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 路线之争
散场的管事们先是如潮般涌出院门,走出一段路就开始呼朋唤友,三五成群,泾渭分明。
他们都是一方主事,即使很多人在正堂中都没有说话的资格,可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与之相应的,他们要对许多张嘴的温饱负责。
物贸会决定了一年至少二分之一的订单,主府的动向则关系着未来数年分行的存亡,今天会上看似决定简单,实则背后疑云重重。众管事急切地要找些同盟,细细计议。
林匠师就婉拒了同乡倪管事的邀约,过了一会儿,与一名年轻匠师似有意似无意地走到了一起。
两人先是说几句无关紧要的场面话,见周围都在热烈讨论自己的事情,无人特别注意他俩,林匠师即道:“如此格局实在让人意外,我们在府主那里究竟能否拿到展位?”
那年轻人名叫刘济格,在“天工开物”里有些小名气,是年轻一代匠师里的天才型人物,他和林匠师一样不是雍州人,在匠府里属于外乡人那一拨。
刘济格气度沉稳得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轻声道:“展位当无问题,否则府主就不用这样定夺了。”
林匠师有些犹疑,“这位以往也不管府事啊,今天是怎么了?而且这样各打五十大板的决定……”
“不是坏事,会期近在眼前,与其几方各执一词扯皮,不如适当切割。”
林匠师想了一想,觉得有道理,不过他仍道:“物贸会这么做也就罢了,可终不是长久之计。我们现在几乎没有推陈出新的可能性了,缺资源、缺人手不去说它,待最新一批设备换过后,连一套完整的炼器器具都成问题了。”
刘济格道:“赤阳地火的掌控者是府主,不是大管事们,甚至不是夏总管。”
林匠师露出深思表情,说到底炼器一途,万中无一的是异火,器具都是可以再造的。“你的意思是……”
“我们这样的人,在‘天工开物’的困境,到了其他匠府也不见得不会遇上。修士匠府是好,可我们进去怕只能从学徒做起。所以,先看看困境是否可以打破,再来考虑要不要逃离。”
林匠师至此心悦诚服,连连点头。刘济格就与他告别,不被人注意地转入一条小路,消失在重重屋宇间。
刘济格对燕府主府地形的熟悉程度,与他外乡人的身份不符。走着走着,竟是踩着隐在一片荷塘中的脚桩,到了一弯人工湖的对岸。
这里已经是内院范围,是个长年关闭的院子。背面面湖,正面只有一条半荒的小路,平时有人从正面过来会十分扎眼,因此除了府兵一天一次巡逻经过,其余时间都杳无人烟。
刘济格在两堵院墙间穿插来去,最后见到了站在一处水上榭台里的燕开庭。
两人显得相当熟稔,刘济格行礼姿态恭敬中透着随意,“燕主。”
燕开庭点头道:“济格来了,这里置茶麻烦,就只有酒了。”说着,抬手讲一个银瓶扔了过去。
刘济格伸手接了,顽笑道:“燕主越来越小气,酒瓶子有那么小的?”
燕开庭摊手道:“雪山佳酿瓶子是大,可我一共得了三瓶,一瓶孝敬了夏师,两瓶进了我兄弟的肚子。况且这‘火焰之花’也不差,只输在口味上,对火属修者可是大补。”
刘济格本也就是开个玩笑,听说这酒还有名堂,不由好奇,立刻开盖尝了一口。结果直接从嘴里喷出一道小火龙,吃惊之下,赞道:“果然好酒!”
燕开庭见刘济格先被吓了一跳,接着露出老餮吃货本色,也不由揶揄一笑。
刘济格从不掩饰自己嗜酒,并不觉得尴尬,继续小嘬一口,露出满意之色。
燕开庭摇头笑道:“看来只要有好酒相赠,收买你异乎寻常地简单啊。”
刘济格轻笑道:“可惜虽待价而沽,却没有买家。”说笑过后,他正色道:“想必燕主已经明了他们的谋划了。”
燕开庭笑意一敛,道:“胡东来有句话并没说错,这谋划也确实是老府主给‘天工开物’定下的路。”
刘济格敏锐地注意到燕开庭对他父亲的称呼,默然片刻道:“借势而起,依势而为,对那些刚起步的匠府来说,不失为一条捷径。可是‘天工开物’已屹立数百年,未免可惜。”
燕开庭淡淡道:“因为他们不需要一个独立的‘天工开物’。”
刘济格一愣。
燕开庭道:“他们只需要一个赚钱的产业。”
刘济格有些明白了,可若发问必然事涉老府主。他还在犹豫,燕开庭已经转开话题,“我手上这部分展位,由你全权分配。”
刘济格应下,又老实地道:“燕主,虽然有您这次大力支持,可效果或许只是差强人意,这几年,高端战兵法器的新品拿得出手的不多。”
“匠府在这块上式微,也不仅仅是最近几年,母亲在时的投入应该比现在多多了。炼器的成功需要资源、天赋、努力和足够的幸运,如今的‘天工开物’有什么呢?”
炼器是修炼正途之一,可见入门容易,精通难。高端炼器更是需要资源和有天赋强者的大投入,并且在成功的道路上会失败无数次。老府主期间“天工开物”的扩张就已经是以短期快速稳定的回报为优先,研究性的炼器部门被一再边缘化。
而任何匠府都有的派系分别无疑是雪上加霜的,“天工开物”没有具绝对掌控力的高级匠师,于是内部的派系之分,就主要表现为本地人和外乡人之间的倾轧。
产品徘徊在中低端、新式开模之法的推行,使得工匠的入门门槛降低,新血的天赋和能力变得不那么重要,也使得老人们竖立起的壁垒更不容易打破。更有甚者,技术变革带来了超乎寻常的高额利润,让老人们连上进的动力都失去了。
而如刘济格、林匠师这样有向上之心的,即使没有受到有意无意的挤压,也在大环境下,得不到足够的资源。人员流失几乎是必然结果,这样的流失又令匠府的高端研发雪上加霜,形成一个最终必然崩塌的循环。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个庞然大物沦为吞吐金币的怪兽,也不是一两年功夫造成的结果。
刘济格想了一会儿,问道:“燕主,您看得很清楚,为什么不彻底制止他们呢?”
燕开庭笑笑道:“想要赚钱,本身并没什么错。”他诚实地道:“事实上,我也一直没想好,‘天工开物’的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子。”
刘济格了然地点点头,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燕开庭为何过去数年无所作为。
路线之争是最难以评说对错的。若纯以赚钱为目的,老府主的路是成功的,若以恢复高端兵器制造能力为目的,那就是失败的。在没有定好目标之前,贸然行动打破现有格局,却无法建立新格局,无疑是鲁莽不智的。
燕开庭伸出手,指尖跳跃出一团红艳艳的火苗。
刘济格现出诧异之色,他当然认得出那是“天工开物”炼器的根本,赤阳地火,可他和其他人一样,从没想到过,与炼器毫不相干的燕开庭,能够掌控异火。
而让他惊诧的事情还在后面,当刘济格看到燕开庭将一块材料练成一把小叉子,即使过程简单,成品简陋,已经让他惊得合不拢嘴。徒手炼器和使用冶炼设施炼器是云泥之别!
燕开庭道:“从我本人来说,炼器也是我的修炼方式之一。所以无论匠府将来会走什么路,我想都会把追寻炼器之道坚持下去。”
等刘济格离开的时候,已经对燕开庭彻底膺服。对他们这种还有些野心,想在炼器上继续攀登的人来说,资源和途径是重要的,匠府本身只是一个载体。
微风又起,荷园碧波微荡,像一面褶皱了的镜子,倒映着扭曲的天空。燕开庭独坐在庭院当中,望着远处陷入了沉思当中。也不知何时,身旁现出一个青色的身影。
“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自然是循着酒香。”
燕开庭轻笑,转过身来看向付明轩,道:“怎么和你一比起来,我就这么笨了。”
付明轩也笑,“哪里有笨,你只是刻意地迟钝了。”
燕开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你内院里边,又哭又闹,热闹得紧啊!”
燕开庭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把园子里的牛鬼蛇神全部清理出去而已。”
付明轩有些意外他的手段,“你是下定决心了?”
“差不多吧。”
燕开庭没有细说的意思,于是付明轩也不多问,只道:“日前我受夏真人指点,派人去冀州查花神殿老底,还真有不少了不得的东西。”
“哦?”
“那些女人的风月之道还真是行之有效,不声不响已控制了大半个冀州。”
燕开庭神色一凝,“花神殿”是地方性门派,然而如果能够控制一州的大半之地,那势力可不逊中型门派了,这么明显的事情,她们居然能够瞒住这么久,那得多大的能量?最终所图又要大到何种程度?
付明轩摇头道:“这个控制,不是我们一般意义上的控制。‘花神殿’以女弟子多的特点和功法特色,联姻遍布大半个冀州的势力。”
燕开庭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这个……难不成联姻就能夺取势力的控制权?”
付明轩道:“生下继承人呢?”
两人此刻一起想到的是涂家,涂夫人的行迹岂非恰好丝丝入扣。
燕开庭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女人行径,还真是……”他一时找不到话来形容。
章六十一 无谓正邪
这种针对后院的手段看似不入流,且需布局长久,其中变数又多,似乎成功率很是问题,但深想下去却不由得令人脊背生寒。
“联姻而结盟常有,那是骨血亲缘的纽带,尚且在利益面前也不全然好使。”燕开庭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门派传承的联系,又如何应对多变的人心呢?”
付明轩笑笑道:“你没有接触过真正的道门,对于名门修士,尤其是大道在望的核心弟子们来说,传承确实会大于亲缘的。不过,‘花神殿’的传承远没到那个份上。只是一方面,她们的弟子多是孤儿,与门派联系自然亲密,另一方面,有些蛛丝马迹……”
付明轩沉吟了一下,才道:“她们的行径总有点说不出的古怪,让我想起邪道旁门的一些传闻。”
燕开庭听到这里,不由眉头深蹙。九州的修道法门几乎皆出自建木道典,三千大道万法归宗,偶有大机缘者,从秘境中得到上古天人传承,那是真正的超界手段。
然而大道之下也有暗影,除了界外魔物,还有不明来源的旁门之法,手段阴私,与正道背离,被称为邪道。不过所谓邪道,可能自知为人所不齿,使用术法都隐于暗中,并没有摆上台面成气候的势力。
也因此,没有实据并不好对谁做出这类严重指控。
付明轩看了看燕开庭,还是将猜测说了出来,“北方道门不昌,大多是家族式传承,无论是依附于法器的秘法,还是得天独厚的家族秘地,比一般门派传承更依赖建立在血缘上的因果之契。嫁娶,本身是家族血脉融异纳新的一种方式,相应地,也是外来者夺取家族血脉控制权最隐蔽,最没有后遗症的一种方式。”
燕开庭愣了愣,陡然明白过来,“竟然是用这种方式破除因果之契,褫夺他人家族秘法或者秘宝吗?”
付明轩点了点头。
燕开庭虽然自己说出了答案,可依然觉得荒唐,“这种手笔……有这样的心思和耐性,做什么不好,将骨肉之情当作工具?!”
付明轩道:“这也只是我一点猜测。虽说从道理上来说可行,实际进行起来变数太大,否则也不会很少听闻了。可若确有其事,绝不是‘花神殿’那几个殿主能搞出来的,最终目标也绝不仅仅是一些家族的秘法和宝器,只怕背后另有操控者。”
燕开庭仍然处于惊愕之中,随口道:“难不成那半州之数,只是拿来练手的不成?”
付明轩陡然被提醒,“不错!”
两人四目相对,却又遇到下一个难题,什么东西值得这样大费周折地谋划?
付明轩首先摇头道:“罢了,尚在捕风捉影的事暂且放一放。我拿到部分消息就过来,也是为了先告知夏真人一声。‘花神殿’背景复杂程度超过预想,明天又是联盟大会,我想我们总得心里有点数。”
燕开庭忽然面色发苦,“之前我们不是就猜测‘花神殿’未竟全功即退走,说不定是实际上已基本达成目的。现在想来,不知道她们用这种方法控制了多少个家族,让我想起蚂蚁窝啊,那一堆一堆的小黑点,就像一堆一堆的人偶,心里瘆得慌。”
付明轩本来是担心这个消息,让燕开庭联想到自身境遇,以致心绪不平,此刻见他虽回避了燕府的情况,但还能开玩笑,这才放下了半颗心。
两人接着去见了夏平生。
本就是夏平生提点付明轩去查“花神殿”的背景,听了这些秘闻,夏平生倒是神色自若,“追寻大道之途,本就艰辛险阻,总有人想找捷径。突破规则即是其一。”
燕开庭觉得有哪里不对,“突破规则不应该是上窥道途,奋行至大道尽头,以破除眼前局限吗?”
夏平生淡淡道:“要知道,既有界外天魔,就说明大道之外并非一片虚无,既有魔物犯界,就意味着道外也可以踏足界内。其实,大道本身无所谓正邪,突破规则也是规则的一种,是奋行直进,还是行迂回之法,对于结果来说,并无区别。”
燕开庭有些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夏平生对这疑似阴私之事,态度如此淡然。
付明轩却在一边若有所得,“也就是说,因果应循,付得起代价即可。大道维护的是规则,而不是规则的正邪善恶。”
燕开庭不解道:“如果大道不管正邪善恶,那正邪善恶岂不是没有存在的意义?”
夏平生道:“正邪善恶是本心。”
付明轩已经明白过来,“世人本心不同,由是评定的正邪善恶也不同。所以既无善法易得道,亦无恶法不能得道之说。”
燕开庭怔道:“唉?这才是大道无情的真相吗?总让人感觉心中有些不舒服。”
夏平生淡淡道:“你以本心向道,有什么舒服不舒服的,难道你的本心是会随外物而动的吗?”
燕开庭呆了呆,随即陷入深思,片刻后,竟然就这么站着入定了。
夏平生大袖一卷,与付明轩两人移到偏殿,将正殿留给了入定的燕开庭。
付明轩躬身道:“晚辈也获益匪浅,谢夏真人指点。”
夏平生看了他一眼,道:“不用这么客气。你修的是无情杀戮之道,此道与你似乎天生契合,我的这点粗浅见解,于你并没什么用处。”
付明轩恭敬地道:“无情则难以共情,更需要看清本心,才能不至沦为大道傀儡。”
夏平生点点头,不再说话。
两人一坐一立,就这样等待着,等燕开庭从这次突如其来的入定中醒来。
第二天,付明轩是和燕开庭一起从燕府出发,去参加公举联盟大会的。他本也不想这样招摇,将付燕两家的亲密关系摆在台面上。
只是昨晚燕开庭的入定到午夜才结束,且有随时突破迹象。不知来自哪方面的气机牵引,付明轩忽然也感觉到自己修炼瓶颈松动,于是在夏平生的洞府静室里就地入定,翌日清晨方才醒来。
这时,马车里的两人都是神清气足,各有所得。
燕开庭突然想起一事,洋洋自得地道:“哈,有件‘好事’需得知会一声,你兄弟我,就要有掌家娘子了!记得红包包厚些,若搬些你家‘六致斋’的参会珍品来就更好了!”
付明轩以手支头,斜靠在车窗边,哂笑道:“终于要打理一下你那杂草丛生的后院了,看来你匠府里那个小管事的女相装扮甚得你心?”
燕开庭没想到话都没怎么说,就被付明轩一口叫破布局,不由“切”了一声,勃勃兴致立时被打灭一半。又被付明轩提醒,旋即想起自己都没看过孟尔雅的真容,顿时呆了一呆。
付明轩这时笑道:“不会……没看过那小娘子的本来面孔吧?也不怕迎了个丑女,被人笑你追不到花魁就品味大改?”
燕开庭被屡屡戳中要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哥哥,知道你算无遗策,且收了神通吧。话说,胡东来若有你一半功力,恐怕我早两年就被埋坑里了。府里那些家伙,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使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和凭藉。”
付明轩道:“做惯了的人,收手不易。而你那个胡姓管事,是有点真本事,于是不忿不平想要更多罢了。这样的人,在外头其实不少,散修之中尤其明显。所以天才者众,登浮图者有限。”
后面两句话,有些道法的意思在里头了,燕开庭若有所思之际,忽听付明轩又道:“至于掌家娘子,你拿来当后院管事用的,总不能是临溪吧?”
燕开庭陡然打了个寒颤,什么道法什么修炼,全从脑海中跑得一干二净,头疼道:“别,惹不起。”
付明轩笑谑道:“色艺俱佳,暖床正好,唯一可惜的是和‘花神殿’牵扯太深……”
燕开庭扑过去按住付明轩的嘴,干脆利落地转开话题,“小孟,哦,就是那管事小娘子,她的寡母和弟弟需要尽快安排出城,不拘哪里,在雍州其它地方找个宜居之地即可。这事就托你了!”
付明轩挣开燕开庭的手掌,正了正色,不再顽笑,提议道:“也可带着他们南下。”这就是掌控重要棋子的做法了。
燕开庭摇摇头,道:“不必,最多一年,小孟就不用跟着我了。”
付明轩抬眼看看他,没有很吃惊,也没有多问,只应了下来,道:“好。”
车身微微一震,停了下来。外面隐约有些人声传来,到地方了。
这次大会召集得急,准备时间短,可是从地点来看,作为发起者的涂家反而是极为用心的。会场放在玉京城著名的竹海,那是城主府名下一处独立园林。
园内全是人造景观,但暗含五行,与自然呼应,郁郁竹林,溪流蜿蜒,一派清韵雅致。踏入园门,宛若来到不似凡间的秘境。
今日晴好,天高气爽。
开会的地方不在堂屋里,别出心裁地放在了露天,看那错落有致的摆设,透过重重林叶洒下已不刺目的光线,全然没有大战后第一次盟会应有的肃穆紧张气氛,倒像是季节交替之际的轻松社交场合。
燕开庭和付明轩看着眼前阵仗,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就在侍从们恭敬而热忱的引领中,向中心地点大步走去。
章六十二 无趣之议
此时,大部分座位上已经坐了人。见燕开庭和付明轩联袂而来,众人纷纷起身打招呼。
四大家族的席位在最前方,一字排开。按惯例,涂家虽挂着城主府的名头,也只占了中间左尊之位,并没有独树一帜。
燕开庭在案几前坐下,环视四周,带着几分新鲜地道:“有些变化嘛!比如,对我这个纨绔热情许多,都是沾你的光呀。”
付明轩笑笑道:“不要谦虚,你这几日数战立威足矣。世人虽多势利之眼,可是能坐在这个园子里的都不傻。姑且不论你是否掌得好匠府,单单武力就能让不开眼的家伙吃上一壶。”
鼻端香风浮动,耳边衣帛声窸窣。窈窕的侍女们在席间穿插,送上美酒佳肴。两人也不再说什么私话,只谈些风月。不过他们眼睛都没闲着,将场上动静一一收入眼中。
燕开庭首先忍不住,拿胳膊撞了撞付明轩,道:“看来要办喜事的不止我一家,得有小半城了。”
付明轩瞥了燕开庭一眼,不跟着他胡闹,只道:“我离开日久,许多人不认识了,你说几个有份量的来听听。”
人间喜事不是只有洞房花烛,家主更迭也是要操办一番并且公告天下的大事,眼前小家族的席位上有一小半换了人,这两天里却一份通告都没发过,奇怪之处,已经不是仅仅用战后忙乱可以形容的了。
事实上,顶尖的四家也有变化。除了陆离早在未及弱冠即为金谷园玉京座主之外,燕开庭是坐稳了席位,这次夏平生索性连面都不露了。而涂、付两家来的也都是年轻一代。看在外人眼中,四大家族至此也完成了新老更替。
经付明轩提醒,燕开庭发现了自己视角盲区,摸了摸下巴,点点头道:“也对,不能说凡换了家主的,都是养了花的缘故。”
他再观察一番,戏谑道:“没换人的有几家,似乎精神气也不怎么样,难道养花太多,被吸了精气。”
付明轩笑笑,他也注意到几个长一辈的家主眼神闪烁,气色不佳,恐怕也是家宅不靖。更有可能,即使没有被鸠占鹊巢,也已经受制于人。
其实,从“花神殿”先前在夏平生面前轻易罢手退走,就能预料到今天局面,这个如“菟丝子”般蔓延的势力,不知布局了多少年,慢慢渗入玉京的血脉。
未被其如愿控制的一方,如燕、付两家,能够做的也只是先清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再与之博弈,看看能不能不要损失自家的对外利益。至于排除“花神殿”的影响,时至今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谁知道,里面有多少人是自愿的呢?
说到底,人心多变,有人看重自主,有人看重实利。
这时,园子入口处再次喧哗起来,是涂家和金谷园的车架先后到了。
不出意料,涂家出面的是涂家老大涂玉成。
付明轩的目光首先落在他身后数名随从身上,燕开庭一手搭着付明轩肩膀,坐姿随意,他东看西看后,和付明轩注意到了同一个人。
燕开庭低声道:“哎哟,这个级别的强者都有新面孔了,超流战修在玉京开始不值钱了吗?”
不用问付明轩也知道他看见了什么,“也就和闵洪差不多而已。”
“应该不是涂老大的人吧?”燕开庭好奇心不减,明目张胆地盯着对方使劲看,高手气机感应何等敏锐,那人转过头,朝着这边遥遥看了一眼。
“应该不是,涂玉成就缺得力的高手,不然早没城主夫人什么事了。”付明轩神情淡淡地如是说。
涂玉成和陆离走过来落座后,会议就开始了。与往常一样,由城主府主持。
然而这如常的气氛中,始终透着点诡异。怎么说呢?就是太平常了些,在这城乱之后,就显得不平常了。
涂玉成发起的议程,没有任何特别内容,无非就是通报逢魔时刻的守卫、伤亡、战后维护等,各家除了需在一定时间内将早就定好的准备资源交付外,还追加了一些机动物资,以为抚恤和接下来的物贸会所用。
仿佛整座城市都集体失忆,忘记了魔物退走后,接踵而来的外敌入侵,而那些追加物资,显然是都默认将损失作为逢魔时刻的善后部分。
燕开庭手上搓捏着一枚玛瑙腰佩,到后来力气大得像要把面上的浮雕抹平了,重新再刻似的。不过除他之外,另外三位一个比一个端得住,燕开庭到后来都快自我怀疑了。终于他感到自己的纠结有点犯傻气,于是索性闭目养神,直到付明轩拍了拍他。
会议进程飞快,涂玉成有备而来,一应事务安排得明明白白,就算谁家有些损益也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坐在他身边的三家不出头,下面一众中小家族,连理都不占,更不会自找没趣。
事务一项一项地过,眨眼到了最后一件。
城主府提议今年第一次调整投票权重,这个可是城市“要务”范畴,须在座所有人实打实表决的,故而涂玉成依着规矩,对左右燕、付、陆三人出言询问。
以往,投票权重动上一个点都会引来长篇大论,这关系到的可不仅仅是直接损益双方。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句话,在这种场合表现得淋漓尽致。
就像过去数年,燕家权重缓缓削减,影响的并非“天工开物”一家。看似削减的权重是拿去扶持新贵的,以期让玉京城更有活力,吸引更多金钱和人才,但实则新贵们许多是城主府同盟,也就意味着城主府在玉京城的话语权增加。
此消彼长,付家“六致斋”和“金谷园”等如是被变相削弱。所以,哪怕付、陆两家不为燕家争论,也要在重新分配上好好说一说道理,为自家正儿八经的盟友争上一争。
然而这次涂家抛出来的提议却收获了一片安静,燕家的投票权重恢复到了燕老夫人在的时代,来源则是涂家出了一半,余下的从五个小家族头上扣。不管是扣到没扣到的,无论是直接间接、受损或受益的,无人出声。
燕开庭觉得没趣之极,尤其是下面那一张张面孔,望过去比他还要淡然。
他看也不看涂玉成,只懒洋洋地道:“这是我的好事……我有什么意见?”
涂玉成笑容不变,多一分太殷勤,少一分又不够诚恳,难得恰到好处,他再依次问过付明轩和陆离,就吩咐投票。
结果自然是全票通过。
大会开到这里就结束了。
中小家族的家主们陆续散去,一直笼罩在园子上空的诡异气氛,似乎到了这时方才开始散去。部分家主匆匆上了自己车架,也有部分家主还是恢复了常态,走到园门口的时候,就开始按照远近亲疏、结盟联姻的关系互相邀约。
唯有坐在主席位上的四人没动。若将涂玉成换做涂玉永,恰好是乐于走马章台的玉京四公子,此刻却不知道,这年轻得过分、新鲜出炉的玉京四位家主级人物,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了。
待人潮彻底涌出园门,一应侍女扈从像是知道这四人还有事要议,也没再跨入园来。
涂玉成轻轻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燕开庭正面,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
燕开庭刹那间像是要跳起来,却最终没动,“如果不让你把这礼行了,估计你反而会心里不舒服吧?”
涂玉成道:“付兄、陆兄在场见证,我这一礼谢你之意至诚。”
“你这是谢我规规矩矩开完会,没有捣乱吗?”燕开庭眯眼笑笑道:“哎,最诚心的当然是真金白银,不要忘记你答应的那些东西。”
涂玉成在燕开庭略带锋锐的语气中,并没有尴尬之色,自若地笑道:“不会,有形之物是最容易的。”
燕开庭哑然,他的性子最怕遇到这样一团棉花的人,都不用暗地里藏针,就那无从入手的感觉即将人憋个半死。
这时,付明轩和陆离互看一眼,一起站起身来,都道百事待兴,一手头绪,需得尽快回转,就此将眼前一幕和和气气地揭过。
燕开庭还是和付明轩上了同一辆马车。
付明轩启动了隔音法阵,街市的喧嚣顿时静下去,变得缥缈如在远方。付明轩转头看他,笑道:“你这一脸不高兴,是为了涂玉成不得不委屈的处境,还是为了你自己找不到‘花神殿’的岔子?”
燕开庭心绪已平,老老实实地道:“都有罢。”
付明轩迟疑了一下,就果断地道:“付家迁居的行程已定,五天后就是第一批出发的时间,借物贸会之机,人、物搬运不打眼。”
车厢内长久地沉默至沉寂。
在玉京城暗流诡谲的如今,这是一个雪上加霜的消息,“花神殿”的触角很显然已在城市里伸得长且深,不再有能够信任的盟友。
付家的离去,让出的权力空间,原本就会掀起波澜,现在怕是无法避免的会让“花神殿”的势力继续膨胀,从而将她们在战场上,在夏平生面前丢掉的那部分,也一并拿到手。
然而一个势力的进退不会考虑个体,就像燕开庭在计划“天工开物”前路的时候,愿意将夏平生的份量放得重些,再重些,但终究不能将百行千人的未来只奉一人。
就在这气氛凝固到令人郁闷的时候,一点乐声钻入两人耳中。
两人均是神色一肃,这奏乐之人可不简单。马车中的隔音法阵虽然是最粗浅的那种,只过滤寻常街市噪声,但乐曲还能够这样清晰透入,说明对方是有点真修为的。
付明轩听了一会儿后,忽然抬手将车内法阵解除,乐曲声稍稍大起来。然而在车轮辘辘、街外喧嚣中,依然每个音节清晰得没有半点变形,仿佛乐声在传递过程中,丝毫不受外界干扰。
燕开庭忽然脸色微变,身形一动,穿出车门,仅仅眨眼之间,燕开庭又坐了回来。
不等付明轩发问,燕开庭一叠声催着车夫,“老张,没吃早饭吗?速度速度,爷我一刻钟后,要看到府里的大门!”
车夫被这么一催,着急起来,车厢震动一下,立刻像飞似的狂奔而去。
即使付明轩的定力也不由呆了呆,他撩开手边车帘向外望去。
所幸“竹海”本就曲径通幽,并不在城市热闹的地方,附近街道宽敞,人流不多,燕府车夫又时常不是规规矩矩慢行的,驭技极好,没有冲撞他人之虞。
付明轩目光缓缓扫过街道,突然停顿了一下,在人群中看见了一张幽兰般美丽的面孔。那人离他们还有段距离,立在一个缓坡上,但是依然能将她清晰地从芸芸人群中辨认出来。
那本是世上美好的事物之一,连同纤纤素手中的琴弦,无不令人迷醉。然而付明轩已经想到了燕开庭失常的前因后果,这时唯一的感觉就是想不顾形象地大笑出声。
而那张美丽的面孔,此刻也在发懵,小嘴茫然地微微张着,看得付明轩又想笑了。他轻咳一声,确保自己的表情不要太扭曲,放下车帘,坐正身体。
“庭哥儿,你这样吃过就不打算认账,似乎不太好?”
燕开庭立时就想回答什么,却被自己口水呛了一记,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别,现在我见到和‘花神殿’有关的美人,第一想到的是蚁穴,第二想到的是蜂巢!”
付明轩终于忍不住大笑。
燕开庭已经镇静下来,语气有些冷,“这位临溪大家,一向颇看不上我这样不求上进的败家子。可是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恐怕我还是拿不出她想要的东西呢!”
付明轩笑着摇摇头,燕开庭既是态度如此鲜明了,他也不会多事。
被这意外一扰,车厢里原有的凝滞气氛倒是一扫而空,两人心情再回不到那般沉重,不久之后的别离也变得平和起来。
卷一完
章六十三 有财自远方来
公举联盟大会之后的几天里,玉京城内的林林总总如古井中的尘埃一般沉淀了下来。诸门诸户的异动,不可能每个人都满意,于是总会有人想着怎么将这口井重新搅浑,可一时间也掀不起一点涟漪,各方势力都将重心放在了即将召开的物贸会上。
这几日的玉京城,比之“逢魔时刻”之前还热闹了不少,已有了几分大会的样子。许多角落都在动工,损毁的楼宇直接在原址拔地而起,甚至较之于曾经还气派了三分。
那些大都是为了物贸会准备的,凭借这气派的建筑,招揽更多人流,最好将一年中的生意都抢先拿在手中。
玉京矗立至今,数场战斗算什么,只要有资源有人流,城市就充满了生命力。哪怕是家主们的更替,也不过是漫长岁月中的一个小事件。说到底,大部分人并不关注上面话事的人是谁,掌权的又是哪家势力。
“花神殿”主动躲在阴影里,也就立刻被大多数人所遗忘。
从天空中俯瞰现在的玉京城就像是被野火燎过的草原,重新冒出了生机。
转眼就是数日过去,城中心的一条主干道上,物贸会的蓬台全部搭建完毕。
接下来便是各个商家入驻,无论大小,无论商品何种,都可以在贸易大会上谋得一间席位,走进展厅内,只见小到花鸟虫鱼、珠宝首饰,大到阔斧宽刀、法阵异器,都是一应俱全,熙熙攘攘之中,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作为雍州最大的匠府,天工开物的场地自然在颇为显眼的位置,也是最为宽阔,展示的都是做工精良的各种法器部件,一些手工制成的精密零件等。最为高端的,还是今年推出的几个新款法器,表面镀着秘银,在光芒的照射之下闪闪发光,只可惜无论数量还是技巧上,都显得单薄了些。
胡东来那边拿了半数资源后,一心想要在原有的门路上开拓,也不遮掩与冶天工坊的接触了,只是进展像是不顺利,以至于今天站在展厅后面的胡东来与齐管事两人都是脸色阴沉。在这热热闹闹的环境当中明显心不在焉,只是盯着近旁冶天工坊展示的几件高端法器,愣愣出神。
玉京这样的城市根本无法拒绝来自大型修士工坊的展品,并且为自家被选中而自豪,无论城市里是否有修士用得了那些上等货,亲眼看一看最新的战兵法器,也是一种难得的经历。
有冶天工坊,就有多宝阁,今年的玉京由此格外热闹。
冶天工坊展示台后,只有几个匠师与展销人员在此招呼着,根本没有见到韩凤来的影子,使人不禁揣测这位年轻少东家是否还留在玉京城。
冶天送来的展品不多,但是每一件都是制作精良,可谓上乘,至少在它映衬下,普通匠府的出品,也就是凡品了,只有多宝阁可以与之相媲美。对比之下,才会意识到匠府之间的巨大差距。
玉京的分会场由“金谷园”主持。
分支机构遍布九州大地,乃至于沟通域外的金谷园向来地位超然,在商业贸易领域一直有着非常之高的威望。坐镇雍州玉京的座主陆离虽然年轻,许多人都知道他有强大背景,于是总愿意给他几分面子。他本人又手腕不俗,让人觉得这面子给得十分舒服。
此时,这位少年郎君身着杏白金色外袍,上面用暗金丝线细细绣着一簇簇稻谷缀在衣摆以及领口袖口之处,腰间系这一条暗金色宽腰带,镶着各种繁复纹饰,缀着块光滑皎洁纹理奇异的白玉。
他乌黑的发髻用一条银白色发带高高束起,行走之间手摇折扇,无论是见了谁都是和和气气,微露笑脸,端的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儿,清清爽爽的少年郎。
陆离身为商会执事一向有些许腼腆,逢人见面也只是淡淡地笑着,话也不多,直到见了一同前来的燕开庭,付明轩,涂玉永三人,眼神才明亮起来,脸上顿时就浮现出了明媚的笑容。
“喂,我说,你们三个人来的也太晚一点了吧。”
涂玉永和付明轩也不说话,都使劲戳了戳燕开庭,道:“还不都怪这小子!恨不得睡到晚上去!”
陆离对燕开庭的秉性也是心知肚明,便笑着道:“看来我们的庭哥儿这几天挺享受的。”
燕开庭也是厚脸皮,挠了一挠后脑勺,笑嘻嘻地道:“哪里哪里,吃多了也是不行。”
此话一出,涂玉永立刻送给了他一个白眼。
随后,三人便在陆离的带领下,在大会上随便逛逛。付明轩和涂玉永也就随便看看,只是燕开庭一个人像一个三岁小孩一般,这里摸一摸,那里瞧一瞧。
路过天工开物展示柜台时,燕开庭走上前去将那些展品每一样都摸了摸,不时询问一下出自何人之手,都盘问清楚了才离开,胡东来在一旁看着燕开庭轻松的模样,脸色阴沉就像快要滴出水来,
“哼,那小子什么都不管,全靠我们把这个场子撑起来,自己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到处闲逛。”齐管事看着燕开庭离去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胡东来也不说话,只是默默转身,望向了那些陈列在柜台上的展品,气息犹如寒冰一样阴森可怖。
随后,燕开庭一一路过了冶天工坊和多宝阁的柜台,将那些展品每一件都细细端详了一番,随后才随其余人离去。
这两家独大的炼器修士门派所展示出来的展品都是各有特色,并不因为在玉京这样的非修士城市,而稍稍降低标准。
相比之下,冶天工坊更加注重法器的灵活运用,在设计上十分贴合修士的需要,有一些法器甚至专门为某个门派制作,体现出了门派特点。
而多宝阁则更注意外观,在不影响功能上,法器的外观都具有多宝阁所独有的设计风格,瑰丽绚烂,使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至于与它们齐名的紫府联盟,据说更加注重功能,法器虽然外观上不显眼,但是在功能上可以说是顶级配置,但是对于修士来说,如果没有选择出适合自己的法器,就得迁就自身来适应法器了。
燕开庭自是将这三家每一样特点都牢牢记在了心里,表面上虽然依旧是谈笑风生,内心里却早已暗自揣度。
就在这时,一位年约十岁的侍童跑了过来,站在四人面前,恭敬地道:“四位爷,外面有人求见,说是临城渭青的。”
四人相互望了望,只听陆离说道:“似乎是渭青老城主六十大寿要到了?”
其余三人均是点了点头,带小侍童的带领下,走到了大会门外。
只见一个年约三十的黝黑大汉带着一行五六人站在门外,见到了四人,满面笑容地拱手道:“正好一起见到各位,小人不用再跑了。在下渭青展翼,特为隋老城主送来邀请函,邀请各位参加渭青的珍获会,也是我们老城主的六十大寿。”
这大汉一看就是顶级战修人士,说话铿锵有力,中气十足。
四人相互望了望,这消息前几个月就有传说了,但是因为一个说不准何时发生以及持续时间的逢魔时刻横在那里,渭青一直没有对外正式送帖子,现在看来他们那边的也是已经风平浪静,可以全力举办贸易大会了。
陆离面露难色道:“老城主大寿本该亲身前往的,可是今年玉京规模也不小,又有冶天工坊和多宝阁这样的贵客第一次来做展会,我根本走不开。要不,你们谁去,帮我把礼物带过去。”
燕开庭等三人略一思索,的确也是,作为这贸易大会的主办人,陆离确实有可以不去的理由。只是他们三个,也不管愿不愿意,既然邀请函已经送到了面前,自认也没有了不去的道理。
那边展翼看了眼繁荣的街市,点了点头,道:“陆座主身负重任,您的心意我一定会传达给老城主。此次老城主大寿期间,渭青同时举办珍获会,不是小人自吹自擂,老城主的徒弟儿孙们下了大力气,搜寻了许多宝器,各位一定要来逛逛。”
听到这里,燕开庭才有了兴致,冲付明轩和涂玉永扬了扬下巴,道:“那明儿个中午便一起出发?我在城门口等你们?”
看到燕开庭态度转换如此之快,付明轩和涂玉永也是无语。
随后,展翼向四人告辞,身影消失在视野当中。
章六十四 同赴渭青
翌日,站在城门前的燕开庭百无聊赖,直到看到了缓慢前来的付明轩和涂玉永。看起来两人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慢慢踱着步子,就连大街上的一个孩童都比他俩要走得快。
看着二人这一副悠哉的样子,燕开庭觉得自己的神兵泰初快要按捺不住了。
“喂,我说你们两个,不是说好了下午在这里见?这都什么时候了?”
涂玉永仰起头来看了看天,道:“这不也还是下午吗?太阳不还在这儿吗?”
付明轩在一旁笑,燕开庭狠狠的白了一眼他。
“谁叫你总是让我们等的,这一次也叫你好好等等我们。”付明轩道。
燕开庭知道这两人心里在盘算着什么,不就是想故意让他在烈日下暴晒一个时辰吗?燕开庭哼了一声,也不与两人争辩,吹起一声口哨,唤来了灵兽云梦骥。
看见燕开庭唤来了灵兽,付明轩和涂玉永也纷纷唤来两只。
涂玉永的灵兽有若一只蓝色的麒麟,体型庞大,堪比一只成年的公牛,四肢健壮,都有碗口粗大小,周身遍布墨蓝色鳞甲,在阳光下泛着奇异光芒,一张血盆大口开合之间露出银色獠牙,看上去狰狞可怖,后脖颈上长着一圈靛蓝色毛发,在风里飒飒飞扬,名为“御灵兽”。
而付明轩的灵兽则与他的个人气质相匹配,是一只浑身洁白如玉,泛着粼粼寒光的仙鹤,一双翅膀展开足有两丈长,墨色宝石般的眼睛里英气逼人,挥展双翅以一种霹雳之姿停留在上空,一见便知道这仙鹤属于顶级灵兽。
眼见着其余两人都唤来了灵兽,燕开庭一个跃身便坐到了云梦骥的背上,望着两人道:“真是少有机会见到二位的灵兽,怎么,要不要比试一番?”
“哦?比试什么?”付明轩望着燕开庭,饶有兴趣。
“虽是临城,可那渭青也距离我们百十公里左右,要不咱们就比试一番,骑着灵兽,看谁先到?”
涂玉永也笑了笑,唤下御灵兽坐到其背上,道:“好提议,好久没和你们两个玩一玩了,那先说好,不准用秘法,就靠灵兽自己飞行,怎么样?”
付明轩也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一步一步就像爬楼梯一般登上了高空,那仙鹤见了他,立刻俯首帖耳起来,靠近了他,好让付明轩站到它的背上。
说时迟那时快,燕开庭一声诧喝,云梦骥打上一个响鼻,立刻如风般远去。涂玉永自然也不甘下风,御灵兽腾的一声飞上高空,狂吼一声,立刻就尾随在了燕开庭的身后,只有付明轩不急不躁,待到站定,才命令仙鹤向前飞去。
只见那仙鹤展开双翅,翅尖处的羽毛突然变成了耀眼的金色,长唳一声,便倏忽远去,原本行在前头的燕开庭和涂玉永二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到付明轩站在仙鹤之上,如箭般超越了自己,瞬息之间,已经不见了踪影。
相差如此之大,燕开庭和涂玉永不由得一时呆了。待到反应过来,两人也是不禁苦笑起来。
这样的差距,叫人怎么比。
仍然是以全力加速向渭青冲去,待到两人到达渭青城门前,已经看到付明轩坐在城门口的茶馆里喝茶纳凉了。
看着两人落地之后向自己走来,就是付明轩也不禁窃笑。燕开庭那小子偏偏什么不跟他比,非要跟他比速度,他这灵兽“风鹤”,可是他成为小有门首席弟子之后,青华君亲自赐给他的,这世上,也不过两只而已。
燕开庭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显然自己也觉得自己刚刚提出来的比赛有点蠢,而涂玉永,则是对付明轩更加刮目相看。
“轩哥儿,我看你真是了不得了,这种神物哪里弄来的?”涂玉永坐到了付明轩身边,将一碗清茶一饮而尽。
付明轩笑了笑,道:“这些灵兽门派里多的是,小有门也定是不缺的。”
听到这话,涂玉永心下也就明白了几分。门派里专门饲养培育的灵兽,定是与他们这些散修之人四处求得的不同。
随后,他们三人收拾好行装,跟随等在城门口的知客们向渭青城内的隋府走去。
渭青城背靠雍州著名神山巫山,在整个城市之后,巫山巍峨的黛色山影隐藏在虚无缥缈的云雾之间,半环形的山体就像一个温柔的巨人一般将整座城市怀抱其中,浓郁犹如实质的灵气发酵在整个山峦之间,使整个城市都处于其氤氲之中。
这灵气吸取日月之精华,使修炼之人处于其间大有裨益,无数散修人士慕名前来,便建城于其下,百年来便逐渐发展到了如今的渭城。如今渭青城一家独大,以隋家为首,已经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城邦体系。
隋府位于城市靠近巫山的山脚之下,依山而建,需穿越大半个渭青,才能抵达府上。燕开庭想在城内四处逛一逛,不急着进入府上,而涂玉永觉得有些疲累和燥热,想要先行一步。
付明轩表示也想在城中逛上一逛再回去,于是涂玉永跟随着知客先去到了隋府。反正距离太阳下山约莫还有两个时辰,燕开庭和付明轩也不着急,两人便在渭青城内悠闲地逛了起来。
城主大寿期间,又同时开展着小型物贸会,不同于玉京城内的贸易大会,小型物贸会主要展示着一些小型奇珍异宝,比如高山鹰眼化石,深海贝母粉珍珠等一些寻常时候见不到的物什。燕开庭也是因此才有了逛上一逛的勃勃兴致。
渭青城街道宽敞,四处都是张灯结彩,路边都是远道而来的商人们展示的奇珍异货,燕开庭和付明轩走在人群当中,随意看看,一会儿把玩一下波斯猫眼石串珠,一会又拿起榆木雕刻而成的天宫仔细端详,一会儿又走到海水铺子前看一众凶鱼撕扯猎物,一会而又蹲在犹如一只蜥蜴般的小型灵兽前逗弄一番.......
各种奇珍异宝真的数也数不过来,就在燕开庭在一家玉饰展品前和付明轩细细把玩一件雕刻成小型法阵的玉器时,一抹桃红色身影冷不丁就窜到了他们俩的中间来。
“打扰了!来,给你,那一件我要了!”
燕开庭和付明轩还未反应过来,就只见一名身穿桃红色粉嫩长裙,年纪约莫十五岁,稚气未脱,脸蛋白里透红,朱唇微启,呼哧呼哧喘着气的妙龄女子,拨开了二人,手拿着一个钱袋子,伸到了展柜老板面前。
“哎哟”那展柜老板赶忙走了过来,道:“我的姑奶奶,那件不能卖啊,是展品,还得拿回去的!”
那少女可是不管,乌黑的眼珠滴溜一转,红唇微翘,道:“钱也足够了,你摆在这里,要不别让我看见,要不就一定要卖给我!”
听着少女娇俏的声音当中带着一丝蛮横,就知道一定是哪户大户人家的小姐,自小是被宠惯了。恰巧,燕开庭和付明轩最不愿意招惹的就是这种人。
那展柜老板一脸苦相,就差要求饶了,还未等说话,只见那少女眼神扫过展柜,便大惊失色道:“哪里去了?你不是说不能卖吗,为什么这里没有了!”
说完,望向展柜老板的眼神当中就带了几丝凶狠,沉下声音道:“难不成你卖给别人了?”
展柜老板赶忙道:“哪里的话,怎么可能卖给别人,不就在那位爷手中拿着的吗?”
顺着展柜老板的手指方向转过身来,那少女眼前出现了一脸错愕的燕开庭。
“这.......”燕开庭手中还拿着那件法阵玉器,刚刚被挤开时,还没来得及放下。只是现在看着少女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这件原本精致可爱的玉器,瞬间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付明轩看见那少女望向燕开庭的目光中带有一丝怒气,非常识相地就往后退了一步,微不可察地转向了另一个展柜,丝毫不理会燕开庭向他投来的求救目光。
“真不够意思!”燕开庭不禁腹诽道。
“这么说,你也看上这件玉器了?”那少女不识燕开庭是何人,只当他是个寻常百姓,目光犹如利剑一般直直盯着他,燕开庭也不走动,就让她不断走近,想知道她究竟有什么能耐。就在燕开庭以为两人快要脸对着脸贴上时,就感受到一只冰凉玉手放在了自己拿着玉器的手上。
燕开庭瞬间打了个激灵。
还没等燕开庭反应过来,也不知道那少女使出了个什么手法,明明生的是一双小巧玲珑的巧手,不知突然为何有这般力量,生生将燕开庭握着玉器的手翻转过来,再朝着那手背狠狠地一拍,燕开庭顿时吃痛,玉器便从他松开的手中飞出,噌的一下落在了少女的另一只手上。
燕开庭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大小的灵巧柔弱少女竟会有如此蛮力,大意轻敌的后果便是手背现在还火辣辣地疼着。
“哼!”少女得意地哼了一声,将钱袋子往展柜老板面前一甩,也不管老板接到了没有,朗声道:“我说我要的,就一定会要!”
说完,还狠狠剜了一眼燕开庭,便消失在了熙熙攘攘地人群之中。
燕开庭正揉着吃痛的手背郁闷时,就传来了旁边付明轩窃窃的笑声。
燕开庭道:“笑什么,本小爷是让着她的,下次再让我遇见,别说是块玉器,就连她的人,我也给要回来!”
付明轩则是摆了摆头,笑道:“你呀,就是见了女孩子就走不动路了。”
燕开庭哼了一声,也不回话,二人就继续向前走着,没想到还没走上几步,又一桩麻烦事就又找了上来。
章六十五 接踵而至
燕开庭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把玩了一件玉器,手被一位素不相识的少女莫名其妙打疼了不说,那么站在眼前,气冲冲地看着自己的彪形少年又是什么回事?
还不止这虎背熊腰的少年一人,他身后,跟着一群粗犷大汉,换了别人还真的会被这阵势吓到。
这少年也约莫十六岁左右,生的是一脸凶相,就算没有任何表情,搭配上他那壮实如牛的身材,也能吓倒一批人了。
“你!刚刚为什么贴着她那么近!”少年眼睛都气红了,指着燕开庭的鼻子喊道。
燕开庭也是郁闷,心想定是刚刚那少女贴着自己近了被这少年看见,可谁又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
付明轩小声在燕开庭耳边道:“不用理他,一看就是当地的什么纨绔,这阵仗也是花架子,我们还是赶快去城主府吧。”
付明轩言之有理,是以燕开庭看也未看那少年,转身便走,谁知那少年却不肯依,吩咐一众手下便将两人围了起来。
渭青尚武,一有什么争斗便引来多人围观,一时之间,周围也聚起了一些看热闹的人,顿时将他们层层围了起来。
“好了,这下是要走也走不了了。”燕开庭望着付明轩笑道,付明轩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完,燕开庭便转过身来,看向那彪形少年,道:“你是眼瞎了吗?看不见是她自己贴上来的?”
那少年哪里肯听这样一番话,蛮不讲理地指着燕开庭道:“我才不管你们谁贴的谁,我就问你,你为什么要靠她这么近?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我跟你说,她可是我成啸天的未婚妻!”
燕开庭也是被他问得哭笑不得,索性懒得回答,就只见那名叫成啸天的少年掏出一柄宽刃大刀来,做出一副备战的姿势,道:“既然如此,那你我便在此地一决高低吧!”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周围一众叫好,燕开庭和付明轩也被这少年中二的气质深深震撼了。
哪有在大街上动不动就要决斗的?
但既然对方已经放出话来了,燕开庭也不是个怕事儿的主,便回道:“输赢怎么个定法?”
那少年直起身子,一脸傲气地说:“我看你这身板儿,也顶多能对我三招,三招过后,你还没有被我打倒在地话,就算你赢!”
燕开庭也是无语,这少年分明怎么看都属于个二流战修,法修境界虽一时看不出来,但怎样都不会迈入上师境,那么这样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是从哪里来的?
“哼!”燕开庭冷哼一声,回道:“哪有我这样欺负人的?这样,一招之内你要是输了,就把你那什么未婚妻让给我成不成?”
听燕开庭提到如此要求,那少年脸涨得通红,分明想要忖度一下,却碍于面子当着众人的面不好不答应,于是便硬着头皮,大声道:“好,一言为定,就一招内,我必打得你满地找牙!”
燕开庭也不多说废话,直接掏出了神兵泰初,顿时泰初之上雷电缭绕,噼啪作响,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是长呼一声,纷纷向后退了一步。
眼见着燕开庭拿出一柄如此神奇的宝物,那少年顿时有些紧张了,豆大的汗珠瞬间就从额头冒了出来,做了几个准备动作才站定不动,高举着大刀,挥舞了几下,就一个叱喝,整个人向燕开庭跃去,宽刃大刀带着一阵凛风,向着燕开庭当头劈去。
这少年来势凶猛,一看就是力量极大,燕开庭右脚后蹬,一个用力便跃上了上空,迎面向那少年跳去,堪堪避过了斩下来的一刀,顺势踩到了少年肩膀之上,略一用力,便将那少年踢倒在地。
成啸天也是机灵得很,当即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未等燕开庭转过身来便又是一刀劈来,燕开庭刚刚转身,瞬间抄起泰初格挡。
锵地一声,泰初和成啸天得宽刃大刀碰到了一起,顿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锐响声。泰初之力如洪水般汹涌而出,一浪接着一浪,成啸天咬着牙拼命抵挡,而燕开庭却是面无表情,似是一点都不费力一般。
“哼。”燕开庭冷哼一声,也不愿和眼前这人多耗时间,当下手上发力,一声诧喝,泰初顿时膨胀到水缸大小,周身萦绕着土黄色光芒,砰地一声,雷电炸开,犹如开天辟地之势,只见成啸天手中得宽刃大刀瞬间震断成两截,而成啸天本人,也是高高飞出去几丈远,狠狠摔在了地。
人群当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呼声,其中不绝有拍手叫好的。
“少爷!”成啸天的手下们赶紧将他围了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站在原地的燕开庭。
成啸天憋了半天,仍旧是没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在手下的搀扶之下,站起身来,望着燕开庭,眼中早已没了当时的那种恶狠狠的戾气。
燕开庭收了泰初,迎上成啸天的目光,道:“那这么说来,你家那位小娘子怕是要回归我了?”
成啸天也没说话,沉思许久,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燕开庭看着成啸天,心想这少年秉性也不坏,只是张狂得惯了,今日给他一个教训就已足够,抢人家未婚妻这种事情,燕开庭还是做不出来。
再加上,本来燕开庭也对那骄横的少女不感兴趣。
“算了吧,本小爷府中不缺女人,你的还是自己好好管着吧。”说完,燕开庭就走到站在一边看好戏的付明轩身边,得意地朝他眨了眨眼。
付明轩也轻笑几声,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赶快去城主府吧。”
随后,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成啸天的视野里,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成啸天眼里的神色十分复杂。
两人所在街区距离城主府还有一段距离,便索性加快了脚步,赶在日落之前到达城主府。就在通过一个巷子口时,燕开庭听到一阵敲打声音,眼睛不自觉朝那边望了望,顿时就急停了下来。
“怎么了?”付明轩问道。
燕开庭道:“走,我们去那间铺子看一看。”
燕开庭所指的是一间位于巷子口的炼器铺,这种铺子在城中少说也有十几家,看外表也没什么不同的,但燕开庭既然说要去看看,那定是他注意到了什么不同的地方。
炼器铺里匠人们一片劳碌,没有一个人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额燕开庭和付明轩,燕开庭指着一件挂在墙壁上的法器说道:“明轩你看,是不是很熟悉?”
付明轩抬起头看了一眼燕开庭所指的法器,那是一件略有书籍大小的方形法器,上面雕刻着繁复纹饰,有一些具备阵法功能,而有一些纯粹是用作装饰,法器四周,还镶嵌着一排瑰丽的珠宝,在光芒之下熠熠发光,看起来制作十分精美。
“多宝阁。”付明轩道。
燕开庭点了点头,道:“他们的风格十分明显,外表都非常华丽。”
付明轩低下头略一沉思,道:“多宝阁风格的法器却出现在渭青城里,实在是令人玩味。”
燕开庭道:“不管怎么样,先看看再说。”
付明轩点了点头,二人望了一下将要沉在巫山之后的夕阳,便加快了脚步,向城主府赶去。
临近城主府,更是一片张灯结彩,光芒熠熠,府中的知客们更是早早的都等在了门口,侍从侍女们,也在门口站成一排,等候远道而来的客人们。
当燕开庭和付明轩出现之时,知客们便赶忙迎了上去。
“哟,燕主,付大公子,您二位可算是来了,小的们都在这里等您好久了。”那知客一脸谄媚,笑得嘴丫子快咧到后脑勺去了。
燕开庭看了看城主府的这排场,不可谓是不大,简直非常隆重了。由于背靠巫山而建,许多院落已经建到山麓区域了,每一处院落都挂满了彩灯,随风明明灭灭,美不胜收。城主府的大门上也新修葺了一番,朱红色的墙壁在夜初时分显得尤其浓郁,金色的琉璃瓦闪烁着绚烂光芒,青石铺就的台阶被水洗得一尘不染,前面还铺着长长的红毛绒毯。
再看站在门口的那一排侍从侍女们,女的是一个个娇俏灵动,温婉可人,穿着莲白长裙,微风扫过衣袂飞扬。男的都是剑眉星目,风度翩翩,身着青色长衫,行走之间风度翩翩。
看这排场,想必城主府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燕开庭和付明轩相望一眼,就随着那知客走入了府内。
渭青城主名为隋远,今年已是花甲之年。膝下育有两子,长子隋纪年纪已有二十七八,已可主管府内多项事物,幼子隋风年满十八,生性顽劣,常跑出来混迹于各城著名的烟花柳巷,与玉京四公子一向交好,算是酒肉朋友。
燕开庭心想,今日若是见到了那隋风,定是要与他好好喝上一番。
进入了宴会场地,就连一向铺张奢侈的燕开庭也不禁咋舌,这场地的装饰,也太过于夸张了吧?
章六十六 暮色之欢
暮色和夜初的浓郁之色交织在一起,色彩斑斓的天空之下,城主府里亮着的花灯闪烁在各种假山郁树之间,一簇簇樱树上开满了犹如积云一般茂盛的粉嫩色樱花,一汪碧池蒸腾着缭缭雾气,身穿霓裳华服的侍女侍从们穿行其间,仿若仙境。
顺着一条青石板路,穿过一片樱树林,花瓣随风如雨般飘洒而下,清香溢满了整个鼻间,使人神清气爽,一扫疲惫。在知客的引领下,燕开庭和付明轩走到了宴会的主场地,在座的宾客,已经是熙熙攘攘一片。
略一望去,宴会区为一个扇形,分为三个区域。最外面一层招待的都是一些寻常宾客,呈最大的半环形,在这一区域,桌椅陈设简单,距离都较近一些,宾客们都入座后,略微显得有些挤乱,服侍在一旁的也都是些寻常下人。坐在此区域上的,大多都是城内的一些小商小铺的掌柜老板们,能够来参加城主的宴会,已是万分荣幸,自然不会介意坐在什么地方。
再往里面,是一个较小的环形区域,在这一区域,桌椅陈设已经有所讲究,皆是红木桌椅,桌子上摆着时下各种珍惜水果与各类手工糕点,椅子均放置着一层柔软坐垫。各张座椅之间间距也较远,即使所有宾客都落座也是宽敞有余,比起外面一层,这一层区域可以说舒服得多。这一区域,是专门为一些特殊宾客准备的,比如说一些已有修为的修炼人士,或者是与城主有着合作关系的商业伙伴。
至于最里层的小扇形,也不过寥寥几张桌椅而已,摆成一排环形。这一层的陈设比起其余两层的陈设可以说讲究的多。每一张桌子旁都有无论是打扮还是涵养都要高人一等的高级侍女侍从为宾客服务,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奇珍异货,供宾客们把玩鉴赏,一张桌椅,也不过坐上两人而已。这是专门为城内的贵宾准备的区域,城主本家,自是坐在最环形当中靠最里面的中心位置上。
在这一排环形桌椅内,搭建着一条由宽竹制成的流水渠道,足有十寸多宽,呈环形流经每一个宾客之前,不断循环。只见一汪清泉缓缓流动在其中,在灯光的闪耀之下,波光粼粼,恰如一条美人腰间的银带。
在宴会区最前方,也就是扇形尖角区域之处,搭建着一个一丈多高,十余丈长宽的表演台,上面正有几位身着羽衣霓裳的妙龄女子在表演着剑舞,铿锵之中,分分合合,闪起一片亮眼的剑光。
燕开庭和付明轩的位置自然是在最里层的那一片区域,在一个侍女的带领下,两人落座于渭青城主对面的一张桌椅之上,隔着一环曲水与城主遥遥相望。
渭青城主隋远号称“沧海真人”,倚着神山巫山,有着“曾将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之意。此时他一身暗金色长袍,腰佩靛色大宽腰带,花白的头发用一柄墨色玉簪固定在上方,手摇墨绿色山水折扇,正望着前来的燕开庭和付明鸳笑着。
“恭喜隋老城主,祝隋老城主寿比南山!”燕开庭和付明轩在落座之前先向隋远恭敬地行了一礼,燕开庭道:“我燕府与付府的礼品已经命下人提前送至府上了,也不知道老城主可否喜欢?”
隋远哈哈大笑几声,道:“燕主和付公子客气了,那上等的美玉和折扇,怎是一般凡物,老夫又怎么可能不喜欢?”
如此寒暄一番,两人才坐下,在他们身边的一张桌子上,坐着涂玉永和另一位不知名的年轻人。只见那年轻人生的是剑眉星目,朗朗清清,身着墨蓝色长衫,一只遒劲有力的手正端着一盏茶杯,独自饮着。
燕开庭注意到,那男子端着茶杯的手指上带着一个扳指,可以看出来,那是一件小型法器。但吸引燕开庭的并不是这只扳指法器,而是这件法器上镶嵌着各种瑰丽珠宝,一看便知是多宝阁的风格。
“多宝阁。”付明轩一边喝茶,一边小声地说着,这细小的声音只有燕开庭听见,燕开庭也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下,便是很明确地知道渭青城主与多宝阁的关系并不简单。
就在这时,城主旁边空着的两张在桌子上落座了四人,燕开庭和付明轩随声望了过去,燕开庭略微扫了一眼,而付明轩却是小小一惊。
“怎么了?”燕开庭注意到了付明轩那微不可察的动容。
那四人是三男一女,均是淡青色长衫,腰佩长剑,乌发飘飘,气质和在玉京城所遇见的沈伯严一行人有七八分相似,但在服饰上又有所不同。淡青色长衫燕开庭怎么看都有一些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思索片刻,才猛拍脑袋,惊讶地望向了坐在一边淡定喝茶地付明轩。
“小有门?!”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不错,的确是小有门。”
说到这里,对面那四人也注意到了燕开庭和付明轩,朝两人点了点头,以示问好。燕开庭愣了一下,恭敬回礼,而付明轩则是淡淡点了点头,便没有丝毫回应,目光也不再望向那边。
“怎么?那些人不是你的同门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燕开庭一脸不解,更是想知道付明轩那如同对待陌生人一般冷淡地态度是怎么一回事。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怎么出现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些人,与我可是没有半点情份。”
话说到这里,燕开庭心里也就明白了几分。想必在门派里走到了这个位置上,付明轩也是树敌不少。至少,对于像付明轩这种原先在门派里毫无根基之人,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走到核心地位,真的是少之又少。
“看,看来今天要热闹起来了。”付明轩示意燕开庭看向坐在城主夫人旁边一张桌子上的一位年约二十的妙龄女子。只见那女子面容清秀,乍看之下不觉惊艳,越看越是风韵别致,面若皎月般白皙,一双鹿眼晶莹剔透,粉唇犹如晶冻,外加一身粉色长衫,上面缀着朵朵粉莲,腰间系着一条银色细带,缀着块青色的玉佩,正笑着与城主夫人攀谈着。
一颦一蹙,可谓是风情万种。只是燕开庭在打量她时脸色一下就变了,那块挂在身上的玉牌,分明与向瑶还有他父亲身上的是一模一样的。
“花神殿!”
付明轩点了点头,道:“看来这一次宴会没有那么简单,须多加小心。”
燕开庭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望向坐在对面的隋远,未料到,一下子迎上了隋远的目光。
燕开庭顿时感到浑身上下一个激灵,汗毛瞬间竖了起来,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可是燕开庭也不是个胆小的主儿,直直迎上了隋远的目光,甚至悠然自若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杯来向隋远致意,然后一饮而下。
台上的表演不断继续着,此时,夜色完全挤占了日暮时分残留的一抹朱红,整个天空都被那浓郁的墨蓝色席卷了。陆续到来的宾客也渐渐减少,大多都已到齐,在燕开庭所落座的最里层的区域里,只有一张桌子还空着在,不知是在等着什么人。
燕开庭也不在意这些,只是盯着台上的表演看着,一会是杂耍的艺人喷涂火焰,一会又是风情万种细弱杨柳的女子翩翩起舞,一会又来几位说书人......看起来热闹非常,燕开庭地心思却早就不知道飘在了哪里。
多宝阁,花神殿,小有门,渭青.......幕后究竟有什么所谋,难道只是简单的巧合,凑在一起吃了个饭?
不,绝对不是,燕开庭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的事情,绝对不简单。
就在这时,一阵鼓声响起,原本嘈杂的宾客渐渐安静下来,台上表演的人物也一一退场,只见隋远站起身来,步伐稳健地走到了台上。
已是花甲之年的隋远,气势依旧凛然逼人,他大手一挥,道:“感谢各位今日来参加隋某的寿宴,招待不周,还请多多见谅,接下来,宴会正式开始,还请大家喝好吃好,玩得尽兴!”
隋远嗓音浑厚有力,偌大的会场上飘荡着他的声音,就像站在人身边一样,说罢,便走下台来,顿时各种乐器演奏之声响起,一众侍女们端着各种佳肴一一上菜,片刻之后,宾客们便开始享用这一次的招待。
就在这时,一声轻俏灵动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众人纷纷抬起头来望去。
“舅舅!!”
循声望去,只见一抹桃色身影如精灵般一跳一跳地来到了最里层地宴宾区,就坐在隋远身边,挽着隋远的臂膀,嗲声嗲气地叫:“舅舅,舅舅,那个无赖又跟过来了!!”
看来隋远对自己这个可爱活泼的外甥女疼爱有加,笑眯眯地刮了一下少女地鼻子,道:“莲儿,可不能这么说,你们两人,本来就是安排坐在一起的哟,哈哈!”
那名叫莲儿的少女不满地哼了一声,小小朱唇撅了起来,就于那空着的桌椅坐下。刚刚坐好,就看到了斜对面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少女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随即赶忙低下头,佯装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就在这时,砰砰砰的一串脚步声响起,又是生龙活虎的成啸天出现在众人眼前。
“莲儿,你等等我!”成啸天换了一身大红朱袍,神色慌乱地四处寻找少女地身影,直到看到少女坐在里层地宴会区,便一路小跑了过来,与少女同坐一桌,笑嘻嘻的一脸痴汉模样,望着少女。
“哼!”少女轻哼一声,也并不理他。
过了好半天,才将目光从少女身上移开的成啸天终于看到了坐在斜对面的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顿时还是春光明媚的笑脸,一下子就变得冷若冰霜。
章六十七 流觞曲水
“看来,我们这一块儿总算到齐了,那么我先敬大家一杯!”见最后两人落座,隋远站了起来,举杯面向众人道,其余人也都跟着站起身来。
“祝隋城主六十大寿,寿比南山。”众人齐声祝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知大家注意到自己面前这一条环形翠竹水渠没有?今日大家聚在一起也是缘分,不如我们就玩一场‘流觞曲水’如何?也好让大家都认识认识。”隋远指着那流经在座每一个人面前的环形水渠,众人也纷纷看过去,不时叫好。
流觞曲水,亦称流杯曲水或曲水流觞,是旧时上巳节的一种饮宴风俗,宴饮之中,众人围坐在回环弯曲的水渠边,将特制的轻便酒杯置于上游,任其顺着曲折的水流缓缓漂浮,酒杯漂到谁的跟前,谁就取杯饮酒。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尽兴为止。文人更是将此俗发展成名士雅集,便是酒杯停在谁的面前,还得赋诗一首,其乐趣略同与孩童所玩闹的“击鼓传花“或“丢手绢“。
看来隋远是早有准备备上这样一个节目,清水缓缓流淌在翠竹水渠间,在这一区域的桌椅也都按照水渠的环形所排列,是以清水都能流淌到每一个人面前。
言毕,隋远一拍手,便有一众侍女端上清酒和酒杯,每人分发了一份。
“这老城主,又在玩什么把戏?”燕开庭望着周围一圈各有来历的人,小声嗫嚅道,也就付明轩一个人能够听见。
“总之,不可大意。”付明轩缓缓地向那船型杯中倒了一杯酒。
“那么,我们按顺序,隋某先来?”言毕,隋远在那特制的轻便船型酒杯里倒上了一杯酒,将酒杯轻轻地放在了水渠之中。
只见那酒杯盛着一小杯清酒,漂浮在清水之上,顺着水渠缓缓流向下游,不时颠簸几下,撞在了水渠边上,但杯中酒依然是稳于其中,没有洒出一滴来。
就在众人猜想这第一杯酒会在谁的面前停下时,一阵爆炸声陡然响起,就像往湖水中猛扔了一块石头,众人都是小小一惊,循声望去,原来是表演台上又重新开始表演,是一个马戏团在表演训练灵兽。
刚刚的爆炸声,就是从那浑身通红的灵兽口中向天上吐出的一团火球的爆炸之声。顿时,整个宴会区内爆发出一阵叫好之声。
当众人回过头来时,只见那酒杯停在了燕开庭面前,而燕开庭却还未注意,仍然拍着付明轩的肩,指着台上的灵兽说着什么。
“咳咳。”付明轩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庭哥儿,你中彩了。”
“哦?”燕开庭看向水渠之中,只见那艘小船儿已经停在自己面前,还在兀自打着转儿。
众人一时都望了过来,燕开庭看看众人,伸出手来从水渠中取了那杯酒出来,站起身来,道:“在下雍州玉京燕家燕开庭,今日与各位聚集于此,也是一场缘分,小辈不才,也没什么特殊技艺,吟诗作对更是谈不杀个,那么这第一杯酒,就先多谢隋老城主对我一介小辈的厚爱。”
言毕,便一饮而尽。
“好!”成啸天第一个拍手叫好,旁边的莲儿笑得一颤一颤的。
隋远也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叫人看不见他眼中真实神色。小有门那四人也是淡淡着笑着,其中目光不时瞟向付明轩,而付明轩则是脸上一片淡然。多宝阁的男子也是挂着一副淡然微笑,注视着燕开庭,对面,和城主夫人交谈着的粉衣女子目光也时不时扫过燕开庭二人。
接下来第二次,由燕开庭倒了一杯酒,放在了水渠之中,只见小船儿飘呀飘,绕了一圈,就在成啸天面前停了下来。
“哎哟,轮到本小爷了!”成啸天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取出酒来一饮而尽,随后还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
“咦...脏死了!”坐在成啸天旁边的莲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似是要赶走漂浮在空气里的酒气。
“既然本小爷喝了酒,也不得不展示一下才行,要不在座的各位,耍个大刀如何?”一杯酒下去,成啸天的脸就涨得通红。
燕开庭和付明轩也是无语,方才还被燕开庭打得摔在地上脸面丢尽,如今又要当着他俩人的面,为大家耍个什么大刀?
那大刀不是被燕开庭用泰初砸成了两段吗?燕开庭在心里一阵鄙夷,倒要看看这小子现在又耍出个什么花样来。
还未等大家说话,那成啸天便一跃跳到了表演台上,将那些正在跳舞的歌姬们吓得花容失色,一阵慌乱。
“去去去,别挡本小爷的道!”成啸天野蛮地把一众歌姬赶下了台,自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两柄大刀出来,就自顾自地挥了起来。
“这......”看了一会像是在跳舞一般的成啸天,隋远脸上露出了一副略有尴尬的表情,对着众人道:“各位请见谅,这成啸天小儿是我那长姐的独子,自小被宠溺惯了,今日也让各位见笑了。”
“哪里哪里,成小哥儿年纪轻轻,胆识确实过人,以后定是一介英才。”小有门当中的一人说到,燕开庭和付明轩都望了过去。
只见这人身材瘦削,面容精益,嗓音独特,有若幽谷空灵,看起来,他似乎是小有门四人当中为首的那人。
“他叫洛长苏,是小有门中有名的‘空谷幽灵’,别听他的声音好听,关键时刻,这声音能杀人的。”付明轩在燕开庭耳边轻轻说道,燕开庭也是点了点头,他也是头一次听见以人声为武器的杀法,看来,小有门当中的人各个不一般,也不知道付明轩靠着一己之力,是怎样走到这一位置上的。
“算起来,他还是我师兄。”付明轩道。
就在这时,耍刀耍完了的成啸天终于回到了座位上,气喘吁吁地对着莲儿问:“莲儿,你说我耍的好看吗?”
那莲儿小嘴一撅,轻哼了一声,道:“这巫山上的猴子都比你耍的好!”
听见这话,众人都是忍俊不禁,有碍于面子,都是忍了下来。
“哼!”成啸天也不回话,大概是被莲儿打击惯了,倒上一杯酒,便放在了水渠之中。
想不到这酒倒得有点满了,竟没有漂浮多远,飘过涂玉永,就在那戴着扳指法器的男子面前停了下来。
只见这男子看起来仪态优雅,显得雍容大度,轻轻将酒杯从水渠中取了出来,站起身来,举杯对着众人说道:“在下多宝阁慕千语,能够来参加城主的寿宴,实在是荣幸备至,这第三杯酒,就先敬给寿星,隋城主。”
言毕,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待饮完酒后,慕千语从怀里拿出一个略有茶杯大小的球形法器出来。
这个法器小巧玲珑,外表是一层金属网格,看起来像是鎏金,在灯光之下闪耀着光芒,网格节点处,均镶嵌着瑰丽绚烂的彩色宝石,在球的中心,则漂浮着一个晶莹剔透的蓝色光球,就像一粒闪烁着异样光芒的水珠。
“这是我近日打造的一件法器,名为‘空之灵’,身具两个功能,第一,用以隔空移动和击毁物体,第二,也是重中之重的功能,那便是扭曲时空,今日为了尽兴,便向大家展示一番。”
说完,慕千语便将空之灵向上空一抛,顿时球体就定在了众人所列成的环形中间。
球体兀自旋转着,只见慕千语伸出手来,像是隔空握住了那球,轻轻一扭,然后缓缓缩手,瞬间便向前用力一推。空之灵内部悬着的蓝色光滴突然向前方发射一粒光点,那光点如飞箭一般穿过众人,射在远处的一处假山上,砰地一声,假山何止是爆开,简直是化为齑粉,飘飘洒洒落下。
如此两丈余高的假山,却在顷刻之间化为飞粉消失不见,可见这法器的威力是何等厉害,众人都是惊呼一声。
“那么,扭曲时空呢?”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慕千语的莲儿道。
“小姐勿急,且看我来。”说罢,慕千语将那空之灵收在了手中,两手握着搓了搓,然后又抛向空中,口中诧喝一声:“定!”
就在众人还未明白发生什么事时,就只见除了里层宴宾区之外,其余宴宾区所有人、物、景都在这一刻被定住,如同时间停止了流逝一般。
“哇!好厉害!”莲儿高兴地拍着手,众人也都争相赞叹。
就在这时,周围景物又发生了变化,世界仿佛陷入了一个诡异的漩涡当中,被扭曲成一副怪诞的模样,无论是在欢声大笑的人,还是桌子上的各类珍惜佳肴,还是风中吹起的一片樱花,都像是被印在了一副绢布上,随后被人扭成一团。
如此状态大约持续了约小半柱香,慕千语突然一声诧喝:“回!”顿时,周围景象又恢复如初,宾客们再次欢声笑语一片,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风中卷起的樱花,不知飘落在了谁的头上。
“好厉害的法器!”隋远拍手称好,道:“不愧是多宝阁,竟有如此厉害!”
慕千语收了空之灵,坐下身来,道:“城主见笑了,这只是我随手造的一个小玩意儿,不足挂齿,并不能代表多宝阁真正的实力。”
听到这里,付明轩和燕开庭彼此相望一眼。
前些日子韩凤来出现在玉京城,当时的一番言语至今还存在两人心头之间,当时虽有些不明白,但如今见了在渭青城大笔出手的多宝阁,心中的疑虑也顿时清晰了几分。
前些日子在玉京城内发生的那些炼器之争,若不是冶天工坊在其中作祟的话,那么多宝阁的嫌疑,就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按照规矩,慕千语往杯中倒满了酒,放在了水渠之中,众人都望着这盛满了酒的小船儿,这一次会停在谁的面前。
章六十八 月下美人
这一次,那船儿跌跌撞撞,竟是飘到了洛长苏面前停下。
洛长苏虽和付明轩同为小有门弟子,但是关系并不交好,原因除了付明轩不知怎么的就靠自己力量成为了首席弟子外,还有一层原因是两人所处的派系是根本不同。
尔时未有师,自盟而受。不同于四大门派中的其余门派,小有门走的是一条“大道”,自创立以来,便是从“大道”得以传承,而在山头,却没有统一传承。是以小有门内部在千百年的发展当中成立了约有三支主要派系,分别是洛长苏所在的玄觉,付明轩所在的离形,还有一派,则是名为大悉。
小有门之内,以玄觉为最大,其中弟子都是在门派中有着深厚根基,是以历代小有门核心弟子都处于玄觉这一支,其首为祖炁真人,距离君位,只有一步之遥。
其余两支中的弟子大多是在门派中没有根基,但极具修炼天赋的弟子组成,玉面真人统领离形这一支,而大悉,则是以三清真人为首。
这一届小有门首座弟子出现在玉面真人所带领的离形这一支,已经是重重向祖炁真人狠狠打了一脸。
只见洛长苏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将酒杯取出,青色长衫在黑夜的衬托下尤为显眼,再加上洛长苏本身具有的一种清韵气质,顿时身上散发出一种凛厉锋芒,给人一种仙气逼人的感觉。
每一个进入名门正派修炼的人士,随着时间的长久,都会自带一种独特的光芒,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各界的散修人士。
付明轩也不例外,这是作为名门弟子,所应有的光芒。
洛长苏站起身来,微微向隋城主行了个礼,便道:“我们一行四人途经此地,全靠隋城主招待,如今适逢城主大寿期间,也是开了一番眼界。在此,我小有门玄觉洛长苏,就先代我那三位师弟师妹们谢过城主了。”
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饮完之后,还瞥了一眼坐在一旁淡淡喝茶的付明轩。隋远笑了笑,端起酒杯回了礼。
随后,洛长苏继续说道:“我们修炼人士也不过是弄刀弄枪,玩点法术什么的,没能像多宝阁的慕兄那般,有这样一件上等法器给大家助兴,在下不才,也只能稍微玩点法术,以博大家一笑罢了。”
“好啊!好啊!”一听到要玩些法术什么的,莲儿便开心得拍起手来。
洛长苏朝她明媚地一笑,顿时成啸天望向他地目光就不那么友善了。
“这小子。”这一切都收在燕开庭眼里,燕开庭轻笑一声,对成啸天也是无语。
洛长苏伸出双手,在众人面前将手翻转了几下,道:“大家请看我的手。”
众人循声望去,燕开庭也不例外,只有付明轩还低着头,兀自喝着茶。
洛长苏的十指展开,只见他那白若羊脂,玉葱般的十指尖突然绽放出十点光芒,在夜色之中犹如十颗闪烁在众人面前的小星辰,散发着奇异的蓝色光芒。
然后洛长苏将双手聚到面前,看着那十点光芒,轻轻一吹,顿时,那十点光芒就像羽毛一般脱离了他的指尖,就像夏夜的萤火虫一样飞向在座的众人。
一颗光芒飘飘荡荡,落在了莲儿伸出来的双手间,莲儿脸上一片惊讶和欣喜,望着洛长苏的眼神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充满了仰慕与膜拜。
“哼,雕虫小技!”成啸天将落在自己面前的一点光芒不自觉地拍开。
燕开庭也接住了落在自己面前的那点星光,仔细感知,那点星光里蕴含着极为丰富的力量,根本不和其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或者只是为了博众人一笑。
还未等燕开庭仔细感知,付明轩突然动作起来,将他那手中的星光拍落在地。
“小心,这不是普通玩的法术。”付明轩小声道。
燕开庭也觉得不同,望向正专注欣赏着星光的莲儿,突然发现那点星光中的类似于实体的一部分,已经沉浸在了莲儿的手心之中。
再看向其余人,也都是这样,但似乎他们对这光芒的侵入一无所觉。
“这是怎么一回事?”燕开庭不解的问道。
付明轩冷哼一声,道:“实际上,这是小有门内的一种典型法术,看似是耍个简单花招而已,实际上这些星光当中的实体是一种能够进入人体的血晶。这血晶由施法之人用自己的血凝练而成,无色无味,可以给它披上多种外衣。就如洛长苏一般,将其化为星光,最终血晶进入人体,使洛长苏在千里之外也能将这人锁定。”
差一点,燕开庭就成为了洛长苏的手中之物。
“难不成,他的目标是我?”燕开庭皱眉道。
按照道理来讲,付明轩熟知这种法术,自然是不会中了洛长苏的圈套,只有像燕开庭这般不了解小有门的散修之人,才有可能上当。
而像成啸天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愣头青,也是没有办法。
付明轩没有给出确定回答,只是说:“静观其变,小心为妙。”
接下来,曲水流觞这一节目进行了许久,各人也都喝上了几杯,轮到付明轩时,他也没有表演什么法术,只是赋诗一首,权当尽兴。
不知不觉,已是午夜,皎洁的明月已经悬挂在人们的头顶之上,天空一片灰蓝颜色,地上仍旧是灯光璀璨,随风明灭。宾客们有的已经喝得烂醉如泥,正在侍女的搀扶之下缓慢离场,有的仍不尽兴,大喊着继续喝酒,台上的表演也是一刻未停,不时出现各种灵兽表演,刀枪剑舞之类的节目。
直到众人对“曲水流觞”这一节目将要兴趣索然了,隋远才站起身来,宣布宴会结束。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一同离开,涂玉永则表示自己喝的有点多,想要去厢房里小憩片刻。
离开之际,一直伴在城主夫人左右没怎么说话的花神殿女子,突然转过头来,深深地向燕开庭和付明轩望了一眼。
没想到,这一切都被站在一旁地成啸天看在眼里。
“燕主,付公子!”成啸天笑嘻嘻地堵在了二人面前,道:“我方才看到那诺翊姑娘对二人可是含情脉脉的望了几眼,嘿嘿,如果二位有兴趣地话,我完全可以帮您二位做个中间人哦。”
看着眼前一脸坏笑地成啸天,燕开庭也是无语,心想这个小子是个什么记性,刚刚被打趴下去的事情似乎被忘得一干二净。
“这个,就不用了吧.....”燕开庭道,他可真的不想和花神殿扯上半分关系。
“真的不用了?诺翊姑娘可是我们渭青有名的大家呢!”成啸天一脸激动。
“真的不用了,你还是多多操心你家那位小娘子吧,我不要,说不准儿有人想要呢。”燕开庭说道。
“哼!”成啸天狠狠的哼了一声,然后朝地上啐了一口,道:“那姓洛的小子我一看他就不正常,玩儿个什么丢星星,一个大老爷儿们,哼,一看就知道他图谋不轨!”
这句话一出,就连付明轩也笑了。洛长苏当然图谋不轨,只是这不轨的对象,着实有待商榷。
话也说完了,只见成啸天还没有要离开的样子,燕开庭耷拉着眼皮,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儿吗?没事儿小爷我可就回去睡觉了。”
“别别别!”成啸天赶快拦在了两人面前,突然变得有些扭捏起来。
“这个,下午发生的事儿吧,的确是我不对,虽然今晚已经喝了很多酒了,嘿嘿,不知道二位明天可否给个面子,与我到这渭青著名的风月楼小喝一杯?”
也不知道成啸天是出于什么理由,要邀请二人。燕开庭也没有必要要答应这个愣头青,便说了句,“明日再定吧!”便和付明轩扬长而去。
午夜时分的月亮,清冷幽致,银白色的月光铺洒在大地上,整个世界都是银装素裹一片。燕开庭与付明轩穿过了樱树林,正准备朝隋府为他们两人准备的厢房走去。就在这时,一阵有别于樱花之味的清香萦绕在二人鼻尖,待到刚走出樱树林,站在一片空地上时,月光之下,一位乌发披肩,一袭银袍,身材婀娜的美人背对着二人,静静矗立着。
“向瑶?”还未等其转过身来,付明轩就先行认出。
向瑶转过身来,银白色的长袍在月光之下更是熠熠生光,更显一种清雅气质,然而看见过她杀法手段的人,断不会这样认为。
“燕主,付寒洲,我们又见面了。”向瑶浅笑着,看似美丽,却又更多诡异。
“怎么?你有什么事吗?”燕开庭道,对于向瑶,打是打不过的,如今和付明轩联手,应该还有那么一丝胜算,只是也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眼下,燕开庭就在思考如何在向瑶动手之前能和付明轩两人快速跑路了。
没想到向瑶却不疾不徐,捂嘴轻笑,道:“瞧燕主说的,难道没事儿就不能来打扰二位吗?”
付明轩道:“不是不能打扰,只是已经夜深,我们兄弟二人今日一天也甚疲累,向殿主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我们便先行回房休息了。”
向瑶扭了扭身子,向二人又靠近一步,道:“哟,难得听说付寒洲也有疲累的时候,要不要我给你派几位姑娘服侍服侍呢?”
付明轩顿时心下一凛,道:“谢谢向殿主好意,只是寒洲走的是无情剑道,只怕会怠慢了您那几位姑娘。”
“哟,还有这回事,那么燕主您呢?临溪不合您心意了吗?”向瑶看着燕开庭,眼神谄媚起来,其意图不能再明显。
“无论是哪样菜,吃多了也会腻。”燕开庭冷冷地说道。
“那么,这渭青城的诺翊姑娘呢?”
说到这里,向瑶干脆把话直接挑明了。
“我们花神殿,从来不随便与人结下姻亲,既然要结下姻亲,自然是郑重考虑了的,二人都在我们考虑之内,联姻也是一种互利,难道不是吗?”
向瑶笑着,将这番话说的是没有一点瑕疵。
燕开庭和付明轩互相望了望,均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章六十九 一枚棋子
月色之下,三人的对话越来越诡异。对于向瑶这突如其来的提议,付明轩和燕开庭不由自主地就想到那件传闻。
以联姻为介质,实现破契。
“多谢向殿主的好意,联姻这一件事,还是再做考虑吧。”
向瑶捂嘴轻笑,道:“不急不急,我们花神殿的姑娘,从来不着急。”
“那么,我们兄弟二人,就先行告辞了。”说完,付明轩便拉着燕开庭,疾步离开了此地。
夜色中,向瑶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渐渐收起了笑容,渐渐冷若冰霜。片刻之后,从樱树林里走来另一位女子,走近之后,只见是诺翊。
“殿主。”诺翊向向瑶行了一礼,随即便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向瑶冷冷地望了她一眼,声音犹若寒冰,道:“似乎,你并没有完成你的任务?”
诺翊紧咬着下唇,脸色微红,道:“他二人一直都很谨慎,特别是那付寒洲。”
“哼!”向瑶重重地哼了一声,望向诺翊,道:“付寒洲也就算了,燕开庭居然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可见你也没怎么上心对吧。”
“不是的!”诺翊紧咬下唇,将欲哭出来。
“别以为你的师父是正殿主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只一次就先放过你,下一次要是再让我失望,你也别在花神殿混了!”
听见向瑶如此说,诺翊虽是心有不满,但仍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赶快回去吧,别让人看见。”说完,向瑶也是几个跃升,便消失在诺翊的视野当中。
月色依旧明亮,身后的簇簇樱树如云般在夜色中闪烁着朦胧白光,诺翊望着向瑶消失不见的方向,手中紧紧握着一条绢布,眼神变得凛厉起来。
翌日,燕开庭又是睡到了午时,才被付明轩在外练剑的声音吵醒。揉了一揉惺忪的睡眼,便唤来了几位侍女服侍他更衣出门。
推开房门,眼前出现的不只是练剑的付明轩,还有坐在一旁满脸痴汉模样看着付明轩的成啸天。
“你,你怎么在这里?”燕开庭一脸错愕,心想着付明轩为什么没有把这小子赶走。
成啸天转过头来对着燕开庭就是咧嘴一笑,没心没肺地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小弟我可是要等着与二位一同饮酒呢!”
听见这话,刚睡醒的燕开庭似乎记起了昨日宴会结束之时,成啸天拦在自己和付明轩面前所说的一番话。
“哦。”燕开庭冷冷地答应了一声,就走向刚练完一招式的付明轩身边,小声道:“那小子昨晚也跟我们说什么诺翊什么的,他不会和花神殿的人是一伙儿的吧?”
说完,两人一同望向成啸天,只见成啸天不知是背痒了还是哪里疼了,坐在台阶上抓耳挠腮的,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两人同时摇了摇头。
付明轩道:“我看不像。”
燕开庭也点了点头,表示赞成,道:“花神殿虽然做事是缺德了点,但里面的人还是生的有模有样的,”
说完,便哈哈大笑了几声。
听见燕开庭传来一阵笑声,坐在台阶上的成啸天也不知为何突然跟着笑了起来,燕开庭两人顿时无语。
已是正午时分,艳阳高照,燕开庭突然肚子一阵咕噜,道:“看来,不吃点东西不行了。”
于是,他向成啸天远远地招了招手,道:“你对这府上熟悉,快给你二位哥哥弄点上好的午膳过来!”
得了命令的成啸天远远地就答应了一声,然后跑出了院门。
看着成啸天一路小跑的身影,付明轩笑道:“这个愣头青,还挺好使唤。不过,我们还是得多加注意,他对我们的好感,来的太无缘由。”
听到这里,燕开庭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看付明轩,眼神当中飘过一缕复杂神色。
其实,这好感并非是毫无缘由的。
小的时候,付明轩一直都是那种别人家孩子的存在,无论是在学识还是在修道上,都远非同龄孩童可以相比较,燕开庭比付明轩小上了一天,所以在燕开庭面前,付明轩一直以兄长自居。
幼时,燕开庭的修炼天分不甚明显,每每看向在院子里修行练剑的付明轩,心里都会油然而生一种亲近之情,那是强者对弱者自然而然的吸引。
特别是付明轩进了修炼门派之后,每每回到玉京城,无论是战修还是武修都是突飞猛进,让迎接他的燕开庭咋舌不已。直到燕开庭在十五岁那年偶然地与神兵泰初相结合,一举迈入了上师境界,两人之间的差距才缩小几分。
而燕开庭对付明轩的那种亲近之情,却从未有所消减。
想来如今,这个简单头脑的愣头青对他们二人也是这样一种感情吧。
两人踱步进了门,片刻之后,成啸天就率着一大帮端着盘子碗筷的侍女们走进门来,摆上一看,他竟是准备了三副碗筷。
“这?”燕开庭望向成啸天,对他的厚脸皮也是无可奈何。
“嘿嘿!”成啸天不好意思地笑着,手却很诚实地拿起筷子,对着二人说:“快吃快吃,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
燕开庭翻了个白眼,也不理他。
直到用完午膳之后,成啸天又开始磨着二人,说今晚一定要去喝酒。
“城北的雀云阁,两位兄长去了就知道了。那里的酒可是雍州数一数二的,还有姑娘,那一个个都是如花似玉,娇俏动人,就算不把玩一番,看着也是赏心悦目啊!”
成啸天就像一个和尚念经一般,不断在二人耳边说着,燕开庭和付明轩想着晚上的确也无事,本来的打算就是在明日启程回玉京的。
“那便去吧!”燕开庭手一挥,不耐烦地道:“傍晚你再来见我二人,现在让我们自己玩玩。”
“好嘞!”成啸天得了燕开庭的答应,开心地像个两三岁的孩子,一蹦一跳地就跑出院子里,嘻嘻哈哈地与他那些下人勾肩搭背地跑了。
看着成啸天那孩子气的模样,燕开庭突然想到了几年前的自己和付明轩。那时的玉京,也像如今渭青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平静,燕开庭虽然家中府内一团乱麻,但还不至于面临不知从何而来的外敌。
如今玉京看似风平浪静,却是暗流汹涌。许多事情虽有了头绪,但仍旧不明白原因。
此时他的感觉,就仿佛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然而也知山不是山,水也不是水。
想起昨晚宴会上出现的多宝阁慕千语,以及小有门的那四人,还有月下出现的向瑶,燕开庭怎么都觉得如今渭青也是疑点重重。
付明轩看出了燕开庭的忧虑,付明轩道:“今晚也便和那成啸天一同去,说不准可以发现点什么出来。保持清醒,就算引蛇出洞,也要有能力逃跑才是。”
燕开庭望向付明轩,问道:“你也觉得这事有问题?”
付明轩摇了摇头,道:“我倒未觉得成啸天这人有问题,只是他极有可能被人利用当做一枚棋子。”
燕开庭想了想,道:“昨晚洛长苏的星光可没有进入到他的身体。”
说完这句话,燕开庭略想了想,哈哈大笑几声,道:“可是按照这小子的性格,只怕是去了哪里都会闹出一番动静出来,别人也很难说是找不到他。哈哈哈。”
在此,燕开庭是想到自己了。
果然,此时在城北的雀云阁,成啸天带着一群人就闯了进去,闹得里面是一团乱遭。
“我给你们讲,”成啸天站在一张桌子上,指着一群受惊的客人喊道,“小爷我今儿个晚上要包场,你们现在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但一到傍晚,全部都给我滚蛋!太阳落山之后还在这里的,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成啸天还故意拿出一把大刀耍了耍,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那些寻常宾客哪里敢跟这著名的小霸王做对,干脆现在也不吃了,一个二个都跑了出去。
雀云阁的老板娘是一个约莫三十岁,风情万种的俏妇,此时看着成啸天这么一闹,哎哟几声,就扭着婀娜的身子赶快跑了过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哎,你可别闹了,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哎哎哎,你们账还没有付呢!”妇人名为殷淑,是城内好几家酒楼的老板娘,最近新开的雀云阁可谓是她最大的一笔投资。
“小祖宗,你快下来吧。”此时殷淑已是被成啸天闹得花容失色。
成啸天一跃跳下桌子,对着殷淑道:“怕什么,有小爷在,还拍没生意做!”说完,便将一块沉甸甸的金子扔给了殷淑,殷淑赶忙接住,顿时喜笑颜开起来。
“这是刚刚那些被我吓跑了的人要付的账,我替他们付了,够不够?”
“够了够了!”殷淑捧着金子,顿时喜笑颜开。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一块金子飞了过来。
“这个是我今儿个晚上要包场的定金,记着,给我把你们酒楼里最好的酒,最好的姑娘,统统给我拿出来,今儿个小爷要招待重要客人!”
听到这番话,捧着金子的殷淑哎了一声,喜滋滋地答应了下来。
成啸天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才率领一帮人走出了雀云阁,此时,已经是晌午时分了,烈日悬挂在天边,散发着灼人光芒,成啸天微眯了一下眼睛,随后就朝城主府走去。
章七十 暗藏杀机
院子内,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之下,摆放着一方青石圆桌。
正午时分,来自林间清爽的空气使这一处十分清凉,燕开庭便和付明轩在此处对弈起来。
五局三胜,下到第三局时,付明轩已是赢了两局,这一局,便直接关系到两人最终的胜负,是以燕开庭下得极为小心。
此时从棋盘上的局势上来看,燕开庭所掌白子已经是处于下风,而付明轩所掌控的黑子,犹如一个包围圈,将燕开庭层层围了起来,叫他无法下手。
两指间夹着一颗白子,燕开庭望着棋盘,眉头紧皱。
付明轩却是一脸轻松,坐在燕开庭对面,也不催他,耐心地等待着。
只要燕开庭不落子在左上方的那一处,那么燕开庭无论是将棋子放在哪一处,都将迎来必输的结局。付明轩的这个阵,已经是从落子就开始布起了。
沉思许久,燕开庭将手中白子落在了棋盘之上,然而并不在左上方那一处,就在落子之后,燕开庭突然像是看出来付明轩所布置的这个局一样,拍着大腿就叫了起来。
“不算,这个不算!我那是失误!我是准备放这里的!”燕开庭指着那一处关键之位说道。
付明轩才不管他,保护好棋盘,一招之内就将燕开庭的白子干死,然后悠悠然道了声:“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燕开庭气得一鼓一鼓地,却也没有办法,最终深深叹了口气。
付明轩道:“你平日里玩乐都是在一些烟花柳巷,研究你的风月大道,哪里还能静下心来下棋。然而人生如棋,落子无悔,这一点你是要晓得的。”
听见这样一席话,燕开庭突然明白了付明轩要找他来下棋是真正有缘由的。
燕开庭长叹一声,陷入了沉思当中。
就在两人还在思量要不要接着在下一盘棋的时候,远处就传来了成啸天的呼声。
只见成啸天带着一群手下呼哧呼哧地就跑了过来,一脸嬉皮笑脸地道:“两位兄长,可让我好找,躲在这样一片清幽之地了。”
付明轩和燕开庭互相看了看,心想,这下还真磨不过这位渭青小霸王了。但燕开庭分明又从付明轩眼神当中看见另外一种意思,好像在说,“让你也尝尝我平时怎样被你磨着的无奈吧”。
燕开庭真的是无奈了。两人只好跟着成啸天一同朝雀云阁走去。
城主府议事堂侧边的一处书房内,隋远正和一些人说着话,
只见他面前坐着是洛长苏,慕千语两人,两人均是没有了宴会当夜的那种温润气势,此时的他们,只叫人感到彻骨的寒冷,如同千年玄冰一样。
隋远望着二人,眼中神色复杂,长叹一声,向二人拱手道:“两位仙人,我那莲儿与啸天,也是完成了他们该完成的,可否就请二位高抬贵手,就此放过他们两人吧。”
洛长苏冷笑一声,道:“我倒是想放过他们,也只能看他们自己的能耐。”
慕千语更是冷若冰霜,面无表情地道:“这二人还蒙在鼓里,不知事态发展,我们得知晓最后结果,才能有所决定。隋城主,你就放心吧,但凡他俩按着事态发生走了,我们也没有不放过他们的道理。”
隋远长叹一声,大挥衣袖,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当初我答应二位这些事情的时候,可是没想到要把这两位小辈扯进来的!”
洛长苏是看也不看隋远,盯着自己的指尖道:“万事皆有因果,也说不准这就是他们的命数。”
说完,便和慕千语一同笑了起来,这笑声,犹如一把利刃,深深刺进了隋远的胸膛。
不久之后,燕开庭和付明轩随着成啸天来到了雀云阁门前,只见雀云阁只是一座四层楼的寻常酒楼,从外面看,并没有什么别具一格的特色。只是那飞檐之上不断闪烁的光芒,让燕开庭不禁好奇起来。
“那是什么?”燕开庭指着飞檐之上的光点问道,成啸天也只是狡黠地笑了笑,道:“兄长可别记挂着这些小事,赶快随我进去看看才是。”
既然如此,燕开庭便也和付明轩走了进去,只见大厅里,就有数十个面容清丽,身姿婀娜的歌姬在那里站着,见到三人前来,齐齐向他们行了一礼。随后歌姬缓缓让开,三人前去,只见面前现出了一方舞台,乐器声陡然响起,台上的一位舞姬,便开始跳起舞来。
这舞姬是随着这一方小小的台子从地板下升出来的,直到升起约有一丈来高,才堪堪停下。那台上的舞姬一身洁白羽衣,头戴孔雀翎毛,面容妖艳却不俗气,身姿婀娜却不失挺拔,一颦一簇之间风情万种,挥手之间荡起阵阵香气犹若涟漪,端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绝世美人儿。
一曲舞毕,就连燕开庭也不禁拍手叫好,那舞姬缓缓地向三人行了一礼,随即那舞台又沉了下去,舞姬也随着沉入了地板当中。这是,殷淑笑着走了出来。
“哎哟,三位爷可算来了,不知三位爷对刚刚那支舞还满意吗?不满意的话我们再来一段!”殷淑声音柔软,仿佛跟吃了蜜糖似的,眼中柔情似水,要说会做生意的话,这渭青当中的女子,殷淑不说第一,就没人敢称第二。
“不错不错!”成啸天哈哈大笑着说,仿佛这舞姬也长了他的脸。
“老板娘,快给我们整几壶好酒来,你们那个什么琼浆什么来着?”
“玉液琼浆。”殷淑甜甜地回答。
“对对对,就是那个,最贵的,弄上几壶!”说罢,成啸天还掏出一块银子朝殷淑扔去。
站在一旁的燕开庭不禁苦笑,他仿佛在成啸天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心下想到,自己在别人眼中,大概也就是成啸天这种不可一世的纨绔模样吧。燕开庭瞬间有些汗颜。
殷淑提着裙子,将三人引上了二楼的看台上,道:“三位先坐一坐,台下马上就表演节目,酒也马上给您三位上上来。”
说完,殷淑就笑眯眯地走下楼去,对着一些下人吩咐一番。
不到一会儿,表演台上一阵阵音乐响起,又是一群舞姬表演着,一会儿飞上天来,一会儿又在地上打转儿,看起来好不热闹,然而看台上,除了一脸兴致勃勃的成啸天,燕开庭和付明轩都是面无表情。
对于这些节目,燕开庭是看都懒得看了,付明轩则更是没有兴趣,两人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不时交谈着。
这时,一位舞姬端着一壶酒,就从楼下飞了起来,站定在三人面前。
“公子,你们的酒。”舞姬向三人深深地行了一礼,呈上一个做工精致的玉瓶。
燕开庭望去,只见这约有一炷香高的玉瓶上雕刻着各种繁复纹饰,还未等燕开庭看清楚这瓶上的纹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那舞姬突然哎哟一声,倒在了三人面前,手中端着的玉瓶自然也摔碎在三个脚下,酒泼洒了一地。
“嘿,你怎么回事!”成啸天冲那舞姬吼着,燕开庭向付明轩望了一眼,只见付明轩淡定地将一杯茶送进自己嘴里。
“有问题?”燕开庭小声问道。
付明轩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燕开庭分明记得,刚刚那舞姬好端端的站着,之感受到一阵微弱的气流从付明轩那里飞出,这舞姬就一个站立不稳,倒在了他们面前。燕开庭夜视心思狡黠,瞬间就想到了刚刚自己也注意到的那只玉瓶,上面的纹饰肯定不简单,很可能就是一个能置人于死地的法阵。
看来,二人还是被盯上了。
看不见的暗处,这一切尽被人收在眼底。其中一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骂了句:“废物!”而另一人却是看不清任何表情,只是一缕阴冷之气,从那双阴鸷的眼里缓缓流出。
付明轩心下比谁都明白,从昨夜开始,自己已与燕开庭成了他人眼中势在必得的猎物,只是具体针对谁,付明轩暂时还不清楚。
而燕开庭,则怎么都觉得针对的是自己。从昨夜洛长苏散发出来的点点星光来看,付明轩是万不会伸出手接的,也只有向他和莲儿这种对小有门不甚了解的人,才会中这个圈套。
看着摔倒在地佯装可怜的舞姬,燕开庭面无表情,对着成啸天道:“看来,你们渭青的下人娇贵得很嘛?”
听见燕开庭这样一说,成啸天就像得了命令似的,对着那倒着的舞姬就是一顿吼,声音大得都惊到了楼下的殷淑。
殷淑一阵小跑上来,然后训了几句那倒着的舞姬,给三人好一阵赔礼道歉,就吩咐人赶紧上酒上菜。
燕开庭心中冷笑几分,想着挨了付明轩一击,怎么也不可能瞬间就站起来。
一场小小风波过后,三人之间的气氛也活泼了起来,不时喝着酒,开着一些风月玩笑。
几瓶酒已经见底,成啸天已经是满脸通红,言语之间全是酒意,嚷嚷道:“燕主,以前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说真的,您可让我佩服,真的,佩服!”
说完这些,成啸天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随后,又朝向付明轩,痴痴笑道:“付公子也是厉害至极,小弟早上看你练了一早上剑,但是一个招式都没记住,哈哈!”
眼看着成啸天差不多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燕开庭和付明轩相视一笑,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要先把这成啸天灌醉,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少个出岔子的存在。
章七十一 好戏连台
暗处,一直在观察燕开庭两人都是冷哼一声,随后面容严峻,眼神变得更加阴鸷。
“只希望那小子不会坏事!”其中一人说道。
就在这时,台上涌入了一群舞剑的女子,看那舞姬的装束,竟不像是寻常舞姬一般,都是清一色的白色紧身长衫,一点都不考虑美观。而那舞剑的招式,竟是剑剑凛厉,锋利异常。其中的一位青衣女子,风格更是明显,若是真的对仗起来,便是招招刺中要害的架势。
这哪里是剑舞,分明就是一支杀手队伍。
燕开庭和付明轩相望一眼,燕开庭道:“看来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付明轩放下酒杯,缓缓道:“做好准备吧。”
燕开庭点了点头,喝下最后一杯酒。
只见台上的一群舞姬舞剑舞得是越来越起劲,剑剑相交,发出阵阵铿锵之声,一道道剑光挥洒在整个大厅里,要说是一群正常舞姬,就是喝醉了的成啸天都会不信。
燕开庭和付明轩均是站了起来,只见那些女子为首的一人望向了他们,随后便是一声清诧,五六个女子便向二人飞来,剑剑直指二人要害。
燕开庭抄起泰初,泰初顿时膨胀到水缸大小,周身雷电缭绕,闪电霹雳,一声猛喝,对着两三个飞过来的舞女就是一个猛挥,顿时那来势汹汹的舞女就像是撞到了一个充气皮球一般,被猛然弹开。
付明轩则是一道剑光远远化开,匹练般划向那几个飞过来的舞姬,随即高高跃起,与那领舞的白衣女子遥相站立。
见付明轩将主要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那白衣女子也是一鼓作气,一个转身就手持双剑,摆出了一副随时作战的状态。
其余舞姬则是纷纷涌向了燕开庭,一时之间,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处于其内,燕开庭顿时感觉有点不大对劲。只觉自己像是被压制了般,行动之间略有一些滞涩,就像双手双脚都被绑上了沉重的沙袋。
再看看环绕在自己身周的那一圈舞姬,手脚之上都绑着一种特殊的银铃,行动之间叮叮作响,扰乱地燕开庭难以集中精神。燕开庭甩了甩头,用力睁开眼观察着,只见这些舞姬围绕着他,显然构成了一种特殊的法阵。
而那些银铃,就是构成法阵的重中之重,要想破除这压制法阵,燕开庭就必须先从这些银铃下手。
首先,燕开庭默念一阵咒语,先封住了自己的听识,好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随后,燕开庭从芥子袋中取出一柄三寸大小的细刃,上下一甩,便变成五寸余长的双向匕首。
燕开庭微微皱眉,仔细观察着已经开始围绕着他高速旋转的舞姬,心想只要除去其中一个,便可以轻易破局,观察片刻,燕开庭最终决定从自己右前方开始下手。
只见他一个纵跃,收了泰初锤,手持双向匕首,冲上前去就随手奋力一拉,便拉出一个女子,然后另一只拿着双向匕首的手跟上去快速地就挑断了舞姬手上的银铃,然后将那舞姬带入怀里,匕首一拉,便将那舞姬的脖子瞬间划开。
只见鲜血犹如喷泉一般喷洒而出,顿时将那歌姬原本雪白的纱裙染得通红。顿时,燕开庭也只觉得浑身一轻,之前的那种滞涩感消失全无。
燕开庭仍是紧闭听识,收了双刃匕首,又重新手持泰初锤,待到雷光聚集起来之后,便原地划了个半圆,顿时在他前方的一种舞姬全部飞了出去。
直到这时,燕开庭才重开听识,顿时只觉行动毫无阻碍,耳边也清净不少。
“哼!”燕开庭重重哼了一声,目不斜视地盯着仍留在他面前想要再次攻击的舞姬。
而在上方,付明轩则是和那青衣女子纠缠在一起,只见那青衣女子手脚之上也系着一串银铃,并且比之那些舞姬还要更多一些,行动之间声音之大,足以扰乱心神。
付明轩也是被惹烦了,每一招都是狠辣凛厉,都是招招毙命。
但令人意外的是,那青衣女子虽然在剑修上根本不适合付明轩是一个等级,法修也更不用说,但是她总能以一种奇怪的瞬移方式,来躲开付明轩的攻击。是以付明轩已是出了不少招数,但仍旧未能伤到她一分一毫。
这样打下去,分明是要消耗付明轩的精力。
但付明轩何尝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此时的他已经微微有些气喘,并且耳边的叮叮作响一直没有停下过,甚是叨扰。但自小便踏上修炼之途的他有具有何等定力,只见他眉头紧皱,也停止了攻击,只是盯着那不断移动的青衣女子使劲看着,一定要找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他一直怀疑,这女子该是有什么宝物加身,才能具有瞬间移动的能力。
仔细观察之后,果然,在那女子的双脚上,付明轩找出了些蛛丝马迹。
本就是一袭青衣,素雅的很,而那双鞋子却甚是花哨,黑底之上,是各种复杂的繁复纹饰,仔细观看,那些纹饰分明就是一些小小法阵,而那双周边还镶嵌着绚丽宝石的布鞋,更是一种奇妙法器。
而那风格,也的的确确是多宝阁的风格。
到了这里,一些想法终于坐实,虽然还未探出其深层次原因,但是在目前来看,破了这局才是最重要的。
付明轩手持一剑光寒十九州,眼神一凛,一个纵跃之间,划出三五个弯月形剑光,就像飞箭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向那青衣女子飞去,包围在其身,封住了各个方位,让那女子根本无从闪躲。
就在青衣女子思虑着从哪个方向逃脱出去之时,付明轩人以随剑光而至,长剑又是一挥,生生地将那女子的双脚斩了下来。
只听见一声凄厉的长叫,那青衣女子喷薄的鲜血就像雨水一般飞洒而下,付明轩则是以极快的速度用一剑光寒十九州接住了那双脚,长剑轻轻一震,脚鞋分离,一双雪白玉脚就落了下去,而付明轩,则是收了那双法器布鞋。
那青衣女子一阵眩晕,却最终还是稳了下来,她的定力与忍耐力也是过人,只见她并未急着逃跑,而是从嘴中吐出一只玉哨出来,吹出一阵清亮的哨声。
就在付明轩疑惑这女子准备玩什么把戏之时,一阵悠扬的笛声瞬间响起。
躲在阴暗角落的那两人,则是各自拿了一团细棉,塞住了耳朵。
“哼,过了我的白霓裳,看你怎么对付音鬼。”其中一人说道。
而另一人,则是紧紧盯着付明轩,以及他双手中的那双法器布鞋。
只见一个头上缠着纱布的黑瘦男子从燕开庭他们三人原本饮酒之处出现,坐在二楼的栏杆上,手持一根看似像一根普通竹子一般的笛子,吹奏着一曲悠扬空灵的乐曲。
“不好!”付明轩心下暗惊,这是音鬼!
音鬼本来是一名门正派当中的乐修弟子,却在修炼当中另辟蹊径,最终导致走火入魔,但是由于他天资极高,偏偏把这走火入魔的一条道路也走了出来,最终由一个朗朗清清的温润少年,变成如此一个骨干瘦弱的黝黑男子。
但是论起道行来,音鬼此时已是接近真人。尤其是一根竹笛,更是让所有对战之人都是“闻音丧胆”。
燕开庭也注意到了坐在二楼栏杆之上的音鬼,此时,他已经感觉自己有些不大对劲了。只觉得浑身开始绵软起来,就连泰初锤拿在手里,都有些吃劲了。
位于上空的付明轩此时注意到,在音鬼的后方,成啸天还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似乎是对周围发生的各种事情一无所觉。
就在这时,一名蒙面黑衣男子从天而降,与付明轩和燕开庭双双对视,只是感受到气息,付明轩就知道这人也是上师境界的强者。
放在往日,付明轩一人就足以应对这黑衣男子,只是现在被音鬼的笛声弄得浑身绵软,提不起劲儿来,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有些危急了。
那黑衣人瞬间出手,就是对着付明轩,长剑之快,可谓是招招致命,换了往日,付明轩手持一剑光寒十九州,是怎样都不会让他有机会近身,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付明轩只能不断闪躲,两人的距离还在不断靠近。
一道道雷光从下面蹿升出来,其中一道冷不丁地就打在黑衣人身上,顿时黑衣人就在空中翻滚了几圈,落在三楼的一道栏杆之上。
下面,燕开庭手持泰初锤,喘着粗气,可以说刚刚一击已经是用尽全力。
燕开庭何尝不知道音鬼就是关键,他调到一张桌子上,找好角度就像音鬼跳去,举起泰初锤就是一个砸下,却不料音鬼突然将笛声变了个音调,顿时犹如一方巨石压在燕开庭身上,燕开庭整个人都重重地摔了下去,生生地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出来。
付明轩此时也腾不出手来去帮扶燕开庭,只见那黑衣人又向自己冲了过来,此时速度之快,按照现在的付明轩根本无从招架。
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正趴着呼呼大睡的成啸天突然直起身子来,随手抄起一个酒壶,重重地就向音鬼的后脑勺砸去,力道之大,让音鬼当场就从二楼掉了下来,摔在了燕开庭的身边。
“吵死了!”成啸天嘟囔一声,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音鬼也是没有想到,自己竟是被一个睡趴了的酒鬼砸中了脑袋,还生生地疼着。此时,竹笛已经脱手,好巧不巧,竹笛落在了燕开庭身边。
还未从地上挣扎起来的燕开庭眼看着音鬼掉在了自己身边,竹笛更是滚到了自己的面前,于是望着音鬼冷笑一声,在对方惊恐的眼神当中,拿起泰初锤,就像三岁孩童敲木鱼一般,轻轻在那竹笛上一敲,竹笛顿时现出裂纹,在敲一下,更是碎了一地。
而趴在一边的音鬼,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宝贝殒命在燕开庭的锤下。
而就当笛声停止的那一刻,所有力气都回到了身体里,刹那间精神抖擞,浑身都充满了力量,面对已经距离自己咫尺的黑衣人,付明轩快速地举起一剑光寒十九州,顿时爆发出一阵浪涛般的剑意。
彭的一声,那黑衣人狠狠撞在剑浪之上,被弹了出去,砸在对面的墙上,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而此时,就在音鬼即将掏出一只玉箫出来之时,燕开庭迅速站起身来,以不可匹敌之势举起了浑身雷电缭绕的泰初锤,就与砸下去。
看到下面这一幕,付明轩惊道:“不可!”
然而为时尚晚,燕开庭那一锤砸下去,就像砸在一个弹性十足的皮球之上,被一层看不见的结界猛推出来,燕开庭整个人都随着泰初锤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原来音鬼手中的那支玉箫,本来最强大的功能就是张开结界。然而燕开庭何曾想到,只有对音鬼有所了解的付明轩,才会在看到那玉箫之时,一眼便认了出来。
暗处,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浮现在两人的嘴角之上。
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章七十二 何以破局
燕开庭远远飞出去之后,在地上滚了几圈,如今在明里,整个雀云阁内就只剩下付明轩和燕开庭,以及一个黑衣人还有手持玉箫的音鬼,当然,趴在桌子上仍然呼呼大睡的成啸天也应该算在内,刚刚若不是他那出其不意的一下,付明轩就不会有反击黑衣人的机会,而燕开庭,则是更没有机会将音鬼那支竹笛摧毁。
然而战局在此时仍旧不甚明朗,这样看来,只要音鬼还在,付明轩和燕开庭就随时可能处于危险位置。
音鬼缓缓站了起来,冷哼一声,便双脚一蹬,坐在另一侧的二楼栏杆上,在这里,他遥相望着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做着春秋美梦的成啸天,脸色阴鸷得就要滴出水来。
燕开庭挣扎了几下,爬起身来,就只见付明轩浮在高处远远看着他,对着他使了个眼色。
燕开庭当下就明白了付明轩的意思,就算伤不了音鬼,至少扰得他吹不出音乐来,便蹭的一下飞了起来,落在成啸天所在的那一边,站在了栏杆后面。
“哼”,音鬼又是冷哼一声,看着与自己遥相对立的燕开庭,就欲拿起玉箫吹奏起来。
就只见这时,燕开庭抄起一只长凳,以不可匹敌之力量扔向了音鬼,但看着那长凳飞过来的轨迹,竟不是瞄准音鬼,而是直直地砸在了音鬼所坐着的栏杆上,只听见砰地一声,栏杆碎裂,音鬼蹭的飞起,又落在另一处未遭损坏的栏杆上。
音鬼急忙将玉箫放在嘴下,准备演奏,只是还未等他来得及吹出一个音符,燕开庭的长凳又飞了过来,力量之大,速度之快,音鬼不得不迅速变换位置。
不论是长凳,还是酒壶,还是圆桌,在燕开庭手中就如长矛一般,抄起来便向音鬼身周砸去,是以音鬼无论是落在了那一个地方,刚刚站定就不得不飞向另一个地方,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燕开庭在他难以维持结界之际,一个长凳就飞了过来。
打到后来,燕开庭干脆借助泰初锤的力量,抛起玉瓶,然后抄起泰初借用泰初的雷电之力将其打了出去,其力道之大,就是有有所屏障的音鬼也招不住如此频繁的攻击。
打上一个来回,燕开庭也是汗如雨下,不断喘着粗气,但是他的眼睛仍然锁定着音鬼,片刻都未耽搁地不断攻击。只有这样,音鬼才无暇顾及吹奏玉箫,付明轩才有时间解决那个上师境界的强者。
付明轩在上方,也是紧抓着机会,像那黑衣人连攻三记,那黑衣人一阵翻滚,仍只能躲过两记,第三记仍是结结实实地挨在了身上,噗的一声,黑衣人再次吐出鲜血来,一阵抽搐之后,竟想拼个鱼死网破,长剑上映绕着黄色雾气,缭绕在剑身,付明轩当下就认出那是一种剑修方面的禁术。
只要使用这一招,无论是发起攻击之人还是被攻击之人,只要碰到了这黄色雾气,均会遭到腐蚀。而这雾气,本来就是以碾碎发起攻击之人的灵魂作为代价,所以这一记攻击,只能胜,不能败。
付明轩也是在剑修上的集大成者,何以不知这禁术的危险。只见他原地站定,将一剑光寒十九州倒插下去,仿佛插在一片松软的土地上,于是,就以剑尖为中心,身周升起一层保护屏障,那是一剑光寒十九州自带的结界,这种屏障的严密程度,比之音鬼的玉箫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这种保命手段不能使用的太多频繁,否则消耗太多剑气,就连一剑光寒十九州这种上等宝剑,也会变得光芒黯淡,在接下来的攻击当中性能急剧下降。
只见付明轩举起一只手来,手上凝聚了一团耀眼的白光,然后另一只手拿起长剑,趁屏障尚未散去之时将那团白光抹在剑身上,然后便是一声响亮的诧喝,长剑一挥,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发出一道弯月形的银色剑光,就像利刃一般,飞向距离自己咫尺之遥的黑衣人,锵锵几声回旋在他的身周,将他切割的是血肉模糊。
只见那黑衣人手中的长剑上缭绕的黄色光芒渐渐暗去,黑衣人也是砰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抽搐了一阵,口里直涌出血沫,趴在地上就再也起不来,就只能望着付明轩以极快的速度向音鬼冲去。
此时,音鬼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是换了多达几十处位置,始终在燕开庭的攻击之下,没有机会吹响玉箫。就在他准备拿出一个木鱼大小的法器准备对不断投掷攻击的燕开庭进行反击时,就只见付明轩以极快的速度向自己俯冲过来。
顿时,一剑光寒十九州的耀眼剑光蹭蹭飞来,音鬼赶忙举起玉箫,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护屏障。面对燕开庭和付明轩的双人夹击之下,音鬼的额头上顿时汗如雨下,眼现忧色。
暗处,一人紧握双拳,道:“如此这样下去,杀了这两人还真不容易。”
令人一则道:“那么,是时候让他出场了。”
话音刚落,黑暗之处就现出一个阴影,只听那人发出一阵喑哑声音,似乎是说不出话来,向面前的两人点了点头,而这两人就转过身来,对他恭敬地行了一礼,道:“那么,接下来就有劳莫语真人了。”
场内,音鬼在付明轩和燕开庭的不断攻击之下,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根本不可能有其余动作。燕开庭二人的意图也甚为明显,只要让音鬼吹不出声音来,那么他们就算是计划成功一大半。
至于将音鬼一击杀死,则是另一番考虑。
就在这时,突然闪电一声,惊雷乍响,众人都是神情一凛,汗毛倒竖起来。
就在燕开庭和付明轩两人的面前,缓缓落下一个穿着紧身暗青色束衣的男人,只见这男人面容严峻,眼神冰冷犹如寒窖,一头银发飘扬,闪耀着耀眼玄光,手持短矛,就这样静静地漂浮在二人面前,眼睛像毒蛇盯着猎物一般,盯着二人。
见到这男人时,付明轩双目瞳孔陡然放大,心下暗自一惊,脱口而出道:“莫语真人!”
莫语真人这个名号燕开庭是听说过的,简直是响彻雍州一方。
莫语真人在雍州可谓是鼎鼎有名,据传是雍州第一高手也不为过。他原本是雍州散修之人,也经常在渭青活动,只是近十年来,越来越消失在大众的视野当中。
如今见他,他年纪也不过四十左右,却是满头银发,长及腰间。一双清亮的眼睛,透露着分明可见的杀意。
据传莫语真人还是在上师境界时,与一名元会门真人展开殊死决斗,在那一场决斗中,元会门真人惨死在他短矛之下,而他也在那真人的长剑之下,被抹了脖子,虽然性命保住,但从此是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能发出这种喑哑之声。
那场殊死决斗是打了三天三夜,本来徘徊在上师境界最顶端的莫语,也在那一战过后,一举迈入了真人境界。
只是莫语从此便真的成为了“莫语”。
自此以后,莫语真人便隐居起来,潜心修炼,谁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只是那一战传来传去,竟给他冠上了一个雍州第一高手之名。
也不管这名来得实不实,既然站在了燕开庭和付明轩面前,那两人就没有不全心对待的道理。
只是下面还有个头疼的音鬼,随时可能将两人陷入危急当中。
燕开庭和付明轩也是默契,按照付明轩的道行,才能和这莫语真人较量几分。而稍微次之的燕开庭,则是仍要集中注意力在那个烦人的音鬼之上。
莫语真人盯着两人,脸上渐渐浮现出阴冷的笑容,只见他也不行动,只是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舌一般,望着两人。
付明轩望着莫语真人,缓缓道:“不知前辈此次前来是为何事,只是在下两位小辈,从未得罪过真人.......”
莫语真人露出一个看不出何种意味的微笑出来,付明轩背后是瞬间一凉。
付明轩知道,他这是在等待猎物自己送上门。
只是莫语真人不动,付明轩也是不动。朝向燕开庭使了个眼色,燕开庭顿时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即将吹响玉箫的音鬼身上。
手边已经没有可以砸向音鬼的东西,燕开庭干脆就举起泰初锤来,不断凝聚雷电之光,一团一团向音鬼砸去。
那雷电之光何等厉害,每每落下,不仅是将地面还是墙体都砸出一个坑来或者直接砸穿,还在原地一阵劈啪作响,缭绕着雷鸣闪电,烧灼着周边的物什。
只是这种招数力量极大,攻击极为厉害,但是对于燕开庭来说,确是不小的消耗。连续攻击十几下,燕开庭此时已经是嘴唇发青,头冒冷汗,显然已经是累到了极处。
而音鬼,却也在这一连续的攻击之下逃得狼狈至极,根本没有办法演奏乐曲,待到燕开庭累到不能在攻击时,他也是逃得直喘粗气,一张发黑的嘴唇中直淌涎水,看得令人倒起胃口来。
而在上方,付明轩已经和莫语真人打的是交织在了一起,速度之快,根本看不见谁是谁,待到再次分开之时,两人均是略有气喘,只是付明轩的腰侧,已经现出一块鲜红色的血迹。
暗处,一个终于拍手叫好,恨恨地道:“不愧是真人强者,如此短暂时间已经让他带了伤,哼,我就要看他是怎样破了这局。”
那人心想,这一次请到莫语真人出山,花的代价可谓是极大,但只要能够达到目的,那么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人紧握了一下拳头,眼中顿时升起一股杀意。
付明轩和莫语真人不断缠战,已是处处带伤,但只见付明轩眼中更是愈加冰冷,丝毫没有恐惧,越是战到最后,付明轩给人的感觉就越是顽强,近乎是坚不可摧。
只是面对着无言无声的莫语真人,相差如此之大的等级,还是让付明轩怎样看都处于在一种下风。并且打到最后,莫语真人的短矛是越来越快,即使以正常状态使用一剑光寒十九州并且一向以速度著称的付明轩,都感到非常吃力。
而燕开庭,却以惊人的耐力对付着音鬼,总之,不论是使出何种手段,都要让音鬼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两人之间的对抗,也是非常激烈,燕开庭越是疲累,眼神却是愈加凛厉,根本都不像是往常那样一副惫懒的样子。
这一切,都被暗处的两人收在眼底,观察了这么久的燕开庭,两人心下不禁暗骂:“谁说那小子是个实力平平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的?这分明是一个上师境界的强者,还是结合的神兵的!”
章七十三 殊死之战
顿时,只听见付明轩发出低沉的一声呻吟,燕开庭心知不妙,循声望去。
只见付明轩的一剑光寒十九州不断向下淌着血,仔细一看,原来是付明轩的持剑右手已然受伤,小臂一侧划开了五寸余长的口子,深可见骨,正不断往下淌着鲜血。
而漂浮站在付明轩对面的莫语真人,此时身上也是多处带伤,但比起付明轩,实在要好上太多。莫语真人一个纵跃,就直直冲向付明轩,短矛上突然凝聚出一点耀眼之光,看着阵势,显然是想一招之内,就取付明轩性命。
只听见砰地一声,一记雷音陡然炸开,莫语真人的短矛就撞在了那团雷光里,随即被带往另一边。付明轩得此机会,长剑自上而下猛地一挥,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就冲向了莫语真人。
噌噌两声,莫语真人的腰间被切割出两道口子来,只见他以极快的速度收起短矛,向下一望,阴鸷的目光瞬间就锁定在喘着粗气的燕开庭身上。
四目相遇,燕开庭是浑身打了个激灵,但是他的眼中毫无所惧,反而是看到了全力以赴的决心。
可就在此时,音鬼的箫声响起,燕开庭顿时觉得脑袋一晕,五脏六腑都在体内翻滚,胃里翻江倒海,只觉得要呕吐出来。
目光之中,莫语真人的短矛化为一点,就向着自己飞来。在音鬼箫声的压制之下,燕开庭已是没有还手能力,只能奋力躲避。
只见燕开庭在空中一个翻滚,堪堪避开了莫语真人,但是右肩之处,已是渗血,显然还是负了伤。
就在此时,躺在桌子上的成啸天睁开了眼睛,他只感到脑袋一阵眩晕,胃里仿佛有个小人在不断蹦蹦跳跳一般,不断抽搐着。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微眯着眼,佯装自己依然是醉倒之态,观察着眼前的局势。
此时付明轩依靠在三楼栏杆站着,一只手无力地垂下,正缓缓淌着血,他目光坚毅,深呼吸着气,身周缭绕着一阵雾气,显然正在为自己疗着伤,不断运作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成啸天注意到,在那团雾气氤氲之中,付明轩显得有那么一些不正常。只见他的右臂上的伤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肉与肉之间像是伸出了一种连接彼此的筋脉组织,两两缠绕着,将彼此抓牢。然后,筋脉组织就不断缩短,直到把两侧肉紧紧连接闭合在一起,不到片刻,就连伤痕也消失了,整条胳膊恢复到了原样,根本看不出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上。
而其他的伤势较轻的地方,更是不用说,快速闭合起来,待到雾气渐渐散去,付明轩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他......他怎么会这样!”暗处的一人问道,显然他也被付明轩这种自我疗伤的方式所惊讶。在修炼之人当中,自我疗伤本不算什么稀奇事,只要到了一定境界,多多少少都会具有一到两种自疗方式。只是像付明轩这种惊人的速度以及简单粗暴的方式,着实让他一惊。
另一人沉默着,没有说话,面容严峻之中,带上了一丝忧虑。
成啸天继续观察着,转动了一下眼珠,望向了下方。
在一楼的大厅里,一个银发男人如同捕猎的凶兽一般,正追赶着燕开庭。在那银发男人恶狠狠的气势当中,燕开庭的躲避显得有些吃力,不时被短矛发出的光点击中。
而在一处角落里,蹲着一个黑瘦的男人,拿着一根玉箫吹奏着。成啸天当即就反应过来,自己一阵一阵的眩晕,就是因为这不同寻常的箫声。
一阵一阵的音浪,就像是击鼓一般,敲打在你身体的五脏六腑,让你浑身上下都处于一种痉挛的状态之中,痛不欲生。
只见调整好了的付明轩自上而下俯冲到莫语真人与燕开庭之间,堪堪帮助燕开庭躲过了一击,自己却是震开很远。
随后,二人与莫语真人遥相对立,燕开庭直喘着粗气,手持泰初锤,已有一丝疲倦。而经过刚刚一阵调整养伤之后,付明轩的右手伤势竟已不见,则又恢复到了刚才的冷峻神态,不见一丝疲态。
莫语真人看着付明轩的右手,眼神微眯起来。
如此之快的疗伤速度,怕是他本人都难以做到。而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付明轩,竟是好端端的,甚至在音鬼的箫声之下,也不受任何影响。
音鬼对声乐的把控可谓是非常精准,在整个对仗当中,只会影响到付明轩和燕开庭他们,对于莫语真人,完全不会造成影响。
但是此时的付明轩,比之身边皱着眉头明显非常痛苦的燕开庭,就显得不那么正常了。
难道说,是音鬼的控制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他便望向了躲在角落里的音鬼,只见他也是一脸惊愕,显然已经注意到了付明轩的变化,不断把弄着玉箫,调整着音符。
而随着他的调整,有反应的却只是燕开庭一人,而付明轩根本没有一点反应。
这就有些意思了。莫语真人心想。
此时,在燕开庭的眼里,付明轩也有那么一丝不大正常,仿佛完全不受箫声影响,音鬼的箫声是直击人的内在,并不是闭了听识,就可以阻挡得住的。
只见付明轩此时的气质与往日全然不同,眼神之中除了冰冷之外,竟毫无别的情绪,与莫语真人遥相对视,从二人的气势来看,竟然是不分上下。
莫语真人看着二人,直觉告诉他与此时的付明轩一一对抗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决定,于是他便将目光转向了明显处于弱势的燕开庭。
与莫语真人眼神对上的那一刻,燕开庭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他是想先从处于音鬼控制之下的自己出手,先干掉自己再说。
付明轩也在莫语真人转换眼神的那一刻了然了他的想法,于是走上前来,挡在了燕开庭的面前。
只见莫语真人嘴角上升起一种诡异的弧度,似是在笑,又暗藏杀机。他猛地一跃,就上升到了雀云阁的最高处。随后他斜眼睥睨二人,举起了短矛,在上空看似轻松的划了个圆圈。
短矛上凝聚着一点耀眼白光,随着短矛的运动在上空画上了一个闪亮耀眼略有水盆大小的光环,随后莫语真人将短矛向下一指,那光环便骤然下降,下降过程中凝聚成能量巨大的一点,就要落在付明轩的身上。
那光环速度极快,下降过程中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并且明显看得出来是已经完全锁定了付明轩,是以付明轩无论怎样移动,都不得不挨上这样一击,千钧一发之际,付明轩举起一剑光寒十九州,横档在面前,准备硬接这一记攻击。
而随着光点的急剧下降,莫语真人也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像燕开庭飞去,几乎是和光点同样的速度,莫语真人手持短矛,眼看就要刺中燕开庭。
就在这时,一柄大刀突然横飞过来,锵的一声,撞在了莫语真人的短矛之上,擦出一片火花。
不远的二楼,成啸天捂着自己的肚子,正呼哧呼哧喘着大气,显然刚刚扔出那一刀,已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受到这样的干扰,莫语真人短矛一偏,燕开庭瞬间抓住机会像别侧滚去,堪堪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而就在前一刹那,付明轩硬接了莫语真人的那一击光点,顺势往后退了几步,又站在了燕开庭身前,将他护在了身后。
显然,莫语真人这一招声东击西算是败在了成啸天的手中。
他一个翻越便站在了一边,朝上望去,犹如毒蛇一般将成啸天锁定。
眼看着自己被高手盯上,还不到上师境界的成啸天怪叫一声,就欲逃跑。只是在音鬼的控制之下,成啸天跑起路来都特别费力。
“啊啊啊,救命啊!”成啸天一边怪叫,一边向后面躲去。此时的他手无寸铁,只恨不得地上有条裂缝能让他藏身。
莫语真人蹭的一下就直飞上去,手中短矛在空中划出一个螺旋形的连环光圈,就要向避无可避的成啸天套去。就在这时,一道银白剑光疾飞过来,将那光环高高挑起,击在了楼顶之上。
顿时三楼地板破出一个大洞,木屑哗啦啦如雨般落下,成啸天抱着头蹲在角落里,就看见付明轩已经和莫语真人又缠战在了一起,一剑光寒十九州和短矛拼在一起,更是铿锵作响,银光飞闪。
此时,燕开庭站了起来,望向了仍在演奏的音鬼,眼中充满了恨意。
若不是音鬼的箫声让他五脏六腑都仿佛搅在了一起,使他发挥不出泰初锤的威力,他才不会是现在这副狼狈模样。燕开庭强忍着痛楚,一步一步向音鬼走了过去。
二楼的成啸天,也趁莫语真人和付明轩缠战在一起时,从楼上一跃便跳了下来,站在燕开庭的身边。
“燕兄,这是怎么一回事?”成啸天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问,显然刚刚那一跳又是震痛了他的内脏。
“哼”燕开庭冷哼了一声,道:“你还问我,我到要问你呢!”
成啸天一脸茫然,但瞬间就明白燕开庭的话中有话,连忙大声道:“冤枉啊,燕兄。”
然而燕开庭根本就懒得听成啸天解释,刚刚成啸天那突然横叉一脚的大刀,已经说明了成啸天并不属于那布局一方。
只见燕开庭向角落里的音鬼冲去,虽然脚步踉跄,但是仍是不减冲势,成啸天看见,也捂着肚子跟了上去。
燕开庭强忍着痛意,抄起泰初锤就开始集聚雷电之光,准备先给音鬼一击,要让他暂停奏乐。
燕开庭转过头来,朝着成啸天道了声,“看着,他跑哪打哪儿!”
说完,便是一团雷光朝音鬼砸去,音鬼顿时向上一跃,朝左边跳去。
成啸天左看右看,抄起身边的一个长凳,大手一挥,猛喝两声,就朝音鬼砸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音鬼堪堪避过燕开庭一击,还未反应过来,只见成啸天扔过来一个长凳,可以看出成啸天是尽了全力,刚好在躲避燕开庭一击时音鬼放下了玉箫,停止了演奏,成啸天瞬间回力,那一击,对比起他刚刚扔出的一把长刀,力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见长凳飞来,音鬼匆忙之下,举起手中玉箫,形成一道屏障,将长凳弹飞了出去。
“哼,雕虫小技。”音鬼朝着二人啐了一口,掏出一个陶埙出来。
只见这个陶埙也是一个法器,若鹅蛋大小,周身晶莹剔透,散发着幽幽玄光,隐隐可见其表面雕刻着繁复纹饰,从其六个小孔间可以看到陶埙内部似有金色光芒缓缓流转,犹若实质。
音鬼向两人邪魅一笑,顿时两人都是汗毛倒竖起来。
章七十四 恍如一梦
高处,付明轩仍和莫语真人纠缠在一起,从二楼打到了三楼,又从三楼跳到了一楼,就是如此,两人打的是难舍难分。
莫语真人明显能够感觉到付明轩跟刚才的不同,此时的他,竟不像一个真人,完全就是一个杀戮武器。
缠战许久,付明轩和莫语真人是两败俱伤,两人的衣衫都被鲜血浸湿,向下滴滴答答着。莫语真人明显蹙眉,可以说是艰难地撑了下去。而付明轩,分明受伤还要更重一些,然而眼神当中却只有冰冷,没有一丝别的神色。
莫语真人早已感知到付明轩只是一个上师境界的少年,但看他今晚的表现,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了颤栗。
他不禁暗悔自己答应下这份差事,就是为了一卷古籍。
但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是真人境界,如此鏖战下去,最终的结果也是付明轩丧命在他的短矛之下,相比之下,自己只是身负重伤,用这些伤来换他日思夜想的古卷,也是值了。
只不过,他需要在战斗中时刻注意,不能让付明轩给自己造成的伤,破坏了他修炼的根基。
哼,莫语真人冷哼一声,顿时气势又起,长发纷飞,举起了短矛。
而付明轩依旧是面无表情,只剩下眼神当中深不可测的寒冷,手持一剑光寒十九州,做好了迎战准备。
再看向下面的燕开庭,成啸天,音鬼三人。
音鬼掏出的陶埙果然不同寻常,里面流转的暗金色光芒竟是可以破孔而出,通过那六个小孔飞射出来,并且带着一阵犹如厉鬼一般的尖锐叫声,围绕着燕开庭和成啸天两人高速旋转,准备在两人疏于防备之时攻击二人。
一个金色飞点绕着燕开庭转了几圈,就欲扑向燕开庭,燕开庭举起泰初将那金色飞点拍了出去,砰地一声,那飞点撞在了大厅的柱子上面,随后滋滋冒泡,开始腐蚀柱子,就只见那一人多粗的柱子片刻之后就被腐蚀成了两截,并且还在朝两端不断融化着。
“小心!”燕开庭冲着成啸天叫道:“这飞点会腐蚀人!”
只见一个飞点围绕着哇哇大叫的成啸天,成啸天是左挡右避,拼命想要摆脱这飞点,但是他手无寸铁,只能靠着自身的快速闪避来躲开这个缠人的飞点。
燕开庭见此,心想若是不帮他一忙,成啸天多半是躲不过此劫。
于是抄起泰初一举将自己面前的飞点拍走后,又跳到了成啸天的面前,用泰初将飞点拍向音鬼所在的方向。
眼见着金色飞点朝自己飞来,音鬼也面露惧色,蹭的一下就跳到了别处。
“小心行事,赶快抄点家伙!”燕开庭朝着成啸天喊道,成啸天楞了一下,左顾右盼,在一个死去的舞姬手里拿过来一柄长剑。
不断地有飞点冲了过来,燕开庭的泰初锤自然是对这些飞点毫无所惧,一个一个弹开,并且有好几个燕开庭都顺势拍向了音鬼,使得音鬼也措手不及。但是成啸天所持的只是一柄普通长剑,虽是将飞点拍开,但是剑也化为两截,只能不断从死人手里扣下剑来,显得十分狼狈。
而在另一边,付明轩已经明显没了气力,莫语真人也是气喘吁吁。
付明轩心想,若是不能将其打败,就只能逃出此局,但莫语真人缠绕的是紧之又紧,让他根本无从可逃。
并且,付明轩望了望下方仍在和音鬼战斗的燕开庭,心中更是一凛。
就在这时,一直在与金色飞点作斗争的燕开庭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身来,从芥子袋里掏出一个精巧玲珑的圆环出来。
这圆环略有手镯大小,乍看下来,还以为就是一个女子佩戴的普通手镯,周身镀金,闪烁着绚丽光芒,这是燕开庭离开玉京时,夏平生所赠的保命之物。
“此物只可用一次,以束人手脚,君位之下,均不能逃脱。”
燕开庭记得夏平生如此说道。
而燕开庭却在离开时不以为意,只是收在了芥子袋里,向夏平生淡淡地到了一声谢。
始终,他总觉得夏平生对他的顾虑太多。
而此时,拿着那圆环,燕开庭露出了一个让音鬼浑身汗毛倒束的笑容。
只听燕开庭猛喝一声,“去!”然后便将那圆环甩向音鬼,那圆环骤然变得有水缸般大小,足有手臂般粗细,散发着耀眼金光,从上之下,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和速度将音鬼套在了里面。
然后边听见燕开庭大喝一声,“收!”那圆环顿时急剧收缩,将音鬼牢牢箍住,顿时音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双手被紧紧箍在胸前,发紫的手中陶埙也掉落在地上。
在这个金箍之下,音鬼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不仅是双手被束在胸前,而那看似小巧的金箍,却似乎有一座巨山那样沉重,叫他瘫倒在地,被压得是动弹不得。
成啸天看了,嘿嘿几声,跑过来拍了一下燕开庭的肩,道:“燕兄有如此好物,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刚刚小弟可差点搭上了性命!”
燕开庭拍下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白了一眼成啸天。随后,他望向上方的付明轩和莫语真人。
若这个局是真的为了杀他,那么付明轩为他付出的也太多了点。
燕开庭对着成啸天冷冷地道:“这里已经没你的事儿了,想活命就赶快离开,谁知道待会儿又会出现什么鬼东西来!”
成啸天看了看上面的鏖战,心想自己距离上师境界都还有一步之遥,这样与真人对面作战,自己还是不要在这里添麻烦的好。
于是便朝着燕开庭拱手,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道:“燕兄和付兄多加小心,小弟在此向二位赔个不是,回去一定将此事查明,通报二位!”
于是,逃离了战场,雀云阁的后门跑了出去。
只是他一出雀云阁主楼,整个人就像穿透了一层薄膜一样,顿时身上一轻。回头一看,整个雀云阁就像往常一般热闹,舞女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台下满座客人拍手叫好。
而外面的道路上也是一副正常模样,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断叫卖的摊贩,还有站在雀云阁紧闭的大门前不断敲门的客人.......
看来,整个雀云阁已是被人施了障眼法,叫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出里面发生了什么。
而成啸天回忆起来,也仿若是做了一场可怕的梦一般,满地的白衣死人,随处都可腐蚀的金色飞点......只是自己手上的血迹还有一柄长剑,提醒着他这并不是一场梦。
成啸天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被眼前现出的一群围观他的人的声音吵到,才猛然惊醒,赶快左右看看,飞奔出人群,隐匿在一片黑暗当中。
雀云阁内,那暗处的两人守着一处法阵,不断施展着法术。
“刚刚那小子跑出去了。”其中一人说道,另一人点了点头,道了声:“看来真是命数如此。”便不再说话。
燕开庭此时已经介入到了付明轩和莫语真人的战斗当中,泰初锤不断劈啪作响,发出一团又一团雷电之光。
打到如今这个状态,莫语真人是第一次感到了力不从心。他面前的两位少年,犹如顽强的野草一般,无论怎样烧灼,都还留有一口气在。
付明轩和燕开庭不断靠近,就只听见付明轩以及其微小的声音道:“我们不与他死战,找准机会,及时出逃。”
燕开庭道了声好,于是又和付明轩分开来。
只见付明轩又向莫语真人冲了上去,剑矛再次相争。而燕开庭则是举起了泰初锤,不断积聚力量,随后一声猛喝,一团雷光就直直朝着屋顶打了出去,瞬间就只听见碰的一声,雀云阁被开了一个天窗。
顿时砰地一声,暗处两人小心翼翼维护起来的法阵就突然出现了裂纹,随后,噼噼啪啪几声,法阵发出一阵异样的声响,悬浮着的朱红色玄光,就此黯淡了下去。
瞬间,整个雀云阁变得漆黑一片,变成了本该是它应有的样子。
付明轩抓紧机会,也是猛喝一声,一剑光寒十九州上面凝聚的所有力量如潮水般涌出,一阵阵剑浪以不可匹敌之势撞向莫语真人,将其弹飞。
而此时,两人也抓住了机会,从燕开庭破出的天窗之中一跃而出,就此消失在清冷的月色之下。
待到莫语真人站定之后,早已不见二人的身影,只看在下方的音鬼被金箍牢牢禁锢着,无法动弹,他持短矛的右手,此时也是微微发抖。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望向一个方向,露出了一个冰冷彻骨的微笑。
暗处,眼见着法阵破碎的两人顿时汗毛倒竖,渐渐隐在了黑暗当中。
如今此局已被燕开庭和付明轩所破,已经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二人虽然心疼所付出的代价,但是对接下来的追捕,就坚定了更加强大的信心。
此时,眉头紧蹙的殷淑站在雀云阁门前所聚集的人群当中,两拳紧握,没有一丝方才的柔美模样,眼神里只有深不见底的仇恨。
她只记得,当那两人在她厢房里找到自己时,自己是如何利用保命的装死手段来逃过了这样一劫。
而她手下的那些真正舞姬和一些管事下人们,没有一个活了下来。
她也听见,欲将她杀死和布下法阵的两人,彼此称呼为“洛长苏”和“慕千语”。
她往日里从未见过也未听说过这两人,可如今,她却将永远记得这两人的模样,并且将他们的名字深深刻在了心田之中。
月色之下,一群蒙面黑衣人跪在洛长苏和慕千语的面前。
只见为首的黑衣人道:“若是两位仙人能够确定他是乘船顺河而走,那么我家兄弟们就一定能够追的上他,不出一日,便将您所要之人的首级呈上。”
洛长苏紧皱着眉头,想起了莫语真人最后向他露出的那一抹笑容。
慕千语点了点头,道:“如今城门处已是设了法阵,安排了重兵,以他的智慧不出一里便可感知出来,如此一来,他能走的路,也只能是那条水路。”
黑衣人点了点头,只听见洛长苏冷冷地道了声:
“注意他身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