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死火之铠
“欧博斯少尉，你以为你和卡尼迪有超级密码，就能把我挡在门外吗？别做梦了，我知道它的编译算法——谁让当初军方和议会都等着大托拉斯掏腰包呢？你最大的失误，就是在地面上给我留下了一座心灵蜂巢。虽然是个不完全体，却有着独立的操作权限，不受超级密码的影响！有它在，破解你们的超级密码只是时间问题。你打的算盘，一定是用砸烂海底设施来威胁我，让我不得不跳进你布置在海底的陷阱对吗？别忘了，我连三千年都等了，还会在乎多等上几十年？”
达克刚刚切断海底心灵蜂巢网络，就接到了布斯的通讯，头上冒汗了。
有超级密码在手，切断海底心灵蜂巢网络很容易，但正如布斯所说，时间站在他那一边，有上面那座心灵蜂巢在，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布斯的通讯继续进来：“不过呢，你确实给了我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居然搞出一堆异形蜘蛛来，看来，你这段时间的蛰伏也不是白给的。有意思，不知道你的小蜘蛛军队在我的异形大军面前，能支撑多久！”
达克心头一凛：异形储藏库！生化战兽研究所！
该死的！乔治费尽心机修复的地面阿塔兰提斯设施落到这个混蛋手里了！
达克果断呼叫阿丽克希亚夫人：“夫人，请立即联系恩雅，让她放弃巢穴往海底撤退！巨蜘蛛不是异形的对手！”
“达克，你如果不调整作战计划，很可能又要重演三千年前的悲剧了。在那之前，别小看了女孩子的决心啊。”
布斯的通讯还在喋喋不休：“在我看来，这是一场允许我单方面作弊的桥牌。无论是我的异形大军先抵达，还是破解了你们的超级密码，结果都一样。我可以自由选择，而你却不得不在两个方向同时努力，哦对了，还有一个方向，我攻破了你给亲人和重要手下设置的心灵防火墙，炸烂了他们的脑袋，你精神崩溃而死——你来得及吗？”
达克身子踉跄了一下。
他说的没错。只要他不下来，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胜算的。
一切就这样完了吗？
卡尼迪也听到了布斯的通讯，感受到了达克的异常，叹道：“年轻人，别轻易动摇啊。形势总是在不断变化的，如果当年我没有选择逃避和放弃，而是多努力一下的话，或许，结果会有不同呢。”
“可是，可是……他算到了我们所有应对的方法……我们，已经不可能赢了……”
卡尼迪苦笑：“听了你的话，我似乎知道了当年欧米伽小队失败的另一个原因。”
“什么？”
“他们的军衔都太低。”
达克楞了一下，这和军衔有什么关系？
“特别行动队是为处理紧急任务而设置的，从阿尔法到欧米伽，所有的队员都是战场精英、某一领域的专家，但是，缺乏对战略大局的掌控力。布斯控制了高层，下面的小队就成了无头苍蝇，被一个个收拾掉……如果他们当中有一个战略家——”
“您现在就是把我提升为上将，也无济于事了。话说回来，别看不起小兵啊，小兵拱到底，摇身一变变王后呢。”
“那么请赶快摇一摇吧！”
达克刚想大笑，突然，一个念头啪地闪过，一下子呆在原地。
“小兵有小兵的优势，”他喃喃道，然后大喊：“小兵有小兵的优势！”
“怎么了，少尉？想到什么好点子了？”
达克的眼里闪动着狂热的光：“布斯不下来，我上去！我要突击，突他脸！”
“这，这是送死！你以为你的战力比当初的黑火山还要强吗？”
“不，但我比黑火山多了三个小时，而且我并不是孤军奋战。来吧，议长先生，告诉我，另外两件神器死火之铠和朽灭之剑在哪儿呢！”
“你要……”
达克狂笑：“布斯这老小子不是吹牛说什么无限接近于神吗？我要凑齐三神器，让他看看什么叫神挡杀神！”
“但是就算凑齐了它们，也很难突破布斯的异形军队防线啊。他完全可以拿异形来换时间，到时候你的亲人和朋友——”
达克正色道：“我当然不会去和那些人造的恶心巴拉的玩意儿纠缠，有人能对付它们。”
“谁？”
“提前说出来的计划十有**不灵，快，另外两件神器的位置！关于它们的详细信息在路上告诉我。再帮我规划一条突击上去的最佳路线！”
卡尼迪不敢怠慢，立即行动。
死亡神器计划是阿塔兰提斯覆灭前开发的高技术兵器计划，它可以看做是阿塔兰提斯威力最强的单兵武器装备。虽然它成型很早，却没有用于过实战。更多的是作为一种至高武力的象征而存在。所以阿塔兰提斯高层将它一分为三，由议会、军方和大托拉斯分别保管——也象征着分权。
在卡尼迪遇刺后，政局混乱，布斯趁机发动政变，然后是黑火山的异形化、阿塔兰提斯覆灭。除了由卡尼迪在此之前命令手下转移并保管的“心灵导引之书”，另外两件还在原地。布斯也没有时间去理会它们。
有超级密码在手，达克一路畅通无阻，直入原阿塔兰提斯军方指挥中心的武库。
在武库的最深处，数十道闸门之后，静静地矗立着一具两米多高的银灰色护甲。
它看起来像一副中世纪的骑士全身甲。圆锥状的头盔上，有两块尖端向心连接的绿色水滴状目镜，一根粗壮的金属管从金属口罩内延伸出来，连接到背后的呼吸系统上。
头盔额部还有两个阿塔兰提斯旧式字母文字，一个“N”，一个“B”。
“N……B？”
“努卡莱尔壁垒（NuclearBarrier）。死火之铠，至强之甲，它可以有效抵御朽灭之剑的伤害，”卡尼迪叹道，“已经十几年没见过它了，看起来保养得不错——进去之前脱衣服，快脱吧少尉。”
“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秘密实验报告称，所有参与实战实验的人员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精神问题。”
“不会变成傻子吧？”
“第一次实验的时候，实验者疯了，怕被外界知道不敢使用大威力武器，普通武器又打不穿……”
“这不就尴尬了，他没跑到大街上去？最后怎么解决的？”达克一边手脚麻利地解除安全措施，一边问。
“它没有攻击能力，我们挖了个深坑，把它引进去，围了两个月，耗尽了魔能，实验者在里面饿死了。”
达克听得冷汗直冒：“那么，后来呢？”
“所以后面的实验者在开始之前都要进行脑波备份和身体复制，疯了就做生命回档处理——你现在可没这个待遇，所以还有件事得告诉你。”
“要说就赶快！”
“所有出现精神问题的实验者都有相似之处，从进入死火之铠开始，大脑活动就进入相当亢奋的状态，身体的激素分泌和应激反应也都发生了明显变化。离开之后感觉仍然会保持一段时间，最长的一个保留了半年。”
达克正在扒衣服的手停下：“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感觉上爽到爆了，从头到尾都是那种很疯很嗨的状态。”
“肾上腺素？多巴胺？内啡肽？”
“不只是生理问题，还有心理上的变化，个人的**急剧膨胀。少尉，如果一个人被**控制，又有了超强的破坏力和近乎无穷的支援，他会带来怎样的破坏啊？”
“这样给布斯钉起棺材板来才干脆利落嘛。”达克毫不犹豫，启动了死火之铠。
铠甲仿佛一朵慢慢绽放的花，从中央缓缓裂开，里面是无数粉红色蠕蠕而动的肉芽，看上去像某种不知名生物的肠胃。
“生物甲壳？昆沙毕的肚子我都钻过，再说还有史莱姆操作系统呢，怕什么？”
达克刚要抬步，卡尼迪又叫住了他：“等等，少尉。”
“又怎么了？”
“一旦启动，在魔能耗尽之前，你很难从自我世界中摆脱出来，外界唤醒的难度也很大。永远记得你是谁，要干什么！”
第八十二章 石棺之外
达克钻进裂隙，裂隙在背后合拢，他被包裹在一片黑暗中。
无数肉芽在体表摩擦，然后开始液化，一起液化的还有一部分皮肤。
达克的心开始狂跳。
融合之后进行控制吗？这类似于乔治改良之后、利用史莱姆系统直接由大脑进行控制的残酷天使操作方式。
达克对此并不陌生，当初在昆沙毕腹中之城尼赫尔，那些战傀儡和灯神阿拉丁都用这种方式改良过，操作性能得到了飞跃式提高。
但是，史莱姆系统没有提示危险，连史莱姆都感觉不到威胁？潜移默化地改造身体？
达克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惊讶地发现什么也没有摸到。
不可能！那些肉芽明明近在眼前，我怎么可能摸不到？
达克不死心，拳打脚踢，甚至伸舌头舔了一下——徒劳的，除了一片虚空，什么都没有。
感知器官完全被骗过去了啊……还是变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一个变调的、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黑沉沉的头顶传来：“少尉……没事……吧？”
“议长先生，我不确定，但是，感觉身体变轻，不，是没有分量了。不过，一片黑沉沉，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找不到……”
达克眼前跳动起幽幽的黄光，接着，黄色范围迅速扩大，驱散了黑暗。
一片黄澄澄的世界，感觉不到自己，自己好像变成了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
世界如此之远，视野几乎被放到无限大，似乎万物尽收眼底；世界又是如此之近，一伸手就能把目之所及揽入怀中。
力量，无穷的力量！
如果拥有这样的身体，王尔德算什么东西啊？
不，什么叫“拥有”？这明明是我的，这就是我的！
卡尼迪的声音变得清晰：“少尉，现在它已经完全启动了，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感觉更强壮，更灵活。”
“有没有感觉无所不能？”
“人怎么可能无所不能？不过这种感觉着实不坏。”
“它会放大你的愉悦感和满足感，让你产生世界围绕你旋转的错觉。”
“然后肆意去破坏和毁灭？”
“我看过科学家们提交的实验报告，但没亲身体验过。”
“别啰嗦了，下一个目标！”
“别被情绪控制！”
达克一惊，刚才那句不客气的话确实是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的，难道说这死火之铠已经开始悄悄影响自己了？
卡尼迪继续道：“尽可能保持冷静。记着我说过的话，永远记得自己是谁，要干什么！目标地点已经发给你，小心。”
“明白。”
达克缓缓迈出一步，虽然只是一小步，但他却觉得自己迈出了数百米。
看吧，如此笨重庞大的铠甲，穿在我身上就像没有分量，在我的控制下，简直是如臂使指，迈步都迈得这么帅！
我天生就该是这铠甲的主人。
只要我穿着它，没有办不了的事！
达克先是小步的踱，然后是咣咣地迈步，最后是咚咚的跑，大地在他脚下颤抖。
他觉得自己是个将大地踩在脚下的君王，一拳轰出去，厚重的液压钢闸门如同被踩扁的吐司面包，被硬生生地从墙上撕下来。
“痛快，痛快！”
两米多高的战甲在海底狂奔，一切阻挡它的礁石、车辆、建筑，全在狂风暴雨的打击下化为齑粉。
战甲中的达克觉得状态出奇的好，愉悦感如同温柔的海潮，一**漫来，让他浑身的毛孔舒服得都要张开了。
“天国，这是天国的感觉！但还不够，我要去天国最顶端，最顶端！”
这话他没敢喊出来，要不然卡尼迪那老家伙又要喋喋不休了，惹人厌！
前面的白色的沙地变成了一望无际绿茸茸的草地。
“咦？”达克慢慢停下了脚步。
卡尼迪的声音传来：“前面是辐射区。对一切生物都是致命的。有死火之铠，你可以自由出入。”
“这是人为制造的吗？”
“我不清楚。从辐射剂量来看，似乎是有个努卡莱尔反应堆发生泄漏，把周围污染了。”
“你说这是污染？开玩笑，多舒服的感觉，它在给我充能！”
“辐射能给死火之铠补充魔能？真是神奇，小心些，前面辐射剂量越来越大，别等到发现危险的时候来不及退回来！”
“放心。”
达克关掉通讯，大踏步向前。
如果说刚才他能感觉到自己是在跑，现在几乎是在飞。到后来，他干脆用腾跃来代替跑步，他的跳跃距离长得惊人，每一次腾身而起都飞出百米远。
在海底的天空下，达克好像一只凶猛的金雕，随心所欲地在充满致命辐射的凶险环境里飞翔。
前面是一堵巨大的青灰色圆环形石棺，那是阿塔兰提斯某处遗迹的坚固外墙，更大剂量的辐射正源源不断地从外墙的破口中释放出来。
达克毫不犹豫，向破口疾进。
四周没有任何生物，也没有一具在运转的机械。只有墨绿色的辐射带——也不知道事实上看起来是不是，反正在达克看来是的——为他指示出通向天国之路。
达克忍不住大发感慨：“这真是难得一见的清静美景啊！完全的寂静——如果拉拉在这里的话……嗯，我为什么要想起她来？她有残酷天使，很强，有资格成为我的伙伴，伙伴应该分享这些美景……但是她能承受得了这些美好的、温柔的魔能么？算了，先拿到朽灭之剑再说吧。”
达克连蹦带跳地靠近破口正面：“根据卡尼迪的信息，从这里进去有个向下的三层阶梯，已经用超级密码解除了安全设施，下到底就搞定。走啦——咦，那是什么？”
在一片浓厚的绿云中，闪动着一个亮晶晶的光点。
“哦哦，漆黑寂静的海底，居然有亮光，真不可思议。”达克向前走了几步，这一次，史莱姆系统发出了淡黄色的警示。
达克怔了一下：“敌人？有哪个敌人敢与我较量？嗯，光点是诱饵啰？虽然正面硬刚是男人有力的象征，但故意给自己制造麻烦的是傻子。老子就等在这儿了！”
他嘿嘿一笑，一屁股坐下了。
光点熄灭。
呼地一声巨响，一张上下生满如林金属獠牙的利口向他咬来！
第八十三章 苏醒
这么慢，能咬到谁？
达克心里暗笑，还有什么后手一块使出来吧，别磨磨蹭蹭的。
黑暗中的利齿闪动了一下，没能咬住达克，立即缩回去，连光点也熄灭了。
“有意思，藏得挺深啊，我可看见你了。”
达克笑吟吟地站起来，对手的身体轮廓已经明白无误的在视网月莫上标注了出来，似乎是条两米多长的怪鱼，怪鱼尾部还禁锢着一个人形生物。
“这种地方绝对不可能有普通人存在的。这又是炼金术的产物，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达克攥攥双拳，粗大的骨节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吧声，然后迈着轰隆隆的步伐，直直地朝浓厚的辐射云中碾压过去。
墨绿色的云中响起利齿撕咬的嗤嗤声和巨拳捶打的砰砰声，随着一声惨呼，一道人影拖着长长的血箭被打了出来。
那是一名脸色苍白的少女，她全身上下血迹斑斑，一只手臂已经被齐肩扯断，鲜血还在不停地向外喷涌。
她竭尽全力不让自己昏过去，想挣扎着——不如说是抽搐着——爬起来反击，但做不到。
暴风骤雨般的撕咬和扑击，连一条划痕都没给对方留下，对方只轻轻一击，就粉碎了她的胸骨，她还活着已经是奇迹。
达克拖着那条偷袭自己的怪鱼，一步步从辐射云中走出来，向少女逼近，然后，咚地把怪鱼丢到少女身上。
“真想不到啊，这玩意，居然是你的胳膊？”达克狞笑，“真抱歉，一不小心把它揪断了。”
少女用力地咬住嘴唇，耻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第一次被打败的屈辱和被敌人蔑视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忘记了疼痛。
达克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住她的头颅：“外面的女孩，可没有你这样的力气。不是人类吧？”
女孩子用剩下的右手五指奋力去扳沉重的金属靴底，但那像是一座大山，纹丝不动。
“恶魔，恶魔！”
“吃了我一拳还不赶快逃跑？那就永远留在这儿吧。”
“深海不会放过你的！”
“死在宇宙之王脚下，这是种幸福啊。死吧。”说着，达克脚尖轻轻一碾。
随着一声惨叫，少女的头颅被侧着踏进了硬石路面，她能听到自己头骨变形发出的咔嚓声。
对不起，姐姐们，对不起，主人，这个恶魔，太强了。努卡莱尔反应堆封闭不了了，我的任务失败了。
永别了！
沉重如山的压力突然减轻了，消失了，新鲜空气又一次从火辣辣的呼吸道冲进肺里，少女感到自己像一条快被晒死的鱼重新回到了大海。
达克抬起脚，笑道：“恢复能力不错，挺耐干啊。我改变主意了，回去把你窝里的臭鱼烂虾都给老子拖过来，老子要过瘾。滚吧！”
少女紧紧抿着咬得鲜血淋漓的下唇，把断裂鱼形手臂抱在怀里，一只手爬走。
“等等！”
少女触电般定在原地，强烈的恐惧在心中升起
达克道：“没有胸，又没屁股，穿得跟风尘女一样暴露，清纯毁了，风马蚤又不够，指望这个勾男人？有屁用！来报仇的时候穿严实了！”
少女用怨毒的目光盯了钢铁海魔一眼，噙着屈辱的泪水，一步一步爬离了该死的钢铁海魔。
达克放声大笑。
真过瘾，真过瘾！
绝对实力，绝对碾压！
蝼蚁，统统都是蝼蚁！
笑罢，他觉得神清气爽，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都透着舒服。
“仅仅是死火之铠吗？如果再拿上朽灭之剑呢？”
绿色的水晶目镜后的眼睛散发出狂热的光芒。
“宇宙之王？刚才的话说得早了一点呢，力量还不够强。那么，更改一下目标吧，取得朽灭之剑，成为宇宙之王！呃，这个……更改？原来的目标是什么来着？不，不对，布斯……那个该死的布斯竟然敢骑在我头上？竟然敢以阿塔兰提斯的继承者自居？这不能忍！要搞死他！嗯……对了，他还有一堆恶心人的蜘蛛仆从要对付……三个小时……对，对！原来的计划，想起来了。”
达克头皮一凛，太可怕了，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不过，这力量的感觉，真好啊。
动作要快一点了，先拿到朽灭之剑再说。
达克快步向浓厚的辐射云中走去。
“卡尼迪先生，卡尼迪先生，您在吗？”
“你是谁？”
“我是恩雅，是达克的战友。抱歉，我没能守住地下遗迹的入口，所有的巢穴都被布斯的仆从摧毁了。”
“巢穴……你不是人类？”
“是的，我是诞生于这个世界蜘蛛女皇，布斯他控制了我手下的一支叛军。现在，他已经恢复了人类的身体，正在指挥叛军向裂星隧道前进。他很快就会攻到这里。我们的形势很不乐观。按照达克的计划，我们现在必须转移。”
卡尼迪喃喃道：“能转移到哪里去？如果布斯重返阿塔兰提斯海底遗迹，一定会成为这个时代的噩梦啊……以这个时代的水平，怎么可能顶得住他？”
“如果您死了，布斯的劲敌就又少了一个。把您安全带上地面，是我必须完成的任务——您的身体打印完成了吗？”
“还要二十分钟，但是，姑娘，我不甘心……”
“我相信达克能做到。大家要笑着迎接胜利啊，别做无谓的牺牲。请您规划一条通往海面的安全路线，上面有我的仆从接应。”
“姑娘，真是太感谢你了。那你呢？”
“达克最后一次跟我联系的时候，情绪很奇怪，我要留下来。”
“那很危险，听我说，死火之铠会严重侵蚀使用者的意志，如果再加上朽灭之剑，他很可能会变成一个比布斯还恐怖的家伙。”
“所以我要尽快找到他人，让他平复下来。再说，如果布斯攻到这里，我还可以断后。”
“姑娘，你很可能会……”
“我做好准备了。”
卡尼迪黯然神伤：“我们创造了一个怎样的噩梦啊，三千年了，居然还未曾醒来！姑娘，你来，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哈哈哈哈，我布斯，阿塔兰提斯的君王，终于，要回到我的王国了！”
站在裂星隧道入口，恢复人形的布斯高举双臂，大声地发表自己的胜利宣言。
无数冰霜巨蜘蛛竖起前肢，肥胖臃肿的身子左右摇摆，做出呼应的样子。
“我会把卡尼迪拖出来干掉，然后，控制和修复所有损坏的遗迹，接下来，就是建立天空、海洋、陆地万世一主的、永恒的统治！不灭的君主，万岁——该死的，你们这些混蛋蜘蛛就不能发出点声音响应一下？”
布斯愤愤瞪了不解风情的手下们一眼：“算了，等回到陆地再说吧。登船！”
浩浩荡荡的蜘蛛大军开始向十六个入口处集结，巨型的车厢门缓缓打开，准备将海量的仆从军送下海底。
布斯挺胸昂首，大踏步向车厢进发。
新时代的统治者来了！
然而，就在脚刚刚跨进车厢的时候，他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只凶猛的、三只爪的黑色异形章鱼猛地从车厢顶跳下来，一口咬碎了他的肩骨！
布斯身后的冰霜巨蜘蛛仆从反应十分迅速，一道寒冰银丝划过，将布斯右胸连肩带背削开，拦住了正朝他胸腔里猛钻的黑色异形章鱼。紧接着无数道蛛网落下，将黑章鱼牢牢套住。
即使有冰丝的麻痹和急冻效果止痛，布斯依然痛得满地打滚，这一击太突然了。
布斯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混蛋，混蛋，哪个混蛋在算计我！”
黑色章鱼渐渐腐化，露出中央一颗硕大的眼珠，眼珠中蓝光大盛，变成一道魔法影像，影像里，是一名身着黑色军服、身形壮硕的阿塔兰提斯军人，他的左右两手，是无数条舞动的触须。
“你好啊布斯，收到我送的小礼物了吗？”
第八十四章 深海的踪迹
这张面孔，这个声音，一下子把深藏在布斯心底三千年的噩梦唤醒了。
布斯不由自主地打起摆子来：“你是……是……你这个该死的异形，你还没死啊！”
“是我，黑火山。布斯，既然你起来胡闹，我怎么能安心入睡呢？”
当年欧米伽小队的幸存者、阿塔兰提斯的毁灭者、深海之王，苏醒了。
黑火山狞笑：“三千年前我毁掉了阿塔兰提斯，但让你给跑了，这一次，我要彻底完成当年未完成的任务，来吧！”
布斯上下牙开始打架。
和异形同化的黑火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自己最拿手的心灵控制和心灵爆破对他完全用不上，论仆从数量？当初他在十六天内用异形海淹没了阿塔兰提斯，现在蛰伏了三千年，他的手下有多少？
最大的问题是，现在他在海底，离阿塔兰提斯遗迹很近，非常近，他同样有着最高权限，再加上他本来就是卡尼迪那个老死鬼的手下，让卡尼迪重新打印一个人类身体又有什么难的？
“黑火山，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布斯，你以为，我们阿塔兰提斯人穷尽了这个星球所有的奥秘吗？错。在我们之上，还有一种称为‘超越种’的存在，它们的数量极其稀少，但每一种都是接近于神的存在。它们用看小孩子打闹的目光，躲在一边看着我们的游戏。”
“你胡扯！”
“除非你疯了要把这颗星球毁掉。否则它们是不会出手的，正如阿塔兰提斯毁灭的情景。当我毁掉阿塔兰提斯之后，我后悔了，虽然那是在我被异形控制之后做出的无意识举动，但，还是我做的，我后悔了——”
“撒谎！”布斯一边想办法拖延时间，一边悄悄朝手下下令，让它们快速登车，能多下去一只，实力就增强一分，“既然你被异形控制了，现在是怎么取回人类思维的？”
“超越种，她帮助了我。她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她剥夺了异种疯狂杀戮的思维，从阿塔兰提斯遗迹的器官打印室取回了我的思维备份，与我订立了约束我的手下、不干涉人类生活的协定。我怀着赎罪和敬畏的心情，同意了——要不同意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在海底并没疯多久。”
“不错，只有短短数天。然后，我把几乎全副精力都放在监视阿塔兰提斯遗迹上。虽然我没有人类的身体，进不去那里，但是，做一条守卫世界的看门狗，还是有那么一点资格的。”
“听我说黑火山，我们敌视的时代结束了，早就结束了，而我并不想毁灭这个世界，只想做一个统治者。这个世界甚至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科技——他们叫炼金术——体系，比如史莱姆体系，这简直是划时代的创意和发明，我有什么理由去摧毁它呢？用土著人的技术逗逗土著人，不也是一种快乐吗？你守着你的骄傲和回忆，我做我的土著王，互不干涉，怎么样——你现在手上的牌比我好，还怕我翻盘吗？”
“说得好，那为什么要让你活着给我添恶心呢？”
“黑火山，阿塔兰提斯文明已经摇摇欲坠，经不起任何摧残了！我们再自相残杀下去，这个残破的文明就彻底崩溃了，你已经杀死了数以亿计的无辜者，还要摧毁文明复兴的希望吗？”
“是你把我们的文明逼上了死路，不是我。不过，你说的很对，我无法面对那些无辜者和毁灭的文明。所以，我会看着你咽气，然后自己了断。阿塔兰提斯已经彻底毁灭，不可能再恢复。新文明会在它的尸体上成长。让我们用尸体来筑起彻底告别旧日的纪念碑吧。”
布斯大叫：“你为什么不信我！我们明明可以避免往日悲剧的！”
“你故意泄漏了心灵蜂巢的机密，让土著们去学着建造它，其实是在为自己铺路；你开启了水下造船厂，生产改造了数百只潜水空母，制造了银珠港事件；你试图杀死卡尼迪议长和所有危及你统治的人——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布斯一时语塞。
“我宁愿相信在这个时代挣扎求生的土著们，有一个小家伙，居然拿到了三神器，然后来踢我屁股，逼我跟他结盟来对付你——他不知道，即使他不提要求，我也会来干掉你——这样你就没有时间对他变成你俘虏的亲人和朋友下手了。布斯，这样的举动，我当年尝试过，但我失败了。他身上有我的影子，我欣赏他，所以我同意了。”
布斯冷汗涔涔而下。
三神器！
“黑火山，那可是最强单兵装备，他会发疯连你也宰了的！他会把这星球全变成辐射区的！”
“我当然知道。土著拿到了我们的装备，这件事是土著历史的一部分。即使他毁掉了自己的文明，那也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我同样不去干涉。”
“你这混蛋！”
“骂吧，当初欧米伽小队的每一个队员在被你炸掉脑袋之前，都骂过这句话。你可以多骂两声。对了，我还有一个不相信你的理由，你一直在为仆从登车争取时间对吗？”
布斯脸色一僵。
黑火山笑道：“你没发现，车厢到现在都没装满吗？”
布斯大惊：“停下，停下！”
来不及了，车厢内响起了巨大的骨骼碎裂声和咀嚼声。
所有登车的叛军蜘蛛，无一幸免。
布斯颤抖着后退。
车厢里，走下一名身材高挑窈窕的妙龄少女。
她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衣，有着及腰的乌黑长发，双腿纤细笔直，肤色白嫩。
她朝布斯露齿一笑：“古柏艾儿向您问好，受主人之托，来吃东西啦！”
“你……你……”
“您知道深海没有多少可吃的东西呀，每天都好饿，您的仆从味道不错，外面很脆，里面多汁。”
布斯怒吼：“干掉她！”
数不清的冰霜巨蜘蛛蜂拥而上。
少女一只手扶地，另一只手猛然张开。
张开的那条手臂迅速朝上下左右分裂、扩张，变成了一只六米高、三米宽的巨颚！
巨颚当中，一团黑黢黢的星云正在发疯似的旋转。
所有靠近的冰霜巨蜘蛛，全被吸附进去，被搅成一堆堆破裂粉碎的外骨骼齑粉和一滩滩浆水，然后，沿着巨颚底部的喉管流入少女的手臂。
少女的脸色变得红润了许多，有些羞涩地道：“主人说，柴禾身材不美，我正在努力增加体重，让您见笑啦——我可以再来点吗？”
第八十五章 再生的恐怖（1）
逃！
拼命逃！
布斯沿着长长的裂星隧道，拔腿飞奔。
他不敢上车，谁知道车厢门是不是那可怕异种的大嘴！
他第一次觉得，人类的身体如此不适合逃命，如果多长两条腿该多好啊，如果还保留着巨蜘蛛的身体，也许还会有一战之力……吧？他不太确定自己在那个恐怖少女的吞噬攻击下能撑多久。
只要输了就一输到底，我才不干那傻事呢！
海底，只要到海底，只要逃进任何一处心灵蜂巢，我就能……那是什么？蜘蛛网？
眼前的裂星隧道被一张只有八根蛛丝的网封住。仔细看，哪里是什么蜘蛛网，分明是一只体型硕大的巨蟹。
它长长的六条腿撑住隧道墙壁，一对巨螯缓缓开合，然后，身体翻转，将肚腹朝向布斯。
布斯吃惊地发现，巨蟹的腹部，居然寄生着一个着黑色紧身衣女孩。无数导管从她的后颈、两肋、腋下探出来，插入巨蟹体内。
女孩口吐人言：“深海，戴德柯兰柏，受主人所托，杀你。”
布斯急得腔都变了：“给我上，给我上！”
身后的冰霜巨蜘蛛仆从一拥而上，对准女孩乱咬，却发现根本咬不穿她的甲壳。
女孩还手，一双巨螯连戳带扫，顷刻把布斯的仆从打翻一大片。等她消灭了眼前的敌人，布斯不见了。
魔法影像里显出毁灭者：“布斯逃走了？”
女孩满脸羞愧：“主人。”
“没关系，搜索不是你的专长，回来吧。”
“可是，那家伙……”
“前面还有人在等他，现在，回来，我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遵命。”
布斯趁女孩激战，命令仆从在隧道侧壁开了个大洞，逃走了。
“真幸运，这里有气垫层，附近准有阿塔兰提斯遗迹，只要找到，我就能翻盘！快走，快走！咦？”
布斯拼命打手势命令手下全速前进，却发现至少有一半手下动也动不了。
“怎么回事！”
随着隆隆声响，脚下泥沙翻起，无数条银白色天线从地下探出，每一根柱头上都粘附着一只布斯的仆从。
布斯肝胆俱裂地看着那些手下迅速变成一具具干尸：“什……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一根最高最粗壮的天线——不如说是一根银色巨管——钻出来，然后，柔软地捕食口缓缓倒翻下去，又是一名着黑色紧身衣的女孩。
“深海，希柏霍尔，已等候多时了，让我结束你的惶恐和痛苦吧。”
所有天线一起朝布斯摆动过来。
布斯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丢下手下，夺路而逃。
希柏霍尔移动速度显然不行，挥舞一阵天线，放弃了追击：“主人，他逃走啦。离阿塔兰提斯遗迹不远。”
“知道了。你做的很好。现在，抓紧回来。”
“呃，好不容易吃了半饱，跑步要消耗好多体力哦。”
“立刻，马上！”
“呃，好不容易……是！”
当布斯看到了遗迹的青灰色外墙时，他身后跟着的冰霜巨蜘蛛，只剩十几只了。
布斯真想大哭一场，明明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为何如此遥不可及？
没时间伤感了，就算知道是陷阱，也得跳！说不定还要翻盘的可能！
布斯带着仅存的手下，急匆匆直冲控制中心。
一路无人，布斯不仅暗道一声运气。
“身份验证通过，脑波读取通过，生命体征扫描通过——欢迎回来，大托拉斯首席执行官布斯先生。”
听着温柔的女声，布斯放声大笑，然而，刚笑两声，声音就被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黑暗中，亮起两团水滴状绿色光点。
“这，这是——”
所有大灯瞬间全部打开，布斯突然暴露在强光下，眼睛受不了，惨叫一声，踉跄了两步。
他的对面，是巨大的死火之铠。
“你总算来了，布斯。我向毁灭者要你的脑袋，他答应了。这里，是你的希望之地，也是你的绝望之地。”
“我该叫你欧博斯少尉，还是达克先生？”
达克嘿嘿冷笑：“随你便。我只有亲手宰了你，才会放心。所有的心灵蜂巢都已经被切断了联结，很快，我就会一个一个把这些该死的玩意儿彻底摧毁。你再也别想活过来了。”
布斯大叫：“愚蠢！如果我死了，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你！”
达克冷冷问道：“为什么？”
“黑火山，一山不能容二虎，你以为，单凭一套没有实战检验过的所谓神器，可以压制在深海经营了三千年的黑火山？他的实验体库拉肯，在这个时代被称为史诗生物、海洋霸主！他本人更是融合了超级异形，又有跟你一样高的权限，没有我的帮助，你怎么可能赢得了他？”
“我不考虑怎么赢他，只考虑怎么让你输。”
“有远见的人绝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蠢事！”
“让你活着才是最大的蠢事。布斯，来吧，你还有好几十只仆从呢，你还能用心灵爆破呢，来试试啊。”
说着，达克拔出了背后的朽灭之剑。
朽灭之剑一点也没有神器的霸气外形，看起来像一根被放大了几十倍的冰棍——一个很简单粗笨的长金属手柄，连接着一米七长的、门板模样的扁平剑身。再配上死火之铠，要多呆有多呆。
朽灭之剑开始吸收死火之铠的魔能，剑身向四周散发出碧绿的幽光。
布斯知道这回在劫难逃，困兽犹斗：“上！”
一只精英仆从猛扑过去。
达克举剑，扁平的剑尖对准扑来的冰霜巨蜘蛛：“去死吧，爬虫！”
与剑身等宽的惨绿色光柱一闪，那只冰霜巨蜘蛛爆体而亡，诡异地是，爆发出来的不是组织液和血淋巴，而是一包粉末，然后，它的尸体同样在空中变成一堆粉末，飘飘扬扬落下。
“嘿嘿嘿嘿，如果你的仆从只有这点本事，你还是自己炸掉自己的脑袋比较好。”
布斯猛挥手：“统统给我上！”
几十只巨蜘蛛一拥而上，想用对付深海巨蟹少女的方法来对付达克。布斯喊完，撒腿狂奔。
达克猛地收回巨剑，将剑尖朝下，剑柄朝天，猛地插入地下：“你对力量一无所知！”
数十平方米的绿色区域骤然闪现！
布斯猛地一个腾空，以一个标准狗抢翔的造型着地，
在他身后，那几十只巨蜘蛛全部化为了灰土。
剧烈的疼痛从脚尖传来，布斯低头一看，魂飞魄散。
两只鞋子已经变成粉末，自己的一双脚已经只剩下了脚踝——两只脚掌没能逃出绿色的覆盖区，步了鞋子的后尘。
布斯长声嘶吼起来，他知道，死期到了。
第八十六章 再生的恐怖（2）
“我要从脚踝开始，一点一点，慢慢地把你烂掉。”
达克愉悦地说出了布斯的死亡宣言：“和你当初杀掉欧米伽小队一样。不一样的是，他们有亲人和朋友，你没有；如果你有，我一定也让你完美地体验一下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布斯大叫：“等等，我知道心灵蜂巢所有的应用方法，我还有它所有的数据资料，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就……”
“你在向一个王提条件？”达克轻蔑地勾勾手指，辐射无声无息地扩大，布斯的两条腿腐烂到了膝盖，然后腐烂的部分迅速变成一堆灰尘。
“不不不，伟大的王，刚才我没表达清楚，我重说一遍：我，布斯，愿意用自己毕生所学，来换取做一条走狗的机会！”
达克放声大笑，笑过之后，冷冷地盯视着布斯：“我能相信你么？”
布斯大喜：“我发誓，我发誓！”
“但是，我不信！”
看着一脸怨毒的布斯，达克觉得浑身舒畅，忍不住又一次放声大笑起来。
布斯不死心：“为什么！只因为当年我们敌对吗？要知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
“利益。我懂。”达克轻蔑地一笑，“第一，这是未开化畜生的哲学，第二，具体到你来说，死了的布斯才是好布斯。想想吧，一个王最担心的是什么？不是蝼蚁们吃饱穿暖，而是他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金光闪闪的宝座！所有敢觊觎它的混蛋，有能力坐上它的混蛋，都得死！”
达克缓步上前，一脚踩住布斯的脑袋：“我喜欢狗，但不喜欢背地里磨牙，整天想着咬死主人的狗！”
布斯抗声道：“我没有！”
“就在刚才发誓的时候，你连续对我进行了十二次精神探查，想找出我的脑波频率，对吗——哦哦，又是一次，十三次了。你知道为什么心灵探查对我不管用吗？”
“为什么？”
“死火之铠，它是一件半生物半机械的铠甲，是有生命之物。每次它感觉到外界有针对性的探测，就会立即改变自己的波动特征，你就是探查一千次一万次，也没有意义！有了这样的铠甲，有了无敌的兵器，再加上心灵导引之书赋予我的、随心所欲更改超级密码的能力，布斯，你应该为见到一个神而感到兴奋！”
“不可能的，技术再高超，也不可能……”布斯突然愣住了。
“怎么不说了？让我来告诉你答案吧。器官打印室给了我不老不死的躯体，心灵蜂巢让我穷尽对手所有的招式与套路变化，而阿塔兰提斯复原的遗迹，让我的感官拓展到这颗星球的每一个角落……只为我一人运转的生产与再生产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我与世界共存，时间还有何意义？”
“能源，你忘了能源的问题！朽灭之剑和死火之铠需要海量的能源供给，而我正好……”
达克冷冷地嘲笑：“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你就是一团粪渣，连肥田都不够格！努卡莱尔反应堆，这人类所发明的最强的能源输出装置，全部属于我个人，我可以很方便地用它来充能，每个反应堆只要拿出千分之一的能源，就足够我享用了。”
“好吧，您说得对。”布斯的眼神黯淡下来，“我，真的失败了。”
“那当然。你愚蠢的把一切双手奉上。那我就不客气了——哎呀呀，眼珠还在乱转呢，故意说垃圾话来分散我的注意力，另一面还偷偷远程操作心灵蜂巢备份记忆？没错，我会先关了它们，确保你死硬了，然后再改造它们，实现去功能化。这样，你就永远也无法重生了。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绿色范围继续扩大，布斯的下半身已经没了知觉，他知道必死无疑，强忍剧痛，大声道：“好啊，真是太好了，未来人类的王啊，你终于做到了我没做到的事。我将死去，我的位置，就交给你了！让这世界灭亡吧……”
啪的一声，达克一脚跺下，布斯的脑袋好像一只被踩扁的烂番茄，脑浆和鲜血糊得到处都是。
达克看看被踩爆了脑袋，手脚还在抽搐的布斯，放声大笑。
无拘无束的、疯狂放纵的笑声在幽暗的海底回荡。
笑声持续了好久，无人喝彩，达克的脸渐渐沉下来。
“布斯虽然死了，但他说的不错。黑火山，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还有卡尼迪。知道阿塔兰提斯遗迹秘密的家伙，一个不留！现在，先去充能。”
当达克前往努卡莱尔反应堆充能时，恩雅正焦急地跟卡尼迪联络。
“卡尼迪先生，达克很奇怪。”
卡尼迪明白无误地答道：“他被自己的**控制了。像我担心的一样。”
“是只有他如此，还是所有进入死火之铠的人都这样？”
“都这样，但他的问题更严重。单纯一件死火之铠，穿在身上，给人的感觉是‘啊，我绝对安全了’；适应之后，会对原先的生存方式产生极大的质疑，‘我原来过的是多么危险而低能的生活啊’；继而是无比的自信和狂傲，“谁能把我怎么样”！现在，他又加上一把朽灭之剑，就更难说了。”
“那把剑——”
“最可怕的杀戮——‘我想把你怎么样，就怎么样’！还有心灵导引之书，它记载了所有阿塔兰提斯设备超级密码的编译和演算规则，是打开所有阿塔兰提斯技术宝藏的钥匙。有了它，假以时日，一个人也可以操作全部的遗迹。”
“这是一套让人发疯的神器。我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得到它，会怎么用。有克制它的方法吗？”
“有。把它隔离开，让它无法充能，把魔能耗尽。”
“这不可能。达克保留了战斗的思维和意志，他绝不会重蹈试验品的覆辙。有其他方法吗？”
“他自我意识中自私与残暴的一部分被放大，但是真正的本我部分并没有被消除。如果这一部分能自我觉醒，可以取回对自己的控制权，这难度非常大，随着时间推移，这一部分会被自私与残暴的那部分封锁得越来越深。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必须尝试外界刺激的方法。”
“但是他切断了所有联系通道，死火之铠又有很好的波动屏蔽效果——有没有外部控制强行打开屏蔽的办法呢？”
“有。但是必须把他带到指定地点，那是不可能的。现在他凑齐了三神器，这个行为会被他视为威胁，姑且不论他会不会听我们的，就算去了，只要一见到那些设备，就会把他们统统毁掉！”
恩雅沉默了很久，抬头问道：“那么，正面对抗，会有胜算吗？”
“集结师一级火力的话……但是，现在我们不可能做到。我们海底的力量太薄弱了！”
“或许，我们可以和黑火山联合，我想他一定能分清利害关系……”
恩雅话音未落，外面有通讯请求接入。卡尼迪接了进来。
影像里是一个浑身浴血的黑色紧身衣女孩，她的一半身体血肉饱满，而另一半已经枯萎得像一棵垂死的树。
“深海，向阿塔兰提斯议长卡尼迪先生求救，主人……原欧米伽小队成员，代号黑火山，阿塔兰提斯遗迹守卫者，被复苏的绿色恶魔，杀死了。”
卡尼迪被震撼地半晌说不出话。
接着，影像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揪住女孩的头发，把她拖倒。
女孩发出痛苦地口申口今。
两片水滴状目镜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绿光，一如恶魔的双眸。
达克瓮声瓮气的话语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嘿嘿嘿，深海最强的战力，也不过如此嘛。在朽灭之剑的力量面前……不，在我的力量面前，没有任何敌手。毁灭者？我才是毁灭者！卡尼迪，你这老东西，早就该被时代淘汰了。强者的时代里，容不下你这老臭虫存在！谢谢你帮我打开通向王座的大门，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恩雅大惊：“达克！”
绿色水滴目镜后，看不出表情。
“是我，恩雅！南方丛林，蜘蛛洞穴，你忘了吗？”
“啊，该死！”达克发出一声痛苦地咆哮，“你让我很不舒服，很不舒服！又黑，又冷，绝望，挣扎，被抛弃，被蔑视！像爬虫一样的生活！你这该死的混蛋，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恩雅笑得十分灿烂：“我要去救你。”
第八十七章 梦醒时分（1）
呼啸冰原，永远是寒风呼啸。冰原尽头，是亘古不变的涌动波涛。
青黑色波涛汹涌翻滚，太阳仿佛被冻在浓云之中。动与静、片段与永恒在这里融为一体。
达克坐在海边高高的断崖上，孤独地望着寂寞而又喧嚣的海。
海底的激战已经过去了五天。
达克击毙布斯之后，狂性大发，杀死了阿塔兰提斯遗迹的守卫者毁灭者，然后大开杀戒。最后，恩雅牺牲自己，唤回了他的意识。
一边腐烂，一边重生。
恩雅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耗光了蜘蛛女皇所有的生命力，终于走完了拥抱爱人的短暂而又漫长的五十米。
她拥吻了达克。
涌动的情感如同大海澎湃的浪涛，摧毁了心灵的枷锁，被深锁的记忆和情感重新苏醒——达克终于战胜了**，重新做回自己。
他看到了怀中的恩雅，她像一朵花，从充满活力、生机勃勃的盛开变得枯萎，凋零。
在超剂量辐射的照射下，在恢复自我意识的达克面前，恩雅失去了全部生命力，变成了一抔灰土，和黑火山、布斯一起，长眠在海底。
达克失声痛哭，他连她的尸体都留不住。
卡尼迪获得了全新的人类身体，在达克的帮助下来到了呼啸冰原。作为阿塔兰提斯的唯一遗民，他正与黑暗神教联手，为永久封闭和摧毁遗迹而努力。
除了卡尼迪，黑暗神教还增添了新的力量——深海队。这些拥有人类外形的深海异种女孩拥有超强的水下战斗能力。按照黑火山的遗愿，她们服从卡尼迪的指挥，和卡尼迪一道加入了黑暗神教。
在阿丽克希亚夫人和莱莉的帮助下，乔治成功实现了心灵蜂巢的去功能化，取消了它精神控制的能力，改造成了简单脑波干涉模拟器。这样一来，冰霜巨蜘蛛和南方丛林巨蜘蛛就不会因为恩雅的辞世而一片混乱了。
可以说大家都很满意，只有达克，整日孤独地坐在同一个地方，望着波涛翻滚的大海发呆。
卡尼迪问身边的伊莎贝拉：“他一直坐在这儿吗？”
“饮食起居一如既往，但是不主动说话。我跟他谈过好几次，他每次都说得很好，但只要一静下来，一定是这个样子。”
“伤心了啊，”卡尼迪叹道，“他在混乱之下杀了黑火山和恩雅，还把海底变成了危险的辐射区，没有两百年，是别想下去人了——乔治先生和沙奇先生开发海底的计划失败了，他现在一定充满了自责。能做到现在这个样子，算不错了。他毕竟还年轻啊，再多给他些时间吧！”
伊莎贝拉眼圈红了。
一阵砭人肌骨的朔风灌来，卡尼迪连打了两个喷嚏。
伊莎贝拉轻声道：“卡尼迪先生，您的新身体还不适应，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有我在这儿，他出不了事。”
“那就辛苦你啦，晚上我再来看看他。”
“谢谢您。”
卡尼迪前脚刚走，后脚乔治就来了，主动向伊莎贝拉打招呼：“你好啊，伊莎贝拉小姐，达克怎么样？”
“还是那个样子，我们该怎么办啊？”
“我要跟他谈谈。”
伊莎贝拉对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十分不放心：“可是，他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
“我没有把握，但总比让他一个人在负面情绪的海洋里淹死要好——我相信这家伙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另外，我还有个秘密要跟他分享，卡尼迪先生告诉我的。绝对有效。”
“什么秘密？”
“我并不想告诉他。很可能把一切推回原点。请务必对他保守秘密，来。”
乔治低声在伊莎贝拉耳边说了几句，把伊莎贝拉震撼得目瞪口呆：“这也可以？”
乔治微笑：“为什么不可以？但是这样做好吗？即使是自私的我，以后想起这件事来，也一定会觉得后悔。更不要说是你们。你最好把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心里，永远。”
“我一定会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他，一定。”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你已经守了两天，快回去休息吧，残酷天使的实验准备重新开始，没你不行。”
伊莎贝拉惊讶地瞪大眼睛：“为什么又要做这种实验啊？”
“给你未婚夫擦屁股啊。海底那种恐怖的辐射剂量，不用残酷天使根本没法接近，更不用说清除了。”
伊莎贝拉又惊又喜：“你有清除那种恐怖波动的方法？”
“这算不算好消息？”
“算，当然算！”
“所以技术本身无罪，有罪的只是人。为了让海底早日恢复生机与活力，快去休息吧，我亲爱的黑暗牧师小姐。去找莱莉和拉莫斯，他们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遵命！但是，达克这边……”
“好啦好啦，去吧，我有数。”
打发走伊莎贝拉，乔治径直走到达克身边坐下：“下午好，勇士先生。”
达克一笑，回过头去继续看海。
乔治道：“关于布斯的事情，我再次向你表示感谢。因为我们的残酷天使实验刚刚开始就被搅局，不得不中断，如果不是你快速地收拾了那家伙，有些不太好凑的材料就浪费了。”
这次达克连笑都没笑。
乔治把史莱姆耳塞挖出来丢在地上，一脚踩碎：“去他女马的队聊，现在，清静了，就你和我，说点别人听不见的事情吧。”
达克点头：“我也有些话要说。你先说。”
“把一切世俗礼法统统扔掉，把你的顾虑统统扔掉，把伊莎贝拉也扔掉，发自内心的说，你爱恩雅吗？听好了，是‘爱’，不是‘喜欢’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爱。”
乔治摇头：“太草率，再想想……”
呼的一声，达克一把揪住乔治的衣领，把他拖起来：“你这个混蛋！你他女马到底想说什么！”
“什么是爱，你是怎么爱她的？”
“那你说什么是爱！”
乔治微笑道：“如果是现在讨论的这种两性之间的爱，那我明确告诉你——不知道。”
“你！”
“我对所有的异性都充满偏见——包括我的母亲，我甚至想过，如果我父亲不是跟她结合而是找了另外的女性或是雌性生命体，我的生活会是不是会更轻松？但是讨论这个有意义么？现在被困扰的是你又不是我。”
达克愤愤地瞪着他，缓缓放开手：“我没有一天不想她。”
“只是想？这就是你爱她的方式？达克，别开玩笑了。为了见你一面，她从南方丛林千里迢迢跑到北海来；为了催你上进，她不惜去挑战不可能战胜的对手；为了让你不至于葬身在冰冷的海底，她去和曾经毁灭过一个文明的强大敌人作战。而你仅仅是想？”
达克气都喘不匀了。
但尖酸刻薄的乔治怎么可能放过？他继续道：“我懂了，你唯一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只是想，哦，不，还有，听卡尼迪先生说，她变成一堆灰的时候，你哭了一场——她倒是能听见也行啊。”
达克的头发根根立起，喉咙里格格作响，脸憋得通红，最后，他咆哮道：“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可我就是想她，想和她在一起！”
乔治兴奋得脸发红：“就这样，就是这样，说出来……不，吼出来，吼出来！”
“我要她！我要和她在一起，我要她给我生很多很多孩子不管那是人类还是他女马别的什么！我要拉着她去听听不懂的狗屁歌剧不懂装懂还故意让她看破逗她笑，让她坐到我的残酷天使里飞上天钻下海吹牛说老子无所不能，我要她挽着我的胳膊在大街上走然后我看着周围一帮混蛋嫉妒的要死的样子心里爽到爆！”
达克把胸中压抑的闷气痛痛快快地喊了出来。
乔治楞了，半晌没说话。
“笑吧，尽情嘲笑我吧。”达克闷声道。
“当然，幼稚！笑死我了！可是，你这白痴，这就是爱啊。”
“咦？”
“如果你早这么坦诚，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事了。”
达克垂下头：“我害死了她，还伤害了拉拉，害了所有人……”
“不不不，等会儿。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害死了她？你是说她是殉情而死？别开玩笑了，你以为她真的爱你？”
达克差点崩溃：“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追来找你，见面亲了你一口，然后自不量力去挑战强者，最后，在海底，正好死在你面前——你以为这是她爱你的表现？我的天，你的独占欲还能再强烈些吗？她还给王尔德做过女仆呢，也没跟王尔德搞出什么事来啊。”
达克狂怒：“你这个混蛋！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我就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熬汤喝！”
乔治微笑着从口袋里拈起一枚黑色纽扣：“这是阿塔兰提斯的语音记录装置，在跟你生离死别之前，卡尼迪先生帮恩雅录制的，她对你的独白——听好了是独白，不是告白啊，别自作多情……”
“少废话！这里有播放设备吗？”
“那个去功能化的心灵蜂巢可以，不过，你要先去吃饭洗澡，一小时后，我在那儿等你。”
第八十八章 梦醒时分（2）
心灵蜂巢，是一个倒扣碗状的巨大蜂窝。
在它的最深处，达克静静地听着恩雅的遗言。
“达克，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详谈过呢。真没想到，这就走到最后了吗？不甘心！好喜欢你，你是最重要的人！”
四周没人，乔治老老实实等在厚重的闸门之外。
达克放纵了自己，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流淌。
“其实，我不懂什么是爱啦。巨蜘蛛没有这种观念，甚至交酉己完毕的雌蛛会拿雄蛛当点心大吃一顿。听莱莉说，爱是人类特有的高级情感，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人类了，可还是不懂，什么是爱。
“老一代的蜘蛛女皇是个野心家，为了除掉你们和我，把我强行变成了人类的模样。我从茧里出来的时候，幸好遇到了你。
“你教会了我很多事，比如不能吃人类和喝人类的血，女孩子要懂得自爱，面对强敌不可以退缩。我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你教会了我；我最害怕的时候，你安慰我、鼓励我；我打败对手的时候你好开心；我受伤了你会难过，你像我的母亲——啊，你是雄性，不，男性，还是说像父亲吧——像我的哥哥、像我的朋友——这个词巨蜘蛛一族里也没有，对身边的同类，它们只有‘吃’和‘什么时候吃’的概念。
“很喜欢你呀，没有你不行。像嘴巴里的食物，像脚下的土地，像轻轻吹过的风。越来越喜欢你，每一天都想你，都想看到你的脸，听到你的声音，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变成一只呆呆的茧，在你旁边也好——这是爱吗？”
达克用额头轻轻摩擦冰冷坚硬的钢铁墙壁，仿佛那是恩雅的脸庞：“傻瓜，你这傻瓜！”
“我没有父亲，也没有兄弟姐妹——或许都被老一代的蜘蛛女皇吃掉了吧，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会不会被她变成一个只知道血和屠杀的坏蛋？所以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啊，或许是因为，那个人是你吧，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是的，”达克轻声回应永远也听不见他回应的爱人，“换成是乔治、伊莎贝拉、莱莉……甚至王尔德，都一样。”
“乔治说我像一张白纸，涂上什么颜色就会是什么颜色——我喜欢你的颜色！其他人的，不。包括那个王尔德，我很讨厌他！我故意说那些话是生你的气了！”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一停，低声道，“后来我想，其实，是害怕，我真的好怕啊，我好怕你会不喜欢我，不陪我，不，不仅仅是这样，我害怕连想你的资格都没有了。只有那样做你才会想着我吧？”
达克目瞪口呆。
听到恩雅亲口否认她与王尔德的关系，他却一点都不感到兴奋。
喜欢？陪伴？
如果我爱了别人，就一定会离开她，就没法再陪她了。她也不能再跟在我身边，甚至，连想我都会变成一件偷偷摸摸的事。
这是爱吗？
“我想，这不是爱吧！是——‘依恋’对不对？”
抽鼻子的声音响起，恩雅好像哭了：“我跟伊西丝小姐谈过。她在耶卢撒冷之战中失去了父亲，后来跟着亚尔林团长，再后来跟着你，然后是罗伊斯——她虽然话很少，可是很快乐。她遇到的都是好人，她对他们充满了感激和爱，但是，那种感激和爱，绝对不是我想要的那种‘爱’啊！依恋，是的，依恋，离不开最重要的人的那种心情！”
达克背贴墙壁，无力地缓缓坐倒：“你这傻瓜……”
“父亲，哥哥，朋友，还有——爱人，好复杂啊，我完全搞不懂了，这种‘依恋’算做是‘爱’吗？做人真的好难啊！对不起，说了很任性的话。我很难过，但我不后悔！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抽鼻子的声音渐渐小了，恩雅接着道：“我有一个小小的幻想，你和我，就我们两个，在一起了。你是我的，我是你的，谁也不许碰——这是‘爱’吗？还是说，只能是‘爱’的幻想？因为我不懂什么是‘爱’。好可惜，或许你会教我吧？等你教会了我，我爱你，你爱我，那该多好！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达克沉默了。
原来，她自始至终，都不明白什么是“爱”。她把亲人之爱与情人之爱弄混了。
原来，自始至终，都只有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他想起莱莉骂自己的话：“恩雅是你的私有物吗？人家凭什么不能改变心意？你凭什么能给人家做主？”
莱莉，你是对的。
对美丽事物的独占欲蒙蔽了我的双眼，错把女孩对我的依恋当做了爱吗？
还以为拒绝了她会伤她的心，原来她根本就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个可怜的家伙，是我自己啊。
达克静静地背贴墙壁坐着，一动不动。
“卡尼迪先生说你有危险，去找你可能会被杀，但我一定会去，不管结局会是什么。我走了，再见——哈，也不知道这些话你能不能听得到。不管怎样，我现在心情好多啦，没什么遗憾了。”
然后是长长的沉默。
达克慢慢地爬起来，踉跄着推门出去。
他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她。
他不知道，在门重重封死之后，恩雅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听说爱的最高境界是为了心爱的人牺牲，如果我牺牲了，是不是就懂得了爱呢？是不是你就是我心爱的人呢？再见了。我可能永远也摸不到的爱人！”
一出门，闭目养神的乔治立即睁开眼：“听完了？”
达克默默点头。
“我要是你就再耐心听一遍……不需要吗？”
“没有什么区别了。现在，就算她活着回来，也……不可能了。”
“晚上有空吗，喝酒去？”
“你不是不喝酒吗？”
“我喝茶，你喝酒。”
“滚。我一个人去海边坐会，告诉莱莉他们别来烦我。”
“也好，至少我省下了一顿酒钱——别瞪眼，我走，我走。”
两小时后，达克又一次登上了呼啸冰原最高处的断崖。这一次，他的目光平静许多。
汹涌咆哮的浪潮渐渐平复，漫天璀璨的星光下，一大块一大块的浮冰依偎在苍蓝色的冰海怀里，睡着了。
层层叠叠的鱼鳞波纹发射着跳荡的银光，活泼而灵动，像恩雅的眼睛。
“我没有勇气爱你的时候，你还没来得及爱我；当我鼓足勇气，你已经走了。”
浪花轻轻地抚摸着断崖下的礁石，发出温柔的哗哗声，仿佛情人的低语呢喃。
“你说我给了你很多，你又何尝不是给我很多？我的女儿，我的妹妹，我的朋友，呵，还有像你说的那样，可能永远也碰触不到的、我的爱人。”
达克把目光从苍蓝色的海面移到纯黑的夜空，望着洒在黑色天鹅绒上数不清的璀璨钻石出神。
“依恋吗？爱吗？单相思吗？不是每一段懵懂的情愫都叫爱情。但至少，我们曾互相依偎，互相扶持，互相惦念。再见了，我心爱的女孩，在北地的夜空下，在冰海的波涛里，回去吧，回到南方丛林的故乡去。我会去看你的。”
喃喃自语着，达克忍不住垂下泪来。
泪眼朦胧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英姿飒爽的银发黑衣女剑士。
“永别了，恩雅，我会永远在心底给你留出一个小小的角落。”
第八十九章 希克斯图的预警（1）
第二天达克起了个大早，早早来到简报室等待。
第二个来的是乔治，朝他热情地打招呼：“早啊，达克，不会是昨晚没睡吧？今天没给你安排任务，你可以接着放假。”
“闲不住。就算没有任务，了解一下现在的工作进度也好。”
“那就坐吧。”
不一会，大家都来了，纷纷跟达克打招呼。达克微笑着向大家挥手示意，虽然笑得有些勉强，但确实有了笑容。
伊莎贝拉和莱莉一边一个把他夹在当中，跟约好了似的。
达克一笑置之。
乔治开始作情况说明。
目前黑暗神教在北海地区发展很快。无论是风笛堡的本部、从雅根克购得的斯坦福浮岛，还是呼啸冰原的主基地，进展神速。
“呼啸冰原这里最顺利，残酷天使的生产工厂已经初具规模。下一步这将是我们的中心工作。必须建立一支我们直接控制的、强大的部队。各位有什么好的想法，请畅所欲言。”
莱莉首先发言：“这一个月来，我们对阿塔兰提斯的异形储藏室和生化战兽研究所进行了去功能化和改造，把它们变成高效率的史莱姆培养室。现在雷霆史莱姆和钢岩史莱姆整合到了我们的技术体系当中，结合史莱姆培养室，我们有望在半个月内解决魔能不足和防御体系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
“原材料。本来的计划是利用雅根克人的迷信和传统，抢先进行海底矿床开采，但是，”莱莉忍不住看了一眼达克，“由于某些特殊原因，现在，海底那些富矿区变成了危险的辐射区，开采的成本远高于直接向雅根克购买。”
达克神色如常，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拉莫斯道：“这么大的海，难道除了辐射区就没别的矿可采了吗？”
“是布斯干的。布斯那家伙释放了潜水空母——就是我们所说的北海巨妖。它们对海底矿藏进行了破坏性自主采掘，把完整的矿脉挖得支离破碎。开采难度比在辐射区开采还要大。”
达克忍不住问道：“两个问题。第一，为什么不直接拿努卡莱尔反应堆来用；第二，有没有清除辐射的方法。”
其他人一阵窃窃私语。
拉莫斯解释道：“努卡莱尔反应堆是阿塔兰提斯人的技术，它的魔能输出很强大，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达克摇头：“我不觉得它有什么危险，它跟心灵控制一点不沾边。想想吧，没人管它，还能在海底自主运行这么多年，可见在技术上是可行的、成熟的。放着近路不走去绕远，这不是研究者的精神。”
这一次拉莫斯坚决反对：“在我们仿制心灵蜂巢之前，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要不是……的奋战，你会变成一个疯子，而我们早变成布斯的奴隶了。”
达克毫不退缩：“我听乔治说过一句东方谚语：‘因为怕噎着就不吃饭的家伙是蠢货。’努卡莱尔反应堆只是一个单纯的魔能发生装置，不涉及任何心灵控制——如果有，那才叫稀奇呢。卡尼迪先生对它了如指掌，为什么不问问他的意见？”
乔治朝卡尼迪微微颔首。
卡尼迪坦然道：“努卡莱尔反应堆魔能输出太高，缺少配套设施容易遭成魔能泄露。事实上，海底那些反应堆一直仅仅保留着最低功率运转。”
乔治补充：“也就是说，贸然使用它，可能会造成大量魔能泄漏，造出一堆史诗生物来？”
“不仅如此，突然增加的海量魔能输出必定引起有心人的关注。我们可能解决了魔能不足的问题，却不得不面对更多未知的新麻烦，这绝对不是噎一口那么简单——我的建议是把这项技术作为备选项。”
达克想想在斯内尔港下水道里的史诗史莱姆，点头同意：“明白了，那么第二个问题呢？”
乔治道：“辐射是种很特殊的魔能，被它穿透过的物质会被污染，也产生辐射性。它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衰减，最后变得无害，但这个自然过程一般要以百年计。我们肯定等不了。”
达克挪挪屁股下的椅子：“那么，现行的方法是——”
“出动残酷天使的二号机和三号机，在深海队和深蓝小队的协助下摧毁位于水下的气垫层控制器，向努卡莱尔反应堆注入海水，用海水隔绝辐射和避免被外人再次利用。”
“听起来是个消极被动的方法——三号机是怎么回事？”
“王尔德，他有了自己专属的残酷天使，已经进行过数次实验，他和它适应性非常好。”
伊莎贝拉有些担心地看着达克，她害怕这个名字会刺激到他。
达克神色如常：“气垫层一旦被摧毁就很难重建，真的要砸烂所有阿塔兰提斯人的遗产吗？或许我们有其他方法？”
乔治和卡尼迪一起摇头。
“既然辐射的本质是一种特殊魔能，那么它一定可以被再次利用。刚才你们说的那种‘污染’的性质很有趣，或许阿塔兰提斯人的技术体系解决不了这方面的问题，换个思路如何？”
乔治奇道：“什么思路？”
“海德拉之柱。它可以萃取地下深层的矿物，还能吸收大量的魔能——库特巴洛泽的原型机可是能把落雷都吸收得一干二净，我不相信改造之后会对付不了区区辐射。各位，为什么我们不能把被辐射污染的物质看做一种带有特殊魔能的矿物呢？”
大家都楞了，然后纷纷低头沉思，开始考虑可行性。
通信塔——防御塔——通灵塔——海德拉之柱，四个等级，由高到低，组成了黑暗神教特有的建设和发展体系。其中海德拉之柱是超级炼金术熔炉。整合了远古诺兹克人的炼金技术，能从地下萃取各种各样的矿物并在地表的根须上形成结晶，如果该地区的魔能比较丰沛，它还能把魔能跟矿物结合，制造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物品来。
达克继续脑洞大开：“我很好奇，如果把辐射这种特殊的魔能和某些矿物结合起来会怎样。然后把这些带有辐射的魔能矿物打造成兵器或护甲……”
众人心头的震撼无以复加。
乔治轻咳一声：“请注意，不要偏题。解决问题。”
“抱歉，”达克侃侃而谈，“如果这个设想能变成现实，那么，只需要残酷天使潜入海底，在气垫层内建造海德拉之柱就可以了。只要建立起第一座并开始运转，辐射区就会渐渐缩小，安全区会逐渐扩大。我们既可以得到海底资源，又能得到一批独一无二的装备材料。”
伊莎贝拉又惊又喜：“达克，你是怎么想到的？”
达克淡淡一笑：“炼金术像一棵树，知识是它的阳光雨露，持续不断的滋润，总有开花结果的一天。话说回来，这只是空想罢了，要做的事还很多。”
乔治道：“那么，现在开始表决，同意达克计划的，请举手……很好，全票通过。那么——什么事！”
一名守卫匆匆跑来，在乔治耳边低语几句，乔治的眉头皱起来，对众人道：“各位，光明神教的圣使希克斯图已经到了门外，他带来了一些关键信息，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相关计划会在今天下午稍晚些时候下发。达克、伊莎贝拉、卡尼迪、莱莉留一下，散会！”
第九十章 希克斯图的预警（2）
“各位，我得到了一些危险的消息，事关重大，作为盟友我有责任向各位通报。”
自从下定了要当教皇的决心，希克斯图变得果断利索。
虽然达克对他依旧没有太多好感，但总算不再横眉冷对。再说别人大老远跑来为你通报消息，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
所以达克主动道：“辛苦啦，有什么危险？”
希克斯图打开卷宗，抽出一张纸卷，展开，道：“这东西叫心灵蜂巢，能控制人的思维，对吧？”
这图片一看就是偷拍的，效果很差，模模糊糊，但确是心灵蜂巢无误。
全体傻眼，包括乔治。
过了好半天，乔治才难以置信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第一个危险。各位，这是我的手下在雅根克总督卢斯福的书房里发现的。”
卡尼迪惊道：“有内鬼？”
“是的，”希克斯图斩钉截铁，“不是别人，是乔治娜小姐。据我的手下报告，在一周前，她在雅根克出现，她并未返回红珊瑚商会，而是向市政厅提交了一份报告，具体内容不清楚；同时，她还向一个叫朱力尔斯的光明神教教士提交了报告——看来大小姐是铁了心要把某件事办成铁案啊。”
达克道：“光明神教？那不正好是你的手下？找他来一问不就完事了？”
希克斯图摇头：“问题是，我手下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
大家第二次傻眼。
希克斯图沉声道：“这家伙很可能是个信奉异端乌尔比诺伪说的伪信者！我查了港口的出入境记录，早在五天前，他已经乘飞空艇离开雅根克，目的地是多兰德王国斯内尔港——各位，心灵蜂巢这种可怕的技术，绝对会引来一大堆麻烦，我们很可能面临雅根克和光明神教伪信者的联合攻击！”
莱莉怒道：“但是我们从来没进行过什么心灵控制之类的把戏啊！”
这句话说得所有人都一阵苦笑。这还用说？但是，这么逆天的技术掌握在别人手里，谁放心啊？
卡尼迪道：“现在圣使大人您要提防光明神教伪信者的反扑，而达克大人要小心雅根克的翻脸……我们的实力，比对方怎么样？”
乔治道：“差得太远，我们技术领先，但转化成实力需要时间。”
伊莎贝拉道：“不只是时间的事情吧？光明神教和雅根克只要发一张布告，说我们在搞控制思维的邪恶研究，我们就完了！”
达克问：“现在多兰德王国那边有什么消息吗？雅根克呢？”
希克斯图摇头：“目前还没有。”
乔治果断道：“我们不能打没把握的仗，我建议中止一切计划，封存和拆除全部设备，废弃呼啸冰原基地；所有黑暗神教骨干人员全部撤离。”
莱莉不甘心：“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到头来一场空吗？”
“存地失人，人地两失。最起码我们拿到了阿塔兰提斯人的技术。各位，我们分头去准备，快。”
达克突然道：“你们不觉得卢斯福的表现很奇怪吗？”
大家一愣。
“如果说光明神教的伪信者们没行动是因为力量不足，在等待其他地区的援军；卢斯福对此一直保持沉默，那又是为什么？就像拉拉刚才说的，他只要一纸布告，我们就成了过街老鼠，甚至都不用他动手。”
见众人不说话，达克又道：“布斯死后，北海巨妖失去统一指挥，停止了对雅根克的空中打击，但卢斯福还是顽固地不肯让舰队解散，把那片海域搜索了一遍又一遍，昨天还搞了一出大规模实弹演练——他是人傻钱多没处花吗？他现在考虑最多的是什么？”
乔治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总督的位子？”
达克道：“我认为他的目标是赢得下个月的总督竞选。早先就有情报显示，他故意放任银珠港遭受攻击，以此扩大对北海巨妖的战争，来保持自己的地位——只有保持战争状态，才能为自己聚拢更多的资源和人气！”
希克斯图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他不一定会急着对我们下手？”
乔治渐渐恢复平静，道：“综观大陆各国，光明神教的力量在雅根克是比较弱的，如果卢斯福与光明神教的伪信者结盟，他就要提防光明神教势力借机大举进入。双方各怀鬼胎，结盟的可能不大。再说，你敢说他不想要心灵蜂巢的技术？”
达克拍了一下手，道：“那么卢斯福和光明神教伪信者的目标就很明确了。卢斯福为了赢得选举巩固地位，而伪信者们想夺取心灵蜂巢精神控制的技术，顺道消灭我们这些黑暗信徒。”
伊莎贝拉道：“我们怎么对付呢？”
“首先是时间。因为与北海巨妖的战争，总督竞选被推迟到了下个月，我们会有二十天左右的准备时间。在那之前，卢斯福应该不会对我们下手，另外，他也不会允许光明神教有什么小动作来扩充势力。我们必须利用好这二十天时间。”
“有道理。”
“我觉得没必要太过于退让，应该摆出一副‘不怕被控制就放马过来’的样子。要知道，疯子可是都很可怕的哦！要是疯子还会两下拳脚，那就更可怕了。”
一句话把大家都说乐了。乔治调侃道：“怪不得，你凑齐三神器的时候都没人敢动你呢。”
达克叹道：“可惜三神器被我扔进努卡莱尔反应堆融掉了，要不然还可以装装样子。”
伊莎贝拉道：“别开这种玩笑啊，摧毁它们可是正确的选择！”
“如果我们应对得法，说不定这场战争都不必打。我们不妨这样，如果光明神教的伪信者敢搞小动作，我们就狠狠收拾；对卢斯福，我们要又打又拉，软硬兼施。希克斯图，我们这边好手不少，倒是你那边缺少能镇场子的大将——只靠一分钟超人鲁道夫，恐怕撑不住。”
希克斯图居然有些不好意思：“那，那意思是说……”
“我有个建议，既然是盟友，应该互相支持。我们这边出几个人过去，帮你守家——毕竟我们撤了还有翻盘的机会，你要是有个闪失就彻底完了啊。乔治，你看怎么样？”
乔治立即拍板：“王尔德是最佳人选。他性子野，天不怕地不怕，战斗力又强。交给圣使大人，说不定还能磨磨脾气去去心火——让他皈依光明神教也不是不可以嘛。”
希克斯图大惊：“王尔德？那位一只手掀翻了雅根克佣兵工会的王尔德？这这这……”
“怎么，嫌弃？”
“不不不，这真是，真是……太好了！”希克斯图感动地握住达克的手，“没想到，没想到……”
伊莎贝拉笑道：“你现在手下缺兵少将，遇事能想着我们，这让我们很感动。我们绝不会做对不起盟友的事。其实，我们也没想到，能有跟你做盟友的一天，说不定，我们真的可以再进一步，成为朋友呢。”
达克接上：“我很瞧不起当初你盛气凌人仗势欺人的纨绔做派，但是，后来在恶魔岛，你没有临阵脱逃，又全力以赴为拉拉加持，那时起我就觉得，你还是有优点的。”
希克斯图感动极了：“我再次为当年的轻浮和放浪而道歉，达克先生，伊莎贝拉牧师，我——”
“我还记得你说过的话，耀眼的正午和冰冷的黑夜没有美感可言，日出日落才是最美的时分，那是光与暗的协奏曲。”
“谢谢你们的信任！我马上回雅根克去搜集情报！”
达克微笑：“我们这边也会行动起来。”
希克斯图刚要走又转过身来：“说到情报，有件事我觉得应该通报一下，最近雅根克有本书卖的很火，一个叫辛克莱的家伙写的，叫《屠场》，喏。”
达克一头雾水，接过来一看：“小说？这跟雅根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乔治从达克手中接过：“我看看。”
希克斯图道：“辛克莱是个穷作家，无名小卒，但这本书不知为什么就火了，现在雅根克街头巷尾都在讨论它，似乎，有点不同寻常呢。我拿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
达克摇摇头：“现在我们哪有时间去操心小说……”
乔治匆匆翻了数页，啪地把书合上：“希克斯图大人，您真是我们的福星啊，破局的方法，就在这本书里了！这次，我们光明与黑暗两教一起行动！”
第九十一章 当红作家辛克莱（1）
“这是一间美丽宽敞的房间。墙上贴着粉红色的墙纸。无数的光石灯散发着柔和、朦胧的光。梦幻般的音乐从房间深处飘来。沿着墙有很多猪圈，毛色光鲜的猪儿们正在打瞌睡或者心满意足的散步。
“每一个猪圈前都坐着一个消过毒的人，手中拿着一把大扇，有节奏地扇着风——我和我的24位同伴坐到了一圈椅子上，大家同时盯着地板中央的一个小平台，那上面放着一块刚刚生产出来的火腿，25个人眼睛瞪得大大的，仔细地盯着那块火腿。
“我在特里森浮岛的味特奇火腿工厂工作了整整七周，写下了这段文字，我以我的人格担保，以雷神、海神、天空之神、光明神和新近出现的黑暗神的名义起誓——以上内容纯属胡扯！”
当看到这段文字时，卢斯福正在用早餐，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轮椅里摔出去。惊得新晋海军司令尼米兹赶紧起身搀扶。
卢斯福笑着摇摇手：“别担心，我的司令，一切都很好。这本书，哦，叫《屠场》的，是最近的畅销书。”
“很火爆，听说您爱看书，我顺手买了一本，没来得及看，不过既然火爆，想来不会有什么惹麻烦的东西吧。”
“作者是……辛克莱？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去屠宰场蹲点考察，真难为他了。”
卢斯福翻开下一页，然后，他坐不住了。
“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坏了的猪肉，被搓上苏打粉去除酸臭味；毒死的老鼠被一同铲进香肠搅拌机；洗过手的水被配制成调料；工人们在肉上走来走去，随地吐痰，把灰尘、汗渍、痰液和在臭肉汁水里溺死苍蝇的尸体一起踩进肉里……”
咣的一声，卢斯福把盛着吃了一半烤肉肠的银盘狠狠地摔在地上：“该死！”
尼米兹吓了一跳，惊道：“总督大人，您怎么了？”
卢斯福脸色铁青，朝书上一指。
尼米兹读完，劝道：“总督大人，这，只是一部小说啊。是假的。里面那个主角‘尤吉斯’说的话也都是假的——他说蹲点七周，作者就蹲点七周吗？说不定是在哪个垃圾场边站了五分钟……”
卢斯福一抬手止住他：“有没有特里森浮岛？有没有味特奇火腿工厂？有没有味特奇火腿这个牌子？”
“呃，有。”
“别跟我说，那些黑心工厂主整人的手段你不知道！如果不是一腔义愤，哪个名不见经传的作家敢写这种挑衅工厂主的书！”
卢斯福愤愤地一拍桌子：“把警察厅长给我叫来——不，让他请上辛克莱先生，一起过来，用贵宾的礼节请过来！我要当面问问，这么多年来，我们吃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这时，辛克莱正在客厅里跟他的妻子交谈：“奥萝拉，恐怕我们要搬家了。我……还是低估了我的书。”
怀有身孕的妻子轻笑道：“你呀，没火的时候整天想火，火了又怕，胆小鬼。一封夹了刀片的信就吓坏啦？谁的书没人骂啊？”
“不，如果是我自己，那怎么都好说。我坚信正义是杀不死的，阳光是遮不住的。但是，但是你怀孕了啊，又是最关键的头三个月，那些黑心的工厂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怕——”
“怕什么呀，我还能跑能跳呢。放心好了，你只骂了一家工厂啊，又没骂全体。味特奇本事再大，还敢当街杀人不成？再说，书已经火了，如果这时候我们出了事，味特奇洗得干净吗？我看哪，这时候他们正忙着打扫卫生呢。”
奥萝拉的一番话让辛克莱笑起来，他摇摇头：“不管怎么说，就当是出去旅游吧，嗯，我听说斯坦福浮岛的旅游最近比较火爆，去那儿转转，正好也为下一本书积累点素材。怎么样？”
“好啊。那我们这就走吧？”
辛克莱一愣：“这就走？”
“男人决定了的事就要赶紧做，千万别犹豫。听我的，带好钱包，再拿几件衣服和一个旅行箱，五分钟之内我们要从门口出去——别笑，如果你做不到，我就一天不跟你说话也不帮你洗衣服，现在计时开始。”
辛克莱如同一阵旋风，四分零五秒，收拾完毕，打开门，回头笑道：“刚刚好。”
然后，他看到奥萝拉呆呆的脸。
门口站了两个穿黑色礼服的彪形大汉，其中一个道：“您是《屠场》的作者辛克莱先生？”
两个大汉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连清晨的阳光都遮住了一半。
辛克莱不安地点点头：“你们是……”
“请跟我们走一趟，您的书引起了卢斯福总督的关注，他希望跟您好好谈一谈关于劣质肉肠、以及黑心工厂主的事。”
小两口楞了。
紧接着，两人爆发出一阵欢呼，紧紧拥抱在一起。
辛克莱泪流满面：“奥萝拉，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是的，是的，你成功了，终于有人愿意和你一起为正义而战了！辛克莱，我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加油，加油！”
两名大汉显然足够有涵养，微笑着看着这一切，耐心地等待。
“那、那么，两位，请坐，”辛克莱结结巴巴道，他着实欢喜坏了，“穷作家，家徒四壁，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的……”
“谢谢，不必了，我们还是快些动身吧？总督大人还在等我们呢。”
“好！”
“请等一下，”奥萝拉道，“辛克莱，换上那身刚做的衣服吧，你不能这个样子去见总督大人。”
辛克莱一愣：“我们哪有什么刚做的……”
“不必了，”大汉第二次否定，“夫人，总督府会提供给客人得体的服装，您该不会以为，我们连一套正规的礼服都拿不出吧？”
辛克莱笑道：“好啦，奥萝拉，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可是……”
“等我回来，亲爱的！”说着，辛克莱在妻子嘴唇上轻轻一啄。
奥萝拉不高兴了：“只有这样而已吗？”
“还有外人看着呢！”
“不嘛，认真点，抱我！”
“你怎么了？”
“没怎么，快点吧。”
两人双手相扣，嘴唇慢慢接近，就在嘴唇相接的一刹那，奥萝拉把一样小小的东西用力塞进了辛克莱手中。
辛克莱眉头一皱。
那是一把锋利的刀片，夹在匿名威胁信中寄来的刀片。
“奥萝拉……”
“快去快回，如果不方便，走近路回来，记住，走近路回来。我去黑暗神教的圣堂等你。”
辛克莱点点头，悄悄用中指把刀片推进毛了边的衣袖破洞里。
说着，奥萝拉为丈夫整整衣领，微笑道，“快去吧！”
一名大汉笑道：“两位感情真好呢，夫人，我们很快就把您先生送回来。辛克莱先生，请吧？”
“好吧，”辛克莱被两名大汉夹着出了门，“你们的车在哪儿？”
“后巷。”
“后巷？为什么不停在前门？”
“总督大人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曾经接见过您。特别是，您说的那些黑心工厂主。”
“哦，明白了。”
马车停在污水横流的后巷，车门开着，又是一名大汉守在门口：“来了？是他吗？”
身后大汉沉声道：“是。”
“走吧，”大汉狞笑，“送他去该去的地方。”
辛克莱觉得不妙：“你们，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两名大汉一左一右架住他的，咚地把他扔进车厢：“当然是，带您继续去屠场蹲点，这次您可以永远蹲在那儿——走了！”
马车缓缓启动，辛克莱大呼：“救命！救——”
然后，他被一团破布塞住了嘴。
刚才接他的大汉依旧客气：“您的书火了，味特奇工厂前途黯淡，二十年品牌毁于一旦；十二家分厂，八千五百多人会失去饭碗；每月三百二十万利润将化为乌有，您觉得税务、航运、警察、总督府等着外快的大人老爷们都会很开心？”
辛克莱拼命挣扎。
大汉叹道：“尽管您是这样坏透了的家伙，我们仍然会信守诺言，很快送您回去——把您做成肉肠送回去。您的夫人很漂亮，和您的感情也很好，我们在请她品尝完用您制成的肉肠之后，也会请她品尝我们的，最后，正义良心夫妻牌肉肠会让全雅根克的百姓都有机会品尝一番，为他们增添一些追求愚蠢正义的勇气。您觉得怎么样？”
第九十二章 当红作家辛克莱（2）
一把锋利的匕首顶住辛克莱的后心：“老实点，躺下，别动。”
辛克莱无奈地躺下，然后，无奈地听着骑警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眼上被蒙了厚厚的黑布，他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如果这些家伙刚才的威胁是真的，那就是说，在到达屠场之前，自己暂时安全，如果那之前还不能逃脱……
该死，奥萝拉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一定发现异常了，也一定会及时报告……
咚的一声，胸膛被一名大汉重重地踩了一脚：“在想法逃跑对不对？”
辛克莱顿觉眼前一阵发黑。
“看看，袖子里的东西，哎呀呀，这不是我们送的刀片吗？啧啧，真是好聪明的妻子啊。她现在一定去报案了吧？但是有什么用呢？要知道恨你的可不止黑心工厂主啊。”
大汉嘿嘿笑道：“太遗憾了，看来，她会先品尝警察老爷提供的肉肠了呢。”
车厢里响起一阵嘻嘻哈哈的淫笑。
辛克莱的心在滴血。
“我不知道谁给你的这种傻乎乎的勇气，要知道，你挑战的，可不仅仅是一家工厂，而是所有一起发财的工厂主！在一个金钱至上的时代里向金钱宣战，呵呵，傻子，就让后人去传颂你的勇气吧……”
咚的一声，马车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把车厢里的人晃到座椅下面。
倒霉的辛克莱脑袋撞在椅子腿护板上，起了老大一个包。
为首的大汉狼狈地问：“怎么了？”
车夫也是一头火：“有不怕死的拦车，天杀的，路也堵上了！”
为首的大汉把窗帘挑起一条缝，扫了一眼又放下：“麻烦了，得有五六百人，把工厂给堵了！这他女马是要闹哪样啊？”
手下问：“那怎么办？我们绕后门进去……”
他话音刚落，十几个学生打扮的小伙子举着各色旗帜和铁皮喇叭，上气不接下气地从车边跑过，一边跑还一边大吼：“味特奇工厂有好几个后门，都堵上，都堵上，别让他们跑了！”
几条大汉面面相觑。
“头儿，这阵势……恐怕，一时半会，进不去啊。怎么办？”
“是啊，咱也不能停在这儿啊。”
首领胆量显然足够大，一挑窗帘：“嗨，小伙子们，我们要去味特奇工厂，前边怎么啦？”
一名学生愤愤道：“这位大哥，你千万别去！味特奇把变质的烂肉搀到好肉里做肉肠，吃死人了！六十多人中毒！这些黑心工厂主，都该死！”
首领大怒，一拍大腿：“该死，传言竟然是真的，总督大人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下作事！”
“你是……”
“总督府的特别调查组！”说着，首领竖起手指“嘘”了一声，“现在进去，搜集证据还来得及！”
学生兴奋得两眼冒光：“太好了，太好了……”
首领焦急道：“我们怎么进去啊？多耽搁一分钟，他们就会多销毁一份证据！”
“没问题！”学生把一本书递过来，“您举着这份战斗檄文，保证不会有人阻拦！”
首领接来一看，目瞪口呆。
“《屠场》——辛克莱著”。
“大人，大人，”学生兴奋地问道，“总督大人会派人来收拾他们的，对吧？”
“放心吧，勇敢的年轻人，总督大人肯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再见！”
首领高举着绑架对象的大作，车子一路驶进工厂深处。
首领示意手下松开辛克莱的蒙眼布，然后笑着举起书本朝他晃晃：“您还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现在，你真的要被自己的书送上死路啦，大作家，有什么想法啊——没事，弟兄们，把他堵嘴布去了吧。”
辛克莱呸呸吐了两口，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打手们：“你们错了。我不惜一死也要写出来，是为了你们啊！”
“为了那什么狗屁正义？”首领冷冷一笑，“舞文弄墨的大作家，您一定没在贫民窟里打过滚吧？活下去，吃饱饭，这就是我们的正义。至于其他人？去他女马的！下车！”
辛克莱被粗暴地拖下车，又被粗暴地推搡着，拖到轰鸣的绞肉机前。
绞肉机卧在地上，好像一头巨大的恶魔，入料口已经大开，黑洞洞的，是恶魔的咽喉；巨大的螺旋轴刀头发出隆隆的轰鸣，仿佛地狱恶魔的咆哮；强烈的腐臭气冲击着大脑，是恶魔的吐息；猩红色的肉丝纠缠在无数黑洞洞的绞肉孔里，被刀头带着飞旋，织成一片漆黑与鲜红的噩梦。
辛克莱的双腿在颤抖，他第一次见这残酷恐怖的景象。
“辛克莱先生，幸会！”一名衣着考究戴金丝边眼镜的男子热情地向他伸出手，“鄙人是味特奇肉食品厂加工部的业务经理戴洛克。您的大作，我已有幸拜读，真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如果您还有一丝正义和良知，请和我一起揭露这黑暗。”
“不不，您别误会。我只是就事论事。我比谁都恨您，把您绞成肉馅也是我的主意。听说您为了写书，在我们厂蹲了七周的点，这份勇气真不容易。招您入厂的白痴工头、审核人员，以及您那一班的监工，都已经先您一步进去。现在，轮到您了。”
“你们这群灭绝人性的混蛋！”
“七周，还是短了点。而且，您的认识也不全面，只详细研究了屠宰和初加工环节，现在，请您欣赏一下常人难得一见的场景，绞肉机的内部构造。我们也很想知道，大作家的血肉，是不是特别鲜亮滑嫩。别担心，您那有身孕的妻子也会很快进来跟您团聚的。”
“混蛋，混蛋！”
戴洛克轻轻拍拍辛克莱的脸：“大作家，别做梦了。就算你死了，也换不回什么。你的敌人，是这个体系内所有的既得利益者，有零售商、有官员、有警察，甚至，还有下一任总督的候选人。你说说，你能改变什么？”
“你们的黑心肠已经害死了六十多个人，如果不阻止，会害死六百个、六千个、六万个！”
“哎呀呀，这双关语用得真妙，‘黑心——肠’，也可以是‘黑——心肠’，不愧是大作家；那么，您来给它加点红的白的，让它的颜色更丰富些吧——动手！”
辛克莱被两名大汉弯腰抄起来，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他被抛向了黑洞洞的入料口。
第九十三章 光与暗的野心
咚的一声，辛克莱的腰重重地撞在什么坚硬的东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腰被切断了吗……平着倒下去，脑袋也马上要完蛋了，永别了，奥萝拉——咦？我没死？”
戴洛克和一众打手们目瞪口呆。在辛克莱身下，垫着一层厚厚的坚冰，锋利的绞肉机刀头徒劳地旋转，却刨不穿它。
所有人，包括辛克莱在内，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这……这冰是从哪来的？”
从厂房换气口的窗台上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过去。
那里坐着一只巨大的红毛懒猴，嗯，不，是个身高一米六的矮子，戴着一副特大号黑边眼镜，看起来像个学生。
“渣渣们！”小矮子趾高气扬道，“让你们知道我……不，老子的厉害！刚才这一手怎么样？”
打手首领怒道：“哪里来的老鼠！”
“桀桀桀，渣渣们，你们根本不知道面对的是何等强大的存在，我……不，老子马上就要——嗷！”
小矮子或许是觉得坐着没有气势，果断起立，然后，脑袋撞到窗框，一头倒栽下来。
下方是绞肉机入料口！
就在这时，从辛克莱身下的冰层中，突然升起一棵坚冰凝结而成的扭曲蜿蜒的树，稳稳地托住了他。
打手首领心头一紧：“冰法师？瞬发？魔导师级别？”
小矮子大怒：“居然敢看老子丢脸？我王尔德绝不放过你们！”
旁边一名打手显然不知道对手的可怕，嗤笑道：“猴子跳水，真他女马开眼了，大伙都来看啊，好看，好……”
一句话还没说完，地面迅速凝起冰霜，紧接着咔咔连响，冰霜沿着他两条腿一路攀援而上，在他身上覆盖了一层层鱼鳞般的冰片。
他恐惧地大叫：“啊——”
叫声只持续了半秒钟便戛然而止，他变成了一座晶莹剔透的冰雕。
人影一花。
王尔德带着一条长长的残像扑来，空中一记凌厉的膝击。
咔吧一声脆响，打手的脑袋变成了一堆粉红色的冰晶粉末，四下飞溅。
王尔德借一撞之力腾身返回原位。
这时，他身体破空卷起的呼啸风声才刚刚响起。
一同响起的还有王尔德的狞笑：“渣渣们，看我口型！去——你——女马——的！”
然后，他对躺在冰盖上打哆嗦辛克莱的露齿一笑：“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
辛克莱哆嗦着站起来：“您，您是——”
“王尔德……呃，光明神教戒律团王尔德！”
戴洛克迅速冷静下来，强笑道：“原来是圣教的大人，刚才那家伙冒犯尊严，死有余辜，不知您驾临敝处，有何指教啊？”
王尔德毫不含糊，一指辛克莱：“带他走，然后封你们厂子。”
“您自己？”
“需要很多人？”
辛克莱愤愤道：“王尔德大人，要小心，这黑心工厂养了很多打手！”
“再多一点，我可以过过瘾。”
“但是，但是……”
“但是我……老子这次来，不是为了杀人，他们做黑心肉肠的地方在哪？”
“很多。这里是其中一个。”
“带路，别让这些渣渣把证据给毁了，来，到那边，离我远点儿。”
说着，王尔德笑嘻嘻朝绞肉机上拍了一把：“冻起来。”
咔咔连响，巨大的冰块迅速成型，将绞肉机冻住。
戴洛克大惊：“危险！”
绞肉机正在全速运转，刀头一旦被冻住，传动轴一定会拧断，传动轴另一端的魔能输出必定要乱套，动力炉一旦爆炸，掀翻半座厂房毫无压力！
大家一起死？这魔法师是不是傻？！
王尔德头都没回，潇洒地打了一个响指。
冰花绽放，将被烈焰冲开裂缝的动力炉和里面的火焰一起冻住。
戴洛克的惊呼也被冻在嗓子里。
我们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一个家伙啊？不会是吃死他家人了吧？该死！
不过，你以为能打就能搞定一切？幼稚！决定这个世界运作的，还是金钱！
有种你把工厂拆了，看看最后死的是谁！
还有那帮围堵工厂的学生和书呆子，咱们走着瞧，闹吧，使劲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高墙外传来刺耳的警笛声，警察赶到了。
当天下午，伊莎贝拉急匆匆找到乔治：“乔治，你听说今天早晨在雅根克主城发生的事了吗？”
乔治正在和希克斯图交谈，听到她这样问，答道：“听到一点风声，不知道和你说的是不是一回事——警察上街抓人，逮捕了三十多个围堵味特奇肉食厂的学生。”
“就是这个。是你——们在背后策划的吗？”
“当然不是，时间上来不及。不过，多少和我们有一点关系。”
希克斯图解释道：“雅根克的食品卫生问题由来已久，很多人心怀不满。但雅根克采取了保护大财团，压制民意的做法。学生这次行动是不满情绪的一种宣泄。但是，这种跟大财团和市政厅直接对抗的行动相当不明智。我们不想参与进去。”
乔治补充道：“我们确实得到了学生将有异动的情报，但我们认为他们的行动是正义的。这件事情由辛克莱先生的《屠场》一书引爆，我和希克斯图大人，派出王尔德和其他几位得力干将前往雅根克去保护他们。这跟学生的围堵行动没有半分关系。”
伊莎贝拉追问：“那么你为什么要去保护辛克莱？难道不怕大财团报复吗？”
“如果对我们有利，我当然不介意扮演正义的使者。这次的事件将会成为一举扭转局势的好机会。”
“有话请直说。”
“心灵蜂巢的秘密被乔治娜泄露给了卢斯福，这是我们现在最大的危险。所以，我们得给卢斯福找点事做，别让他闲得发慌来找我们的麻烦。正好，学生的行动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大财团绝对不会因为区区几个学生的抗议认输，必然疯狂反扑。事态一定会继续扩大，作为关心自己总督宝座的卢斯福必须做出选择——要大财团的利润，还是要民众正义的呼声。”
希克斯图笑道：“大作家辛克莱真是光明神和黑暗神送给我们的珍宝啊，他的振臂一呼，胜过十万刀枪。我们不妨给他呐喊助威。”
伊莎贝拉道：“我们买下了斯坦福浮岛，也建起了工厂，严格说来，我们也算有钱人了，为什么你们会选择站到学生和民众那边呢？”
“雅根克的巨变，就在眼前。现在，是我们插手的好机会。大财团是看不上我们的，我们没得选。只要操作得好，我们将成为能左右雅根克政策的第三支力量。北海将成为光明神教新教派和黑暗神教真正的大本营。”
“又是阴谋。”
“不，这是谋略。”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达克去哪了？”
“他现在是斯坦福浮岛的岛主，正在忙着做盒饭创收呢。”
伊莎贝拉不信：“只是做盒饭？”
乔治十分坚定：“只是盒饭。”
第九十四章 卢斯福的烦心事
卢斯福整整一夜没睡好。
事情发展出乎所有人预料。
自从三天前学生围堵味特奇工厂开始，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警察厅以维护治安为由，逮捕了三十多个学生，并使用武力强行驱散了围堵工厂的学生和市民。第二天，愤怒的学生举行了规模更大的集会，第二次将味特奇工厂堵得水泄不通，这一次是雅根克大学的学生牵头，北海十六所高校七千多名学生参与，更多的学生正在赶来的路上。
总罢·课！
卢斯福感到事情不妙，立即召开紧急会议。他认为学生集会的根源来自于食品安全和卫生问题，应该由味特奇食品工厂来负责进行情况说明。但没想到的是，他自认为合理的建议遭到了绝大多数与会者的反对。
正当的商业秩序和社会秩序必须得到坚定不移的维护！
保护商人的合法利益，严惩一切非法聚集者！
要深挖，挖出盘踞在高校中操纵学生、攻击城市的不法分子！
卢斯福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看到了自己的竞争对手阿尔弗兰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怎么，要轰我下台？
这就是在野的优势啊。
所有黑锅都是执政者背，在野的野心家只要抓住你的弱点，就能不断地给你添恶心——好吧，等到你什么时候成了执政者，再等着被我恶心。
但这么下去，还他女马能做成什么事！我们就整天琢磨着为了反对而反对吧！
事情开始变味了，你们这帮蠢货闻不出来吗？
“少数服从多数，这是民主原则，我同意。但是，持保留意见。”
有人低声嬉笑：“瘸子总是会同情傻子和穷光蛋。”引起了一片小小的哄笑。
卢斯福朗声道：“第一，死去的六十多位无辜市民，死因查清楚没有；第二，味特奇工厂，到底有没有以次充好，制作和出售劣质食品；第三，作家辛克莱写的，到底是不是谎言；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三个问题一出，大厅里鸦雀无声。
竞争对手阿尔弗兰昂然立起：“我来回答总督大人的问题。第一，六十多位可怜市民死于痢疾，今年海温与往年相比明显升高，有可能爆发大规模传染病，这是气象和卫生部门已经证实过的，相关数据都已准备好，随时待查。”
卢斯福默默点头。
“第二，味特奇工厂遭到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突袭，损失了相当一部分机器。目前已经停产，正在全力抢修整顿，目前无法展开调查。至于第三个问题，小说都是假的，至于辛克莱先生是自由人，去哪里，做什么都由他自己来决定——他的家人并没有报案，我们无权干涉，如果能见到他，我倒很想问一问，是怎样的仇恨，才能用这种方式来拼命诋毁和攻击一座有着二十多年良好信誉的工厂！”
卢斯福沉默了许久，大厅里一度冷场。
他冷冷的目光把所有人扫视了一遍，然后道：“各位，发生在味特奇工厂的事件，大家都很清楚。学生身为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做出这种事情，实在令人遗憾；大家的立场，也都很清楚，对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总督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有什么含义。
阿尔弗兰笑道：“确实如此。不过，既然他们选择了与城市对抗，那就不再是人民的一员，而是敌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我们自己的残忍。”
有人大着胆子道：“学生应该受保护，但是，我们的合法权益和民主精神也该受保护。”
卢斯福放声大笑：“各位请深信，凡能维护各位利益的措施，都一一做到了——看哪，从警察到卫生检疫，甚至连气象资料都准备好了，各位，我们还有什么做不到的？还有谁能反对？”
阿尔弗兰愤愤道：“总督大人，恕我冒昧，放眼今天的大陆，我们雅根克的实力独占鳌头，在冰海中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民主、法治、自由之路，靠的是什么？靠的是自由的精神，靠的是无数工厂主们废寝忘食的劳动，靠的是我们日复一日，为资本和市场的扩张保驾护航。总督大人，难道您的立场，只考虑了暴徒的权益？”
话说到这份上，阿尔弗兰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要死保大财团的利益，任何敢碰大财团奶酪的家伙必须死。
响应他的人，居然有这么多。要不是这件事，我还不知道呢。
这次的事件，真是上天赐给我的机会啊。
既然你们一心寻死，我还拦着干嘛？阿尔弗兰，你以为串联了一堆阿猫阿狗，就能来给我施压？你这点水平，太让我失望了。
“既然如此，阿尔弗兰议长，就由您来全权负责这次的事件吧。”
阿尔弗兰心中暗喜，学生作乱，很多财团对此表示担忧，如果自己能成功把这些捣乱的学生镇压下去，在财团中的威望必然更上一层楼，那么，半个月后的选举结果，还用说？
卢斯福啊，你终于老啦，犯错误了，接下来，就是属于我的时代了！
阿尔弗兰起身向卢斯福行礼：“感谢您的信任，我一定全力以赴。”
卢斯福的神情居然有些落寞：“应该感谢人民的信任。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散会。”
说着，老人转动轮椅，缓缓离开了议事厅。他的背影，萧索而寂寞。
而这时，达克和卡尼迪正昂首挺胸，站在斯坦福浮岛新建码头的栈桥上，看着巨大的货箱被吊上货船。
达克道：“卡尼迪先生，让您来给我打下手，管理区区一个浮岛，真是屈才了。”
达克所言非虚，卡尼迪可是当年阿塔兰提斯的议长，阿塔兰提斯全盛时期是纵横天空、海洋的霸主，能把这么大一个国家治理得顺顺利利，来管一个浮岛，确实屈才。
卡尼迪却十分满意：“我曾经走了一条错误的路，如今，能再世为人，还能获得一个弥补的机会，已经心满意足了。达克先生，揭开新时代序幕的自由之战就要开始了，请下令吧！”
迎着猎猎海风，达克意气风发，用力挥下手：“目标雅根克，发货！”
第九十五章 强盗
第二天，在雅根克市政厅的指示下，雅根克警察厅对罢课学生下了重手。凡是参与围堵味特奇工厂行动的，一律逮捕。当天超过两百名学生被捕，示·威人群再次被驱散，这次有二十多人在与警察的冲突中受伤，其中绝大多数是学生。
市政厅的高压手段引起了学生的强烈不满，警察疯狂镇压学生的魔法影像被学生拍下来散发出去，激起了更大范围的怒火。
第三天，学生举行了更大规模的罢课集会，这次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围堵工厂，另一路举着标语和旗帜，前往市政厅和平请·愿。结果，在疯狂的阿尔弗兰命令下，雅根克警察厅联合陆军部一起行动，捕去学生超过七百人。并宣称，凡是参与请愿及围堵行动的学生，一律开除学籍！
消息一出，全城震惊。
学生十几年寒窗苦读，花费了父母无数金钱与精力，为的不就是将来有个好前程？大人老爷们一句话，说废就废了？
这是哪条法律的规定？
就连有些阿尔弗兰的支持者都表示，学生毕竟还年轻，写上一纸悔过书，最多让父母支付一笔罚金，把人领回去就行了。一句话废了别人的前程，是不是有点过分？
阿尔弗兰却表示，治乱必须用重典，非常时期，必须行非常之事。
“如果对合法商人保护不力，我们的城市就会失去活力，就会失去对外国投资的吸引力，就会失去对自由、平等信条的公信力！这责任不是几个学生能扛得起的！”
他铁了心要把大财团利益代言人的标签贴到脑门上，大财团自然心花怒放。一时间，阿尔弗兰议长成了全城最最炙手可热的人。门前永远不缺人：大财团的联络代表和来哀告的学生家长，以及，在食物中毒事件中失去亲人、渴望公道的被害者。
卢斯福总督似乎很不喜欢议长的嘴脸，称病不见客。阿尔弗兰议长出任下任总督的呼声一时无两。
雅根克监狱，人满为患。
更大的怒火，正在酝酿。
第四天，没有学生再上街，街道两边的店铺门都关得死死的。只有满地散落的旗帜和标语无言地诉说着前几日的激情与愤慨。
市面似乎恢复了平静。
突然间，一声报童声嘶力竭地呼喊，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号外，号外，戴洛克被杀，戴洛克被杀！味特奇工厂业务经理戴洛克，昨夜在家中被杀；凶手已自首，凶手已自首！”
整个城市都被震动了。
无数人涌向城市法院，要求公开审判，要求了解真实情况。然而却被无情地拒之门外。
阿尔弗兰下令，封锁消息。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离谱了。
杀死戴洛克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戴洛克的得力手下，一手从一个穷困潦倒的工人提拔起来的打手头目贝斯特。
贝斯特的父母，死在了食物中毒事件中。并不富裕的他们买了不少味特奇出品的打折肉肠。然后，两位老人再也没能见到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
在没有听众和陪审团的法庭上，贝斯特侃侃而谈，对自己杀人的罪行供认不讳。
“我为父母报仇了。我知道法律拿这些人没辙。”
“别开玩笑了，我杀的人还少吗？但每一次，戴洛克都给我打通了关系。财团是不会亏待我的。”
“是的，辛克莱先生是我绑架的，如果不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强到离谱的小个子，他已经在绞肉机里变成肉馅了。或许，还会加上他的妻子。什么，现在他们在哪？我怎么知道。估计逃走了吧。”
“我不后悔，我宰了一个混蛋，除掉了一个祸害。如果说后悔的话，”贝斯特闭上眼睛想了一会，“我后悔没听辛克莱先生的话。他说，不惜一死也要把书写出来，是为了我们。当时我完全不懂他的意思。现在，我懂了。当为了钱抛弃良知的时候，就是走向灭亡的时候。”
“教唆？不。如果是教唆，我怎么还会把他扔进绞肉机？别来这套了，法官大人，杀人是我做的，跟辛克莱先生没有半点关系，而且，他跟该死的戴洛克没有任何瓜葛——直到两人面对面，戴洛克做了自我介绍。他又怎么可能教唆我杀人呢？”
“我最大的失败，就是把灵魂卖给了味特奇，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魔鬼。现在，地狱是我最好的归宿，或许不久之后，各位，我们又会见面了，哈哈哈哈哈。”
在淡漠的笑声中，贝斯特结束了他的自辩。
随后，他被秘密处决。
法庭对外宣称，人犯良心发现，自缢身亡。
当贝斯特被直接吊上绞架，阿尔弗兰松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的是，法庭工作人员中，有一个叫萝丝的女清洁工，冒着生命危险，在一旁休息室的门缝里，把庭审过程悄悄录制了下来，然后借倒垃圾之机，把魔法影像球交给了法院附近光明神教教堂的安塔利尔神父。
阿尔弗兰根本没意识到，这次草率的庭审会给他惹出多大的麻烦。在他回家午休的时候，这段影像像长了翅膀，在雅根克的大街小巷疯传。
看不见的熔岩在地下奔涌，狂躁的火山已经蓄满力量，只等一个突破口，便会把毁天灭地的力量全部释放出来。
当天下午，阿尔弗兰一上班，就得到了光明神教在传播庭审记录影像的事，勃然大怒，自己拍板决定，查封光明神教教堂，逮捕安塔利尔神父和萝丝。
两人没有丝毫抵抗，束手就擒。
在被押往警局的路上，闻讯赶来送行的光明神教信徒先后聚集了四百人之多，众人手捧圣子受难的小十字架，默默跟在囚车之后。
随后，六百余名黑暗神教信徒同样涌上街头，为两人送行。
十字架与逆十字架，银白与漆黑，两种色彩，第一次交融到一起。
这一次，关系到神职人员，阿尔弗兰无法再封闭法庭，只能公开审理。
给两人安插的罪名是“传播危险思想，制造社会对立”和“滥用职权，危害司法独立”。
法庭内座无虚席，而法庭外聚集等待结果的民众超过万人！
老神父的目光，平静而坚定。
法官的额上有冷汗流下，但考虑到背后阿尔弗兰的冷冷注视，只好硬着头皮审问，例行公事般把早已写好的罪名一条条安到一辈子遵纪守法的老神父身上。
“安塔利尔神父，作为一位受人尊敬的神职人员，您为何要煽动和制造对立，危害社会，请问，您的动机是什么？”
已经被无休止莫须有指控折磨得厌烦的老神父微微一笑：“没什么动机，只是出自最起码的人道和良心。”
听众席上响起一片巨大的议论，宛如地震到来之前那隆隆的地声。
这声音传到法庭外，顿时掀起了一场席卷天地的海啸。
阿尔弗兰只是轻轻冷笑了一下，可怜的家伙！
他悄悄一努嘴，两名法警战战兢兢地关上法院大门，将人们的愤怒关在门外。
法官用力咽了口唾沫，颤抖地手抓起法槌：“您承认了所有罪行，那么，本庭宣判，有——”
他的话刚说完一半，观众席上猛然站起一名工人打扮的男子：“荒唐！强盗！”
观众席上响起一片有节奏的呼喊：“强盗，强盗，强盗！”
接着，法庭外同样传来震撼天地的怒吼：“强盗，强盗，强盗！”
阿尔弗兰大怒：“胆敢藐视法律？给我抓起来！”
男子一把扯下头顶沾满油污的帽子，狠狠摔到地上：“我没看到法律，我看到一群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的刽子手！等着瞧吧，看你们能横多久！”
说着，他转身向听众席大声疾呼：“朋友们，兄弟们，这些强盗抓走了学生，抓走了神父，下一步，他们会抓谁！”
群情激愤，众人齐声高呼：“我们，我们！”
他被一拥而上的法警按倒，仍大声疾呼：“朋友们，兄弟们，不能再忍受了！起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