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五 逃出渭青
夜半,一轮皎月高悬在西天之上,散发出阴冷的寒光,将天边照的是银白一片。渭青城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慌的沉寂当中,就只剩凄厉的风声呼呼作响,挑弄人的心弦。树影婆娑之下,两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飞奔着,落地竟是没有一点声响。
燕开庭和付明轩躲在一处灌木丛后面,遥遥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渭青城门。
整个城门在浓郁的夜色之中散发着诡异的红色光芒,远远看去,就像蒸腾着红色的雾气一般,缭绕在上空,在黑暗之中尤为明显。并且可以看出,这雾气以城门为中心,缭绕着城墙不断延伸出去,若是从空中向下看,可以看出这红色雾气已是将整个渭青城包围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然而就在城市的南北方向,红光被断开两点,就像是被人用剪刀剪断了一般,红色包围圈被分开成两个半圆环。原来是一条流经城内的大河,将其断开。
“这是一种感应阵法?”燕开庭问道,经过方才的那一场大战,又是一阵急逃,燕开庭仍是有点气喘。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若我猜得不错,这种法阵应是名为‘红霾’,是一种感知范围极大的法阵。”
付明轩指了指那缭绕着的红色雾气,道:“这种看似为气的红光,实际上是由一种极为细小的血晶组成,那些血晶,是用荒野上一种名为血鸦的凶兽的精血炼制而成。”
听到付明轩提起血鸦,燕开庭也是神色稍稍一凛。
他何曾不记得血鸦这种凶兽,就在去年春时,他带着李梁一行人前往荒野上的一处寨营考察当地的炼器工坊,当时天色已黑,燕开庭急着要回到玉京城内见面一位新来的歌姬,于是率领着众人踏着夜色而回,途中,他们就遭到了血鸦的攻击。
一只血鸦,约莫有鹰隼般大小,以鲜血为食,虽然在攻击上并不如一般荒野凶手那样猛烈,但可怕之处就在于血鸦对于鲜血的敏感程度已经是无其余生物可敌,一旦被一只血鸦感知到鲜血的味道,那么便会面临一整群血鸦的攻击,至于黑压压的鸟群中央,不亚于是堕入了无比绝望的深渊,最终只会迎来被蚕食殆尽的结局。
燕开庭记得,当时在荒野上遭遇到血鸦的攻击之后,一行十六人,回到玉京城内的也不过燕开庭本人,李梁还有两名实力稍强的下属而已,其余十二人,是被血鸦啃食的尸骨无存。
因为此时,燕开庭不知内疚了将近一月,自此之后,被他带去荒野的属下,无论位阶高低,都配上了一头可以令其驾驭的灵兽。
如今看着眼前那红茫茫的一片,燕开庭思绪百千。如此范围极大的红色血晶,需得捕杀多少只血鸦才能布下此等法阵?燕开庭心中一声冷笑,看来为了取得自己这样一条并不金贵的命,对方也是下了不少手笔。
“看来布下法阵的中心点就在城门上方,若是捣毁了城门,是否就可以破了防线?”
燕开庭问道,他的想法是直接摧毁城门,让这个法阵直接失效。
付明轩略一沉思,摇了摇头,道:“不可,若要摧毁城门,你我二人就必定得上前去,若我没猜错的话,那法阵中央定是供着沾有我二人鲜血的物什,只要我们碰到那红霾,就算摧毁法阵逃了出去,在荒野上也必定引来成群血鸦。”
燕开庭点了点头,继续道:“如此一来,就算我二人不被血鸦啃个干净,也会被拖慢了速度,被后面之人追上。”
付明轩的眼里倒映着红色雾气,一时之间思绪沉了下来。
燕开庭则是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从他二人进来渭青城到参加城主大寿酒宴最后落入了那样一个危急的死局之中,燕开庭虽是觉得所有矛头都似乎暗暗指向自己,但终于没有得出确定结论。
若不是自己拿了莲儿所喜爱的法器把玩,也不会和成啸天那样来上一战,若不是将成啸天打得服服帖帖,也不会有后面被成啸天死皮赖脸磨着要到雀云阁喝酒,自己和付明轩就不会出现在那样一个精心布置下的死局当中。
但是在雀云阁内,莫语真人在和付明轩的缠战当中,望向付明轩的眼神分明是凶兽看到了猎物的神情,但是对于自己,却像是咋对待一只恼人的虫子,只想着尽快将自己拍死。
从一开始怀疑成啸天,到后来发现成啸天其实也只是一颗棋子,再想到寿宴上的小有门和多宝阁两人,还有月下出现提出要与他联姻的向瑶,燕开庭只觉得是一阵头痛。
看来一切,只能在摸索之中慢慢弄清楚了。
燕开庭看向付明轩,付明轩低沉着头,思索了好一阵子,突然望向了背后的巫山,巫山山麓下额城主府,也是氤氲着这样一团红光。
付明轩冷笑一声,望着燕开庭道:“想不到那隋远还担心你我二人又重归他府中,竟是在他府上,还设下了这样一个法阵。”
燕开庭道:“明轩你可知道,这红霾有没有什么对抗之物?比如说,用火来烧出一个洞来?”
此言既出,付明轩登时就站起身子来,两眼乍现神采,道:“庭哥儿,你可知渭青城里有什么流通城外的河水没有?”
其实相比之经常前来渭青的燕开庭,付明轩对这个城市还不甚熟悉。
燕开庭道:“的确是有的,在此城当中名为青河,实际上也就是黑水河的上游......”说到此处,燕开庭也一下子激动起来,望向付明轩道:“你是说,这红霾的对抗之物,难道是水不成?”
付明轩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道:“我也不能确定,但既是血晶,那定然是能溶于水,融进水后,这效果还有没有,就是另当别说了。”
听到付明轩这样说,燕开庭也顿时觉得有了希望,便道:“青河就在城西出城,过去的话定是要穿越过大半城区,只要是路上没有埋伏,咱们过去也不过是一柱香的时间。”
“只不过这城中定是仍有埋伏,我们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付明轩说道。
燕开庭点了点头,举起莲花般大小的泰初锤在晃了晃,道:“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两个还怕了不成!”
看到燕开庭这样一幅无所畏惧的样子,付明轩心下也是稍安,两人相视一笑,随即遥遥望了望那矗立在一团红霾之间的城门,便转身向城西潜去。
原本二人藏身于一丛城间高地的茂盛林间,从这高地望下去便可见空无一人的街道和没有一丝灯光的房屋,就连寻常狗吠猫叫都没有,只剩下呼呼作响的风声,今日渭青的夜晚,也未免太过安静了一些。
越是安静,就越是要小心。
两人轻声潜下高地,左右看了看,便借着月色投下的阴影向城西疾步奔去。
在另一边,城西的青河边,隐在暗处的那十余个黑衣人,紧紧屏住了呼吸,就如布下陷阱的猎人,安心等待着猎物上钩。
“大哥,你说那俩小子会过来吗?咱们守在这边,万一他俩从别处逃了怎么办?”其中一个粗犷大汉低沉着声音,问着那个领头的黑衣大汉。
“哼!”那黑衣大汉转身就给了后面粗犷大汉一记暴栗,沉声骂道:“你瞎了吗?看见那些红色的鬼东西吗?只有这里有缺口,他们不往这边来还会去哪里?”
粗犷大汉一手摸头,委屈地道:“还是大哥英明,小弟实在不知那些红色雾气是些个什么?”
领头大汉叹了口气,道:“为了布下这个局,这附近地血鸦都被捕杀干净了,虽说血鸦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总归是那么多条命......造孽啊,这终究都是有报应的。”
说完这番话,在一众小弟惊愕的眼神当中,那领头大汉尴尬地咳了几声,作为杀手队伍老大地他,突然说出这种话,也怪不好意思的。
死在他们手上的人,或许比那血鸦还要多吧。
“哼。”领头大汉冷哼一声,望向燕开庭和付明轩即将奔来的方向,顿时眼里就升起一股杀意。
“看你们有什么办法能够逃出我的手掌心.....”说罢,他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鹅卵石大小,正面镀金反面镀银还镶着一串瑰丽宝石的法器出来,紧紧攥在了手里。
燕开庭和付明轩继续就着阴影继续潜行着,疾驰出一段距离后,燕开庭左右看看,眼神愈加警惕起来。
“明轩,你也觉得这一路上太过安静了点吗?”燕开庭皱眉问道,这一路上,二人可以说没有遇见任何阻碍。
但是就刚才那场杀局所布下的手笔来看,背后布局之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二人。这样没有布下任何埋伏,定是不正常。
付明轩皱着眉头,神色严峻地点了点头,他也发现了。
这一路走来,两人一直潜行在暗处,将明处是尽收眼底。畅通无阻的街道,没有任何阻碍的穿行,仿佛就是为了让二人顺利通向城西青河而安排的。
两人想到了一处,脚步便渐渐地慢了下来。看来再往前去,就会落入另一个专门为他两人准备的陷阱之中。
刚刚停下脚步,就只听见砰的一声,一个人影仿佛从天而落一般坠落在二人眼前,掉在一户人家面前放置的水缸里,顿时哗啦一声,水缸顿时破裂,扬起一阵水花。
章七十六 死生与共
燕开庭和付明轩被吓了一大跳。登时向后跳去几丈远,一剑光寒十九州的银白剑身和泰初锤的雷光便闪耀在黑暗之间。
那黑影哎哟一声,急忙踉跄爬起,朝着二人便是叫道:“燕兄,付兄,千万不要出手,是小弟啊!”
只听见成啸天的声音就像是一柄利刃一般,将原有的寂静划破了一道口子。
成啸天走向二人,脚步一瘸一拐,显然刚刚那一下摔得不轻。只见他鼻青脸肿的,肿的像个猪头一般,湿掉了的衣服正滴滴答答滴着水,夹杂着一丝血迹。
“你?!”燕开庭看着似乎比自己还要惨的成啸天,一时之间又觉得脑子迷糊起来。
“你怎么成这种样子了?”燕开庭收起泰初锤,但付明轩仍旧是一脸警惕地望着成啸天。
成啸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笑道:“燕兄莫要见怪,我也不是刚刚与人才打了一架么?”
“哦?”付明轩应了一声,问道:“是那雀云阁之人?”
成啸天狠狠地啐了一声,便将其中缘由向二人娓娓道了出来。
原来,从雀云阁逃出来地成啸天刚要潜回城主府时,就只见一行从未见过的白袍人走进了来,每个人手里还端着一种焚香的器皿,成啸天连忙就躲在一处假山之后,屏住呼吸,静静观察着。
只见那些白袍人站在城主府的空地上,就开始做起法事来,换了平日里,成啸天还以为自己那城主舅舅在搞什么些什么特殊法阵之类的,但是刚刚经历了雀云阁那一战之后,成啸天下意识地就觉得这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些白袍人约有五六人,每人手中端着一个金色焚香器皿,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他们围成一圈,一个领头的白袍人拿出几条沾了血迹的布条,看起来像是衣服的一处边角。
成啸天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虽然只是几处边角,但那淡青色的纱布和朱红色丝绸却是那样熟悉,当即他就认了出了,那是付明轩和燕开庭的外衣边角。
说到这里,成啸天还走了过来绕着燕开庭二人转了转,大声叫道:“就是,就是,跟你们这衣服是一模一样的!”
燕开庭和付明轩看了看自己在战斗当中撕扯得破乱不堪的衣服,苦笑了几分。
已经有多长时间未曾这样落魄过了?衣衫褴褛,浑身带伤,如今还要被别人来个瓮中捉鳖。
确认之后,成啸天继续讲着。只见那领头得白袍人手中突然燃起一阵耀眼的蓝色火焰,将那布条燃烧殆尽,灰烬分别装在各人手持的焚香器皿里。
就在成啸天正在疑惑这帮人究竟在玩什么鬼把戏时,为首的白袍人竟是高高地飞了起来,随即以一种不可思议地速度快速旋转着,嘴里一直不停地念叨着咒语,然后伸出手来朝着其余白袍人手端的器皿里一一轻点,顿时,从那焚香器皿中,就燃起一阵一阵红色血雾出来。
听到这里,燕开庭和付明轩心下顿时明白那是白袍人专为追捕他二人所设下的法阵,只是说到这里,成啸天也没说起他自己为什么被打成这样,还从他二人头顶上掉了下来。
成啸天啐了一口,恨恨道:“小弟一介粗人,不知道那帮人在玩些什么把戏,但既然烧了二位兄长带血的衣服,还做起法事来,怎么看都是在背后捣鬼,小弟也是一时心急没忍住,就冲了出去,准备给他们捣个乱,无论怎样,先叫他们玩不成再说!”
“然后,你就和他们打了?”燕开庭一脸不可思议,心想怎么会有成啸天这种愣头青的存在。
成啸天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摸了摸自己的脸,顿时吃痛地“嘶了一声,道:”嘿嘿,燕兄看我这样子,是和他们打了一架么?分明是被他们打了,小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从一个白袍人手里跑掉的!”
“这不,自己家也不能回了,便在这城中转悠着,想再观察观察情况。刚巧听到有人说话,便也不敢贸然靠近,从屋顶上悄悄潜了过来,只是小弟方才被那些白袍人实在是揍得惨了,趴在屋顶上一个不小心,就掉了下来,心想这下肯定完蛋了!”
“只是没想到掉在了你二位面前,哈哈哈!”成啸天哈哈大笑着,肿成猪头的脸都要吃进他的眼睛,显得更难看了。
燕开庭也是无语,望了望远方蒸腾着的红霾,心想能布下如此规模法阵的人定是道行颇深,这成啸天也是命大,孤身闯进一群正在布施法阵的修道人士中间,还仅仅是被揍了一顿逃了出来。
换了运气不好的,只怕是有去无回。
“对了,那些白袍人一个二个都怪得很!”成啸天手舞足蹈地描述着,“浑身上下都是白的,他奶奶的,跟糊了面粉似的,不,比面粉还要白!”
听到这里,付明轩略微一惊,问道:“浑身上下都是白的?”
成啸天狠狠地点了点头,道:“从头到脚,都是白的,小弟逃跑时被其中一人抓住了脚拖了回去按在地上一顿狠揍,你猜我看见了啥?那人的眼睛,竟也是白的,真是活见鬼了,看的我是一阵头皮发麻。”
说到这里,成啸天突然打了个激灵,不断拍着着急的胸口,道:“他奶奶的,吓死本小爷了!”
付明轩略一思索,燕开庭便知他的心底已是有了想法。
“明轩可知那白袍人究竟是些什么人,听啸天老弟的描述,竟是瘆人得很。”
燕开庭走到了成啸天的身边,轻轻拍了几下他的肩膀,就像付明轩经常安抚他一样。
付明轩微微摇头,说道:“不能确定,只是很久之前,我听说过一个名为‘镜虚’的邪教,教徒们都是阵修高手,崇尚以净化自身为主要手段从而辅助布阵......”
“净化自身?”燕开庭有些不解。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我也是道听途说,他们所谓的净化,和我们所知的净化似乎不是一种概念,似乎,是一种彻底的洗涤.....不仅是肉体,还有灵魂,都是经过了一种特殊的淬炼。”
“所以他们看起来就是那种失去了所有颜色一般,惨白惨白的?”燕开庭问道。
“对,只有很少人能见到他们,听那些人的描述,和成啸天老弟有几分相似。再加上布阵,极有可能就是他们。”
付明轩微皱眉头,镜虚的厉害,他也是略有耳闻的。
凡是他们布的阵,就算侥幸逃了出去,但凡在这阵里带上一点自己的气息,就像是被下了诅咒一般,最终也是不得好死。
见付明轩露出担忧的面容,燕开庭深呼一口气,站定在他面前,道:“明轩,就走那条水路吧,哪怕那里有千万杀手等着我们,总比在阵里丧命的好。”
“你可想好了?”付明轩抬起头望向燕开庭,只见燕开庭眼神里有着前所未有的清亮。
从小至今,付明轩从一个普通的小弟子爬上小有门首席弟子的高位,不知有多少次,徘徊在了鬼门关门口。而燕开庭却是不同,他一直呆在安全的玉京,身边还有着夏平生这样的高手护着,虽说也不知有没有面临过生死危险,但这一次,还是燕开庭第一次陷入到这种绝杀之境当中,也算是第一次面临着战死的危险。
燕开庭眼中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他望着付明轩点了点头,从腰间的芥子袋里取出一只像小船儿一般的法器出来,递到了付明轩面前。
只听他道:
“这是我往日里闲来无事打造的一个小玩意儿,没想到也有用到的一天。”燕开庭苦笑几声,继续道:“按照明轩的能力,冲出包围应是不难,若我冲不出去了,你便不要等我,带着它走吧,就往水中一扔,它便会变成一条正常大小的轻舟,并且加持了法阵,跑得应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付明轩一剑敲在了脑袋上,顿时嗡地一声,燕开庭抱头就是一阵哇哇大叫。
付明轩收了长剑转过身去,冷冷道:“给你一个教训,下次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我就再也不与你说话了。”
缓过来的燕开庭依然是躬着身子双手抱头,一只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法器,望着付明轩的背影,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若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夏师交代?”付明轩转过身来,对着燕开庭挤出一个笑容,道:“夏师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可是......”燕开庭还是走了过去,抓起付明轩的手,硬生生地将那枚法器塞进了付明轩手里,沉声道:“总归是一个人要回去的。”
付明轩望着燕开庭,两人都是一时无语,只是彼此静静看着。
“咳咳!”站在一旁地成啸天实在是忍不住了,感觉这两人在演着一出生离死别的戏,还完全把他当空气。
只见两人齐刷刷地望了过来,双手还牢牢地抓在一起,成啸天吓得一阵后退,谄笑着道:“小弟并非打扰二位,只是二位要是害怕走水路会遇见埋伏的话,小弟有这么一个办法......”说着,眼睛还盯着燕付二人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
被成啸天这么一定,两人也顿时觉得失态,赶紧放开了手,都是干咳几声。
“有什么好法子?”燕开庭问。
成啸天讪笑几声,道:“小弟平时也是个贪玩之人,经常去荒野杀几头凶兽什么的....只是后来有一次出了点岔子差点丢了小命,我家老娘就不让我出城了,说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哈哈。”
“然后呢?”燕开庭冷冷地看着东扯西拉地成啸天,说了半天还没说出重点来。
“后来我舅舅,也就是隋城主,派兵守在了城门口,不让我出城,我就说好嘞,大门不让出,还不让我走水路?只是没想到我那老舅连水路都给我封了,把青河出城地那一块儿是守得严严实实,可是本小爷.....不,小弟我在那一块儿转了几天,终于发现一条能够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悄悄出城的小路....”
说到这里,成啸天还冲二人眨了眨眼,道:“只是彼路非此路,二人要走的话还是得考虑考虑。”
燕开庭本来是听得高兴,又被成啸天这么反转来了一下,不禁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彼路非此路?难不成还是条虚幻的道路不是?”
成啸天摇了摇头,道:“小弟也不知怎么向二位兄长解释,我只知道,那些人再怎么埋伏在那边等你二位,也埋伏不到那边去。”
听成啸天这么一说,付明轩朝着燕开庭点了点头,道:“就先随啸天老弟过去看看便知。”
燕开庭应了一声,便看向成啸天,道:“那此行就拜托啸天老弟了。”
听燕开庭这样一说,成啸天深吸一口气,骄傲地拍了拍挺起的胸脯说道:“就包在我的身上!”
章七十七 天罗地网
青河边,埋伏在此的黑衣人已经蹲了快两个时辰,有的明显是双脚有些发麻,不时微微活动调整一番。
只是再细微的动作都逃不过他们领头大哥的法眼,稍微动了一动就吃上一记暴栗,打得他们脑袋生疼。
“大哥,兄弟们在这儿也快守了有小半夜了,那俩小子究竟跑去哪里了,这么不着急逃命的吗?”又是那个粗犷大汉压着嗓子问道。
他的头上,已经被领头老大敲出了几个包来。
领头老大啐了一口,恨恨道:“急什么!我平常怎么教你们的,做杀手也要有杀手的素质!蹲个点儿还受不了啦?”
说完,他伸了伸已经开始发麻的右腿。
“哼,臭小子,叫本大爷好等,待我见了你,定是要将你的脑袋生生扭下来当球踢!”
说完,又盯着远处一阵猛看,却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他紧紧握着了手中的一个略有鹅卵石般大小的法器,皱紧了眉头。
城主府内,望着窗外氤氲着的一团红光,隋远负手站在窗前,眼神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在他身后的桌子旁,坐着洛长苏和慕千语,正兀自喝着茶。
“没想到,诺翊竟然也是你们的人。”隋远的声音响起,竟不像往日般浑厚有力,此刻却是带上了几丝疲惫。
慕千语放下茶杯,轻笑几声,道:“隋城主说笑了,花神殿可不是我们就能掌控的,诺翊姑娘,从来都不是我们的人.......若说硬要和我们扯上几分关系的话,只能说,她与我们是一条路上的。”
说完,坐在一旁的洛长苏露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容。
隋远没有回话,也仿佛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的一处厢房里,只和站在窗前的诺翊遥相对望着,眼神也不时瞟向她身后的那张床。
只见那张床上躺着的,竟是城主夫人。
清冷的月色之下,三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快速移动着,不断靠近渭青城西,却在将要到青河出城口时陡然转了个弯,绕过几处庭院,向背后的巫山奔了过去。
成啸天在前面带路,自小便在渭青长大的他,对于渭青自然是十分熟悉,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三人便站在了巫山的山麓之下。
“这是要上山了吗?”望着高耸入云的巫山,燕开庭不解地问道,何况在半山腰里,一道红光在雾气当中若隐若现。
成啸天笑着说道:“山,定是要上的,只是无需走多远,我们只需走到那个地方即可。”
顺着成啸天手指的地方望去,只见山麓略微高一点的一处林间,修建着一处凉亭。这凉亭看起来,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甚至还有些破旧的凉亭而已。
而越是这种不起眼的地方,就越是暗藏玄机。
随后,三人便沿着一条羊肠小径快速向那凉亭奔去。
走近一看,原本看起来就是一副普通模样的凉亭此时看起来更是破败不堪,也不知道它孤零零地矗立在这里多少年了,风吹雨打之中,它的栏杆早已腐烂,屋顶也是斑驳不堪。
三人走进了凉亭,在这个高度,已经可以看到大半个渭青,一条宽阔闪烁着银白光芒的河水,有若一条银丝带一般,自东向西缓缓淌去。
此时,燕开庭和付明轩的视野之中,青河出城口也是一片寂静,丝毫看不出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两人心里都是明白,越是看似平常,就越是暗藏杀机。
那里布下的一张巨网,正等着二人主动投上去。
凉亭内,成啸天双脚直跺,似是要将地面踩穿一样,又是像急得跳脚一般。就这样来来回回跺了一阵子,只听见叮铛一声,似乎什么东西的开关被触发了。
成啸天赶忙跳到一边,燕开庭和付明轩也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就只见凉亭内部的地面缓缓塌陷了下去,露出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通道出来。
月色之下,可以看见这条通道靠近上面的一段台阶,再往下便是漆黑一片,也不知是通向哪里。
成啸天指着这条通道叫道:“就是这里,就是这里!”随后便是一跳,整个人都跳了进去。
片刻之后,里面就传出了成啸天呼喊二人赶快跟上的声音。燕开庭和付明轩相望一眼,点了点头,便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待到二人完全走进去之后,地面又缓缓升了起来,恢复到了它往日里的样子,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随着通道门关闭,仅有的一丝月光也了无踪影。通道内是漆黑一片吗,燕开庭从芥子袋里掏出一颗约有鹌鹑蛋般大小的夜明珠来。
顿时,那颗看似小巧却散发着夺目光芒的夜明珠将整个通道都照亮了起来,就只看见成啸天站在几个台阶下面等着二人。
看到燕开庭手上的夜明珠,成啸天顿时眼睛一亮,叫道:“燕兄的宝贝可是真多,这颗珠子虽小,却能散发出这样耀眼的光芒,简直是令人惊奇。”
燕开庭将那颗珠子托在手心,向付明轩笑了笑,付明轩也回了他一个明媚的笑容。
“原来你还留着这个东西,我还以为你早就弄丢了。”付明轩说道,眼睛盯着这颗水蓝色的夜明珠,这是他幼时进入小有门后第一次出门历练的途获得的宝物,回到玉京城后,就送给了燕开庭。
那时的燕开庭,欢欢喜喜地收下珠子,简直是爱不释手,凭借着这珠子地璀璨光芒,两人不知道在多少次夜晚,嬉闹在玉京城里的大街小巷之中。
只是付明轩每次离开,便是一年半载,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渐渐长大,便再也没有见过这珠子的身影。
没想到今日在这幽暗的地道下,燕开庭使它重现光芒。
一边走,燕开庭一边观察着周围,发现这个通道十分普通,并不像是阵法通道,看着石阶上凌乱的刻痕和粗糙的做工,仿佛这条通道是在仓促之中建造而成的。
“不知啸天兄弟是如何发现这条通道的?”一边走,燕开庭一边问道。
成啸天哈哈大笑几声,道:“其实也是误打误撞,你们都知道莲儿吧,就我的未婚妻,以前经常约她来此处玩,也不知上次是如何把她给惹恼了,然后就被她.....”
“被她怎么了?”燕开庭饶有兴趣。
“这个,哈哈!”成啸天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就被她抗了起来,一个过肩摔,把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然后....这个地面就突然沉了下去,我也就滚到了这条通道中来.....后来走着走着,就发现这条路了。”
燕开庭还在惊讶那莲儿竟然具有如此力量,正想笑话成啸天来着,突然一个不对劲,燕开庭登时立住,看向了成啸天。
“你是说,莲儿也知道这条路?”燕开庭顿时觉得汗毛倒竖起来,这是一种危险逼近的本能反应。
“对啊,怎么啦?”成啸天转过头来,不解地望向燕开庭。
突然之间,就只听见蹭蹭两声,付明轩叫道:“快趴下!”并迅速地闪到了一边。
只见两道光线从通道深处飞出,堪堪擦着迅速蹲下身来的燕开庭和成啸天的头顶飞过。
“不好,有埋伏!”燕开庭大叫一声,便拿出泰初锤来,也不看来者是谁,便是一团雷光轰了出去。
砰地一声,只听见碎石哗啦啦掉下来的声音,不再有任何别的声响。
燕开庭喘着粗气,望向成啸天,冷道:“莲儿也知道这条路,你为什么不早说?!”
成啸天一副要哭出来了的样子,连忙道:“莲儿只是知道,但她从来没有进来过啊!再说,莲儿与二位无冤无仇,怎会加害两位兄长呢?”
燕开庭狠狠地拍了一下成啸天,道:“真不知该怎么说你!”
说完,便转身望向站在后方的付明轩,“明轩,怎么办,是退回去,还是打下去?”
只听见一阵沉默过后,付明轩坚定不移地道了声:“当然是打下去。”
“好!”燕开庭答应了一声,转身面向成啸天,说道:“是你带我二人走到这条路来,那你也得带着我们走到头。”
看着燕开庭两眼之中燃烧着决绝之光,成啸天也是沉默片刻,坚定了道了声“好!”
随后,三人便接着朝通道下面走去,只是这一次,他们更加小心了起来。
燕开庭收了夜明珠,三人干脆就在黑暗之中缓慢下行,不久之后,待到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便也不觉得视物有多么困难了。
燕开庭可不像让他们三人变成他人的活靶子,要不是刚刚反应快,说不准身上又是添了一道伤口。
这一次,付明轩走在了前面。
通道过于狭窄,燕开庭的泰初锤在这种密闭的空间内使用起来受到了太多局限,虽然付明轩的一剑光寒十九洲对空间也是有所要求,但比燕开庭那动不动就膨胀到水缸大小的泰初锤还是好上了几分。
越走通道越是狭窄,成啸天小声地提醒道:“这通道将会越来越狭窄,但是足以让人通过,走过了最窄的那一段路,便会来到一个像大厅的地方,那里就要宽敞多了。”
“大厅?”燕开庭问道,“你是说前方还有个洞府?”
成啸天点了点头,回道:“不过据我观察,那是一处天然岩洞,并没有人工痕迹......到了那里,燕兄的神兵就可以发挥出真正威力了。”
燕开庭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不停打鼓,似是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让他感到极度不安。
不过,只要看到前方付明轩持剑的身影,他那颗跳到嗓子眼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章七十八 地下之战 上
通道越走越窄,走到最后,竟是窄到让付明轩的一剑光寒十九州都提不起来,三人不得不猫着腰向前继续走着,在这样一个窄小的空间里,要是遇见方才那般的突然袭击,三个人是躲都没有地方躲。
付明轩走在最前,燕开庭和成啸天紧随其后,只见付明轩收起一剑光寒十九州,从随身携带的芥子袋中取出一个玉指环出来。
那玉指环外表看起来就如普通指环一般,但是在被付明轩戴上的那一刹那,发出一道银白玄光。随后付明轩伸出手来大大划了一个圈,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便出现在付明轩面前,随后付明轩收了玉指环的光芒,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推动着那面无形屏障。
果然,还未走出几步,噌噌几条光线又向三人飞速射来,只不过射到距离付明轩还有一丈多远时,戛然停住,随后就像是射进了某种物体一般,直至消失,在付明轩等三人的眼中,只看到眼前景物一阵扭曲,看来那无形屏障挡住并吸收了光线,在光线力量之下受到了波动。
似是不甘心一般,不断有几条光线射来,一次比一次力量大,但都被那无形屏障给挡住,付明轩神色严峻,推动着屏障快速向前走着。
成啸天在后面看的甚是惊奇,轻轻戳了一下燕开庭的后肩,问道:“燕兄,那是个什么物什,竟这样厉害?”
燕开庭注视着前方尚未平复波动的屏障,道:“这是你付兄家传宝之一,算不上是最厉害,倒是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只不过我记得这玉指环坚持不了多久,咱们还是得快速前进才是。”
成啸天答应了一声,随着付明轩和燕开庭不断加快着速度。
终于,前方现出一个一人大小的洞口来,看来这条通道的尽头就在这里。
只是洞口如此之小,三人也是不敢轻易跳出去,万一人家在洞口下布了个夺人性命的阵法,那三人就是避无可避,自投罗网了。
略一思索,付明轩转身对燕开庭道:“庭哥儿,你可还有那种小型破阵之物?”
燕开庭想了想,顿时笑了出来,道:“你可别说,前些日子撞见夏师,见他在制作一个承载法器。”
一边说,燕开庭就在自己的芥子袋中翻找了起来。随后,便掏出一个像极了核桃一样的东西出来。
“别看他不起眼,这里面可是装了夏师的一击之力,专门用于破阵。”
“一击之力?”付明轩问道。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对,就是一击之力。以夏师的手段,能将自己破阵的力量存在这样一个小的容器里,也是不足为奇,只是.......”
“只是什么?”
燕开庭抓了抓头,有点无奈地道:“只是这个东西,我是偷出来的。本来是打算研究一下再放回去的.......”
只听见后面的成啸天嚷道:“放回去干啥,一听那夏师就是个厉害人物,他的东西绝对好用,不要浪费了!”
燕开庭抓了抓头,嘶了一声,心想还是活命重要,便将那木核桃递给了付明轩,道:“若说起破阵之物,那也只有这个了。”
付明轩点了点头,就接过木核桃,仔细观察着洞口的动静。
“只不过,你为什么那么确定洞口就有法阵?”燕开庭问道。
付明轩轻笑几声,道:“我又没修那推衍之术,怎能确定?只不过是揣测人心罢了。”
说完,付明轩就转过身来叮嘱二人拿出能够抵挡之物,夏师那一击虽是没有体验过,但想必也是声势浩大的一击。
随后,付明轩向前走了几步,瞄准洞口,便将那木核桃扔了出去。
砰砰砰!震耳欲聋的响声突然炸起,随后便是一阵噼里啪啦似乎是在烧什么东西的声音。
燕开庭稍稍抬头,只看见洞口外升腾起一道奇妙的蓝色火焰,随后一股热浪就顺着通道涌了进来,付明连急忙拿出一剑光寒十九洲,插在了地上,才勉强抵抗住这来势汹汹的气流。而在后方的燕开庭和成啸天早在一开始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是以三人都紧紧蹲在原地,丝毫不动。
片刻之后,蓝色火焰渐渐熄灭,涌进通道的气流也稍微减弱。
“就是现在!”付明轩喊到,然后急速向前冲去,燕开庭和成啸天紧随其上,三人就这样越过剩余半人高的蓝色火焰跳了出去,落在了一处溶洞大厅里面。
刚刚落地,又是几道光线飞来,只是到了这宽阔的大厅,付明轩长剑几挥,就轻易将那些光线拍开。而燕开庭又是看也不看,举起泰初锤在空中划上个半圈就一团雷光轰了出去。
噌的一声,一道黑影向右前方飞去,随后几个闪烁,又消失不见。速度之快,让燕开庭都有些惊讶。
在一旁的成啸天,却是面有忧色,望着光线飞来的黑暗之处,眼神复杂。
可以看出,埋伏在此处的杀手善于隐匿,付明轩和燕开庭都有着极为不错的感知能力,却仍旧不能定出他的具体方位。
再看一下这个溶洞,这的确是一个天然溶洞,各种奇异怪诞的钟乳石从洞顶高高垂下,在黑暗里散发着幽幽光芒,顺着石尖,滴落着一颗颗水珠,然后再在溶洞内部的一处湖面上荡漾开来。
燕开庭四处观察一番,方才他们跳出来的那个洞口之下,蓝火烧灼着一堆残骸,可见这下面真的布了一个法阵。
然而除了他们刚刚出来的通道,这个呈现为圆形的溶洞,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通道。
那么,成啸天所说的通向城外的道路究竟在哪里?
只听见叮咚一声,一滴水掉落在了湖面上,荡起一层层涟漪。
燕开庭心下一惊,指着湖面,如梦初醒般望向了成啸天,道:
“难道是这里?”
成啸天点了点头,道:“从水中潜下去,游个半柱香的时间,再出来时便是城外青河了。”
燕开庭仔细观看了一下湖面,发现湖水有一种微不可察的波动,可见看似平静的表面其实并不是一潭死水,应该是一条地下暗流的某个支流在此汇聚而成。
这条支流若是和青河相通的话,那么成啸天所说的便是有极大可能。
只是按照目前的状况来看,面临着躲在暗处的敌人,三人还是不能轻举妄动,非得要把敌人先消灭了再说。
砰的一声,左上方一块钟乳石背后,掉下一块岩石来,落在水面上荡起一阵水花。
说时迟那时快,付明轩一个纵跃,长剑一指就射出一道银光来,从两个巨大的钟乳石间穿行而过,就直直飞向对面的黑暗之处。
“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长叫,一道黑影重重砸了下来,连连翻滚了几圈。
还未等他爬起来,一柄冰凉长剑就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说,你是什么人?!”付明轩冰冷的声音回荡在洞穴之内。
抬头望去,迎上付明轩阴骘冰冷的目光,只见那人露出了一个奇怪而又惊悚的笑容,然后一个翻身,向付明轩扔出一把白色粉末来。
那白色粉末在飞向付明轩时突然燃气起一阵诡异的紫色火焰,带着一种嘶嘶怪响,付明轩当即就是后退几步,捂住了口鼻。
不用多想,这定是一种骇人毒粉。
得了这个空子,那到黑影侧身一转,就欲遁走,只是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一团雷光狠狠砸住,砰的一声,又被打得撞在了岩壁上。
站在一边的燕开庭早就在等这个机会,只听得闷哼一声,那黑影是彻底软了下来,贴着洞壁就滚了下来,付明轩跳上前去就欲将其擒住。
突然,就只听见“锵”的一声,付明轩的一剑光寒十九州被一个疾速射来的飞镖击中,飞镖力道之大,顿时让付明轩的剑锋一偏。
洞穴里还有人?
燕开庭向四周飞镖飞来之处望去,却未见任何人影。瞬间一股寒意从心间升了出来,这是对危险本能的反应。
只见他霎时一个转身,举起泰初锤猛喝一声,与一道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剑光硬拼在一起,他右脚后蹬,全力挡住,还是向后划出一丈多远。
看来,这洞穴里等待他们的至少是在三人以上。意识到了这一点,付明轩一个后翻,跳回了燕开庭的身边,道:“不可大意。”
燕开庭点了点头,刚刚那道剑光若是没有被他提前感知出来,就算不丧命于此,方才那一击也会让他身受重伤。
就在这时,躲在燕开庭后方的成啸天突然站了出来,对着洞穴的一个方向喊道:“莲儿,我知道是你!”
只见那个反向全无回应,似是不甘心,成啸天又朝着那个方向喊道:“燕主和付公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做?”
仍旧是一片安静,成啸天像是极为痛苦一般,紧咬着下唇,脸涨得通红,就从身后拿出一个飞镖出来。
只见这个飞镖与刚刚撞在付明轩的剑锋上的飞镖是一模一样,周身泛着冰冷炫光,刻着一个凤凰般的纹饰,凤凰的眼部用一个翠绿的宝石点缀于此,尾部栓着一条桃色红菱。
成啸天举起这个飞镖,眼神聚在飞镖上,朝那个方向淡淡道:“一年前,一次与你嬉闹当中,你就用这个攻击了我,我当时还以为你是好玩,做了这个物什出来。”
“只是看你今日的力道,能够带走付兄的剑锋,怕是也能够将我一击致死。素日里你是那么温柔可爱,虽然有点刁蛮不讲理,但从未见过你出杀手。”
随后,成啸天苦涩的笑了几声,收起了飞镖,从身后掏出一柄短刀出来,随后一抖,那短刀竟是变成一柄足有一丈多长的大刀来。
“我答应过燕兄付兄二人,既是我将他们带至于此,也将保他们安全出城。”
成啸天淡淡的话语中,燕开庭听到的是万分坚毅的态度。
仍旧是没有回应,整个洞穴里一片死寂,只听见不断有水滴滴落在水面上的叮咚之音。
第七十九 地下之战 中
暗处,攀附在一处洞壁上黑衣少女遥遥望着那个也在望向她的少年,不出一丝声响,也无任何表情,只是两行挂在脸颊上的清泪,早已说明了一切。
她紧紧闭了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时,那副柔情早已不见,代之以凌厉杀意。
燕开庭扫视了这洞穴的一周,洞穴里凹凸不平的洞壁和成群的钟乳石就是天然屏障,而站在通道前方空地的三人就像活靶子一般,如此显眼。随后他向与自己背对背靠着的付明轩一阵耳语,又向成啸天使了个眼色,就瞬时与付明轩分开,飞向洞穴上方,抓住一个钟乳石便影藏在了石群之中。
就在燕开庭飞出的刹那,付明轩一个转身,就贴向洞壁,隐身于洞壁凹凸不平的沟壑里。
见二人有所动作,成啸天立即会意,也是急速向洞壁贴去。
瞬时,三人分散开来,全都消失不见。
许久,洞穴都是处于在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当中,在洞穴上方的钟乳石群间,燕开庭一手还抱着一个约有一人多粗的钟乳石,一只手拿着泰初,不断向泰初灌输着力量。
只要对方一个不小心,犯了刚才那般错误,燕开庭就可以以一击之力,将对方重伤。
燕开庭屏住了呼吸,隐匿着气息,小心移动着。
他可以肯定的是,在钟乳石群当中,必定隐藏着对方人手,从流动着的微弱气流可以感知到,他们也在缓缓行动着。
燕开庭静下心来,他此时极有耐心,
洞壁间的凹壑中,付明轩和成啸天也是小心移动着,两人均是收了长剑长刀,屏住了气息。
一片沉寂,水滴叮咚作响。
隐藏许久的燕开庭顺着自己藏身的钟乳石的一颗水滴往下望去,眼前的一副景象顿时让他汗毛倒竖,惊出一身冷汗来。
只见湖水中央,赫然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的男人,正朝着燕开庭诡异地笑着!
不是躺在湖面上,而是躺在水中,似是不用呼吸一般,睁着一双大小及不正常的巨眼,犹如一只鹰隼般死死盯着燕开庭,那一抹诡异的笑容顿时让燕开庭恶心得快要吐了出来。
看来这惨白男人是早就潜在了水中,但是由于他们三人一直站在岸边,便没有发现他。
虽是被眼前这幅景象吓得不轻,燕开庭还是强迫自己静下心神来。
“不好!”燕开庭瞬时想到,自己恐怕是早已暴露了方位。
砰的一声巨响,正在悄身移动的付明轩只看到一团雷光直直朝向湖中心射去,随着这团雷光出现的还有手持泰初的燕开庭和环绕在燕开庭周围的三个黑衣人。
付明轩顿时心下一惊,就欲飞上前去,只是刚有动作,便看见几个飞镖从左侧飞速射来,阻挡住了自己的去势。
望着将自己包围的那三人,燕开庭神情冷峻,握着泰初锤的右手轻微有点颤抖。
在他身下的湖水中,惨白男人依旧沉在那里,刚刚泰初锤发出的一记攻击竟是没有伤他半分。
看来这三人应该是和水中惨白男人之间有着某种感应,能通过水下男人给他们的信息定位到燕开庭的具体方位,便悄无声息地潜了过来,但没想到燕开庭却是提前一步,发现了那水中男人。
就在此时,其中一人开始动作。
这是一个面色阴柔的男子,身段犹若女子一般,一头长发披散开来,惨白的脸上一张血红的双唇尤为醒目,只是他腰部已然渗血,分明就是方才付明轩剑下之人。
只见他伸出右手,顿时现出一面玉扇出来,轻笑一声,便向后几个翻滚,大手一挥,一阵狂风突然袭向燕开庭。
燕开庭一个侧身,就欲躲过去,只是身旁突现出一道蓝色屏障将他弹了回来,直直迎向那狂风。
身在空中无从借力,燕开庭被那狂风吹得重重砸向洞壁,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道剑光便凛然而至。
千钧一发之际,燕开庭举起神兵泰初,猛喝一声,泰初锤骤然炸起一阵紫色光芒,从锤间涌出一股螺旋气流,生生与那道剑光撞在了一起,虽然只是抵挡住了剑光的片刻冲势,但也足以让燕开庭避开这记攻击。
一个翻身,燕开庭伸手抓向一个钟乳石,顺着爬了上去,又掩在了石群当中。
噗地一声,燕开庭直觉心口一阵堵住,显然已是受了内伤,吐出一口鲜血来。
望向下方,又与那水中男人的目光相遇。只见他收了那诡异的笑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显然,经过方才一战,他便知道燕开庭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另一边,付明轩与一名黑衣少女缠战在一起,少女的身影犹如鬼魅一般若隐若现,只是仍旧只能堪堪避开付明轩的凌厉剑光,几个回合下来,少女已是身上带伤,行动之间也有了些许滞缓。
剑光照射之下,莲儿少女般的面容上显露着与她年纪气质全然不相符的冰冷杀意,另一边,成啸天看得呆了。
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成啸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但那的的确确就是他日思夜想的莲儿,正和付明轩艰难缠斗的莲儿,是如此冰冷,如此绝情,如此杀伐果断。他一个纵跃,就跳向了两人,参与到这场战斗中来。
眼见成啸天插了一脚进来,付明轩便立即抽身而出,飞向洞顶上方,四下探寻燕开庭的身影。
而那三人,也在燕开庭隐入钟乳石群间三面分开,随之隐了进去。
付明轩飞向上方,距离钟乳石群还有一丈多远就停了下来,他抬头望了望,只见头顶是一片黑暗,只有挂在石尖上的水珠闪耀着一点点微弱光芒。
叮咚一声,一颗水滴低到了湖中。
付明轩也向下看去,登时,那张惨白的脸就出现在他眼前。
然而与燕开庭的反应不同,在遇上那个男人的目光之时,付明轩似恍然大悟一般,竟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出来。
顿时,水中男人顿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但是心中转念一想,又是稍稍安定了下来。
刚刚燕开庭那雷霆一击都未给他造成丝毫伤害,这就说明水面上的保护屏障已是做得足够充分,料想付明轩也做不了什么。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付明轩并不攻击他,而是缓缓下降,站在了水面之上,脚尖轻轻接触水面,竟缓缓行走了起来。
就像走在地面上一般,付明轩一边走,一边观察着整个湖面,时不时还望向水中略显紧张的男人。
水中男人此时仿佛是命悬一线,突然变得异常紧张起来,眼神不经意间不时向右边瞟着,这一切都被付明轩收在眼底。
“哼”付明轩冷笑一声,就向水中男人眼神瞟向的地方走去。
突然之间,水中男人仿佛知道了付明轩的意图,登时就拼命挣扎起来,然而这一切挣扎都只体现在他的面部表情之上,一双惊惧的大眼里充满着仇恨与不甘,原本紧闭的双唇张张合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吐出一连串水泡。
看到水中男人的反应,付明轩就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果然,走出几步,就只见一片看似不起眼的枯叶静静漂浮在水面之上。
付明轩弯下身来,在水中男人恐惧的目光之中将那片枯叶轻轻拾起,顿时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在中心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付明轩飞向岸边,静静看着这一切。
只见漩涡变得越来越大,到后来简直有了滔天之势,而水中男人就如同一尾失了尾鳍的鱼一般,无力地被卷入漩涡之中,直至撕碎。
“哼,雕虫小技。”付明轩将那枯叶攥在手中,看似温柔地揉搓着。
直到付明轩将手中看似枯叶却是一种固定阵法的法器摧毁时,湖面才渐趋平静下来,恢复如初,而水中男人,早已尸骨无存。
隐于上方地燕开庭,自是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底。那么如今没有了水中男人,其余三人便是难以寻到自己。
而在下方,成啸天和莲儿缠战在一起,可是明显看得出来,成啸天完全不是已然受伤的莲儿的对手。
但是打了如此之久,莲儿却之始终无法对成啸天痛下杀手,只能有一下无一下地伤到他,好让他知难而退。
然而成啸天岂是那种害怕之人,竟是越打越猛,双眼通红。
就在这时,燕开庭突然看到付明轩又向钟乳石群飞来,站在距离钟乳石群约莫一仗远的地方抬头观察着。
其余三人似是知道付明轩的实力不一般,此刻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准备找准时机进行偷袭,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付明轩突然伸出手来,像是在找谁人要什么东西一般,双手揉搓几下,以告知对方自己所需。
而他伸出手的方向,竟是指着燕开庭。
看着付明轩向着自己打手势,拇指和食指环成一圈,似乎在说要一个圆形的东西,略一思索,燕开庭顿时就明白了付明轩的意图。
原来付明轩是要那颗夜明珠!
如此近的距离,那颗夜明珠足以将洞顶上方照得明明亮亮,那么就逼得那三人不得不现身。只要三人显出身影,那么燕开庭和付明轩就可以转守为攻,对三人发起攻势。
心下会意,燕开庭就从芥子袋里摸出那枚夜明珠来,攥紧之后扔向付明轩。
刹那间,整个洞穴都明亮了起来,付明轩接过夜明珠高高举起,钟乳石群间顿时亮若白昼。
第八十 地下之战 下
果然,那三人当即就出现在付明轩的视野当中,一一对视之后,那三人不得不从石群当中现出身来,慢慢靠在了一起。
燕开庭此时也从石群当中落下,飞向了付明轩的身边站定。
眼前,那三人如毒蛇一般望着燕开庭二人,随后瞬间分开,将二人包围在了中间。
这三人队伍由两男一女组成,除了方才手持羽扇的阴柔男人,还有一个面容清淡,没有丝毫特色的女和一名持剑的魁梧男人组成,女人手中拿着一条长鞭,紧紧盯着二人。
燕开庭经过方才的一番小调整之后,气势已经回来大半,虽然他与付明轩经过雀云阁的一番大战之后衣衫不整,浑身带伤但是二人只要站到了一起,气势便油然而生,给人带来的危险感觉就绝不能小觑。
随着一声清诧,那女人手中长鞭带起一阵噼啪作响的雷电之声,直直抽向二人,燕开庭和付明轩一个侧翻,避过了这一击,瞬时分别向阴柔男子和魁梧男人冲去,雷霆之声乍然想起,一道剑光也飞速而出。
尚未行动的阴柔男子怎么都不会想到燕开庭在避开一击之后竟瞬势对自己发起了攻击,于是连连后退,准备挥动羽扇,将燕开庭吹开。
只是已经吃过一次亏的燕开庭冷笑一声,飞向了阴柔男子的直上方,如同倒立一般,脚踩洞顶钟乳石,身子朝下,手持泰初锤直直对着阴柔男子便是一声猛喝。
砰地一声,燕开庭使出一招“莲花降”,就只见一团青光从泰初锤身周乍现,随即便如同一座巨山一般向阴柔男子重重砸下。
无论那阴柔男子怎么挥扇,都吹不走泰初锤所发出的那团青光。青光下降之快,让他无从闪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青光压在了自己身上。
顿时,在接触到青光地那一刻,阴柔男子一口鲜血猛地喷出,再无挥扇之力,就像背负着一座巨山一般,重重地砸向了湖水中央,再也没了动静。
此时,刚刚发挥出一莲花降的燕开庭直喘粗气,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滴落,看向了正和另外两人缠斗在一起的付明轩。
燕开庭转过身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深吸一口气,就向那二人扑去。
其实这三人实力并不在燕开庭之上,只是三人之间配合精妙,才显出极大威力来,若是将三人分开,便不难解决。
此时,燕开庭瞄准了那手持长鞭的女人,心想到底要看看使她那长鞭的雷电厉害还是自己的泰初锤的雷电厉害。
说时迟那时快,燕开庭一个俯冲,泰初锤猛然膨胀起来,一团雷光就向那女子砸去,那女子一个转身,反手就是一鞭,带起一道雷电之光,便和燕开庭的撞在了一起。
砰砰!!
光与光的撞击,带出一阵巨响,燕开庭和那女子都不得不退后几分,这雷电之力竟是不相上下!
“哼!”燕开庭重重地哼了一声,看来那女子的长鞭也不为凡物,竟可以和自己的神兵泰初较上一番。
燕开庭也不做多想,先将这人拿下再说,于是又是飞身上前,抄着泰初与那女子近身作战。
那女子的长鞭何等厉害,燕开庭天生蛮力,却还得拼上几分,才能止得住那长鞭的冲势,然后用泰初绕上一绕,竟将那鞭子绕在了泰初之上,随后燕开庭猛一使劲,将紧握着长鞭不肯放手的女子带到身前。
“啊!”
只听得那女子是一声惨叫,燕开庭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一把断刃,已经没入到这女子的胸膛。
如此近距离杀人,燕开庭还是头一次,看见那女子惊恐的眼神就在自己面前,一口鲜血喷在了自己肩上,燕开庭的心顿时颤动几分,立即松了手,那女子便顺着他的身子,缓缓滑了下去,跌落在湖水中。
此时,就只剩下与付明轩缠战在一起的魁梧男人。
可见能与付明轩战斗至此,那男人的实力应是这三人中之最。
但是付明轩终究还是要比他厉害太多,也就片刻之后,一剑光寒十九州便从他胸口没入,从背后伸了出来。
不同于燕开庭,付明轩依旧是眼神清冷,丝毫没有近距离杀人的不快之感。
扑通一声,那持剑男人就此摔进了湖水之中,与他伙伴漂浮在了一起。
眼下,就只有下方的成啸天和莲儿还打得如火如荼,一个舍不得下杀手,一个仍是胡搅蛮缠,杀得越来越猛。
看着二人,燕开庭有些疲累地叹了口气,缓缓下降,就向二人走去。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乍至,生生砍在了莲儿的后背上,顿时莲儿动作一滞,就直直倒了下去。成啸天登时一惊,扔了手中的长刀便抱住莲儿。
燕开庭也是一惊,望向了仍飘浮在上方的付明轩。
只看见付明轩神色冰冷,没有一丝表情地道:“她是花神殿的人。”
此时,莲儿已经完全没有生气,软绵绵地躺在成啸天地怀里,成啸天一语不发,只将头埋在了莲儿地发间,无声啜泣起来。
燕开庭看到,莲儿的腰间,挂了一块他甚是熟悉的玉牌。
此时的洞穴,除了成啸天一阵阵呜咽之声,就再也没了任何声响。燕开庭想要上前安慰一番,却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此时,只听得付明轩道: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快出城为是。”说完,便降在水面上站定。
燕开庭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成啸天的肩,道:“啸天老弟,凡事皆有定数,莲儿姑娘终究是花神殿的人......”
成啸天轻轻点了点头,抬起头来,抹干了脸上的泪痕,将莲儿轻轻放在了地上。
“没想到,我也是被蒙在鼓里这么久....”成啸天嗫嚅着说了几句,便看向远处的付明轩道:“付兄也算是给了莲儿一个痛快。”
说完,便走到湖边,道:“燕兄付兄从此处潜下水去,大约游个几十丈远,便可见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洞口,穿过那个洞口,笔直向前游一阵子,待到有了明显水流涌动的感觉,就说明已经到了青河之中了。”
燕开庭问道:“你呢?”
成啸天道:“我就不送二位了,我要在这里陪一陪莲儿,二位兄长请保重,他日啸天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再到玉京通报二位。”
燕开庭和付明轩相望一眼,点了点头,便转身向成啸天拱手行了一礼,道了声“多谢”。
随后二人便潜入水中,按照成啸天所说的向前游去,果然游了一阵子,眼前便现出一个洞口来,二人一前一后地钻了过去,约莫游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便感受到了流淌着的水流,两人在水下相视一笑,便浮了上去。
此时,幽暗宁静的洞穴里,成啸天怀里抱着莲儿,望着莲儿熟悉的脸庞,他只觉得这一两日来,恍然如梦。
叮咚叮咚,水珠仍旧向湖面不断滴落着,就像一切从未发生过。
月亮已是悬于西天,今夜已经过了大半,青河出城口处,那一行黑衣人还在耐心等待着。
只不过有的潜伏在树上和一些蹲在草丛中的人已经开始打起了瞌睡,对于他们这样只会直来直往杀人放火的杀手来讲,蹲点确实是一件没有什么耐心的事儿,何况还一蹲就是大半夜。
就连领头的大汉,望着远方,眼神也不时飘忽起来。
就在此时,他顿时猛然惊醒,看向自己手中紧紧攥着的那枚法器。
“不好!那俩小子已经出城了!”
领头大汉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周围的人也全部惊醒,快速聚拢到他的身边来。
“大哥?他们出城啦?怎么回事,兄弟们都在这儿守着呢!”
几名下属明显不相信,那一圈红霾还在,两人不可能穿越阵法逃脱,那么唯一的出口,就只有这里。
“不对!”领头大汉道:“这法器是多宝阁的,只要我攥着,就能感知到他二人的大致方位,方才还一直在城中转悠的,怎么此时一下子就跑出城外了!”
说完,领头大汉望向城外方向,目光瞬间就冷了下来,道:“他们应该还未走远,若是追不上他们,我们也得完蛋!兄弟们蹲点儿辛苦了,下面我们就来玩点好玩儿的!哼哼!”
说完,一行黑衣人都连连叫好,随后便沿着青河向城外追去。
荒野之中,青河之上,燕开庭和付明轩是一口气没有松下,乘着燕开庭打造的那只加持了法阵力量的轻舟,快速向下游,也就是玉京方向驶去。
坐在轻舟之中,燕开庭长长叹了口气,干脆合身躺下,微眯眼睛瞧着站在轻舟舟尾的付明轩,现在就连付明轩,背影都显得有些狼狈。
“明轩,要不暂时休息片刻?”
燕开庭问道,打了将近一整夜,燕开庭浑身酸痛,眼皮是沉得快要抬不起来。
付明轩转身向他一笑,眼神温柔,道:“我就不休息了,你先躺一躺吧。”
燕开庭怎么听付明轩的言语当中都还存有几分担忧,问道:“难不成路上还会有埋伏?”
付明轩摇了摇头,道:“倒不是这外边,你想,在这青河出城口定是有埋伏我们的人,等了这么久你我还未现身,他们终是会知道我们已经出了城......”
“你是说,他们还会追来?”
付明轩微微摇头,道:“我不确定,但是有极大可能。”
听到付明轩如此说,燕开庭也一时睡意全无,虽然仍旧是满身疲累,但总归要比被别人在睡梦中偷袭来的好。
随后,两人一站一坐,陷入了长久的静默当中。
月色依旧清冷,燕开庭抬头看向西天的一轮皎月,眼前竟是浮现出了付明轩的那双眼睛,那双他往日里从未见过的眼睛。
往日里,付明轩看向他时,眼神之中,总会存着那么一丝暖意,就算是燕开庭将他惹急了发火时,眼中的神色也是愠怒,带有正常人的感情色彩。
可是今夜,与人对仗时的付明轩,眼神冰冷道到不带一丝感情,有那么一刻,燕开庭感到付明轩就像一个杀人机器一般,没有任何恐惧,或者是与之相反的快感,是他感受不到,还是已经见怪不怪麻木了呢?
再次看向付明轩的背影,燕开庭依旧感到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与刚才那个付明轩完全联想不到一起去。
或许,这些年,他真的已经杀了很多人吧.......
燕开庭抬起自己的双手,看到上面还沾有很多干涸了的血渍,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侧了个身子,欲将手伸进河水中清洗一番,只是刚看到河水的那一刹那,燕开庭登时定住,危险的感觉就如潮水一般,席卷了他整个人。
只见如镜般的水面当中,清晰地倒映出一个人影来。
章八十一 危局再现
那人竟是仿若鹰隼一般,长着一对双翼,飞在天上的。
燕开庭猛地转身,抬头望去,叫道:“不好,他们追上来了!”
付明轩骤然回头,四处望了一番,随后便顺着燕开庭的目光抬头望去,当下心中也是暗自一惊。
“翼行人!”
付明轩小声惊呼,随即便提醒燕开庭道:“翼行人通常是团队合作的冷血杀手集团,这一人定是飞行最快的探者,后面的人马上就要追上来了,一定要注意上空,他们的攻击是来自上方的。”
燕开庭点了点头,虽在荒野自己和付明轩也能飞行,但是终究在空中作战不是二人的强项。
何况还是面对翼行人这样的空中战斗高手。
燕开庭道:“那他们有何弱点?地面上的攻势怎样?”
付明轩略一沉思,道:“弱点我也不甚清楚,但是据我所知,翼行人虽然是以空中作战为名,但是在地面上的战斗,也是极为厉害的。”
听到这里,燕开庭不禁面露忧色。
付明轩看出了燕开庭心中所想,拍了拍他的肩,到:“你方才不是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俩人若是打不过他们,跑路便是。”
燕开庭望向付明轩眼睛,道:“明轩,打了这么久我还是不甚明白......”
“明白什么?”
燕开庭站起身来,望向渭青城的方向,声音沉了下来,道:“结合前些日子在我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我只想那些人极有可能是为我而来......而明轩你不该.....不该这么拼命的。”
燕开庭转身,看向了付明轩,此时的他发丝凌乱,衣衫褴褛,浑身沾满了血迹,虽然眼神依旧清凉,但终是掩饰不住脸上的疲倦。
付明轩眼中一缕复杂神色掠过,随即又恢复到了那种清凉的状态,道:“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冲你而来的,可是到了最后我已经不能确定了.....”
他看向燕开庭,轻笑了一声,道:“但到后来,他们对我下的杀手,竟是比对你要狠得多。”
燕开庭猛然想到莫语真人望向付明轩的眼神,分明就是猎人看向猎物的眼神,而自己,不过是在一旁叨扰的小虫子罢了。
沉思片刻,燕开庭还是摇了摇头,道:“总之,你我现在还是暂时分头行动,若是因为我而拖累了你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心安的!”
付明轩突然哈哈大笑几声,道:“你拖累我的还不够多吗?还差这一次?”
燕开庭不禁汗颜,从小到大,无论是闯祸还是跟别人打架,总有付明轩帮他背锅或者出头,有那么一次燕开庭招惹了一帮混混,刚满十岁的付明轩手持木剑站在他身前的幼小身影至今都是历历在目。
但是,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付明轩回到玉京,已经是小有门的首席弟子,燕开庭心想,自己死了也就死了,了无牵挂,可是付明轩不同,走到了这个位置,付明轩已经付出太多太多了.......
燕开庭沉声道:“明轩,以往都是我听你的,这一次,你就听我的吧.....”
燕开庭望着付明轩,眼神坚定且带有一丝恳求,道:“求你了......”
付明轩没有说话,转过身去,沉默许久,才回了句:“且随你意。”
此时,二人已经能够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向二人靠近,犹如一头凶兽咆哮着,想要将二人吃进肚子里去。
远处的高空,突然显出有若群鸟的翼行人,细细看去,差不多一二十人左右,只见他们飞行速度极快,就向二人俯冲过来。
飞在最前方的,赫然就是刚才蹲在青河出城口等待燕开庭和付明轩自投罗网的领头大汉,他目透精光,双目犹如鹰隼一般,紧紧盯着二人,冷笑几声,随即只听他大声喊道:“兄弟们,就是下面的那人,按照命令先取那人首级!”
飞在他身后的黑衣人均是答应了一声,就按不同方向急速坠落,似要包围二人。
就在这时,在他们的视野当中,燕开庭和付明轩同时跳向两边不同的河岸,分开疾速奔跑着。
领头大汉冷笑一声,神行一转,就向其中一个方向俯冲而去,其余人也纷纷跟上,直至贴地飞行。
地面上,燕开庭和付明轩隔着一条青河在不同岸边奔跑着,燕开庭也不看后方,只顾埋头拼命跑了一阵子,只觉得先前听到的那种扇动翅膀的呼呼声却是离自己越来越远。
难道自己跑得太快已经甩开那些人了?
燕开庭心下暗想,不对,看那些翼行人的飞行速度,绝不是他在地上全力奔跑就能够甩掉的,燕开庭是早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泰初锤在手中紧紧攥着,不断积聚着能量。
再跑出一阵子,燕开庭便只觉得自己身后已经完全没了动静,燕开庭脚下不停,只是转身向后望去。
他的后面根本没有翼行人!
燕开庭下意识地就向青河对岸地荒野看去。
“不好!”燕开庭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只见一二十名翼行人已经将对岸的付明轩重重包围,双方正展开着激烈的争斗。
燕开庭顿时立定,只觉得自己眼泪就要流下来,本来还在疑惑一向固执的付明轩怎么如此轻易就答应他各自分开逃跑,只怕付明轩早就猜到了这一次是冲他而来,才顺着自己的意思引开了那些人以保全自己,而自己还像个傻瓜一样,真的就跟他分开。
燕开庭也不做多想,现在他只想快速去到付明轩的身边,与他共同作战。
噌的一声,燕开庭朝着河水急速奔跑,带起一阵阵水花,片刻之后,已是到了河对岸,只是此时距离付明轩,还有一段距离。
只见那行翼行人和付明轩缠战在一起,剑光闪烁之间,有那么一两个翼行人从空中坠落下来,但是更多的还是越战越猛,付明轩虽是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但是明轩感觉到他的力量正逐渐被消耗着。
河边荒野上并不是一片毫无生机的荒地,而是长着一片片半人多高的草地,暗夜之下,燕开庭压低了身子,就向付明轩所在的方位快速潜去。
待到距离付明轩和翼行人约莫几十丈远的时候,燕开庭发出了自己的第一次偷袭。
他瞄准了飞行在最外边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翼行人,一团早已积聚在泰初锤上的雷光化为更加浓郁的一小团,无声地就朝那翼行人射去。
那翼行人一直紧盯着付明轩正找着机会下手,却没想到从背后飞来一击杀招,顿时他闷哼一声,嘴角便留下一道血迹,还未转过头看向雷电之光飞来地方向,就直直坠了下去,没了生气。
而其余人正和付明轩打得是如火如荼,根本没有注意到后方的一人已经坠落。
燕开庭继续观察片刻,找准机会再出了一手,又有一个翼行人坠落。
这一次,燕开庭就没有那么好运,那个坠落的翼行人刚巧就摔在下方的一人身上,那被砸到的人登时就感到了不对劲。
有人在暗中偷袭!
那人突然想到了离开城主府时,洛长苏所说的一句话:当心付明轩身边之人!
看来,那小子根本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他猛然升到高处,四下张望着,寻找着燕开庭的身影。
翼行人的视力何等厉害,当下便发现了潜伏在草丛当中的燕开庭,一道银钩就像一道闪光一般甩向燕开庭。
登时,燕开庭一个翻滚,堪堪避过了那一击,噌的一下飞起一丈多高,泰初锤顿时膨胀,“轰”“轰”“轰”连续数记闷响,一团团雷火便直打向那甩着银钩的翼行人。
那翼行人也未曾想到眼前这少年竟是如此生猛,打法也是蛮不讲理,本来还想玩几个技巧的他,在燕开庭那接连不断的雷火攻击之下,也一时发不出攻击来,只能不断格挡躲避。
“哼!我看你是找死!”待燕开庭终于暂歇攻击时,那翼行人便有了反击的机会。提起银钩在天上挥舞了一圈,便如飞箭一般直直射向燕开庭,那银钩的三爪之上,赫然带着的是一阵缭绕的乌黑之气!
那乌黑之气,分明是毒!
燕开庭瞬时翻滚几圈,然后一个转身纵跃,一手就抓在了银钩后地银链之上,燕开庭快速地将那银链在手上绕了几圈,另一只手扯住另一段,猛然大喝一声,天生神力骤然而起,生生将那银链扯断!
不过片刻之间,银链就断成两截,带着银钩的那一段,被燕开庭拿在手上。
“你!”那翼行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自己的黑雾银钩就这样断在了燕开庭的手里。
却只见燕开庭冷笑一声,唰的一下,那银钩便被燕开庭甩了过来,其力道之大,速度之快,让翼行人一时之间避无可避。
锵!锵!
清脆刺耳的两声的声音就像两柄利剑钻进了二人的耳朵之中,顿时耳内一阵生疼。
只见那翼行人掏出一把长矛出来,堪堪拍过了燕开庭甩过来的银钩,但自己也被银钩带来的大力撞得滚在了地上,翻滚许久。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团雷光便轰然砸向他,他本能伸出长矛来抵抗,可是那长矛哪里能抵抗住泰初锤的雷火之力,就只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那翼行人浑身烧灼起来,不到片刻就倒地不起,再也没了动静。
听到这声惨叫,正和付明轩缠战在一起的领头大汉登时向着燕开庭那边看了一眼,只见那个平日里与自己还算亲昵的属下就这样死在燕开庭的雷火之下,瞬间,一股怒火就从心间燃了起来。
“狂妄!”那领头大汉背上双翼猛地扇动两下,顿时刮起一股狂风来,可见这大汉的双翼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法器,随后,那大汉的青色大刀上突显一串缭绕的烈火,被高举起来,在空中舞动了几下。
章八十二 又见故人
轰!轰!轰!
顿时三团火焰如三座火焰山一般向付明轩砸去,付明轩被其余翼行人包围其中,一时之间无从抵挡,只能掏出玉指环戴在手上,在形成一道无形屏障之后,又高举起一剑光寒十九州,准备硬挡这三团火焰。
将付明轩困于自己的攻击之下后,那领头大汉一个俯冲,贴地急速飞行,手中青色大刀不断划着半圆型态,直直冲向燕开庭,准备给上他致命一击。
燕开庭看这大汉的冲势,想必自己这一击非得硬挡下来,便也不再躲闪,反而是举起泰初锤,右脚后蹬,噌的一下飞上前去,准备硬拼一记。
锵的一声,燕开庭的泰初锤就和领头大汉的青色大刀拼在一起,两人登时停在空中,互相角力,饶是以燕开庭天生神力,还是因为大汉猛烈的冲势而向后退了几分,才堪堪停下。
“哼,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领头大汉猛喝一声,顿时一团火焰又绕着青色大刀而起,准备给燕开庭来个近距离攻击,就在这时,他只觉得腰间一凉,低下头看去,自己腰间竟是鲜红一片。
站在远处得付明轩,持剑喘着粗气,在他得身周,只有五六个翼行人还在对他进行着攻击,其余地都坠落于地,没了生气。
那道剑光,便是付明轩抽空打出来的。
领头大汉没想到付明轩竟是如此厉害人物,心下只觉得一阵发凉。自己腰间地伤势虽不致命,但是却将自己的作战实力削弱几分,原本比燕开庭要强上几分的他,此时怕是堪堪能和燕开庭打个平手而已。
而自己仅存的那几个兄弟,在付明轩身周飞行着,都是面带忧色,他们也不知道付明轩竟有如此卓绝实力。
领头大汉已在心里将洛长苏和慕千语骂了个千万遍,根据二人一开始提供的情况,燕开庭根本就是一个弱小的虫子而已,即使临走前洛长苏提醒自己要注意他,但是一旦那种形象在脑中根深蒂固之后,就很难改变。
在他心里,燕开庭就是那么一只可以随时捏死的虫子。
而他没想到,就是这只虫子,改变了他们围剿付明轩的战术,使他们不得不腾出手来对付他。这样一来,对付付明轩的人手就不足够了。
“哼!”领头大汉冷哼一声,他也不是那种畏难之人,见惯了杀伐的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先捏死燕开庭这只小虫子再说!
付明轩仿佛也看出了领头大汉的想法,就欲向其冲去,只是剩下的那几个翼行人依旧是紧随不舍地缠绕着他,使他不得脱身。
看来,得先解决这些人再说!
而在另一边,虽是腰间受伤的领头大汉,仍旧狠劲不减,每每冲向燕开庭时,都使出夺命之招,但燕开庭也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神兵泰初就像一个猛兽一般,发出连连嚎叫,接连不断的雷电和火焰的交织之中,二人身影是若隐若现。
待到二人终于分开时,已是从头到脚,头发和衣衫都被雷火烧灼得乌黑,脸上通红,不断喘着粗气。
看着又有两名翼行人倒下,领头大汉脸上终于现出几分忧色,眼神不时瞟向如一个杀戮机器一般的付明轩。
就在此时,燕开庭突然转守为攻,高举泰初锤,猛地就向黑衣大汉冲去,此次攻击燕开庭并不准备和领头大汉使用雷火攻击,而是采取近身作战,直直冲到领头大汉身边,高高飞起,泰初锤带起一阵呼啸之声猛然砸下!
砰!
这一下,燕开庭是使出了全部力量,泰初锤和青色大刀又是硬拼一记!
只是这一次,燕开庭在上,领头大汉在下,燕开庭又是猛喝几声,不断加载力量,额头满是汗珠,眼神快要喷出火来!
咚的一声,领头大汉实在承受不住这起重压,跪了下来。
然而他依旧是横举大刀,拼命抵抗着,脸已经憋得通红,眼见着就要支撑不住。
燕开庭仍旧是不断发力,打了今晚这一夜,还是这一击让他最为痛快!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破裂之声,领头大汉的青色大刀断成两截,燕开庭的泰初顺势而下,重重砸在了领头大汉的胸口上!
噗!
一口鲜血猛地喷出,领头大汉顿时双眼突出,脸色发紫,整个人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再也没有动静。
燕开庭翻转,稳稳站定,随即也是一口鲜血喷出,蹲下身来直喘粗气。
刚刚那一击,已经是透支了他所有力气,他只觉得眼前发黑,堪堪转过头望了一眼刚落下一剑光寒十九州的付明轩,就是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栽去。
黑暗,无尽的黑暗,眼前全是黑茫茫的一片,是夜吗?可是怎无明月?
下沉,不断下沉,就像掉落在一片沼泽之中,身周被那粘稠的泥水包裹着,无法动弹,这种感觉为何如此熟悉,就像之前体验过一般。
就像穿透了一层弹性十足的薄膜一般,突然,燕开庭只觉得浑身一轻,置身于一个黑暗的大厅里,这是哪里?燕开庭左右看看,全是孩童把玩的玩具,一张育婴床上的风铃兀自作响。
竟是祠堂下的育婴室!
燕开庭漂浮在上空,仿佛自己是一只诡异的幽灵一般,全身竟毫无重量,轻飘飘的,就像一片羽毛。
洁白,如雪一般洁白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只是他看不清,不知这女子是谁,只见她浅浅笑着,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母亲......”燕开庭脱口而出,自己也是小小一惊。
随后,不知是哪里刮起了一阵猛烈的狂风,扫荡起育婴室里所有的物品,将他吹得也是一阵眩晕,他紧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竟感觉到自己的双眼已然湿润......
不知过了多久,燕开庭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光芒顿时让他感到一阵刺痛.....
然后,眼前便出现付明轩的面容。
“你醒了?”付明轩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燕开庭只觉得身上一阵痛,轻哼一声,扭动了一下身子,发现自己躺在轻舟之上,顺着河水往下慢慢飘着。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在付明轩地帮助之下坐了起来,脑袋中嗡嗡作响。
“安全了吗?”燕开庭道。
他环顾四方,已是清晨,明媚的阳光之下河水波光粼粼,和煦的春风一阵一阵吹拂着二人,二人所乘的轻舟也没有运用法阵之力快速行驶着,而是顺着河水,慢慢漂浮着......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方才一战,你用力过猛,已是透支了精神,伤到了元气。”
说完,便从芥子袋里拿出一颗乌黑色的丸子出来,道:“先吃下这个,头痛应该会缓解。”
燕开庭就像一个生了病的小孩子一般,不情不愿地从付明轩手中接过那颗看起来就是非常苦涩的药丸,吞了下去。
“明轩,你也休息一下吧。”燕开庭道。
付明轩站起身来,轻轻摇了摇头,只见他的眼神依旧清亮,只是笑中多了几分苦涩。
燕开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明轩,你可知布这局的人是谁?洛长苏?”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这局应是他着手布下的,只是幕后主谋,还不清楚,小有门三支之间,争斗不断,这一次我成为门内首席弟子之后,迎来这样的杀局也是在我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把你也卷了进来。”
燕开庭略一思索,问道:“你若死在这里,洛长苏便是脱不了干系,他就不怕吗?”
付明轩苦笑几声,望向他,摇了摇头,道:“怕什么?门内处置?我若死在这里,死了就是死了,难不成也会让他这个在小有门中的核心弟子跟我一起送命?顶多是被关上一阵子罢了......这样想来,倒是划算的。”
听到这里,燕开庭只觉得门派之中是如此险恶重重,付明轩这些年来,又是受了多少苦,杀了多少人,才站到了这个位置上?
再想到作战时付明轩那冰冷彻骨的无情剑意,燕开庭心中顿时一阵苦涩涌来。
之后,两人便再无言语,经过昨日那几场战斗,两人已是疲惫至极。
轻舟顺着河水缓慢飘着,一个时辰过后,两人突然漂浮到了一处芦苇荡中,这应是河水在此处积蓄形成的一片湖泊,长满了随风飘扬,沙沙作响的芦苇。
付明轩只觉得这片芦苇荡没有那么简单,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来。
一片一片的芦苇丛,随风发出沙沙响声,若没有这响声,便是一片极静之地,没有任何别的声音。
不对!付明轩心下一凛,这片地方也太安静了一些,安静到一只虫鸣的声音都没有,仔细感知之下,这片芦苇荡中竟然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这里可是荒野,四处都是凶兽,再说芦苇荡中本来应是虫鸟栖居之地,为何竟没有一丝生物的踪迹......难不成,这是哪位高人的隐居之地?
就在这时,只听见一声浑厚低沉的男声响起,道:
“是何人不请自来,闯入到我的芦源中来?”
随后,便见到一团朱色血雾突现于上空,从中现出一人来。
“血矛谈向应!”
燕开庭和付明轩对视了一眼,实在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谈向应。
章八十三 终返家园
前些日子在玉京黑水之上,谈向应于燕开庭的那一场由误会导致的冲突,至今仍是历历在目。那一日若不是付明轩及时出现,燕开庭怕是要殒命于谈向应手中。
谈向应微眯着眼睛看了看两人,眼神落在了燕开庭身上:“哼!竟是你二人!”
付明轩向谈向应拱手,微微行了一礼,沉声道:“晚辈无意冒犯谈前辈,我二人仅是随着黑水顺流而下,没想到误入这片宝地,打扰了前辈的清静。”
付明轩说这话时,谈向应仍是紧紧盯住燕开庭,面色沉得就欲滴出水来。
就在这时,在他印象中纨绔无礼的燕开庭突然也随着付明轩的动作,向他行了一礼。顿时,谈向应也是微微一惊。
再看二人,衣衫破损不堪,长发凌乱,满面倦容,一看便知是与谁人打上了一架,还是场不小的架。
谈向应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燕开庭使出的那招光阴百代,一招实一招虚,也曾让他感到一阵难受。而付明轩那磅礴剑意,则更让他心生警惕。
“顺着黑水而来?若我没猜错的话,你二人应是从渭青而来吧。”谈向应身周血雾缓缓消散,他本人也渐渐从上空中降了下来,站在远处的一片芦苇之上。
见谈向应并无出手之意,两人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他们可不愿意刚从渭青那杀局中逃脱出来,就落入到谈向应手中。
他们两个加起来,都不会是谈向应的对手。离开了玉京城中家族强者的保护,二人此时单独遇见谈向应,实在是让人心中紧紧捏住了一把虚汗,也难怪一向桀骜不驯的燕开庭此时也服起软来,恭恭敬敬地向谈向应行礼。
见谈向应问起,此时也再无隐瞒的意义,付明轩便一五一十地道:“我二人同去渭青赴宴,没想到在那里落入他人的杀局之中,苦战了一宿,方才得以逃了出来。”
谈向应手抚长须,并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向付明轩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二人从渭青逃出后,在荒野又遭到翼行人的追杀,又是一番苦战,方才脱身,于是乘着这轻舟顺河飘下,就误入了前辈的宝地。”
听付明轩如此说,谈向应点了点头,忽地笑了起来,只是意味十分不明朗。
“老夫这芦源也不算个什么宝地,只是一处休憩之所罢了。”说完,又看向燕开庭,眼神微眯了起来。
燕开庭向谈向应拱手道:“前几日因为一场误会和前辈起了冲突,实在是晚辈的无心之举,还请前辈见谅。”
“无心之举?”谈向应佯装出一副不解的模样,随后又冷笑了几声。
燕开庭则是理直气壮地答应了一声,道:“的确是无心之举,偃月宗门丢了货,晚辈是一无所知,所以当时也是一时迷糊,就和前辈过起招来。”
“后来夏师严厉地批评了晚辈,并嘱咐晚辈下次见您一定要赔礼道歉,今日正巧,晚辈在这里就给谈前辈陪个不是了。”
付明轩心知夏师定不会说出这番话来,想必又是燕开庭在这里胡编乱造一番,不过也好,至少能让谈向应感觉到舒服一些,再加上,搬出了夏平生的名头来,二人也会更加安全一些。
谈向应冷哼一声,想起前几日夏平生来见自己时,所说的一番话。
无非就是让他不要再蹚这趟浑水罢了。
他本来就和燕开庭付明轩二人无冤无仇,虽然也说不得是个多么正派的人物,但是此时在二人这种状态之下毫无缘由地对其出手,若是两个都死了还好,若是被其中一人逃了出去,那么玉京城地几大家族定是不会放过他。
并且,就算两人死在了这里,夏平生终究有一天会寻来,到时候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偃月宗门的那桩事,已经够让他头疼了。
深吸一口气后,谈向应却是不提偃月宗门那一桩事,反而问起二人目前的打算来。
“你二人在渭青涉入险局,如今逃至此地,叫了我一声前辈,那么我也给你们个人情,我这芦源,平素里就是一块荒野之地,但是若有人真的想要闯进来,也没那么容易。这里距离玉京还有一段距离,你二人可在这里稍作休息。”
说完,谈向应又是缓缓升空,走入了空中突现的血雾当中。
燕开庭和付明轩拱手道了声“多谢”,便见空中血雾骤然浓缩成一点,消失不见。
燕开庭望向付明轩,问道:“他叫我们在此休息,不会使什么花招吧?”
付明轩轻笑一声,道:“你可小点声音,以他的脾气,要动手在见到我们就动手了,还跟我们玩个什么花招,当心他听见你这话,出来教训你一顿?”
燕开庭抓了抓头,大咧咧地笑着说:“我声音如此之小,他定是听不到的,嘿嘿!”
顿时,就只风中乍现“哼!”的一声,接着谈向应的声音仿佛从各个方位传了过来:“老夫虽然年纪已大,耳朵却好得很,小辈休要无礼!”
燕开庭顿时吓得弯下了身子,接着便连连谄笑,道:“前辈见谅,前辈见谅,小辈生性顽劣惯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计较。”
只听再无声音传来,燕开庭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坐了下来。
然后,便看见付明轩一脸坏笑地望着他。
“哼!”燕开庭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这叫什么,尊师重道!别看小爷我平常那副模样,我本来还是很讲礼仪的一个人!尤其是对谈前辈这样德高望重的高人!”
说到后面那一句,燕开庭还故意提高了声音,惹得付明轩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随后吗,二人便坐在轻舟上,潜心运气,修补体内伤势。
经过这一晚上的战斗,燕开庭的内脏已是有多处受损,虽然受伤都不严重,但是若不及时调理好,只怕会留下什么病根子。他仔细感知着体内,运气一一修补着。
最让燕开庭担忧的是,在与翼行人当中的领头大汉作战时,燕开庭用力过猛,透支了自己的精神,就像付明轩所说的,怕是伤到了元神,是以现在他的脑内始终嗡嗡一片,感觉一片混乱。
但是付明轩先前让自己吃的那颗药丸的确具有神效,燕开庭明显能够感知到药丸所带来的一缕精意犹若游鱼一般在他体内不停游动着,仿佛在寻找自己元神的破损之处,然后稍稍停留片刻,分播出一支更小的精意出来,前去修补填充。
虽然不能完全使燕开庭回到先前的状态,但是至少能够让他的伤势不再严重下去,并且得到稍稍缓解。
睁开眼时,夜色已是一片浓郁了,东方高悬着一轮皎月,铺洒下一片清冷月光,河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一片,泛着银白色光芒。芦源中一片寂静,只听见风呼啸作响和芦苇的婆娑之声。
燕开庭睁开眼,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付明轩神色安宁,呼吸均匀,似乎已经是陷入倒了平静的睡眠当中。
燕开庭望着付明轩,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从小到大,从来都是付明轩保护他,从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就连自己身在死局之中,也要处处顾及到他的安危。此次渭青死局,燕开庭才明白付明轩是处在一个怎样危险的环境当中,燕开庭只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够站在付明轩面前,也为他将这些危险都挡在外边,护他周全。
只见清冷的月光之下,一层银灰披洒在付明轩身上,虽是一身青衫处处破损,满是血迹,头发也略微凌乱,但是付明轩所具有的那一股出尘之意,仍是没有一丝改变。
燕开庭很想知道,自付明轩十二岁进了小有门之后,这些年来他都经历了些什么?每次回到玉京,付明轩就像是没有变化一般,除了实力突飞猛进之外,性格都如少时一般,温润和煦,燕开庭一直以为,付明轩在外定是一番顺遂。
只是从如今这种情况来看,付明轩这些年来不知道在鬼门关走了多少回了。
就在这时,付明轩眼睛微微睁开,迎上了燕开庭出神望着自己的目光。
“有什么事吗?”付明轩温柔地道,就像此时平静的湖水,轻抚的微风。
燕开庭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声:”没有,只是看你睡着了.....“
付明轩轻笑一声,道:“我也是会累的。”
燕开庭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沉默许久,只听付明轩又道:“庭哥儿,这一次谢谢你.....”
燕开庭愣了一下,望向付明轩道:“谢,谢什么......”
“这一次若不是你与我并肩作战,我一人怕是逃不出来.....”
“本来与你并不相干,因为我,你才卷了进来......”
“门派里始终都是这个样子,也不是我能够改变的,我只能竭尽全力去应对,将这些麻烦事儿都带着远离你们......”
付明轩说道,眼神出神地望向粼粼湖水,他的眼中也泛起波光来。
“我就要离开玉京,那么.....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面对付明轩郑重提出来地问题,燕开庭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他想起那一日他问起夏平生这个问题,夏平生地答案是坚决的:不会。
那么自己呢?
燕开庭也不回答,慢慢躺下身子来,望着苍穹之上地那轮皎月,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直到翌日清晨二人准备离去,谈向应始终没有出现,二人对着芦苇丛道了声谢,便驾舟驶离了此地。
加持法阵之力的轻舟快速奔行着,午时便回到了玉京城外。
章八十四 亲长之期
玉京依然车水马龙,一片繁华之景,反倒显得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旅,仿佛一场梦境。显然渭青之变,没有半点风声传回来。
兹事体大,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一时也不好大张旗鼓,于是约定先各自回府。
燕开庭此刻疲累欲死,又回到安全的地方,只想不管不顾狠狠地睡上一大觉。他没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回房,在门上做了禁制,既防人查探,又防人打扰,接着就倒头就睡。
直到夜半,门被叩响,恍若禁制不存在,然而屋内毫无动静。
侍女转身对院子里站着的人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大总管,爷真的回来了吗?似乎连暗哨都没看见。”
夏平生负手而立,面目表情的站在院子中央,只是示意侍女继续叩门。
“大总管,想必是爷累了,起不来了,待会再来叫他可好?”侍女观察着夏平生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
夏平生摇了摇头,道:“不行,现在非得起床不可。”
侍女脸上微微泛起一缕愁色,她怕燕开庭怪罪,不过燕府究竟是大总管说了算,于是壮起胆子,再次用力叩响了门。
咚咚咚!
被这声音一吵,燕开庭从枕头间抬起头来,不耐烦地叫道:“喊什么,没看见爷在睡觉吗?”
只听见外面那侍女柔声说道:“爷,夏总管说这会儿需得见你......”
燕开庭揉了揉脑袋,含糊地道了句:“知道了,我一会儿便去他的院子里找他!”
谁知那侍女却道:“爷,夏总管已经在外边等您了。”
噔的一声,燕开庭仿佛被人从梦中拍醒,瞬间就清醒了过来,赶忙挥手解开禁制,让侍女能推开房门,自己从床上一跃而起,上下打量全身模样。
他是合衣躺下的,此刻除了头发支棱乱翘外,倒还能见得人。
只见院子中央,夏平生负手站在月色之下,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燕开庭立定在门口,望着夏平生道:“夏....夏师你怎么过来了?”
夏平生也不说话,伸出一只手来,隔空抓向燕开庭。
“啊!”
燕开庭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夏平生那一抓之力拖到身边,随着夏平生举高右手,燕开庭也漂浮在了院子上空。
一缕雪一般冰冷地气息从夏平生手中钻出,扑向燕开庭,燕开庭身周突然缭绕着一道浅绿之气,冷则冷矣,却反差极大地充满生机。
他只觉得每个毛孔都张了开来,然后浑身上下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和惬意,似是有人在轻轻抚摸他疲惫的灵魂一般。
突然,身周的白气消失,燕开庭也随着夏平生逐渐落下的手从空中慢慢落了下来,站定在夏平生面前。
“内脏多处受伤,元神也受损,你现在若再昏昏睡去会损及根本,需得尽快疗伤才是。”夏平生语气淡淡的,并不问燕开庭这些伤从何而来。
“夏师....我.....”燕开庭正想说些什么,就被夏平生抬手制止住了。
“涂家老二今天早晨到了,一回来就派人报说你们二人在渭青的雀云阁闹出了乱子。”夏平生说着,不由气笑道:“你以为这是在外面打架,跑回来藏了伤口,过两天就当一切没发生过了?”
燕开庭不由缩了缩脖子。
“你且随我来。”说完,夏平生就转身走出院子,燕开庭虽然不愿意,但只能乖乖跟着他走了出去。
不知不觉,二人走到了燕家祠堂。
“这?”燕开庭不解地问道,他原本以为夏平生要带他回自己的院子疗伤。
夏平生仿若未听见他的疑问,犹如漂浮一般缓缓走向燕家祠堂的废墟之上,隔空站定,注视着脚下这片残垣断瓦。
只听他道:“想必你上次去了下面,也看见了。”
燕开庭虽然不能确定夏平生所说的看见是看见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夏平生微微颔首,道:“我也未曾见过你母亲,但下面的这些东西,的确是她为你准备的。”
燕开庭“嗯”了一声,也没有怎么说话。
夏平生转过头来望了望他,道:“你十五岁那年,差点死在这里,是我把你从这废墟之下找了上来.....”
燕开庭望向夏平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自己的什么回答?感谢?那可是迟了六年。
“夏师....”
夏平生看着燕开庭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算了,也不说这些。这次渭青设局,应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付家那小子,他身份特殊,不是玉京这小地方能容,本来也不至于波及普通人。不过本来付家那小子儿时就与你亲近,你为他做这些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不要真把小命搭进去了.....”
说完,夏平生直直盯着燕开庭。
燕开庭隐约有些明白夏平生的意思了,这里承载着未曾谋面的母亲对他的期望和希冀,当为亲长,爱惜此身。他立时又老实几分,点头道:“知道了。”
说完,只见一瓶周身泛着隐隐玄光的玉瓶飘向了自己,燕开庭伸出手接了过来,玉瓶里,盛着半壶清澈琼浆,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味道。
“喝了这个,内脏之处的细微损伤应该就能修复完好,至于你磨损了的元神......”夏平生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圆珠出来,道:“次日沐浴,将此珠放入水中,待其溶于水后,泡上个半日,然后睡上一觉,便可痊愈。”
说完,便将珠子扔给了燕开庭,燕开庭一把接住。
“谢谢夏师。”燕开庭恭敬地向夏平生行了个礼。
“回去吃点东西再休息吧,记得把瓶内的东西喝完。”说完,夏平生就像湮没在了夜色之中一般,倏忽不见了踪影。
一手拿着珠子,一手端着琼浆,燕开庭站在废墟旁,暗自出神了许久,直到夜晚的风渐凉,吹的他有些冷了起来,才抽回思绪,向自己院子里走了回去。
回到自己厢房中时,方才叫他起床的侍女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吃食,他堪堪用了一点,便觉得肚子已经饱了,再喝下夏平生给他的琼浆,便躺在床上昏昏睡去,竟是一夜无梦。
翌日再次醒来时,燕开庭便觉得神清气爽不少,叫来了下人为自己准备上一盆热水,他准备按照夏平生所说的方法给自己修复一下元神。
他从怀里掏出那颗珠子来,昨日夜里没有好好观察一番,今日看着这珠子,竟觉得一阵好奇。
珠子约莫有一颗普通串珠一般大小,通体墨绿色犹如翡翠一般,远远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近看其内里,便发现珠子里面银绿色液体缓缓流转,泛着一种奇异的黛色光芒,燕开庭拿起珠子凑在鼻子间闻了一下,顿时一股奇异的芬芳窜入鼻尖。
让燕开庭突然想到竹林间的清泉,在月色下缓缓流淌,泉边的一丛蓝色小花儿,散发着的幽幽暗香。
待仆役预备好热水之后,燕开庭脱了衣裳,发现自己身上当真满是伤痕,却因为太过疲累,全然没有感觉到了。
走到半人高的浴盆前,燕开庭将那枚珠子扔进了水中。
珠子落入水中的那一刻,就像是一滴油落在热水之上一般,呈圆环型迅速散开来,然而与漂浮在水面上的油花不同的是,那珠子化开之后,漂浮在水面上片刻,便缓缓下沉,不到一会儿,整盆水都变成了一汪绿水,其间还有点点极细微的银色颗粒,闪烁着光芒。
燕开庭伸出脚,迈了进去。然后整个人便坐在浴盆当中,让身子都浸在那绿水之中。
他只觉得一股暖意将自己完全包裹,但这暖意并不是水温带来的暖意,而是能够深入到他最深的心间,安抚着他,慰藉着他心灵的一种温暖,就像一只来自母亲的手,以一种极致的温柔抚摸着他。
不知不觉,燕开庭仿若是进入了一种彻底的宁静当中,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感受到自己的体内,灵魂深处的一点点被填满,之后便是无尽的充实和安宁。竟是就此进入了冥想。
待到体内元神全部修复好后,燕开庭睁开了眼睛,盆中水已经清澈见底,丝毫没有墨绿的影子。而自己的外伤,也全部痊愈,站起身来,燕开庭只觉得自己体内甚是饱满,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哈,夏师那玩意儿还真神奇!”一边说着,燕开庭一边打开房门,喊道:“蝶衣,蝶衣!”
昨晚那叩门的侍女一路小跑过来,笑着应了声:“爷,休息好啦?要不吃点儿点心?”
“不用!”燕开庭摆了摆手,道:“李梁哪儿去了,把他给我叫过来,点心不用了,给我整点热茶水过来!”
蝶衣回道:“爷,前天李梁说他家娘子害了热病,一大早就向大管事请假回去了,还从药房买了几根人参,说是要给他家娘子补一补身子哩!哎哟,我们都说,他家娘子,还真是好福气!”
燕开庭听了笑道:“你既然这么羡慕,改日我也给你找一户好人家,怎么样?”
蝶衣是内院清洗之后,从燕家在玉京城附属几个镇上重新选进来的家生子,虽然免不了仍与主府有千丝万缕关系,但这批人有了前车之鉴,又少些弯弯道道,用心服侍之处,比以往要好上不少。
她大大方方地笑道:“爷快别打趣我们这些下人了,难得被选进主府,谁急着嫁人?再说,我们可还是要服侍爷一辈子哩!”
燕开庭摇了摇头,道:“一辈子还是太长了,再说......”
说到这里,燕开庭突然停住了,他的眼神看向了院门口,只见一袭白衣的夏平生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咳咳!”燕开庭干咳两声,挥退蝶衣,朝夏平生走去。
“夏师早。”一看见夏平生,燕开庭就立刻老实起来。“多谢您的药,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夏平生上下打量了一下燕开庭,点了点头,道:“你和付家老大回来的路上还遇到了谈向应?”
章八十五 寻衅滋事
燕开庭心中直打鼓,听这口气,不像是付明轩那儿传的话,也不知道夏平生这都是哪里来的消息来源,他看了看夏平生的脸色,小心回道:“因怕路上埋伏,就在水道上绕了个弯。”
夏平生看他一眼,道:“所以,还顺便去了偃月宗门沉船的地方?”
“是去看了看,”燕开庭见夏平生脸色不善,立刻想要转移话题,“现场倒是奇怪的很.....”
“怎么说?”
“我与明轩二人,沉入水底看了看,发现河床上运船的残骸,但是却不见货物痕迹.....”
夏平生略一沉吟,道:“用过午饭后,你去叫一下付家老大,跟我去见一见谈向应。”
说完,便消失在了院子外的巷子里。
午时,燕开庭和付明轩一同出现在夏平生的雪域院前,燕开庭轻轻叩响了院门,嘴里唤道:
“夏师,夏师!”
只听见院子里毫无动静,燕开庭透着门缝儿向里面瞄着,嘴里嘟囔道道:“根本没有人嘛......”
付明轩心念一转,道:“莫不是夏师已经先行一步了?”
燕开庭挠了挠头,道:“不应该啊,夏师早上明明还说着,叫我们与他一同前去呢!”
就在这时,夏平生的声音从上空传了下来,只看见夏平生漂浮在院子上方,注视着二人。
“夏真人!”付明轩向夏平生行了个礼。
“夏师,您这是?”燕开庭不解地问道,夏平生凌空站在院子内的一棵白雪皑皑的古树之上,难道刚刚一直在那里看着自己了?
夏平生淡淡道:“我方才突然想起,前阵子院里遭贼,丢了个法器,所以想看看有谁会在我离开时,进这院子。”
地上两人先是听得一愣,夏平生的院子哪是这么好进的,不说他的正屋实际上是个洞府,非得到授权之人可进,就仅是燕府客院,附近也有明哨暗卡,正值多事之秋,又是物贸会鱼龙混杂之际,守卫格外严密。
而燕开庭心虚,第一时间想起自己从夏平生那里顺来想研究一番的木核桃,已在破阵之时用掉了,顿时噤若寒蝉。
夏平生落在两人身边,若无其事地道:“走吧。”
走出一段路后,付明轩终于想明白了,凑在燕开庭耳边,忍笑道:“庭哥儿,我看你以后还是老实点儿,果然,夏师是什么都知道的。”
燕开庭不禁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当初用那个法器时,付明轩你可没有说这话。
三人虽然没有刻意隐蔽行踪,但也不打算过早暴露行踪。他们没带坐骑和代步法器,直接顺着黑水河一路飞行。正值物贸会最热闹的时候,河面上船只来来往往,多是装满了货的货船,而真正载客的却是不多。
有点道行的人,出城即选择空路,虽然有猛禽出没,但比广袤地面上的潜在威胁还是要少些。道行不足的人,更是不会冒险出现在危机四伏的荒野之中,不是结伴而行,就是雇佣带护卫队的车行。
不过也有修炼之人不愿消耗体力,又用不起飞舟,就使用那种加持法阵的轻舟,犹若游鱼一般穿行在河面的货船之中,速度极快。
云渡行在渭青和玉京中间的那段黑水河边,总部在一个规模不大的寨子里,按道理来讲,应该是那寨子依托着云渡行发展起来的,早些时候,云渡行所谓的总部,也只是过去谈向应蹲在这里收过路费的一个据点。
在靠近寨子时,一艘轻舟也快速向那边驶去,将要到达岸边,夏平生遥遥看了一眼,道:“来的正好。”
燕开庭和付明轩则是不明就里,盯着那轻舟看。
远远望去,上面站着三个人,均是穿着寻常服饰,所乘坐的轻舟也并无多么不同寻常,虽是加持了法阵,但行驶的也不算太快,只是轻舟上横卧形的半弦月标记,看着有些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是哪家的徽记。
“偃月宗门。”燕开庭首先反应过来。
偃月宗门不在四门七派之列,但在九州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的势力中,实力是能排进前二十的。只是一向行事低调,在雍州地界活动较少,所以两人一时没有认出他们的标记。
待到落定在寨子前,那船上三名管事已经下了船,正扶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下轻舟来。
夏平生站在道路中央,正好挡住了他们前行的通道。这寻衅滋事的架势十分明显,想让人看不见都不行。
“你是.....”那老者眼神微眯地打量着夏平生,总觉得有那么一丝熟悉,但又想不起来。然后重重地哼了声,道:“不管你是何人,想挡我们偃月宗门的道儿,可是找错人了吧!”
两边的管事们则已经抢上前来,撸起袖子,嚷道:“一边儿去,这地方本来就不宽敞!”说着,两人各伸拳脚,就打算以力服人。
燕开庭在后面简直不忍目睹,偃月宗门这些管事们许是横着走惯了,怕是要吃个大亏。
夏平生也不动,只见一名管事抢到跟前,准备将他推搡在一边,手刚伸过来,便有如伸进了一团粘性极强的淤泥中,不能进也不能退。
“你!”管事儿涨红了脸,却也无法脱身,一阵哇哇大叫。
夏平生实在是被他吵得心烦,眼睛一闭,那管事就飞了出去,重重砸在水面之上。
“哎哟!”
一声惨叫,管事直在水里扑腾。
白须老者此刻倒是面色一整,往后望了望,啐了一口,道:“叫唤什么!又淹不死你,真是丢人!”
说罢,老者轻手一抬,便隔空将那管事从水里拎了起来。燕开庭和付明轩同时感觉到,这位看似有些老态龙钟的沧桑老者并不简单,竟然也是一个上师境的强者。
随后,老者转身看向夏平生,就没有了方才那种目中无人的神态,他不卑不亢地拱手道:“不知是哪一位高人,我们初到此地,实在是不明白与阁下有什么旧事。”
夏平生睁开眼斜睨了他一下,淡淡道:“玉京天工开物,燕家。”
玉京燕家?.......天工开物?!
那老者顿时恍然大悟,也明白了夏平生找到这里的缘由。
“这位应该就是夏总管了,在下偃月宗门三房长老卢伯仲,方才下人管教不当,实在是失礼,还请您见谅。”
燕开庭心中冷笑几声,这些大门派的长老们变起脸来,和玉京的小家族也没什么两样。可见修士门派和非修士门派,在这点上区别不大。
然而夏平生此行本就不打算给任何人面子,偃月宗门和谈向应这档子事儿,已经是真正让他感到心烦,只想早点搞定。
夏平生冷哼一声,也不回话,转身便走,燕开庭和付明轩立刻跟上。
望着三人不顾而去的背影,卢伯仲深深凹陷的双眼之中就生出一股阴鸷的寒意来。
这是一个能容下百人居住的寨子,寨子中央最高大的一幢建筑便是云渡行总部所在地,而周围绕着这座建筑而建的一些矮房角楼什么的,都是普通人的居住区,从外面看起来,这个寨子略显破旧,因为靠近河流,所有房屋的墙壁都因空气潮湿,墙皮脱落斑驳不堪。
但是除了挂着云渡行招牌的那幢建筑,站在这层足有十几丈高的气派楼宇前,燕开庭心中浮现出了谈向应的那副模样,不由暗道:“一看便知是个剥人油水的主儿!”
大白日里,云渡行一楼大厅里面竟是寥寥几个人,还都是打着哈欠的伙计,连个管事身份的都没有,看见夏平生三人走了进来,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儿,没有一点反应。
夏平生也不恼,淡淡道:“叫谈向应出来。”
那些伙计懒散地抬了一下眼皮,缓缓道:“掌事说我们丢了货,现在不开张。”
燕开庭冷笑一声,道:“我们又不是来找你们做生意的!还不赶快叫人出来!”
环顾四周,付明轩只觉得有些诡异,按说在谈向应如此强势之人的管理之下,云渡行的伙计们怎么都不该是这幅态度才是。
终于从二楼露出一个婀娜身影,探出半边身子,看往下方的三人。
“哟!是哪阵风儿把您三位吹来了,真是稀客稀客!哎,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招待客人,去去去,烧点热茶水来!”
一个妙龄女子从二楼现身,提着花裙摆就了下来,只见她生得一副狐媚模样,好看倒是好看,只是带着一股妖气。
“哟,还站着干什么,夏总管,燕爷,付爷,快请坐,请坐。”一边说,这女子就招呼下人摆弄起座位来,看似安排的周全到位。
夏平生却也不望她,道:“叫谈向应出来,三息之后,他再不露面,我看他这旧楼早就应该修一修,就先帮他拆了罢。”
那女子微微一惊,连忙道:“哎哟,夏总管,您哪里的话,我家那口子一天到晚都在那黑水河上跑路子,哪里还找得到人,怕是我,一月下来还见不到他几面呢!”
说着,那女子佯装委屈,一双媚眼泪光闪闪,却还不忘向后面的燕开庭、付明轩流转秋波,搞得燕开庭浑身不自在。
“这是谈向应的娘子?怎么看着不怎么正气。”燕开庭转开目光,悄悄和付明轩说小话。
付明轩倒是不受影响,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女子后,轻笑道:“肯定不是正头娘子啦……”
看到这女子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夏平生是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厌恶,嫌弃地根本不想再多说一个字,右手向上一指,顿时一道浅绿气息顺着他的指尖冲天而起。
砰!砰!砰!
连续三声,众人抬头,只见原本三层楼的云渡行被生生从下面打出三个窟窿出来,木屑哗哗啦啦地往下掉着,透过洞还可以看见蔚蓝色的天空之上,几朵云缓缓漂浮着。
就在这时,一道怒喝猛然响起,威压陡然铺陈室内,燕开庭和付明轩下意识地就拔出了武器。
只见谈向应手持长矛站在夏平生的面前,怒上眉梢,瞋目切齿地盯着夏平生,恼道:“夏平生,你不要太过分!”
夏平生冷冷道:“过分?不过一栋破楼而已,你对我燕家家主所做之事还清,我还你一栋新楼又如何?”
谈向应气得须发颤抖,比他强太多的夏平生不想和他讲道理,除非即刻动手,似乎也没有其它办法。况且本就是他对燕开庭出手在先,在夏平生这边,是一个实打实的把柄。
章八十六 咄咄怪事
谈向应按捺着脾气道:“夏总管,我谈向应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偃月宗门丢了货是事实,那船就沉在黑水河中。”
“哦?这和你当初打上玉京城来找我麻烦,有半个铜钱的关系?”燕开庭道:“黑水河又不是我天工开物的地盘,船沉在河里,货就被我拿去了?”
燕开庭被这莫名其妙的事情缠上,气也是不打一处来。
夏平生举起手来制止了他,然后看着谈向应说:“你要讲道理,我们就讲道理。不想讲道理,讲谁的拳头大也可以。只是偃月宗门在你的水路上丢了货,却攀扯上我们燕家,这事如何收场,你总要有个说法。”
谈向应看了看燕开庭,心中长叹一声,心想自己怎么当初就一念之差,任由那些家伙拖“天工开物”下水,若是知道夏平生的立场,他怎么都不会招惹到这个大麻烦。
眼下,偃月宗门的人也是三番五次来催,自己才躲了起来,暗地里调查,没想到今日这夏平生带着俩小子就找了过来,直接将他逼得不得不现身。
正在暗自苦恼的谈向应还没想好怎么过眼前这一关,咚咚咚,大门又被人叩响。
方才在寨子外河边和夏平生发生了点小小冲突的卢伯仲,身后带着几个管事,站在了云渡行的大门前。那个落水的倒霉蛋倒是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显然是回船上整理过了。
“卢长老。”谈向应皱了皱眉,他还不知道两拨人已在外面碰过头,但在这里遇到了,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怎么,老夫来得不是时候吗?”卢伯仲看了看谈向应,目光又扫视了一下夏平生燕开庭三人,再抬头看了看那被打穿的云渡行楼板,心中有了几分计较。
“老谈啊,我看你这事再不拿个章程出来,这云渡行可就不是被打几个窟窿完事的了。”
谈向应愣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卢伯仲的意思。
若是偃月宗门这批货找不回来或者是查不出个始作俑者来,他云渡行的招牌,怕是得被偃月宗门的人给拆了。
谈向应已在出事后,隐约知道这批货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后面还有一个连偃月宗门也要为之所驱的货主。而能让偃月宗门俯首听令的,这九州上能有几家?
他看了一看夏平生,又瞧了瞧卢伯仲,嗨的一声,长叹一口气,道:“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咱们今日就把话说个明白吧!”
夏平生冷冷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说着,也不谦让,直接在主座上首坐了下来。
卢伯仲看了夏平生一眼,亦无二话,修士门派比非修士门派更讲究实力,就坐了主座下首。
谈向应原本一介主人,反而只能坐了客座,他落座之时,向屋子里的那女人使了个眼色,那女人就连忙叫着一众伙计从后门出去了。现在要谈的话,可不是他们能够听着的。
就在那女子转身走向后门时,燕开庭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一样,神色就冷了下来。
“怎么了?”付明轩和燕开庭还有一众管事,自行在旁边找了座位,这时发现了他的异样。
“哼,花神殿的手,伸的还蛮长的。”
付明轩瞬间了然,果然他怎么看那女子都有些不对劲。
见到众人坐好,谈向应叹了一口气,道:“夏总管,贵府燕主的事情,我确实没有实证。因为大船开裂的痕迹,有人指证与燕主的灵兵法门相似。我因失了重要货物,一时气冲上头,就找了过去。”
谈向应这话加加减减可有意思了,夏平生也不与他纠结,冷冷道:“大船开裂痕迹?你想要什么样子的,我就能给你做出什么样子的,要不要试上一试,看看我是不是也是嫌疑人?”
卢伯仲此时自然明白,所谓现场痕迹与玉京“天工开物”有关的说法并不可信。
他不想让两人在这上面争执,反而干扰正事,他那边受到的压力也日渐增大,再不找出货物来,连他也要一起吃挂落,于是道:“夏总管,此事可以揭过了,只算是过程中一点小事,我偃月宗门也并没有因此来找过贵府。”
夏平生要的就是偃月宗门将天工开物置身事外的表态,当下淡淡道:“揭过可以,把那指证之人交出来,这个要求不为过吧?况且也是一条追查的线索。”
谈向应苦笑道:“那是一个老水手,前些日子,酒后失足落水死了。”
这就是死无对证的意思了,也难怪偃月宗门当时没有跟着发难,他们终究是正道大门派,怕是也感觉到事情不靠谱。
夏平生看了谈向应一眼,道:“将足下引入玉京的人却是清楚的吧?”
谈向应知道今天不交点什么出来,必然绕不过去,道:“那天……该在场的都在场了。”
夏平生转头看了燕开庭和付明轩一眼,两人一起表示听明白了。夏平生就点点头,不再追问,那是玉京内部事务,这种场合,说到这个程度也就够了。
谈向应见夏平生这边安抚住了,暗中嘘出一口气,转向卢伯仲,道:“卢长老,我在现场查出来的事已经报给您了,沉船的那河下面,就只有船,完全没有货物的散碎痕迹,而且,那船的模样,也不像是装过货物的样子!”
“嘿!”卢伯仲阴笑一声,道:“老谈,你说你这事办的,先是天工开物那边,又是我这边,怎么说出来的话,都听着不是那么回事呢?”
谈向应有些百口莫辩,沉声道:“您也可以亲自去实地看看。”
“我就不明白了,咱们没事儿运个空船儿,老谈,您这是拐着弯儿骂我们偃月宗门吃多了撑的呀!虽说你我二门都是元会门下的,就可算是附庸,都还分个里外呢!”
旁听的燕开庭和付明轩都是神色微微一凝,互相交换了个眼色,若有所思。卢长老这话揭出一件令人吃惊的事,偃月宗门可对外从没公布过明确的宗主之属。
而谈向应的云渡行,只可能是元会门外围,新近发展的新盟,什么时候那家名门连北雍州的小行会也看得上眼了?
付明轩却是想到沈伯严近期一直在玉京周围打转,不由微微皱眉。被道修名门看上的地方,是祸是福难说啊。
谈向应脸色黑沉的就要滴下水来,道:“我一人说了自然不算,可是卢长老,在座的那两位也曾碰巧下过水查考过一番,您可以问问他们。”说着向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一指。
“哦?是吗?”卢伯仲望向燕开庭,眼珠一转,又望向付明轩。
付明轩知道今天是没办法彻底不下水的,即使谈向应在夏平生威压之下,在偃月宗门面前洗清了燕开庭的事,可那批货物一天找不到,周边的各大势力迟早会被找上门。
他于是向卢伯仲点点头道:“在下玉京六致斋付明轩,我确与燕兄弟去了现场,并且下水看过。”
燕开庭也道:“现场痕迹蹊跷,那河床上只剩货船的残骸,不剩半点货品或外箱痕迹,而甲板和栏杆上并没有新鲜的摩擦痕迹,这在装货时应该多少会留下些的。”
听到这里,卢伯仲略一沉吟,道:“老夫还是无法理解。事到如今,也无须再保密制造者,那批货原材料极为稀罕,是秘密委托给了‘仁心匠者’,他们倾全坊一年之力,日前按时交出了货。我们的人怕出岔子,都没敢再转运,在工坊当场验货后,就用自己的人送到云渡行的码头。我们和‘仁心匠者’也是几十年的合作关系,一直以来都没任何问题,却不想第一次出事,就出在这么重要的一船货物之上。”
仁心匠者是北雍州的一家大型工坊,他们基本不做普卖的生意,都是定制单子,所以市场上名声不显,几乎没人听说过,在业内地位却不低,比起天工开物也只差了规模和积累。
“那么,收货的那边现在已经知道了吗?”
谈向应现在关心的是上面是否知道此事,若是不知道,还能想想别的法子。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望了望燕开庭。若知道了,这失职的板子敲下来,一连串的人都逃不了,云渡行这样资历尚浅的尤为倒霉。
卢伯仲收了神色,抿着嘴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这批货耽误到现在,已过了近十天,即使找路途运输的理由,再怎么都会过了最后期限。现在的问题是,要在上面派人下来查问之前,将事情抹平了,那最多被办个逾期,不然……”
谈向应眉头一跳,卢伯仲将利害说得很清楚,他不由地再次望向燕开庭。
“咱们雍州地界上,最大的匠府应是玉京燕家的天工开物吧.....那丢的一批货,天工开物能不能......”
“呵呵!”燕开庭还未说话,夏平生已经冷淡地抢了话头,道:“原来欺负我家燕主,是早就打了这个主意?”
谈向应心下暗骂,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连忙摆手道:“哪里哪里,先前是一场误会,这不是无法可想了吗?”
卢伯仲看看燕开庭,还是摇了摇头,道:“此法也是行不通。我知道老谈你的意思是,一时半会找不回东西的话,就先补货交差再说。”
谈向应此刻已顾不上脸面,道:“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卢伯仲苦笑道:“那批货物的材料极为特殊,不说天工开物没有,就是大部分匠府可能以前连见都没见过。其中主材是由上面调拨下来,据说出自某个秘境,就那么一批材料,因此制成的法器胚胎,都不能放到收纳之器中,否则哪来今天的事故。”
众人听了这才恍然,这类大宗修炼法器失踪的事情以往极少,有收纳容器存在,几名上位强者护航,即使被劫也不会完全留不下痕迹。
“多说无益,目前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找出始作俑者来,那么一切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卢伯仲手抚白须,缓缓说道。他还是认为,有人打劫了他们偃月宗门的货,只要找出这劫货之人,一切便都好说了。
谈向应阴沉着脸,没有给出回应,在他看来,这桩事情根本就不像是单纯的劫货那么简单,说不准儿,还是他们偃月宗门或者是仁心匠府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只不过当着卢伯仲的面儿,都已经点到沉船之地蹊跷了,更多的也不好再直白地说出来。
付明轩从听到元会门之名起,就一直若有所思,这时忽然出声给谈向应解围,道:“不若卢上师亲自到沉船之处看一看,以您的眼力和对仁心匠者的了解,或许能发现更多线索?”
谈向应立刻站起来,沉声道:“多说无益,且一同去看看。”
卢伯仲略一沉吟,便答应了下来。
谈向应刚走几步,就停下身来,转过头便看向夏平生,问道:“不知夏总管是否也愿意一同前去,也好帮我们做个见证。”
燕开庭蹙眉,就想一口回绝。谈向应的提议有些出格,按说夏平生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已达到,以他的性子断无可能再卷入其中。
然而出乎燕开庭意料之外,夏平生却是应了,“也好。”
燕开庭颇为愕然,他揣摩付明轩插一手的原因,是听到了元会门的名字,可夏平生又是为什么呢?
付明轩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小声道:“他是担心这二人又从中捣鬼。事情牵上元会门,不查到水落石出根本不能善了。”
走出云渡行时,燕开庭只觉背后一道目光犹如毒蛇一般紧盯着自己,回过头去,一抹花色轻衫从后门飘过。
“切”
燕开庭冷哼一声,花神殿布下的网,是越来越大了,而他这条鱼,是在网的边缘,还是已经在网的深处呢?
随后,一行人便出现在黑水河沉船之处的岸边。
章八十七 随从失踪
谈向应指着这处河水道:“船就是在这儿沉的,被劈成了两半,下沉极快,断木撞击和沉船的漩涡,就连水性好的都没逃出几人。侥幸生还的也都重伤,有人至今还没清醒。”
卢伯仲皱着眉头,道:“如此看,定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要下水一番才是。”说完,卢伯仲那看似不堪一击的苍老身体砰的一声就跃入了水中,瞬间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夏平生周身萦绕起一圈银白光芒,形成一个密闭圆球,将他包围在内,也沉入了水中。
燕开庭和付明轩,还有谈向应这已经下过水的三人便在岸边静静地等待着,就在这时,谈向应突然望着燕开庭,眼神当中竟露出了些许疲态,还带有那么一丝.....恳请?
“若是,能够找到特殊材料的话,天工开物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呢?”
燕开庭沉吟片刻,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虽然他也非常好奇,这么特殊一批货,究竟什么人会想着动手。然而揽下这桩活儿并不是一件小事,不说是否耽误天工开物自己的排期,插手此事,就等如是趟进了那个泥潭,谁知道背后水有多深。
尤其是元会门这个庞然大物的名字一出,燕开庭看得出来,就连付明轩都有些介意的。
“嗯,既然夏师已经插手此时,那么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了,虽然我是家主......但毕竟年纪还是轻了些.....”
燕开庭挠挠头,丝毫不觉得自己示弱有什么错。
谈向应听到此话,知道说下去也是白说,心下又是一声长叹。他此刻还真希望燕开庭只是一个纨绔,不要像现在这样滑不留手,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等如是堵掉了绝大部分可能性。
他仔细思忖一番,将事件的来龙去脉细细理了不知道多少遍,最终还是觉得,自己是被偃月宗门的某些人耍了。若是让他找出那人来,可说不得主宗还是同盟的面子。
就在这时,夏平生和卢伯仲一同从水中出来,到了地上,夏平生身周白气消散,整个人就跟进入水中时的状态一样,衣衫整洁,发丝上面一颗水珠都没有。跟夏平生比起来,卢伯仲在这汹涌的河底之下,一头银发和白须之上,都挂满了晶莹的水珠。
卢伯仲的管事们赶忙为他递上一件风衣,卢伯仲看到夏平生,不禁叹道:“老了,我真的老了,哎。”
“怎么样?卢长老看见没?”
谈向应连忙问道。
只见卢伯仲长叹一声,随即咬牙道:“我倒是要看看,我们偃月宗门到底是何人,竟这么大的胆子!”
卢伯仲经验何等老道,又对自家宗门和关系工坊十分熟悉,谈向应他们能发现的疑点,他也看到了,而谈向应他们不能确定的事情,他则能吃准七八分。这水下货船的残骸,的确一堆猫腻,然而他也不能想明白,谁胆大包天干出这种事,谁又将别人都当傻子,以为此事不会露陷?
还是说,背后主事之人找好了替罪羊?想到这里卢伯仲探究的目光隐晦地再次扫向燕开庭。可惜替罪羊一环出了问题,现在事情包不住了。
卢伯仲略想了想本门流程,会出问题的也就几个环节而已。
本来从仁心匠者那边收到货物之后,还经过了他的手的,当时他奉着掌门之命对这批货进行开封和检验,都是没有问题。说起来偃月宗门和仁心匠者合作多年,对这批货的质量和数量他也是可以完全放心的。
到了时候,自然要将货物发出,不过卢伯仲不可能连这种环节都亲力亲为,走船的事自有下面弟子和管事来办。本来发货也不是件难事,往日里都是如此执行的。
而货船保护的事情,因为大部分水路都在黑水之上,那是谈向应的地盘,他又是新近归入宗门的外围势力,一切都顺理成章。
直到船沉货失之后,谈向应几经波折才想要要去检查水底沉船痕迹,以他行船数十年经验,自然看出不妥之处,只是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他也是反复确认后,才敢相信,于是意识到此事背后不简单。
且不说他本以为是普通货物的实则极为珍贵,将整片沉船区域探查过后,就连装没装上船,都是另说。现在谈向应只觉得自己已经蹚入了主宗的一潭浑水里,也不知道能不能脱身,只不过目前,事态似乎又有些明朗了起来。
“卢长老,谈某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您还是回去偃月宗门,把那负责发货的管事们都查一查,说不定还可以查出些什么来?”
谈向应说道,似乎他已经很能确定就是偃月宗门自己出的问题。
卢伯仲这次没有发怒,略一沉吟,道:“我看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宗门弟子若无其他理由哪来那么大胆子,多半还有外来人,在其中插了一脚。”
谈向应想了想道:“外来人?不见得。是不是……”他抬头指指天空,道:“上面最近安静吗?”
卢伯仲一时没说话,他知道谈向应是疑上了元会门里有人插手,事实上,他脑海中也曾有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是他在宗门中待得久了,不像这个贼头子一般口没遮拦,旁边还有外人在场,自是不能将话说死了。
夏平生在一旁,冷冷地道:“不管怎么说,这次事情当中已经牵涉了我们天工开物,现在你们自己已有分说,当好自为之。接下来,不管贵宗追查得如何,若是还要打燕府的主意,那就不要怪我夏某不客气!”
卢伯仲听了这话,不由皱了皱眉。大家都心知肚明,若偃月宗门追查没有结果,迟早会在地区大索,夏平生说这话是要置身事外。原本也没错,只是在偃月宗门面前,一介非修士工坊将话说得这么硬气,他也是许多年未曾遇到了。
卢伯仲正欲说话,谈向应却向他使了个眼色。
等到夏平生带着燕开庭和付明轩离开之后,谈向应才解释了自己方才的眼色,道:“卢长老,正值多事之秋,我们还是不要另竖强敌。我与夏平生曾交过手,此人虽说也是真人境,可我在他手下十招就会落败。就算是偃月宗门,大概也要惊动掌门和太长老们才行了吧?”
卢伯仲脸色阴沉的像要滴出水来,留下了一句“告辞”就带着几个管事消失不见。
黑水河边,云渡行寨子里。
一袭羽衣的向瑶站在花色轻衫的女子前,神色冰冷,全然不是面对临溪的那副宠溺模样。
“师父,我已经照您的吩咐将事情都安排了,血矛和云渡行全脱不了干系,他们要在宗门面前交差,就得为我们所用。”
花色轻衫女子就是方才招呼燕开庭等人的狐媚女子,此时她全然没有刚才那副妖冶神情,而是恭恭敬敬地跪在向瑶面前。
“云渡行?我们花神殿要云渡行做什么?我们要的是燕家的异火!只有把燕开庭的血契破掉或替代掉,我们方才有可能拿到地火。”
向瑶看着她,轻笑一声,道:“虽你与临溪皆是我徒儿,但临溪出身天赋比你强些,修炼之途上占了先手。为师对你严厉一些,也是为你好。”
“你可不要枉费了为师对你的一番苦心。”
花色轻衫女子神色一凛,脸色就微微泛起红来,也说不清是被激励了,还是心虚,柔声回道:“谢师父,徒儿明白了。”
说完,向瑶羽衣一挥,带起一阵清风,转眼间人已消失不见。
跪在地上的女子缓缓站起身来,望向云渡行外边在月光下闪烁发光的黑水河,神色越发阴冷起来。
玉京燕府,燕开庭刚回院子里,还未坐稳,蝶衣就提着裙摆急匆匆跑了过来。
“爷!爷!不好了,那李梁怕是出事儿!”
燕开庭一口茶水差点噎在喉咙,忙道:“什么事,慢慢说,别吓着爷。”
“哟,蝶衣哪是故意吓您的!刚刚李梁家小娘子找了到府上来了,说是李梁好多天都没回家了,也不管她,莫不是在外边儿有了人?奴家心下想,不是李梁说他娘子病了才跑回家的么,但又觉得,此事儿好像不大对劲,便把那小娘子搪塞了回去,说是李梁最近在爷手下有要事儿要办。您看这事接下来怎么是好?”
燕开庭心下一惊,略一沉吟,道:“李梁走了几天了?”
蝶衣思索片刻,回道:“约莫是四天了,您去渭青赴宴的那天晚上,说是要回家去。”
燕开庭又急忙问道:“他是怎么知道他家娘子病了的,他家娘子托人给他带的话?”
“哟,可不是嘛,门口来了个小侍童,说是府外边儿有人传他家娘子的话儿,李梁一听就跑了出去,回来就急冲冲地喊道他娘子害了热病要回家......只不过,我从他家娘子口中打探到,他家娘子,似乎可没说这话哩。”
燕开庭心下陡然一惊,这么诡异的情况,恐怕李梁是着了别人的道儿了。只是李梁虽然有个随从长的名头,可除了月例高些外,在匠府中没有实权,谁会要对付这么一个人呢?
李梁的性格在外人看来欺下媚上,就是个安排吃喝玩乐的跟班,也没什么与匠府经营和制器相关的专长。
燕开庭将他放在身边,一是对方虽有种种不是,可忠心且办事小意这点没得挑,另外也是在燕府的一团纷乱中,身边留不下真正有才华的人。
算一算,李梁居然已是他身边跟了最久的人了。这么多年下来,就是养只猫还有了感情。
燕开庭沉声道:“那个小侍童,你可还记得的是谁?”
蝶衣见燕开庭脸色极为难看,连忙道:“记得,记得,是东边儿的一个管事手下的,奴家这就把人叫进来。”
燕开庭在原地坐了数息,就不耐烦地站起身来,捏着拳头望向府内的一处方向,眼神就欲冒出火来。
如果李梁自己没有仇人,那不用多想,定是和胡东来那一行人有关系。只是他们想要从李梁身上得到什么?还挑他远赴渭青的这个时候,燕开庭忽然心中有了丝不祥预感。
片刻之后,蝶衣引着那小侍童来到了院子里。
“快,快跟燕爷说说,那天儿是怎么回事?哎哟,你可不要哭了!”
那侍童年纪还小,才能进出后院。此刻看见燕开庭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吓得直哆嗦,越是害怕越是说不清楚话,最后开始直掉眼泪。
“那日是谁人叫你传话的?”燕开庭缓和了一下神色,也不想太为难府上当差的小孩子。
“回爷的话.....”小侍童吸了一下鼻子,道:“是小的在东门边儿值班的时候,来了一位姊姊,叫我传话的。“
章八十八 端倪初现
“是府里人?”
“没有,小的从来没有在府里见过这么年轻漂亮的姊姊。”
“不是府里人,你给她传的什么话?!”
侍童吓得又是一颤道:“那人说是李家娘子的干妹妹。”
燕开庭略一沉吟,望着蝶衣道:“蝶衣,你随后就去看看李梁家的娘子,问问她身边有什么交好的兄弟姊妹什么的,经常走动的那种。”
“哎,爷您放心,蝶衣现在就去。”
燕开庭点了点头,心想能够让李梁当即就相信下来的定是熟悉之人。
问完了话,燕开庭就摆手叫那小侍童下去,小侍童如蒙大赦,赶忙行礼,逃似的跑出内院。
李梁的家就在距离燕府不远的玉京城西街的一条巷子里,这些年来李梁在燕家当差,也挣了不少银子,足够在这条还算是繁华的街道上购置一处房产,蝶衣带着几个家丁七弯八拐地找到了李梁的家,只见是一幢还不错的二层小楼。
李家娘子满面泪痕地招呼了蝶衣,把身边有些交情的姊姊妹妹们都一一说了出来,最后问道:“蝶衣姑娘,李梁定时出什么事儿了吧.....你不用瞒我,燕爷这些年来再怎么用李梁,都会让他跟我们打个招呼先,如今燕爷怕是也不知道李梁出什么事儿了,你们才来问我一通。”
说着,又嘤嘤地哭了出来。
蝶衣一时也不好说话,只是说:“你还不知道燕爷吗?李梁是他得用之人,若出了什么事儿,燕爷不会不管的,你放心,怎么也会给你个交代的。”
说完,便又是各种安慰一通,从李梁小楼出来时,已是暮色西斜。
夜色浓郁,明月清朗,虽已近初夏,雪域院中又是另一番景象,恍若白雪皑皑,大雪飘飘,行于其中,却不觉彻骨寒意,反倒是一种神清气爽,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燕开庭院门外就感觉到里面似乎有法阵运行的气息,他这次十分老实,没有越墙而入,扣响院门,得到一声“进来”才走进院子里,发现里面赫然一片冰雪世界。
夏平生负手站在院子中央,望着簌簌飘雪,眼神不知飘向了哪里。
燕开庭也不知道夏平生怎么忽然就在初夏夜弄出雪落般的神通了,他并不发问,只如好奇的孩子般随意走了几步,在皑皑积雪上留下一串脚印。
最后站在一颗松树之下,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那挂在松叶间的冰凌,顿时,一股彻骨的凉意窜入了他的身体里,使他微微一颤。
“大阵开启,一草不木都不是随意摸得的。”夏平生淡淡地道。
“我的呢?我的就可以随意摸的吗?”燕开庭转身,眼里流淌着一股不解神情,似是疑问,又是质问。
“从小到大,能在我身边待久的,似乎一个都没有......”燕开庭望着飘雪,喃喃道。“他有千般不好,学文习武都不成,揣摩上意倒是很积极,可惜云雀并不得鸿鹄之志。实际上,他千方百计给我找来的玩意,不管死的活的,都不是我的兴趣所在。”
夏平生看了看燕开庭,道:“赤诚之心无分贵贱。”
燕开庭苦笑道:“是啊,很多事物不在了才知道原来还是会稀罕的。”
“你准备如何处理?”
“还请夏师不要插手此事就好。”燕开庭向夏平生深深一礼。“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您的教导,我这一生或许寡亲缘,以致成离位之障,实际上,也有我自己的问题。我对亲缘执念,生疑,犹豫,却看不清何谓亲缘。血亲,只是其中一部分。”
夏平生缓缓道:“你若是如此想的,那便如此去做吧。”
飘雪之下,二人再无过多言语。燕开庭此时的身影,就如那兀自飘下的雪一般落寞。
翌日,蝶衣一大清早就将在李家娘子那边问的话,以及后续打探的一些消息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燕开庭。
“爷,李梁的娘子说平素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人多与他们走动,若说李梁也认得的,可能是邻街一个燕府旗下银铺的小娘子,两边住得近,又同属府里,有些来往。我带人去认了认,那人是银铺掌柜的远房堂妹,家乡遭了点事过来投靠的,也在店里帮忙。她就在外面候着,爷要不现在见一见?“
“叫她过来。”
蝶衣立刻转身从门口叫进一个自有一番韵味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一走进来,就赶紧跪在燕开庭面前,哭哭啼啼地道:“燕爷,我冤啊,我实在是不知道会闹出这桩事儿来.....”
燕开庭冷笑一声,道:“你有什么可冤的,那假话不就是你传的吗?”
“是我传的没错,我也是一时贪心,只是您府上一个管事的叫我到东门传个话,就给我二十两银子,我哪里想得到会惹出这桩事儿来,也叫李梁出了事!”说着,年轻女子又开始啜泣起来,“我当时也是被这钱蒙了眼,真没想到啊.....”
“呵呵。”燕开庭被气笑了,“谁和你说李梁怎么了?一过来就这么哭哭啼啼,难不成你本来就知道他要死?”
听到这话,那女子脸色一白,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冤枉啊爷,小女子真的不知.....“
“真的不知?”燕开庭笑笑道:“那你就说说,哪个管事叫你传话的,或者说,事发之后,你不跑,留在那里等我派人找上门,是还想攀扯谁?”
那女子被说得一呆,硬着头皮道:“燕爷,您府上的人您护短,可不能全怪在奴家头上啊!”
“哦?”
“那管事奴家不熟,可也见过他来铺子里几次,只知道他姓孟,您叫出来对质不就是了!”女子理直气壮地道。
孟尔雅?掌事身份的孟尔雅当然已经不在燕府了。
燕开庭气笑了,这么拙劣的手法,居然还真拿到他面前来现。他伸手向前隔空一抓,就将那女子颈间的一个玉挂件给抓了出来,攥在手里,“那这是什么?胡东来的东西,拴在你的脖子上,你俩的关系好到这般?”
年轻女子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她收起原来那副可怜模样,抬起头来望着燕开庭叫道:“哼!你这纨绔,又有什么资格坐着家主的位子,若不是有个燕家的正名,运气好得了燕家血脉,你比得了胡郎君什么?!胡郎君为这燕府尽心尽力,为何不能主持匠府!”
“呵呵,原来除了涂家娘子,姓胡的红颜知己真不少,可惜我燕家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燕开庭冷笑几声,道:“你觉得会有人来救你,还是觉得事情败露之后,你能逃掉,或者是你们就觉得我回不来了?”
说着燕开庭根本没有等回答的意思,伸手就向年轻女子一抓,隔空扼住了女子的喉咙,将她生生提了起来。女子双脚直蹬,脸色发紫,眼珠子都鼓了出来,松开的掌中啪嗒掉出来一件没来得及催动的法器。
“蝶衣,转头。”
蝶衣脸色发白地转过头去,只听见一声闷哼,然后便是倒地之声。
回过头来,那年轻女子已是没了生气,而坐在上座的燕开庭,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似乎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爷.......”蝶衣胆子再大,也没见过当堂杀人,脸色惨白惨白的。
燕开庭抬手将地上的法器虚摄到手中,看了看,慢吞吞地道:“这人恐怕不是银铺掌柜家的正经亲戚,”他缓缓道:“把人送去银铺,让掌柜想好了,再过来给我个解释。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与此同时,燕府招待外客的厅堂里,来了一位贵客。
卢伯仲和几名管事正被知事引了落座,又忙着奉茶后,夏平生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夏总管。”卢伯仲先向夏平生拱手行了一礼,经过前日接触,现在他收敛许多。
“卢长老此次前来,有何贵干?”夏平生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
卢伯仲点了点头,道:“自然无事不登门,卢某此次前来还是为了我宗门丢货的那事,说了要给您和燕府主一个交代的。”
“如此甚好,那便等燕主到了再说。”说完,夏平生就在他对面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徐徐端了一盏茶送向嘴边。
纵然夏平生摆明了怠慢之意,卢伯仲也只得悻悻坐下,继续吃茶。
许久之后,就在卢伯仲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之际,一道朱红色声音从眼前飘过,再望过去,燕开庭的身影就出现在主座上方。
“卢长老,有什么事儿您就快说吧。”燕开庭撑着头,心中想的还是李梁那件事儿。
“燕主果然是公务缠身,忙人一个啊,那老夫也不多言,简单说几句便走。”
卢伯仲显然对燕开庭的态度有所不满,阴阳怪气说了几句,但燕开庭却也是不理他。
“今日前来,一是想向二位通报一声我们偃月宗门丢货的调查情况,二呢,也是向在座的二位......讨个说法。“
卢伯仲的前一句还好理解,后一句则是让燕开庭和夏平生都是神色微微一凛。
“哦?此话怎讲?”燕开庭问道,又望了望坐在一旁的夏平生,那日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卢伯仲还找上门来,看来事情有了新发展。
卢伯仲嘿嘿两声,道:“什么意思?那燕主和夏总管,就听在下说上一说。”
“我回到宗门后,立即着手进行调查,发货之人均是登记在册,哪一趟货,哪几个人,都是写得明明白白,出货相关的一干人等,从管仓库的,管力工的,到跟船的。”
“的确是我宗门不幸,出了眼皮子浅的祸害,只以为是一批普通的货,听了别人的主意,偷梁换柱。出码头后不久,两船人员互换,货船改了航向,还将一些不明就里的船工送上了黄泉路。”
燕开庭嗤笑一声,道:“恐怕贵宗第一次前往现场勘查的人员也有些问题吧?看不出船上本就无货,还能说是经验不足,就连船换了都没看出来?”
此事显然是个窝案,卢伯仲脸色发黑,他只用三言两语交待过程,就是不想将家丑太过外扬。若非有不得不来的缘故,卢伯仲才不愿将宗门内的事在外人面前抖出来。
燕开庭又问,“不知那个‘别人’,卢长老是否有眉目了?”
卢伯仲哼了一声,道:“何止是有眉目,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人是谁!”
“谁?”燕开庭故作好奇,实际上已有些猜测。卢伯仲此来当然不是嘴上说得好听,为了给他们一个交代,怕是仍与天工开物脱不了干系。
章八十九 断亲缘
卢伯仲看了看燕开庭,又望了望夏平生,冷哼一声,道:“都说这燕府有着燕主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却入了上师境,还结合了仙兵泰初,而夏总管呢,虽然一向行事低调,但这雍州地界,您也是数一数二的强者了,可我看啊......”
“您二位也不要只顾着自己厉害,这府里的人事,可是要多多管教一下!”
卢伯仲这番话说的可谓是毫不客气,摆明了就是说那背后谋划之人,是出自燕府内部的。
听到这里,燕开庭冷笑一声,觉得已经不用再听下去,就只听见夏平生似是猜到了他内心想法一般,道:“还需听卢长老细说一番。”
卢伯仲继续道:“听说你们燕府中胡管事还是个挺重要的人物.....这,燕府内部的事物我们外人也没有资格多说,只是你们那胡管事联合起花神殿的人,演上这么一出戏......哼,还把我们偃月宗门牵扯了进来....不知燕主是否能给我们个交代?”
燕开庭心中想法已然落实,只是还有一个疑问需要弄清楚,便道:“您说的花神殿,是否指的是谈真人的那口子?”
卢伯仲面露鄙夷,重重哼了一声:“也不过就是个小妾而已,还以为自己能够只手遮天,卢某在来的路上已经知会了谈真人,只怕此刻那小妾,早就已经没气儿了吧!”
“想不到,堂堂一个云渡行的掌事,竟然被自己的小妾带到了坑里,传了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卢伯仲阴恻恻道:“至于燕府这边,也不知道那胡姓管事是自行其事,还是得家主指使?”
这一下,燕开庭算是全部明白了。胡东来与花神殿,很可能早就勾结在了一起,当日胡东来出现在画舫上,燕开庭就知道不是偶然。只是苦于一直没有确凿证据,夏平生对此事又从来不表态度,此时真相已然大白,胡东来的心思,可真是昭然若揭。
燕开庭站起身来,对着夏平生道:“夏师,今日你也听见了,那么身为一家之主,我现在就要清理门户,也是给偃月宗门一个交代。”
说罢,便化为一道虚影,破门而出,消失在夏平生和卢伯仲的视野之中。
被留下的卢伯仲不免有些狐疑,燕开庭的反应太爽快了,让习惯大宗门行事作风的卢长老有些感觉事情进行得过于顺利。
夏平生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我们小门小户唯一好处就是,家主可以便宜行事。”
卢伯仲立时被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甚是难受。他这次回宗门彻查,实际上究竟门内牵扯了多少人,到现在都没能全搞清楚,跑来天工开物,也是受到了莫大压力,想另外找个突破口。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燕府的“紫气院”内,胡东来坐在一张藤椅上,微眯着眼睛,任西斜的暮色披洒在自己身上。
他近日一直睡不好觉,每每睡到床上,总觉得身下有万般尖刺在扎着他,也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慌乱如麻,但表面上,还得装作个无事人。也只有在这日暮时分,手上的事情稍微忙活完了的时候,坐在院子前的藤椅上,稍稍打个瞌睡。
刚闭上眼,就只听见“嗖”的一声,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胡东来蹭的一下跳起,伸手便是一抓,只见是一枚玉挂件。
那是自己的玉佩!
胡东来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到三团水缸大小的雷火直直向自己飞来!
胡东来距离上师,也只有一步之遥,一个侧身翻滚,堪堪避过了这三团雷火,却不免还是被雷火烧焦了衣角。
站起身来,他指着站在紫气院门口,手持泰初锤的燕开庭道:“燕开庭,你是吃错哪门子药了吗?夏师要是知道你在燕府里用泰初锤,定是要狠狠地管教你不可。”
燕开庭冷笑一声,道:“燕府终究还是姓燕,你可别搞错了。我为何而来,你会不清楚?怕是亏心事做太多,都想不过来了吧?只李梁一事,就足够我取你性命。”
见燕开庭已然是明了,胡东来也不再装,哈哈大笑一声,“区区一个随从,就用得着你这么激动?你不过就是仗着仙兵,欺负欺负人罢了。这份基业在你手中迟早易主,那家伙跟错主人,怪得了谁。”
听到这里,燕开庭是再也忍不住,怒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用泰初就教训不了你了?往日里念及你身上流着和我几分相似的血,又看在夏师的面子上没有动你,今日就将前尘之事一并了结!”
说罢,燕开庭收起泰初,以极快的速度向胡东来冲去,纵身一跃,就高高立定在胡东来上方。
随着一声喝叱,燕开庭自上而下,向着胡东来重重出了一拳,顿时如山一般的重压砸向胡东来,使得刚刚拿出长剑的他瞬间跪下!
竟是如此磅礴拳意!
胡东来跪下之处,青石地板顿时出现无数裂纹,燕开庭还觉不够,再次腾空上天,对着胡东来又是一拳重重砸下!
扑通一声,胡东来趴倒在地,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但胡东来仍然没有放弃抵抗,长剑紧握在手中,准备一个翻身而起,怎么也要反击一下。
燕开庭怎么会给他这种机会?冷笑一声,迅速降落站定在胡东来的面前,对着他的脸便是更为强大的一拳轰出!
轰!
这一拳带着一股强大的气流,带着犹如奔腾江河之水的涛涛气势,带着燕开庭对他的无尽恨意,重重砸在胡东来的脸上。
他只觉得,世界瞬间就安静了,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片羽毛,轻飘飘地就飞了出去。
谋划了不知道多少年,局不知道布了多少个,多少个日日夜夜,就败在了这三拳之下。
扑通一声,胡东来在飞了十几丈远后,仰面朝上摔倒在地。
不知为何,他的嘴角现出一缕微笑,在他最后的视野里,燕开庭站定在原地,愤怒地盯着自己,恰如这么多年,自己愤怒地盯着他一样。
所有阴谋,最终还是要用实力说话。
只是不知道为何,到了最终那人也没有来。不过已经不重要了,胡东来的视野渐渐变黑,便再无所觉。
这时,待客的厅堂中,夏平生缓缓张开眼睛,看了卢伯仲一眼,道:“罪首伏诛,卢长老要的交代,燕主已经给了,就请回吧。至于偃月宗门内务,想必贵宗自有分说。今后你我两家再无相干。”
卢伯仲沉吟道:“贵府清理门户若有什么线索,希望仍能告知一声。”
夏平生淡淡道:“说实话,天工开物只是个不入流的匠府,规模虽大也只是凡间产业,与贵宗是天壤之别。我府所谓主事人怕也只是个被人驱使的小卒,卢长老若想在这里找点什么能向元会门交账的东西,恐怕份量不够。”
卢伯仲被道破心事,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夏平生说的是事实,他只觉有芒刺在背,当下说过几句场面话,也就告辞了,都没等燕开庭再回转。
已是夜幕,玉京西街,李梁的那栋小楼里,一个黑漆漆的棺材被抬进屋内。
李家娘子不住啜泣,望着那棺材,眼泪更是不住往下淌,蝶衣一边安慰着,一边给她擦泪。
“好了好了,小娘子不哭,咱们燕主不也把人给找回了么?还替李梁报了仇,杀了那狠心的东西.....”一边说,蝶衣自己也忍不住掉落了几滴泪。
燕开庭与胡东来的打斗时间虽短,可动静却瞒不过人,当下他的亲信就知道事败想逃走,只是在夏平生一手带出来的府卫面前,全部束手就擒,里面还混着两三个花神殿的修士,都全无反抗之力。
事实上,与李梁一起被抓的还有另外两人,都是跟家主出门的长随,不过燕开庭用他们更少,那两人不是本地人又没成家,居然还没被发现。这两人倒还活着,被救了出来,而李梁的尸骨已经零碎得看不出人形。
李梁被害的起因十分简单,三人都是被非正常手段弄到城外,出面的胡东来叫他们去玉京和渭青之间某地迎燕开庭,再带些东西给他。众人都不知道这是何意,也不知道怎就确定燕开庭会走那条路,况且迎接家主本就是他们该做的。另两名长随假意应了,只有李梁抵死不从。
“花神殿”究竟又是在算计什么,已不可考,随着燕开庭和付明轩从渭青意外脱身,这个布局早就没用了。他们杀人,甚至都不是为了灭口,这才是让燕开庭最深恶痛绝的。
燕开庭沉声道:“李家娘子,你若有意,可以去燕府当差。”
李家娘子呜咽几声,摆了摆头,道:“爷,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是我不愿意离开这个房子,当年李梁为了买下这个院子,狠命干了好几年,只要住在这里,就像他还能回来.....”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李梁每月的月钱加倍给你,你今后但有所需,只管到府上来。”
从李梁家出来后,燕开庭回头看了看这地方,又看了看放在大堂里的棺材,燕开庭深吸了一口气,就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