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机械岛（1）
当雅根克的罢工风起云涌时，辛克莱正在海底。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厚厚的舷窗外的景色。五彩斑斓的珊瑚礁是茂密的丛林，无数大大小小的鱼儿围着他的潜水舰打转，然后一忽儿又消失不见，好像丛林中闪动着七色光芒翅膀的精灵。
他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瑰丽的景象。
他觉得从积累素材这方面来说，这一天的大逃杀生涯足足超过一辈子的见闻了。
自从被那个叫王尔德的小个子从绞肉机的虎口里救出来，一路传奇。
王尔德不愧是单人挑翻了雅根克佣兵工会的超级强者先后十二波围追堵截，他纯以蛮力破局，，挡路者死，一路杀透防线，冲上海边栈桥，掩护自己登上这艘无帆的钢铁战舰。
然后，钢铁战舰缓缓下沉。
想到这里辛克莱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当初自己还以为铁船要沉没，差点吓尿。
原来，可以在海底航行的船只真的不仅仅是异想天开。
真是伟大的力量。
另一方面，他也在担心。
看来，自己远远低估了这次的事件。到底是多大仇恨，才能让大财团对自己痛下杀手啊！
十二波围追堵截？这是给一个作家的待遇？
奥萝拉怎么样了？她一个弱女子，能有这么好的运气逃脱追杀吗？
“我亲爱的大作家，想什么哪？想媳妇儿？”
来人是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满脸胡茬，但笑容很和善，主动向他伸出手：“1643佣兵队第三分队北海支部第二行动组组长，叶伏尼契，向你问好。”
“啊，您好，感谢您的无私援助，但是，你们是雇佣兵吧？这么做，不会给你们惹麻烦？”
“我喜欢您的坦诚。您敢去撩拨大财团，我们很钦佩。不能让说真话的人冤死。请放心，您的妻子已经被我们送到安全的地方，您只要一上岸就能见到她了。”
辛克莱激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谢谢，谢谢，谢——”
“别谢啦，大约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去休息一下吧。”
“现在外面的情况是……”
“你把火药桶点着了，现在，雅根克已经爆了。工人们正在罢工，跟大财团的狗腿子互撕呢。”
辛克莱吃了一惊：“罢工？”
“是啊。为了不做黑心工厂主的奴隶，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权利，罢工。”
辛克莱坐不住了，他像一头困兽，在小小的空间里转来转去。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成功的，这种举动只会把那些大财团激怒，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真是一位高尚的人，怪不得队长下令要把您救出来呢。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
辛克莱双手捂脸：“只可惜，只可惜那些无辜者啊……”
“正义是个很灵的神，不过呢，得往祭坛上堆足够多的血肉，它才会出现。你是第一个，他们是后来者，你比较幸运。”
“我应该和他们一起的……”
叶伏尼契嗤笑道：“你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穷作家，一警棍撂倒的货，顶上去有什么用？大作家，如果你想让他们的牺牲有价值，就拿起你的笔来，写，写，写！把那些黑心混蛋的老底全揭出来！我们会把雅根克的实时情况摆到你脸前，你多写一行，离正义就更近一些！”
辛克莱霍地立起：“我听您的！”
“别听我的，我是个为钱卖命的佣兵，现在我能救你，大财团出价高，我转手就能把你卖了。”
“呃……”
“别担心，佣兵的规矩，一个活儿没做完不接第二个。再说，我们对贪得无厌的大财团也没啥好感——把小富翁都搞破产了，我们上哪儿发财去？”
“您还真是一位诚实的人。”
“我就把这话当表扬听了——好，开始上浮了，去躺一会吧，一会见。”
这就开始上浮了？为什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到？
二十来分钟后，随着一下轻轻地颤动，潜水舰停下。舱盖打开，辛克莱在几名佣兵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钢铁栈桥。
佣兵们的巨大战靴踏在钢铁栈桥上咚咚作响，一如辛克莱的心跳。
栈桥尽头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走近一些，高个子扬声道：“１６４３佣兵队副队长，黑暗神教首席武士，斯坦福浮岛总督达克，浮岛议会议长卡尼迪，向雅根克的良心问好。欢迎来到自由的土地！”
“感谢你们的仗义援手！感激不尽！”
卡尼迪看起来四十多岁，宽脸膛，细眼睛，他上前主动跟辛克莱握手：“是辛克莱先生吧，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在这里，您是绝对安全的。您的夫人已经先您一步到达，正在宾馆休息，您马上就可以见到她，现在已经是凌晨了。您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半小时后，辛克莱在斯坦福宾馆见到了自己思念已久的妻子，虽然分开才短短数日，对他来说却像隔数百年。
一番热情地拥吻后，奥萝拉推开丈夫：“辛克莱，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些超有本事的佣兵啊？”
“我不认识他们啊。”
“那他们为什么要救我们？”
“呃，正义？”
奥萝拉幽幽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逃不脱别人的掌握啊，或许一切都是别人算计好的呢。”
辛克莱倒是很坦然：“要不然能怎么样？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能被人家看中的无非是一支笔。但要我写那些谎言，我宁可去死！”
“寻常人怎么可能买得起浮岛？估计又是哪个外国大财团吧？嗯，他们似乎跟红珊瑚公司有来往。你现在名气很大，正好借你来打开知名度。”
“红珊瑚？投机商？想不了那么多啦，如果大财团之间的争斗能让人民得到一些实惠，也算是进步了。反正明天早晨谜底就揭晓了。早点休息吧。”
夫妻俩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重逢的喜悦，安然入睡了。
辛克莱夫妇俩睡了个舒舒服服的懒觉，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服务生告诉他们达克总督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把两人吓得不轻，居然让堂堂总督等着自己，太不像话了。
两人责备服务生为什么不早叫醒他们，服务生先道了歉，然后说这是达克的意思。两人又感动又纳闷，一个总督，日理万机，怎么会对自己这落难人这么感兴趣？
第九十七章 机械岛（2）
奥萝拉打发服务生出去，说要洗漱，等服务生出门，她对丈夫道：“这些浮岛都有相当大的自主权，每年只要给雅根克交上一笔税收，其余的事务可以自决。”
“包括防务——能威胁到雅根克的势力想买浮岛还买不到呢，这我都知道。你说这个的意思是……”
“像我们昨天说的那样，这位达克总督很可能看中你的笔杆子了，亲爱的。他一定是用钱买通了关系，然后借你这当红作家来给自己的浮岛做宣传。”
辛克莱叹道：“我写不出违心之论，不过，现在寄人篱下，你又怀着我们的宝宝，别说人家看中了我的笔杆子，就是看中了我，我也得伺候着啊。”
奥萝拉掩口轻笑：“那我可会伤心的哦——别贫了，快点吧。”
两人穿戴一新出门，见到了达克。
“你们好啊，两位，睡得还好吧？冷不冷？”
夫妻俩赶紧行礼，道歉，然后对无微不至的服务表示满意。
达克笑眯眯听完两人的唠叨，道：“我作为总督，只需要考虑怎么捞钱交税。除此之外的政务都交给议长卡尼迪先生了。所以我有大把空闲时间。买下这浮岛还不到三个月，辛克莱先生是第一位来到我们岛上的文化名人，我必须要来看看啊。”
辛克莱赶紧道：“您过奖了。我没什么才能，只是激于义愤，写了点不合时宜的文章，侥幸骗了些虚名，差点害了自己，还连累了老婆——多亏了您仗义援手啊！”
达克挥挥手：“别这么谦虚嘛，我看过您的书，您的人品，我信得过！如果像您这样的人多一些，雅根克的问题，全都解决了！今天我们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我和两位一起围着岛子转转，怎么样啊？”
“那太好了！我们去哪里呢？”
“两位还没吃过饭吧，马上到午餐时间了，我们去参观蔬菜生产基地，在那儿吃饭。”
夫妻两人忙不迭地点头，心里充满惊奇。
作为极北之地的海上城市，雅根克的蔬菜价格比肉类和鱼类贵出五倍以上。这还是腌菜和干菜的价格，新鲜蔬菜是要摆上天平细细称的——还不允许拍土。
一流的达官贵人私邸里有炼金术师和魔法师，温度控制玩得转，可以拿出几间小小的斗室，敷上土，种点蔬菜瓜果，偶尔满足一下口腹之欲；次一等的坐飞空艇去大陆上打牙祭；再次一等的只能等着大陆上过来的蔬菜贩子带来的“趸货”。至于平民百姓？好好努力，争取每月有一口干菜吃。
能买得起浮岛的家伙大多是不差钱的暴发户，但说什么“生产基地”，言过其实了吧？
带着满肚子问号，夫妻俩跟着达克，走上一辆四轮魔能车。
魔能车沿着硬化过的冰面飞驰，不知使用了什么技术，车轮稳稳地抓着冰面，丝毫不会打滑。
不一会，车子停下，三人下车。辛克莱和奥萝拉不由发出惊叹：“哦，天哪！”
展现在两人面前的，是无数半圆顶长条形建筑，它们在近午耀眼的阳光下散发出银白色的光。
“银色的宫殿……不，不会有这么多一模一样的宫殿，应该说，银色的军营？”
达克笑道：“蔬菜大棚，请。”
三人走进大棚，满目的银色瞬间变成了绿色。
入眼满是璀璨夺目的生命的颜色。每一片叶子都熠熠闪光，每一根枝条都饱满有力。
辛克莱觉得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我……我可以四处看看吗？”
达克十分大度：“请。”
辛克莱沿着过道缓缓踱步，两侧金属支架上种满了正在蓬勃成长的蔬菜，他仿佛看到了满架的黄金。
达克道：“这些都是要卖到雅根克去的，现在，大陆上有些商人听到了风声，也要来买——海岛上的蔬菜反而卖到陆地上，你说好笑不好笑。”
“这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奥萝拉兴奋起来，“天哪，这青青的果子是番茄，是没成熟的番茄！这个季节，就算陆地上也没有的！你们怎么做到的？这些如果都能成熟，那可是一大笔钱啊！”
“对！”辛克莱兴奋地把拳头朝掌心里一砸，“只要来这么两三次，就可以再买一座浮岛……吧？不够就再来两三次，四五次，七八次！然后再建起这样的大棚，啊，到那时，整个北海的人们，都能吃到便宜的蔬菜……呃，便宜？这个……”
达克大笑：“您说得很对！然后各种蔬菜大棚如雨后春笋，各种蔬菜瓜果卖到了沙丁鱼价钱，然后我就没得挣了——无法支付工人的工资，无法偿还投资方的款子，最终在大财团和民众的骂声中灰溜溜地退出北海！”
辛克莱一时无语。
是啊，谁不想发财呢？这些私人拥有的技术，理应先为私人牟利，不是吗？
似乎是为丈夫解围，一旁的奥萝拉又发现了新大陆：“看哪，辛克莱，这些大棚的支架全是一模一样的空心钢管！还有那大棚上覆盖的薄月莫，是什么东西呀？这么坚韧，揪都揪不动！”
达克道：“这些白色薄月莫是冻土史莱姆。”
“冻土史莱姆？活的？”
“死的，是冻土史莱姆的体氵夜，我在里面添加了一些活性物质，然后摊平，再加入固化剂，它们就变成既可以透光，又可以保温防寒、抵御风雪的棚顶和棚壁了。至于空心钢管，稍微复杂些，这个一会我们再讲，先吃饭。”
但辛克莱这个缺乏政治敏感性的白痴兴致勃勃地冒出一个敏感问题：“这么细这么长的钢管，居然生产了这么多，那么，制作火铳也很容易吧？那一定比卖菜来钱快。”
奥萝拉急眼了：“辛克莱！”
达克却很坦然：“确实如此。以我手下炼金术师的水平和制造加工工艺，别说普通火铳，魔能火铳也不是不可能。但那有什么好处？是嫌我自己麻烦太少呢，还是嫌雅根克麻烦太少？”
“您真是仁慈。”
“我很想把这归功于我的个人品德，”达克笑道，“但很可惜，并非如此，或者说，在很大程度上并非如此。”
夫妻俩好奇地等待着下文。
“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暴发户也可以看做是未来的大工厂主了吧，大工厂主考虑的永远只有一件事，利润。如果他选择放弃一部分利润，一定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利润，或者，防止失去更多利润。这方面容不得多少个人情感，毕竟，手下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吃饭呢。”
夫妻俩默默点头。
“现在雅根克的乱源正在于此。大财团选中了阿尔弗兰作为代理人，阿尔弗兰心领神会，雷厉风行。双方合作愉快，只可惜了雅根克的平民百姓啊。”
第九十八章 机械岛（3）
说话间，工人端上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达克道：“两位，这些饭菜味道不一定好，但一定是新鲜、卫生的，请放心，请。”
辛克莱和奥萝拉面前的盘子明显不一样，辛克莱的要大很多，似乎是一口双耳平底锅。
奥萝拉揭开丈夫的锅盖，兴奋道：“哇，红红绿绿，真好看！这是什么饭？”
达克道：“巴埃亚海鲜饭。里面有番茄、洋葱丁、青椒丝、鸡胸肉、深海鲜虾、鱿鱼，再加上些贝类，海鲜味非常浓郁。”
辛克莱目瞪口呆：“这些……都是大棚里产的？”
“不全是。除了深海的水产外，有些调料是引进的，比如吠陀半岛南海岸特产的黑胡椒和塔兰高地的藏红花。引种的这两样还没长出来呢。”
辛克莱给吓了一哆嗦，差点把勺子扔达克脸上去：“东、东方？！”
“我跟阿拉孛帝国有些商业往来，阿拉孛人做买卖的本事两位是知道的，地理位置又好，所以吠陀帝国和波利尼亚帝国特产我也能拿到一些。”
奥萝拉幽幽道：“辛克莱，我看你怎么好意思下嘴，你一顿饭会吃掉雅根克中心城区的半套房子。”
达克笑道：“雅根克中心城区的房子有什么可稀罕的，两位，在我这里，人人都可以用平民的薪资享受贵族的生活——只要你肯付出努力。辛克莱先生，请。奥萝拉女士，听辛克莱先生说您有了身孕？恭喜。不过，辛辣的口味并不适合现在的您，我给您准备了一份以塔利茄汁肉酱面，糖渍柠檬，配鹰嘴豆杏仁汁。不知偏酸甜的口味，对不对您的胃口？”
奥萝拉开心极了：“太好了，太好了，我喜欢！”
“那么，请。”
总督发话，夫妻俩不客气，放开肚皮，风卷残云。
看两人吃得眉眼带笑的样子，达克微笑了一下，打开自己面前的餐盘。
辛克莱费劲地把一条鱿鱼须咽下去，问：“您这是什么，这个气味是——牛肉？”
“洋葱黑椒牛肉，配辣椒玉米卷。这个量比较大，我们俩可以分餐，至于夫人么，还是算了，这两个菜很辣。”
“这种菜式，闻所未闻。”
“新特诺蒂兰菜式，诺兹克人的最爱。口味以辣为主。”
奥萝拉由衷地赞叹：“您真是位美食家。”
“谈不上，只是在那里当过佣兵，好吃的不好吃的都塞了一肚皮。新特诺蒂兰三大国菜：辣椒、玉米、昆虫，昆虫的卖相实在不怎么样，估计也不太符合这边的饮食观念，我把它去掉了。虽然体验不到正宗的南方丛林口味，但利润会有保障吧。请！”
风卷残云之后，夫妻俩都美美地打起了饱嗝。
达克问道：“两位觉得怎么样？还符合你们的口味吧？”
辛克莱赞道：“相当棒。异域风情真让人沉醉呢。如果是优雅的餐厅，精致的餐桌，雪白的桌布，高脚杯中的红酒，淡淡的烛光，轻柔的小提琴，再配上天边的银月——啊！”
“您的描述让我怦然心动，不过我暂时没有在雅根克开餐馆的想法。我想把它们制成方便食品，卖到雅根克去，二位觉得怎么样？”
辛克莱道：“啊，方便食品。我知道，就是最近红珊瑚大力宣传的、风靡雅根克的那个什么——盒饭，对，盒饭！能自己加热的盒饭！”
奥萝拉道：“恕我直言，我看不出这样做有多少利润，这些菜光是食材就价值不菲，如果做成盒饭，恐怕有钱人不买，平民又买不起。”
“是啊，”达克叹道，“所以我也只能尽力控制成本，分别卖3镑，2镑，1镑，怎么样？”
当啷一声，辛克莱手中的勺子掉地上了。这次连奥萝拉也目瞪口呆。
达克起身，倒背双手，慢慢踱步。
“大规模蒸炼厂把取之不尽的海泥变成无数健康无毒害的优质肥料，生命花园为我制造改良过的超级种子，海德拉之柱为我夜以继日地生产优质建材，而史莱姆反应堆给予我源源不断的魔能与动力——雅根克有什么？”
夫妻俩呆滞的目光跟随着他的脚步慢慢转动。
“我对工人非常残酷，我剥夺了他们一切谋生的手段，把他们的技能压缩到极简——只需要按几个按钮，就能定时给作物浇水，连肥料都是溶在水里的。但我又是慷慨的，在这里，每人每天可以只工作八小时，如果不想要额外加班费的话；然后，拿走六倍于同行的工资。离开了我，胃口被养刁了又笨手笨脚的他们根本活不下去。”
辛克莱觉得脑袋有点发懵。六倍的工资？工人？
“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薪水都是他们劳动所得的一部分，我只不过假装慷慨地返还给他们。然后他们爆发出更高的劳动积极性，为我创造更多的利润。他们走不掉了，他们将永远被我束缚在工厂里，机器上。除非，出现一个技术比我更先进，实力比我更强大，薪资水平比我更高的家伙。雅根克？别开玩笑了！”
说着，达克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一样，被这个体系束缚得死死的。我将为它而生，也为它而死。利润，一切的出发点只有利润，我甚至无法自由选择自己的生与死，除非我打算彻底无视那些依靠这个体系活着的人们。即使戴上纯金打造的轭和挽套，牛还是牛，马还是马。人们的命运没有丝毫改变，最可悲的是，连我，也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何方。”
辛克莱喃喃道：“我倒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到尽头。也希望您能把这种生活方式带到雅根克去……”他突然兴奋起来：“如果阿尔弗兰继续作恶，您不会袖手旁观的对吧？”
“如果是为了利润，我一定出手。阿尔弗兰口口声声说他做的一切是为了公平自由的贸易原则和私人的合法财产，在我看来纯属谎话，分明是为了大财团的利益。但是目前，他并没有跟我为难。”
辛克莱摇头：“大财团的贪欲几乎是无止境的，除非这贪欲的边界碰触到了另一个大财团的边界。您拥有十分神奇的技术的，但这正是最能刺激阿尔弗兰的地方。所以，依我看来，他早晚会侵害您的合法权益，倒不如……”
达克笑道：“倒不如，趁着现在雅根克的乱局先发制人，最起码，也要提前布局，对不对？我刚才说了，现在出手并不符合我最大的利益，除非局势发生重大变化——我可是个追求利润的人。”
奥萝拉奇道：“您明明是个有怜悯之心的善良人，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说得那么坏呢？”
“如果我只为自己负责，我完全可以去把阿尔弗兰狠狠教训一番——想想王尔德，你们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一句空话——但是，我不能对不起我身后人们。很多人指望着我吃饭呢。所以，我必须去做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还得做的漂亮。”
辛克莱继续作死：“啊，您这么说我能体会。我崇拜您那种能改变世界的力量，而您却希望像我们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
奥萝拉在桌子下边踹了傻乎乎的丈夫一脚，但看丈夫那个表情，估计是白踹了。
“那么，为了让我们有一个近距离了解彼此的机会，两位，是否愿意在斯坦福定居呢？”
夫妻俩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点下头。
“那太好了。那么，我可以放心地告诉两位一些机密，比如，改变世界力量的源泉。请跟我来。”
第九十九章 机械岛（4）
乔治娜坐在舷窗边，望着一碧万顷的海面出神。
从雅根克起飞的飞空艇，载着她向斯坦福浮岛飞去。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从头顶洒向海面，天空碧蓝如洗，波光闪闪跳荡，天海一色，飞空艇像一只展开双翼的苍鹰，在天空中自由的飞翔。
如此美景，她却无心欣赏。因为她脖子上被套了一个沉重的破魔钢项圈。
她现在是囚犯。
事情发展出乎预料。
为了不让乔治走上疯子炼金术师罗德里格斯的老路，她决定揭穿乔治的心灵控制把戏，于是，分别向光明神教和雅根克市政厅举报。结果，光明神教的使者不见踪影，而雅根克的官员在接到举报后立即把她软禁起来。
这一次，红珊瑚大小姐的身份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好处。
无论她怎么喊叫，厚重的房门从来不会打开，再后来，直接给她套上了破魔枷锁——像囚犯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和外界一切联系全部断绝。整整一个月，她几乎要发疯了。
幸运突然间降临，就在昨天，雅根克突然释放了她，并客气地把她“礼送出境”。
来接她的，居然是乔治。
她十分忐忑，以乔治的能力，一定知道自己出卖了他。那么，他会怎么对付自己？
她想错了，乔治没说什么，带着她坐上马车，向飞空艇港口前进。
一路上的景象让她暗自心惊。
短短一个月，雅根克天翻地覆。
头顶巨大的漩涡状飞空艇带没有了，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见了，大多数商店上了门板，开着的商店门口无一例外排着长长的队伍。
乔治淡淡地说，那是在等着买米。
那个繁花似锦的雅根克呢？一个月时间，怎么萧条成这个样子了？
“雅根克的繁荣建立在海量的投资之上。最近食品安全问题引发的罢工，打击了投资者的信心，大量的游资正在撤离雅根克——包括红珊瑚。”
乔治娜不服输的抬杠脾气又冒出来了：“但是，越是这样，坚持到最后的，一定可以大小通吃吧？”
“信心。你知道吗？就在八天前，雅根克的总督选举结束了，阿尔弗兰议长以微弱多数优势当选为新一任总督，当日黑市粮价上涨百分之三十七，同日有十二家投资公司宣布撤出雅根克，还有十七家开始转移业务。”
“哼，一群胆小鬼。”
“阿尔弗兰的路子很明白，就是死抱着大财团不撒手，是大财团的应声虫。对中小投资者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再加上他出动城市卫队镇?压工人罢工，没有比大腿还粗的脖子，谁还敢留在这儿啊。”
乔治娜大感意外：“镇压？”
“不仅仅是镇压，参加罢工的工人，组织者被关进大牢，然后判处监禁或流放；参与者被开除，并被宣布为‘不受欢迎的人’。”
“他疯了吗？把工人都开除了，谁来干活？”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大陆上多兰德王国的宗教战争打响了，光明神教自己在狗咬狗，大量的难民开始往这边逃。有的是人。阿尔弗兰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地开除工人。”
“那些工人可怎么活啊！”
“现在的雅根克，有个外号，叫血泪之城。那些拖家带口的难民，只要有口吃的，多重的活都抢着干。平均工资一降再降，工作时间延长再延长，大财团笑开了花，工人们哭瞎了眼啊。身体差，吃不饱，再加上吃人不吐骨头的工头，不知道有多少人，干着干着，在机器旁边一头栽倒，完蛋了。这一个星期来，哪家工厂没往外拖过死人？”
乔治娜觉得心烦意乱，她不想再谈这个话题，道：“乔治，我的事……嗯，你知道了？”
“当然，你出卖了我，出卖了我们的机密。没有任何一个统治者，敢把心灵蜂巢这种能控制人思想的玩意儿放在别人手里。所以，黑暗神教和光明神教很可能被列为攻击对象。”
“那么，你——”
“或许我们之间有些误会，这一会儿再说。其实，洪水早晚会来的。只是，有心人在静观其变，等待把洪水引向自己想去的方向。”
“什么意思？”
“卢斯福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一心想着总督宝座。大财团势力太强，是个威胁，他没有能力跟大财团翻脸，于是故意退了一步，让阿尔弗兰顶上去送死。”
满脑子炼金术的乔治娜显然对肮脏的政治认识不足，想了一会，才道：“但是，阿尔弗兰不是跟大财团关系很好么？”
乔治摇头：“你觉得一天吃两顿稀饭加一条沙丁鱼，却要工作十四个小时以上，人能坚持多久？”
“工人可能再次罢工？”
“也可能是起义，如果真的再来一次，你说谁来背黑锅？阿尔弗兰为大财团所做的一切，都会加倍凶猛的回报在他身上。大财团也不乐观，难民工人只想要一条活路，如果连条活路都不给……”
乔治娜喃喃道：“这就是你说的洪水……阿尔弗兰下台，大财团被连根拔起，然后卢斯福变成最有威望和最有权势的人，但雅根克可能被彻底摧毁！”
乔治耸耸肩：“怪我咯？”
“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你一定知道我和达克倾尽所有买了座叫斯坦福的浮岛。如果雅根克衰落了，它周围的浮岛权力就会扩大，地位上升；而且，还可以接受大量来自雅根克的游资和熟练工人，或许有朝一日成为新的雅根克。我为什么要帮助自己的竞争对手，来给自己制造麻烦呢？”
乔治娜大叫：“因为你是乔治！只要你想做，一定做得到的！”
乔治咆哮：“那你还出卖我？”
吼完之后，乔治恢复平静。乔治娜伤心地哭了。
然后两人沉默地登上飞空艇，一路无话。
置身茫茫云海，看着脚下浩淼的汪洋，想着未知的前程，乔治娜的眼泪又下来了。她第一次发现穿了快十年的男子装束不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坚强。
乔治把一块软软的手帕递过来：“给。”
这一句话可不得了，一下子把女孩子感情的闸门打开了，乔治娜根本不理会手帕，一头拱到乔治怀里，很没有风度地扯直了嗓子嗷嗷大哭起来，眼泪鼻涕蹭了乔治一身。
乔治像抚摸一只温柔的猫咪一样捋着女孩染成黑色的头发，脸上露出微笑，打开队聊：“喂，沙奇吗，大小姐回来了。嗯，修理一顿，老实了。接下来？接下来要给雅根克点颜色看看。把我们囤的货全砸出去！”
第一百章 洪水（1）
“这是什么破玩意儿！”
阿尔弗兰狠狠地把一本书摔在地上，书本蹦跳了一下，精装封面的一个角被摔坏了，书页翻开，露出了里面的文字。
“此刻，我正在一支雄浑壮丽的交响乐中飞翔。头顶的天空是碧蓝的海水，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在波光粼粼的海面折射下，它像一块巨大的、晶莹剔透的蓝水晶。
“我的身旁是一座银色全金属住宅。在它旁边，十余座一模一样的住宅正拔地而起。巨大如提坦般的魔能傀儡正挥动它们有力的手臂，用巨拳夯实细沙地面。不远处，无数三米、不，或许五米高的巨型魔能工程车整装待发，准备铺一条全新的道路，把这些梦幻般的住宅连接起来。
“神奇的技术让我们拥有了开天辟地的力量，我不知道斯坦福的达克总督是如何做到的，但他确确实实做到了，此刻，在海底巨大的人造气垫层内，在轰鸣的工地旁，我仰望海之天空，心生敬畏。我们在冒犯海神的威严吗？还是为了躲避凶残的暴政而苟活？抑或是被众神抛弃、厌恶、放逐于此？
“此非放逐。这是我们人类的新家园，在愚昧与狂信道路上艰难跋涉了数千年后，我们终于开启了众神之王紧锁的智慧之门，在那后面，是海神慷慨的怀抱！
“此非放逐。探索与发现永无止境，宽广的海洋向我们敞开了怀抱，下一个将是广袤无垠的天空。我们的目光有多远，我们的足迹就有多远。
“此非放逐。像点燃第一根火把，披上第一块兽皮，折下第一根与野兽搏斗的树枝，我们需要告别往日的勇气！拿出你的勇气，走向充满机会的未来，为你的家人，为你的命运，来吧，我在斯坦福等你！”
阿尔弗兰双眼几乎喷出火来，死死盯视着那本躺在地上叫《机械岛》的新书，那行漂亮的花体作者签名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烧灼着他的心。
“辛克莱。1645年月1日于斯坦福浮岛海底工地。”
“这个该死的混蛋，他在嘲笑我，嘲笑我！”
身边的幕僚笑道：“请息怒，议长，不，总督大人。要知道辛克莱先生可是位小说家。他被意外发生的绑架案吓坏了，于是写了些异想天开的文字。虽然这本幻想小说卖得很火，但我查了一下出入境记录，乘船前往斯坦福的工人，三天内，嗯，一共二十六人。”
阿尔弗兰阴森森道：“这家伙在胡言乱语，扰乱人民的思想。我决不能坐视不理。”
“逼迫太紧，愚民们自然怨气满腹，容易受挑唆。而且，最近的事态是不是有些紧张了？”
“你的意思是，让大财团退上那么一小步？”
“据说斯坦福开出了高于我们平均水平六倍的工资，虽然我不信，但那边工人的积极性一定比我们高吧？斯坦福的清洁盒饭和建材在我们这边卖得很好，我们的东西却打不进他们的圈子。这种不靠旅游业捞钱的浮岛确实是个异类。”
“我明白你的意思。大财团的吃相有点儿难看了。不过，我能坐上这个位子，全靠他们帮忙，刚坐上去就翻脸……”
“谁说要跟他们翻脸了，您可以做个调查，把他们做的那些黑心事选不那么紧要的整理出一点，把材料朝他们脸前一放，他们自然知道做到什么程度。现在恢复繁荣是第一位的，他们都是些有良心的绅士，自然会识大体顾大局。”
“唔，如此一来，正义得到了伸张；市政厅上上下下为了选举忙得昏天黑地，也可以松口气，拿到一笔特别津贴。”
“大人，您真是体贴下属。比卢斯福先生强出百倍。”
阿尔弗兰微笑：“那老东西现在怎么样了？”
“继续在家装病呢。跛子总是喜欢跟傻子呆在一起。”
此刻，两人口中的傻子正在跟海军司令尼米兹交谈。
“总督大人，斯坦福浮岛的实力，远比我们想象的强大。工程器械能在海底工作，战舰自然也可以。一旦在海上交手，我不敢确定我们的海军能战胜水下的敌人。”
卢斯福惬意地倚靠在软椅里：“你派人去了？”
“是的，也看到了他们想让我们看到的。那非常的……”尼米兹连打了几个手势，“惊人。”
“说说看。”
“首先是心灵蜂巢，它是一个损坏的装置，是阿塔兰提斯人用来控制北海巨妖干活的。斯坦福对它进行了部分修复。我们的炼金术师也进行了详细的检查，确认了它只能发出特定的简单波动。想控制人类几乎是不可能的。”
“事无绝对，只是条件不具备。我们只要把这条件限制好就行了。至于他们的态度……”卢斯福向前欠欠身：“他们愿意分享技术？”
“愿意。”
卢斯福大笑：“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一定会以各种理由推托。不过，没把它交给阿尔弗兰，说明这些家伙有点脑子。接着说。”
“他们的生产能力相当惊人，成本控制低得可怕。现在，斯坦福的盒饭一家独大，所有试图仿制的家伙全部血本无归。”
“有多低？”
“低于我们原材料的价格。所有商品的原材料全部自产。”
卢斯福眉毛一挑：“倾销？”
“不清楚。但，很多人家已经开始用它代替一日三餐了，便宜。怎么了？”
“我要是阿尔弗兰，现在就找借口把斯坦福收回来，阿尔弗兰要被人割麦子了。”
“阿尔弗兰出笔钱就好了，要没收，不也是一句话吗？”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个达克有外国背景，一旦外国势力向斯坦福注资，想没收就会很危险。”
尼米兹一惊。
卢斯福道：“公然收留辛克莱，还大摇大摆把他出书，你觉得这个达克是软柿子？他在故意挑衅，一旦骄横的阿尔弗兰按捺不住对他下手，你看着吧，一定有外国干涉！”
“他敢！”
“决定权在阿尔弗兰那里。我希望他别干蠢事。尼米兹，你的解职令下个月才会下达，在那之前，你一定要全力把海军看好！”
“遵命。但是，达克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他的背后是罗尔商会。那是个跟阿拉孛和新特诺迪兰有密切关系的特许状公司。”
尼米兹霍然立起：“如果不理他，他会变成商业据点；如果动手，会招来外国武装干涉，然后再变成商业据点？”
卢斯福点头：“如果阿尔弗兰足够聪明，会现在就动手。不过……”
“不过什么？”
“挑衅应该在做好万全准备之后啊？他现在去撩拨阿尔弗兰，有些奇怪……”
卢斯福话音刚落，一名仆人快步走来，交给他一张纸。卢斯福看了几眼，脸色变得非常古怪。
尼米兹赶紧问：“怎么了？”
“调查结果显示，他自己掏腰包买了斯坦福，又自己掏腰包大兴土木，过程中只接受了本地红珊瑚商会的投资，完全没有外国势力插手——他这是嫌自己和红珊瑚死得不够快？”
第一百零一章 洪水（2）
“阿嚏，阿嚏！”
瓦伦坦老爷子连打了两个大喷嚏，他揉揉鼻子：“这是谁在念叨我呢？”
他的儿子、红珊瑚商会的现任家主博尔默道：“父亲，这水下冷啊，您穿得又少，还是上去吧。”
“冷什么冷，我心里热着呢！博尔默，怎么样，在海底散步，这是头一回吧？这次投资，算是投对了吧？”
博尔默赞道：“这海底新村，确实有个性。啧啧，住在水下，抬头能看到海面，这不跟传说中的阿塔兰提斯人一样了？如果开辟成旅游景点，那该多好。”
“你就忘不了那点小钱！和房地产比起来，旅游收入算什么？雅根克的规矩是先到先得，海底啊，整个海底啊，这是多大的一注财源？为什么还要在海面上跟那些贪官污吏和锱铢必较的黑心商人较劲？你说对吧，辛克莱先生？”
一旁的辛克莱点头称是：“老爷子说得对。呃……”
“怎么，大作家有什么烦心事啊？”
辛克莱的妻子奥萝拉笑道：“老爷子，他的第二本书没火，觉得对不起您给的投资，没脸见您呢！”
“嗨，我以为什么事呢，大作家，你别急啊。人能住到海底下，这可是传说中才有的事。就连我，听达克他们说的时候都不信，你得给大伙接受的时间啊，好的作品经得起时间检验，——你放心，我会再追加投资的！我回去之后就办这件事。”
辛克莱面有忧色：“瓦伦坦先生，我现在成了大财团的公敌，恐怕很难再回雅根克了。您投资了我的书，他们是知道的，会不会对您不利啊？”
瓦伦塔哈哈一笑：“别担心，那些财团也拿着我的钱呢！对我不利？那不是跟他们自己过不去吗？”
“如果只是一本书倒也罢了，可您还投资了斯坦福浮岛。这可是从大财团碗里抢肉吃啊。要我说，您别回去了，派个得力手下回去把资产转移到斯坦福来吧。我总觉得要出事。”
“你呀，揭破味特奇肉制品黑幕时候的胆子去哪了？我手上攥着些能让雅根克官场地震的证据，不管是阿尔弗兰还是卢斯福，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怕什么？我回去收拾收拾，三五天就回来了。到时候，和你做邻居！到时候，有了新书，我先睹为快！新书有想法了吗？”
“有个初步的构思，写写未来海底旅行的见闻吧，书名么，”辛克莱沉吟了片刻，“就叫《海底三万里》吧。”
这时，乔治正和乔治娜一起坐在深蓝小队的潜水舰里，在深海中向远离斯坦福海底新村的方向行进。
乔治娜道：“真是难以想象的技术，我估计能解决两千人的居住问题。”
乔治答道：“没问题，它可以随时扩大。有呼吸之石和钢岩史莱姆，我们可以构建更多的气垫层。”
“恐怕不止如此，我没看到多少支撑气垫层发生器的立柱，恐怕不是单靠钢岩史莱姆来对抗海水压力的吧？”
“还有寒冰史莱姆。原理很简单，做起来麻烦，就现在这种程度，沙奇和拉莫斯已经在海底住了快两个月了。”
“这就是我们炼金术师啊。对了，你们的材料和魔能是怎么来的？史莱姆反应堆和太阳魔能收集器在这里效率不高，努卡莱尔反应堆又被永久封闭……”
乔治微微一笑：“请容许我介绍一种全新的超级设备，法拉肯之喉。”
“那是什么，跟生物有关？”
“特殊的异化史莱姆。阿塔兰提斯人曾经提出过概念，但因为内乱被迫中止了。一会你就知道了。”
潜水舰速度渐渐提高，贴着海底疾进，十分钟后，前面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隙。
潜水舰轻车熟路地进入裂隙，继续下潜。
四周一片漆黑，潜水舰的灯光撕破了海底的黑暗。一片寂静中，只有它行进的嗡嗡声。
乔治娜忍不住问：“那个什么法拉肯之喉的，会在这种地方？”
“它有危险性。不适合放在浮岛或海底新村。看到前面的灯光吗？快到了。”
一片幽深的黑暗中，出现了两颗微微摇动的黄色光点。
前方灯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分成两行，为潜水舰标出航道。潜水舰笔直前行，然后沿着指示灯向更深处下潜。
这时，乔治娜看到了脚下灿烂的星河。
那不是星，是无数光石灯汇成的灯海，光芒刺破了浓厚的黑暗，把人了类文明的足迹印在寂静万年的深海。
两名身着黑色紧身衣的面容姣好的少女一左一右迎上来。手持光石灯，不断摇动，为潜水舰指路。
乔治娜吓了一跳，一下子把脸贴到舷窗上：“天哪！她们能抵抗水压？”
“她们是深海小队。阿塔兰提斯最后的守卫者，现在是卡尼迪先生的手下。”
“她们不是人类？”
“严格来说是有高度智慧的人工生命体，所以，她们选择在深海度过一生。前边要进船闸了，坐好。”
潜水舰减速，静静地驶入一处海底悬崖上的暗洞。然后，铁闸在背后落下。
乔治拿了两件巨大如盔甲的抗压服来：“穿上，要不然你的肺会受不了。用队聊联系。”
潜水舰停在船闸内的巨型升降机台上，船闸排空了水。
乔治娜穿戴完毕，跟着乔治走到外面。
他们正置身于一座庞大的广场，站立的位置是广场西南角的一座全金属高台。俯瞰下去，一切尽收眼底。
“这里是个超大规模的气垫层，但还是得穿着减压服，噪音太大。”
乔治娜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灯火辉煌的广场上，矗立着一只巨大的章鱼，不，是章鱼状的巨塔，巨塔拥有十二根粗壮的触手。
站在高台上，只能看到章鱼斑驳的腹部，顶部隐没在灯海上方的黑暗里。它的触手，深深插入海底岩层，有些还在轻轻扭动。
“太不可思议了，这是某种邪恶兵器？”
“不，魔能生产装置。它是北海巨妖。”
乔治娜吃了一惊：“北海巨妖？它不是会攻击人类吗？”
“在得到指令后会的，它的控制器，名叫心灵蜂巢。”
“心……心灵蜂巢？你是说，制造心灵蜂巢，不是为了控制人类？”
乔治无奈道：“你该知道人类的大脑有多复杂，北海巨妖这种简单没脑子的人工生命体尚且需要心灵蜂巢这种复杂精密的炼金术器械来控制，控制人脑？”说着，他耸耸肩：“所以我白挨了你一耳光，还被你卖了。”
“对，对不起……我，我以为……”
乔治娜话音刚落，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起，巨量的白色蒸汽从章鱼触手下破裂的岩层缝隙中蒸腾而起，仿佛冰海海魔的嘶吼。
蒸汽发出千军万马的厮杀声，向乔治娜扑来。
乔治娜吓得后退了一步，一下没站稳，差点摔倒，乔治赶紧从后面扶住她。
整个广场被蒸汽覆盖，足足十分钟，蒸汽才渐渐散去。
“太可怕了，这是什么？”
“这是日常的魔能生产过程啊，很普通。这里是冰海，日照量不足，不能像阿拉孛半岛一样用太阳魔能收集器；全年少雨，收集雷电成本太高，雷霆史莱姆用不上劲儿。但是，冰海同样有可以利用的、丰沛的魔能——地热。”
乔治娜很难把“冰”和“热”联系起来：“地——热？”
“海底地层断裂处的火山，无时无刻不在喷吐巨量的热，沸腾的岩石溶液温度可以轻松超过千度，如果把这些热收集起来，连接到史莱姆反应堆上，将产生海量的魔能。它是完全清洁无污染的。”
“可是，可是……钢铁会融化啊！那么高的温度，怎么采集啊？有哪种容器能承受融化岩石的高温呢？新材料？”
“不，我们用的是——水。”
第一百零二章 洪水（3）
“北海巨妖的触手是中空的巨型导管，它从海面吸入冰水，然后通过触手注入岩石裂隙深处，实现冷热水交换，再把降温之后的热水通过其他触手吸上来，导入供热管道，然后，管道另一端的史莱姆反应堆就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热能。配合魔能晶石充能技术，每日我们获得的魔能晶石以吨计，完全可以满足日常生产生活需求。”
队聊里传来爽朗的笑声：“两位，欢迎来到海神之砧——黑暗神教的魔能动力供给中心。”
乔治娜喜道：“沙奇哥哥！”
“欢迎回来，娜娜。在外面漂了这么久，有什么想法？”
“你们是对的，我输了。”
沙奇笑道：“都这时候了还想什么输赢。我们缺人，特别是像你这样的高级炼金术人才。怎么样，看看这些，有没有动心？”
“构思确实很精妙啦。但是，我还是……嗯……你们这样做，不怕把阿尔弗兰那个奸贼勾过来吗？”
“我和乔治试着从雅根克挖人，但不顺利，这些东西太匪夷所思。传统思想的力量还是太强，很多人宁可累死也不敢上我们的船。所以——”
“所以什么？”
“我们跟雅根克必有一战！我们需要自由劳动力。”
乔治娜的心咚咚地跳起来，紧紧地捏住拳头。
“你在担心能不能赢，那要看目的是什么，如果说要彻底消灭雅根克，那是不现实的，但是，逼它接受我们的条件，没什么压力。”
“沙奇哥哥，这么乐观可不像你的风格。”
“因为我对乔治和我们的技术有十足的信心。”
乔治道：“其实，雅根克也需要一场战争。它沉睡太久了。该让它见识一下时代的力量了！我要再刺激刺激它！这一次，我们要先发制人！”
“准备怎么做？”
“164小队第三分队已经在雅根克潜伏待命。”
乔治娜急了：“那些百姓怎么办？”
乔治微微一笑：“沙奇，看到吗？娜娜终于长大了，知道为别人考虑了。”
“是啊，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我们当年的诺言很快就会实现吧？”
乔治道：“放心吧娜娜，战火将在远离雅根克的地方点燃，我们绝不会对平民下手。”
“以斯坦福为中心进行防御作战？”
“对。”
“那我们辛苦建起的这些工厂怎么办？”
“请拭目以待吧，看看进步的洪水，是如何冲垮腐朽的堤坝的！”
第二天一早，雅根克的大街小巷都出现了一本小册子——《斯坦福浮岛劳动条例》。
识字的工人捧着它，悄悄躲在工厂角落里，低声念出了粗体字的内容：“斯坦福浮岛实行劳动者每日工作时间不超过八小时、平均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四十四小时的工时制度——还有这种好事？”
“不可能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猛回头，身后已经聚拢了四五个工人。他不想惹麻烦，把小册子随手一扔，起身就走。
但身后的人不干，有个大胡子一把拽住他：“嘿，朋友，别走，别走，我们不识字，麻烦你再给我们念念吧，就一会，就一会儿！”
“我、我还有活儿……”
“不就扛包吗？刘易斯，去顶上！”
“行！”
“弗格森，去门口盯着，看工头过来赶紧吱一声！”
“好！”
“小猴子，快，把书拿来，让这位大哥念念。”
看看一双双热切的眼睛，看看毕恭毕敬捧着书的、骨瘦如柴的小童工，想想自己卧病在床的妻子，识字工人一咬牙，低声念起来：“……用人单位应当保证劳动者每周至少休息一日……加班每日不得超过一小时；因特殊原因需要延长的，在保障劳动者身体健康的条件下每日不得超过三小时，但是每月不得超过三十六小时——”
外号叫小猴子的小童工瞪着大眼问：“什么意思，听不懂！”
大胡子摸摸他脑袋：“一天上八个小时班，然后歇着。”
“这么好？给钱吗？”
这句话让大家心头一紧。
不等大胡子催促，识字工人已经哗哗一阵翻，找到了关于工资的说明。
“……同工同酬，工资应当以货币形式按月支付给劳动者本人，不得克扣或无故拖欠……”
工人们爆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弗格森特有的大嗓门：“工头好！您今天气色真不错……哎哟！”
他被人从外面一脚踹了进来。
紧接着，肥头大耳的工头带着四五个打手晃晃悠悠进来了，工头手里还提着一根三十多公分长的细轴承，轴承的一头都磨得铮亮了。
工人们动作极快，弗格森声音一响，唰地散开。
识字工人还没反应过来，大胡子一把抢走他手中的小册子，掖进自己怀里。
“大哥，你……”
大胡子朝他挤挤眼，没做声。
工头进来，扫视一圈：“都在啊，废话不多说，有人带乱七八糟东西进来吗？”
大胡子满脸堆笑：“没有没有，工头，您看，大伙都忙着呢，哪有功夫带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听说，好几个车间都在传，说什么干八个小时活什么的。咱们这车间有吗？”
“没有没有，干八个小时？那才挣几便士啊，自己吃都不一定够。”
“滚滚滚，老子跟你说不着。”工头不耐烦地用手中轴承把大胡子拨拉到一旁，单眉吊起，道：“咱这车间里，谁认字？”
工人们没有一个作声的。
“都他女马哑巴了？谁认字？”
识字工人的声音在打哆嗦：“报、报告工头……我。”
工头笑得十分客气：“来，来……该死的，你他女马快着点！”
识字工人哆嗦着走过去。
工头把肥壮的胳膊搭在他瘦小的肩膀上：“哟，脸生。刚来的？念过几天书啊？这都他女马不重要……老子直说吧，你，一天干八个小时，想不想啊？”
“不……不……想……”
“这就对了。也不想想，八个小时才挣几个钱！再说了，烂鞋帮子破布还能顶头上做帽子？贱就是贱，认了就行了，别想那些没用的。知道么？”
“知……知道……啊！”
工头突然翻脸，狠狠一轴承，捣在识字工人肚子上，把他打得弓着腰倒退了几步，一屁股摔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工头的脸色变得铁青：“这一下子，是老子赏你的，记住，老老实实干活，这车间里要是有一个胡说八道的，老子就把你做成肉肠！”
说完，工头丢下还在打滚的工人，趾高气扬地走了。
工人们纷纷丢下手里的活围过来。大胡子弯腰扶起倒霉的同伴：“兄弟，没事吧？”
小册子从他怀里掉出来，但没人再去看它。只有小猴子把它捡起来。
识字工人泪流满面，拼命摇头，但一句话也不说。
能说什么呢？再罢工，用脑袋去碰碰人家的狼牙棒？再说，不知道多少难民等着进来抢饭碗呢，还嫌自己工资不够低？
小猴子喃喃道：“无所不能的海神啊，请来一场海啸，让洪水把这些畜生统统淹死吧！让神圣的方舟，载着好人离开。”
弗格森愤愤道：“海神早瞎了！方舟？哼，上头的畜生比人多！”
大胡子道：“孩子，会有的，早晚会有的，别失去希望！”
“真的有，麦克斯大叔，你看，最后一页上画了，还有数字呢。”
“什么？我看看！”
第一百零三章 方舟
众人面前是一片孤寂的冰海。
苍白的月光下，冷冷的冰海不紧不慢地拍击着冰面，那稳定的节奏，似乎从世界诞生以来就没有变过。
寒风凛冽，衣衫褴褛的穷人们忍不住用力地扯了扯领口。女人使劲攥着孩子的手，恨不能把孩子揣进怀里去。
他们都是发现了小册子秘密的工人。
弗格森抬头看看天空中的星星，低声道：“麦克斯，如果我们现在回去睡觉，明天还能爬起来上班。要不然……”
一旁的刘易斯道：“当然，我们出来的时候已经被狗腿子们发现了。他们没拦着，明天他们一定会死死盯着我们，只要稍微闭一下眼，就会被毒打一顿，然后开除——可那又怎么样？这种奴隶的生活你还想过多久？”
弗格森用力攥紧了拳头。
大胡子麦克斯看看身后的二三十位工友，大家都在惴惴不安中等待。
“方舟一定会来。我相信斯坦福的事情是真的。”
“为什么？”
“除了小册子，我们听不到一点斯坦福浮岛的事情，说明那些混蛋在故意封锁消息。”
识字工人道：“他们越不想让我们知道，就说明那消息对他们越不利！”
“对！”
小猴子问道：“麦克斯大叔，你是怎么知道地点的？”
“那串莫名其妙的数字分成三个部分，前两个部分是日期和时间，所以我怀疑最后那些代表地点。我在海军呆过，如果那是密码，就一定有对应的密码本。最后那些数字最大的一个也没有大过小册子的最后一页页码，所以我猜，这小册子本身就是密码本。果然，每一页上的法律条文里都有一个特别加黑加粗过的词，把那连起来……就是答案。”
突如其来的掌声在众人背后响起。
众人一惊，回头看，居然是铁棍工头和他的打手们，足足有三四十人。
“哎呀呀，真是精彩的推理啊，麦克斯，不愧是老水兵啊。猜谜游戏玩得真漂亮。那么，你和你串联的这些蠢货们，准备好被开除了吗？”
麦克斯毫不畏惧地跟工头对视：“开除又怎么样？我们是自由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工头好像听到了一个大笑话，哈哈大笑：“蠢货们，工作岗位不要了，工资不要了，命也不要了，作为第一批会猜谜的蠢货，你们的名字会上雅根克所有工厂主的黑名单，没有任何一家工厂会雇佣你们。祈祷那什么狗屁方舟来接你们吧，要不然，你们唯一的自由是选择饿死或者跳海！好了，弟兄们，让我们来看看蠢货穷鬼们是怎么绝望地跪下磕头求我们的！”
一群流氓地痞嘻嘻哈哈地三五成群散开，满不在乎地看着对他们怒目而视的工人们。
“方舟……一定会来的！”
说话的居然是那个识字工人。
“哦哦，我能问问这谜一般的自信从哪来吗，蠢货？”
“斯坦福需要我们。”
“哈！需要蠢货？”
流氓地痞们哈哈大笑。
识字工人坚定地摇头：“绝对，不是这样的！我们足够聪明，因为我们能看穿小册子上的谜语；我们足够果断，能够对你们的压迫说不；我们足够团结和有纪律，每个人，都贡献了自己的力量。我们工人，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勇敢的一群人——蠢货，是你啊！你这该死的寄生虫！”
工头阴森森道：“弟兄们，把这个长舌头蠢货给我拖过来，拔了他的舌头！”
麦克斯怒吼：“你敢！”
“哦哟，我好怕啊！发火了？他发火了！”工头夸张地叫道，然后脸色一变，“论打架，好像是我这边的人比较多呢。你们最好安静地看着，要不然，被拔舌头的可不止他一个。给我上！”
弗格森咆哮：“跟他们拼了！”
就在双方一触即发之时，小猴子突然大叫：“看，快看，灯，灯！”
众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苍白的月光下，波涛翻滚的冰海上，一颗橘黄色的灯火正在微微摇动，渐渐变大。
刘易斯的嘴唇在哆嗦：“船……船……”
那是一盏船头灯，在它之后，还有星星点点的小灯，标志出船的轮廓。
弗格森大叫：“不止一艘，不止一艘！”
是的，那橘黄色的灯火并不孤单，在它之后，又出现了四颗。
五艘船，劈波斩浪，在月光下向海滩接近。
小猴子看清了船的样貌：“船头是方形的，看哪，是方形的，方舟，方舟！”
没人去笑话他“方舟是方形的”这种奇怪逻辑，大家的目光都被这五艘怪模怪样的船吸引了。
麦克斯惊道：“他们不减速？糟了，要搁浅……”
话音未落，轰轰连响，浪花和碎冰崩起半天高，五艘平头巨舰先后冲上冰封的岸滩——搁浅了。
有的地痞大笑，被工头一耳光抽闭了嘴。
“吱嘎嘎——轰！”平头船的船头像倒下的闸门，重重砸在冰滩上。
一名全身披甲的大汉跳下来，大吼：“斯坦福浮岛卫队队长叶伏尼契，来接工人回岛！愿意去的，上船！”
麦克斯大吼：“我们在这里，被围住了！”
叶伏尼契早看清了岸边的形势，大手一挥，数不清的士兵从平头船船舱里鱼贯而出，瞬间把工头和他的打手们围得水泄不通。
麦克斯第二次大吼：“我们有女人和孩子，你们要不要！”
叶伏尼契也大叫：“都上来！”
“大家先等一会，女人和孩子先上船！”
工头不干了，大叫：“不能走，他们是工厂的工人……嗷！”
叶伏尼契一剑柄捣在他肚皮上，然后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拖起来：“有合同吗？”
“没……嗷！”
“五险一金？”
“什么是五……嗷！”
“他们愿意？”
“愿意……不不不，不愿意，不愿意，他们是自由的，想去哪就去哪……嗷！”
他还是挨了一下。
叶伏尼契一只手薅住他衣领，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抽着工头的肥脸：“答对了。不过，这一下是送你的——因为老子看你不顺眼。”
在绝对武力的威慑下，工头和打手们瑟瑟发抖，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叶伏尼契最后一个登船。
上船后，麦克斯道：“很抱歉，这次，我们只有二十个人……”
叶伏尼契毫不在意地一挥手：“没事，只要有一个愿意去的，我们就接一个走！”
“还有很多人也想走，你们还回来吗？”
“当然！”
登船的工人们发出一片欢呼。
叶伏尼契大声下令：“撤退！”
五艘平头战舰的尾部同时爆发出巨大的声响，强劲的桨叶飞速旋转，船身缓缓倒退。很快，五艘搁浅的战舰全部回到了海中，然后消失在冰海深处。
工头用仇恨的眼光盯着渐渐消失的战舰，咬牙切齿：“绝对，不会有第二次了，绝对！”
第一百零四章 暗夜（1）
尼米兹坐在牢房里，看着在稻草堆成的床角溜过的老鼠。
牢房里的老鼠显然不怕人，前爪立起来，向他吱吱叫。
“好吧，保护费我交了，老兄，拜托，别在我睡觉时候朝我嘴里撒尿。”
尼米兹笑着把一块长了毛的面包掰成碎屑，扔给老鼠——它可以算作这里的第二位牢头。
三天来，围绕霉变面包的归属问题，双方进行了激烈的斗争，最终，尼米兹决定向恶势力低头。
老鼠神气活现地朝尼米兹叫了几声，大快朵颐，然后叼着面包屑朝墙角的洞口爬去。
尼米兹嘿嘿笑了。
“知不知道你的贪婪给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接下来，就是捕鼠夹登场了。不过，我不会那么做的。我还想有个伴儿呢。或许，此时的隐忍，会换来一把牢房的钥匙？”
“穷途末路的尼米兹司令，居然去期待一只老鼠的友谊？我该说什么好呢？”
尼米兹抬头，看到了阿尔弗兰总督得意的脸。
“老鼠总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也总能给我们些意想不到的惊喜。总督大人，如果您也进来呆上几天，一切都明白了。”
阿尔弗兰显然不想接老鼠这个茬，潇洒地打了个响指，身后仆从赶紧端来椅子。
阿尔弗兰坐定了，笑道：“我不想进去跟你谈，贵为总督的我，肯定不能跟囚犯坐在一块。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的意见——现在你的继任者莫萨利亚水平怎么样？”
“您的任命文书都已经下了，我就算说不合适，又能怎么样？”
“指挥才能方面。”
“没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
“他投机钻营的水平比我高，嘴巴比我会说，不大可能向您提出反对意见。”
“这不是相当完美的下属么？”
尼米兹微微一笑：“是啊，一个知道曲意逢迎的军人，能一直为您带来胜利吗？”
“那么，你给老跛子带来了多少胜利？银珠港？败中取胜？”
“我救下了舰队主力，如果我不让那些主力舰早早出港……”
“是啊，然后你自己在这儿了。我亲爱的前海军司令，军人不该参与太多政治，但如果到了司令这个级别上还不懂政治，那就活该呆在这儿。”
“您说的政治，是一事当前先为自己打算么？”
“错。如果连自己都保不住，还谈什么理想抱负？尼米兹，我不明白，明明再过三个小时，你就顺利交卸差使了，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傻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到哪里都是一样。卢斯福卸任后，被视为卢斯福一党的尼米兹自然不能免俗。新总督阿尔弗兰已经任命莫萨利亚为新海军司令，只等正式文书下达，尼米兹交接权力，他就可以放下重担，背着一个拯救银珠港英雄的名号悠游终老于林泉之下了。
但是，就在正式文书即将盖上总督印玺，即将生效的时候，尼米兹疯了。
他下令正在巡航的战舰向雅根克的海滩开炮。
隆隆的炮声如怒雷咆哮，整个雅根克震动了，无数人惊慌失措。
“您很清楚那海滩上发生了什么事，对吗，总督大人？”
阿尔弗兰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当然。”
大财团不甘心看着斯坦福浮岛这么轻松地把工人拉走，于是调集警力，封锁了海滩，不许工人离开。
数千人被困在海滩上，进退失措。不知怎么回事，有人与警察发生了激烈冲突。一发爆炎弹在混乱的人群中爆发。
工人不知死了多少，警察死亡七人。
警察再不留情，刀剑齐下，海滩被血染红。
因为有雅根克警察插手，上升到了行政层面。斯坦福的运输船队束手无策。然后，巡航到此地的尼米兹被激怒，向海滩远处进行了一轮排炮，驱散了正在屠杀平民的警察。
再然后，他锒铛入狱。
“那是我安排手底下的工贼干的。还有，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会正好巡航经过那里？也是我安排的。”
阿尔弗兰的话把尼米兹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因为有警察插手，这件事就上升为雅根克的城市意志了。作为卫星岛的斯坦福，除非他们敢承担向主城行政人员开火的风险——那意味着叛乱——否则，只能在一边看着。本来，我给了你一次置身事外的机会，可你还是毫不犹豫地跳进来了。”
“原来如此。”
“当然如此。我清除了城市里不听话的家伙——爱起哄的工人和太有主见的前任司令官。”
“你把所有人的忠诚也一并清除了。阴谋和权术可以排斥异己，但带不来任何进步。而且，这意味着，在你的统治之下，玩弄阴谋是可以被允许的。你有没有听说过，以刀剑杀人者，必死于刀剑之下。”
“这只能是弱者的哀嚎。”
“弱者是你啊。”
“这算是预言么？哈，尼米兹，你就在里面老老实实看着，看我是怎么把雅根克带上人类之巅的。我可以告诉你下一步我的计划，我要收回斯坦福。人傻钱多的家伙已经把那里开发得差不多了，而且，听说，还有不少有用的技术。这些都是我的了。”
“我从来不知道总督一词还可以写作强盗。我对在地狱看到您越来越有信心了。”
“那么，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再见，可怜可悲的高尚者和勇敢者。”
阿尔弗兰起身，把曾经的英雄留在牢房里。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牢房大门轰的一声关上，接着，响起粗大铁链摩擦的声音。
尼米兹没有说话，静静坐在铁牢的阴影里。
永别了，那个曾经辉煌、繁荣、充满活力的雅根克！
从此，等待你的，将是无尽的漫漫长夜。
吱吱声响起，二牢头从墙洞里钻出来。
“哦，不。一般来说，按人类标准，一个月只收一次保护费。具体到这里，每天一次是可接受的范畴，您一定要搞清楚自己的权利边界……怎么了？”
二牢头一溜烟跑回洞里，过了一会儿，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它倒着从墙洞里出来了——拖着一串牢房的钥匙。
尼米兹傻眼了。
第一百零五章 暗夜（2）
尼米兹屏息静气，悄悄摸出牢房。
现在是深夜，走廊上空无一人，他无论怎么调整，都觉得声音好大。
居然被一只老鼠拯救了，真是神奇。
不过，逃出去又能去哪儿呢？
召集忠于自己的手下，来一场政变？
最好的结果，是把雅根克撕成两截。
我该何去何从？
他正在琢磨，拐角迎面撞上一个起来解手的狱卒。
猝不及防，两人撞了个正着，睡眼惺忪的狱卒大叫：“尼……”
尼米兹砰的一拳把狱卒打翻。多亏经年累月的训练，身手没有生疏太多，腹肌还在，至少不会被人骂作白斩鸡。
他把狱卒拖进厕所，摸索一番，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掩好门，回到走廊上，加快了步伐。
要快点了。
看狱卒睡眼惺忪的样子，一定不是值班人员，久出未归，必定引起值班人员的注意。那时万事休矣。
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他的心跳也越来越急，越来越急。走廊两侧黯淡的光石灯仿佛一只只邪眼，在无情的嘲笑他。
跑吧，你能跑到哪儿去？
我绝不为野心家陪葬！
活下去，就有机会！
一条黑影唰地从面前窜过，立起身子，吱吱叫了两声。
是拖来钥匙的老鼠。
“什么意思？要我跟着你？”
老鼠转头向来时路跑，见他没有跟过来，又叫两声。
“好，信你一回！”尼米兹果断走上回头路。
老鼠时跑时停，时时示意尼米兹隐蔽。在它的指引下，尼米兹一路躲过了六波巡查的守卫。来到了牢房一楼。
前面是一间更大更黑的牢房。
尼米兹苦笑一下，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打开牢门，老老实实钻进去。
前脚刚进去，后脚就传来谈笑声，五六个狱卒说说笑笑走来，尼米兹避无可避，被堵了个正着。
见到是他，一群狱卒全愣了，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怎么了，司令大人，大半夜的换个地方？”
尼米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击了。
这时，老鼠横空出世，神气活现的吱吱叫两声。
一群狱卒大笑不已，尼米兹只有苦笑。
就在这时，老鼠转身，口吐人言：“趴下。”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
狂暴的岩石之力从背后爆发，坚硬的石墙被硬生生挤出一个洞，一条直径三米多粗的巨型蚯蚓钻了进来。
一群狱卒被吓得魂飞魄散：“啊——”
蚯蚓头部猛地裂成四瓣，啊呜一口，将尼米兹和那只老鼠一起吞掉。
狱卒第二次魂飞魄散：“啊——”
蚯蚓吞掉尼米兹，晃动头部，唰唰从来时路退走，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洞。
一群狱卒战战兢兢凑过去探头看。
突然，啵的一声大响，无数条两米多长、拇指粗细的蚯蚓从洞里喷上来！
狱卒们发出第三次惨叫：“啊啊啊啊！”
尼米兹被吞下肚，昏昏沉沉。
朦胧中，好像有很多人在在大声说话谈笑。
我死了吗？
“喂，喂，醒醒，醒醒！”
尼米兹眼前的世界变得清晰，他看到了一头灿烂的金色长发。
“斯坦福炼金术师协会会长莱莉，向您问候！”
尼米兹坐起来，发现自己正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里。周围有五六个人。
“尼米兹。各位，是你们救了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莱莉笑道：“当然是不能让邪恶势力得手啊。所以我们把您救出来了。现在您乘坐的地行龙和刚才那只会说人话的老鼠，都是我们的作品。”
“这真是不可思议。”
“还有更不可思议的呢，来吧，两位，来跟尼米兹司令打个招呼。”
两名包着白头巾的战士同时上前，向尼米兹行抚胸礼：“卡拉保佑您，异国的朋友！”
尼米兹吓了一跳：“阿拉孛人？”
“阿拉孛帝国陆军战傀儡团副团长曼苏尔、灯神阿拉丁，向您致敬！”
这可把尼米兹骇得不轻，怎么？阿拉孛帝国要对这里出手？虽然雅根克不惧，但现在显然不是跟对手死磕的好时机。
莱莉笑道：“您别多心，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他们是阿拉孛帝国的外派人员，我们只是暂时借调，要交钱的。”
尼米兹道：“斯坦福的达克总督还真是手眼通天。能从阿拉孛帝国正规军里抽出人来。”
曼苏尔笑道：“不来不行啊，我们的装备有一大部分需要哈桑……不，达克总督进行技术支持。他和伊玛尼哈里发交情又好，上边一发话，我们这些大头兵哪敢不从啊？啊哈哈哈。”
曼苏尔说完，在队聊里道：“我们救了他啊，不领情就算了，还叽叽歪歪，雅根克人都这德行吗？”
阿拉丁道：“被吃进虫肚子里，谁都会晕一阵。再说救这家伙只是练练手，大战在后边呢。”
尼米兹又问道：“你们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莱莉答道：“当然是斯坦福浮岛啊。”
“就算把我扔到阿拉孛帝国去都比放在斯坦福好，你们没觉出来雅根克正在准备对你们动手吗？一个辛克莱还不够？”
曼苏尔笑道：“强枝弱干，哪个中枢都受不了，肯定要动手啊。”
莱莉点头道：“当然，我们有准备。”
“有准备？区区斯坦福，能撑住几轮打击？”
“哎呀呀，我们被小看了呢。别担心，大不了我们逃到新特诺蒂兰或者阿拉孛好了。”
尼米兹颇为矛盾地叹了口气。
莱莉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时有士兵前来报告：“报告，地行龙已到海底礁盘，龙鲸正在待命。”
莱莉一挥手：“上船！”
尼米兹好奇地问：“龙鲸是什么？”
“那不是生物，是斯坦福的巨型海底载具，像我们这样的钻地巨虫，它一次可以载三条。”
“居然有这样的技术，看来斯坦福海底城市的说法不是幻想。”
“那是我们人类新的家园。但首先，我们得把那些阻碍人类前进脚步的家伙全扫到海底去！”
“雅根克吗？”
“不，民众是无辜的。”
尼米兹不再说话。
很快，龙鲸载着他们回到了斯坦福。没有任何军舰能拦截得住海底的巨舰。
尼米兹忍不住想，如果斯坦福用这种方式进攻雅根克，雅根克该如何防守。
他思考得如此专注，以至被众人拥上栈桥才反应过来。
一名虎背熊腰的巨汉大笑着向他张开手：“欢迎欢迎，尼米兹先生，斯坦福总督达克向您问好！”
“能见到北海最大的野心家，我深表感荣幸。”
达克一愣，然后大笑：“如果让更多的人享受到炼金术进步带来的便利也是一种野心，那么，这野心家我当定了。”
“只怕您很快就乐观不起来了。”
“事实胜于雄辩，用您的眼睛亲自见证如何？”
“希望见证的不是一场军事上的惨败。”
“那我们打个赌吧，如果我输了，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如果我赢了，麻烦您帮我指点一下手上的旱鸭子。”
“成交。”
第一百零七章 沸腾之海（1）
莫萨里亚今年四十四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最近官运亨通，得到了阿尔弗兰总督的赏识，一路坐到雅根克舰队司令的位置。
但是，前几天的事件，给他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向平民动手。
那不是什么土匪恶棍，只是一帮饿急了眼了的穷汉。
雅根克的物价高得吓人，一名纺织工人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只能换来两根又干又硬的黑面包——据说曾经被某主妇用来驱赶入室行窃的小贼，结果失手闹出人命的那种面包，里边还搀了锯末。
与此同时，海量的雪白细软的白面包却作为特产销往大陆。
大财团的执行官们，你们少捞一点会死？
对不起，真的会死。少捞一点，别人不就捞走了？
东北边有个叫斯坦福的浮岛，据说财大气粗，干净又好吃的盒饭才卖1镑1盒。或许那不差钱的傻子总督是专门做慈善的吧？可惜了，你以为盒饭能到老百姓手里？在码头就被大财团你一船我一船截走了，价格抬个三五番卖出去，照样有人买！
想救人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我他女马是在为谁服务啊？
这真是个吃干抹净、管别人去死的年代。
正义感没有用，想想你的前任尼米兹吧，你该庆幸进去的不是自己！
莫萨里亚把目光收回到桌上的海图上。
从这里出发到斯坦福，坐船两天就到了。除非斯坦福的卫队能顶住雅根克的海军和飞空艇队，这可能吗？
那个叫达克的傻子总督，人再傻，身边也该有精明的家伙吧？雅根克就要对他下手了，还不赶紧跑？
难道真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技术？还是说，像传言那样，这家伙跟阿拉孛帝国和新特诺蒂兰王国有一腿？
真要那样……还干我鸟事？让总督府的老爷们去烦恼吧，我只要打赢仗就行了！
房门吱呀一响，副官端着两个盘子，每个盘子里摞了三盒盒饭，笑嘻嘻走进来：“司令大人，吃饭了。”
“哟，艾普斯，这盒饭可不便宜，五镑一个，你一下买六个，今天大酬宾？”
“还真是。今天所有口味的盒饭全部大减价，现在已经是一镑一个了，肯定还要跌，外头在疯抢！游行的也不游了，好多商店存货已经吐光，傻子在排队，聪明的正朝港口跑呢。这些就是弟兄们从港口截下来的。绝对不是什么过期变质货。”
“港口？”
“有斯坦福的船过来，从昨天下午开始，一船接一船就没停过，那盒饭都堆成山了。东北区的六个码头泊位全是斯坦福来的船，大大小小，满满的！”
“斯坦福有这么多船？”
“大部分是外路客商的船，我还看见了大陆商会的船，至少有七八家吧，估计是临时雇来拉货的，你说斯坦福的总督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赔本的买卖还做得这么带劲儿？”
莫萨里亚表情凝重起来：“倾销。”
“倾销？”
“斯坦福有两下子。首先是他们能造，你想，一个盒饭就是一道大餐，一个人都不一定吃得了；用料又实在，别说卖一镑，卖五镑我都觉得有点亏。可他们就是敢卖一镑，还卖了一个多月！厉害啊！”
艾普斯满不在乎：“要是我，就在港口截他们的船，把货全吃下来再卖回去，玩倾销？让你赔双份！看你能撑多久！”
“帐不能这么算。小小斯坦福，还不知道够不够千把人，能吃下多少盒饭？再说，你有没有考虑过，万一斯坦福本地的盒饭卖得比这还便宜呢？”
艾普斯傻了：“比这还便宜？那不等于是……白送了？”
莫萨里亚道：“私人浮岛是什么？就是个大一点的活动的私人花园，或者，一艘跑得慢的私人游轮。雅根克是什么？是城市，是国家！现在，一艘游轮压得一座城市抬不起头来？”
“哎，怎么说呢，”艾普斯挠挠头，“我感觉，我们快要出场当坏人了呢。那些大人老爷们，居然把雅根克闹到这个地步……”
“这不是军人该说的话。”
“是，属下失言，请大人——”
艾普斯话音未落，勤务兵急匆匆跑来：“司令大人，艾普斯大人，盒饭价格又降了，现在是五十便士一盒，港口消息，还有十二艘来自斯坦福的船等着进港卸货！”
艾普斯大惊：“真要白送？这个价格，连运费都回不来啊！”
莫萨里亚沉声道：“问题严重了。斯坦福疯了，这是要把雅根克的米袋子菜篮子全抓在手里，主动挑衅？达克总督，你很自信啊！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和大财团，可是不死不休了！”
莫萨里亚猜得没错，阿尔弗兰总督坐不住了，三天之内，盒饭价格一降再降，如同狂风暴雨，现在就算封锁码头，也已经有海量的廉价盒饭流入城市。
雅根克气候寒冷，食物不易腐败，这些该死的清洁盒饭保质期又长，可以想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城市的餐饮业将会遭受重创。
最让人头疼的是，斯坦福的盒饭倾销，一棍子把囤积居奇的大商人打趴下了。从一镑到五十便士，价格腰斩，让人怎么回笼资金？大商人拿不到钱，没钱还贷款，银行和钱庄资金周转不过来，就要关门歇业。一旦银行和钱庄关门歇业，投资者和民众信心动摇，必定是一波挤兑风潮！
银行和钱庄倒了，下一个就是工厂！
工厂一个便士的贷款都拿不到，没法生产，开不出工资，到时候纷纷倒闭，工人失业，让大财团喝风去？让我这总督喝风去？
这还仅仅是盒饭哪！要是再加上别的呢？
斯坦福的达克，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拼死拼活地去做盒饭了，你够狠啊！
有人提出紧急救市，大量吃进商品，平抑物价，区区一座浮岛，还能上天了！但阿尔弗兰很清楚自己手上的牌有多烂。
救市？说得轻巧！
卢斯福在任上的时候，为了维持一支庞大的军队，花钱如流水，没剩下几个闲钱；自己上任以来又放任大财团发展，减免税收，增加投资，现在总督府还有多少钱救市？
雅根克有钱，是，可大多是固定资产，我总不能把厂房发给工人去当薪水吧！
再看看大财团的反应，除了一个劲儿地叫喊稳定秩序稳定物价，有一个拿出钱来帮忙的没有！
一群混蛋！
“或许，我得和那个叫达克的混蛋好好谈谈了……”阿尔弗兰喃喃道，一转头看见幕僚在傻站着，一脸晦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了，有话快说！”
“那个，总督大人，盒饭的价格，已经到了十便士……”
“你去吧。”
“咦，哦，遵命。”
幕僚惴惴不安地离开了阴森森的总督办公室。
阿尔弗兰目露凶光：“看来，达克，我们是得好好谈谈了，用刀剑！一场战争，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第一百零六章 99℃
尼米兹的双腿踏上了斯坦福的陆地。
斯坦福浮岛原本是一座低矮的冰山，有数千平方米。虽然面积在浮岛中不算太小，但它的位置不好，离雅根克较远，海面浮冰又多，交通不便，因此即使价格不高也无人问津。
近几年来海温升高，浮岛面积不断缩水，雅根克一致认为，再不赶紧出手，恐怕就没得卖了。所以，达克和乔治用比较低的价格拿下了斯坦福。
现在，呈现在尼米兹面前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冰原。
“我以为它是个不断融化的小岛，难道情报有误？”
达克道：“野心家用了一点小小的技术手段，阻止了浮岛融化，然后，推着它向东北方向移动了两百公里，再把海面浮冰联结起来形成冰桥，现在，它的最北端，已经与极点相连，那是雅根克人尚未立足的广袤土地。根据雅根克先到先得的习俗，现在我手头的土地面积，已经超过了雅根克。”
尼米兹喃喃道：“闻所未闻的技术，但那又怎么样？雅根克是绝对绝对不会同意的。”
“当然，自诩为文明人的他们肯定要来抢，这就会打他们自己的脸，谁在台上，打谁的。”
“除非你们顶得住。”
“他们当然顶得住，他们有十足的信心！”
尼米兹回头一看，原来是瓦伦坦和乔治娜祖孙俩，身后还站着一个黑发黑眼的青年，正是乔治。
“瓦伦坦先生，您也来了？”
“我和你一样来逃难。我刚一回雅根克就被抓了，说我里通外国，要抄没红珊瑚商会，简直无耻之极。”
“那，您是怎么过来的？”
“刚才说了，和你一样，多亏这些有头脑有手段的年轻人。要不然，我真不敢想象未来是个什么样子！阿尔弗兰那个家伙，早晚有一天，我要他连本带利吐出来！我比你早来两天，这样，我带你四处走走，开开眼界，怎么样？”
“那当然好。”
老头和大叔走了，剩下四个年轻人，达克、莱莉、乔治和乔治娜。
乔治道：“阿尔弗兰跟我们配合得不错，剧本怎么写，他就怎么来啊。”
莱莉道：“利欲熏心，一心只想着捞捞捞，等着被剁手吧。”
乔治娜道：“如果开战，我们肯定不会输，不过，根子不除，换谁都一样。”
达克点头：“卢斯福是条老狐狸，他搞不定大财团，就想让我们出头背这个黑锅。战火一起，生灵涂炭，我们就算打赢了也得靠他收拢人心，到时候给我们一个大财团的地位，再慢慢收拾我们。”
乔治道：“放心，我保证让他哭都哭不出来。现在雅根克的舰队正在集结吧？”
“是的，救尼米兹回来的时候，我在海底布置了通讯塔，它们会实时监测海面的情况。雅根克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侦查到。飞空艇队暂时还没有调动的迹象。”
达克笑道：“还真是小看了我们呢。单纯水面舰艇部队？光深海小队就够他们受的。先留几手牌，让他们忙活去吧。莱莉，你去通知下面，再刺激刺激雅根克，但无论如何，我们绝不先动手。”
“是。”
乔治娜道：“时间拖久了，我们的弱点也容易暴露啊。我们的人太少，如果他们四面围攻，形势会相当不利。”
“不会，”乔治道，“欲要令其灭亡，先要令其疯狂。阿尔弗兰现在这个状态，作起死来拦都拦不住啊。现在他是99℃，离开锅就差一点——伊莎贝拉有通讯进来，各位，开队聊吧。”
队聊一开，伊莎贝拉惶急地大叫：“不好了，我们黑暗神教雅根克分部的负责人被抓了，还有希克斯图也一起被抓了！”
四人面面相觑，一下子把两个宗教的地区负责人抓了，这是要跟两教开战？
乔治道：“黑暗神教倒也罢了，希克斯图可是教皇指定戒律执行者，在没有指定接班人的情况下，从某种意义上说，在法理上，他比现在正在互撕的那几派更有资格成为教皇。”
达克笑道：“你这前提条件真多啊，让他听见了，或许打消了当教皇的念头也说不定呢。”
乔治一笑置之，继续道：“阿尔弗兰这是欺软怕硬啊。伊莎贝拉，抓他们的罪名是什么？”
“异端、混淆视听、鼓动罢工！”
“嗯，说的没错啊。”
“乔治！”
乔治叹了口气：“我本来，想留着雅根克的原貌，看看它会不会走出一条我不知道的路来。看来不好办了。既然如此，就让我们把它纳入我所熟知的轨道吧！达克，我要去呼啸冰原基地准备，家里交给你和莱莉、伊莎贝拉防守，没问题吧？”
“尽管放心。”
阿尔弗兰果然没让达克他们失望，第二天下午，雅根克传来消息。
昨天下午，雅根克再次爆发大规模游·行，这次规模超过三万人。”
现在，乔治等主力离开斯坦福浮岛，前往呼啸冰原和克格莫海峡两处布置。达克、伊莎贝拉和莱莉全权负责斯坦福浮岛的军事指挥，政务由卡尼迪统筹。
听了莱莉的说明，伊莎贝拉道：“现在黑暗和光明两教在雅根克的负责人都被抓了，游·行是谁组织的？”
莱莉道：“没人组织，又是自发斗争。他们要干净的食物，要增加薪水，还要阿尔弗兰滚……呃，下台。”
伊莎贝拉摇头：“没人组织，又没有统一行动目标，前边那几次斗争失败的教训都忘了啊！”
达克笑道：“这话有乔治味儿了！”
“讨厌，走开。”
达克肯定不能走开，他走了谁拿主意，于是他继续道：“雅根克又流血了吧？”
莱莉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具体伤亡数字还没统计出来，但这次连陆海军都出动了，全城已经进入紧急状态。”
达克冷笑一声：“这就是为了强硬而强硬的后果！我倒要看一看，大财团选出来的舔·屁股人才，是怎么砸他们饭碗的——虽然他已经舔的很努力了。”
“情报人员汇报，大财团有与卢斯福接触的迹象，但卢斯福严词拒绝了。”
伊莎贝拉道：“这时候接手是傻子。可有些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还在做梦呢。”
达克道：“最后一把柴也已经烧起来了，下边就该开打了。传我命令，第一波攻击，开始。”
第一百零八章 沸腾之海（2）
1645年4月1日，雅根克总督府发出通告，指控斯坦福多项罪状，包括传播危险思想、教唆工人暴·动、包庇危险分子、扰乱经济秩序等等，宣布斯坦福为叛逆。
斯坦福毫不示弱，同样向雅根克发表了宣战檄文，内容很简单，一共五条：干净的食物，正常的薪水，自由的信仰，稳定的秩序。最后一句，把雅根克上下气得七窍生烟：
你要战，便作战！
区区一个浮岛，有钱人的玩具，竟敢堂而皇之的跟城市叫板，找死？
被斯坦福收拾惨了的餐饮业大佬们最先坐不住，强烈要求组织讨逆军，进攻斯坦福。这次总督府效率出奇地高，不到两个小时就通过了决议，动手！
大人老爷们拍了板，接下来轮到大头兵登场。一支十二艘大小战舰组成的混合舰队，直扑斯坦福。
这只先锋舰队的指挥官是李波尔塔，曾参加过清剿海盗水匪的战斗，算是军中不多的见过血的将领。这次能打头阵，他十分兴奋，摩拳擦掌，渴望马到成功。
他的舰队跑得飞快，两天的路程他只跑了一天半就到了，但是，他却没看到斯坦福浮岛，只看到一大片漂浮的浮冰。
“人呢？岛呢？”
正当他准备吊打大副时，瞭望手发回消息：“斯坦福跑了！”
李波尔塔大怒：“岛会长腿？”
“报告将军，确实跑了，附近发现了很多城市遗留的漂浮物。”
李波尔塔一阵无语，浮岛嘛，能顺水漂一段很正常，而且斯坦福在浮岛中个头算顶小顶小的，漂得快。
“发现目标没有？”
“没有！”
李波尔塔没有冒进，下令原地待命，派出斥候。
斥候很快发回了消息，在东北方发现浮岛，正快速向东北方漂流，速度大约9节。
这个数据立刻让李波尔塔暴走了：“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斥候明显在哆嗦，但底气挺足：“报告长官，我以我祖母的坟墓起誓，那鬼东西确实跑到了9节！”
9节是什么概念？
在这个风帆战舰的时代里，战舰动力主要靠风，不大可能获得持续一小时以上的稳定动力。再加上潮汐、洋流等因素，顺风顺水能跑出十三四节的速度，这已经是极限了。而且，十三四节是很危险的事，有可能船毁人亡。
李波尔塔的舰队以轻型战舰为主，顺风顺水跑到十三四节没问题，但一座浮岛能跑出9节的航速？
见鬼了？难道这浮岛是用船拼起来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斥候又发出了第二条侦测报告：“报告，那座浮岛不是斯坦福，是打着斯坦福旗号的另一座小型冰浮岛，长方形，长约600米，宽约180米。没有发现人员和武器！”
“继续盯着它！”李波尔塔转头对参谋们道：“好吧，看来我们碰上了一群冰雕大师。能把冰块变成浮岛，有什么计划？”
一名参谋道：“这一定是斯坦福的诱敌之计，他们用一座无价值的浮岛分散我们的兵力，为主岛逃窜争取时间。当务之急是确定敌人主岛的位置。”
另一名参谋也道：“我赞成这个提议，我们占据绝对优势，斯坦福只要被盯上，后面部队会源源不断开来，所以诱敌和欺敌一定是他们的防御计划核心。也有可能会利用地形优势进行伏击和骚扰作战，迟滞我们的进军速度。建议主力舰队原地待命，增加斥候数量，扩大搜索范围。”
李波尔塔没作声。
一群参谋面面相觑，刚才的建议有什么问题么？
“全速前进。没有为什么，这是命令。”
“遵命。”
李波尔塔眼睛眯起来，他当然知道参谋们的建议是正确的，稳妥的，但是，现在稳妥就是错啊。
实力占优，裹足不前，后面会怎么说？
海军这批人是卢斯福时候的老人，心里还念着故主哪！
雅根克已数十年未经一战，军不堪用啊！
李波尔塔畏敌如虎！
“做买卖投钱还分长线短线，打仗岂能急功近利？但是不行啊，就是这么急功近利！”
李波尔塔无奈地摇摇头。
至少，实力比对手强，追上去，碾过去！
这时，达克那边也得到了李波尔塔来袭的消息。
达克笑道：“炒还是蒸，这是个问题。”
伊莎贝拉问：“什么是炒，什么是蒸？”
“炒，就是诱敌深入，以斯坦福为诱饵，子岛迂回包抄，一举歼敌于斯坦福外；蒸，就是子岛分批阻击，逐渐将敌人削薄，一点点消灭。”
“当然是一举歼灭好吧，要炒的。”
莱莉思考了一会，道：“如果我们的最终目标是让雅根克开放市场，逼阿尔弗兰下台，那么打成生死之战是不明智的，小孩子犯错打屁股是要让他知道错，可不是要把孩子打死。”
“让敌人意识到我们是不可战胜的？”
“应该说，难以战胜。放心吧拉拉姐，我们的子岛是那么好对付的吗？最先接敌的是巨熊叶伏尼契呢。”
达克道：“就这样，我们开蒸！”
这时，叶伏尼契正在指挥室里观看敌人的情况。
高踞于天顶的卡拉之眼和中层的铁蜻蜓将对手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两艘船盯着我们，大舰队追赶主岛？传令，减速，准备接敌！”
浮岛迅速减速，双方距离在接近。
“敌人突然减速，在刻意拉近与我们的距离，冰面下很可能有藏兵洞。要提防跳帮作战。”
这次李波尔塔接纳了参谋的建议：“保持距离，炮击。”
很快，浮岛进入了舰队的射程，一轮校射后，众舰相继开火，向空无一人的平坦冰面倾泻炮火。
从望远镜里，李波尔塔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炮弹把光滑平整的冰面砸得千疮百孔，有些大铁球还在地上乱滚。
“敌人伤亡情况？”
“没有发现！”
“继续炮击！”
炮弹继续呼啸而落，浮岛继续沉默挨打。
轰的一声，浮岛一角破损，露出了里面的骨架。
雅根克舰队瞭望手大呼：“敌人受创，敌人受……天哪，那里面是钢铁的！变化，敌人正在变化……”
像遭到攻击的壁虎断尾逃生，浮岛受损的部分在与主体分离，然后缓缓沉入海中。
那短短一瞬，浮岛内部结构明白无误地展现在雅根克军面前。
以精钢为骨架，以寒冰为肌肉皮肤。
叶伏尼契狞笑：“该我们还手了！刺枪螺，释放！”
第一百零九章 沸腾之海（3）
“浮岛是我们的又一海上利器，它是一种桁架式超大型海上平台。每一座浮岛都由若干个相同的浮岛单元模块拼接组成，它以特殊合金材料为骨架，坚冰为外壳搭建而成。一旦某个模块受损严重，抛弃就是了。常见模块有三种规格：90米×00米、10米×600米和10米×900米。”
在呼啸冰原的黑暗神教大本营，一群新进炼金术师正在狂记笔记。讲台上，拉莫斯手持教鞭，侃侃而谈。
“每一模块都有独立的动力装置，可以以18千米/时的时速自主航行。”
这个速度让炼金术师们一阵惊呼。它和大多数风帆战舰的航速相似，防御力只高不低，那岂不是说，装上一身炮，就可以在海上横着走了？
“当然，这种浮岛的机动性很差，面对新特诺蒂兰的新型魔能战舰只有被吊打的份；主要海上国家的主力舰也会有相当大的威胁，所以我们并不打算打造海上活靶，未来的发展目标是建成以沿海岛或岛屿群为依托的超大型主体结构和码头、浮式船坞、可再生魔能装置等功能结构设施模块。”
有人举手，拉莫斯示意可以发言。那人道：“我认为每一模块都设计独立的动力装置属于资源浪费，当众多模块拼接在一起时会严重影响内部空间分配和魔能回路搭建。而且，制造成本也会增加。”
“我喜欢你的思路，不过你这个顾虑已经被考虑到了。浮岛的魔能核心是钢岩史莱姆，它们的习惯是融合，当不同模块完成拼接后，魔能核心会以固定方式完成融合，然后按照我们选择的功能模式重组魔能回路。”
那人被惊得目瞪口呆：“生物特征？呃，或者说，人工生命体？”
“可以这么理解，优秀的年轻人。简单说，在海上跑18千米/时的只是半成品，会变成什么样子，完全取决于拼接后我们的决定。”
拉莫斯敲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我们手头上有三种超级史莱姆：雷霆、钢岩和寒冰，对它们的研究极大地提高了我们的技术水平。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能发展的如此迅速，原因正在于此。
“雷霆史莱姆为我们提供无与伦比的魔能转化效率；钢岩史莱姆让我们拥有各种各样神奇的金属与合金；寒冰史莱姆把海底这海神的禁域变成我们人类的后花园。如果和其他次级史莱姆形成搭配，可以产生无穷无尽的变化，每一种未知的变化，都会成为人类向上的阶梯，直到，将所谓的神灵赶下宝座，把我们自己的命运握在手中！”
掌声四起。
“好好学吧，等你们学成之后，就会被派往世界各地，成为一颗颗燃烧的火种，最终点亮愚昧和狂信的黑暗时代！”
这时候，李波尔塔完全感受不到数百里外呼啸冰原的热情，他感到的是砭人肌骨的寒冷。
小小的办公室里，只有他和上司莫萨里亚。
“打了败仗，被抓了又客客气气送回来，心里一定不好受吧。但现在没时间难过了，说说，怎么回事。”
李波尔塔像大病了一场，精神萎靡，听到上司发话，他勉强道：“我大意了，中了埋伏，被包围。”
“只有两艘轻型战舰被击沉，就投降了？”
李波尔塔的眉毛挑了一下。
莫萨里亚道：“无谓的抵抗只能增加无谓的损失，十二艘战舰对一个浮岛，力量太弱。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听着上司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李波尔塔微微吃了一惊。
“有人把战斗的影像发给我了，高空鸟瞰图，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很震惊，然后很难过。不是因为被打败，而是因为我们的实力差得太远。”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李波尔塔一时没反应过来。
莫萨里亚自嘲地一笑：“实话实说吧，是光明神教。就在今天上午，战斗的全过程影像已经传遍雅根克了。现在全城都还在震惊着呢。我们的脸都被打肿了。”
影像里，孤零零一座浮岛迎向数艘战舰，战舰环逼而来，向浮岛倾泻海量的炮火。
承受了半小时炮击后，浮岛接近了舰队，开始反击，正对舰队一侧的海面上划出了无数条笔直的雪白浪痕，将最前面的两艘轻型战舰完全覆盖。
两艘战舰疯狂变向，但已经来不及，被白色轨迹命中，然后，两艘战舰先后倾斜、下沉。
更多的白色轨迹出现，整个舰队的阵型完全乱套，溃不成军。
接着，阿拉孛式样的飞毯从浮岛内杀出，顶着凌乱的防空火力开始投弹；数块大型飞毯逼临旗舰上空，投下烟幕弹并开始索降。
李波尔塔束手就擒。
影像最后，从浮岛内部驶出数艘无帆但速度奇快的小型钢铁舰船，打着白旗，进场搜救落水者。
“这都是我的错。”
“不，整个城市的错误不能由你一个人承担。我们很清楚对手有怎样的实力，可我们背后那些人不知道。他们还会命令我们进攻的。”
“如果没有必胜的信心，我们如何取胜？”
“那你有吗？”
李波尔塔沉默了。
莫萨里亚叹道：“连对手有怎样的实力都没搞清楚，就妄言取胜，这可不好。或许，有个人能解答我们的迷惑。请进！”
房门一开，得意洋洋的希克斯图走进来：“两位，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早晚得把我放了，要不是看莫萨里亚大人的面子，我还不出来呢！”
这真是小人得志。倒霉二人组恨得牙痒痒，但是没办法，谁让这家伙知道底细呢？
希克斯图趾高气扬道：“斯坦福表现得相当克制，因为达克总督是聪明人，不想让自己的双手沾上无辜者的鲜血。但是，雅根克这边会不会足够聪明，我看悬。所以，两位，就算你们顶着风险来咨询我的意见，就算你们采纳了，你们也做不了大财团的主。”
莫萨里亚面无表情：“那是我们的事。”
希克斯图大剌剌地朝圈椅里一坐，翘起二郎腿：“那我就事论事。第一，搞沉你们两艘战舰的是刺枪螺，它们有很高的速度和冲击力，对木壳船来说有致命威胁，原本是北海巨妖的攻击手段，现在被斯坦福拿来用。第二，飞毯突袭不是什么新战术，如果你们仔细研究一下去年阿拉孛半岛乌姆利姆港攻防战就会明白。谁让你们老觉得老子天下第一别人都是渣渣呢？”
莫萨里亚阴森森道：“您和黑暗神教是盟友吧，这样慷慨地把情报分享给我们，真的好吗？”
“为什么不好？这种情报是公开的，如果你们有认真做资料收集和数据分析，得到的结论一定比我这么泛泛而谈要深刻——你们做了吗？两位，雅根克对大陆国家有优势，但是，和斯坦福相比，全方位落后。我建议双方就此罢手，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李波尔塔愤愤道：“别得意太早，这才第一回合！”
希克斯图毫不在乎：“你们非要鸡蛋碰石头，我也拦不住。看来，你们不把这片冰海煮开了锅，是不会罢手啊，请便！我在大牢里随时恭候。”
说完，他摇头摆尾地哼着小曲去了。
第一百一十章 浪涌
“我是贼鸥二号，已经抵达侦查区域，未发现目标。”
“别大意，仔细找。”
“从飞空艇上看只能看到海水和一片白茫茫的冰。什么都没有。”
“降低高度。”
降你妹！侦查飞空艇驾驶员愤愤地想，挨打的不是你！
海军无能，要老子背锅！
官大一级压死人，没办法，驾驶员一扳控制手掣，飞空艇轻轻一抖，开始缓缓下降。
一艘飞空艇当然引起了达克的注意，他笑道：“看来，雅根克是没输过瘾啊，下一步会是什么，主力舰队合围，还是海空军协同进攻？”
伊莎贝拉道：“看来上次那场完败给雅根克的刺激还不够。得再加把劲。另外，有条消息很有意思。”
“什么？”
“是关于盒饭的。雅根克正在满大街贴布告，说我们在盒饭里加了东西，吃三盒以上会成瘾。”
达克大笑。
一旁的莱莉也一番好笑，道：“十便士一盒，你说里边得加多少东西啊？”
伊莎贝拉自己都忍俊不禁：“是啊，老百姓一日三餐都指望它了，味道又不错，能不成瘾么？”
达克道：“向雅根克发出措辞强硬的声明，要求他们立即停止污蔑和攻击我们产品的形象，要他们道歉并消除影响。我们将保留采取一切措施的权利。”
“这是一个笑话？”
“很严肃的笑话，他们很快就会笑不出来。另外，如果别人诋毁你你却什么都不做，很可能给其他人错误的信息：啊，那家伙很可能有问题，要不然为什么不作声呢？”
莱莉突然插了一句：“我们是不是太仁慈了？”
达克和伊莎贝拉一愣。
“我觉得，雅根克误会了我们的意图。是的，我们不想流太多血，结下解不开的冤仇，但是，他们似乎把我们的仁慈当成软弱了。给我的感觉好像我们在委曲求全、用退让来换取跟他们和解一样。”
伊莎贝拉心里一紧，赶紧道：“莱莉，罪魁祸首是大财团啊，死的可都是平民！”
莱莉摇头：“拉拉姐，这次我不能同意了。不管是谁，上了战场就是敌人，对敌人的仁慈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军事上的让步是为了换取政治上的进展，如果让步了但没有进展，那这叫什么？叫绥靖！叫懦弱！叫姑息养奸！况且，大财团会把所有压力全转嫁到民众头上，如果我们不能快速摧毁它们，钝刀子割肉，民众更惨！如果杀死一千人能救一万人，那也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达克缓缓站起：“传我命令，向所有敢于进犯斯坦福的敌人进行坚决、彻底的打击。”
这一下两个女孩都不满意了。
莱莉觉得应该是“反击”而不是单纯的“打击”，伊莎贝拉则觉得“坚决、彻底”太过于血腥。
“达克，你是总督，我无法干涉你的决定，但是，你可要想清楚啊，我们的力量如果用来杀戮……”
“命令就是命令。”
“是……我只希望，你别忘了自己就好。”
“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去吧。”
看着伊莎贝拉出门，莱莉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达克淡淡地道：“莱莉。
莱莉心头一紧：“啊？哥，怎么了？”
“刚才那些话，是谁教你的？”
“很重要吗？”
“是啊，不重要。新兴的草根阶层，对压迫他们的传统贵族总是充满了仇恨。能用血洗刷的，绝不先考虑水。”
“哥，你忘了我们在斯内尔港过的穷日子吗？我们受的那些苦，是谁造成的？如果不是我们比较幸运遇到乔治他们，现在你还在辛辛苦苦地扛活！我还在学院里受气！现在，更多的人在流泪、流血，我们明明能为他们出头，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为什么要照顾那些蛀虫和混蛋的感受啊！”
“船一旦开起来就无法立即停住。是的，我现在完全有能力把雅根克淹没在一片血海里，完全有能力带着那些渴望得到帮助的人翻身，然后给他们一场狂欢的鲜血盛宴，那之后呢？”
莱莉的目光坚定而狂热：“黑暗神教将成为至高无上的信仰，你将获得无与伦比的声望和地位，炼金术将获得飞跃式的发展，最终砸碎一切技术和观念发展进步的桎梏，我们将成为英雄，永载史册！”
“如此目光短浅，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奥布里、库鲁马、萨龙之流而已。”
“为什么？”
“因为我体验过你们都没达到过的境界。”
“哥，你是说……阿塔兰提斯的三神器？”
“是啊，我迷失在至高无上的满足感里，然后失去了一个我爱的人。一个人是如此，一个城市，一个国家，难道不是这样吗？越是强大，越要谨慎地使用力量——古特诺蒂兰毁灭了，阿塔兰提斯毁灭了，这些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哥，对不起，我……”
“告诉你身后那些居心叵测的家伙，玩技术就老老实实玩技术，别恃宠而骄，别把脚伸过界。这句话，我也送给你，莱莉，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
后面达克说不下去了。
莱莉用力地点点头，满脸羞愧：“哥，我给你添麻烦了。”
达克揉揉她脑袋：“谁让我是你哥呢。手底下有核心成员吧？”
“啊，什么核心？”
“掌握最核心技术的，不能有闪失的人。有多少？”
“哥，你脚伸过界了哦。”
“这些人，你要提前打好招呼，最近别太招摇了。”
莱莉顿时警觉起来：“怎么了，你要干什么？”
“你以为阴险的乔治是死人？你以为狠毒的拉莫斯是死人？你说的这些，他们早想到了。而且，他们认为，”达克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下面的话，你不要对外透露半个字——黑暗神教发展太快，必须在近期进行一次大规模整顿。”
“怎么整顿？”
“我也不知道。乔治只简单说了一句话：老实人常在。”
莱莉有些焦躁，一个乔治就够阴险毒辣了，再加上一个做事不计后果、一心求利的拉莫斯，会搞出什么事来呢？
达克道：“所以，控制一下战争的烈度，让某些人别太兴奋，是为他们好。就怕他们体会不到啊。去吧。”
“是。”
莱莉出门去。过了五分钟，达克低声道：“走远了。”
旁边的侧门打开，卡尼迪走出来，神色复杂。
达克手抚眉骨，沉默不语。
卡尼迪微笑了一下：“年轻人，总督这个位子，滋味怎么样？”
“真他女马的。”
“这点小事就觉得难做了？以后路还长呢。”
“这不是我的路，两个月总督做下来，我肺管子都给憋细了！”
卡尼迪哈哈一笑：“放心，有我呢。能发现潜藏的危机，你的伙伴相当了不起；能当机立断做出决定，你也很棒。”
达克看着自己布满粗大老茧的手，叹道：“或许，要不了几天，这双手，就要习惯于在死刑判决书上签字了。”
“别幻想了，那是我的活儿。放心吧，老牌政客了，没多少羞耻心和良知，一定办得利索。一个朝气蓬勃的团体，一定有很强的自我纠错能力，用你妹妹的话说，这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啊！”
“谢谢，卡尼迪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