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小金库被发现
孙氏见麦香瞪着她，便又讪讪地笑道：“大丫，你还小，不晓得这里的利害，你来，三婶好好跟你掰扯掰扯，去了这格格家你有什么好处，不是为我们，就是为了你自己打算，你也应该去的，只是做工，又不是。。。”
孙氏的话没说完，叶大福进来了，拉着麦香的手就走，临出门前丢下一句话：“你们谁爱卖卖自己的孩子，我们家麦香不卖。”
“石二嫂子，麦香不去，不如我回去问问我那娘家侄女，她今年也十一了，正合适。”钱氏说道。
石婆子听了笑着说道：“那就不是这个价，也不是进这个门了。长宁镇佟家前些日子要买丫鬟，没相中几个，正托我帮着找两个，还有昌和镇的万家，那可是比佟家还富裕的主，也托我寻两个好人家的女孩子。”
钱氏一听这个，忙陪笑说：“我只是这随口一说，我娘家嫂子未必乐意呢。”
石婆子听了也知道对方是贪图格格家的富贵，冷笑一声，扭着扭着走了，刘氏一直送出了院子，陪着说了不少好话。
且说石婆子回到家里，李嬷嬷正等着听消息呢，听见对方说不卖，有些不大相信。
石婆子把详情说了一遍，少不了添油加醋把叶家贬斥了一番，李嬷嬷回到京城章宅，向阿木昕挑拣着学了一番石婆子的话，因为那些粗俗的村话自然不能污了格格的耳朵。
“我瞧着这个小丫头是个聪明机灵的，想来她的父母多有不舍之处。罢了，就由得她去吧。”阿木昕说。
李嬷嬷自然清楚自家格格的心思，想了想，说：“格格既然觉得她是个聪明有福气的，不如再找两件事情试她一试，果然是个聪明有福气的，我们再多许她几两银子就是了，不怕她家不依。”
“再试试她？”阿木昕自言自语了一句。
再说叶大福拉着麦香的手回到自己房间，沉着脸对赵氏说道：“孩子她娘，我们一家虽然吃不饱饭，但是也不至于饿死，你怎么会答应卖自己的孩子呢？”
“她爹，我没有答应卖，是二弟妹和三弟妹说，大丫是去做工的，做五年工，不是卖。”赵氏也知道得罪了丈夫和孩子，不敢大声了。
“一去五年还不是卖？别人说什么你都信，你有没有脑子？人家帮你把闺女卖了，你是不是还要乐呵地帮人数钱？你看看你，哪里像个当娘的，孩子这么小就知道惦记你吃不饱，想尽一切办法去挣钱给你买点心吃，你可倒好，居然还想着把女儿卖了。我把话放这里，后天我进山去，你要胆敢趁着我不在家，瞒着我做什么装神弄鬼的事情，等你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你就滚回你娘家去。”
赵氏从来没有见过大福发这么大脾气，气得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又不是我要卖闺女的，我自己生的闺女我能不心疼吗？是娘和二弟妹三弟妹的主意，这个家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当家了？”
“刚才是谁笑嘻嘻地进来说要是大丫去做工这工钱该给谁？你敢说你刚才没有动这念头？别人说什么你都信，是你是大丫的亲娘还是别人是？”
叶大福对赵氏是彻底失望了，一个当娘的居然会笑嘻嘻地想着闺女卖了这个钱该谁得？还有没有一点母性？
刘氏、钱氏、孙几个在外面自然也听到了大福的嚷嚷，刘氏掀了门帘进来，黑着脸坐在炕上，看着叶大福。
“娘有话说？”
“我没有话说，我是来听听我儿子是怎么数落我这个当嬷嬷的。我什么时候说过同意卖大丫了？我是听对方说的条件好，想着亲口问一句大丫，这也有错？你别指着这个骂那个了，今天有什么错，都是我老太太的错。我没本事，养不起这一大家人，害自己的孙女吃不饱饭，想着她进了那什么格格家也能过几年好日子，这才打发你媳妇来问一句，谁说就要卖她了？”
“娘，我没生你的气，我是生大丫她娘的气。”
叶大福还没说完，刘氏便打断了他，说道：“我听见你问你媳妇，问谁是孩子的亲娘，这不是嫌我这做嬷嬷的不心疼你的孩子？我竟不知道，你心里存了这样的念头，觉得我们做老人的不是真心为孩子打算。”
“娘，我没有这个意思。”
叶大福能对自己媳妇发火，可不能对自己亲娘发火，说实在的，他刚才心里确实有那么一个闪念，对自己的亲娘有了一丝怨恨，觉得自己亲娘不心疼这几个孙女。
刘氏把自己生的九凤捧在手心里，这些年家务活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头，可是麦香、麦黄比九凤还要小，却是从小就要帮着烧火、做饭、洗衣服、喂猪、放猪、打猪草等，这些活全部都做过。
麦香生了一场大病，实在熬不过去了才请了隔壁的夫子开了个方子抓了三天的药就嚷着说没有钱了，九凤要有一个头疼脑热，刘氏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哄着，不说别的，光那鸡蛋就不知吃了有多少，叶大福只是不吱声而已，但是不代表他心里没有一本账。
他总想着，他是长子，要尽长子的义务帮父母把几个弟弟妹妹拉扯大，可是没想到，他这么尽心尽力地为这个大家，可是他娘却动了心思卖他的孩子，叶大福心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刘氏见叶大福低着头，知道他未必打开了这个心结，刚要开口说话，只听外面又来人了。
原来是隔壁的婆子来送信，柳蕙兰开始阵痛了，偏生夫子又不在家，想请这边帮着请一个稳婆。
“爹，快，你去请稳婆，雇个车。”麦香从枕头下掏出了二十文钱给大福，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避嫌了，这二十文钱是刚才用来教麦黄数数的。
麦香说完，也不管屋子里的诸人，跳下炕就直奔隔壁了。
叶大福以为大丫能有今天是靠柳蕙兰调教的，加上夫子又曾经救过麦香，可以说，曹家对麦香的这份恩情是怎么也还不完的，所以叶大福接了铜钱也飞快地跑了。
刘氏看着麦香轻轻松松地掏出了二十文钱，以为是赵氏保管不严，让一个孩子拿了去，便对赵氏说：“家里有几个钱也不好好收着，就让一个孩子随随便便地拿着，丢了你也不知道，真要用时，你问谁要去？”
“娘，这话你老人家可怪不到我，你儿子说了，我们家现如今是麦香当家，当然也是她管钱。”
“麦香当家？”刘氏还真意外了。
看来，她还是小看这丫头了，知道她这些日子懂事了，可没想到居然当起了家，难怪这半天她一直没有吭声，原来是有了倚仗。
刘氏的眼睛落到了炕尾的箱子上，箱子什么时候上了锁？这大儿子家全都打扫干净了，也扫不出几文钱来，至于买一个大锁锁上？
一个这么大的铜锁没有百八十文钱是买不下来的，这大丫到底挣了多少钱，竟然瞒过了大家？莫不是那什么格格给了大丫什么好处，这孩子私下藏起来了？
想到这，刘氏看着麦黄问：“二丫，你跟大丫去集市，大丫什么时候买的这铜锁？她哪来的这么多银钱？”
“呵呵，嬷嬷，我不知道，大姐只是让我看摊卖草鞋，别的我也不清楚。”麦黄嘻嘻一笑，她才不傻，大姐说了，要是把家里的事情说出去，今年就不给她做新衣服了，她相信大姐肯定能说到做到。
刘氏看着赵氏，赵氏摆摆手，说：“我就更不知道了，她什么也不说。”
“你一个当娘的，不问问孩子干什么了？她才多大，有什么本事能挣到钱？万一是偷的骗的呢？现在你不管，等将来人家把她抓住了打个半死送去见官你再管？”刘氏劈头问道。
也难怪儿子生气，这老大家的，确实不像一个当娘的，实在是挑不起来。
“嬷嬷，放心，这个肯定不会，大姐的钱都是她挣来的，绝对不是偷的骗的。”麦黄忍不住辩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你方才不是说不知道吗？”刘氏不放心。
麦黄刚要开口，九凤在门口说道：“二嫂、三嫂，你们怎么不进去坐，都堵在门口干啥？想听就进去啊。”
麦黄吐了吐舌头，好险，她虽然对刘氏没有多少戒备之心，但是对钱氏和孙氏可是戒心满满的，自己家的钱要是被她们知道了，没准又会被让交公了。
第二十八章、曹雪芹生父
钱氏和孙氏听了九凤的话索性进了屋，也看了看炕上那箱子上的大锁。
孙氏笑着说道：“娘，我一早就说了，大哥看着老实忠厚，说不定早就藏心眼了，麦香一个孩子能挣到多少钱，还不是大哥私下不知从哪里挣来的？”
“就是啊，娘，这事一定得问问清楚。我们可是老老实实的，从来没有藏过私心。”钱氏忙补了一句。
“你们两个又瞎说什么，这钱真是大丫挣来的，我们孩子她爹什么时候藏过私心，娘，你最清楚了，你老人家可要说句公道话。”赵氏又急红了脸。
“我家大丫现在跟隔壁夫子家的娘子学针线还学识字，她都会认好些字了，也会数数，会算账，聪明着呢。”赵氏见大家不信，又补了一句。
“娘，这个是真的，刚才大丫还在这里拿了二十文铜钱教二丫几个小的数数和算数，我和五哥八哥都在这听着，大丫确实不一样了，念过书的人感觉太不一样了。”九凤替麦香分辨了几句。
“这算什么，我大姐说话才叫一个本事呢。”麦黄说了一半，又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摇摇头，一副我什么也没说的表情。
“麦黄，你说说，你大姐怎么说话本事了？”孙氏哄着麦黄。
麦黄仍旧捂着嘴摇头。
刘氏本来也只是想了解一下麦香到底是做什么了，并没有想为难老大家的意思，这会见孙氏和钱氏一直盯着这铜锁，真要翻腾出什么事情来，只怕对老大家没有一点好处。
不管怎么说，麦香能挣钱了，对老大家是一个助力，她也不忍心看着这几个孩子一年到头身上都是一件破破烂烂的旧衣服。
当初说好了，各家女人冬闲挣的钱归自己，所以一年的四季衣服就归她们自己置办。
刘氏心里明镜似的，如果冬闲女人绣花挣的钱收上来了，这两个儿媳妇肯定会找各种借口不做的，还不如就让她们自己收着，揽一项事情包了，这样的话，她们自己也愿意，做起来也有心气。
赵氏不会绣花，老大家的一年到头靠编草鞋也挣不了几个大子，所以麦香她们很多年没有穿新衣服了，都是改的九凤的旧衣服，麦香穿不了给麦黄，麦黄再给麦青，到最后，这衣服上都是补丁撂补丁，看不出原色了。
想到这些，刘氏开口说：“老二家、老三家的，你们也听见了，这钱是大丫挣来的，至于大丫怎么挣来的，你们也别管了，横竖跟你大哥没关系。都出去吧，闹腾了大半天，我又头疼了。”
刘氏一边揉着自己的头一边掀了门帘出去了。
刘氏出门走后，钱氏和孙氏见赵氏气鼓鼓地瞪着她们，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得起身离开。
再说麦香跑到隔壁，柳蕙兰正躺在炕上哼哼，婆子在外面烧热水，麦香拿了一条手巾，替柳蕙兰擦拭身子。
“婶子，这会先别用力，省点劲，一会稳婆就该到了，没事的，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生下一个大胖小子的。”麦香为了安慰柳蕙兰，提前告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儿子。
“你，你怎么知道是儿子？”柳蕙兰扯了扯嘴角，想笑也笑不出来。
“猜的，我嬷嬷不是也说你这胎相是男孩吗？婶子不信我的话还不信我嬷嬷的话吗？我嬷嬷可是生了八个儿子的，肯定有经验。”麦香一边陪着柳蕙兰说笑一边再替她按摩按摩身上。
麦香只是从电视里看过生孩子的过程，知道这个时候有人陪在身边，产妇的精神不至于太紧张，这样的话生孩子也能轻快些。
“先生，先生在家吗？”外面有男子的喊声。
“两位爷来了，先生出门了，奶奶这动了胎气，麻烦两位爷骑马快去找找先生吧。”外面的婆子说道。
“好好好，你留下来尽心照顾她，我们出去找人。”
麦香听了掀了门帘出来，一看对方居然是敦敏敦诚兄弟两个，两人看见麦香，均是一愣。
“你们两个骑马，一个去找先生，一个去长宁镇方向，我爹雇驴车去找稳婆了，肯定没有你们骑马快，把稳婆接来是最要紧的。”麦香吩咐说，事从紧急，人命关天，她也顾不得避嫌。
麦香说完又进了屋子，陪着柳蕙兰，约莫二刻钟后，敦敏带着稳婆来了。
稳婆进门后把麦香先撵了出去，让婆子进去伺候，麦香也不敢离开，敦敏也不敢离开，两人守在院子外面。
“姑娘你是谁？”敦敏一开始以为麦香是曹家新买的丫鬟，后来又觉得不对劲，如果是丫鬟的话，那天她怎么会去卧佛寺卖东西，而且方才她好像提到她爹。
“我是隔壁的邻居，曹先生曾经救过我一命。”
“你念过书？”
“跟着师娘学了几天认字。”
“你会做什么？”敦敏打量下麦香，这也是一个穷人，比先生家还穷，真是可惜了，那天听她说话，倒是有几分见识。
“我会做什么？”这个问题问得太空泛了些，麦香一时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我那天见你去卖东西，好像是什么花篮，你会编这些？”
“哦，不会，那是我爹编的，我拿去卖。另外，还有壁鞋，是挂在墙上的壁鞋。”麦香解释了一遍什么是壁鞋。
敦敏正要说什么，敦诚带着曹雪芹回来了，这时，房内也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蕙兰，蕙兰。”曹雪芹激动了，刚要冲进去，被敦诚拉住了。
“先生，现在还不能进去。”
婆子出来笑着说：“恭喜先生，奶奶生了一个胖小子。”
“真的？”曹雪芹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你现在终于有后了，可惜，老太太没有等到这一天。”敦诚的眼圈似乎也红了。
“我也有后了，老天，我有后了，有后了，祖母，你老人家听见了吗？我也有后了，你老人家有后了。”曹雪芹仰天长叹，热泪长流。
麦香听了这话，细一琢磨，觉得这曹雪芹应该是曹顒的儿子，否则的话，他为什么会单单提到他祖母，而不是他的父母？
曹寅只有一个儿子曹顒，所以曹寅的妻子才会殷切地希望曹雪芹有一个儿子好延续曹寅的血脉，至于曹頫的儿子，虽然名义上也是曹寅的孙子，但是这血脉，毕竟差了一成。
曹雪芹以三十大好几的年龄喜获麟儿，这在古代来说确实是晚了些，一般人家这样年龄，差不多都当祖父了。所以也难怪曹雪芹会如此激动。
麦香此刻想到了那场该死的痘疹，会是在哪一年发生的呢？
印象中，曹雪芹死的时候据那位私塾先生张宜泉说是“年未五旬而卒”，应该还有十来年的时间，麦香能做些什么呢？
“你想什么呢？”敦敏见麦香苦苦地思索什么难题，觉得这十来岁的小丫头处处透着古怪，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啊？我。。。”
麦香还没说完，叶大福在院子门口问了一句，“大丫，你婶子怎么样？”
“爹，婶子生了一个大儿子，母子平安。”麦香知道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跟着叶大福回家了。
路过院子里拴着的两匹马，麦香觉得自己是不是搞错了，这敦诚敦敏明明还能买得起马，应该不是穷人。
麦香走后，敦诚、敦敏稍后也向曹雪芹告辞了，这个时候，他们也不适合留下来。
曹家孩子洗三的时候，叶大福一早跟着他那些伙伴进山了。
麦香倒是没有想到，来给曹家孩子洗三的人数还不少，曹家的院子里停了有三四辆马车。
麦香是在马车走后才进的隔壁院子，正进去时，听见曹雪芹跟柳蕙兰在说什么“自从表兄走后，这门亲戚，也就这样了，这表嫂又是一个继室，能有几分情面？”
“谁说不是呢？他家现在这样还算好的，二姑太太那家的表兄，才真真让人说不出话来，老爷所托非人，白可惜了老太爷的那些藏书。”柳蕙兰说道。
屋子里沉寂了一会，稍后，柳蕙兰接着说道：
“可惜，这孩子来的晚了些，王爷没有看到你有了儿子，他这一走，也三年了，若王爷还在，我们也不至于艰难至此。”柳蕙兰的声音有些哽咽。
麦香此时已经明白了，柳蕙兰口中的王爷指的是平郡王福彭，是曹雪芹大姑母的长子，听柳蕙兰的意思，他对曹雪芹还算照顾，只是可惜三年前没了。
曹雪芹还有一个姑姑也嫁给一位王爷，曹家被查抄前，曹頫曾经把曹寅的藏书转移到这二姑太太家，可惜二姑太太的儿子不承认了。
麦香正犹疑该不该进去时，婆子掀了门帘出来倒水，麦香只得跟着她进了屋。
第二十九章、退亲
曹家的炕上堆了不少布匹还有婴儿的鞋帽，看来，曹家这个时候确实还有几门富裕的亲戚，因为这些布匹不是绸子的就是上好的细棉布，而且，宝宝的脖颈上还戴了一把小金锁。
“麦香，你来了，那天的事情多谢你了。”曹雪芹笑着说道。
他已经知道麦香曾经安慰、照顾柳蕙兰的事情，也从敦诚、敦敏嘴里知道，是麦香吩咐他们其中一人去接稳婆的，所以，他着实也感谢麦香，并没有拿麦香当个小孩子看。
“先生，你太客气了。那天我还没有对先生说一声恭喜就走了。先生那天真的很开心，我从没有见先生那么激动过，真的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了。”
“哟，我们麦香跟着你婶子还真学会了几句成语呢，欣喜若狂也知道了。”曹雪芹说完，大笑几声，去了对面的屋子。
“麦香，来，坐。”柳蕙兰觉得麦香真是一个福将，那天一直安慰她说她会母子平安，没想到果真这么顺利。
“婶子，先生是一个独子吗？没有爹娘吗？”麦香见柳蕙兰高兴，问了出来。
“怎么会这么问？”
“那天先生激动得哭了，说是什么‘老太太也有后’，我觉得有些好奇。”
“先生是一个遗腹子，从小跟着祖母和过继的叔叔长大，所以才会这样。”
“哦，先生真可怜。”麦香总算是确认了曹雪芹的生父是曹顒。
麦香虽然还有一肚子疑问，可惜，她也不敢再多问，以免引起柳蕙兰的伤心和怀疑，便拿孩子说事岔开了，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麦香回到家里，赵氏不在，麦黄带着麦青、麦绿在炕上摆石子数数玩。
麦香见了问：“娘呢？”
“去上房了。大姐，你还不准备跟娘说话吗？”麦黄蹭过来问。
那天送走石婆子后，麦香这两天都没有跟赵氏说话，一想起她居然笑眯眯地问麦香以后做工的钱该给谁，麦香心里就止不住恼火，虽然麦香换了一个芯子，但是赵氏并不知道啊，这可是她的亲闺女！
“大姐，娘的点心没有了，娘不敢跟你说，自己偷偷饿着呢。”麦黄见麦香不吭声，又说了一句。
这倒是个问题，麦香再不怎么不愿搭理赵氏也不能饿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麦香开箱拿了五文钱，给了麦黄，说：“你带着麦青去村口的铺子里买几块萨其马，早去早回，机灵些。”
麦黄见麦香教给她这么重要的任务，喜得眉眼弯弯的，拉着麦青的手一溜跑了出去。
麦黄刚走，赵氏进门了，见只有麦香带着麦绿，便问：“二丫和三丫呢？”
麦香没说话，麦绿奶声奶气地说：“娘，大姐给钱，二姐三姐买点心了。”
赵氏听了这话，坐到了麦香跟前，摸了摸麦香的头，说道：“闺女，我真没有要卖你，你放心，以后不管日子有多难多穷，我都不会卖你，我发誓。”
麦香见赵氏的眼圈红了，便问：“你不卖我，那妹妹们呢？”
“不卖，都不卖，一个也不卖，要死一块死，要活一块活，谁也不卖。”赵氏被麦香冷淡了几天，心里也不是滋味。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的闺女好，一听说自己的点心没了，便赶紧拿钱去买，别人谁能这么惦记自己？卖闺女的好处是大家得，可是闺女没有了，谁会来心疼自己？
赵氏这会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拉着麦香的手呜呜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呀？”麦香问。
“呜呜，这两天你不理我，我心里没着没落的，你爹又不在家，我害怕你不管我了。”赵氏也是一个外厉内荏的人，她清楚自己没有什么本事，以前是倚仗自己的丈夫，现在女儿也可以倚仗了，更是懒得操一点心。
晚饭时，刘氏见麦香总算和赵氏母女重归于好，心里也大松了口气，这两天也愁坏了她，没想到麦香这孩子气性这么大，连她也吃了挂落。
晚上躺在炕上，刘氏把麦香这几天的事情都跟叶铁柱学了一遍。
叶铁柱倒是很开心，笑着说：“这样也好，将来进了万家省的人家说咱们的孩子什么都不会。”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倒是想的挺好。我说，孩子他爹，如果万家真的来提亲，不能把九凤嫁给他们大孙子吗？咱们矮一辈就矮一辈，孩子能嫁个好人家才是真的。”
刘氏怎么想怎么心疼自己的九凤，就凭叶家的条件，错过了万家，九凤想要找一户好人家，那是难上加难。
“再说吧，还得两年呢，他家的孙子今年也不过十五六岁，哪有这么快提亲？”叶铁柱觉得不妥，到时他怎么跟人家交代？难不成哥们真的变成叔侄？
这一晚，叶铁柱没有睡好觉。
次日一大早，该麦香做早饭，麦香出来喂牛时，见二福、三福扯了很多柳条回来，看来他们也都打算去卖小篮子了。
原来这编篮子不是什么技术活，是个农村人就差不多会编，只是有些技术差异而已。
五福也起来了，看见二哥、三哥扛着一堆柳条子进门，自己也急急忙忙出去扯了一堆柳条子回来，编了六个小篮子给麦香。
麦香因要做饭，也不着急出去，倒是钱氏、孙氏早早拎了几个小柳篮出门了。
赵氏看见了气得在房间里直骂，又抱怨刘氏不该说那句话，谁愿意卖谁卖去，这下可好，好容易找到的一个挣钱的法子也被别人抢走了。还是麦香劝了她几句。
吃过早饭，麦香正要出门时，家里来了一辆马车，麦香正疑心叶家什么时候也有阔亲戚时，马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身穿褐色福寿团纹长袍的男子，还跟着两个小厮。小厮手里捧了几个礼盒。
对方盯着麦香看了几眼，麦香心里疑惑，忽然听到后面赵氏的声音：“哎呀呀，是万家的承耀大哥吧，这都多少年没见了，大哥可真是一点也没有见老？”
“你是？”可惜对方不认识赵氏了。
“我是大福他媳妇，不认识我了？”赵氏忙拍着自己的胸口问。
“哦，是大福弟妹，这是你家大闺女？”对方指着麦香问。
“可不，这是我家老大，大丫，来，快来叫一声万大伯。”赵氏把麦香推了过来。
麦香见对方一脸嫌弃地打量自己，尤其是在听到“大丫”二字时，更是眉头打了个结，心里便有了抵触情绪，这“万大伯”三个字，便不愿吐出口了。
可巧这时，刘氏掀了门帘出来了，她也是听到了动静。
“婶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昌和万家的。”对方认出了刘氏。
“哦，记得，记得，原来是大侄子承耀呀，来来，快屋里坐，你爹娘还好吧。”
麦香一听昌和万家，忽然想起了那个曾经请自己替她许愿的老太太，难道是眼前这个叫什么万承耀的亲娘？万家跟自己家有什么关系？还有，他为什么死劲盯着自己看了几眼？
难道是又一个想买自己去做丫鬟的人家？不对，他是叶家的亲戚，哪里有上亲戚家买人的道理？麦香摇摇头，否了这个念头。
这时，二福、三福都出来了，他们跟万承耀小的时候在一起玩过，只是后来，人家大发了，两家才慢慢的不怎么走动了，但是三福成亲时，万家还差人送了一份厚礼，再后来，就没有走动了。
众人都拥着万承耀进了上房，连赵氏也跟着过去了。
“二叔，本来早该来看你和二婶的，可是家里出了点事，一直脱不开身，耽误到现在，希望二叔、二婶别责怪我们。”说话的是万家的儿子。
“承耀，你能来，我们就知足了，听说这些年你出息了，做了官，没想到你还能来看你这二叔，二叔知足哇。”叶铁柱说道。
万承耀寒暄了几句，两家又互问好，万承耀突然说道：“二叔，我今天来，是有事跟你商量的。”
万承耀说完这句话，没有往下说，显然是想要大家回避。
二福、三福不等大人开口，便都找了个借口出来了，八福、九凤几个也跟着赵氏进了这边的屋子。麦香一边听着他们谈论这万家，一边编着手里的络子。
而此时的上房，在沉默了一会后。
“有什么话说吧。”叶铁柱先开口了，他的预感不太好。
“二叔，二婶，我刚补了一个缺，要去南方上任，我父母年纪大了，这次要一并跟着我走。以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才能再来看二叔二婶。”
万承耀的话虽然说得很含蓄，但是叶铁柱听明白了，刘氏也听明白了，“下次不知什么时候再来看二叔二婶”，就是说，人家根本没有想跟你叶家结为亲家！
“这也是你爹的意思？”叶铁柱黑着脸问。
“是，爹他老人家觉得很愧对二叔，所以才差小侄前来，还望二叔多多担待些，事出有因，我们也是不得已，这一走也不知道要多少年，这也是为孩子们打算不是？”
第三十章、缘由
叶铁柱听了万承耀的话黯然神伤，虽然早就觉得两家地位悬殊，但是本以为对方会看在曾经的情分上，答允了这门亲事，谁知他还是太天真了。
“罢了，孩子娘，把东西给他，我们大丫原本就没有这个福分。”叶铁柱心灰意冷，多年的兄弟情谊还是抵不过世俗的差距。
“大丫？就是刚才门口那女孩？”万承耀又确定了一遍。
“不给，凭什么呀，当年你可是救过他的命，两家虽然没有换过庚帖，但是也是给了信物的，这好好的，我们家的孙女也没有犯错，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以后传了出去，我家麦香怎么找婆家？”刘氏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刘氏一生气，嗓门大了些，这话便让在院子里玩耍的麦粒、麦种听见了，麦种到底大一些，听明白了这话，掀了门帘跑进来刮着自己的小脸对麦香说：“哦，哦，大姐羞羞，被退亲了，找不到婆家啰，哦哦。”
“胡说什么呀？”麦香一开始没有当回事。
“谁胡说了？嬷嬷正生气呢，哭了。”麦种扬起脖子说道。
麦香这才知道，对方是来退亲的，主角居然就是自己？
这太不可思议了，麦香盯着赵氏问：“娘，你们给我定了亲事？”
“胡说什么？我们什么时候给你定了亲事？小孩子的话你也能信？麦种，你过来，你再编排你大姐，看我不打你的屁股？”赵氏抻起了袖子。
麦香赶紧把她按住了，赵氏真要动了麦种一个手指头，钱氏回来还不定怎么闹腾呢。
麦香还待细问，这时，外面传来刘氏的声音，“麦香，麦香。”
刘氏把麦香喊了出来，在灶房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当年叶铁柱的娘亲过世前，自知自己命不久矣，叶铁柱才十岁，叶家这边只有这一根独苗，一个亲友也没有，便把叶铁柱托付给了她的一个好姐妹照顾一二。
当时的叶铁柱一月也有银米若干，养活自己是没有一点问题的，所以，这好姐妹便把叶铁柱接回自己家养活，也就是万家。
万家当时有一个儿子，叫万宝财，比叶铁柱大五六岁，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后来又一同进了兵营，叶铁柱在一场战役中，曾经拼死替万宝财挡了一刀，算是报了万家的养育之情。
万宝财当时信誓旦旦地说，这救命之恩无以回报，不如结为儿女亲家，彼时他已经有了妻小，而叶铁柱尚未婚配，为表决心，万宝财拿出了万家的传家宝，一对景泰蓝的鸳鸯匕首，给了叶铁柱一把。
万宝财只有一个儿子万承耀，谁知万承耀长大该娶亲时，叶铁柱也没有生出一个闺女来，两家只好商定，这个约定放到下一代。
万家在乾隆四年便出了旗籍，生意越做越大，万承耀后来中了举，前些年捐了一个七品的知县，因为对水利有些研究，如今是直隶州的州同。去年因为修河堤被查出许多亏空，圣上一怒，所有相关人员都革了职下了大狱，万承耀也不例外。
这也就是万家老太太求麦香许愿的缘故，希望菩萨保佑万家平安度过此劫。
说来也是巧，老太太回去后的第三天，万承耀便从监狱出来，圣上着他立刻前往淮安治水，戴罪立功。
当然后面发生的这些事情，刘氏是不知道的，她把麦香喊来，是有别的缘故。
原来，万承耀见刘氏不肯松口，便说刚才他已经见过麦香了，这样粗俗的女子怎么能配得上他的儿子，便提了一个建议，不行的话，让麦香过去当妾。
这事叶铁柱和刘氏虽然不是很愿意，但是能进万家做小妾，对麦香来说也是难得，最起码，一辈子吃喝不愁，说不准还能拉扯叶家一二。
想到麦香这孩子最近的表现，刘氏有些拿不准麦香的心思，为了避免以后被叶大福埋怨，便想让麦香自己拿这个主意。
“孩子，本来这事我是应该跟你娘说的，但是你娘这人别看年纪大，却没有一点成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没个准数，我怕把事情嚷嚷出来，到时对你没有一点好处。嬷嬷看你是个有主意的，你觉得要愿意，这万家也不能亏待了你，你要不愿意，我们就去退了这门亲事。”
“我不愿意，嬷嬷痛快去退了吧。”
开什么玩笑，正妻麦香还要好好想想去不去，一个破小老婆就想把麦香打发了？他以为他万家是什么？
刘氏一听麦香的态度这么坚决，叹了口气，再问一句：“你可想好了，别到时埋怨我们，进了万家，这辈子吃穿是不愁的。”
“不去，打死我也不去。”麦香斩钉截铁地说道。
万承耀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倒是也松了一口气，拿回了万家的匕首，也不敢耽搁，带着两个小厮赶紧回家了。
“爹，怎么样？怎么样？”万承耀刚进万家大门，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便迫不及待地冲了上来。
这个少年正是那日麦香在卧佛寺遇到的那个少年，是万家的嫡长子，叫万志高，他自从那日在卧佛寺遇到那位标致的小姐，回来后便茶饭不思。
他身边的小厮花了两天时间总算打听清楚了，那位小姐的父亲姓康，是工部的一位员外郎，跟万承耀素有来往。
康小姐年方十三，但是清朝的女子因为满人的关系都习惯早婚，所以万志高怕康小姐早早跟别人定了亲事，便磨了他父母去提亲。
万承耀当然愿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为妻，跟万老爷子和万老太太商量的时候，遭到了万老爷子的拒绝。
万老爷子倒是记得这万志高是有婚约的，无奈孙子执意不肯娶一个乡下女子为妻，万承耀也不愿意一个目不识丁的村姑进万家的大门，将来这长房媳妇是要做当家媳妇的，万志高是要走科举的。
万宝财权衡之下，只得差万承耀去叶家看一眼麦香，带点银子，随机机变一下，万不可强退，伤了两家的和气，实在不行，就让麦香给万承耀的庶子当媳妇也是一样的。
“退了，退了，放心吧，剩下的事情让你娘去办。以后，好生安心念书，若今年再不中个秀才，仔细我回来再收拾你。”
“知道了，爹，爹放心吧。”万志高一听顺了他的意，忘形之下，抓着他父亲的衣袖蹦了起来。
万承耀嘱咐万志高几句，便进了上房，万宝财还等着他的回话呢。
“那孩子不行？”万宝财一见儿子进门先把匕首还给他，便知道结果了。
万承耀摇摇头，说道：“二叔一家的日子越发的艰难了，连起码的温饱都难以为继，这样的人家能教出什么样的好女孩？先不说眼界和学识，单说长相和肤色也都不出色，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瘦瘦弱弱的，一看就是常年吃不饱饭的；再则，姑娘家大名叫麦香就够粗俗的，小名还叫‘大丫’，这样的女孩子进了我们万家的门，将来娘家来人一口一个‘大丫’，让下人们听见了算什么？这姑娘进我们万家当丫头还差不多，做媳妇绝对不行，志远的媳妇也不行。”
万宝财听了万承耀对叶家和麦香的形容，看向万老太。
万老太低头沉吟了一会，说道：“退就退了吧，志远再不济也是我们万家的正牌孙子，这样的女孩子进了门，别人也会笑话我们万家的。好在这事当年还算隐秘，也就是口头之约，对两家的影响也不大。耀儿的官是要越做越大的，咱们万家的亲家，也不能是那样的人家，将来要如何走动？”
万承耀听了忙道：“娘跟我想的一样，本来，我还想着怕爹为难，让她进门做小妾，谁知他们不识抬举，我们倒省了事。”
“糊涂，你退亲就退亲，提什么小妾？你让你爹以后如何去见你二叔？”万宝财跌足叹道。
“爹这些年不也没有去见过二叔？这些年我们对他们，也算仁至义尽了。”万承耀有些不以为然。
“算了，事情已经办完了，耀儿还是赶紧打点行李，早些出门吧。”万老太见老头不高兴，发话了。
万承耀走后，万老太对万宝财说：“其实，这门亲事我早就想退了，说实在的，两家的身份地位相差太悬殊了，志高的媳妇是要做当家奶奶的，你让他娶一个村姑进门，这家里的日子以后怎么过？”
“不是还有志远吗？”万宝财的声音不高。
“志远这孩子虽说是庶出的，但是他总归是我们万家的子孙，生母又伺候过我一场，怎么说，我也想给他找一户稍微像样的人家，不想太委屈了他。”
万宝财听了这话，低着头想了一会，说道：“也罢，等有时间了，你去一趟叶家，好好跟他们解释解释。”
第三十一章、退亲银子
一桐给大家拜年，恭祝大家马上幸福、马上快乐、马上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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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此时的叶家，万承耀走后，叶铁柱和刘氏在炕上唉声叹气的，二福、三福、五福、八福、九凤几个都回了上房，坐在了炕上。
炕上多了好几个大礼盒，三福见了便笑嘻嘻地问：“娘，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成吗？”
万家每次来人都不空手，不是点心就是布匹，所以刘氏也没有在意，点了点头。
三福打开了最上面的一个小盒子，齐齐整整地码了六个银锭。
“娘，这是多少银子啊？”九凤看见盒子里的东西先惊叫了一声。
可巧赵氏这时要进屋问问麦香定亲退亲的事情，听到这叫声，忙掀了门帘进去，问：“什么银子？”
“哎呀我的娘哎，这么多银子，这是多少啊？”赵氏的眼睛看着这银子也放光了，不光她，屋子里的人看着这银子全都放光了，叶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一笔银子，除了叶铁柱出旗籍的时候。
“吵吵什么。”刘氏一见忙收了起来。
“娘，这是给大丫的定亲银子？”赵氏的嘴都合不拢了，就差扑在这银子上了。
“什么定亲的银子？那是退亲的银子。”刘氏一生气话便秃噜了出来。
“什么？退亲？这么好的人家打着灯笼也难找，凭什么退亲呀？我闺女哪点不好？”赵氏又嚷嚷了。
“闭嘴，想知道什么问麦香去。”刘氏也生气了，她哪里想到对方会给这么多银子？这下家里有多少人该惦记这笔银钱了？
“娘，那你告诉我，这是多少银子？”赵氏没脸没皮的，又问了一句，主要是她没有见过五两的银锭子。
“三十两。”
“哎呀我的老娘哎，这些不光五福娶亲的银子有了，八福和九凤也都够了。娘，下面还有好几个礼盒呢，再看看还有银子没有？”赵氏又盯着下面的几个大盒子。
刘氏猜想应该不会再有银子了，不如让大家都看一眼，省得不知道还瞎猜。
果然，剩下的四个盒子，两盒点心，两匹绸缎。
“娘，这么好的绸子，也得不少银子吧？这万家为什么要跟我们大丫退亲？你们是什么时候跟万家结的亲？”赵氏手快，先拿了一块点心，一边吃着一边问，一边还说这点心好吃。
刘氏一看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来气，刚要指责她一顿，麦粒麦种几个蜂拥进来了。
“嬷嬷，我也要，我也要点心吃。”麦粒麦种麦苗几个眼睛都盯着礼盒里的点心。
三福手快，没等刘氏发话，便先拿了一块给自己的儿子麦苗，刘氏瞪了他一眼，只得给麦粒和麦种一人拿了一块。
赵氏见了忙掀了门帘大喊：“大丫，二丫，快过来，嬷嬷这有好点心吃。”
赵氏这一喊，麦香听了没有动，麦黄一人先跑了出去。
“大姐，娘叫我们吃点心去。”麦青见麦香没动地方，便弱弱地说了一句。
麦青以前一直跟麦香比较亲，但是这些日子，她觉得大姐越来越陌生了，对自己和小妹时好时坏的，有些害怕和不敢亲近。
“大姐不去，你自己带着小妹去吧。”麦香自然看出了麦青想跟自己亲近又害怕跟自己亲近的矛盾心理，这些日子她自己还没有完全进入麦香的状态，哪里能时时顾得上她们？
“那我给大姐拿一块。”麦青见麦香好像有些不高兴，她知道大姐不高兴就想自己一人呆着，便带着麦绿出了门，临出门还担忧地看了一眼正神游的麦香。
麦香此时正为自己的将来发愁，刚送走了一个要买她当丫鬟的，又来一个要她去做小老婆的，麦香突然变得没有信心了，这以后的日子，她还会碰上什么？
叶家的人一次没有动心，两次没有动心，保不齐第三次或者什么时候，叶家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叶家人又会打上她的主意。
麦香一人在房里纠结的时候，上房的人还在热闹地讨论叶家和万家的亲事。
“爹，娘，我们什么时候和万家定亲了，万家为什么要退亲？”三福追问。
“就是呀，娘，万家这么有钱的人家，我们大丫进门了就是当家奶奶，干嘛还要答应退亲？”赵氏吃了半天点心，才想起来正事还没有问。
“我倒不想答应退呢？可人家已经是官宦人家，哪里还看得上我们这乡下人家？还有，麦香这么大了，以后别总大丫大丫地叫她。”刘氏没有好气地看了一眼赵氏。
赵氏没有留心，但是刘氏注意到了万承耀听见“大丫”这名字时嫌恶地打量麦香的眼神。
“干嘛拿我撒气，大丫这名字又不是我起的，还不是你们先叫起来的小名？”赵氏说完，又伸手拿了一块点心。
“爹、娘，说正经的，万家这门亲事是什么时候订的又是因为什么退的？”二福见刘氏和赵氏说话都不在点上，忙开口问了一句。
“不管因为什么，人家现在嫌弃我们了，这事就算了了。”刘氏看了一眼不吭声的叶铁柱，说道。
“凭什么呀？万家这么有钱，才三十两银子就把我们打发了？你们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把我们大家喊来商量商量，要是我们兄弟几个在，怎么也要让万家拿出一百两银子来才答应退亲。”三福似乎没有看到老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在为错失一个敲诈万家的机会顿足叹息。
“退什么退，要我说，一百两银子也不能退，干嘛退亲？以后，我们家麦香上哪里找这么好的人家？娘也真是的，定亲不告诉我们一声，退亲我们也蒙在鼓里。”赵氏也在一旁碎碎念。
“你问我？人家嫌弃大丫粗俗，让大丫去做小老婆，可大丫不答应，我能怎么办？”刘氏被大家一通抱怨，心里也有了怨气。
“娘，这自古以来婚姻凭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这种事情轮到麦香做主了？要依我说，这小老婆也不错，凭我们麦香的机灵劲，把他们家的孙子笼络住了，也一样吃香的喝辣的。”
三福一直抱怨家里没有一门正经的阔亲戚，这麦香要能嫁进万家，即便是做小老婆也比一般乡下人家要强太多了，叶家多少也能借上点光。
赵氏一听做小老婆，两眼也有些放光了，这万家现在可是昌和镇的首富，万老爷子的生意做得大，万家的儿子又做了大官，随便手指缝里漏一点，也够叶家过一年的了。
“走走走。你们都出去吧，这事就到为止，谁也不许瞎嚼舌头。还有，这银子你们谁也别惦记，我拿去置几亩地。”叶铁柱黑着脸说道，他已经忍了半天了。
“知道了，爹，我们几个去把菜地翻翻，韭菜该出来了。”二福忙说。
叶铁柱听了看着二福点点头，觉得这个儿子比老三强多了，老三的心眼太多了。
赵氏回到房里，两眼放光地看着麦香，刚要开口，麦香便知道她要说什么。
“娘，你要是劝我去万家做小老婆，你就闭嘴，这事我不会同意。”
“死丫头，这么好的事情你怎么就不答应？小老婆怎么了？小老婆也一样吃好的穿好的，什么也不用做，还有丫鬟伺候，不比在乡下种地强？”赵氏坐在炕上想好好哄哄麦香。
“总之，我不答应。”麦香跟她掰扯不清。
“算了，你这死丫头，回头等你爹回来，我跟你爹说去，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赵氏见麦香一副软硬不吃的架势，心里也来了气。
赵氏的话让麦香心里一个激灵，她虽然让嬷嬷把亲退了，但是叶家这种状况，她还真摸不准叶大福的心思。
叶大福是不同意她进格格府上做丫鬟，可是不等于不同意她进万家做小老婆，万家和叶家有通家之好，对叶家这样的乡下人家来说，能进万家做小老婆，只怕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吧？
麦香和赵氏争吵时，钱氏和孙氏从外面回来了，见几个孩子们的手里都拿着点心吃，知道今天家里来了贵客，送了银子、布、和点心，忙放下东西进了上房，只是没一会便被刘氏轰了出来。
晚饭时，钱氏和孙氏已经分别从自己丈夫那知道了实情，正打算要好好劝劝麦香时，只听院子里乱哄哄的，进来了好几个人。
第三十二章、意外
麦香听到外面的动静，她最早冲了出来，因为她惦记上了山的叶大福，总觉得心神不宁的。
“大丫，快，快喊你家大人出来，你爹出事了，摔到了山崖下。”有人喊道。
这时，屋子里的人基本已经出来了，麦香看到有两人抬着叶大福，忙冲了过去，只见叶大福的脸上、腿上都是血，人已经痛得昏迷过去了。
“快，快，先抬进来。”叶铁柱忙招呼大家进屋，又吩咐麦香去请曹夫子。
赵氏跑过来一看，以为叶大福已经没气了，急痛攻心，一下晕了过去。
钱氏和孙氏还有二福几个急急忙忙把赵氏也抬到了炕上，这时麦香已经把曹雪芹找来了。
“来来，先看看我儿子吧。”刘氏忙说。
曹雪芹在给叶大福检查时，只听那边孙氏又喊了起来。
原来赵氏的羊水破了，人仍昏迷着，曹雪芹只得过来给赵氏号一下脉，让赶紧派人去请稳婆。
刘氏听了急忙打发五福去请稳婆。
叶家上房里乱糟糟的，挤满了人。
叶大福的几位猎户朋友看着叶大福夫妻两个这样，他们也不胜唏嘘，七嘴八舌的出着主意，说是叶大福的腿骨折了，哪哪有好的接骨大夫等等。
“众位叔叔，我爹是怎么摔下去的？”麦香想起来问一句。
“是追一只白兔子，纯白的，不慎踩空跌下了山崖，我们爬下山崖才找到他的。”
孙氏听了这话，看了九凤一眼，九凤听了这话，也呆了。
“那他的腿怎么会这样？”叶铁柱觉得叶大福的腿像是被什么碾压过了。
“是这样的，他摔下去的时候，可能碰动了大石块，大石块正好跟着他落下了，砸在了他的腿上，这条腿，怕是要废了。”
“娘，是我害死了大哥，是我跟他要白兔子毛的。”九凤喃喃说道。
“别胡说，这不关你的事，快回你屋去。”刘氏抱着九凤摩挲了一会，把她推进了她的房间。
曹雪芹在救治赵氏，麦香从曹家要了一瓶高度白酒，用丝绵蘸了白酒，先给叶大福擦拭脸上的血迹，还好，他的头部并没有鼓起什么大包，只是脸上被树枝划破了，可能是因为这个树枝才减轻了下坠的冲力，让叶大福捡了一条命。
可能也是因为这树枝，才碰动了石头，才让石头压住了他的大腿，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吧。
麦香剪开了叶大福的裤子，硬邦邦的棉裤上已经沾满了血迹，麦香刚要动手，曹雪芹过来了，接过了麦香手里的活，他担心麦香看了害怕。
赵氏这时已经醒来了，稳婆也来了，刘氏让众人把她抬回自己的房间。
曹雪芹替叶大福清理完血迹，看着刘氏和叶铁柱说道：“大福兄弟的腿，还得请专门的接骨大夫，我是无能为力，我现在给他开一个方子，你们去抓点药煎给他吃了，要是能含点人参续命就好了。”
“什么，要人参？”刘氏惊问道。
曹雪芹还没来得及解释，二福拽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进门了。
“来了，来了，接骨大夫来了。”
那几位猎户见留下来也帮不上忙，纷纷告退了。
曹雪芹只得先到一边去开药方，这时稳婆进了上房，说道：“大妹子，你家这大人和孩子，只怕都悬，羊水先破了，孩子出不来，产妇又没有一点力气。”
“老嫂子，麻烦你想想办法，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求求你，给想点法子，好歹要保住一个。”刘氏一听这个，急得也差点晕过去，这一失两命，叶大福要清醒过来，还不得又疯了？
“大妹子，办法也不是没有，家里有人参吗？给她含一片人参，再熬点参汤。”
对方以为说了也是白说，这样的人家哪里像是能吃得起人参的人家？
“怎么又是一个要人参的？”刘氏头疼了。
“孩子他娘，救命要紧，人命关天。”叶铁柱叹了口气，这是三条命啊！
“这个，还要找一个明白人去买才好。”婆子虽然惊奇叶家有买人参的钱，可是这种事情也不能打听。
“我去吧，我识货。”曹雪芹拿着方子出来了。
刘氏给了两个银锭让五福揣上了，又给了五福一些碎银，五福跟着曹雪芹急急忙忙出去了。
麦香是一会看看赵氏，一会又去上房看看叶大福，赵氏是一会昏迷一会清醒，叶大福就一直没有清醒过。
五郎买回来人参，曹雪芹给赵氏和叶大福的嘴里各放了一片，然后进了灶房，亲自熬了两小碗参汤，分别给他们喂了进去。
赵氏喝了参汤，人精神了许多，又挣扎了许久，总算把孩子生了下来，连自己盼了已久的儿子也没有看一眼，又晕过去了。
稳婆说，她这一胎失血过多，能不能挺过去还难说，先用人参吊二天命试试。
“还要人参？”钱氏惊叫了一声。
麦香瞪了她一眼，麦香已经知道万家给了三十两银子的退亲钱，这钱为什么不能花在自己父母身上？更何况，叶大福是因为什么受伤的？一是为了给五福挣钱成亲二是为了九凤的白兔毛。这两件事情哪件也不是为了叶大福自己！
“家里的事情有爹娘做主，你多什么嘴？”二福骂了一句自己媳妇。
稳婆走后，麦香请曹雪芹给赵氏开了一个方子，说道：“先生只管开方子，我嬷嬷会有办法的。”
曹雪芹看了看麦香，刚才乱糟糟的，他好像也听到零星的几句话，叶家今天有了点外财，至于有多少，就不是他操心的，他只管救人就是。
曹雪芹开好方子，交给刘氏，说道：“不如，我还陪五福兄弟跑一趟，把药抓了回来好熬了给病人喝上。最好是再买几两人参，只怕大福兄弟也得用。”
“那，还要多少银子？”刘氏问了一句。她已经听五福说，带去的十两银子都花了一个精光。
“带二十两吧，这三天的药最关键。”曹雪芹斟酌了一下说了一个保守点的数字。
“这可好，这三十两银子还没有捂热就送了出去。”孙氏嘀咕了一句。
刘氏听了也没办法，哆哆嗦嗦地把银子取来，看着盒子里的这四个银锭落泪，想说不救吧，这么多双眼睛瞅着，以后大福一家还不恨死自己，明知道家里有钱不拿出来。
五福知道刘氏的心思，一把接过盒子，说：“娘，大哥大嫂一家要紧，媳妇晚娶一年有什么打紧。”
“就是这话，救人要紧。”叶铁柱说了一句。
叶家这一晚上折腾得大人几乎都没有睡觉，麦香也不敢睡，她和刘氏守着赵氏，上房那边的人守着叶大福。
次日一早，曹雪芹便过来查看赵氏和叶大福的伤势，又给两人喂了点参汤，赵氏先醒转过来。
“娘，太好了，你醒了，你生了一个小弟弟。”麦香把孩子抱给她看。
赵氏愣了一会神，才想起来叶大福的伤势，忙问：“你爹呢？”
“爹还在上房的炕上躺着，大夫说先不要挪动。”
“你爹还活着？”赵氏糊里糊涂的，忘了昨晚生孩子时已经对她讲过无数遍，叶大福还活着。
“当然。”
“我是不是要死了，怎么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大丫，娘要死了，你一定答应娘把弟弟妹妹带大。”
这时，刘氏端了一碗中药过来，听了赵氏的话，忙说：“呸，呸，胡说什么呀，你的命精贵着呢，快把药喝了。”
麦香接过碗来，赵氏确实没有力气起来，仍是一勺一勺地把药给她喂了进去。
“嬷嬷，孩子吃点什么？”麦香想起来小弟弟生下来到现在，好像只喂了点水。
“能有什么？抱到隔壁请夫子娘子喂两口奶吧，家里也没有一粒精米。”刘氏叹口气，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麦香听了抱着孩子出来，出门正碰上那五个猎户，他们是来看叶大福醒了没有。另外，他们几人商量了一下，把昨天的猎物卖了，一共得了五两多银子，全拿了给叶大福治病，也算是他们哥五个的意思。
麦香听了抱着孩子对他们行了个礼，说：“麦香多谢各位叔叔。”
这份恩情，以后有机会肯定要还的。
刘氏接过钱袋子，心里也不知说什么好，谁家的日子也不富裕，一两银子不是小钱。
“大福兄弟还没有醒过来？”大梅的父亲李端阳问。
“没呢，早起又灌了一碗参汤，还是一点没有用，正给他熬药呢。”刘氏拿起自己的围裙擦了擦眼泪。
刘氏这一晚上过来看了叶大福好几趟，叶大福一直没有清醒过来，刘氏这一晚上的眼泪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先不说救治叶大福要花多少钱，关键是叶大福好了以后也是一个残疾人，说不好听是一个废人。而这些年，他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顶梁柱塌了，以后的日子得有多难？
刘氏只要想到这些，就觉得天塌了一样，黑乎乎的，看不到一点光亮。
“婶子放宽心，大福兄弟吉人天相，肯定会平平安安的。”
几人陪着刘氏和叶铁柱说了会话，又进屋看了看叶大福才走。
麦香见客人走后，把孩子抱到隔壁，请柳蕙兰替她照看半天孩子，她要出去买点细米给孩子熬米汤，还有赵氏和叶大福，也得吃点鸡蛋、骨头等有营养的东西。因为到目前为此，刘氏都没有想起来要给这两人单买点有营养的东西。
这个时候，她是不可以丢下这家人不管的。
第三十三章、姥姥找上门
麦香这次去的是长宁镇，镇里才会有肉铺。花钱的时候，麦香才知道这物价的确不便宜，鸡蛋要两文钱一枚，猪肉要二十文一斤，最精细的大米要十文一升，好在骨头便宜些，五文钱要了五六根大棒子骨。
“喂，你怎么来长宁镇了？”
麦香抱着一大堆东西从肉铺子出来，正碎碎念的时候，碰见了佟立文。
“买东西来了。”
“走，正好我请你吃饭，上次是你请的我。”佟立文还记着该麦香一顿饭呢。
麦香看着佟立文，问：“真心请我？”
“当然，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那你把打算请我吃饭的钱折算成铜板给我，行吗？我现在急需钱，我领你的情，就当我吃过了。”麦香是穷疯了。
以前在大学时跟同学之间常开这样的玩笑，所以她照搬到清朝来了。
“这？这样也可以？”
“横竖我领你的情了。”
“那也成。”佟立文不大情愿地从身上掏出了一串钱，他身上一般情况下只带一串钱。
“对了，你上次说的绸子绣花壁鞋我跟我娘说了，我娘要两双，也给你一两银子。我娘说，多亏你的壁鞋，我祖母的身子大好了。还有，你家出什么事了吗？”佟立文这时才看出麦香的眼圈红了。
“多谢了，下次有机会再说，我家里真有急事，这钱，以后我找补给你。”麦香毫不客气地拿了对方的一串钱，急急忙忙返身又进了铺子，她要给柳蕙兰也买点东西。别的不知道，生孩子应该吃猪腰子汤她是知道的。
从肉铺出来，麦香又进了粮铺和杂货铺，佟立文见麦香算账比卖东西的算得还快还准，惊奇地看着麦香。
“哎，你身上这么多东西，雇个车子再走吧。”佟立文见麦香看着这堆东西发愁，帮她抱着东西找到雇车的地点。
佟立文听麦香说了一声黄叶村，立刻给小厮丰年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打听打听麦香家究竟出什么事情了。
麦香在院子里下车的时候，正好让钱氏看到了。
“大丫，你哪里来的钱买这么多东西？”钱氏惊叫起来。
“前些日子挣的钱都花了，我爹醒了吗？”麦香说完，喊了声麦黄。
麦黄出来时，上房也出来好几个人，看着麦香和麦黄抱了一堆东西回屋，都呼啦啦跟了过来，看看麦香都买了些什么。
放下东西，麦香先去看了一眼赵氏，赵氏又睡着了。
叶大福倒是醒过来了，昨天的跌打大夫正给他换药，麦香见他身上都是汗，想必是疼痛难忍。
见到麦香，叶大福眼圈红了。
“大哥，你可养了一个好闺女，大丫刚从外面回来，又是肉又是骨头又是鸡蛋的，肯定是要给你好好补补的，这孩子，还真挣了不少私房钱。”钱氏笑着说。
钱氏粗略估算了一下，麦香买的东西没有百八十文拿不下来。
“孩子，你受累了。”叶大福吐出了一句话。
“爹，只要你和娘好好的，我就不累。”麦香说的是真心话，不管怎么说，从叶大福身上，她还是感受到了浓浓的父爱，尽管她的真实年龄比叶大福小不了几岁。
“对了，麦香，把你小弟弟抱来给你爹瞧瞧。”刘氏见儿子遭罪，心里也如刀割，想让他看看孩子，心情或许会好点。
麦香回到屋子里，挑了几样东西拿着，对麦黄说：“看着家里的东西，我去抱弟弟去。”
柳蕙兰见了麦香拿来的东西，忙说：“快拿回家去，你家正需要呢。”
“知道，我买了双份，婶子就不要客气了。兴许这几天还得麻烦婶子再给我弟弟喂几天奶，我娘吃着汤药呢。”
柳蕙兰知道麦香的性子，也不多说，想着过两天再让曹雪芹替麦香的爹娘抓几包药调理调理，她已经从曹雪芹口中知道了，赵氏的身子一时是难以好转的，要花不少银子。
麦香接过包着的小人，小小的人儿眼睛还没有睁开，正在吐沫沫玩，也不知道他的提前到来给这个家带来多大的伤痛。
叶大福看到这小人儿，也是悲喜交集，喜的是他叶大福终于有后了，悲的是从今往后，他已经是半个废人了，这家，要怎么撑下去？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赵氏也成了半个废人，但是从钱氏和孙氏的嘴里知道他们夫妻两个花了三十两银子，这银子是万家给的退亲钱。
麦香把孩子放在叶大福身边，自己回房用一个大铁锅开始熬骨头汤。
因为要烧炕，麦香这边的屋子也有一个灶，灶口就在房间里，平时用来烧点热水，烧的是煤渣、炭渣，或者树兜什么的。
麦香这边熬着骨头汤，那边又抓了一把细米，用一个小砂锅熬点米粥，这是准备给小孩吃点米汤。
赵氏醒来时，房间里已经弥漫一股肉香，赵氏使劲嗅了嗅，除了过年，好像很久没有闻过这些浓烈的肉香了。
晚饭，麦香给赵氏和叶大福吃的是肉丝面片汤，骨头汤还没熬足火候，便用纯瘦肉做了两小碗面片汤，是真正的白面。麦香做好端出来时，香味把家里众人的馋虫都引出来了。
麦香做饭的手艺其实不怎么样，因为上辈子实践的机会不多，在家有父母，在外有食堂，哪里用得着她自己动手？但是她有一个好处，记性好。
她妈妈是个吃货，有一手好厨艺，加上家里本来就是开卤味店的，从小耳闻目睹，熏也熏出来点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对一家长期吃不饱饭吃粗粮糊糊的人来说，看到一碗真正的肉丝面，味蕾会产生什么刺激，麦香算是深有体会了。
“麦香，你怎么只做了两碗，不给我们尝尝，也得给你爷爷和嬷嬷尝尝。”钱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二婶放心，等我像二婶一样有钱了肯定会孝顺爷爷和嬷嬷的，现在没办法，只能先可病人了。”她一共才买了三斤白面，还不够这一大家人吃一顿的。
“大丫，你爹连参汤都喝了，还用这么花钱吗？不如把钱省下来，给你爹娘当药费多好。”孙氏说道。
孙氏也是听曹雪芹说了，这两人还要去抓药，尤其是赵氏的药，一副药还不便宜，都是些大补的东西，像什么肉桂、阿胶、党参、黄芪、当归等东西，对了，还有人参，这得要多少钱？
孙氏算了一笔账，这叶大福和赵氏这一折腾，不光万家的三十两银子进去了，只怕今天送来的这几两银子还有上次叶大福挣的那几两银子搭进去都不知道够不够？
这个家，必须到分的时候了，以后叶大福不光进不了山打猎，只怕一般的农活也做不了，赵氏也是，至少这半年不能下地了，这家，不分的话，日子怎么过？
当然，孙氏也是在心里盘算而已，她不能在这档口提出分家，传了出去她和三福以后都没法在这村子里立足了。
麦香一听“药钱”这两字，忙笑着说：“药钱有爷爷和嬷嬷呢，我这点小钱也顶不了事。”
这责任一定要撇清，不然的话，麦香手里的这点银子都搭进去也不够。
麦香可不傻，叶大福和赵氏这样，估计离分家也不远了，不分家，叶家人的主意也会打到她身上，她必须给自己留点后路。
第二天，麦香一家还在睡梦中的时候，赵氏的娘家呼啦啦来了一堆人，刚进院子，老太太余氏就拍着手哭喊上。
“可怜的闺女，你的命咋这么苦？自打嫁进了这老叶家，就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没有人给我们送一个信，真当我们老赵家没人了？。。。”
上房的叶铁柱和刘氏被惊醒了，急急忙忙套了件棉袄出来。
“亲家，这么一大早就来了，还正打算给你们送信呢，麦香她娘生了一个儿子，今儿正好是洗三的日子。”刘氏忙陪笑说。
“呸，看我们都上门了，你才说要给我们送信？你这老太太也不是什么好人，吃柿子光捡软的捏，不就是欺负我们赵家穷，眼里没人吗？我那可怜的闺女哟，娘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她人呢？”余氏上前一把揪住了刘氏的衣服，劈头一顿好问。
麦香这时已经被外面的动静闹醒了，一开始还以为是叶大福出了事，一个激灵爬起来跳下炕就开门往上房跑，连院子里的这堆人都没有看清。
“爹，爹，你怎么了？”麦香掀开门帘进去，五福、八福也起来了。
“爹没事的，你快回去穿袄，仔细冻着。还有，院子里好像是你姥姥家来人了，你好好劝劝你姥。”叶大福听出了余氏的大嗓门。
麦香这才觉得冷了，忙回到自己屋子，这时刘氏已经领着赵家人进了屋，余氏抱着赵氏母女两个又是一通放声大哭。
麦香这时才发现，赵家的三个舅舅和舅娘都来了，其中二舅赵元河三舅赵元山以及两个舅娘是麦香第一次见。
三个舅娘见余氏带头哭了，也跟着抽抽噎噎的哭起来，一时间，房间里乱哄哄的。
第三十四章、洗三的面条
麦香听了这些哭声都觉得烦，更别说是一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只有半截子命的赵氏。
“姥姥，三位舅娘，你们先别哭了，大夫说，我娘要静养，不能吵闹。”麦香劝余氏。
“孩子，你不懂，你嬷嬷太欺负人，你娘遭罪了，我这心里难受哇，差点就看不到你娘了。”余氏哪里懂什么静养不静养，她需要的是发泄。
余氏的话刚说完，便感觉赵氏不对劲，忙喊：“立夏，立夏，你怎么了？”
原来赵氏本来精神就不济，一早被闹腾了这半天，实在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麦香忙飞快地把曹雪芹喊来。
曹雪芹给赵氏诊了一会脉，沉吟一会，说：“今天还用人参吊一天，她应该算挺过了这一关。”
麦香听了打开了灶口，放了几块木炭进去，拿一个药罐子装些水放在灶台上，放了几片人参和一些参须进去，慢慢熬着。
曹雪芹见麦香做好这些，便去上房看看叶大福。
“大丫，这真是人参？这得多少银子？”赵家人见曹雪芹出去了，忙拉着麦香的手问，叶家的穷困赵家人也是知道的，哪里有银子买人参？
“可不是人参？这两天，光人参，就给大丫她娘花了十几两银子了。亲家，你现在该放心了吧？方才夫子说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大丫她娘已经缓过来了，以后只要好好调养就成。”刘氏说道。
“啊？花了这么多银子？”大舅娘方氏惊叫了一声。
“这还不够呢，这头三天要喝什么独参汤，光这三天她一人就花了十几两，以后的药还要人参配呢。夫子说了，大丫她娘，全仗这人参才挺过这一关。我们叶家，这次也算尽心了。”
“娘，我们也别在这挤着了，他二姑还没醒来，我们是不是先去看看姑爷？”方氏担心再说下去，叶家该哭穷了，赵家一点表示都没有也不合适，可表示的话，她手里哪有几个富裕的钱？
余氏倒是没有多想，但是知道叶家为了给自己女儿续命，连人参都用上了，哪里还好意思哭闹下去，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鼻涕，便带头出了门，进了上房。
可巧这时跌打大夫也过来了，正跟叶大福换药，曹雪芹在一边研究他的草药膏子，一边跟他探讨一些草药知识。
余氏见了叶大福的腿伤，得知这腿就是好了也是一条废了忍不住又放声哭了起来，她是为女儿这大家子的将来发愁。
“姥姥，你别哭了，你这样一哭，大夫怎么跟我爹换药？要是他一分神，错了一点半点，遭罪的还是我爹。”麦香只得又开口了。
来了这半天，除了哭闹还是哭闹，一句实质性的话也没有，麦香有几分不耐烦了。
“丫头，你还小，哪里知道这日子的艰难，你爹娘如今成了一对废人，这以后，你们几个要靠谁呀？”余氏反倒搂着麦香哭了起来。
“姥姥，谁说我爹娘会成废人？我爹不过是腿不好了，怎么就成了废人？”麦香不高兴了。
叶大福本来心情就不好，尤其得知自己治病花了这么多银钱，生怕自己拖累了大家，这姥姥偏偏还往叶大福的心口戳，这哪里是来看人，分明是来添堵的！
“孩子，你爹好胳臂好腿还养不起这家人，这要成了瘸腿，这个家还能指着谁？”
“姥姥，我们还是去我屋子里坐一会吧，我要给小弟弟熬点米汤，还有我娘的参汤也差不多该好了。”麦香只得把余氏拖走了，让这些人在自己炕上坐着。
上房这边，两个大夫走后，刘氏进灶房交代钱氏和孙氏两人去擀些面条，一会接生嬷嬷也得来，再怎么着，孩子的洗三还是得过。
“娘，家里的细粮只怕不够，也没有什么好浇头，不如问大丫要点白面、鸡蛋和猪肉来？”钱氏说道。
“算了，白面不够掺点玉米面和红薯面，大丫手里能有几个钱？那点东西是给病人吃的，还经住这些人吃了？”刘氏不高兴地瞧了钱氏一眼。
刘氏心里也有一本账，麦香拿出钱来给赵氏和叶大福开小灶，那是替她刘氏省钱，叶大福是她的儿子，这些赵家人是谁？是外人，一共这么点好东西，他们吃了去，她儿子叶大福吃什么？
“娘，不是还有马大娘吗？”钱氏追问了一句，马大娘是稳婆，她今天要来主持洗三的仪式。
“多打两个鸡蛋吧。她和咱们二十年的交情了，也知道咱们家现如今是什么情况。”刘氏权衡了一下，说道。
她也不是拿不出这几十文钱来买一两斤肉，只是一来她不想便宜了赵家这些人；二来她也想借这个机会哭穷，让大家明白老叶家的困境与重情义；三来以后的日子还不知是什么情况，她不敢随意糟蹋一文钱。
刘氏的话刚说完，马婆子便笑嘻嘻地进门了。
“恭喜，恭喜，大妹子还是家底厚实哇。”马大娘知道赵氏靠着人参吊命活了过来，着实有几分意外叶家的家底。
“老嫂子，快别说这话，刚还和儿媳商量，这顿面条，都没有像样的浇头，要对不住老嫂子了。”刘氏忙陪笑说。
“行了，又不是外人，跟我还客气什么。”对方拍了拍刘氏的胳臂，以为刘氏是跟她客气。
及至叶家端上来的面条连点肉沫子也没有，而且还是掺了大量粗面的面条，马婆子觉得叶家可能是精穷了，不是跟她客气，倒是有几分佩服起叶家的为人。
赵家人这顿面条吃得也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老大赵元江，他是赵家的长子，自己的妹子妹夫遭了大难，论理，他们是应该伸把手的。可是，家里的日子这么穷，自己婆娘把钱把的紧，轻易是要不出来，再说了，就是使个大劲拿出个二三十文钱来，一点事也不顶。
饭后，马婆子在麦香的房间里摆好香案，准备了一盆清水，要给孩子洗三。
麦香把婴儿抱了出来，马婆子接过孩子，暗自感叹了一下，这孩子身上的衣服和包被，一看就是很多年了，这家的日子，以后可怎么过？
麦香见马婆子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己和麦黄，忙笑道：“还请嬷嬷给我小弟多说几句好话。”
因为麦香方才听几位舅娘嘀咕，这洗三没有钱添盆，稳婆会不高兴的，只会敷衍几下。
刘氏先往盆里添了一勺清水，扔了十个铜板，余氏见了，也从自己的衣兜里数出了十文钱，剩下的几个婶娘和舅娘，都是二文钱，麦香想了想，也掏了六文钱扔进了盆里，她也希望这个小弟，一辈子能顺顺当当的。
马婆子一手抱住孩子，一手拿了棒槌在盆里搅了搅，嘴里开始碎碎念，麦香只听见什么“一搅二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后面的便没大听清。
搅过之后，这才开始给孩子洗澡，当然是象征性地洗两下，嘴里也是念着些孩子将来做官发财之类的大套话，听见孩子的哭声，大家便都笑了，就算仪式完成了。
论规矩，这盆里的铜钱应该给稳婆拿走，可是马婆子知道叶家日子艰难，说什么也不要。
“大妹子，我们姐妹之间还讲这些？这钱，就当我给大侄子媳妇买几个鸡蛋吃，等你什么时候日子好过了，有多少情不能还？”马婆子笑着推辞。
“这多不好意思，连顿像样的面也没有吃上，就这几个铜钱，你还不要，我这老脸该往哪里摆？”刘氏十分过意不去。
“哟，大妹子，现在有几个你这么心慈的婆婆，为了儿媳妇，把家底都掏了个精光，连给儿子预备娶媳妇的钱和闺女的嫁妆都花了个精光，你家这儿媳，能有你这样的婆婆，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要换了一户人家。。。”后面的话马婆子没说出来，不吉利。
“还是你知道我这心，体谅我的难处，可不就是这个情况，我家五福，今年都十八了，这以后，谁还愿意进我家这门？”刘氏牵起了衣角擦了擦眼泪。
“大妹子放心，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穷一点也是一时的。这以后，方圆几里的人家知道了你们叶家的为人仗义，对儿媳妇跟亲闺女一样疼，谁还不放心把闺女嫁进来？我要遇到合适的闺女，保准替你说一声。”马婆子拍着胸脯说道。
刘氏听了这话碰在心坎上，马婆子四处走街串巷的，附近的人家都熟，正好替五福寻摸一个好对象，便又拉着马婆子说了好一会体己话。
马婆子走后，余氏拉着刘氏的手，说道：“亲家，不好意思，我误会你们了，看到你们这样对我闺女，我知足了。这几个孩子，有你们照顾，肯定也错不了。”
余氏拉着刘氏的手，絮叨了一会，说实在的，这事要放在她身上，她也未必能把家底掏干了去救一个不知死活的儿媳妇，所以她没有脸面再留下来添乱，再说现在麦子开始返青了，地里有的是农活。
第三十五章、前未婚夫
次日一早，麦香打算又去长宁镇买点东西，听见九凤说要去集市买手帕，麦香才知道又到三月初一了，也打算去一趟卧佛寺，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不去赚钱怎么办？
这天的卧佛寺人出奇的多，能赶上观音娘娘的生日那天了，因为这几天的梅花开得特别好，天气也和暖了，很多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特地跑来这里踏青游玩，另外，相传这卧佛寺的菩萨也是最灵验的。
麦香拿了十几双壁鞋，这还是叶大福受伤之前编好的，家里也只有这十几双存货了，又央五福编了六个小柳条篮子。
麦香嘱咐好麦黄好好看家，记得给麦地喂米汤，小弟已经取名叫麦地了，这才自己一个人来到卧佛寺。
麦香碰到的第一个熟人便是佟立文，他是陪他祖母来上香的，老太太身子好了，便想着来还愿。
从孙子嘴里知道了麦香的遭遇，老太太从麦香手里买走了柳蕙兰做的两双绣花小壁鞋，也给了一两银子。
麦香碰到的第二个熟人居然是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麦香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又看到了那天的那个漂亮姑娘，这位漂亮姑娘正是康家的康怡。
康怡身边这次是跟几位好姐妹出来游玩的，这会正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些京城官宦人家的八卦。
“喂，你来一下。”万志高也认出了麦香，他记得那天麦香把手里的花篮卖给了康怡，康怡脸上都是欢喜。
“少爷，想要花篮吗？”麦香脸上堆满了笑。
“嗯，先给你一块碎银，你把这花篮给那位姑娘送去，这事办好了还有赏。”
“得嘞，您就瞧好吧。”麦香接过银块，露出了几分真诚的笑容。
“那个，我应该告诉她是谁送的吧？”麦香刚要走，突然想起了一个大问题。
“就说是昌和万家的万志高。”万志高吭哧吭哧地报出了自己的大名。
麦香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原来这就是自己的前未婚夫，原来这就是对方急着退亲的理由。
这叫什么事，前未婚妻为了银钱替前未婚夫去跟别的女人牵线搭桥？
麦香拍了拍自己的头，暗道自己一定是疯了，被穷逼的。
拍头的瞬间麦香再仔细瞧了瞧这人，还别说，俊眉星目的，确实有一副好皮囊，可惜，不是自己的这盘菜。只是，这银子怎么才能挣到手呢？
麦香稍微思索了一下，走到康怡面前，康怡见麦香径直朝自己走来，脸上早就不悦了，她不愿意让她的这些小姐妹们看见她跟一个乡下丫头认识，觉得有些失身份。
麦香曲膝行了个礼，笑着说：“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姑娘这么喜欢梅花，看来也是一个性情高洁的人。”
麦香先给对方戴了一顶高帽，果然，康怡的脸色慢慢阴转晴了。
麦香的话刚说完，这几位小姐看看麦香，又看看康怡，问康怡：“这丫头是谁呀？看着像个乞丐，还怪会说话的。”
“我是附近村子的，来这里卖花篮，上次承蒙这位小姐照顾我的生意，呵呵，我就记住了这位漂亮的小姐。”麦香先撇清了自己和对方的关系。
“你那日给的小花篮子倒也还有几分野趣，今天正想着再买一个。”康怡没想到麦香这么识趣，想着干脆再照顾她一次。
“哦，难不成你就是那个说野菊花也有花语的人？”有人问。
“是，所有的花，都有花语的。”麦香笑笑。
“那你说说，普通菊花的花语是什么？”
“清净、高洁、真情。”
“月季花的花语呢？”
“美艳长新，希望、幸福和荣光，其中白月季花又是代表尊敬和崇高。”
“杜鹃花呢？”
“喜悦，还有永远属于你。”
这些对麦香来说都是小儿科，从初中开始，她就跟班上的女同学背这些，只不过她不能把“爱”呀“情”这些字眼带出来，这些可都是古代的闺阁小姐。
“看你说的这么好，这个花篮我要一个，给多少钱？”
“什么钱不钱的，不过是野地里不值钱的东西，让小姐们看一个新鲜，小姐们看着高兴，随意赏我几文就成。”麦香把自己放低了些。
康怡见麦香今天的表现很长脸，有些想帮帮麦香，说道：“小青，还像上次那样，给她一块小碎银吧。”
麦香见了忙摆手说道：“今天这篮子是我送给姑娘的，那边有一位小哥，说是什么昌和万家的，我方才得罪了他，他说要罚我做一件事，把我手里的花篮送给一位最漂亮的姑娘，一定要最漂亮的姑娘，否则，他不会轻饶了我，你就开开恩，收下吧，我得罪不起他的。”
麦香可不敢开口说是少年直接送的，私相授受在古代是一个很重的罪名，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小姐，只怕麦香要吃不了兜着走。
麦香说完冲着那少年的方向看了看，他也正望着这边。
康怡听了这话，又羞又气又恼又喜的，她当然知道万家已经去她家提亲了，她的父亲不是很愿意，但是她自己却是有几分动心的，这少年看着她的眼光，总是痴痴的，让她心砰砰地跳。
“这些姐妹们都很漂亮，为什么单单送给我？”康怡见别人的眼睛都狐疑地看着她，故意问了一句。
“姑娘，这些人我只认识你一个，你上次好心买过我的花篮，我要冒昧地说送给别人，我怕挨打。”麦香装作有些害怕的样子。
“好吧，花篮我收下了，你再给我一个。”姑娘说完给小青递了个眼色，小青忙给麦香拿了块碎银。
“不用，这就是我送给姑娘的。”麦香特地又重重地声明是“我”送给姑娘的。
果然，对方看了看麦香，笑着点点头，说：“拿着吧，赏给你，去买点好吃的。”
康怡给了碎银，其他的几位小姐也只好掏出了小块的碎银，麦香这六个小花篮卖出去了差不多二两银子，麦香一高兴，一人送了她们一双壁鞋。万一下次还能碰上呢？
麦香收了碎银，又跑到万志高面前，万志高看见姑娘要了两个花篮，觉得这是对方暗示他好事成双，让他再去求亲的意思，一高兴，又从兜里摸出了一块碎银抛给了麦香。
“差事办的不错，有赏。”说完这话，万志高忙走了。
麦香有了这几笔意外的收获，心下安稳多了，暗道今天差不多挣了三两银子吧？至少够麦香二个月的伙食开销吧？
这二天，叶大福和赵氏的饭菜都是麦香在做，顿顿不离骨头、肉、鸡蛋等，刘氏见了麦香有钱，更是连个鸡蛋都没有给赵氏煮过。麦香体谅她掏了这么多药钱，也就不跟她计较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麦香哼着小曲，来到了卧佛殿，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捐了三个铜板，这才转到许愿池这边来。
她今天要为自己上世的父母求一个平安，所以拿了一个铜板，双手合掌，在心里默念几遍，对着观音菩萨的手掌抛了去，铜板稳稳地落在了菩萨的手里。
麦香露出的这一手，让旁边的几位太太小姐惊呆了。
“小丫头，菩萨亲手接住了你许的愿望，你许的愿一定会灵验的。”有人羡慕地说了一句。
“是吗，我也可以替你许一个。”麦香想好了，以后每次来只替别人许三个愿，主要是她太需要钱了，菩萨应该不会怪罪于她的吧？
“真的？你要多少钱？”对方问，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已婚少妇。
“我是听别人说，许愿池这有一个乡下丫头替别人许愿还挺灵验的。”对方见麦香打量她，冲麦香笑笑。
“看您高兴，随意赏我几文钱就好了。”麦香看她身上的衣服和身后的丫鬟婆子，知道这少妇不是一个穷人。
“你要是也能一次替我扔进菩萨的手中，我给一个银锞子。”
“真的？”这是不是传说中天上掉馅饼了，只是抬抬手就能挣一两银子？麦香抬头看了看天。
“你这是？”对方不解地看着麦香。
“我看看今天是哪位好心的菩萨把姐姐送到我面前来，姐姐真是一个好人，好人一定会有福报的。”麦香说完还对天上合掌说了一声：“多谢菩萨。”
“噗嗤，你还真是一个妙人。”对方被麦香的举动逗笑了。
麦香接过她的铜板，看着她，等着她说自己的愿望。
“我，我想要一个孩子。”对方的声音像蚊虫一样小，迅速换了一脸愁苦的表情。
“能不能问问姐姐芳名，我好告诉菩萨。”麦香也低声问。
麦香看她这会满脸悲苦，很用心地替她把铜板送到了菩萨的手上，但愿菩萨会听到她的愿望。
麦香接过她的银锞子时，突然靠近她低声说道：“姐姐最近多吃些豆腐、海带、牛奶等东西，让姐夫多吃点虫草鸭汤和红糟鸡。”
“为什么？”对方拉着麦香追问。
第三十六章 、撺掇
麦香这下没法解释了，她记得表姐要孩子时，家里总念叨让她吃这些碱性东西，说是容易生男孩。可是她一个才十来岁的乡下小姑娘，这些话如何说出口？
麦香看看手里的银锞子，看看对方渴望的眼睛，想着以后也不一定会有机会再见，不如好人做到底。
“姐姐不想要个儿子吗？”麦香说完狡黠一笑，正要跑时，被对方一手拉住了。
“小妹妹，你告诉我这虫草鸭汤和红糟鸡怎么做？”
这下让麦香为难了，她只记住了菜名，哪里会做？
挠了挠头，麦香说：“哎呀，冬虫草炖鸭子，酒糟炖鸡，很简单的。”
对方听了这话又给了麦香两个银锞子，麦香从篮子里拿出了一双小壁鞋，笑着说：“这个送给姐姐，是挂在墙上的壁鞋，避免邪祟的避邪，保佑姐姐以后和孩子平平安安的。”
麦香刚送走这名叫乌拉多敏的少妇，衣服又被人拉住了。
“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麦香一看，原来是万家的婆子，再抬头一看，万家的老太太和她的孙子站在离她不远处，旁边跟了好几个丫鬟婆子。
“你好。”麦香知道又有生意来了，走到老太太跟前。
“姑娘，你上次替我们许的愿应验了，我还想请你再替我许一个愿。”老太太说道。
旁边的万志高装着不认识麦香，一个劲地说：“祖母，我也能行，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
“好，祖母知道你行，回头祖母再让你做，这会就让这姑娘替我们好好许个愿。”
麦香接过婆子给的一枚铜板，这次却是祝“淮安别再下雨了。”
许愿过后，万老太太看着麦香，越看越觉得这孩子机警，想了想，试探地问：“刚才让你许愿的那位少奶奶是谁？许的什么愿？”
“老太太，这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菩萨会责怪我的。”
这话大合了了老太太的心意，她就担心麦香会跟别人瞎说。
“丫头，不如你到我跟前来做一个贴身丫鬟怎么样？我许你一等丫鬟的月钱。”
麦香听了笑笑，这都什么事，刚替前未婚夫牵线搭桥，这前未婚夫的祖母居然要买自己去做丫鬟，如果她知道自己是她的差点没过门的孙媳妇，不知脸上是有何表情？
当然，麦香只是想想，她还想在这卧佛寺多混几天呢，她等着钱用。
“老太太，我也有父母家人，我是家里的长女，要帮着父母带大弟弟妹妹的。”麦香不明白怎么都想买自己去当丫鬟，难道自己长了一副丫鬟相？
不过麦香仍是笑嘻嘻地接过对方的钱袋，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麦香掂了掂钱袋子，暗道，老太太出手可比她孙子小气多了。
麦香在许愿池里转了一圈，再推销了两双壁鞋，估计今天也就这样，她惦记着家里的事情，从寺庙出来，又到了套圈的地方，她要送麦地一件礼物，没有钱买，只能从套圈这来找。
麦香相中了一个翡翠的平安扣，看水头还不错，但是麦香知道，这个时候的翡翠并没有白玉值钱，不过她仍是希望把这枚平安扣送给麦地。
麦香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买好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匆匆忙忙往家赶了。
在她走后，方才找她许愿的少妇乌拉多敏和阿木昕正坐在寺庙的一间偏殿里吃茶，听着乌拉多敏学着麦香怎么替她许愿怎么告诉她吃什么。
原来是这少妇乌拉多敏是阿木昕的姑表姐姐，未嫁前经常在外祖家住一段时间，跟阿木昕感情十分要好。
乌拉多敏今年刚十八岁，十四岁那年嫁给礼亲王府的世子，至今没有一儿半女，很是愁苦，所以，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了些。
“这丫头是谁呀？还真是有趣，不过她说的那些是真的假的？”
“表姐，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你试试总不坏，左右也是膳食，又不是药。”阿木昕说道。
说实在的，她也不理解麦香的话是从哪里来的，不过，这丫头既然说的这么郑重，姑且信一回又何妨？
阿木昕听了李嬷嬷的建议，想再试试麦香的机灵和福气，麦香的机灵是试出来了，如果这次她表姐真的怀孕了，那麦香这丫头，还真是有点来头。
只是阿木昕想归想，但是她却没有把话说出来，万一别人也都像她这样，相中了这个丫头，这丫头还不知是福是祸呢。
麦香回到家里，刚把东西放好，准备洗手给叶大福和赵氏做饭，突然听见上房吵了起来。
原来是五福刚给赵氏和叶大福抓药回来，这次又抓了三天的药，虽然比前两次便宜多了，但是也花了三两多银子。
钱氏和孙氏知道不愿意了，这个家这样下去，是无底洞，她们没有别的要求，分家或者让麦香去格格府上做丫鬟或者进万家做小老婆。
这三个选项她们更倾向于分家，因为麦香还小，即便进万家做小老婆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万家已经给过了三十两银子退亲，说明万家根本看不上麦香，再向万家张口，只怕也是有限，就算万家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能再给一二十两银子，也只够几天的药钱，以后呢？总不能一缺钱就向万家伸手吧？
至于把麦香卖给格格做丫鬟，也只是能解一时之渴，卖身银子能花几天？丫鬟的月钱能有多少？一个月几百大钱还不够一副药钱，这家还是要被拖累的。
但是这分家的理由不能这么提出来，所以钱氏和孙氏两人合计一番，找到了刘氏。
“娘，大哥抓药的钱还有么？”孙氏装作很关心地问道。
“哪里还有多少？这一大家人还要吃饭，再抓一次药就穷了。”刘氏苦着一张脸。
其实她手里还有几两银子，但是这家不能没有一点应急的钱，她是真发愁了。
以后，这家要想有点进项，太难了，靠她绣手帕才能攒几个钱？地里的出产还不够一家人的嚼用。
“娘，你还记得那什么格格吗？不如我们还是劝麦香去那格格家做工，就签活契，先拿到十两银子给大哥大嫂治病，以后每月的月钱也能贴补家里一些。”孙氏劝道。
“这能行？”刘氏早盘算过了，但是她不敢开这个口。
“娘，你总要为这一大家子人着想，再这么下去，不光大哥大嫂的病没有银子医治好不了，我们这一大家人也要跟着饿死，五弟的媳妇更是没影，谁肯嫁进这样的人家？娘，我们总不能因为大哥一家，这家里的日子就不过了吧？再说了，大丫也不是真卖了，只是出去做五年工，她自己也能吃饱穿暖，我们这一大家也能得救，五弟的媳妇也有了，你说说，这多好？”孙氏一件一件地跟刘氏掰扯。
“是啊，娘，三弟妹说的太对了，我也这么想的，大丫要不愿意去做丫鬟，就去万家做小老婆也是一样的，娘，你仔细想想，大哥大嫂还要多少药钱，这以后家里的进项要靠啥？不如让爹找找万家，让万家提前把聘礼给了。”钱氏在一旁敲敲边鼓。
“道理是不错，就怕你大哥不愿意，大丫那丫头也不乐意呢！还有，万家那边，上次人家来，我们这么干脆地回绝了人家，这次再求上门去，你爹也不能答应。小老婆都不做，大丫能答应去做丫鬟？”刘氏早想过了这些，不卖麦香，五福、八福以后的亲事都难。
“啧啧，真是放着现成的福不会享，这万家是什么人家？家底殷实不说，还是做官的人家，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钱氏听了顿足。
“二嫂，这你就不懂了，万家虽好，能好过格格家？那是正经的尊贵人家，这格格要成亲了，怎么也要嫁一个王爷、贝勒吧？如果大丫跟着格格，保不齐还能做一个王爷、贝勒的小老婆呢？那才是享福了呢。”孙氏拍手说道。
“也是，还是三弟妹想得远，娘，现在的情形跟以前不一样了，由不得大哥和大丫不愿意。大哥大嫂的药钱从哪里来，这个家以后要怎么过下去？八弟和小姑还小，五弟可是眼看着就到了娶媳妇的年纪。”钱氏又添了一把柴，暗示婆婆卖了孙女，才有几个儿子和闺女的活路。
明知道钱氏、孙氏是在为自己打算，可是刘氏仍是动心了，主要是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下去了，三两银子的药只能吃三天，再来几个三天，这个家就真的精穷了。
所以，当刘氏端了一碗药到叶大福跟前，等叶大福把药喝进去了，刘氏才慢慢跟他说家里的难处。
第三十七章、总算说出来了
叶大福没想到自己喝的一碗药这么贵，这还不算跌打大夫为自己每天来换药治腿的钱，家里这点底子他是清楚的。
“娘，那你说怎么办？”叶大福猜到刘氏有话说。
“儿啊，娘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你媳妇的药不能断，大夫说还要好好调养，还要吃点好的，就家里这情况，连窝窝头都拿不出来，哪里还有好的？”刘氏先哭诉了一番。
“娘，都是儿子没有用，不如，儿子不治了，把药钱省了给我媳妇，这麦地还这么小，连她一口奶也没有吃上。”
“儿啊，你这么说不是再剜你娘的肉吗？你媳妇已经是半个废人了，治她还不如不治，她的花销比你这要大得多。”
叶大福听了低头，他实在是为难了，赵氏再怎么不济，也跟他过了十年，为他生了六个子女，他是男人，不能没有情义，想到这，叶大福抬起头来，说：“娘，把我的药停了吧，我不治，给她治。”
“那以后呢？这家谁养？”刘氏逼问。
“大哥，其实有一个两全的办法，就看你点头不点头了。”钱氏和孙氏这时进来了。
“什么两全的办法？”
“让麦香去那格格家做五年工，什么都有了，家里所有的难题都解决了。”钱氏说道。
“不行，你们还是撺掇起来要卖我闺女？不行，我就是死了，我闺女也不卖。”叶大福生气了，咣啷一声，把药碗砸了。
“大哥，不卖大丫，那就让大丫去万家做小老婆，这总行吧？”孙氏忙上前劝了一句。
“这更不行，我说过，我宁可死了，也不卖闺女。”叶大福瞪着眼睛看向刘氏。
麦香掀帘子进来时，看见叶大福正喘着粗气，忙上前替他胸口顺了几下。
叶大福抓着麦香的手，红着眼圈说道：“大丫，爹不卖你，不卖，以后，你好好带着弟弟妹妹过，爹把他们交给你，我和你娘，就不拖累你们了。”
叶大福说完，就要以头撞墙，麦香忙抱住了他，哭着说道：“爹，你别这样，你不是相信我吗？相信我能带着弟弟妹妹，那我也一定能带着你和娘一起过。”
“孩子，太难了，爹知道有多难，你一个孩子能做什么？爹不能拖累你。”叶大福这么多年养家，当然知道这银子有多不好挣。
“儿啊，你这是要你娘的命啊，你让你娘走在你前面吧，也省得你娘放不下你。”刘氏也抱着叶大福哭了起来。
“怎么了，又怎么了？”叶铁柱大步跨进来，连手里的锄头都忘了放外面。
叶铁柱的后面跟着二福几个。原来，九凤见家里情形不对，早去后面的菜地把家里的人都喊了回来。
钱氏和孙氏把事情经过学了一遍，当然，没有说是她们鼓动的老太太。
“我们都觉得这个法子好，大哥大嫂也有钱看病抓药，五弟也有钱成亲，家里人也都能吃一顿饱饭，可是大哥就是不同意，以死逼娘呢。”钱氏说道。
“别拿我说事。我成亲的钱自己挣去。”五福黑着脸扬着脖子说道。
“五弟，你要看着你大哥跟你兄弟一场的份上，以后，麦香几个就托你多看顾些。”叶大福说道，他心里拿定了主意，要是卖麦香，他宁可去死。
“儿啊，你这是为什么？你这不是逼死你爹娘啊？大丫做丫鬟你不愿意，做小老婆你也不愿意，你也要为你和你媳妇还有这个家想想啊？”刘氏呜咽着哭上了。
叶大福闭上了眼睛，他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
小的时候，他常跟着叶铁柱进出万家，那个时候，万家虽然殷实，但是两家的差距不像现在这么大，还有，万宝财的母亲也在，那是叶铁柱的养母，所以两家走动还算频繁。
那个时候万承耀比叶大福大四五岁，正是淘气的时候，经常捉弄身边的人，见家里又来一个穷亲戚叶大福，当然兴致更高。叶大福碍于自家条件，从小便懂得看人眼色，吃了亏也不吱声。
万家有一个小丫鬟，比叶大福年长两岁，每次都是她照顾叶大福，一来二去的跟叶大福便熟识了，她也没少吃万承耀的亏，所以对叶大福很是怜惜，没少开解宽慰叶大福。
后来，叶大福进了兵营，那丫鬟也做了万宝财太太身边的丫鬟，出落的越发标致可人，叶大福的少年心事渐渐明朗起来，他一心想等自己再长大些，有能力时再央求家里人去求娶。
谁知在叶大福动心思时，万承耀早看上了那丫鬟，把她从母亲身边要了过来做贴身丫鬟，那丫鬟虽然百般不愿意，无奈身不由己。
万承耀的妻子怀孕没多久，这丫鬟也怀孕了，也同样生了一个儿子，老太太和太太一高兴，升了那丫鬟做姨娘。
可惜好景不长，万承耀的妻子不是一个能容人的人，没两年那丫鬟便被折磨死了，那孩子现在在万家一点地位也没有。
这件事在叶大福心里埋了很多年，痛了很多年，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子，花一样的年华，就这样没了。至今想起那女子明亮的笑眼，叶大福仍是不能释怀。
所以他才不相信麦香被卖后只是去做五年工的鬼话，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出来有几个能保持干净清白的？哪个不是被主子随打随骂随用，一个不高兴，都有可能被发卖了。
所以他是坚决不让自己女儿去做丫鬟或小老婆的。好人家是有，但是毕竟是少数，天下的乌鸦都是一般黑的。
叶铁柱见今天的事情闹大了，他抬头看着二福、三福几个，问：“你们大哥死活不愿意卖大丫，你们是什么意思？”
“爹，我们没什么意思，大哥的病当然得治。”二福先表态了，接着三福也表态了，怎么治却谁也不说。
“你们大哥，这辈子，没享一天福，从小跟着我拉扯你们几个，进了兵营，这点月俸也都用来养家了，后来，出了旗籍，也是靠着他打猎卖点钱给老二、老三娶了媳妇，说起来，都是我这当爹的没有用。”叶铁柱说完，看着大家。
“爹，你有啥话就直说。”二福见老头先盯着自己看，忙说。
“你大哥拉扯你们这么多年，现在你大哥遇到了难处，你们说该怎么办？”老头把问题留给了大家。
三福刚要开口说话，孙氏先开口了，说道：“爹，我先说两句，爹方才只说了大哥这些年对大家的帮助，但是爹也不要忘了，咱们家就大哥的孩子最多，也就大哥一家占了两间屋子，我们这些人对大哥也不是没有一点用处，不说别的，单就大嫂这些年坐月子，我和二婶替她分担了多少家务洗了多少尿布？”
孙氏顿了顿，见叶铁柱脸色不好，忙接下去说道：“爹娘，我说这些的意思不是为了表功，而是说，大哥帮过我们，我们也帮过大哥，这是相互的，更何况，我们这房才三口，我和麦苗他爹做的足够养活我们这一股了，我们没有占谁的便宜！”
“三弟妹要这样说的话，我们家也没有占便宜，我家孩子爹种地是把好手，冬闲打短工也不少赚，养我们这四口人足够了，我家麦金还不会吃东西呢。”钱氏忙说。
“那你们两个的意思是什么？”叶铁柱盯着这两儿媳妇，今天的事情跟她们脱不了干系。
“爹娘，既然大哥不想把麦香送去做丫鬟也不想送去做小老婆，那我们分家吧，谁也别拖累谁，分家了我们一年孝敬爹娘一点粮食，爹娘是大家的爹娘，爹娘的粮食大家均摊。”孙氏把话说出来，这个恶人，只能她来做，谁叫她想过轻松日子呢？
“爹，我也是这个意思，分家吧，我们孩子也多了，不拖累爹娘。”钱氏忙说。
叶大福成了废人，这个家以后还能有什么进项？所以连二福这次也赞成分家了，只是，他为了在爹娘面前维持他一贯的好形象，这些话，只能由女人们来说。
兄弟的情分不能说没有，但是在贫穷面前，兄弟情分自然比不上自己的孩子重要。
“二福、三福，你们也都同意分家？”叶铁柱虽然想到了这一天，但是没想到这么快，怎么也以为要等赵氏出了月子能下地再说分家的事情，哪里知道这两病人才躺几天，他们就等不得了？
“爹，分了也成，分了也是一家人，家里有什么事情，我们也一样能搭把手。以后，大哥家的水我挑了。”二福说。
“大哥编草鞋的麦秆我包了。”三福说道，他本来是想说，老大家的柴火他包了，转而一想，冬天还要烧炕，这柴火也不是一个小数。
“要分你们两个分出去，大哥还跟我们过。”五福说道。
“五弟。。。”
“大哥，你啥也别说了，有我一天，我绝不让你饿着，你放心，我也绝不卖大丫。”五福拍着胸脯说道。
“大哥，还有我，我可以绣手帕子卖钱给你抓药。”九凤也忙说。
她虽然被娇惯了，但是心地并不坏，尤其是知道叶大福是为了替她抓白兔子才掉下山崖的，她这几天都在做恶梦。
第三十八章、分家（一）
五福、八福和九凤虽然一直强调要带着叶大福一股一起生活，但是麦香却不想跟这一大家子搅合在一起，毕竟五福马上就要娶亲了，谁知道进来的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再则，她心里盼着分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叶大福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以死相逼家里的长辈不卖她，她也不能不仗义，丢下这一家子残的弱的小的跑了，那么分家是最好的办法。
而且，麦香也看出来，叶铁柱和刘氏只怕早就核计好了要卖自己或者甩掉自己这一股包袱，但是他们不愿意先开口做恶人，所有单等着两个儿媳妇先闹起来。
“我能不能说几句？”麦香开口了。
“你说。”叶铁柱看着麦香，他也知道麦香现在当着老大的家。
“分家我没有意见，我们也不愿意拖累大家，五叔和老姑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分家我有一个条件，我爹娘的药现在不能停，我现在没有这个能力挣到我爹娘的药钱，那天几位叔叔过来看我爹，送了几两银子来，还有我爹上次打猎的时候卖了几两银子，我要求不高，这十来两银子必须给我们这一股，算我爹娘的药钱，以后，我爹娘的药钱跟大家就没有关系了，该对爷爷和嬷嬷尽的孝心，我们也绝不会比别人少。”
麦香核计了一下，这十来两银子差不多能撑半个月的药钱，而且这银子是过了明路的，是叶大福才挣回来的，麦香估摸着大家为了撇开他们这一股，应该会答应她。至于叶家的家底，麦香不清楚，以刘氏的精明，麦香也算计不来。
“大丫，你的算盘打得好精，你的要求还不高？家里的钱都让你这一股划拉走了，我们吃什么？”钱氏不干。
“我爹要不病，那五位叔叔也不会送银子来，我爹要不上山，那笔银子也不会有，家里怎么就不能过日子了？以前的帐我不管，就要这两笔。还有，家里的粮食我们一粒也不要。”麦香想，这些粗粮她也吃够了。
“大丫，你爹娘这几天就花了三十两，你怎么不算那笔帐？”孙氏说。
“三婶，你也知道，那三十两银子是万家给的退亲钱，被退亲的是我，被损坏名誉的是我，这笔钱用在我们这一股，也是应该的。”
“大丫，你什么时候这么能狡辩了？大哥，你也说句话。”孙氏见麦香句句堵着她，转向了叶大福。
“行了，你们各回各屋，我和你们娘商量商量。”叶铁柱挥了挥手。
众人走后，刘氏先开口劝道：“老头子，我看他们也没有这个意思再在一起过了。要不，就依他们的话，分了也行。一个儿子两亩地，我们手里还有五福、八福的四亩地，我和你还有九凤的粮食让他们五个均摊了，日子也不会有多难。”
不分，这个家一点活路也没有，分了，她手里好歹还能有点银子，加上五福也是一个壮劳力，有八福和老头子帮着，种这几亩地一点问题也没有。
“这个节骨眼上分家，就这么把老大一股甩出去，我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叶铁柱叹了口气。
“那有什么法子？大福死活不同意卖大丫，我寻思着不卖就不卖，真卖了大丫，也就那一二十两银子，能做啥？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分家，大丫不是说她有法子吗？不分出去，光这药费，就是一个无底洞，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难不成以后卖完了大丫再卖二丫三丫？我寻思着，大丫这丫头说不定遇到哪位贵人了，这些天给大福和老大家的做的可都是精细的白面，鸡蛋和肉见天的没断过。”刘氏也是对这个想不明白，这丫头哪里来的钱。
叶铁柱听了刘氏的话，低头寻思了一会，抬起头来，苦着脸，说道：“分就分吧，家里还有多少银钱？”
叶铁柱何尝不愿意把这包袱甩出去，他实在是背不动，如果留着，这个家确实会被拖垮的，所以他才会让这两个儿媳把话说出来。
今天看麦香的表现，哪里像一个十岁的孩子？说话的语气分明是有了倚仗，既然如此，不如顺了大家的意，把这个家分了，他也可以轻松些。
今时不同往日，有了叶大福这一股的拖累，这个家再聚在一起，只怕想过一天安宁的日子也难。
“刨去大丫要的这些，家里的公账上还有五六两银子，是预备买粮食的。另外，我这些年绣手帕私下还攒了十来吊钱，本来是打算给九凤做陪嫁的。”
老两口商量半天，又坐在了叶大福的炕上，想听听叶大福的意见。
叶大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然心里失望是难免的，但是家里的这种状况，他也清楚，确实是拖不起。
所以尽管五福和八福还有九凤三个一直说不让他分出去，但是爹娘却没有狠留，大福自然不想成为他们的拖累。
如果让他在分家和卖女儿这个问题上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因为他也想到了，不分家，只怕他们以后还会打着他这几个女儿的主意。而且，他隐隐觉得，分开后只怕自己家的日子会更轻松些，他相信麦香。
麦香回到自己房间，并没有跟赵氏提分家的事情，怕她担心以后的日子，这病更得加重几分。
晚饭后，一大家子都留了下来，因为叶铁柱有话要说。
“我再问一遍，有不同意分家的吗？”叶铁柱扫了大家一眼。
没有人吱声。
“老二老三，你们去把你大嫂背过来。”刘氏吩咐说。
“算了，嬷嬷，我娘还不知道分家的事情，等她出了月子再说吧。她来了也是得听长辈的。”麦香说道。
叶铁柱看向叶大福，叶大福说：“就听大丫的。”
“既然你们都愿意分，儿大不由娘，我和你娘商量了一下午，就不拖累你们了。现在，我把家底给大家交代一下。家里有十亩好地，五个儿子一家两亩，这个没有争议，还有新开的两亩荒地，这个就不分了，我和你们娘种点东西喂喂猪，你们各家想要自己开荒去，家里的银子一共还有不到十五两，其中有九两多是大福的，也就是大丫说的这笔钱，我的意思是看在大福这些年为你们兄弟几个操劳的份上，大丫又说不要粮食，给他凑个整，十两银子，你们有什么意见没有？”
孙氏和钱氏不吱声，二福忙说道：“没意见，爹。”
“剩下的几两银子，老二、老三家一家一两，拿去添置些锅碗瓢盆的东西，我们也就不操这心了，家里的农具先共着用，谁有条件谁自己置办去。以后，我和你娘还有九凤三个的粮食，一年少算些，也要六石，你们分出去的三家一家给一石，别的钱，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叶铁柱说完，看着众人，刘氏又问了一句：“要同意，这家就这样分，要不同意，就别分。”
钱氏虽然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但是总算能分开了，不用再背老大这个包袱，也算知足了，错过了这个机会，下次想要再分家就难了。
孙氏是巴不得早分的，何况还能贴补大家一两银子，这已经是格外之喜了，所以她先开口说道：“没意见，就依娘的意思吧。只是，大哥，你家的地种不了，让我家三福帮你吧。”
“还是让二福去帮忙吧，我家二福是个种地的好手。”钱氏忙说。
麦香没想到这两家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了，帮自己种地？什么意思？想到这两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麦香直觉就想拒绝，五福先开口了。
“这个就不用你们操心了，大哥家的地和大哥家的柴火我都包了，大哥，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麦香看了看叶大福，想了想自己家的条件，说道：“爷爷，嬷嬷，这两亩地我们的确侍弄不了，不如就让你们先代管着，我们呢，也不要粮食，只是我们也不给你们交粮食了。刨去给嬷嬷的这一石，一年怎么也还能再剩下三石的粮食，算我们孝敬爷爷和嬷嬷，只是有一点，我们也种不了菜，能不能管我们一年的菜蔬？”
麦香对农活一窍不通，要了地也没有用，她已经仔细算过了，这个年代冬小麦的亩产才一石左右，再种一季小米或玉米或别的粗粮，虽然比小麦产量高一些，也不过是一石半左右，扣除税收，一亩地一年不过二石粮食。
这两亩地如果是佃给别人，扣除地租，她也只能收到两石粮食，刨去给长辈的一石，再剩一石粮食，她能顶什么用？不如索性送给他们，自己还能换点青菜吃，因为她也不会种菜，叶大福和赵氏今年一年是不能指着了。
“这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以后你们一家子吃什么？”刘氏听了这话又是心疼又是担忧。
这麦香能不能把大房撑起来，她才是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还没有九凤大呢。
“先就这样吧，依了大丫的意思，如果你们没有别的意见，明天请里正来做个见证，你们把户籍分出去。”叶铁柱说。
这两亩地在他手里比在那两个儿子手里强，实在不行，到时他贴补一些老大家就是了。
叶铁柱刚要让大家散了，钱氏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第三十九章、分家（二）
钱氏忽然想到家里的房子分配不均，开口问道：“爹，娘，家里的房子怎么办？我家孩子也多，我们一间房也住不下。还有，我们屋里连个灶也没有，不如干脆把灶房分给我们。”
钱氏的房间是和灶房连在一起的。
“我家也是一间房，我们怎么办？”孙氏自然不肯吃亏。
刘氏想了想，说道：“我们以后就在上房做饭，那灶房老二和老三家共用，要不老二给老三一两银子，让老三建一个灶房，要不，老三给老二一两银子，老二去建一个，我们是没有本事了。”
“这？那大哥还占了两间屋子呢？”钱氏不满。
“那你们说怎么办？要不这家别分了。”刘氏也是赌气说的，知道他们未必肯。
钱氏知道孙氏比她更着急分家，想了想说：“我们没有灶房也只有一间屋子，分了家麦粒、麦种也没有地方住，不如就让大哥一家分出去，我们和三弟妹不分算了。”
孙氏可不想跟大家一起过，听了这话，也明白钱氏是不想给她银子，便说：“那二嫂不分，正好那灶房给了我们，我们有一间房有一个灶房也够了。”
孙氏可不想跟大家再混下去，她这些日子想分家都想疯了。
“既然他们二家都分出去，没有单个的把你留在我们身边的道理，我们也养不起这些人。”刘氏还能看不出钱氏的小心思？
钱氏的小闺女才几个月大，肯定会耽误地里的活，钱氏的两个儿子能吃，钱氏又没有一个好娘家帮衬，只靠这两亩地，够干什么？别听钱氏说的好听，她这一股没占家里的便宜，没占便宜就让她自己一家分开试试。
钱氏一听，这分家是必须的，心里核算了一下，一两银子虽然也能盖一间灶房，可是这间灶房就在她隔壁，屋子也不算小，将来没准还能再搭一个炕给麦粒和麦种住，因为五福、八福成亲后，麦粒、麦种肯定是要回来住的。
“成，那我还是给三弟妹一两银子吧。”钱氏心疼地说。
叶家分家的事情就这么商量好了，回到房间，二福板着一张脸瞪着钱氏，指着钱氏的头转了一圈，骂了两句“笨婆娘，你真是一个笨婆娘。”
“怎么了？”钱氏不解。
“你就不会说，大哥家占了两间房间，这一两银子应该由大哥出？”
“对哦，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你刚才怎么不说？”钱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骂了自己一句笨。
“我？我怎么说？大哥以前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开口跟他要一两银子？他现在还是一个废人。”二福没好气地白了自己的婆娘一眼。
“算了，这事就这样过去了，以后长些心眼吧。”二福担心钱氏明天再去跟家里人闹，到时大家都知道是他叶二福出的主意，他以后再怎么面对兄弟？
“凭什么就这么算了，一两银子？怎么挣回来？咱们手里这些年才攒了二吊钱。”钱氏可不肯吃这个亏。
“我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你听我的话什么时候错过？”二福说完，又拉着钱氏在被窝里商量了这两亩地以后该种点什么。
二福不是一个没有头脑的人，他以前总觉得地里光种点粮食根本富不起来，应该种点什么经济作物，但是叶老头是老脑筋，总觉得家里这么多人，粮食都不够吃，还种什么经济作物？
所以，分家了也好，叶二福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也不用束手束脚的，养活自己一家人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三房，孙氏把自己这些攒的钱都拿出来数数，有五六吊钱，这些钱足够置办一辆驴车，家里就这两亩地，三福是个壮劳力，有两天就能把农活做完，正好去拉车。
两人同时挣钱，有个几年，还愁没钱盖一栋新房子？
至于麦香这边，则是一片凄惨的呜咽声。
因为赵氏已经从刘氏的嘴里知道了分家的详情，刘氏不想被大房埋怨，不顾麦香的叮嘱，还是把事情讲开了，想听听赵氏的想法。赵氏再不济，也是赵家的大儿媳，分家的事情哪里能不过问她的意见？刘氏可不想今后被赵氏怨恨她这当婆婆的狠心和偏心。
赵氏骤然之下听说这个家已经分完了，想到丈夫已经是一个废人，麦香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能撑起一个家？这个家以后要靠谁？赵氏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过去。
麦香刚要去请曹雪芹，刘氏掐着赵氏的人中，赵氏慢慢醒转过来了。
“娘，我不同意这样分家，分家的事情不算数。娘，大福也是你的儿子啊，这么多年，他为这个家做了多少？你们不能这么没有良心，大福一出事，你们就把我们一脚踢开，娘，你们就不想想，以后我们的日子怎么过？”赵氏想骂人，但是她连骂人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得流着眼泪哀求。
“是我要分家的吗？我有什么办法，不分家就要卖大丫，大福死活不同意，说卖大丫他就去寻死，大丫也同意分家，你让我怎么办？你说不分家，不分就卖大丫，你去跟大福商量，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当我和你爹愿意分家呢？这个节骨眼上分家，我和你爹出门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刘氏说着说着也哭了。
赵氏一听卖大丫，犹豫了，这几天都是大丫在照顾她和孩子，吃的都是好东西，可以说，这辈子，她也就这几天享了点福，吃了点好东西。
把大丫卖了，以后这个家还能靠谁？不卖大丫，分了家，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赵氏看看大丫又看看炕头站着的二丫、三丫和四丫以及襁褓中的婴儿，这一刻，谁她都不舍得！
“娘，不卖大丫，也别分家，我的药不吃了。死活就随我自己去，反正我也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废人了。这药钱省下来，给家里人买粮食吧。大丫，以后你好好的，把弟弟妹妹拉扯大。”赵氏哭着说道。
麦香见赵氏在关键的时候居然跟叶大福做了一模一样的选择，选择了放弃自己的生命来成全麦香，这个倒是有些意外，也令麦香有几分感动。
因为在麦香的眼里，赵氏一直是一个缺根筋的人，也是一个缺乏母性和耐性的人，不然她上次也不会轻易被钱氏和孙氏一忽悠便同意把麦香卖给阿木昕做丫鬟了。
“娘，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我们家一定会有好日子过的，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地看着我们长大。”麦香放下心结，抱住了赵氏。
赵氏在麦香和刘氏的劝慰下，不得不接受了分家的现实。
也许是因为疲倦，也许是因为放下了心头的担子，赵氏在刘氏走后很快又睡着了。
麦黄见赵氏睡着了，眼泪汪汪地看着麦香，问：“大姐，分家了，我们会不会饿死？爹躺着，娘也躺着，地也没有了，我们怎么办？”
“行了，别哭，以后，你更要听大姐的话，知道吗？大姐去想挣钱的事情，你在家带好弟弟妹妹照顾爹和娘。”
“知道，我得把家看好了，二婶三婶来好几次咱家，问我箱子里有什么？麦粒和麦种也来过好几次，想偷吃爹娘的东西，都是我喊嬷嬷过来把他们撵走的。”
自从叶大福和赵氏出事，麦黄也一下子长大了不少，每次看着麦香给爹娘做的这些香香的饭菜，她虽然馋，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偷吃，连麦香有时给她们分一点尝尝，麦黄也不愿意，生怕自己多吃了一口，爹娘就少吃了一口，不能好起来。
因为她记得夫子和稳婆都说了，爹娘的身子一定要多吃点好东西才能养好。
麦香听了麦黄的话，搂住她说：“二妹做的对，相信我，大姐一定会让家里的日子好过起来的。”
次日，早饭后，叶家人都没有出去做事，二福去把里长请来，里长姓白，也是个汉人，三十多岁，他当然知道叶大福把腿摔断的事情，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叶家会这么快分家。
“叔啊，不是我做小辈的说你，这事，不地道啊，不地道。”里长摇摇头，说道。
“惭愧啊，要怪只能是怪你叔没本事。”叶铁柱耷拉着头，满脸的悲苦与无奈状。
里长也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叶家的日子一直不富裕，叶大福和赵氏这一病，只怕把家底都折腾光了还不够。来的路上他已经听二福说分家把家里的银子都打扫了给了叶大福这股，也算仁至义尽了。
叶家家底单薄，分家又是提前商议好的，哥几个都没有意见，里长来也只不过是走一个过场。
新的户籍本在第二天就由里长送了来，叶家就算彻底分开了，不过叶家人并没有时间去感慨什么。春耕开始了，如今都是为自己的小家干，谁不是卯足了劲？
第四十章、拍到铁板上
麦香自然也没有闲着，分家后，她请五福在他们房子旁边搭了一个窝，她没有养鸡，买了十只小鹅，因为她知道鹅可以出去放养，也可以从外面割草回来，至于鸡和鸭子，要吃粮食，她现在养不起。
叶大福则在分家后，让二福和三福抬回自己的屋子了，这是麦香的意思，这样麦香照顾起来也方便，赵氏和叶大福也有个伴，能说说话。
曹雪芹知道叶家分家后，猜想麦香一家没有生活来源，又见叶大福的手并没有残废，便教叶大福做风筝。
麦香倒是没有想到，曹雪芹还有这本事，不过想到《红楼梦》里写了这么多的美食、医学、建筑学、服装等，曹雪芹会做风筝也就不稀奇了。
三月份正是放风筝的季节，三月十五之前，叶大福在曹雪芹的帮助下做好了两个风筝。
麦香学过简笔画，自己拿炭笔画了一只肥肥的猪和一只摇摇摆摆的鸭子，然后再用颜色填充，看起来倒也别致可爱，就是不知能不能推销出去。
三月十五这天一早，麦香仍旧带着麦黄拎了个篮子出去割草和挖野菜。
这个季节正是挖野菜的季节，北方的农村冬天见不到一点青菜，所以这野菜一出来，像麦香麦黄这么大的女孩子几乎都拎着一个篮子出门了。
“姐，我们天天来割草，咱家小鹅也吃不了多少，家里都堆了一大堆草了。”麦黄觉得奇怪，今天不是该去集市的日子吗？
麦香看着麦黄有些血色的小脸，心里还真有点成就感。
自从分家后，麦香给家里人吃的是米饭，虽然是糙米，但是毕竟是细粮，又是干米饭，管饱。麦香还搭配点骨头汤炖萝卜或白菜野菜什么的，才十来天的功夫，麦黄几个的脸上就有了点肉色。
所以麦黄见今天麦香不去集市，有些着急，她怕家里没有钱，大家就要挨饿了。
“姐姐要把草拿去卖了，所以越多越好。”麦香后来又去了几次卧佛寺，虽然每次回来都不空手，但不是每次都会有好运气能碰到大方的人。因为生存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她不得不绞尽脑汁去拓展新的财路。
麦香连做梦都想着怎么挣钱，终于有一次在梦里梦到了上世看过的一个电视剧，醒来后，她只记得里面的店家小二给男主的马喂草料时，男主赏了他一块小碎银。
这个梦提醒了麦香，她也可以去给这些有钱人的马喂草料。
“草也能卖？”麦黄觉得大姐真本事。
“当然。”
“麦香，麦黄，你们又来了？”胖墩背着书包几步跑到麦黄跟前，后面还跟着村子里的几个小伙伴。
胖墩是里长家的小儿子，今年也十岁，白白胖胖的长得确实很敦实，比较有喜感。
“麦黄，我昨天又背会了一首新诗，我教给你背好不好？”胖墩凑到麦黄跟前，他发现麦黄越来越好看了。
“不用你教，我大姐会。我已经学会了写我的名字，也是大姐教的。”麦黄低着头割草，她知道草也能卖钱后，割得更起劲了。
“哦，哦，小小子，坐门墩，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干嘛？点灯说话吹灯打架。”后面的几个小子唱了起来。
“去去，你们才哭着喊着要媳妇呢，再不走先生该打手板了。”胖墩被大家一打趣，怕麦黄臊了，一溜烟地跑进了私塾的院子。
麦香正看着这胖墩的背影感慨古代的孩子早熟时，曹雪芹走到了她身边，“麦香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先生怎么一大早便来了这？”
“这私塾的张先生是我的好友，他昨天身子有些不适，我过来瞧瞧他。”
“张先生？”麦香想到了张宜泉，这个张宜泉是曹雪芹的好友之一，后世的红学家就是从张宜泉的悼念诗里推测出曹雪芹死前的年龄，不足五十而卒，应该在四十八九，而不是仅仅四十。
曹雪芹见麦香又发呆，以为麦香又在想念书的事情，听柳蕙兰说麦香十分有天赋，可惜是个女孩。
“麦香，你若真的想念书，不如每天晚饭后，你来我家，我教你二刻钟。”
“真的吗？先生，不用二刻钟，你每天教我写十个字，我回去后自己练习就成，有不懂的我问师娘。”麦香仰起小脸开心地问。
麦香知道曹雪芹的时间有多宝贵，但是她必须尽快学会毛笔字，这样才能接触到曹雪芹的文稿。
这时的麦香，无比痛恨自己上辈子为什么不学书法？
“也好，真是一个好孩子。”曹雪芹摸摸麦香的头，见麦香笑得这么开心，他也笑了。
自从分家后，麦香和曹雪芹一家越走越近了。一开始是曹雪芹担心麦香没有银子，给赵氏和叶大福的药都是自己抓好了给麦香送来，死活不收麦香的钱，说是先让麦香欠着。
而麦香则猜测他手里也不富裕，估计是柳蕙兰这次生孩子，亲戚来看孩子才送了几两银子，所以每次去镇子里买米、面、肉、鸡蛋什么，都会给柳蕙兰这边带上一份，也不要钱。
麦香的懂事和知恩图报让曹雪芹和柳蕙兰感慨了好几次，不过更让曹雪芹惊讶的是，麦香居然挑起了这个家，至少，这一家子的气色是越来越好了。
当然，脸色好转的还有他这一家子，柳蕙兰坐月子，鸡蛋和肉还有骨头就没有断过，吃得好，奶水自然也好，小儿子白胖胖的，越来越招人喜欢。所以，曹雪芹也很庆幸自己碰到了麦香这样的邻居。
曹雪芹走后，麦香见这一会说话的功夫，麦黄便割了一大篮子的草，也挖了不少野菜，忙笑着问：“累坏了吧？我们回家。”
“嗯。”
回到家里，麦香用骨头汤和野葱给大家下了一锅疙瘩汤，自己胡乱吃了几口，便挑着满满的两大篮子青草，让麦黄拿着两个风筝和挎了一篮子的草鞋出门了。
这个时候，天气转暖了，草鞋应该好卖些，家里起码还堆了上百双草鞋呢，这是去年一冬天叶大福的劳动成果。
两人到了卧佛寺，麦香给麦黄找了一个地方看摊卖草鞋，自己拎着一篮子草拿了一个风筝去了卧佛寺西边的那片树荫下，这里停着的都是马和马车，一般都有下人看着。
麦香知道，下人一般做不了主，即便买草料也不会超过五文钱，这个不是麦香的目标，她想要的是赏钱。
麦香找到一匹纯黑、毛色特别光亮的马，这马一看就器宇轩昂，麦香猜它的主人准错不了。
麦香从没有喂过马，一开始根本进不了马身边，这马的警惕性特别高。麦香只得抓了一把草，丢到它嘴边。
可是这马根本看都没有看地上的草一眼，麦香蹲在地上，托着腮帮子，盯着它看，它也仿佛能看懂麦香一样，看着麦香。
人和马大概对视了五分钟，麦香见马似乎放松了些，便从篮子里抽出了一把草，试探地把手伸过去，马又看了麦香一会，直到麦香的手都觉得酸了，想放弃时，马才低下头来，把麦香手里的草吃掉了。
“小样，我就不信搞不定你。”麦香得意地笑了，拍了拍手，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不远处，站了好几人在奇怪地看着她，其中还有两位是麦香认识的敦敏敦诚兄弟。
“来，再吃点。”麦香又喂了一大把青草。
“喂，哪里来的臭丫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碰我们爷的马？”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小厮来，把麦香踢倒在地，同时把麦香的篮子也踢飞了。
“你，你也太过分了，我不过就是想帮你喂喂马，你至于吗？”麦香来卧佛寺做过这么多次生意，从来没有碰到这么蛮横的人。
“用你喂，喂坏了我们爷的宝贝怎么办？”小厮瞪着眼睛看着一脸鄙夷地看着麦香。
“怎么了？吵吵什么？”一个头戴青缎六合帽的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麦香一看帽子前面镶了一块红宝石，身上的衣服也都是绸缎，便知此人就是一个满清的贵族，汉族人走路不会如此张狂。
“爷，这臭丫头胆敢动爷的宝贝，给爷的黑风喂饲料呢。”
麦香知道今天的马屁没拍好，拍到了铁板上，这主子和奴仆都不是好说话的主。
“对不起，这位爷，我没有动你的宝贝，我只是给你的宝贝喂了点新鲜的草料，真的，你的宝贝可以作证。”麦香低头哈腰的。
对方打量了眼麦香，见麦香虽然长得不算俏丽，但是也还干净，便说：“啰嗦什么，既然她喜欢喂爷的宝贝，就把她带回去专门喂马了，正好咱们王府还缺一个女马夫。”
“对不起，我只是想帮你喂马，挣点赏钱，不是想做专门的马夫，请爷开个恩。”麦香一听这个吓坏了，这要真的进了王府做马夫，她怎么办？这一家子怎么办？曹雪芹怎么办？
第四十一章、碰到好人
“开恩？”
对方斜着眼睛扫了麦香一眼，用马鞭点点麦香的头，说道：“爷这已经开恩了，看在这佛家净地份上，也不找你要银子赔偿，还让你进王府做马夫，每月还有月钱，你还想怎么着？”
“爷，我只是给您的马喂了一下草料，这有什么错？”麦香不知自己做错在哪里。
“我从来不给我的马喂这些下等饲料。”
“可是它也吃了呀。”
“所以才会找你要赔偿。”
“那你下次在你的马脑门上贴上一张纸条，写上‘我的马不吃下等饲料。’”
麦香也是气急了，觉得对方的态度太傲慢了些，这人分三六九等，马也分三六九等，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带走。”对方说完就要上马，小厮过来拉着麦香。
“昌龄，这丫头和你曹家表叔有些渊源，能不能请你高抬贵手，饶了她这一次，一个小小丫头，也不值得你三爷动怒。”敦敏敦诚见麦香真的要被带走，忙上前几步来求情。
“我表叔？”对方皱皱眉头。
“对，你表叔就住在这附近，这丫头是你表叔的邻居，你表婶前些日子生了个儿子，当时你表叔不在家，幸而这丫头机警，知道去请稳婆，救了你表婶和孩子一命。还请你看在你祖母的份上，饶了她吧。”敦敏忙说。
“算了，算了，晦气。丫头，今天就饶了你，滚吧。”对方说完，也不搭理谁，径直策马走了。
“多谢你们二位相助，不过这人是谁呀，这么狂傲？”麦香知道是曹雪芹的亲戚，才故意问道。
敦诚听了麦香的话，笑着说：“他今天还算好的，这是在佛门净地，要是平时，只怕先给你两鞭子了。”
“啊，这么不讲理？那他为什么怕先生呢？”麦香不解。
“他祖父是先生的二姑父，虽然不来往了，但是毕竟亲戚一场。”敦敏不想细说。
麦香已经知道了，这就是柳蕙兰嘴里那个拿了曹家藏书不还的二姑太太家，看这家教就可见一斑了。
“没想到先生的姑父居然是个王爷，可是先生却穷的如此叮当响。”麦香叹口气。
“这有什么稀奇，现在的世道都这样，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敦敏也叹口气。
“不说雪中送炭，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敦诚愤愤地说了一句。
“能不能问问，他家是什么王爷？”麦香知道后世一直没有这位二姑太太的资料。
“他祖上是多罗顺承郡王一支，祖父原是圣祖康熙爷身边的一名侍卫，后来做到将军了，原本也袭不了王爵，巧的是当时的郡王犯了事被削了爵，这才轮到他们这一房。”敦诚说道。
“那他祖父还在吗？”
“早就没有了，袭爵三年便没了，连先生的姑母也走得早，不然的话，何至于此？”
“行了，我们该走了。”敦敏见敦诚有些话多，便拉了他要走。
麦香又道了一遍谢。
敦敏敦诚走后，麦香不敢再随随便便喂马了，她转了一圈，看见有一匹白马鹤立马群，麦香情不自禁地向它走了过去，围着它转了几个圈。
转完圈，麦香蹲在地上，看着马，也不敢喂它青草，马也看着她篮子里的青草。
“马呀马，不是我不给你吃，我是怕你的主子回来又会怪罪我。你的主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你说，我一会说我帮他喂马了，他会给我赏钱吗？”麦香等着无聊，对着马开始碎碎念。
“赏钱是没有的，我不找你麻烦就不错了。”
“请问你是马的主人？”麦香听见后面突然有冷冷的声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过她很淡定地站起来，转过身，看见了对面的这一主一仆，见少年帽子上镶了一块水头不错的翡翠，麦香暗自感叹了一句，果然又是有钱人，才十七八岁便这么有派，不过，这对主仆比刚才那对斯文多了。
麦香先行了个礼，陪着笑说道：“少爷的马看起来真的好有气势，鹤立马群，我一眼就看到了它。”
麦香送了一顶高帽。
可惜，对方看了看麦香，见了她满身大补丁的衣服，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翻身上马，马蹄往后一弹，麦香吓得忙退了好几步，幸好被人扶住了，暗骂自己眼拙，居然以为对方是一个斯文人。
“姑娘没事吧？”
麦香忙回转身一看，扶住自己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衣着很普通，但是也带了一个小厮。这会见麦香站稳了，忙松开了手，似乎有些嫌恶。
“没事，多谢公子。”麦香退后了几步，她看出对方眼睛里的嫌恶。
“姑娘，我的马有些饿了，不如你替把我喂了。”少年见麦香退后，看了看麦香，又看了看麦香篮子里的草。
这草刚才被人踢飞了，麦香又重新捡起来，所以看起来有些乱，而这会的麦香看起来也是一脸的狼狈，头发乱糟糟的，头上也有几根杂草，是刚才篮子被踢飞时落到头上的，麦香也不知道。
对方本来也没有打算让麦香喂马，刚才的两次出事他都看见了，麦香第一次找了一匹好马差点被卖居然还不死心，第二次又找了匹全场最好的马，他以为麦香是一个嫌贫爱富的粗俗蠢笨女子。
可是在看到麦香一身打扮时，他想起了麦香刚才一直拒绝进王府当丫鬟，又觉得事情不像他看到的那样简单。忽而，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所以对麦香动了两分同情之心，想给麦香一点实质性的帮助。
想到这，他又对麦香冷冷说道：“以后不要随随便便给别人的牲口喂东西，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你就是卖了自己也赔偿不了。一定要等主人同意了，你再去喂。”
麦香这会已经反应过来，这次她碰到了好人，忙笑着说：“多谢公子提醒，我记住了。”
对方听了也不吱声，走到一匹普通的枣红马身边，摸了摸自己的马，脸上这才柔和了几分：“追风，乖乖的，不许欺负这位小妹妹。你要不长记性，下次我要罚你的。”
麦香听了这话对此人大有好感，仔细看了他一眼，长得眉清目朗，只是眼眉间似乎带了几分忧伤，所以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比较阴冷。
少年的话说完，马仰起头，嘶叫一声，少年忙伸手抚摸了它好几次，感觉这马好像在求少年的抚摸一样。
麦香见了大为惊奇，笑着问：“我也能摸摸它吗？”
话刚说完，麦香的手不由自主地放了上去，也摸了摸马的头，另一只手拿着草，放到马的嘴边。
麦香最后把自己篮子里的草都喂了这匹马，对方见马都吃干净了，一跃上了马，转过身来，丢了一块碎银给麦香，说：“看在我的马接纳了你的份上，送给你。”
麦香没想到这人居然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一开始提醒自己不要轻易给别人的牲口喂料，后来又赏了自己一块碎银，只怕也有一二两，倒是意外之喜，因为对方看着不像特别富裕之人，这可真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
麦香着实记住了这人。
有了这几次教训，麦香换了一篮草，等着有主人回到马车时，再上前去问一声对方需不需要喂马，问了三四个才有一个要的，麦香把篮子里的草都给了对方，对方给了麦香二十文钱，距离麦香预想的有一点差异。
不过蚂蚁虽小也是肉，好在麦香的风筝卖出去了，被一家大户人家的小孩相中了，他喜欢这风筝上的画，大人见自家孩子喜欢，便给了麦香一个一两的小银锞子。
卖完风筝回来，麦香用小篮子拎了几双壁鞋正打算进许愿池再试试运气，迎面碰上了佟立文，他见了麦香忙问：“今天你怎么来这么晚？”
“有事找我？”麦香问。
“有，你上次不是说让我照顾你点生意吗？我回去跟我娘说了，我娘说，你给我们送一百双草编的小壁鞋，一双六文，十双绸子的，一双一百文，我们在铺子里卖卖试试，还有，你家不是编草鞋吗？下次送壁鞋的时候，给我们送二十双草鞋。”
佟立文也不知为什么，自从知道麦香的处境后，很想帮她一把。本来，要按他的意思，是想把麦香买了来做丫鬟，这样麦香就能吃饱饭了。
佟太太见识过麦香的机灵，倒也愿意要她做丫鬟，托人打听了一下，听说叶大福正是因为死也不肯卖麦香，叶家才被迫分家的。
佟太太自然也不能再托人去说这事了，她知道麦香一直在卧佛寺里挣点小钱，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便同意在自己家的铺子里挂几个壁鞋卖卖试试。
“好啊好啊，没问题。我做好了给你送哪里去？”麦香一听这个，真的高兴了，要是销路打开了，自己以后只负责供货就好。
“你不是经常来长宁镇买米粮吗？就送到我们家来，佟家很好找的，大街上随便一问就知道。”
麦香瞧着佟立文说起佟家满脸的自豪，不禁莞尔一笑，看来，这佟家确实不是一般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