候的客人太多。我们夫妻俩在这儿开店只图平安,听明白没有?只图平安。”
女武士沉默了一下,道:“在这一片,我说话是算数的。我平安,你们就平安。”
“成交。说事。”
女武士吃吃笑道:“老板娘不在啊?就这么抱着老娘说事?什么东西硬硬的顶着老娘的腰?”
达克一松手,咚的把女武士扔地上了。
女武士大怒:“我宰了你!”
“膝盖而已,我可不想被你一肘打碎下巴。请到后边谈。”
斯特凡街最近出了怪事。先是有些流浪猫被吸干了全身血液,然后是流浪狗。吸血鬼的传说开始传播。再后来是一个流浪汉。流浪汉的尸体是昨天傍晚才发现的,消息还没有传开。
作为执行庭第六分队的小队长,凡妮莎对此非常感兴趣,因为尸体是她的手下最先发现,所以她第一个得到消息,结合前面的动物被吸血事件,她认为这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她动心了。
她的升迁之路并不顺利,这里是大陆秩序最稳定、信仰最虔诚的地区,异端绝迹,作为一个没有背景的低级小吏,想靠累功升迁实在是太困难了。
吸血事件是我先发现的,如果我能抢先揪出幕后主使的话,功劳就是我一个人的。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无奈。凡妮莎吃惊地发现,凶手吸血的手法超级狡猾,她居然找不到伤口!
什么啊,吸血鬼什么的,不是应该在脖颈处留下一对刺穿动脉的孔洞吗?
线索断了。但死人这种事是不可能压太久的,所以,凡妮莎需要一个懂行的家伙。她想起了一个教会学校时认识的、现在在教会医院工作的同学。那家伙表示爱莫能助,但提到了达伊作坊的老板或许精通解剖学,于是,凡妮莎来到了这里。
“这忙我帮了。那流浪汉是什么人?”
“一个无赖,死了人人叫好的那种。”
“尸体在哪儿发现的?”
“城外贫民墓地,草草掩埋,埋得很浅。昨天下午一场雨把它冲出来,被我手下发现。”
“你的手下怎么会正好在那?”
“抓走私,那里有走私贩子倒卖炼金术材料和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尸体在哪?”
“在执行庭处置室冻着,但是,这事压不住,我已经报上去了,最多还有六个小时,而且,一旦动刀割,找不到决定性证据,我们就完了。一定要一次成功!”
达克十分淡定:“去看看。”
伊莎贝拉在队聊里道:“达克,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这种恶犬咬人一口挺疼的,想过安稳日子就得给她块骨头啃啃。你看好家,我去看看,随时联系。”
“好,你千万小心。”
半小时后,达克和凡妮莎一起来到执行庭处置室,为了避嫌,还给达克找了一身执行庭的蒙头袍子穿上。
冰块迅速融解,尸体渐渐露出全貌。在被冰冻之前,尸体已经开始轻微腐烂,冰冻时又浸了水,这对寻找细微创口很不利。
达克掏出鬼火面具扣上,现在面具被简化成了一只口罩的模样,当然有必要时还是可以变成覆面式护罩。从外面看是一具骷髅的下颌,再配上一身漆黑的罩袍,这让他看起来像个身材高大的幽灵,让裁判所的工作人员好一阵惊呼。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如此精致小巧的口罩,要知道在这之前,所有的口罩都是又尖又长,像巨大的乌鸦嘴,乌鸦嘴尖端还要放置各种草药来隔绝恶气疫气。现在这样一只小小口罩就能起作用,不能不让人啧啧称奇。
这个炼金术师,似乎确实比较靠谱啊。
凡妮莎不无担心地问:“有把握吗?”
“别说话。”
达克眉头渐渐皱起来,情况不乐观,凶手是个高手。从头皮到脚心,已经仔仔细细搜索过两遍,连尸体的*门里面都没放过,一无所获。把旁边的凡妮莎看得一阵气血上涌,直想往外呕。
“喂,我说你,我说你……还不赶紧动刀,干什么哪?”
当达克弯腰去挖死尸鼻孔的时候,凡妮莎终于忍不住了。
这家伙!变态啊!这这这绝对属于亵氵卖死者吧!
周围的人更是震惊不已。
“光明神啊,连鼻孔都不放过啊,这家伙,真的只是炼金术师吗?”
“我……恶……受不了了……恶……扶我一把。”
“徒手,竟然徒手接触尸体啊,不怕染上瘟疫吗?”
“或许,或许这个大个子的本体就是个幽灵吧。要不然,那样薄薄的一副口罩,怎么可能隔绝疫气呢?叫我说那一定是他幽灵本体的一部分,晚上戴上它会回复幽灵形态。”
“没错没错,幽灵啊!呃,我们是不是要清除他?”
“你会先被大姐头清除的。”
“到不了动刀的地步,动了刀就真的无路可退了。”达克终于给死尸挖好了鼻孔,挖出来一坨黏糊糊有一点微微橙红色的半流质玩意。
“哇,离我远点,别过来!”
达克哈哈一笑:“致力于清除污秽的裁判所执行庭的圣殿武士,也会为这个恶心?”
“你不恶心吗?变态!”
“当然,但这是工作。”
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肃然起敬。
达克把那坨恶心巴拉的玩意儿抹在自己带来的培养皿里,对凡妮莎道:“把尸体冻起来推回去,用不着了。给我找间清静的屋子,一个半小时之内,任何人不许进来,也包括你。”
“有戏?”
“相当精彩,一切顺利的话,准备升官发财吧。”
凡妮莎大叫:“告诉我那是什么玩意儿!”
“被水泡过的死人鼻屎,”不等她暴怒,达克又加一句,“再加一点点被史莱姆分解过的粘土。”
达克把房门紧紧反锁,手脚麻利地开始工作,一边在队聊里道:“拉拉,我们碰上个玩史莱姆的同行。”
“什么情况?”
“他用史莱姆把活人血抽干了。玩死人的大多心术不正。搞不好要干一仗,现在还不太确定。一旦我的猜想被证实,这个街区的裁判所就要有大麻烦。”
“什么猜想?”
“这很可能是一项复杂实验中的初始环节,背后涉及的很可能是一个庞大的组织——我希望它只是某个炼金术疯子一时兴起搞出来的玩意儿。可恶,我还想过几天安稳日子呢!还有,我现在被人监视,但安全没问题。你别担心,把作坊打理好,需要你帮忙我会提前打招呼,千万别擅自行动。”
“明白!”
第三章 dark night&dark knight(1)
“人血是充满各种营养素的宝贵液体,但对史莱姆来说并非如此,获取成本太高,过高的营养素浓度又妨碍它们消化吸收。一般情况下,普通史莱姆不会碰未腐烂的尸体。”
缉捕队的小会议室里,达克正给凡妮莎和她的十二名手下开会。
事关前途命运,众人一个个正襟危坐,听着幽灵讲课。
“那么它们是如何分解腐尸的?通过体表各种破口进入尸体,大快朵颐之后原路返回,或是从天然的开口比如五官等地方出来。如果是活人,巨大的体内压力会把它们压扁。一具腐尸会吸引大量的史莱姆,后来的只好吃土,从土壤里提取一点残存的尸水或是渗透到土壤里的碎肉。现在,我们遇到的这种史莱姆从鼻腔管道出来,把未消化完全的粘土留在里面,而且,它们除了血液,别的什么东西都没弄坏。”
凡妮莎觉得不妙:“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些特殊的小家伙能抵抗人体内巨大的压力,能出来,就能硬钻进来。只要钻进来一只,我们就完了。这种东西肯定不是自然生成的。背后一定有人,还不一定是一个。各位,在圣城附近搞事情,没有完全准备,岂不是送死?我建议把目前的调查成果上报,也是大功一件。当然,我的功劳就不要了,以后各位多光临敝店几次就行了。”
众人面面相觑。
凡妮莎捏紧了拳头,脸上却笑着:“怎么,怕了?那家伙确实有些花招,但他肯定想不到,我们已经盯上他了。”
达克鞠了一躬:“我的职责已经尽到,剩下的该如何选择,那是各位的工作。告辞。”说着,转身就走。
“站住!想走就走?万一我们需要技术支持怎么办?”
达克对此早有思想准备,但脸上还是一副无奈的样子,耸耸肩:“那么我可以不上第一线吗?”
屋里响起一阵哄笑。一个大个子,据说还有着不输给大姐头的怪力,居然如此胆怯。
凡妮莎笑道:“放心,我会把你放在二线支援的。炼金术师的话,操作魔法影像和通讯法阵没问题吧?”
达克松了口气:“这还差不多。”
“那么,这种吸血史莱姆会出现在哪里呢?”
“我不知道,培养史莱姆需要大量的腐烂物,特别是腐肉和脏水。下水道、垃圾场、墓地,都有可能。”
有名队员道:“但这些地方也是容易引起关注的地方,对吧?”
这话不错,黑死病肆虐的年代过去还不到百年,可怕的梦魇还时时困扰人们,大家对卫生防疫的要求比较高,特别是圣城这里。
凡妮莎沉声道:“去查查看,附近城里有没有哪些地方突然臭气熏天。”
“但是,现在已经是凌晨……”
凡妮莎凶相毕露:“给老娘查去!凡是睡觉的官儿都给老娘拖起来!”
两小时过去,达克还趴在桌上迷糊,有了回报:“斯麦尔街两天前有人报警,嫌恶臭难闻,警察没理会,后来也没有下文。”
达克和凡妮莎一下子来了精神:“地图!”
“斯麦尔街是洛尔马城西南边缘的街区,紧邻郊区,西北方是洛汉森林,西南方紧邻泰伯河。整个洛尔马城的下水道排污口就在泰伯河底。前段时间城市规划调整,居民陆续搬出,现在还有二十几户吧。”
“整个街区就剩下二十几户了?”
“是的。大多是些安土重迁的老头老太,以及付了租金又没到期的租客。”
“简直是罪恶发酵的完美巢穴啊,”凡妮莎抬头问,“这个二十八号楼的位置……”
一名队员显然做好了充分准备,哗的铺开市政地图:“在这儿!还有,这是房屋设计图纸。所有的进出口属下已经标注出来。”
凡妮莎毫不犹豫,大叫:“缉捕队,整理着装!”
“遵命!”
午夜时分,缉捕队在二十六号楼顶建立了临时指挥部。
凡妮莎和缉捕队十二名队员一字排开趴着,旁边还趴着一个达克,十四个人瞪大眼朝一片黑乎乎的二十八楼猛瞧。
凡妮莎低声道:“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今晚阴得太厉害,连颗星星都没有。很不利啊。我看可能有埋伏。”
达克耸耸肩:“你是老大,你说了算。现在回去我也没意见。”
“住嘴,变态。通讯法阵怎么样?”
“没问题,布置在遮光法阵里,测试一下?”
“不用,出了事我就宰了你。”
达克无语,还是低声在通讯里道:“我给你们的东西都戴好了吗?报到。”
通讯里响起一片回应:“1号报到!”“2号报到!”
每一人报到,立在达克面前的立体图像就亮起一个蓝点,然后微微闪烁。
凡妮莎吃惊地看着这神奇的法术:“这是什么?”
“一个简单的小型跟踪法阵,我让你们别在衣领的扣针就是它。我们可以随时联系。一公里内有效,除非楼房里有特别的波动屏蔽法阵,或者强法力波动干扰。”
“如果需要潜伏,不能说话怎么办?”
“快速敲三下,敲两组;特别紧急的情况可以用指甲轻轻划一划。你也可以把它关了,但是我强烈不推荐这样做。”
“不愧是变态。通讯就交给你了,我给你留个助手,麦克!”
一名矮个子队员低声道:“遵命!”
达克嘿嘿一笑,这就安排上监工了么?想想也对,凡妮莎肯定要带队突击,通讯法阵操作员等于是第二指挥,这么重要的职位怎么能放心安排给一个不熟悉的人?
“好,缉捕队,突击!”
十二个蓝点分成左右两队,贴着老旧的街道向二十八号楼快速推进。两队在楼下顺利汇合。
“没有敌人!”
“没有敌人!”
凡妮莎一打手势,十一名队员鱼贯而入。
达克一旁的麦克沉不住气了:“进去了!”
“嘘,别说话,你说的话他们全听得到。保持静默。”
“哦,哦,对不起……”
法阵里传来凡妮莎的声音:“第一层没有异常。”
达克果断答道:“全副武装的圣殿武士目标那么大,不可能潜行成功,要么这里被放弃了,要么设了套等着你们钻呢,撤退吧。”
“绝不。圣殿武士绝不退缩!”
“行动听指挥!”
“我才是指挥!”
达克想骂无脑指挥害死人,但想想还是算了,争执起来让手下看笑话么?有利于问题解决么?既然她不见棺材不落泪,就给她个教训也好。于是没作声。
凡妮莎下令:“强攻!点灯!”
六盏光石灯同时亮起,但却只有六个微弱的亮点。
“遮光法阵?糟了!结阵,向门口撤退!”
一片黑暗中,响起大片大片咕啾咕啾的蠕动和吞咽声。
一名队员惨叫:“吸血史莱姆,出现了!”
第四章 dark night和dark knight(2)
【我也不知道上一章标题里边的amp是个什么鬼,怎么搞都搞不定,只好英文加中文了,可怜第一个英文标题啊……】
十二个蓝色光点全变成了橙黄色。通讯里传来队员们的怒吼:“太多了,它们太多了!到处都是!”
然后是凡妮莎的命令:“保护法师,保护法师,用火,用火!”
达克大惊:“别用火,找死吗?”
十二个人同时受攻击,说明至少他们所在的这一层,已经完全被史莱姆包围了,海量的史莱姆会隔绝空气,令人窒息。
这时候傻乎乎的用火,不多的氧气就会被大量消耗,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然而,凡妮莎这个白痴把通讯关了。
达克霍地立起:“麦克,这边交给你了,你只要盯着就好,我去帮他们。”
年轻人一愣:“啊?啊,好!不过,队长他们带了驱史莱姆药粉……”
“自作聪明。”
达克冷冷丢下一句话,扣上鬼火面具,大步走向史莱姆地狱之屋。
这时,凡妮莎他们已经陷入苦战。
对方有个十分难缠的炼金术师,他的遮光法阵相当强力,六盏光石灯,只剩下六个大一些的苍白的光点。只能看见人脸,脖子以下全在黑暗里。即使法师的火球连射,也只能照亮短短一瞬。
温度在迅速升高,所有人都汗流浃背。手中巨剑开始变得沉重。
“队长,空气在变稀薄,这么下去体力会很快消耗光,怎么办?”
“冷静!外面的变态一定已经上报了,援军马上赶到,坚持住,坚持住!”
“可是,可是刚才您说……”
凡妮莎猛挥双手剑,无声无息探来的史莱姆触手被一剑削断,掉落在地。
她自幼接受过严格的剑术训练,即使在黑暗中也能准确根据声音辨别方位。
但是,体力确实在下降啊!刚才确实不应该用火的,温度更高了,史莱姆会更兴奋。
一名队员大吼:“头顶上也有,我们被包围了!”
一张巨大的史莱姆网从天花板上坠落下来。
凡妮莎双手剑高举,猛地划了一个巨大的圆。
紫红色的剑光闪动了一下。所有在圆内的史莱姆被瞬间蒸干了体内的水分,变成一条条干瘪的皮口袋落地。
空气仍然在流动。
黑暗中响起桀桀怪笑:“来的挺快嘛,圣殿武士们。我还没准备好呢,不过一群独走的小杂鱼,没什么可怕的。”
凡妮莎怒吼:“你是什么玩意儿,给老娘滚出来!”
“傻子才会跟你正面交手呢。你们会窒息昏迷,然后变成我的实验材料,至于你,虽然年纪大了一点,脸蛋倒还凑合,可以勉强乐一乐。”
凡妮莎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你说谁年纪大?你这混蛋!老娘要宰了你,宰了你!”
“嘿嘿嘿,我就在二楼,你能上得来吗?”
“缉捕队,突击!”
一名队员担心她中激将法,赶紧道:“队长,我们的体力恐怕……”
“这是唯一的生路,向前,拿下他的狗头!这混蛋一定不知道我们藏了驱史莱姆药粉,冲到楼梯口,大家一起撒粉,铺开一条路,冲上去!法师照明!”
四发火球连续射出,红光闪动的一瞬间,众人看到,他们现在像是置身在一块巨大的橙红色布丁当中,四周所剩不多的空间正在迅速被橙红色的史莱姆占据。
楼梯口一闪即逝。
“圣光指引!”
巨大的十字架在阴森的空间里矗立起来,左右尖端射出笔直的银色光线,指向楼梯口。
“突击!”
炼金术师是个人,也需要呼吸,绝对不可能在一楼这种遍布史莱姆的环境里生存!
冲上去,就赢了!
现在是意志的比拼!
十二名圣殿武士,以凡妮莎和三名剑盾武士为箭头,摆出锋矢阵型,向楼梯口全力突击。
前面是一堵又高又厚的暗红色史莱姆墙壁。
“投!”
凡妮莎一声令下,十二包驱史莱姆药粉齐齐在四周炸开。
暗红色史莱姆墙壁瞬间崩塌。
“赢了,冲!”
楼梯上又传来桀桀怪笑:“准备挺充分嘛,光明的骑士们,不过可惜,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一个响指。
暗红色史莱姆重新汇聚起来,将小队牢牢围住。
“砍不断!它们太奇怪了,像水,剑划过去马上就长好了!”
“重生速度好快,它们不是普通史莱姆!”
“体表有韧月莫!药粉全附着在表面,进不去,它们不怕这东西!”
桀桀怪笑又响起来:“你们的神说过,凡吃血的,必被翦除。所以,你们这些蠢货,对吃血的存在只剩下敌视、污蔑和无知!乖乖的变成实验材料吧!”
凡妮莎大叫:“盾阵,盾阵!”
剑盾武士同时将盾牌高举过头,两名法师举起双手,银色光球将众人护在当中。
遮光法阵仍然在发挥作用,银色光球只能看到光球内部的情形,在光球表面上,覆盖了无数暗红色的史莱姆,咕啾咕啾的声音继续响起,它们在分解护盾。
“盾破的时候,就是你们的死期。”
“别小看了光明的意志啊,你这蠢货!”
“抵抗只会让你们死得更惨。连我什么样都没见过,就要这么死了。你们的神在哪里?为何坐视你们受极苦而不救?为何坐视我这异端作恶而不罚?”
“混蛋,混蛋!”
“因为异端也是神的子民,也有向善的可能啊,恶不至死便杀,不足以体现神的怜悯。”
突如其来的幽幽声音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在大门的位置,出现了一只漂浮在空中、离地两米左右的银色的幽灵面具。
“你是什么东西!”
“来接你上路的幽灵。”
有的队员低声道:“是大个子剥尸者!他来救我们了!”
“救什么救,他连武器都没有,除了有把子力气,怎么看也不像能打的样子。”
桀桀的怪笑再次响起:“怎么,要徒手撕开吸血史莱姆吗……哦哦,真是奇怪,你的手居然不会被吸血?天赋异禀还是戴了特制的手套?”
幽灵道:“你培养的史莱姆也很特别呢,似乎能记忆刀剑一类的伤害,第二次遭到同样攻击的时候,它们能融合在一起,通过群体体液交换进行急速恢复——驱史莱姆药粉如何?”
凡妮莎急了,大呼:“没用,它们外面有月莫!”
嘭的一声,似乎幽灵带来了不少驱史莱姆药粉,咕啾咕啾的声音停了一下,却又变得更密集。
“嗯,看来,只好动手了。”
那个怪声道:“用手撕吧,不知道你撕进来的时候,是不是只剩下十二具尸体……不,加上你,十三具。”
“也好,正好凑齐光明圣子的十三使徒。现在这个局势,只能拼死一搏了呢。你听说过EMP吗?”
“EMP?”
“一种炼金术小道具,我叫它魔能屏蔽弹,或者,法术吞噬者。”
咚的一声闷响,地面微微颤动,似乎有蓝色的光点一闪。
所有人都傻眼了。
凡妮莎全身发抖:“护盾……护盾消失了?变态,你疯了!”
法师大吼:“我的法力,我的法力一点也不剩了!”
幽灵很平静:“但遮光法阵也消失了不是吗?上面那家伙也一样,现在只能用法杖打架了。”
“没有护盾,我们眼看要被吸干血了!”
“那再来一个flash。闭眼。”
强光闪过,有傻乎乎的队员惨叫一声,眼睛差点给晃瞎,队友赶紧扶住他。
“白痴、变态!”凡妮莎嘴巴愤愤地骂,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幽灵仰头对二楼的黑暗道:“看来,你能改变史莱姆的形态和功能,却改变不了它们怕光的习性啊。”
“有本事上来抓我啊!”
“我的EMP和flash都只有一颗,再说,我不是裁判所的人也不是警察,怎么能抓你呢?”
“那你就等死吧!”
二楼上响起大片的咕啾声,光石灯的照耀下,一股暗红色的粘液流拾级而下。
幽灵缓步上前。
缺氧让凡妮莎浑身无力,她费力地把一柄双手剑丢过去。
幽灵看也没看,道:“我有兵器。”说着,他手中举起一把如柳叶般薄的小刀。
凡妮莎差点给气个半死,这不是他那把“异端的杀人刀”吗?
“别逗了,你那玩意连只猫都杀不死——呃?”
幽灵手腕轻轻一抖。
嗤。
吸血史莱姆坚韧的体月莫被一刀切穿。无数闪动着荧光的颗粒迅速渗了进去。
“驱史莱姆药粉?”
啪的一声爆响,吸血史莱姆变成了一滩脓血似的粘稠汁液。
闪动着荧光的颗粒变得细小,但并未消失,迅速从渗入的位置向四周扩散。
噼啪声不绝于耳,眨眼之间,堵住楼梯口的史莱姆全变成了脓血。
幽灵提着手术刀,安详地步上台阶:“共享营养和治疗,也共享伤害和苦难,倒是一个团结的群体呢,可惜,不是人类。”
此刻,在缉捕队员们眼中,那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简直是把斩妖除魔的圣剑。
“你这个蠢货!”二楼传来歇斯底里的咆哮,“你知道你毁掉了何等伟大的发明吗?你这个光明伪神的走狗!”
幽灵一步步走进黑暗,但洪亮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旁:“《光明经》有言:‘他不保护恶人的性命,却为困苦人伸冤’。发明,是的;实验,是的,与我无关,但,流浪汉有什么罪?谁给了你杀人的权利?”
有队员低声道:“哦哦,大姐头,这家伙是隐修士吗?”
“会背书的变态,好变态。”
二楼的声音继续吼:“明明可以做人,却要趴下做狗!”
“神是品行,是道德,是被你抛弃也将把你抛弃的真理。你自大、无知、残忍,《光明经》里早断言了你的结局,‘若不听从,就要被刀杀灭,无知无识而死’。”
“你给我去死——啊啊啊啊!”
长声嘶吼,然后是桌椅板凳摔倒粉碎的声音和激烈的打斗声,最后,一声沉闷的重物倒地声为这夜与血的交响曲写下了休止符。
十分钟后,幽灵一只手提着手术刀,带着满身鲜血,缓缓走下台阶:“恭喜各位,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了。请问队长,我可以走了吗?”
第五章 使徒队和神罚者
“嘿,变态,生意好吗?”
凡妮莎双肘撑着崭新的柜台,双手托着下巴,笑嘻嘻地朝正在忙活的达克打招呼。
达克直起身子:“在尊贵的圣殿武士大人大驾光临之前还凑合。还有,请称呼我的名字达科拉。”
“Duck-la?哦,你好,鸭子——好吧,鸭子和变态你选一个。”
达克无奈:“拜托,我还要做生意,你把你的队员全拉到这来,还有客人敢上门吗?”
“老娘有笔大生意要照顾你。这些小客人鸡毛蒜皮的买卖,做不做无所谓啦。”
“说。”
“上周的行动漂亮极了,老娘升官啦,现在管两条街,除了这条斯特凡街,还有贝克森街。”
“贝克森街原来的缉捕队呢?”
“太白痴,被撤啦。现在并到老娘的手下做二队,恶心死他们,现在老娘兵强马壮,异端闻风丧胆,队伍也改名叫使徒队了,啊哈哈哈哈——说正事!”凡妮莎一拍柜台,“那个什么EMP和flash,给老娘各来一箱!”
达克瞪她:“你知道一发EMP要多少钱么?还各来一箱?把你们街区圣堂卖了都换不回来。”
凡妮莎作羞涩状:“那好贵啊,人家把全身的衣服抵给你行不行?”说着,还悄悄扯扯胸口前襟,“怎么样?”
她今天没穿胸甲,达克沿着她的两根手指朝下看,嗯,汹涌。
达克叹口气:“可惜,形状和大小没我老婆的好,再说,您那肌肉太硬。”
“滚,变态!”
达克松了口气:“那我就不耽误您升官发财,您请?”
“该死的变态,装什么纯情呢,都是卖的,我卖给神,你卖给钱,谁也别瞧不起谁!”
“您这言行,可真不像神职者。”
“要不然怎么样,像上回一样看着我手下弟兄去送死?”
达克盯着她,她也不客气地对视。
“当阁下望向万丈深渊时,万丈深渊也在回望着阁下。”
“别扯了,一只想吃肉吃不到的老流氓而已,还什么万丈深渊。”
“我的意思是,一把手术刀都能把你勾来,一旦这些小道具曝光,你不怕麻烦吗?”
“谁敢找缉捕队的麻烦?再说了,现在上头要的是能解决麻烦的家伙。”
“我说过,我和老婆想过安稳日子,不想折腾。”
凡妮莎邪邪地一笑:“我包你们就好了嘛。货呢?”
“帮我搞定材料和进货,我保证质量,价钱么,”达克伸出拇指和食指,“八折。”
“成交。那我走啦,老板娘不在的时候我再来呀。”
“滚,变态。”
“切,真无情。”
凡妮莎带着一众手下前呼后拥地去了,达克笑着摇摇头,关上店门,走进后堂。
伊莎贝拉端着热咖啡迎上来:“辛苦啦。不好对付吧?”
达克啜一口香浓的咖啡,轻轻揽住伊莎贝拉:“没什么,感觉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啊。”
“当年的你?怎么了?”
“带着一副手铐跑去乔治家,威胁他跟我合作。”
伊莎贝拉噗嗤一笑:“你说过,这是你和罗伊斯干过最傻的事了。”
“其实我并不是为了罗伊斯,甚至不是为了我妹妹,要不然,我就不会推掉汉密尔顿给我的酬金。我想改变命运。”
“命运?”
“三个月警察,三个月后继续打零工,被人看不起。当时警署的莫尔斯说过,要么离场,要么全压上,玩一把大的。”
“玩一把大的?”
“把命押上,卖身投靠。多兰德王国不老实,想从教会手里夺权,大商会有跟大贵族一派的,有跟教会一派的。现在我想,当时汉密尔顿商会丢的六箱子矿石,根本就是个试探教会实力的幌子。果然,教会外强中干,断尾求生,把德雷克商会给放弃了。”
“当时你那么拼命,是想引起别人的关注,走大贵族一派吗?”
达克自嘲地笑笑,摇摇头:“当年真是蠢不可及,把命都押上去了,却没人搭理我。只有一个乔治,还是打算拿我做实验材料的。还好,材料杀出一条血路,不但活下来,还弄到一个如花似玉温柔可人以前只能流着口水看的老婆。”
“我当初怎么没看出来,还把你当好人哩。”
“嘿嘿嘿,中计了吧?来,老婆,亲上一嘴!”
“呀,讨厌,今天不行,快放开!”
打闹一番,伊莎贝拉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突然板起脸道:“你突然说这些,不会只为了那个红头发女孩吧?”
“她还没醒呢,我也没义务叫醒她。只是有种感觉,事情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你等会儿,”达克跑回书房,从一本厚书的夹层里翻出一张魔法影像图,用手指压住图的右下角推给她看,“这是我在那个倒霉同行的身上发现的。”
“吸血史莱姆的培养方法?”伊莎贝拉吃了一惊,“你留着这个干什么?”
“这里面提到了二十一种材料,有六种这里找不到,来自以撒利河以南的卡纳罕。你该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吧?”
“当然,《光明经·旧之约》中提到的乐土。后来因为战乱和饥荒,人们纷纷逃离,成了被异教徒控制的遗忘之地。”
“既然是乐土,为何有战乱和饥荒?”
“卡纳罕是一片水草丰美的低地平原,有五座城市:萨多玛、艾摩拉、亚玛、西比安和苏尔。其中,萨多玛和艾摩拉被称为神罚之城。因为居民多行不义,好*行,被光明神降下硫磺与烈火所毁灭。后来它们的遗址也渐渐被水淹没,另外三城也受了波及,于是居民们都迁走了。”
达克把手指移开:“这个处心积虑在圣城搞出吸血史莱姆的家伙,他给自己取的名字,就是萨多玛。”
“神罚之城的罪民?”
“这两个词我都不认可。光明神什么的,场面上应付一下可以,自己人就没必要来这套了吧?”
伊莎贝拉瞪眼道:“那我怎么说啊?某毁灭原因不明地方的某群死亡原因不明的倒霉蛋?”
“算了,你高兴就好——这不重要,总之,萨多玛和艾摩拉两城已经在一千多年前完蛋了,遗迹都沉到戴德海海底了,现在,有人打着神罚旗号来搞事,这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对,搞事情应该越隐秘越好,非露头不可的话,反教会反欺凌的旗号也都挺好啊,神罚之城堕落之地什么的,不是把自己搞成全民公敌吗?”
达克点头:“还有,我宰了那个炼金术师的时候,他的眼神很决绝,和乔治沙奇他们有点像,就是那种‘我可以先死但世界一定会被我搞死’的眼神。”
伊莎贝拉低头想了一会,道:“要不我跟莱莉联系一下?”
“可以,不过莱莉她们正忙着收拾雅根克残局,恐怕没多少精力关注这种远在天边的事……”达克皱眉沉思片刻,道,“这样,你让莱莉给塔兰高地波利尼亚帝国的二王子艾孜买提联系,让他帮我们调查两城的遗址,波利尼亚帝国不信光明神教,他们才不管什么神罚不神罚的。”
“人家和咱们非亲非故,凭什么帮咱们?”
“就说飞空艇上西风柚味道不错,蹲黑屋的大个子想他了。”
“哦,是他呀。芝麻粒大点的人情,你也好意思用啊?”
“这忙他肯定得帮。所有探索发现所得全是他一个人的,而且,我会提供给他全套的大型潜水设备,帮他培训水下作业人员。我们只要情报。”
伊莎贝拉提醒道:“达克啊,你怎么糊涂啦,潜水设备可是北海联盟的法宝之一,你这么做,不就等于把乔治的老底掀给别人看啦?”
“乔治一定会很高兴。”
“为什么?”
“波利尼亚帝国这几年发展很快,往西跟阿拉孛帝国相连,在南边跟它争夺阿拉孛海。但它和阿拉孛一样,海军是软脚虾,如果有了潜水设备,会给自己的海军加分不少。当然了,潜水舰这类杀手锏乔治肯定不会放的。”
“原来如此。”
“所以我们只是做个中间人,成就一桩皆大欢喜的好买卖,顺道收取一点信息作为佣金。”
“你要是留在乔治那,一定能做大官。”
“你想做官太太,我就做官老爷去。”
“快算了吧,我可不习惯端着架子拿腔拿调的说话,这样就挺好挺好的。我这就给莱莉发消息。”
“嗯,我去准备一下,给红毛女做道具。”
伊莎贝拉刚把消息发送出去,就听到前面有人在焦急地叫门:“伊丽莎白大夫,伊丽莎白大夫在吗!有人吗,有人吗?我哥受伤了,救命啊,救命啊!”
伊莎贝拉赶紧去打开门,一看,是住在隔壁的十二岁少年菲利普:“你哥怎么了?”
少年一脸焦急:“手!手骨断了!”
菲利普的哥哥欧格登是个搬运工,要是手断了,全家都要喝西北风。伊莎贝拉不敢怠慢,赶紧一边收拾医疗器械一边问:“怎么断的?被箱子砸了?”
“掰手腕,被人家把手骨捏碎了!”
正在内堂的达克眉毛抬了起来。
掰手腕是小酒馆里常见的娱乐项目,碰上旗鼓相当的对手,还会带点彩头。有些人平时甚至靠这个来吃饭。这个欧格登正是桌上常客。
这家伙对伊莎贝拉似乎颇有点仰慕,有事没事好往店里跑。自己和他掰过手腕,虽然这厮十战十败,但手上绝对有两下子,现在居然被捏碎了手骨?
第六章 魔手(1)
一直忙到深夜,伊莎贝拉才回来。
达克迎上来:“怎么样?先喝口水吧。”
伊莎贝拉接过杯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口,道:“不是一个人,是两个。指骨、手掌几乎全碎了,腕骨严重扭伤,我的天哪,就跟被核桃夹子夹了似的!我又不敢用痊愈术,只能用治疗术顶一顶。明天我得跟他们再治一次。”
“除了欧格登,还有谁?”
“一个过路的圣殿武士,眼红下场,结果一把被人捏碎了手掌,和欧格登一样。我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他回圣堂了。”
“同一个人干的?”
“是。是今天刚来的一个外号叫魔手的家伙,听说比你的手还大呢。两下,废了两只手啊!真是太可恶了,赢了就好了嘛,为什么要把人伤成那个样子啊!”
达克微微有些吃惊,自己的巴掌算大了,那家伙居然比自己的还大?
“他多高?”
“听说一米七多一点。”
达克的眉头皱起来:“天赋异禀?手掌畸形?以前没出过这种伤人的情况?”
“听伤者说,从来没见过这家伙,但口音确实是本地人。难道是珐蒂冈城来的?”
达克的眉毛挑了挑:“倒要去会会这家伙。他在哪儿?”
“金鹅酒馆。达克,我觉得没必要去招惹他啊,我们现在过得很好,钱也足够花,别为了一口气和别人斗输赢啊。”
“不是为了一口气,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掰腕子为求财可以理解,把人伤得这么重,不怕被人报复吗?”
“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这家伙很可能驾驭不了自己的力量……嗯,”达克把后半句咽了回去,“猜想是没意义的,明天我去看看,放心,我保证不下场比试。”
“不行,我和你一起去。”
“也好。今晚我不做道具了,咱们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去开开眼。”
“嗯!”
第二天一早,两人来到金鹅酒馆,在靠近掰手腕擂台的位置坐下,点了两杯便宜麦酒装样子。
洛尔马虽然是小城,但因为正好在通往珐蒂冈的交通干道上,所以经常有外地客商的车队在这里暂时歇脚,来来往往的车马络绎不绝。对装卸工、搬运工的需求比较大。
农闲季节,当地人经常出来赚外快,干上一上午,揣上四五镑薪水,中午找个酒馆灌上一气,再玩几把牌,笑着骂着回家。当然,也有醉醺醺一掷千金输掉裤子回家挨骂的。
昨晚有车队进城,装卸工搬运工们忙了一晚上加半早晨,一个两个的腰包又鼓起来了,老成些的灌几口便宜大麦茶,喘口气往家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年轻光棍汉们存不住隔夜粮,借着活动开筋骨的劲头直奔酒馆去释放精神,等赶完了热闹的中午场,再回家睡个大觉,美。
日上三竿,酒馆里人渐渐多起来。骰子、飞镖、纸牌都有人在玩。也有聚在吧台前边拼酒的。一个酒糟鼻胖子和一个红脸瘦子正一口一杯的牛饮,一个酒糟鼻红得发亮,一个红脸变成紫脸,犹不肯罢手,引得周围人起哄声不断。
那边,戳着一截粗大的实心老树根做桌子,旁边有两个一样实心的磨得发亮木墩子,掰手腕比赛已经开始了。
上去的都是些小虾米,达克一只手能掰三个的那种,没什么可看。伊莎贝拉聚精会神地盯着,达克扫了几眼就失去了兴趣,懒洋洋地仰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当两个秃顶肌肉男上去后,达克睁开眼,开始有趣了。
比拼蛮力,好久没做过这种事了呢,哈,也就只有蛮力而已。
达克突然觉得自己竟然有些懒于舞刀弄剑了。
当初,在乔治眼里,我是不是也如这些家伙一样的……可笑?
都过去了。现在,我只要做我自己。
这时酒馆门口传来一阵喧闹,达克和伊莎贝拉把目光投过去,看到一个一米七出头的青年男子正有些局促不安地走进来。
他的两手缠在厚厚的绷带里,乍一看上去像提了两个大球。
年轻人很紧张,一双眼睛局促不安地四下张望,朝每一个向他欢呼的人小心翼翼地招手问好。
达克轻轻一捅旁边酒客:“嘿,伙计,这小子就是那个什么……”
“嗯哼,是他。昨天一局一只手的手力狂魔。我要是有这么一双手,还扛什么包啊,就住在这儿了。”
“同意。”达克朝伊莎贝拉使了个眼色,伊莎贝拉微微点头,示意知道了。
年轻人艰难地挤到柜台前,对酒保道:“那个……今天,一局定输赢,我买自己赢,一百镑。”
“没问题!魔手,我也买你赢呢,赚点小钱花花,哈哈。”
“不,不,我想问问,昨天那两位,他们住哪儿?他们的手,我实在是,实在是……”
“操那闲心干嘛?手力不济活该倒霉,放开玩吧!来,条子拿好,去那边排队,四局以后到你。”
“呃,啊,好……”年轻人接过纸条,走到一旁排队。
队伍比较长,年轻人正好站在达克旁边。
达克扫了两眼他的拳头,完全被粗大的绷带缠紧了,看不出端倪。
伊莎贝拉的队聊通讯进来了:“他的手一定有古怪,他太瘦了,前臂也很细,不像力量型的。手部肌肉群的力量不可能达到把别人手骨捏碎的程度。”
“嗯,看起来有点畏畏缩缩,不像冷血无情的样子。我对他越来越感兴趣,再观察。”
年轻人轻轻戳戳前面壮汉的后背,“嗨,嗨,朋友,你好。”
“嘿,这是谁啊?魔手?昨天我巨拳伯格不在,今天,看看你的小手能不能让我爽一下,哈哈哈哈。”
“不,那个,我想问一下,昨天被我捏伤的那两位……”
“怎么,怕了?”
“我只是觉得,呃,对不住他们,想去看看——”
“我不知道,你可以认输,然后滚蛋。你的钱就属于我了。”
“那不行,我不能空着手去看他们,而且,我家里人也需要这钱……”
“那就少啰嗦!”
年轻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回头问排在身后的选手:“呃,那个,拜托,你知不知道昨天——”
“给我钱,或许就知道了。”
“不行。”
身后的选手耸耸肩,翻翻白眼,不搭理他了。
达克突然出声道:“这还不好办?这里崇尚强者,把你的对手全干掉,然后,问什么都会有人告诉你的!”
年轻人眼睛一亮:“对啊!可是,可是如果我用力过猛怎么办?”
前面的壮汉龇牙道:“你粉嫩的小胳膊会咔嚓一声折断!”
附近的选手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这时酒馆的门被推开了,进来几个戴毡帽的高个子,在角落里坐下,朝这边望了几眼,垂下头,用帽沿遮住了脸。
伊莎贝拉低声道:“强光元素波动。圣殿武士,也可能是牧师。昨天输得太难看,来找场子?”
“不像。掰手腕子愿赌服输,技不如人没资格找场子。今天这事估计有点复杂,拉拉,你盯着,我出去转一圈。”
“你去干什么?”
“看胳膊腿脚你比我内行,我去看看地形。放心,有事我会进来。那小伙要走的话,悄悄跟着。”
“好,你可快点回来啊。”
第七章 魔手(2)
当达克转一圈回来,年轻人已经进入状态了,头发根根竖起,脸涨得通红,双臂高举,大叫:“还有谁!”
台下,墙边,或蹲或坐一长溜人,得有二十多个,个个捧着红肿透亮的巴掌,龇牙咧嘴。
名不虚传啊。
达克走回桌边坐下,问伊莎贝拉:“怎么样?”
“太厉害了,没有平局,五秒钟一个,搭手,啪,压倒,然后倒霉蛋的手就肿了。”
“他手缠成那个样子,怎么抓?”
“他让别人抓他大拇指。”
“好家伙,这是个人型战傀儡么?还是说,阿拉丁化装溜过来了?”
“身体状况很一般,甚至偏弱,但手部力量真的很恐怖啊,”伊莎贝拉看看达克的脸,赶紧补充一句,“也就只能掰手腕了。你发现了吗?他的手没问题,但胳膊要撑不住了,他现在在硬顶。真要战斗的话,你一拳就能把他打翻。”
达克宽容地一笑:“没关系,说实在的,单论手部力量,他或许比我还要强上一筹——可以确定他的手有古怪。”
“对。”
“我们去后巷等他。”
“哎?后巷?”
达克朝一旁抬抬下巴,伊莎贝拉一看,那几个戴毡帽的高个子已经不见了。
两人离开大堂,绕行到后巷,达克不知道从那找了两块臭烘烘的毯子,朝头上一蒙,鬼火面具一扣,在垃圾桶边一缩,变成脏兮兮的流浪汉模样。
过了一会儿,年轻人把衣服搭在肩上,脸色轻松了不少,吹着低低的口哨,越过两人,朝后巷口走去。
伊莎贝拉想跟上去,达克低声道:“等等。有光元素波动赶紧跟我说。”
又过了一会,伊莎贝拉急切地道:“有了!”
达克一把掀掉毯子:“冲!”
这时,凡妮莎正在大发淫威:“打,狠狠地打!敢惹老娘的人?给老娘往死里打!”
年轻人头上被套了一条麻袋,周围五六个圣殿武士一拥而上,拳打脚踢。
他用力把身子蜷缩起来护住头,其它的就随意了,躺倒挨锤。
一名圣殿武士打得发了性子,抄起一块青石砖,照着年轻人脑袋狠狠拍下去。
轰的一声响,四下一片白茫茫,连凡妮莎在内,全给晃花了眼,惨叫一声,双手捂眼,在黑洞洞的小巷里乱撞。
“谁,谁算计老娘?”
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一把捏住她肩膀:“是我,别怕,叫你手下闭上眼。我跟你说几句。”
“变态?这事跟你有个屁关系啊?”凡妮莎这么说着,还是叫道,“弟兄们别睁眼,是幽灵。别睁眼啊,眼会瞎的!”
这谎话编的。
达克哈的一笑:“怎么没关系,他弄倒的俩人里有一个是我老婆诊治的,他掏不起出诊费,我来找他要账。”说着,朝伊莎贝拉使个眼色。
伊莎贝拉心领神会,悄没声地连麻袋带人一起拖出去。
凡妮莎看不见,怒吼:“你吃饱了撑的!老娘要把这混蛋带回裁判所去好好料理,我那兄弟还躺在床上哼哼呢!”
“得了吧,圣殿武士没人治?”
“不行!照你这么说,老娘人也伤了,腿也跑了,气都没出匀,铜子见不着一个就灰溜溜滚蛋?我手底下的弟兄也不答应!”
“这样吧,东西七折。”
“黑心奸商,你到底几分利啊?不行,五折!”
“少的那一折,是给你的。”
“什么?什么什么?”
“给你个人的,反正,装备置办的费用不是你自个儿掏腰包,额外还能捞一笔。”
“不行,公事向来不好公办,谁知道什么时候结清款子?少拿吃不到嘴的肉糊弄老娘!”
“那我再加点,你们的装备,以后免费帮你们维护——精炼得自己出材料和费用——怎么样?”
凡妮莎虽然睁不开眼,可面有不甘。
达克心中暗笑,道:“别得寸进尺。要不然,诊费加药费,五百二十镑,你给现钱,地上这坨烂肉拉回去。怎么办,随你挑。”
“跟裁判所谈条件?够胆啊变态——干嘛呢变态!”
达克把鼻子贴到她后颈,轻轻吹了一口气:“少拿裁判所压我,我闻到味儿了,咱俩都是一路人。”
“再不快滚老娘教你做人!”
“别这么凶嘛,再送你份大礼——那个玩吸血史莱姆的家伙,老家是萨多玛。这事没完,好好查查吧。”
被打得跟猪头一样的年轻人已经醒了,坐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跟两个救星道谢:“两位,谢谢你们,感激不尽。不过,唉。”
“叹什么?”
“你们要多少钱?我不可能全给你们,还要付别人的药费……”
达克爆发出一阵大笑:“你以为我们是为了钱?一个子儿都不要你的。”
“那,你们为什么救我?”
“我是个炼金术师,我妻子是个医生。我们对你的手很感兴趣。”
“那你们能给我多少钱?”
伊莎贝拉有些不悦,想说什么,达克轻轻拍她一下,对年轻人道:“谈钱最实在。不过,多少钱也买不回你的命对不对?知道为什么挨打吗?”
“你说的对。其实,我都不想被你们救下来,他们狠狠打我一顿,气消了,或许,我就可以不用付他们的医药费。”
伊莎贝拉无语,这年轻人是多么缺钱啊。
“这样吧,你跟我们来,我们想检查一下你的手,无论结果如何,给你这个数。”
年轻人的眼睛亮了:“两百镑?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三人回达伊作坊,在路上,达克他们了解了年轻人的情况。
小伙子名叫弗兰西斯,是珐蒂冈神学院分校一年级的大学生。家里比较穷,被学费卡脖子,想打工挣钱花。可惜身子不够结实,扛包熬不住,刷盘子刷碗挣钱又太少。
“家里交完租子,再供我上学已经很难,我不想再给他们增加负担。这时候,有人找我说,帮他做个实验,给我五百镑。然后就……”
“然后你的手发生了变化,力气增加了不少,就想额外再挣一笔?那个炼金术师有没有说过要你保密?”
“说了。所以,我跑到没人认识我的洛尔马城。没想到,手劲太大,不小心把别人捏坏了。我现在后悔死了。”
达克的手搭上了门把手:“或许,你会有点麻烦,不过还好,遇到我们……等等!”
两人连忙问:“怎么了?”
“进贼了!”
第八章 魔手(3)
说着,达克启动了监视法阵,法阵里,两个穿黑衣、戴毡帽的高个子偷偷摸摸在门口停下,东张西望一番,掏出叫做夜莺的开锁工具拨开门锁溜进去,东翻翻西看看,然后趴到柜台下边去不知干什么,一会两个人提着一包炼金材料溜出来,还没忘了把门锁好。
伊莎贝拉气坏了:“大白天入室行窃?好胆啊!”
达克道:“我倒不觉得是入室行窃,小心点,进去别乱摸。”
三人进门,达克直奔柜台,俯下身检查一番:“啊,地毯下边装了一个触发式的火焰法阵,让我们看看牵引线接到哪儿了……试管架上?只要我们坐下来,拿起试管架——轰!”
弗朗西斯惊道:“这不是盗窃,这是蓄意谋杀!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伊莎贝拉怒道:“我就知道那个红头发女人有问题!”
“一定不是她,干掉我们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如果在拿到EMP和flash之后,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想想看,我们以前还在哪碰上过这俩家伙?”
“没有了,只有酒馆。但是,就这一会儿工夫,我们也没得罪他们啊。”
“他们是那个让弗兰西斯帮做实验的炼金术师派来的。他们知道我们跟他接触,要杀我们灭口。我跟弗兰西斯打招呼,他们起了疑心。”
弗兰西斯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啊。”
“因为你跑到珐蒂冈之外来了,他认为你察觉了什么,要脱离他的控制。所以,小哥,你要想活命,最好跟我们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天晚上,达克前往宗教裁判所缉捕队,拜访了凡妮莎队长。
凡妮莎听说有一份大功劳要分享,赶忙召集了几个实力比较强劲、脑子又活络的队员,开起了秘密会议。
达克把一张巨大的手骨挂图投在魔法影像上:“各位请看,这是正常人的手骨和肌肉解剖图……”
有个懂医的队员惊呼一声,站起来道:“这真是完美的图片,您可以把它留下来吗……啊,大姐头,我错了!”
凡妮莎一巴掌把捣乱的家伙抽翻:“再插话老娘就让你叼着这张图在裁判所大门前犬坐一天!”
“是,是,对不起!”
达克笑了笑,继续道:“我们再看这一张。”
这次是一片惊叹。但没人再说话。
“可以明显看出第二张的手部肌肉发达得过头了,把手掌撑得又大又宽,这样的手非常有利于抓握,发达的肌肉带来了可怕的握力,根据我的推算,捏碎核桃什么的只是小儿科,它可以轻松捏碎人的头骨。这样的肌肉绝不可能是自然生成的,是异端。”
凡妮莎皱眉:“这异端也太好认了吧?”
“辨认和清除不难,难的是,是谁制造了这种技术,他要干什么。”
有人实在忍不住了,道:“或许当搬运工不错?不用到这种程度,能保证力气大、不掉东西就好了。外观上也只会被认为是手大。”
达克道:“我很想跟你一样把人往好处想。不过,你的想法错了。在我家就有一个——就是各位今天上午痛打的那一位。”
凡妮莎道:“那个叫魔手的?没什么了不起嘛。”
“是的,他引以为豪的只有握力,并非整体的力量。所有跟他掰手腕败下阵来的对手,都是因为手骨被握碎、变形而败阵。拉开架势对战,在座的任何一位都能一脚踢翻他。”
凡妮莎兴趣缺缺:“我以为什么大功劳,抓起来往上一送就好了嘛。”
“实验品必死无疑,真正的异端逍遥法外。”
“你是说,这背后有一大串异端?”
“只有抓住葡萄藤,才能抓起一大筐葡萄,对不对?”
“有道理,下一步有什么建议?按口供去珐蒂冈抓人?”
“既然那个炼金术师能隐藏在珐蒂冈,一定经营起了自己的势力,跑到珐蒂冈去大海捞针显然不合适,说不定还要被反咬一口。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凡妮莎挑起眉毛:“哦,听起来不错么,不过,你也是炼金术师吧,怎么反过来帮我们这些教廷走狗了?”
这句话说得人人侧目。
大姐头,你一句话就把我们全变成走狗了啊。要黑这家伙也用不着先自黑吧?
“炼金术自身有发展规律,目前这个阶段,还是对神保留敬畏比较好。一切非人类的生命体,随便玩;跟人类生命有关的事情,别碰。这,就是我的观点。”
凡妮莎想反驳一句:“那过了这个阶段就可以连神也一起玩么?”但是想了又想,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就算是个变态,也是屁股坐在老娘这边的变态啊,先留着!
“那么,你手上那个异端,不,异端的实验品算什么?”
“被污染者,或者说,部分被污染者吧。”
“什么叫部分被污染?”
“我提取了一部分他的掌部肌肉组织,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什么?”
“我在切开他手掌的时候,发现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一种黄绿色的粘稠液体。”
“那是什么东西?”
“史莱姆的分泌物。”
“史莱姆?!”
“一种体型极小的史莱姆,可以寄生在手部肌肉进行繁殖。它喜欢吸血,然后,分泌这种粘液促使手部肌肉增生。我推断,如果放任它生长,人会逐渐变得贫血、虚弱无力,但手却变得越来越强壮。”
“听起来很奇怪,寄生虫会对人有利?”
“手部肌肉强度增加,身体其他部分变得十分脆弱,我不认为这叫有利。”
缉捕队员们面面相觑,有人问:“它会像黑死病一样传染吗?”
“目前还不清楚,似乎它并不能穿过我们的血管、肌肉和皮肤。而且,它好像只对人手感兴,有某种特殊的限制在阻碍它。”
凡妮莎冷哼一声:“哼,咬人恶犬的狗绳攥在恶棍手里吗?这感觉超不爽的!”
“所以,各位,我们得知道恶棍是谁,他要放狗咬谁。”
“有什么打算?”
“现在我们的对手最关心的是实验品的情况,他们已经知道实验品跟我有过接触,而且他们反应速度很快,当天下午就已经着手安排要干掉我了。我们分头行动,你们暗中盯好实验品,一旦他们派人跟实验品接触,立即把那家伙控制起来。”
“那你呢?”
“我随时在家恭候他们大驾。我估计他们不敢兴师动众,如果只有少数几个人,就顺手收拾掉。”
“你可别撑不住啊,留几个弟兄给你?”
“不用,如果他们知道我们有联系,肯定会缩回去。你们不帮我我反而安全。”
第九章 审判者费尔南德斯
“大个子,我这边用实验品钓上鱼来了,两条小鱼,死不开口,得审一会。你那边怎么样?”
达克那边没有回应,凡妮莎耐心等待,现在她发现这个变态确实有两下子,不但四肢发达,头脑也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所以她决定把“变态”改成“大个子”,当然,只是称呼上。
大约过了一小时,达克回应道:“我这边有点麻烦。”
“怎么,需要支援吗?”
“嗯。有三个家伙放火烧作坊,被我拿下。三个家伙都很狂热,服毒自尽了。”
“处理死尸不是你的专长吗?”
“别开玩笑了,邻居报警了,现在警察正在跟我叽叽歪歪呢,我没工夫跟他们腻歪,过来个帮忙。我去你那儿看看情况。”
“那我们的关系不就暴露了?”
“说的跟什么似的,别胡说八道啊——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关键看你那边能不能审出东西来。”
“放心,就是铁嘴钢牙,老娘也能叫他们张嘴,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专业。”
凡妮莎动作很快,援军十分钟内赶到,一见裁判所制服,警察立马变得谦恭有礼,手续办得干脆利索。二十分钟处理完毕,一小时后,达克赶到了缉捕队。
等在缉捕队的除了凡妮莎,还有另一位叫费尔南德斯的老神父。
老神父看上去六十多岁,脸上已经遍布老人斑,很瘦,背也有些佝偻,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但是,这位老神父却戴着一只锋利的短钢爪拳套。
达克悄悄开启了队聊:“拉拉,这老头的兵器很特别啊。干什么的?”
达克肩上贴了史莱姆软贴,等于一个小型的视讯法阵,可以跟伊莎贝拉实时交流。
伊莎贝拉答道:“苦修士当中的拳术师,使用拳爪和拳套作为武器。看样子是审判者,裁判所审判庭下属的刑讯队队员。”
老神父主动向达克打招呼:“这位先生一定是为我们提供线索的义人达科拉先生吧,审判者费尔南德斯向您问好。”
达克对宗教裁判所的人员本无好感,但老神父彬彬有礼,他也不能太过分,于是也微微躬身:“达伊作坊的达科拉向您问好,愿圣光照耀在您身上。”
老神父打完招呼,对凡妮莎道:“全身血液被吸得一干二净,即便是当年的吸血牧师塞尔维特也做不到。我很感兴趣。”
“但是,神父,这不是同一桩案子啊。”
“吸血史莱姆和魔手史莱姆——请允许我这样称呼它——显然不是自然生成,必是异端无疑。在圣城居然会出现这样的异端,其中一定有所关联。我虽然已经不在其位,但几位审判者都忙得不可开交,于是就越俎代庖,来跑这一趟了。凡妮莎队长,这就开始审讯吧?”
凡妮莎笑得很牵强:“啊,这个,费尔南德斯神父,您刚从珐蒂冈赶来,一路辛苦,先休息一下?”
“不必了,免得老鼠溜回洞里。达科拉先生,我们现在缺少出色的炼金术师,既然您在这里,恐怕要麻烦一下您了,我们这就开始吧,凡妮莎队长,请带路。”
凡妮莎无奈,只好带路。
三人走向阴暗的地下室,走到门口,达克闻到了皮肉烧焦的焦臭味。
推开门,刑架上用铁索绑着两个人,全身上下剥得精光。他们身上布满了鞭痕和漆黑的三角烙痕,狱卒正在把烙铁塞回炉子里重新加热。
一见三人过来,狱卒赶紧立正:“大姐头,神父,达科拉先生!”
凡妮莎有些恼怒:“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招供!”
“一句有用的话都不说!”
“都说什么?”
“除了骂还是骂。”
凡妮莎怒道:“指甲拔了吗?”
“每人拔了三个,不管用。正上烙铁呢!”
刑架上的两个人听了,不约而同地冷笑一声。
费尔南德斯和颜悦色道:“这位兄弟,请勿焦虑,真正的异端都是极为坚定的家伙,常规的手段无效这很正常。况且,”他扫视一下四周,“这里并非专业的刑讯室,各位最擅长地也是捕获而非讯问异端,交给我来如何?”
没有被责怪办事不力,狱卒暗暗松了口气,谄媚道:“那么,斗胆问费尔南德斯大人,要怎样才能让异端开口呢?”
“单纯的疼痛效果并不好。可以试试给他们身上涂蜂蜜,然后放到地下室的角落,很快蚂蚁就会让他们说话。”
狱卒头皮一麻,赶紧拍马:“不愧是大人!”
一名囚犯冷笑道:“好啊,那就试试吧!”
费尔南德斯平静道:“别急,这只是些小手段,见效太慢。借你肉用一下。”说着,身影一晃,贴到囚犯身边。
达克心一抽:好快!
铮的一声,拳套内弹出一根尖爪,一刺一挑,嗤啦一声响,囚犯大腿上一块肉被连皮带肉剜了下来。
囚犯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把刑架挣得簌簌摇晃。
凡妮莎脸色发白,达克面沉如水,不说话。
老神父对两腿打颤的狱卒道:“这个样子伤口肯定会发炎而死,快去弄点盐水给他清洗一下。”
狱卒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逃跑似的飞奔出去。
老神父转向凡妮莎:“凡妮莎队长,这里有没有水银?”
“呃,这个……”凡妮莎望向达克。
达克默默点头,取出一只试管。
“呵,太多太多,这都是炼金术师的心血,不要浪费了,一滴就好。”
达克又取出一只空试管,滴了一滴水银进去,递给他。
老神父把那块血淋淋的肉立起来,侧面对着两个囚犯,道:“两位请看,这是一块完好的人肉,我滴一滴水银上去,会怎么样呢?”
说着,他把肉立起来,在皮肤和肌肉分层的地方滴入水银,水银在皮下顶起了一颗珠子。
“如果皮肉是透明的,演示效果会更出色——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啦。”说着,他把肉重新平托在手里。
老神父像端详碗中的水一样轻轻摇晃,珠子来回滚动,凡是滚动到的地方,皮都被顶了起来。
最后,老神父把肉重新侧起,另一只手敏捷地用试管一接,水银无声无息落入试管。
肉仍在手中,卷曲成一团的人皮摔落尘埃。
他把试管交还给达克,然后笑眯眯对两个囚犯道:“看哪,皮肤和肌肉,分离开了,这就是水银的妙用哪!”
两人的脸色开始发白,没有被割肉的那人全身发起抖来。
老神父和颜悦色道:“其实,皮肤也分好多层,手法只要漂亮,也是可以一点点分开的,不过现在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就直奔主题吧。在两位头顶划一条小缝,然后给两位滴一滴水银进去,我们就会得到两张完美的人皮标本。更妙的是,两位仍然可以活着——需要我做到这一步吗?”
没有回答,老神父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速战速决吧。”说着,他随手丢掉那块人肉,走到正在发抖的那人身边:“意志似乎动摇了呢,但我想先从你开始,因为最后干掉强者会让我感觉更有成就感。来吧。”
“不不不,等——”
一个词还没说完,老神父的拳套猛地弹出利爪,一爪刺进那人肘窝,轻轻一拧。
随着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那人半边身子猛地痉挛起来,然后,口眼歪斜,口吐白沫。
凡妮莎悄悄后退了一步,达克黑着脸看着这一切。
费尔南德斯道:“刚才我们见识了皮肉的分层,现在我们来说说神经的事。人体内有很多特殊的位置,这些位置是各种神经的交汇处,只要对这些位置施加一点刺激,它就会忠实地作出回应。嘴巴可以撒谎,但神经不会。”说着,他在那人的小腹处又轻轻刺了一下,那人顿时便溺齐流,两腿一个劲地抽搐。
另一人怒吼:“有种你冲我来!”
费尔南德斯眉毛一挑:“会的,请等等。我先过过瘾——打哆嗦的年轻人,爽吗?”
达克实在看不下去了,道:“那种程度的痉挛,已经说不出话了吧。”
费尔南德斯笑道:“那留着他还有何用?”说着,利爪轻轻一划。
大动脉喷涌的血液飙射起三米多高,有些甚至涂上了天花板。
一切的抽搐和痛苦戛然而止。
“很残忍,是的。如果被这些异端得逞,所有的民众,包括我们在内,会比这痛苦千万倍。人就是这样奇怪,谈论起战争中死去的几万几十万,毫不关心,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但说起邻居之死,却绘声绘色长吁短叹感同身受!几万几十万与一个相比,那真是天壤之别,可为什么我们的眼睛往往盯住一两个人的痛苦,忘记了更多人的痛苦!”
老牧师闭上眼睛,叹道:“所以,审判者们,必须牢记使命。即使被无知者看作是披着法衣的恶魔,也要为了无知者快乐而愚蠢的生活全力以赴!不可以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为了愚人而成为野兽吗?”
费尔南德斯笑了:“果然是一位义人呢,居然能理解我们这些被称为混蛋和恶魔的家伙。”
“世上没有无辜者,只有罪行不同——别急,尊敬的神父,我还没说完呢,我可不敢曲解圣教教义,”达克冷冷道,“但是,没有人不可以被救赎,对不对?”
老神父沉下来的脸一下子放松了:“不错,不错,我几乎以为——”
“这要到什么时候结束?”
费尔南德斯走到不开口的那人面前,冷笑道,“你以为,坚持有意义吗?”
说着,他一爪刺进了那人的后脑,轻轻一拧。
达克惊愕地看到,那人眼皮高高吊起,两眼翻白,瞳孔缩到针尖大小。
他说话了。
“贝克森街,6号……玛哪……你的国,降临。”
然后,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