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赌
麦香刚要把紫菊推出去，昌龄在后面开口了，“我说让你们走了吗？”
“那您说怎么办？”
“怎么办？好办，不如你跟我赌一局，要是你赢了，我就依你，要是你输了，你们两个都归我。当然，你可以找一个帮手，免得人家说我欺负一个女人。”
“如果我不同意跟你赌你呢？”
“那你家的店今儿我就会让它消失。”对方拉着长音慢悠悠地说道，好像在问今儿吃什么似的简单。
但是麦香听了心里发颤，她一点也不怀疑，自己真要把他惹恼了，这事他绝对做得出来。
“昌龄，她是先生的干女儿，也可以算是你的干妹妹，你就不能高抬贵手？”敦敏再次抬出了曹雪芹。
“干妹妹，我呸，她也配？等等，我好像想起来了，去年也差不多这个时候，我要带一个丫头回去喂马，你就拦着不让，是不是这个丫头？”昌龄说完看着麦香。只是眼前的麦香跟那个蓬头垢面的丫头重叠不起来，因为他压根就没有好好看那个丫头一眼。
“丫头，怎么样，赌不赌吧？”昌龄问道。
“赌就赌，你也就这点能耐，欺负一个女孩子，我来替她。”敦诚走上前来。
“我可没欺负她，我说了让她随便找一女人，丫头，你同意让他代替你吗？”昌龄斜了一眼麦香。
“我自己来，不过我们可不可以换一个规则？”麦香猜想这些人练射箭，平日里瞄的都是靶心，所以中靶心肯定很容易，要想赢他，只能智取。
“好，爷我看在你是女孩的份上，让你一回，规则你定。不过你可得想好了，一会输了不许抵赖。”
“你若输了呢？也不许反悔？”
“笑话？爷我再不济，也是一位爷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老三，你欺负人，你输了，只是不要这个丫头，你却没有什么损失，可是麦香输了，这两个丫头都要跟着你走，这太不公平。”敦敏看着麦香，见麦香似乎很有成算，便认真替麦香谋划起来。
“这样啊，爷我看看，这样吧，这两个丫头也就值二十两银子，我输了，给二十两银子，这总成了吧？”
“成，规则是这样，我们一人手里拿十只镖，投十次，看谁的分数正好是301分，记住了，不多不少，正好是301分，多了少了都算输了。”麦香说道。
“欺负我算学不好？你们谁听明白了？”昌龄看向他的那几个人。
“三爷，放心，不就是301吗？这有何难？前五次你随便扔，后几次你听我的，我告诉你扔哪个空就扔哪个空。”
“成，你小子可得给我算好了，赢了，这两个丫头咱们一人一个，输了，你替我掏十两银子。”昌龄用马鞭指了指那人。
“三爷，不就是二十两银子吗？包在我身上。”
“好了吗？你先来。”麦香说道。
麦香之所以让对方先行，是怕他跟着自己后面学自己扔。
“来就来。”昌龄说完开始扔飞镖。
麦香就知道他准得往靶心扔，果然没有猜错，扔了五次，居然有四次都在靶心，看来，这家伙平时肯定没少练射箭。
不过后面的几次，就不是很顺利了，对方毕竟没有玩过这个游戏，哪里清楚其中的关窍，所以很不幸，当最后一支镖扔出去时，昌龄扔了三百零八下。
见昌龄没有赢，敦敏几个松了口气，至少可以打成平局，麦香还有机会。
“丫头，你别以为你就赢了，你若是输了，我们还要继续比下去的。”昌龄看了一眼敦敏几个，哼了一声。
“好。”麦香也不多言，站准位置，沉住气，按照算好的分数，一镖一镖地扔进镖盘的格子里，当最后一镖扔过去，敦敏几个一报数，激动地举起了双手，正好是301。
“麦香赢了，兑现银子。”敦诚喊道。
“邪门，再来。”昌龄自然不服气。
“先把银子兑现了。”敦敏也说道。
昌龄看向小厮，小厮把钱袋打开了，苦笑道：“爷，我们就出来玩一趟，哪里会带这么多银子？还剩不到五两。”
昌龄一时有些下不来台，一生气，鞭子就抽向了小厮，骂道：“你不知道爷出来要用银子，你是存心让我难堪不是？”
小厮又不敢躲，只得硬生生地挨了一鞭。
刚才允诺出银子的人忙从身上掏出了一张银票，递给昌龄，说道：“爷，我这有。”
“给你，看好了，是银票二十两。”昌龄把银票给敦敏，因为他以为麦香不识字。
麦香接过银票，笑道：“承让了。”
“再来一局。”
“三爷，愿赌服输，我这一局赢的是侥幸，下一局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我不赌了。”
“不成，最后一局。”
麦香想了想说道：“最后一局也成，但是赌注我说了算，如果我赢了，你以后都不能到我店里来捣乱，如果你赢了，这二十两银子如数奉还。”
“这个最好是立个契，免得有些人反悔。”敦敏说道。
“滚，谁跟你立什么契，我答应你们就是了。”
“那你要耍赖咋办？”
“笑话，你什么时候见过爷我耍赖？刚才的银子没兑现？丫头，这次你先来。”昌龄也不傻，他才不会答应去立什么契，白白给别人一个把柄。
“好，希望你记住自己说的话。”麦香也只得同意了。
麦香这次换了一种计数方法，但是仍然在第十次的时候把分数定在了301。
轮到昌龄的时候，虽然他也想着按照麦香的套路来，无奈偶有失误，然后他的算数又不够好，反应不过来，不能及时调整策略，所以再输一局也是难免的。
“你输了，记住你今天的话。”麦香说道。
“记住了。”虽然不甘心，昌龄在这么多人面前还是没有抵赖，不过他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嘟囔了一句，“老子今天真邪门了。”
“好了，吃饭了，大家都进屋吧。”敦敏见昌龄答应了不再来捣乱，松了口气，赶紧招呼大家吃饭，也算给昌龄一个台阶下。
见他们都进了屋子，麦香把紫菊和巧红推进了屋里，沉着脸问道：“你们两个要是还打着这个主意想进这些大户人家做小老婆的，就赶紧打包回家。今儿要不是我，紫菊你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以为他们真是要你去做丫鬟做小老婆？你们怎么不想想，他们家谁家没有一堆的丫鬟小妾，你一个乡下人，有啥比得过人家的？没钱没势的，等他玩够了再把你卖了，你找谁哭去？”
“麦香，我可没想去做丫鬟，太可怕了，我看见他就哆嗦，这活我干不了，我不干了，我回家，这都是些啥人？”巧红真吓到了。
“你呢？”麦香看着紫菊。
“我，我也回家，我害怕，他拿着鞭子抽人时我就害怕了，害怕那鞭子会抽到我身上，太可怕了，我也不干了。”紫菊见昌龄迁怒到小厮身上，确实吓到了。
“想好了回家？”麦香也不想留这两人，指不定哪天碰到一个好说话的，就把自己卖了，到时两家大人要怪罪下来，麦香是费力不讨好。
“回家。”巧红坚决说道，她在家里绣点荷包不比这个强？
“我也回家。”紫菊说道。
“好，我这就让人送你们回去，身上的衣服就送你们了。”麦香想，这一身新衣服也值个三四百文，也算对得住这两人了。
麦香说完就出去找麦黄，让麦黄通知三福五福来一趟。
好在这些人吃完饭，并没有逗留多久，因为怕进不了城。麦香把飞镖盘找了出来，一人送了他们一套，毕竟赢了对方二十两银子，麦香也要让对方找一个心理平衡。
这些人见麦香如此大方明理，加上今天的饭食又吃的比较可口，从大厅走的时候，见麦香做的风筝不俗，又买了几个风筝走了。
“今儿虽然受了些惊吓，可是挣的银子足够我们顶一阵子。”送走客人，麦香一边教八福记账一边说道。
“这样的银子宁可不挣也罢。”五福说道，他已经从八福嘴里知道了一切。
“谁说不是呢，幸好我今儿把她们两个都送走了，不然以后还不知会出什么事。”
麦香想到了紫菊和巧红不干了，这粗活该找谁做呢？
“五叔，回去问问二婶，以后我这要有客人来了，临时喊她和五婶过来帮我洗菜洗碗，一次给十文钱成吗？”
“算了，还是我来洗吧，我这一天就挣一百文钱，也太容易了些，这些活我都包了。”八福在一旁说道，他从来没有挣过钱，没想到麦香刚一开张就给他一百文，所以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八叔，有客人来了才给你这些，没客人来时可说不好，保底二十文吧。”
“那也不少了。”八福很知足。
“那就听八福的吧。”五福说道。
五福一方面是心疼李氏，家里一刻不得闲，哪里还舍得让她到这边来忙活？另一方面，五福也是担心钱氏来了，孙氏马上该生孩子了，她挣不来这份钱，这妯娌两个肯定又会因为这闹别扭。
麦香寻思了一下，也猜到了五福的用意，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生意总算真正开张了，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今年的春天来得早些，卧佛寺的梅花陆陆续续地开了，来赏梅的人越来越多，麦香的店里每天会来几个客人，吃完饭多半也会挑一两样东西走，名声渐渐传了出去。
当然，这是后话。
第一百四十八章、麦香的愿望
惊蛰过后，章佳老夫人派了十个壮劳力来麦香家挖树洞，花了足足六天的时间才把这三百来株一米来高的樱桃树苗全部移栽完毕。
麦香倒是没有想到，老夫人这么信守承诺，不但连人带树苗全都白白赠送，还赠送了好些肥料，又派了一个懂行的人对叶大福交代了许多平时要注意的事项，又承诺第一次修剪时会派人来指导等。
麦香承了一个这么大的人情，有些发愁，该怎么去还这个人情呢？
此时的麦香已经完全忘了，章佳家这么做，有一大半也是看着麦香曾经救了乌拉多敏一条命的份上。
“八叔，今儿怎么来卧佛寺的人这么多？”麦香正发愁该怎么还章佳家的人情，一抬头往窗外一看，路边的马车络绎不绝。
“今儿是观音菩萨的生日，你忘了？”八福一边打算盘一边头也没有抬地回复了一句。
麦香教了八福一些常用记账的字，现在又开始教他打算盘了。主要是她想着自己终归是一个女的，既然到了这个时代就必然要遵守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她总是要长大的，不可能一直这么抛头露面打理生意，而麦地还小，麦香必须培养一个掌柜兼账房来，八福就是最好的人选。
当然，如果五福肯放弃家里的农活一心来帮麦香，五福就是最理想的人选，但是五福一方面要种地，一方面还要承担麦香这边的力气活，一方面还要做手工活，他也着实腾不出时间来学认字写字和记账。
“呀，观音菩萨的生日？那我也得去一趟卧佛寺拜拜菩萨。”麦香说道。
她要祈求菩萨保佑她上世的爸爸妈妈平安，保佑她这一世的家人健康，说实在的，她是越来越珍惜这家人了，不管怎么说，能跨越几百年的时空过来成为一家人就是缘分，就值得珍惜，更何况，叶大福真的给了麦香一份无可挑剔的父爱，而麦黄几个也让麦香真切地感知到了什么是手足情。
“那你快去吧，这会人都忙着上山，一会就该有客人了。”八福说道。
“成，我找五婶一块去。”麦香说道。
李氏成亲半年多了，一直没有身孕，麦香知道李氏心里压力很大，因为刘氏时不时地会拿这个话题来说事。
麦香也是搞不懂，以前，她还觉得刘氏很通情达理，对这几个儿媳也还公平，可是自从知道李氏的银簪和镯子是假的后，刘氏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对李氏相当刻薄，又回到了以前给儿媳每顿定量一个窝头的日子，可是这一大家子的活都要李氏一人做，麦香看着李氏越来越瘦的脸庞，十分同情她。
麦香交代麦黄和八福几句，便拎了一条肉去了老房，迎面正好碰上二福挑着担出来，麦种扛着把锄头跟着后面。
“二叔，出去呢。”
“麦子要返青了，得施点肥。”二福说道。
“大姐，我家也买了十只鸭苗和鹅苗，以后我带着麦青去放鸭子吧。”麦种说道。
麦种知道麦黄一直跟着麦香后面做事，这放鸭子的活，肯定要落到麦青身上，麦青还小，所以他自告奋勇要带着麦青。
“好，以后麦青就靠你罩着了，别让村子里的那些小子欺负了她。”麦香笑道，没想到这麦种这么懂事。
叶大福的第一批蛋种已经孵出来了，虽然成功率才60%，但是也足以让叶大福兴奋了，他又开始了第二批蛋种的孵化工作，所以以后放鸭子和鹅肯定得有一个专门的人。
“哟，是麦香来了？”钱氏听见动静从屋子里走出来，眼睛盯着麦香手里拎的肉。
“嬷嬷在家吗？”麦香问道。
“在呢。麦香啊，二婶这些日子寻思，你让你八叔过去帮你，你八叔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不如你再把你弟弟带去，麦种今年也九岁了，跟着你后面跑个腿多好。”钱氏陪着笑问道。
“娘，我说了我不去，我要跟着我爹学种地。”麦种在外面听见了，喊道。
“你个死小子，学种地有啥出息？能种出啥来？你爹种了一年，咱们能吃上啥？你大姐家吃的是啥？”钱氏恨恨地说道，怪儿子不配合。
“你懂啥，爹说了，今年咱们日子肯定能比去年好。”麦种说完，扛着锄头气呼呼地先走了。
“二婶，我看麦种很好，有志气，你就等着吧，将来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麦香笑道。
“麦香，你是来找我的吗？”刘氏早就在屋子里听见麦香说话了，她之所以现在才开口，是想看看麦香是啥意思。
因为，她也愿意麦种去麦香的店里帮忙，这样老二一家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下，但是她没想到，麦香还没说啥，这麦种反而不愿意了。
“嬷嬷，今儿是观音菩萨的生日，我想让五婶陪我去一趟卧佛寺，拜拜菩萨。”麦香一边说一边把肉递了过去。
“让你老姑陪你去吧，你老姑也正张罗去呢。”刘氏一听麦香提到李氏，便拧了拧眉。
“嬷嬷，我听说今儿观音菩萨会大发慈悲，他们说今儿许愿可灵了。”
“这？”刘氏很快想起这个儿媳肚子还没有动静。
“成，那就让她和九凤陪你一趟，早去早回，家里还有一堆活等着她呢。”
九凤在屋里听见了，忙喊道：“麦香，你等我换身衣服就出来。”
“我五婶呢？”麦香并没有看到李氏在院子里。
“去菜地了，这菜地不得收拾出来种菜了？”
麦香叹了一口气，这李氏哪里是嫁进来做儿媳的，简直就是嫁进来做牛马的，而且现在家里就她一个儿媳，分家是不可能的，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嬷嬷，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商量。我那店里现在东西越来越多，可是那边又没有人住，我怕时间长了有人知道了会打店里的主意。本来，我是想让八叔住过去，可是八叔还小，也顶不了事。嬷嬷，不如让五叔五婶住过去，横竖也离得近，五婶白天起来后便可以过来干活，晚饭后收拾完了没啥事再过去，嬷嬷你说好不好？”
麦香也是临时起意，这李氏长年在这边被刘氏奴役，心情肯定很紧张很压抑，这能怀上孩子才怪呢？
“这？”刘氏犹豫了，她还等着随时使唤她呢。
正好这时孙氏过来了，她听了这个倒是很高兴，说道：“大丫，不如我和你三叔去替你看着？正好你三叔也有驴车，你用车买个菜啥的还方便。我们也不用开伙了，有点啥剩饭剩菜我们打扫打扫就成。”
麦香这些日子偶尔会给这边送点客人还没怎么大动过的剩菜过来，而且大多是肉菜，所以孙氏才会如是说。
况且只是看一个家，那边房子可比这边大多了，还是青砖的，所以孙家见刘氏不愿意，忙接了言。
果然，孙氏的话刚说完，钱氏也开口了，说道：“要去还是我们一家去吧，三弟妹马上就要生了，多不方便。”
“行了，你们两家谁也别争了，还是让五福两口子去，他们没有孩子的拖累，去了还能帮着麦香干点活，你们去了能做啥？”刘氏一见这两家争起来就头疼。
她早就从五福八福嘴里知道了，麦香可没有亏待他们，两人这些日子挣了不少钱，八福说了，以后他成亲的银子他自己挣，不用家里操心了。而五福也说，等将来他的银子攒够了，也盖一栋大房子把刘氏和叶铁柱接过去。
麦香一听这事定了下来，见九凤也换了一身新鲜衣裳出来，转身便走了。
麦香三个到了卧佛寺，进观音殿拜过菩萨上过香，麦香又带着她们两个到许愿池。
麦香刚往许愿池扔了一个铜板正要许愿，关嬷嬷扶着乌拉多敏来了，同行的还有永恩和几个丫鬟婆子。
“福晋，贝勒爷，你们今儿怎么也来了？”麦香忙串到乌拉多敏身边。
乌拉多敏伸出手来替麦香整理下头发和衣服，说道：“还说呢，出了事也不知来找姐姐，来了一趟也不知看看我来，亏我还这么惦记你。”
“姐姐，我那不是不想跟你添麻烦吗？姐姐今儿是来还愿的吧？拜过菩萨了吗？”麦香扯着乌拉多敏的手撒娇，因为乌拉多敏真的让麦香感知到了一份亲情。
乌拉多敏伸出手指头在麦香的眉心戳了一下，说道：“你呀，也就是这张嘴好使。”
“嘻嘻，那是姐姐心疼我。”
永恩在一旁见了麦香的小女儿之态，摇了摇头，说道：“麦香，干脆你做我们的干女儿算了。”
“这个可不行，我怕把姐姐叫老了，姐姐这么年轻漂亮，叫干娘岂不叫老了？”
“真真麦香姑娘这张嘴，叫人疼死。”关嬷嬷在一旁笑道。
“行了，别让外人听见了笑话。”乌拉多敏平日里哪里见过麦香这样敢说话的人，脸都有些红了。
“福晋，我们还是请麦香姑娘许一个愿吧。”关嬷嬷在一旁说起了正事。
“呀，关嬷嬷不说我还忘了，我刚把一个铜板扔进菩萨的手里，还没有许愿呢。”
麦香说完，转过身，面对着观音菩萨的雕像，双手合掌，嘴里碎碎念道：“求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保佑所有我喜欢的人和所有喜欢我的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认门
麦香的愿望刚说完，便听见了永恩噗嗤一声笑了。
“这孩子，你也太贪心些了，所有我喜欢的人和所有喜欢我的人，这得是多少人？菩萨忙得过来吗？还有，我又是在哪一类人里？”
“贝勒爷，今儿是菩萨的生日，菩萨会大发善心的，不会计较我的贪心，再说了，今儿只能许一个愿，我当然希望咱们大家都好好的，这个大家也包括你和姐姐还有两个宝宝们都好好的，还有关嬷嬷和晚云晚霞两位姐姐，你们也要好好的，你们都在我喜欢的人范畴内，至于你们喜欢不喜欢我，我就不知道了。”麦香说完故意摇头。
“哟，这孩子，可真能装憨呢，关嬷嬷怎么会不喜欢你？喜欢得了不得了。”关嬷嬷一听嘴都合不拢了，忙搂住了麦香，从自己身上解下一个荷包送麦香了。
麦香还没来得及拒绝，只见晚云忙从身上解下一个粉色的宫绦，上面还系了一个翡翠的平安扣，给麦香递来。
“麦香姑娘，这是我最近做的一个宫绦，奴婢送你了，奴婢可喜欢麦香姑娘了。”
“晚云姐姐，我宫绦我要了，平安扣就留给你自己吧，多谢晚云姐姐。”麦香说完就要解下平安扣，这平安扣一看水头不错，麦香哪里好意思要这么贵重的东西。
“麦香姑娘看不起奴婢，不是真的喜欢奴婢吧？”晚云按住了麦香的手。
“给你就留着吧。”乌拉多敏开口了。
“奴婢也得给麦香姑娘送点啥，不然我们麦香姑娘小嘴一噘，还以为奴婢不喜欢她呢。”晚霞说完看了看自己身上，解下一个香囊，因为她今天没带宫绦。
“奴婢今儿没带啥好东西，麦香姑娘先将就着，改天给麦香姑娘补上。”
麦香忙接了过来，晚霞亲自给麦香系上了。
乌拉多敏看着永恩笑道：“麦香她姐夫，我们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不然，咱们的妹妹该认为咱们都不喜欢她了。”
永恩一看妻子受了麦香的影响，满脸娇俏戏谑的表情，心情不由得也大好，笑道：“夫人有命，岂敢不从？”
“姐姐，你就故意使坏吧，我可没敢这么说，我收了关嬷嬷和晚云晚霞两位姐姐的东西就够不好意思了。”麦香的确没有想到这些人动不动就会送东西，搞得她心里压力还蛮大的。
“对了，这两位是？”永恩笑过后见李氏和九凤一直往这边张望，问道。
麦香听了忙拉过两人，互相介绍了一遍。
众人拜完菩萨，乌拉多敏一行跟着麦香回到店里，乌拉多敏还是第一次上麦香家，要各处细看看，永恩虽然来过一次，可那次也就是在东门那边站了一会。
麦香领着乌拉多敏和永恩在饭馆和客栈这边转了一圈，永恩别的没有留心，倒是被曹雪芹的字画吸引了。
“贝勒爷，这是先生的字画，先生也是我的干爹，我就是跟他学的识字念书。”麦香赶紧介绍了一下曹雪芹。
“哦，原来是这样，这是他放在这里寄卖的？”永恩注意到了画下有一张签字，上了写了十两银子。
“是，先生日子比较清苦，他还是一个郎中，常常免费为附近的穷人看病。”
永恩听了好奇问道：“我能见见他吗？能画出这样一幅画的人，想来人肯定也很不俗，值得结交结交。”
“可惜现在不成，先生有事下江南去了，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
“那这幅画我要了，你替我包起来。”永恩说道。
“知道了，多谢姐夫。”麦香知道柳蕙兰最近手里不太宽裕，家里的银钱都打扫给曹雪芹出门了，饶是如此，还怕不够，麦香又替他添了二十两。
“妹妹，今儿既然来了，也算认个门，以后要当亲戚走，我们也见见你爹娘吧。”柳蕙兰说道。
“这个？”麦香看向了永恩。
“听你姐姐的。”
“我爹娘都不大懂规矩。”
麦香的话音刚落，赵氏的大嗓门在门外就响起来了。
“大丫，我听说贝勒爷和福晋来咱们家了，是不是真的？”
“娘，你小点声说话，这两位就是贝勒爷和福晋。”麦香在到房门口，叮嘱了一句。
“哎哟哟，今儿早起我就听见外头喜鹊一直叫个不停，原来真的是有贵人来了。”赵氏拨开麦香，对着永恩和乌拉多敏笑道。
麦香拧拧眉头，也只得由着她了，低声吩咐麦黄去把叶大福请来。
“啧啧，福晋身上穿的衣服可真好看，我都没有见过，还有，福晋的头发也真好，乌油油的，上面插的都是啥我也没见过。。。”赵氏对着乌拉多敏碎碎念。
乌拉多敏这才体会了上次永恩的心情，她看了看永恩，永恩转过了头去。
麦香把赵氏拉过来，说道：“娘，好好坐着说话。”
“可不，我一见福晋就欢喜得不知该说啥好该干啥好，正事都忘了，福晋，这一年多谢你老人家对我们家大丫仁慈，吃的是吃的穿的是穿的，我们一家子都跟着借光了，要不，也不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
麦香一见赵氏说的不伦不类的，忙打断了她，说道：“娘，你也让人家开口说两句。”
“这个死丫头，你怎么老是拦着我？我得先跟人家道谢，福晋和贝勒爷上门，你也不知道热情些，还不赶紧麻溜地做饭去。”
“孩子娘，你又在这吵吵啥呢？”叶大福撑着拐杖站在了门外。
“爹，你怎么不进来呢？”麦香忙出去扶住了他。
“贝勒爷，福晋，欢迎你们光临寒舍，我这乡野之人就不进去冲撞贵客了。多谢你们一年来对我闺女的看顾，我叶大福早就想找个机会当面给你们磕个头，今儿总算如愿了，请受我一拜。”叶大福说完就丢了拐杖，颤颤巍巍地就要跪下去。
“爹，你这样子怎么磕头？”麦香根本扶不住他。
麦香的话说完，永恩出来了，看着麦香费劲地扶着叶大福，叶大福丢了拐杖，根本站不稳，拿着拐杖，怎么磕头？
“免了，快请起。说起来，我们受益于麦香姑娘也不少，内人特地认了麦香姑娘当妹妹，今儿来也是专程来认门的，以后就当亲戚处。”永恩亲自扶起了叶大福。
永恩说完，关嬷嬷便递上了一个礼单，招呼外面的小厮把东西送进来。
“这？以前的人情还没有还清，这可如何是好？”叶大福忙不迭地摆手拒绝。
可是没等他拒绝，小厮就把东西搬进来了，叶大福只好对着永恩打了个千。
永恩陪着叶大福在外面屋子坐了下来，问了一些叶大福这些年的经历，得知叶大福早年还是汉军旗的旗人，曾经当了好几年的前锋，永恩饶有兴味地陪着叶大福聊了一会。
永恩倒是饶有趣味，屋里的乌拉多敏就有些苦不堪言，这赵氏说话实在是太不着调了，两人根本没法说下去，她看在麦香的面上，还不能不应承几句。
幸好，麦香见永恩陪叶大福坐了下来，忙进屋拉住了赵氏，说道：“娘，你去喊一下五婶过来帮帮刘婆婆，让刘婆婆捡几道拿手些的清淡菜做了。”
赵氏听了忙起身，她早就着急去看看这福晋究竟送了些啥东西过来，另外，她看她说了半天这福晋也没有反应，也知道准是自己说的人家不爱听。
“不好意思，我娘就这样。”麦香见赵氏走了，对乌拉多敏笑笑。
乌拉多敏总算明白，为啥每次关嬷嬷回去之后都要说一遍麦香姑娘不容易，有一个这样心智不全的母亲，又有一个身体残疾的父亲，底下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要养，这压力对一个才十一的小姑娘来说，的确是不易。
当然，说是心智不全可能有些过了些，赵氏只是没什么心眼，没什么心机，也没什么见识，挑不起一个为人母的大梁。
“来，到姐姐这边坐着。”乌拉多敏伸出手拉着麦香的手摩挲。
“姐姐，你别这样。对了，我跟你说一个笑话，你认识那顺承郡王家的三爷吗？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子，那天来我店里。。。”麦香见乌拉多敏眼圈有些红了，忙想起来说点轻松的事情。
“你这孩子，真是胡闹，这也能打赌？那万一要输了怎么办？”
“我这不也是被逼的没法子了，不是还有姐姐吗？真要输了，我就把姐姐和姐夫抬出来。”其实麦香说这番话的意思，就是为以后留个后路，她还真怕那昌龄又来找麻烦。
“你放心，回去我就让你姐夫找找他，以后不准他来打你的主意。”
“还是姐姐好。我就是这个意思，说起来，我还真有些怕他，动不动就甩鞭子，动不动就说要把人抢进府，也太霸道了些。”
“哦，他居然敢这样大胆？”乌拉多敏立起眉毛问道。
麦香只得又把去年他要抢自己进府的事情学了一遍，“不过他不记得我了。”
“你说的敦敏敦诚也是宗室？”乌拉多敏问道。
麦香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八福在外面喊道：“麦香，佟家大少爷找你来了。”
第一百五十章、蹊跷
麦香一听佟立文来了，拧了拧眉，忽然想到，难道是佟太太差他送当铺的东西来了？
“姐姐，你稍等一会，我去去就来。”麦香想到这个有些坐不住了，赶紧出了门。
乌拉多敏给关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关嬷嬷便跟了出去。
“是不是你娘让你给我送东西来了？”麦香一出房门看见佟立文便直接问道，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言语里的急切。
“是不是这个？”佟立文说完，给麦香递给一个盒子，上面还贴着封条。
“就是这个，多谢了。”麦香接过盒子看了一眼，对佟立文行了个礼。
“我娘说封条都没有动，你可以直接给你朋友送去，让他检查一下。”
“知道了，你等着，我给你取银子去。”
“银子不用了，我娘说算上次还麦香姑娘的人情。”
“这可不成。”麦香说完就要回去找银子，她可不想欠佟家这么大的人情，五十两银子可真不少。
“真的不用了，我能不能问问，这是什么朋友，值得你这么上心？”佟立文拉住了麦香的衣服，不过很快就放开了。他注意到麦香的急切和雀跃，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很好的朋友。”麦香说完想到了怀慈，救命之恩应该能算得上很好的朋友吧？不管怎么样，至少在麦香心里是如是认为的。
“你？算了，我走了。”佟立文本来想问对方是男是女，刚一开口便看见大门的帘子又掀了，有人进来了，显然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你先别走，我这去取银子。”麦香说完又把盒子放进了佟立文的手里，她怕她拿走盒子，佟立文就该走了。
谁知等麦香取完银票回来，佟立文还是走了，麦香看着手里的银票，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来，还得亲自去一趟佟家。
“麦香姑娘，你别担心，贝勒爷替你付了这银子，咱们没占别人便宜。”关嬷嬷见麦香失望地看着门口，说道。
“真的？”麦香转身进屋，永恩已经坐在了乌拉多敏身边，叶大福估计是回去了。
“姐姐姐夫，以后别替我花银子了，我自己能挣，今年我就能把欠姐姐的银子还了。”麦香说完把银票给永恩递去。
“你都说了是姐夫，还这么见外？姐夫的银子就不能给小姨子花？”永恩见麦香递过来的银票，脸沉了下来。
“能，那妹妹的银子也能给姐姐花。”麦香转身把银票给乌拉多敏。
“好，等你将来挣大钱了再给姐姐花，现在嘛，就听姐姐的，这银子留着给你做私房钱，姐姐一时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手里有点银子傍身也好。”
麦香见这银票送不出去，想了想说道：“那这样吧，我送姐姐姐夫一样东西。”
五福这个冬天做了不少牙刷柄，叶大福在曹雪芹的指点下尝试着染色，试了几次，染出了十把大红的，麦香让柳蕙兰缝上了猪毛，那猪毛可是麦香和麦黄一根根挑的，很费工夫。
这牙刷目前是试用的阶段，麦香觉得至少比柳条方便多了。
待麦香把牙刷取来，一把给了乌拉多敏一把给了永恩。
“这是牙刷，姐姐的上面刻了一朵花，贝勒爷的上面刻了一片叶子，很好区分的。”
“你还会做牙刷？”乌拉多敏还真意外了，拿着手里的牙刷，感觉这牙刷柄很合手，她看了看永恩。
“的确不错，这样子不错，拿在手里很舒服，用着肯定也不错。”永恩也喜欢上了。
“刚学着做的，我自己用着觉得还不错，就是染色染不好，等学会了能染成各种颜色的，我就准备拿出来卖。这还有两把，麻烦姐姐捎去老夫人和格格，我手里也没有多余的了，等以后有了再送大家。”
“对了，阿木昕的日子定了下来，就在五月十六，本来，男方家的意思想在三月份，可是弘融的贝勒府还没有盖好，只好挪到五月份。”乌拉多敏听麦香提到阿木昕，说道。
“真的呀，这么说格格以后能自己分府单住了？”麦香倒是真的替阿木昕高兴起来。
乌拉多敏听了也笑笑。
“你们女人呀。。。”永恩笑着摇摇头。
送走乌拉多敏后，麦香回到自己屋里把东西放好，又把乌拉多敏送来的东西归置好，这才去找了叶大福。
“什么，你要去一趟京城？去看谁？”叶大福觉得不对劲，麦香想进城完全可以跟着乌拉多敏去，这是为何？
“爹，我是去看上次救我的人。这件事情，我不想让福晋插手，我怕弄复杂了。”
麦香不是没有考虑跟乌拉多敏进城，但是方才麦香出来见佟立文，关嬷嬷跟了出来，永恩也跟了出来，麦香不傻，知道准是他们不放心自己。
麦香知道怀慈的个性，他不是一个愿意多事的人。如果乌拉多敏和永恩知道自己去找他，肯定又会派人跟着，没准还会派人查他一个底掉，麦香不想给他带去麻烦。
麦香也知道乌拉多敏是为自己好，怕自己年龄小上当了，可是麦香骨子里毕竟不是一个孩子。
叶大福一听是看救命恩人，忙道：“应该的，应该的，我明儿陪你走一趟。”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不在家，你有空的话帮着五叔和八叔照看一下铺子，我跟着佟家的马车走一趟。”
叶大福听了不放心，无奈麦香执意要走这一趟，他知道麦香是一个有分寸的人，又听说是跟佟家的马车，他也只得依了。
次日一早，麦香挎了一个半旧布包袱，换了一身半新的棉布衣服和裤子，并没有去找佟家的马车，而是跟着镇里的马车进了城。
麦香先去的琉璃厂，转了一圈没有找到怀慈，只好雇了一辆驴车，找到上次怀慈租的那个院子。
看见门上没有大锁，麦香松了一口气，只是敲了很久的门，也没有人开，麦香不得已，推了一下大门，居然没有拴上。
“有人吗？”麦香进了院子，静悄悄的。
见没有人答应，麦香又掀开了上房的帘子，还没进屋，便听到一阵咳嗽声，可不正是一脸病容的怀慈站在炕头，大概是听到了敲门声，想下炕去开门。
“你怎么了？”麦香吓了一跳，刚要上前扶着他，被怀慈推开了。
“你是病人。”麦香有些生气了。
“我知道，我得是风寒。”
麦香这才知道对方是怕把病气过给自己。
“没事的，我先扶你上炕吧。”
“你怎么来了？”怀慈的确没想到麦香会来看他，因为当时两人说好了互不相欠。
“你先上炕吧。”麦香感觉屋子里冷飕飕
的，一摸炕，居然是冰凉的。
“家里没有柴火了。”
“我去买，你告诉我地方。”
“你一个女孩子，算了。”
麦香没有听他的，她把自己的包袱放下，从自己的棉袄内兜里掏出几块碎银放进包袱里，然后从包袱里拿了两串钱，出了门。
麦香出了大门，到了胡同口，找人一打听，找到街口的一家铺子，买了两担木炭又买了两担木柴，然后又买了些吃食，央了铺子里的伙计替她送货。
进了屋子后，见怀慈似乎睡着了，麦香替他把被子盖好，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有些烫人，吓了一跳，刚要把手拿开，却一下被怀慈抓住了，麦香刚要挣脱，却听见怀慈喊了一句“娘。”
麦香听了心里一酸，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不满十六周岁的孩子，却要自己一人独自在这讨生活，无依无靠的，生病了都没有人管。这么一想，麦香又比他幸运了些。
“睡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麦香轻轻哄了他一会，怀慈放开了她的手。
麦香一边生火熬粥一边烧炕，怀慈一觉醒来，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麦香坐在炕桌上替他缝补衣服的背影。
她也是做完事后见怀慈还在睡觉，刚好看见他脱下来的衣服袖口都磨破了，闲着没事，自己又正好带了针线，便替他缝了起来。
怀慈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对方是谁，“你怎么又来了？”
麦香正一心地替他缝补衣服，突然听到后面有人说话，吓了一跳，一下不小心把手扎了。
怀慈听到麦香“哎哟”一声，挣扎着要起来，麦香却下了炕，替他端来一碗粥和两碟清淡的小菜。
“你的手？”怀慈问了一句。
“没事的，我还没有这么娇气。”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怎么又来了？”怀慈见麦香开口，又开始追问。
麦香听了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那个贴着封条的小盒子，放到怀慈面前。
“你看看有没有少啥？要是没有，明儿一早我就走，以后，我们就两不相欠。”
“他们找到了对方？”
“他们，谁找到谁？”麦香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劲。
“就是那贝勒爷，他派人找到我，问明了那天发生的事情，还问明了那个院子，难道不是他们给你的当票？”
麦香听了觉得有些不对劲，既然永恩找到了怀慈，也找到了那个院子，麦香觉得，凭他的实力，完全可以找到那伙绑匪，可是他为什么没有跟自己说呢？而且，一个字也没有提他曾经找过怀慈。
这事太蹊跷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兄妹
麦香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如果是普通的绑匪，永恩替自己出了这口气，他理应告知自己一声，让自己以后不用再担惊受怕的，如果不是普通的绑匪，那就是相识的人，会是谁呢？
“对不起，他跟我说了，这事先别跟你说。我看到这东西，还以为是他找到了你。”怀慈看出麦香脸上的疑惑来，自然知道不是贝勒爷把东西给的麦香。
“你先吃饭吧。”麦香想不出答案来，暂且先放下了这事。
怀慈也没有听麦香的，而是先撕了封条，打开了盒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说道：“谢谢你了，麦香，这银子以后我一定还你。”
“不用你还了，说了两不相欠，还来还去的又得牵扯不清。”
怀慈听了这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看着麦香。
麦香被他看得心里酸酸的，说道：“还不赶紧吃饭，一会凉了我还得再去热一遍，敢情你不嫌麻烦。”
“麦香，我不但不是一个好人，我还是一个废人。”怀慈幽幽地说了一句。
“你爱是啥人是啥人，跟我有半文钱关系？你救了我一命，我今儿也算救了你一命，又把你母亲的遗物完璧归还与你，也算还了你这份恩情，以后，我们两个路归路桥归桥。”麦香心里正不顺，说话也生硬了许多。
“好，以后我们，路归路桥归桥。”怀慈说完，低头开始吃粥。
麦香转过身去没有再看他，她心里也堵得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她本来也没想要怎么地，来京城这一趟找他只是为了还东西，可是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他的态度呢？
是同情吧？麦香对自己下了一个定义，是同情，自己只是同情他的遭遇，换了任何一个女人，处在麦香这位置，应该也都会同情他的遭遇吧？
麦香正纠结时，突然听到了后面似乎有什么动静，转过身一看，只见怀慈低着头看着碗里的粥，眼泪一滴一滴地落进了粥里。
麦香也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没有说什么，而是走了出去，坐在了灶口，添了几根木柴。
过了一会，麦香便听到了怀慈隐忍的哭泣，麦香坐在灶前，看着灶膛里的火焰，也不知坐了多久，想了什么。
等麦香听到屋里没有动静了，便打了一盆热水拿了一条手巾进去，亲自拧了热手巾，递给了怀慈。
趁怀慈擦脸的功夫，麦香又去给他换了一碗粥，怀慈哭过了，心里也舒畅了些，低着头把粥吃了，也不说话，再次进了被窝。
麦香自己找了一床被子，这回她在炕尾躺下了，中间依旧隔着那张炕桌。
屋子里很静很静，静得麦香几乎以为怀慈睡着了，谁知怀慈突然开口了。
“麦香，你是一个好人，以后别再来看我了。放下那件事情，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麦香听了没有做声，她知道怀慈说的那是那件被绑架和被救的事情。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明儿一早，你就走吧，也别跟别人说，你来看过我。”
麦香还是没有吱声。
怀慈说完，幽幽地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说话，也不知是不是发热体虚的缘故，怀慈比麦香先睡着，只是这一夜，一直不曾安稳，不停地说梦话。
麦香听他一会喊：“娘，你别走。”一会喊“云儿，都是我害了你。”一会又是什么“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
麦香叹了口气，猜想他肯定是背负了很多东西，想必也有什么不堪的过去，要不他也不会对麦香说，他不但不是一个好人，而且还是一个废人。
麦香下了炕，走到外面把手巾拧干了，也学电视里看到的那样，把手巾放到怀慈的前额，用这种原始的方法来帮他降温，一晚上麦香自己都不知道来来回回换了多少遍手巾。
怀慈再次醒来时，看到的便是麦香趴在他身边睡着了，他本能觉得一种厌恶，想往外挪挪，额头上的手巾掉了下来，这才知道麦香是为了照顾他一夜没睡，为自己误解了她生出了几分愧疚。
怀慈这一动，麦香很快就醒了，刚要伸出手去摸摸怀慈的额头，见怀慈一躲，麦香便把手缩了回来。
“我给你做完早饭就走。”
麦香说完也没有看他，下了炕，淘米煮粥，不到半个时辰便把粥和小菜端上了炕桌，麦香也不吃，拿起自己的包袱就要走。
“你也吃点再走吧。”
“不用了，省得你看了生厌，我这人最大的长处是有自知之明。”
“麦香，你一定要这样吗？”
“放心，我饿不着，你自己保重。”
麦香说完拿了包袱，掀了门帘，倒是也没有立刻走，她看了看这院子，这院子很小，没有厢房，只有三间正房，很破很陈旧，唯一的好处是有一口井，想必是为了省几个租金吧？这怀慈究竟是什么人？
麦香还记得第一次见他，那会的他还有小厮还有马，虽然是一身棉布衣服，但是一出手便给了自己二两多银子，现在想来，没准那也是他身上仅有的财产。
第二次再见他就落魄多了，没有小厮，还央麦香教他算学，要自己找工作养活自己，为了给自己五两银子的学费，竟然把母亲的遗物当了。
最费解的是他对自己的态度，好像特别抵触肢体接触，麦香不知道他针对的是自己还是所有的女性。
一想到对所有的女性都抵触，麦香闪过了一个念头，莫非他是一个同性恋？
麦香摇摇头，为自己的推测吓了一大跳，很快麦香就自责，八成是上辈子看多了漫画和小说，用在这古代来了。
可是不知怎么，这念头却挥之不去了，越想倒是越可能，不然，他为啥要说自己是一个废人呢？
麦香心里叹口气，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自己还是回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麦香仰头深呼吸一口，把自己的眼泪逼了回去，对着门帘说了一声，“再见。”然后大步出了大门。
从怀慈家出来，麦香拐到了大街上，想着来了，不如逛逛，她想看看这京城的铺子是啥价，因为她想在京城开一个自己的手工艺品店，生意应该会比在黄叶村好多了。
麦香一路打听着，问了几家，临街的铺子基本都要五六百两银子，不临街的住家就便宜多了，一百多两银子就能买一个带五六间屋子的四合院，麦香推断怀慈住的那间院子大概用不了五十两银子就能买下来。
麦香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一家大药铺，站在药铺跟前，她发了一会呆，想了想，对自己说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半个时辰后，麦香带着一个老郎中，再次进了怀慈的院子，麦香刚推开门，便听到呜呜的哭声，说哭声可能还不对，更像嚎，还是那种绝望的嚎，同时麦香还听到了砸墙的咚咚声。
麦香对郎中摆了摆手，小声说道：“老人家，麻烦你一刻钟以后再来。”
麦香说完给了老人家一块碎银，老人家本来是很不情愿的，看见麦香递过来的碎银，忙点头答应了。
麦香轻手轻脚地掀了门帘进去，只见怀慈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用头磕墙，麦香上前抱住了他。
怀慈绝对没有想到麦香会去而复返，一下惊到了，自然也没好意思再哭下去，可是那口气却一下上不来下不去，憋住了。
麦香帮他顺了顺，待他呼吸平稳了些，给他倒了碗热水喝，又去打了一盆热水，拧了手巾递给他。
怀慈接过手巾，却没有立刻擦洗，神情呆呆的，不知该如何面对麦香。
“洗洗吧，我从药铺里找了一个坐馆郎中，一会就到。”
“啊，不用了，我休息两天就能好。”怀慈总算开口了。
麦香也不说话，看了看外面的大晴天，把窗户打开了，又把怀慈用过的被子抱出去搭在了绳子上，又把炕上的几件脏衣服用木盆端了，走到井台边。
麦香洗衣服时，怀慈已经收拾好自己，他坐在炕上，透过窗户，正好看到麦香在井台边洗衣服的身影，怀慈也没有动地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
麦香的衣服还没有洗完，郎中便进了院子。
“大夫，病人是我哥哥，麻烦你给好好瞧瞧。”麦香起身把大夫领进了屋子，同时把窗户关上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大夫把完脉，要开药方，麦香在窗台上找到了笔墨纸砚，里面还有一沓怀慈练的字，已经有些风骨了，看来，平时没少花时间练，也念过不少年的书。
开完药方，麦香跟着大夫出门，把药抓了回来，进屋啥也没说，开始煎药。
待麦香把药端上了炕桌，怀慈的眼圈又红了。
“以后，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就做兄妹吧。”麦香先把话说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对自己有过恩的，麦香还真做不到这么冷血弃之不顾。可是怀慈心里的顾虑麦香大致也清楚，他怕拖累麦香，怕辜负了麦香，当然后者是麦香猜的。
“好，兄妹就兄妹，以后但凭妹妹差遣。”怀慈听说做兄妹，也松了一口气，端起碗来大口大口喝药。
因为怀慈的身子还没好，身边也不能离了人，麦香只好又住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鸳鸯玉佩
也不知是不是麦香说的做兄妹让怀慈打开了些心结，还是麦香的诚意感动了怀慈，总之，怀慈不再别别扭扭的，安心地享受麦香的照顾。
只是在麦香不经意地碰到他时，他还是有些本能地躲避，不过很快会意识到不对，又会对麦香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麦香由此断定他八九不离十是个弯的，就是不知他是自愿还是被人强迫的，不过看他这张脸，再联想到上次他说的梦话，麦香猜还是被逼的可能性大一些。
想到这些，麦香越发同情他心里的苦，都说女人红颜薄命，这一个男的长太好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偏偏又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更得任人宰割了。
当然，这无依无靠是麦香推测的，怀慈不说自己的身世，麦香也不能去问，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麦香倒宁愿他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否则，他心里的伤痛会更深。
麦香在怀慈家又住了三天，三天后，怀慈的身体差不多恢复了，能下地走走了。
“哥，明日一早，我真的要回去了，家里的柴米面我都替你备了一些，这些日子你就别出去了，再好好将养几天吧。”第四天晚上躺下后，麦香对怀慈说道。
她也惦记着家里，这么长时间不回去，父母还不定怎么着急呢，指不定又会找到京城来。还有那馆子，麦香也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会不会有闹事的，八福能镇住吗？
“好，是该回去了，多谢妹妹了。”
“哥，你好了之后打算做什么？”
“我还想去摆摊，天气和暖了，我想摆摊卖风筝，能卖两个月的风筝呢，等攒够了钱，我就在这买一个铺子。”
“风筝？”麦香一听这个激动了，说道：“哥，我几个舅舅和我叔叔们都做风筝，是我自己画的图案，跟别家不一样，以前我去卧佛寺卖过，最多的时候人家给了二两银子的赏钱，少的时候也有好几百文，卖不了的我给佟家送去。哥，不如你来我家拿货吧，我保证京城只你一家。”
“好，我也正愁上哪里找货源呢，等我好了我去找你。”怀慈倒是没有想到，麦香又解决了他的一个难题。
麦香也没想到，这日行一善的结果是这一大家子的风筝突然有了出路。
麦香放下心里的一个大包袱，又叮嘱了怀慈几句。兴许是这三天照顾病人累到了，也许是想到可以回家了精神一下放松了，总之，麦香很快睡着了。
怀慈隔着炕桌听到了麦香沉稳的呼吸声，他却辗转难眠了，想到麦香明日一早就走，他突然觉得很是不舍，要知道，每次克制自己不去想她，需要多大的毅力？
想到这，怀慈起身，坐到了麦香身边，屋子里虽然黑黑的，但是怀慈仍可清晰地辨出麦香脸上的轮廓，他伸出手去，刚要触摸到麦香的脸，他又缩了回来。
过了一会，见麦香没有动静，又伸出手去，这次没有摸麦香的脸，摸的是麦香的手。
麦香的手不算柔软，一看就是常年做家事的，怀慈摸着麦香手心里的茧子，低低说道：“如果我早些认识你，是不是就会有不同？”
话刚说完，怀慈又摇了摇头，说道：“现在也不晚，以后，哥哥心里只有你，哥哥一定努力挣钱，给你一份富足的生活，然后远远地看着你，守着你。”
怀慈一边说一边把手抚上了麦香的脸，这一刻，他真的只想守着身边的这个人，看着她好好长大，然后嫁人生子，过上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那么这一生，他也就无憾了。
次日一早醒来，麦香替怀慈把药煎了，粥也熬好了，两人对坐着吃了早餐，麦香再次检查了一遍屋子里的东西，觉得应该不缺啥了，这才拿起了包袱。
“哥，这次我真的回家了。”
“好，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怀慈上前主动抱了一下麦香，在心里说道：“以后，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珍惜自己的。”
麦香回抱了一下怀慈，拒绝了怀慈送她出门，自己到街上雇了一辆驴车，这次没有停留，直接回家了。
“麦香，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大哥又要去京城找你了。”麦香一下驴车，八福忙跑了过来。
“麦香，你这两天怎么有些瘦了。”八福见麦香没有说话，仔细看了麦香一眼，说道。
“八叔记错了吧？才出去两天怎么可能会瘦？这两天生意怎么样？”
“还不错，昨儿来了一群小姐，把你做的那些东西几乎都买光了，连先生的画也买了一幅走，还说跟你认识呢，问起你呢。”
麦香一听跟自己认识，又是来了一群小姐，想起了阿木昕家的那些表姐表妹，问道：“你没跟他们说，我干啥去了吧？”
“没，你也没说干啥去，只说去一趟京城。”
“那就好，我回家歇息一下，看看我爹娘去。”
麦香刚走到后院，只见麦黄和麦青携手而来，两人看见麦香，均是扑了上前，一人扯着麦香一只手，叽叽喳喳地说着这几天店里的事情。
“好了，大姐先回家洗洗，一会再听你们两个唠叨。”麦香笑着打断了这两人。
她实在是有些累了，尤其是想洗个澡，这几天在怀慈家，因为他感冒，麦香把炕烧得热热的，出了不少汗，又没处洗去，身上黏黏的十分难受。
“我去帮大姐烧水，二姐你去店里帮八叔吧。”麦青抓着麦香的手说道。
“你个小叛徒，有了大姐就不要二姐了？”麦黄笑着在麦青的脸上拧了一下。
麦香看着自己的家人，想着远在京城的怀慈，如果他真的有一个亲人，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凄惨？
“大姐，走了，你还想啥呢？”麦青拉着麦香的手往前走。
远远的，便看见叶大福在牲口棚那边弯着腰不知干啥，麦香拉着麦青跑了过去。
“爹，我回来了。”
“闺女，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叶大福伸出手来想摸摸麦香，又觉得自己的手脏，缩了回去。
“爹，你这是干啥？”
“咱家的羊也有宝宝了。”
“真的呀，爹，太好了，兔娘娘刚生了宝宝，羊娘娘又要生宝宝了。”麦青在一旁拍手笑道。
“什么兔娘娘羊娘娘的，就叫兔妈妈羊妈妈。”麦香拍了一下麦青的头，笑道。
“爹，你看大姐，就知道欺负我。”麦青噘着小嘴向叶大福撒娇。
叶大福看着两个女儿开心的笑脸，呵呵一笑，这个家，只要麦香在，一家子就有了主心骨。
麦香陪着叶大福说了几句，拉着麦青笑嘻嘻进了院子，还没走到二门那，麦香便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几步跑了进屋，一眼看见麦绿正趴在炕上咬着牙扯着麦地的棉袄，因为麦地眼看着就要从炕上掉下来。
麦香跑上前抱住了麦地，问道：“娘呢？”
“刚还在呢。”随后赶来的麦青说道。
“去嬷嬷家了。”麦绿一看麦香黑着脸，弱弱地说了一句。
“小妹乖，大姐不是生你的气，今儿小妹好厉害，还知道抓住弟弟不让弟弟掉下去。”麦香怕吓到麦绿，缓和了些语气哄了哄她。
“娘也真的，就是不长记性。”麦青嘟囔了一句。
赵氏出门一般都不会抱着麦地，因为她的腰抱不了孩子，所以，多半是让麦绿看着，可是麦香总觉得不安全，麦绿毕竟还小，这麦地又正是学走路的时候，爬得飞快，一个不小心，就到了炕沿边，可是麦香说了好几次，赵氏也没往心里去，所以麦青才会有意见。
麦香叹了口气，嘱咐麦青几句，自己动手烧了点热水进了净房。
刚把衣服解开，麦香发现自己的胸口多了一样东西，她慌忙拿下来一看，居然是一对翡翠玉佩，两块重叠串在一起，麦香拿在手里一看，是一对鸳鸯玉佩。
这不是怀慈母亲的遗物吗？
这怀慈什么时候把这对玉佩戴到了自己的脖子上而自己居然没有发觉？还有，这玉佩明明是一对，他都送了自己，是什么意思？是给妹妹的见面礼？给一对，是希望将来麦香把那一只送给谁？
麦香仔细看着手里这对玉佩，这水头还真是好，透亮透亮的，重要的是雕工也很不错，线条很清晰流畅，放到现代，应该算是上品了，这说明了怀慈的出身应该不错，怎么会落得今日的田地？莫非家里也是遭了难？
麦香寻思了一会，明白了他是想通过这对玉佩告诉自己，他对自己没有别的心思，只想着做兄妹，另一只玉佩，自然是留着送给麦香将来的良人了。
可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他真的舍得送给自己？麦香还清楚地记得，他抱着盒子欣喜、激动的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
这怀慈究竟经历了什么？麦香捶了捶自己的头，可惜昨晚睡得太死了，不然的话，一定可以听到他说了些什么，也就能窥视他的内心一二。
麦香拿着这对玉佩纠结了，不知是继续戴在脖子上好还是把它解下来好。不过她想，怀慈的母亲一定是希望这对玉佩戴在儿子和儿媳妇身上，这跑到麦香的脖子上算怎么回事？
难不成将来这怀慈不打算娶亲生子了？还是他真的已经成了一个废人？
想到这，麦香觉得心有些生疼生疼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归来
这对玉佩，麦香到底还是戴在了脖子上，倒不是说她已经接受了这对玉佩，而是因为戴在身上，方便她随时还给怀慈。
麦香再次见到怀慈时，正好是三月初一，这天来卧佛寺上香的人比较多，因而麦香的店里也比较忙，而且是女眷居多，麦香一直在前厅迎来送往的。
当一身蓝布棉袍的怀慈进门时，麦香眼里的惊喜是显而易见的。
“你好了？”因八福和李氏在，麦香没敢叫他哥哥，实在是不好解释。
“好了。”怀慈看见麦香站在大厅里忙碌，微微皱了皱眉头。
“我看这么长时间你没有过来，还以为你不来呢。”麦香笑道。
麦香的确是以为自己又被怀慈忽悠了，以为怀慈把那对玉佩送自己，是想两不相欠。
“有点事情耽搁了，是外头挂着那些风筝样式吗？”
“好看吗？”
“很别致。”
麦香听了，领着怀慈进了库房，一个图样一个图样地跟怀慈解释它的名字、来历以及寓意。
“你卖的时候，必须跟人家说清楚，我家风筝，卖的就是一个名字的寓意。”
“你还是这么热心。”怀慈突然脱口而出。
他的眼前浮现的是去年请麦香教他算学和珠算的情景，那半个多月，麦香每天在太阳下教他一两个时辰，从来没有喊过苦和累，不厌其烦一点一点教他，特别细心和耐心，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怀慈就不知不觉被这个女孩子感动了。
因为他从麦香的眼里读到一种心疼，这是他自母亲走后，再也没有见过的眼神，没想到却从一个十岁的小姑娘眼睛里看到了。
麦香听了怀慈的话，愣了一下神，笑道：“我一开始在卧佛寺讨生活时，天天对着别人陪笑，久而久之，也不觉得自己是陪笑了，每次看到他们就会自发地露出笑容，因为是他们的善心，才成全我和我的家人。俗话说的好，送人玫瑰手有余香，这会我有这个能力帮你，当然也要热心些了。”
见怀慈低下头，麦香又说道：“其实，我这不单单是为了帮你，也是为了我家这些风筝的出路，我家这些亲戚还都指着这风筝能改善他们的生活呢。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还要多谢你。”
“我是说不过你。不过你这里的东西我都想要一些，可不可以？”怀慈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风铃。
“好，这些都可以先赊给你，你要卖出去了，再来跟我结账，要是卖不出去，还给我送回来，我这里生意也还不错。”
麦香说的是实话，这些来踏青的小姐们，基本都相中了这些小东西，觉得挂点在屋子里，能生色不少，况且东西也不贵。
“这个我看出来了。”怀慈也笑道。
麦香正清点东西时，八福进来喊道：“麦香，梅花屋有位小姐要买门帘，你去看看，麦黄这会没在。”
“那你要什么自己清点一下，我去去就来。”
麦香说完交代八福几句，忙忙赶到了梅花屋，掀了门帘一看，谁知里面的小姐居然是万志高的未婚妻康怡，麦香没想到两人还挺有缘分的，总能碰上。
“是你？我听别人说这里开了一家馆子，里面的东西挺别致的，没想到是你开的。”康怡的意外要大于麦香。
“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开起一家馆子，多谢你又来捧场。”
麦香和康怡聊了几句，康怡挑了几样东西，磨蹭了一会，麦香出来时，怀慈已经走了。
“这是他带走的账目，先给了咱们二十两银子的定金，说剩下的银子留着下次用。”八福丢给麦香一个账目本。
麦香一听他留了二十两银子，颇有些疑惑，他手里既然有银子，为何还把自己弄这么狼狈？那屋子里不光没有柴火，也没有米面，麦香如果不去的话，还真难说他能挺多久。
“麦香，我问你呢，你想啥？”五福拍了一下麦香。
“啊，你问啥？”
“我问他是谁？怎么你们两个好像很熟络？他居然一下就扔了这么多银子？”
“呀，我忘了一件大事。”麦香拽住了自己脖子里的那根绳子，她居然忘了把玉佩还给他。
可是话说回来，这公共场合，麦香还真没有勇气把玉佩从自己脖子里拽出来还他，这不是私相授受是什么？
“啥事？”
“没啥。八叔，下次他来拿货时，我若不在，每样东西都按咱们卖价的六折给他。”麦香交代一句。
令麦香意外的是，怀慈的生意做得还不错，从那天后，几乎每隔个十来天，他就来麦香这里拿一趟货，叶家和赵家积攒的风筝，几乎都给了怀慈，不光如此，还有那些荷包和风铃以及壁鞋等都有些供不应求了，京城的销量比乡下地方还是快多了。
这日，孙氏的儿子洗三，麦香和赵氏从老房添盆回家，看见了曹家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麦香几步跑了过去。
一进院子，麦香便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个子不高，很瘦，头发只是一个简单的圆髻，上面插了一根木簪，穿了一件灰布棉长裙，外面套了一件青色坎肩，腰板挺得很直，听到动静，缓缓地转过身来，瓜子脸，虽然脸上有着明显岁月的痕迹，但是麦香仍可看出，年轻时对方肯定是一个大美女。
“你就是麦香姑娘吧？”一口软软的江南口音。
“姑姑好。”麦香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忽然想到干爹的表妹可不就是干姑姑。
“这一路上，我爹娘和表哥可没少夸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个聪慧的。”
“姑姑才是一个聪慧的呢。”麦香想起了史湘云的才情和才气，无法跟眼前的女子重叠。
对方听了麦香的话，笑了笑，一笑，眼角和鼻翼两端都是细细的皱纹，但是麦香忽然一下就喜欢上了她。大概是因为史湘云的先入为主吧，麦香看到她，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惜。
“麦香来了，来来来，看看先生给你的礼物。”曹雪芹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见到麦香，很是高兴。
这一进门，他便先去看了柳蕙兰和曹骥，母子两人气色很好，家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的，灶房里堆了不少细粮和肉菜，曹雪芹知道麦香功不可没。
“先生还给带我礼物了？这倒要瞧瞧。”麦香也不矫情，跟着曹雪芹进屋了。
李鼎夫妻正和柳蕙兰在炕上摆弄一些从南边带回来的特产，见到麦香进去，从旁边搬了一个一尺来长的木盒子，笑道：“这些呀，都是你先生亲自给你挑的。”
麦香接过来打开一看，有雨花石、折扇、木雕、牙雕等。
“多谢先生了。”麦香抱着盒子，思乡之情油然而生，眼圈红了，
“傻丫头，才这点东西你就哭了，先生做的比你差多了。”曹雪芹的大手放到了麦香头上。
“什么呀，人家麦香是说这东西少了，好容易去了一趟南边，也不知道给我们女儿带点值钱物件，巴巴的大老远带点石头和木头回来。”柳蕙兰笑道。
“我女儿才不会这么俗气呢。”
“干爹，我就是一个俗气的人，怎么办呢？”麦香故意拧着眉头问道。
曹雪芹听了大笑道：“那干爹只好将就你，一起变俗气些。”
麦香见曹雪芹这趟回来，心情放松了很多，就连李鼎夫妻眉头也舒展了很多，想必是曹雪芹对李香云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安置，想到这，麦香看向了柳蕙兰。
柳蕙兰的脸上这会只有喜悦，见到丈夫平安归来的喜悦，别的，估计一时还顾不上。
想到曹雪芹一行刚进家，东西都没来得及整理，麦香也不好多呆，稍坐了一会便抱着盒子告辞了。
李鼎夫妻和李香云的到来，倒是让麦香为难了起来，因为曹家的人多了，家务事自然也就多了，刘婆婆两边跑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麦香动了去买两人的念头。
谁知麦香还在纠结时，关嬷嬷突然来了，要接麦香去城里，还让带着麦地去。
“关嬷嬷，为啥还带着我弟去？”麦香一时没明白对方的用意。
“孩子，这也是你的福气来了，我们福晋一直很惦记你和你的家人，正好这几天要给我们格格和贝子种痘，福晋就想到了你，你在乡下，肯定没有这个机会的，福晋也知道，你只有这一个弟弟，你娘也不能生养了，所以特地开恩，让带着你弟弟一起去。”关嬷嬷笑眯眯地解释道。
“种痘？种什么痘？”麦香没有明白过来。
“就是预防痘疹的，每年都会有不少人死于这个痘疹，宫里的御医每年都会替这些宗室贵族小孩种痘。”
“还有这种事情？”麦香听到这个消息可真是欣喜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古代人已经掌握了种痘的技术，亏她还这为此事悬心了这么长时间。
不对啊，既然这清朝已经有了种痘的技术，为什么还是会死这么多人？平民死了也就罢了，这皇室人员一样也有不少人死于痘疹的，据说顺治就是一个例子。
麦香有些糊涂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种痘
麦香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既然已经有了种痘的技术，为什么还是会有这么多的人死于痘疹，还是会有这么多的人谈痘色变。
“关嬷嬷，你能不能跟我说详细些，你们种痘，种的是什么痘？”
“我一个老婆子哪里懂这些？这要回去问问贝勒爷和太医。”
“走吧，我陪嬷嬷先去一趟京城，我弟弟暂时就不带了。”
麦香想的是先去看看，如果可能的话，她想回来跟曹雪芹探讨一下这件事情，毕竟他也是半个大夫。
“这孩子，这可是难得的好事，你怎么不带着你弟弟？虽然种痘是有些危险，但是早晚要过这一关，早过比晚过要强多了。”关嬷嬷见麦香不肯带弟弟，以为麦香不懂这种痘的利害关系，故而再三劝道。
“种痘还有危险？”麦香倒是知道她上世的时候父辈们都种牛痘，没听说有多危险啊？
“当然有了，这出痘怎么会没有危险？因为种痘死去的人也有不少，但是听说现在的法子比先几年好了不少，所以福晋还是同意了给格格和贝勒爷种痘，趁早不趁晚。”关嬷嬷接着劝道。
麦香一听这种痘也要死人，更歇了把麦地带过去的念头。
两个多时辰后，麦香坐在乌拉多敏的炕上，才从永恩的嘴里弄明白了，这个时代掌握的是种人痘技术，就是把从得过痘疹的人身上的痘痂取下二三十片，研为细末，用水或**调匀，摊到新的薄棉花上，捏成枣核，塞进被种痘的人鼻孔内，六个时辰后取出，通常六七天后发热见痘，便算种痘成功。
也就是说，其实所谓的种痘，是让人感染一次痘疹，既然是感染，当然也就会有死亡率了。
“这是目前来说最稳妥的种痘法，是宫里的太医亲自操作，比乡下那些拿着出痘人穿过的内衣不知稳妥多少倍。”永恩见麦香问这么详细，以为麦香也是害怕了，故而细细地跟她解释。
“就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了？”麦香想问的是牛痘。
“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你放心，是太医亲自来种的，他们每年都会给宫里的人和宗室子弟以及王公大臣们的孩子种痘，妹妹别怕。”乌拉多敏拉着麦香的手，安抚麦香。
“姐姐和贝勒爷真的都想好了让小格格和小贝子去冒这个险？”麦香有些不理解，既然都是感染，为什么不等痘疹找上自己时再感染，非得自己找痘疹感染。
“不种能怎么办？早晚都会感染上的，因为这该死的痘疹，每年都有多少人死去？如果再不幸赶上一次大规模的痘疹虐行，那死伤就更不计其数了。”永恩沉着脸说道。
“行了，你就少说两句了。”乌拉多敏见麦香变了脸色，以为麦香是被吓到了，瞋了丈夫一眼。又伸出一只手摸着麦香的头安抚。
这会的麦香已经明白了，这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牛痘比人痘更安全有效，所以没有种牛痘这一说，那自己要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呢？
“贝勒爷，我听说你去找过了我的救命恩人，我想知道，绑架我的是谁？”麦香问道。
永恩见麦香好好的说着种痘突然换了一个话题，愣了一下，他在揣摩麦香的用意。
聪明的麦香马上反应过来了，问道：“是不是熟人？”
“不是。”永恩飞快地否决了。
“麦香，真的不是，只是几个宵小之徒，想从你身上敲诈一笔而已。”永恩接着说道。
麦香感觉对方没有说实话，突然间，她也不想把这牛痘说出来了，万一要是再次引起世人的怀疑，麦香不知自己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永恩见麦香闷闷地回了自己住的房间，对乌拉多敏说道：“这孩子好像有什么心事，回头你开导开导她。”
“还能有啥心事，肯定是知道种痘有危险害怕了，不说她，我现在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担心咱们的孩子闯不过这一关，哎，这没孩子操心，有了孩子，更是揪心。”乌拉多敏叹口气。
“行了，你要再这样想，这痘还种不种了？”永恩不耐烦地说道，他心里又何尝不揪心？
“你当然无所谓了，反正你又有了别的孩子。”乌拉多敏赌气说道。
永恩之所以答应给这两个孩子种痘，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府里又有两个姨娘怀孕了，已经过了三个月的稳定期。
“这也是你当家主母说出来的话？你真要这么想，这痘不种了。”永恩一听这个变了脸色，挥了挥袖子，掀了门帘刚要出去，听到乌拉多敏的啜泣声，又坐到了乌拉多敏的身边。
半个时辰后，乌拉多敏收拾好自己心情，进了麦香的屋子，见麦香正坐在炕上看着窗外的西府海棠发呆，这个时候正是花开的季节。
“妹妹想啥呢？”
“姐姐，我在想，有时候人懂得的东西太多了未必是一件好事。”
“妹妹怎么会这么想？”乌拉多敏坐在了麦香身边，挽住了麦香。
“没什么，就是感慨一下。难怪古人说，福祸从来都相依，我因为偶然给了姐姐一个膳食方子，结识了姐姐，得到姐姐的疼爱，也因为姐姐的疼爱让我拼死赌了一次，救了姐姐一命，可是我却做了跟我不符合我这年龄的事情，我是不是因为这个为自己招祸了？”
“妹妹千万不要这么想，你要这么想就是姐姐的罪过了，姐姐没有保护好你，姐姐让你吃苦了。”乌拉多敏拉着麦香的手不停地抚摸。
“我知道姐姐是真心疼我的，不然的话今儿也不会特地派关嬷嬷来接我和我弟弟。”麦香的确感念乌拉多敏对自己的好。
“你明白就好。不过妹妹，虽然姐姐刚才拦住了你姐夫，但是姐姐还是要跟你说一句交底的话，这种痘呢，的确不能保证一定就能成功，每年因为这个种痘也有不少孩子没挺过来，我和你姐夫两个，也是犹豫来犹豫去，才决定给孩子种上，因为种痘的孩子出痘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好治愈一些的，等到真感染到痘疹，那个时候才不好好呢，多半就要听天由命了。这几天，因为你我也是左右为难。我想带着你和你弟弟一起种，可是又怕到时候负不起这个责任。可是既然有这个机会了，姐姐又不想你错失这个机会，你明白姐姐的心意吗？”
“明白，多谢姐姐为我着想。”麦香垂下了头。
“其实姐姐也是跟你学呢，赌一次运气。姐姐觉得，自从认识你之后，姐姐的运气也变好了，所以呀，姐姐真的庆幸认识你这个妹妹。”乌拉多敏说完抱住了麦香。
麦香听着乌拉多敏的语气嗡嗡的，这才抬起头仔细看她一眼。
“姐姐怎么哭了？”
“没有，姐姐是被灰尘迷了眼，你早些睡吧。”乌拉多敏说完，急急忙忙走了。
这一夜，麦香辗转反侧，次日一早起来，正洗漱时，只见晚霞托了一身大红的新衣进来。
“晚霞姐姐这是做啥？”
“上次在卧佛寺奴婢就说了，等日后给姑娘补一样礼物，可巧前几天听福晋说要给姑娘裁一身红衣服，预备给姑娘见喜了穿，奴婢就揽了这个差事，奴婢给姑娘做了一身新衣。听说姑娘今儿要种痘，特给姑娘送来，讨一个好彩头。”
“好彩头？”麦香不明白。
“预祝姑娘顺顺利利地熬过这一关，放心，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地伺候姑娘。福晋昨儿已经把屋子打扫干净了，痘疹娘娘也供奉上了，姑娘就放心吧。”
麦香这才知道，原来种痘还真不是一件小事，要专门穿大红的衣服讨彩头，还要供奉痘疹娘娘，由此可见，他们心里也是多么害怕。
这么说来，昨晚上乌拉多敏的眼泪多半也是因为这个了。
“晚霞姐姐种过痘吗？”
“没有，奴婢是穷人家的孩子出身，哪里有这个条件去种痘？”
难怪麦香来了一年，也没有听说曹雪芹要给自己的儿子种痘，至于麦地，就更没有人想起种痘了，原来这种痘还不是穷人可以享有的权利。
“那福晋是多大时候种的痘？”
“福晋没有种过痘，福晋的一位姐姐因为种痘没有了，所以福晋的母亲就没有给福晋种。”
“哦，那福晋今儿怎么要给两个孩子种呢？”麦香有些兴趣了，一个自己都不敢试验的人居然有勇气给自己的儿女试验？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不是福晋提议种的，是贝勒爷先要种的，因为贝勒爷的哥哥和弟弟都是因为出痘没的，福晋家的一个弟弟也是因为出痘没的。福晋原本也是不同意种的，前几天去庙里拜了菩萨，抽了一支上签，所以又同意了。”
麦香一听，这种痘可能会死人，不种痘也可能会死人，可是这些人还是要赌一把，看来这痘疹爆发时的死亡率实在是太高了。
乌拉多敏的决定是菩萨给做的，菩萨的决定真的这么灵验吗？
麦香想起了几次替别人许的愿。
第一百五十五章、异于常人的想法
麦香洗漱完毕，穿戴一新，跟着晚霞进了乌拉多敏的房间，只见乌拉多敏正亲自给痘疹娘娘上香，晚云和关嬷嬷正忙着在屋子几个角落都贴上红纸，她们三个也都是一身红裙子。
“姐姐，我想去一趟庙里拜拜菩萨，那个种痘，姐姐能不能等我回来再说？”
麦香也想问问菩萨的意思。
“这？可是宫里的人约好了今儿就来的。”乌拉多敏有些为难。
“妹妹想去就去吧，没关系，回头我再让太医们来一趟就是了。”永恩从外面进来说道。
“这样啊，那就让晚霞陪你去一趟广化寺，姐姐前几天就是去那求的签，你快去快回，也许还能赶得上，姐姐今儿真的走不开，一会太医来了，我得亲自守着宝宝们。”
“好。”
麦香刚走到门口，两乳母抱着孩子进来了，两孩子也都换了一身大红的衣服，小黑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麦香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小格格冲麦香嫣然一笑，麦香伸出手抱过了她。
“这孩子，知道谁跟她亲呢，一点也不认生。”关嬷嬷在一旁说道。
乌拉多敏听了，眼圈又红了，对麦香说道：“妹妹，你去广化寺的时候，再替姐姐磕个头，请菩萨保佑我们大家这次种痘都顺顺当当的。”
麦香听了这话，突然不再犹豫了，她想起了上次在大悲寺里大师的话，让她多做善事，眼前的事情可不就是一件大善事，还有什么比挽救大批人的性命更大的善事呢？
说不定，这也是自己来这个时代的一个使命呢。
“姐姐，妹妹不去拜菩萨了，妹妹只是有点害怕，想请姐姐和姐夫陪我去说说话。”
“不怕的，这次姐姐陪你，你姐夫已经种过了痘，你瞧他不也好好的。等见喜的时候，姐姐陪你和孩子们住一个屋子，乖，别怕。”乌拉多敏以为麦香真的害怕了，伸出手来抚摸麦香的头。
“姐姐，我真的害怕，你就陪陪我去说说话吧。”麦香拉着乌拉多敏，当着这些丫鬟婆子的面，她没法把话说出来。
“你这孩子。。。”乌拉多敏话没说完，见麦香使劲拽着她，突然意识到麦香是真有话跟她说，而且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乌拉多敏看了看永恩，永恩点点头，说道：“我去看看太医来了没有，你们姐俩好好说点体己话。”
“姐夫别走，妹妹还真的有事求你。”麦香忙道，这么大的事情，乌拉多敏肯定是做不了主的。
“好吧，姐姐今儿就依你，陪你好好说说话。你们都下去吧。”乌拉多敏吩咐众人道。
待屋子里只剩下麦香和乌拉多敏以及永恩三个人时，麦香突然又有些犹豫了。
“妹妹想说啥？”乌拉多敏见麦香迟迟不开口，问道。
“妹妹有话尽管说，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你只管说出来，妹妹在我们心里，也不是外人了。”永恩见麦香仍是没有开口，以为麦香真的是遇到了难以启齿的事情。
“姐姐，姐夫，你们相信我吗？”麦香在乌拉多敏和永恩的鼓励下，终于抬起了头。
“这话从何说起，姐姐自然信你。”乌拉多敏忙说道。
时至今日，乌拉多敏最信任的人莫不过于麦香了，麦香在她心里的地位，可是比宫里的太医还强。
永恩见麦香看向自己，沉吟了一下，说道：“在我和敏敏的心里，你的确就像我们的亲妹妹一样，有的时候，甚至觉得你像我们的另一个孩子，所以，妹妹有话请讲。”
“姐姐姐夫既然这样说了，我就再信姐姐姐夫一次。一会我说的话，不管你们信或者不信，都请你们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你们能发誓吗？”
麦香之所以提出让他们发誓，是因为知道这个时代，誓言对他们来说还是很有约束力的。
“发誓？”乌拉多敏看看永恩。
“这很重要吗？”永恩问。
麦香点点头。
乌拉多敏想起了麦香屡次对自己的帮助，都有些不合常理，难道麦香今天又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想法？
想到这，乌拉多敏先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开口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乌拉多敏今儿要是把麦香说的话让第四个人知道了，我乌拉多敏就会一辈子疾病缠身，不得善终。”
永恩见了，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他看出来，麦香要说的话，肯定不会是小事，他也想起来乌拉多敏生孩子时的情景，在那么凶险的情况下，换了任何一个外人，绝对是有多远就躲多远，她一个十岁的小丫头，居然敢拿着全家人的性命去博一个外人的性命，想到这，永恩释然了，不就是一个誓言吗？他这辈子又不是没有发过？
永恩照着妻子的誓言说了一遍，然后看着麦香脸上凝重的表情，也不催麦香了。
“姐夫找到相熟的郎中吗？最好是懂得种痘的。”麦香深呼吸一口，说道。
“相熟的会种痘的郎中，这有何难？”永恩微微拧了拧眉头，不明白麦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那姐夫和姐姐这次听我的，我们都不种人痘了，姐夫出面去找郎中，我们种牛痘，先可我来。”
“种牛痘？”两人同时问道，这下可真被惊到了。
“我也不知道为啥，我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但是我知道牛痘比人痘好很多倍，而且牛痘不会感染出痘，并且预防效果也比人痘好多倍。姐姐和姐夫若不信，先让郎中在我身上试种，等过了十天半月，就可以看出来了，如果还不信，再给我的家人都种上。至于这牛痘是如何种，我还真不大清楚，姐夫出面请郎中找一个小狗什么的试试，对了，在小狗的腿上试，小狗要没事了，就在我身上试。姐夫，如果这件事情办成了，算姐夫的一项功德，与麦香没有关系，姐夫能做到吧？”麦香一口气说道。
乌拉多敏听了这话，看了看永恩，永恩依旧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会，问道：“我能不能问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了，我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怎么知道的一时也难以跟你们说清楚，总之是一次机缘巧合。”
“那为什么选我？”
“我一个十岁的小孩，上次动手救福晋就已经惊世骇俗了，如今再弄出一个什么牛痘来，只怕人们都会拿我当妖孽烧死了。这也是我为什么非要逼着姐姐姐夫发誓的原因。姐夫跟我不一样，姐夫是个大人，又是皇室中的人，这件事情若办好了，我想于姐夫也是大大的一件功德，也不枉姐姐和姐夫疼我一场。”
其实，昨晚上，麦香也想过把这功德留给曹雪芹，因为曹雪芹也是一个郎中，可是麦香思前想后的，曹雪芹已经是罪臣之后，好容易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如果因为这件事情再起什么波澜，麦香怕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而永恩就不一样了，他是贝勒爷，是真正的皇家贵族，即便这件事情没有办好，与他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永恩和乌拉多敏已经见识过麦香的惊世骇俗了，所以麦香再有一点什么超常的想法，这两人应该能接受。
“你确定是牛痘而不是别的什么痘？”永恩沉吟了一会，再次问道。
“的确是牛痘。应该是种左胳膊上比较好，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若这件事情真的成了，你要什么赏赐？”
麦香摇摇头，说道：“我想让平民百姓都能种上牛痘，以后，大家就不会再遭遇出痘之苦。”
“这个妹妹放心，朝廷比你还重视这件事情，种痘之所以没有在乡间推广，就是因为担心出痘时他们没有好的医疗条件，到时一个不备让痘疹虐行了反让百姓深受其害。若果然像你说的那样，牛痘不会出痘还能预防痘疹，这可真是我朝的一件天大的喜事。”永恩说归说，但是他却不是完全的信服麦香。
毕竟麦香只是一个十一岁的乡下丫头，而且她又拿不出令人信服的东西来，如果不是亲眼看过了她怎么出手救乌拉多敏的，永恩绝对会拿麦香的话当胡话的。
“既如此，爷就找个大夫，找几个下人好好试试。”乌拉多敏说道。
“姐姐还是不信我吗？”
“妹妹，姐姐不是不信你，而是这事事关重大，姐姐不想你去冒险，等别人试种成功了，再给妹妹来种也是一样的。”
“姐姐既然这样说，就一定依我，我先试种，让宝宝们再等一些日子吧。”
“爷、福晋，宫里来人了。”关嬷嬷突然在外面喊道。
永恩听了，起身说道：“我先去把人打发了，这事，回头再核计核计。”
永恩走后，乌拉多敏拉着麦香的手问道：“昨儿你就是因为发呆？”
麦香点点头，说道：“我怕你们不相信我。”
“姐姐信你，你如果不是真心为我们好，就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这件事说出来。”乌拉多敏是完全信了麦香，麦香都能懂得替她开刀接生，种牛痘又算什么？
“多谢姐姐信我，姐姐，剩下的事情你和姐夫商量，我出去逛逛了。”
麦香想去看看怀慈，这块玉佩在她身上放着，总觉得是一件事。
第一百五十六章、惠顾
麦香好说歹说，乌拉多敏依旧派了晚霞跟着麦香出门，当然，还有一辆马车。
马车到了琉璃厂街口，麦香拉着晚霞步行进去，一路虽然看到不少卖风筝的，但是并没有找到怀慈。
麦香不由得有些失望，想了想，说道：“晚霞姐姐，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去看一个人，晚上我自己回福晋家。”
“这可不行，福晋知道了会责怪我的。”晚霞一听忙摆手。
“那就算了。”麦香只得作罢。
她不想让晚霞跟着她去找怀慈，晚霞要知道了，乌拉多敏肯定就知道了，凭乌拉多敏现在对麦香的关切度，肯定不会允许麦香和一个外男来往的，尽管那是麦香的救命恩人。
“不如我陪姑娘去前门大街玩玩吧，那里东西极多也极热闹，姑娘想要什么就买什么，回头给你朋友送去，送完了我再陪姑娘回去，可好？”晚霞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好吧。”麦香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乌拉多敏带自己去过前门大街，那里商铺云集，有很多名气很大的老字号店，是京城最繁华的商业区。那里的铺子小一点的都要上千两银子。
当麦香和晚霞站在前门大街时，麦香才明白，为什么晚霞会提议来前门了，因为她平时很少有机会出来逛，所以看到街道两边的铺子，她比麦香还兴奋。
“麦香姑娘，咱们进这个银楼看看，我头上的珠花戴了好几年了，看看如今又有啥时兴样式？”
“麦香姑娘，走，这儿有家衣料店，咱们看看有啥好看的布料。”
“麦香姑娘，听说这家馆子不错，奴婢带着姑娘尝尝鲜去。”
。。。
麦香这才知道，为啥紫菊会羡慕大户人家的丫鬟，原来大户人家的丫鬟做好了也算小富婆一枚，晚霞每月除了有一两银子的月钱，平时福晋和贝勒爷时不时还会赏她一点啥，府里要是有了大喜事，赏钱也会很丰厚。
麦香跟着她一路逛下来，也花了不少银子，给赵氏和李氏买了一对银镯，给麦黄、麦青、麦绿都买了一把小的长命锁，至于麦地，上次他满周岁时，麦香已经送了他一个银项圈了。
在一家布店里，麦香犹豫了好久，还是买了一匹天青色的纯棉布，她想给怀慈做一身衣服，既然说了是兄妹，妹妹给哥哥做一身衣服也不为过吧？
“麦香，你怎么会在这里？”麦香刚从布店出来，便碰到了一个熟人。
“是你？敦敏大哥？”麦香有些意外。
敦敏看了看麦香身边的晚霞，问道：“你是来恭贝勒府玩的？”
“你怎么知道？”麦香记得自己好像没有跟人提起过，连曹雪芹和柳蕙兰都不清楚麦香究竟跟哪些人来往。
“我也是胡乱猜的，果然是你。前些日子恭贝勒找到我，给我找了一份差事，这么说来，我还得跟你道一声谢了。”敦敏笑道。
“恭喜大哥了，不过大哥是不是谢错了人了？要谢还是谢正主去吧。”麦香知道这些闲散宗室能找一份差事有时候也不容易。
敦敏又笑了笑，说道：“原本我也不知道你就是正主，我还疑惑我一向跟恭贝勒府没有来往，怎么会突然找到上我？后来仔细一想，他们问了我那天昌龄跟你打赌的事情，可不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麦香这会也想起来了，观音菩萨生日的时候，在自己家饭馆里，麦香跟乌拉多敏说起昌龄时提到敦敏兄弟帮自己解围，曾经说过他们也是宗室，只是没有爵位，日子很一般。
麦香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随口一说，居然让乌拉多敏记住了这两人，永恩回去后没多久就找到了这两人，并给敦敏介绍了一份差事，敦诚因为年龄还小，还在念书，就暂时算了。
所以敦敏说永恩是看着麦香的面上给安排的差事也不为过。
敦敏本来想问问麦香跟永恩是什么关系，可是看见麦香身边的丫鬟，又打住了。
敦敏告辞后，晚霞看着这人问道：“麦香姑娘是想去看他吗？”
“不是，只是偶遇上。”
麦香说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说永恩能看在敦敏曾经帮麦香解围的份上给敦敏一份差事，那为什么不给麦香的救命恩人怀慈也找一份工作或者是提供一点什么实质上的帮助？
是永恩忘了还是怀慈没有接受？还是怀慈接受了没有告诉麦香？
想到这，麦香没有心思逛了，她想回去找乌拉多敏问个清楚。
“姐姐，姐姐，我回来了。”麦香一进二门就喊道。
“真是个孩子，记住了，以后进门不可又喊又叫又蹦又跳的。”乌拉多敏从房里迎了出来，站在门口，满脸含笑。
“没关系，我又不是大家闺秀，不用守这些规矩。”麦香上前拖住了对方的手。
“胡扯，姐姐还等着你好好学规矩，将来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呢。”
“姐姐，我才多大？这话也能跟我说？”麦香翻了一个白眼。
“你呀，你呀，你就故意气我吧。”乌拉多敏被麦香问的没话可答，只好笑了。
“福晋和麦香姑娘一见面，每次都是有说有笑的，看来麦香姑娘以后要常来，这样福晋的日子就更开心了。”晚霞笑道。
“可不是这话，我才知道，有了这个妹妹，我有多幸运。”乌拉多敏摸了下麦香的脸，说道。
“姐姐，我有话。。。”
麦香的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阿木昕从房子里走出来。
“姐姐是有了新妹妹便忘了我这个旧妹妹，这个新妹妹也是有了新姐姐就忘了我这个旧姐姐。”
“瞧我，光顾着跟麦香说话，忘了屋里还有一个人。”乌拉多敏拉住了阿木昕的手。
麦香早就上前抱住了阿木昕，笑道：“格格，谁说我把你忘了？我刚才逛街时还想着给格格送点什么特别的礼物呢。东西我都买回来了，正打算回来就连夜赶活，明儿给你送去呢。”
“少来，糊弄谁呢？我要不来看你，你能来看我？”阿木昕噘着小嘴。
“哟，还酸呢？我说格格，你这爱拈酸吃醋的性子可不好，你马上就要成亲了，这以后的日子，你还不得整天泡在醋缸里？”麦香说完在阿木昕的脸上摸了一下，然后立刻放开了她跑了。
“要死，今儿我不撕了你的嘴，我就不是阿木昕。”阿木昕追了过来，可惜她穿的是花盆底鞋，哪里能追上麦香？
麦香躲在了乌拉多敏的身后，一边求饶一边笑道：“好格格，昕格格，昕姐姐，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回头我一定送份好礼给你。”
乌拉多敏听了后笑道：“论理，我也该替她打你几下，你才多大，没什么话就敢往外说，口没遮拦的，这还成？”
“那姐姐还不动手？”阿木昕追了几圈没追上麦香，站着喘气呢。
“好，我替你收拾她。”乌拉多敏说完，把麦香拽出来，佯拍了麦香两下，替麦香把头发捋好了。
“姐姐，你偏心，我不依。”阿木昕跺着脚。
“今儿家里好热闹，刚进大门就听见了里头的笑声。”永恩从门外进来，笑道。
“姐夫，你来的正好，我姐和麦香两个一起欺负我，你帮谁？”阿木昕问道。
“我不参与你们女人的争斗。”永恩笑着摇头。
好在阿木昕见永恩回来，像是有话要跟乌拉多敏说，便对麦香说道：“差点把正事忘了，我玛嬷知道你来了，特地打发我来接你。”
永恩听了这话，本来要进屋的脚步顿了一下，转身看着阿木昕和麦香。
“你玛嬷怎么知道我来了？”麦香问。
“是我打发人去接阿木昕，我猜你们两个应该也有话要说。”乌拉多敏说道。
“其实我还真该去谢谢她老人家。”麦香想起自己家满院子的樱桃树，再说了，她心里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解。
麦香从永恩这没有得到答案，但是关于是谁绑架自己，麦香心里大致有一个人选，如果不是普通的宵小之徒，那么绑架自己的肯定是熟人，而熟人无外乎是这几家，一个就是贝勒府的人，另一个就是大学士府的人，至于弘融，麦香觉得可能性不大。
因为麦香在弘融面前表现得只是有几分小聪明，能做一些新奇的东西，但这些东西还不至于令人惊世骇俗。而对学士府来说，麦香做过的那个关于阿桂会发达的梦，以及麦香给乌拉多敏接生这事，都是相当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的。
至于他们绑架自己的理由，麦香猜无非是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别的异能以及是不是真的能守口如瓶。
“敏敏，今儿反正也做不了啥，天气这么好，不如你陪麦香走这一趟，正好今儿有人送来几篓大虾，一个个还活蹦乱跳的呢，我正打算打发人给亲戚们送去。”永恩听说麦香要进学士府，说道。
“也好，我也有些日子没去看玛玛她老人家了。”乌拉多敏忙应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猜想
麦香没有想到，这次进学士府，自己不光成了学士府的座上客，还见外了一个令她意外的人，阿桂。
阿桂在去年年底回京觐见圣上时，皇上念他章佳家这些年的功劳，特地开恩，把阿桂留在了吏部，赏了他一个员外郎，品级虽然降了，但是他外放不到一年皇上便想起他来，又把他留在了身边，说明了皇上对他还是信任的，也是皇上要重新重用他的征兆。
麦香哪里知道，章佳家因为阿桂的回京，又想起了麦香做的那个梦，自然也想起了麦香。所以知道麦香在贝勒府，便以老夫人的名义把麦香请来。
因而麦香和乌拉多敏以及阿木昕几个刚进屋，刚跟老太太问过好，老夫人便笑吟吟地说道：“丫头，我不打发人去接你，你就不想着来看看我这老婆子？”
“回老夫人的话，其实麦香早就想着来看看老夫人，当面跟老夫人道声谢，谢老夫人对麦香的照拂，麦香一定好好管理那些树苗，争取早些给老夫人送上第一茬鲜果。”麦香又行了一个礼说道。
“谢就不必了，这点小事也不值一提。说起来，还该我是这老婆子对你说声谢。今儿请你来，也没别的意思，自从上次你救了敏敏之后，我就想着要好好请你吃顿饭，可是那会实在是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再后来，又到了年根下，再后来又到了正月，拖来拖去就拖到了现在。”老夫人说完，还特地看了一眼麦香。
“这倒是真的，玛玛念了好几个月，要请妹妹吃顿饭，正好今儿贝勒爷说有人送了他几篓大虾，我给玛玛送来了，也请玛玛尝个鲜。”乌拉多敏笑道。
“那敢情好，又偏了外孙女婿的东西，我这也有人从南边送来了几条大鱼，也都还活着呢，一会给外孙女婿也拿两条去尝尝，也给麦香姑娘留了两条。”老太太笑道。
“这可不敢当，麦香有这口福吃上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拿？”麦香忙摆手。
“我玛嬷是真心疼你，给你就拿着吧。你给玛嬷送的牙刷，玛嬷喜欢着呢。”阿木昕在一旁说道。
麦香刚要开口，这时，屋子里进来一对三十多岁的男女，那女的麦香见过，是阿木昕的母亲，麦香也不知道她姓什么，一直叫她章佳夫人。
“儿媳老远就听见母亲这里的笑声，原来母亲这来了客人。”章佳夫人陪笑道。
麦香身边的乌拉多敏见了来人，忙站起来笑道：“敏敏见过舅舅舅娘。”
“刚才听说敏敏来了，我还不信，我可听说今儿是小格格和小贝子种痘的日子，敏敏怎么会有功夫回外家？难不成今儿没有种？”章佳夫人问道。
“对了，你不说这个我还忘了，我的小曾外孙和曾外孙女咋样了？”
“好着呢，今儿先没种，贝勒爷说再等一些日子。”
“大一些也好，依我的意思，先不种也罢，啥时候又有了啥时候再种也赶趟。”
麦香一听，老太太也是担心孩子闯不过这一关，乌拉多敏只有这一个儿子，万一有了闪失，也没有个备用的保险。
乌拉多敏听了这个，笑道：“知道了。”
“阿桂，敏敏身边的那位小姑娘就是娘跟你提起过的麦香，是阿木昕的干妹妹，也是敏敏的干妹妹。”老夫人见麦香偷偷地打量阿桂，这才想起来，还没有为两人介绍一下。
麦香没有想到老夫人会特地为两人介绍一下，如果说一开始麦香还有些讶异于老夫人对自己的热情真的是为了感念自己救了乌拉多敏一命，那么此刻麦香见到了阿桂，聪明的麦香猜到了一些老夫人叫自己来，肯定还有别的用意。
“麦香给老爷请安。”麦香给阿桂行了个礼，索性大大方方地看了对方一眼。
此时的阿桂才刚三十出头，不苟言笑，不怒自威，这点跟阿克敦颇有几分相似，因而使他看着比实际年龄要稍大一些。
“你就是麦香？”阿桂的声音有些冷，眼光也冷，盯着麦香，让麦香想起了阿克敦的眼神，也禁不止哆嗦了一下。
这爷俩似乎身上都带了些煞气，麦香暗自想道。
麦香刚念叨完阿克敦，阿克敦也进门了，麦香心里的怨念这个深。
“好了，今儿人也齐全了，吩咐丫鬟们摆饭吧，麦香也不是外人，也还小，就跟我们一起吃吧。”老太太见丈夫回来了，亲自起身伺候。
及至进了花厅，麦香见厅里摆了一张大圆桌，麦香坐在了乌拉多敏和阿木昕的中间，可是也正好坐在了阿桂的对面，这一顿饭，麦香有些食不知味，想着老夫人叫自己来的用意究竟是啥？
其实，论理，以章佳家今日的身份地位，老太太本不应该如此迷信一个十岁小孩的梦，问题是麦香不知道，老太太可清楚，麦香不光替章佳家许的那几个愿都灵验了，替乌拉多敏许的愿也灵验了，这就不能不引起老太太的兴趣和警觉了。
再通过一打听，知道麦香之所以跟佟家交好，最初的起因也是因为麦香送了一双壁鞋给佟太太，佟太太把壁鞋挂在了佟老太太的房间里，佟老太太三天后病便有了起色，不光佟家，老夫人也打听清楚万家了，万家之所以先是悔婚又想结亲，还不就是因为麦香的福气吗？
如果说一个两个是巧合，那这么多的巧合能说明什么？最不可思议的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居然敢动剪刀替别人接生，而且母子双双平安，难道这也是巧合吗？
当然，老夫人打破脑袋，也想不到麦香是来自几百年后的后世，她以为麦香就是一个福将，没准就是观音菩萨座下的某个弟子投胎到了人世，所以一路有菩萨庇佑。
这也就是麦香之所以能成为章佳府座上客的原因。
只是麦香不知道罢了。
饭后，老夫人不光把儿子儿媳和孙子打发走了，连屋子的丫鬟婆子以及阿木昕都打发走了，这才让麦香坐到她身边，笑吟吟地问道：“我这儿子如何？像吗？”
麦香知道老人家是问她，麦香看到的阿桂是不是梦里的画像一样，麦香笑了笑，说道：“老爷不穿官服也很威武。”
老太太一听便明白了，笑道：“其实，今儿叫你来，倒也不是为他。我听敏敏说，大年初一你出了点事，不光敏敏吓坏了，连我们也为你担着心，孩子，你听我们一句劝，这卧佛寺呀，以后宁可别去了。”
老夫人早就不希望麦香去卧佛寺，麦香在卧佛寺讨生活的时间越长，惦记麦香的人只会越多。
“可不，我也是这个意思，当我从关嬷嬷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腿都吓得发软了，我跟她说了，以后再不许去了。”乌拉多敏在一旁说道。
“知道了，如今真的不去了，多谢老夫人挂念。”麦香忙说道。
“这就好，这就好，不过孩子，我听说你在你家的院子外开了一个馆子，生意如何？够养家吗？”老夫人接着问。
“还成，够了，家里还有一些别的收入，我爹养了不少东西，鸡鸭鹅、羊和兔子，另外，我也做一些手工活。”
“对了，说到手工活，我想起你托敏敏送来的牙刷，真的很好用，比先前用的那些都舒适多了，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家里还有吗？”
“牙刷柄做好了，还没有染色，等染色了才能把毛缝上去。”
“这样啊，下次做了，给我们送一百把来，一把牙刷给你一两银子。”老夫人说道。
“好，什么样式都要吗？”麦香问道。
“还分样式？”
“当然，成年人的嘴巴大一些，牙刷自然也要大一些，小孩子的嘴巴小，牙刷相对来说也小，还有，成年人里又分男的和女的，这些都有区别的。”
“哎呀，我就说，我和你姐夫的牙刷怎么看起来不太一样呢，这孩子，心思也真巧，这也能想的起来？”乌拉多敏笑道。
“哦，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知道牙刷也有这么多学问，难怪用着跟以前的那个不一样，成，那就各样都要一些，正好拿来送人。”
“知道了，多谢老夫人照顾我的生意。”麦香知道家里大概还囤积了有上百把牙刷柄，正好李鼎回来了可以染色，这一项的进项就够自己一家过一年的了。
从学士府出来，麦香猜想，这绑架自己的人应该是学士府的人吧？不然的话，阿木昕一说老夫人要见自己，永恩为什么要打发乌拉多敏跟来？还有，老太太口口声声关心自己，为什么不问问自己是如何逃脱的？有没有受什么罪等。
还有那个阿桂，看到自己，也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盯着审视了自己几眼，却什么也没有问。
麦香觉得阿桂是最有可能绑架自己的，因为那个梦，不管他是信还是不信，他都不希望麦香把传出去，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这可能会成为他官场的一个致命弱点，所以他才想置麦香于死地。
而永恩显然是查到了这些的，因对方是乌拉多敏的舅舅，所以永恩只能选择沉默。
当然，这一切只是麦香的猜想，不说没有证据，即便有证据，麦香也奈何不得对方，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第一百五十八章、闹别扭了
从学士府出来，麦香看了一眼身后高高的大墙，如果阿木昕成亲后，自己应该不会再跨进这座大门了吧？
“你看什么？”乌拉多敏见麦香回头看了看房子又抬头看了看天，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道。
“姐姐，你先回去吧，我想去看看我的救命恩人。”麦香这一刻，的确有些想念怀慈了。在知道乌拉多敏是如何对待敦敏后，麦香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瞒着她了。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跑去看他也不方便啊，再说了，这天也快黑了，听姐姐话，咱们家去吧，你姐夫还在家等着我们呢。”
“可是我想给他送点东西去，怎么说，他也是救了我一命。”
方才从学士府出来，老太太不光给了麦香几条黄河大鲤鱼，还给了好些点心，当然也有别的。
“他那个人性子有些左犟，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原本你姐夫说帮他找一份差事，他不要，说帮他租个铺子，他也拒绝了，送他银子，他也没有要。”
麦香听了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不管是怀慈还是乌拉多敏和永恩。
“你若真的惦记他，等回家后，我打发一个小厮去给他送点东西。”乌拉多敏见麦香没有说话，又补充了一句。
“姐姐，你就让我去看看他吧，我才多大？谁会想到那么多？况且，明儿一早我就要回家了。姐姐若不放心，就让晚霞姐姐陪着我吧。”麦香扯着乌拉多敏的袖子说道。
乌拉多敏被麦香磨了好一会，最后只得点头说道：“成，我这就送你们过去，一会我再打发人来接你，只是有一点，不许多耽搁了。”
马车停在了怀慈住的柳儿胡同门口，麦香拉着晚霞下了马车，天气还有些凉，但是两边的柳树都已经长出了新叶，路边不时有步伐匆匆的人从旁边挤过，还有好几个小男孩子拖着一根柳条当竹马骑，跟在小姑娘后面跑来跑去。
“这是啥地方？这么乱？”晚霞开口问道。
“这是普通人住的地方，很有生活的气息吧？”麦香笑着说道。
在贝勒府和学士府那边，是绝对看不到这样的情景的，只能看见高高的院墙。
“啥叫生活气息？”晚霞接着问道。
“就是普通人住的地方，能看到人烟的地方。”麦香指了指路边房顶上的炊烟。
两人说话见就走到怀慈的院子门口，很不巧，门上还挂着一把大锁。麦香看了看天色，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蹲了下来。
晚霞见麦香蹲下来，也只好跟着蹲了下来。大户人家的丫鬟就是这点好，不该自己问的绝对不多问。
怀慈赶着马车到自己家门口时，天已经有些擦黑了，当他看到两个女孩子蹲在自己家门口，马已经到了离麦香不足两米的距离了，怀慈吓了一跳，忙勒住了自己的马，而此时的麦香已经拉着晚霞站了起来。
“妹妹，怎么是你？有没有被吓到？这么晚又来京城了？”怀慈跳下车跑到麦香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麦香。
“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现在都在哪里摆摊？我上午怎么没有找到你？”麦香也有一肚子的问题。
“我每天基本都这个点回来，我在琉璃厂租了一间铺子，就在我原来的摊位旁边。”怀慈拿出锁头把门打开，把马车赶进了院子。
麦香赶紧把地上的东西抱起来，放进了屋子，然后找了一个盆，把鱼拿到井台边，开始杀鱼，因为她知道，怀慈肯定没有吃饭。
“妹妹，这么大的鱼，还是带回你家去吃吧，我这就我一个人，也吃不了。”怀慈拦住了麦香。
“还有呢，我们想吃什么也方便了，倒是你自己，肯定吃不好。你要饿了的话，那里还有点心，先垫补一些。”
怀慈听了放下手，知道麦香说的是实话，麦香如今开着饭馆，想吃什么没有。
“姑娘，那我帮你做点啥？”晚霞问道。
“就不劳烦姐姐了，姐姐估计也没有做过这些粗活。”麦香笑道。
麦香这一年在叶家，已经锻炼出来了，虽然地里的活还是一窍不通，但是家务活，尤其是做饭，可是利落多了，没办法，被逼出来的。
“哥，你有银子租铺子了？”麦香一边杀鱼一边问道，她有些疑惑，这怀慈手里宽松了不少。
怀慈一边给麦香打水，一边说道：“只是一间小铺子。这一个来月，托妹妹的福，我也挣了二十来两银子，加上以前的，凑了凑。”
“这就好。对了，这间院子也是你租的？”
“我正想跟妹妹说呢，以后妹妹不要来这找我了，我把这间院子退了，横竖就我一个人，以后我就住在铺子里。”
“铺子里哪里能住人？又没有大炕，你冬天你预备怎么办？吃饭你预备怎么办？”
“随便就能对付一下，等冬天来的时候再说，我到时说不定就能在京城买一个小院子了。”
这话麦香倒是相信，这样的小院子估计有个五十两就能买下来，怀慈说他一个月挣了二十多两银子，那么冬天来之前，是很有可能买一栋院子的。
这么看来，怀慈的生活根本不用担心，是自己在瞎操心。
“妹妹还没有说，这次来京城是为啥？”
“哥，你种过痘吗？”麦香突然想起来，要是牛痘研究出来，给怀慈也种上吧。
“没有，怎么了？”
麦香刚要说话，门口又有马蹄声了，乌拉多敏打发人来接麦香了。
麦香只得让来人稍等一会，她手脚利落地把鱼煎好了炖上，又把米饭焖上了，并且趁晚霞不注意时，把脖子里的玉佩解下来，放到了怀慈的枕头下，这才告辞了。
因永恩找大夫试验牛痘需要一些时间，所以麦香在次日便回到了家，回家后忙着找李鼎给牙刷柄染色，忙着找人做牙刷柄，忙着画风筝，忙着做风铃和门帘，实在忙不过来，麦香雇了方氏的儿子赵巧和过来帮忙，麦香接触了赵巧和几次，觉得他为人还算勤快厚道，方氏正发愁儿子娶亲的银子不好找，有些恼麦香退了赵巧红，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所以又对麦香说了不少好话。
余氏见了，又打发大春把她的儿子杨忠齐送了来，杨忠齐今年十五了，小伙子看着虽然不机灵，但是还算稳妥，麦香打发他去做叶大福的帮手，放鸭子放鹅、喂鸡喂兔子、种菜割草等活都让他包了，倒是把五福腾出空来做别的。
至于麦黄、麦青和麦绿，麦香不想让这么小的女孩子再去外面日晒雨淋的，就让她们在家专门叠五角星和千纸鹤，也跟着柳蕙兰学点针线活。
这天，看见库房里堆着的风筝，麦香突然想起来，怀慈很久没有过来拿货了，他出事还是生病了？
“八叔，怀慈有多久没有过来了？”麦香找到了八福，八福是每天都在店里盯着。
“我还想问你呢，有半个多月没来了，他是不是不要咱们的货了？”八福也看着这风筝发愁，铺子里的销量还是有限。
“这样吧，你把货给我清点出来，我让三叔陪我去送一趟货。”
正好怀慈的夹袄做好了，麦香本来是打算他来拿货时送他。还有乌拉多敏和阿木昕的礼物也做好了。至于老夫人要的牙刷，柳蕙兰这些日子和李香云还有李妻虽然一直在赶，可是这活实在是细致太琐碎，现在也只出来了一半，麦香知道老夫人是打算拿着去送礼的，寻思着端阳节快到了，也先带上了五十把。
叶大福知道是三福陪麦香去送货，这次倒是放心了很多，而麦香在进了城之后，先去的琉璃厂，很快找到了怀慈的铺子，麦香让三福把东西卸下之后，便以要去贝勒府上住两天为由，打发三福先回去了，不然的话他天黑到不了家。
“你怎么来了？”怀慈见到麦香，并没有前几次的亲近，又恢复了以往的清冷。
“哥，你最近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又病了？”麦香看出怀慈的气色不好，并没有计较他的态度。
“你不是不想跟我有牵扯了吗？又管我死活干嘛？”
麦香这才听出不对劲，知道对方是在跟自己赌气，多半是为了那对玉佩。可是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一个男人没有一点担当和责任心，为了一点小事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所以听了这话，气得丢下手里的东西，说道：“好，我不管你，你想咋地就咋地，我走。”
麦香刚走到门口，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包袱落下了，又转身回去，把包袱打开，拿出里面的新衣服向怀慈甩去，说道：“以后，我不会再管你了，你爱死爱活由你自己。”
怀慈接过麦香丢来的衣服，忙抓住了麦香的手，刚要解释，这时有人进来买东西了，他忙说道：“妹妹，你帮哥哥把东西清理一下，哥哥去招呼客人。”
麦香没有搭理他，甩开了他的手就外走。
第一百五十九章、逼
怀慈见麦香仍在生气，一着急，也顾不得避嫌不避嫌了，又追上来抓住了麦香的手，低声说道：“妹妹，是哥哥不对，哥哥跟你陪不是，哥哥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哥哥。。。”
“喂，你们两个在磨叽啥，还有完没完了，这东西还卖不卖了？”顾客看着这两人，不耐烦地问道。
“不卖。”怀慈说道。
“卖。”麦香说道。
“你们俩有病吧？”对方丢下东西，甩了袖子就要走。
“这位爷，请留步，对不起，让您久等了，您想要什么，请尽管挑。”麦香的原则是跟什么过意不去也不能跟钱过意不去，所以习惯性地上前留客，却忘了这不是自己的地盘。
对方从麦香刚拿来的货里挑了两架风筝，两个飞镖盘，显然是直奔这两样东西来的，不然也不会等这么久。
麦香趁怀慈收钱的功夫，这才仔细打量了下这个铺子，其实严格说来算是一个书铺，一共也就三十来平米，中间摆的是书架，几乎都是旧书，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搜寻来的。两边墙上挂的才是风筝以及一些别的小东西，麦香看出来，这不是自己家的东西，里边靠墙的地方还有一个楼梯，上面有一个小阁楼。
麦香留神打量这铺子的时候，怀慈已经把客人送走了，并且把门关上了。
“妹妹，哥哥不对，是哥哥错怪了妹妹，妹妹别生气了，好不好？”怀慈走到麦香身边，又低声说道。
“我哪里敢生气？我知道，上赶子不是买卖，要怪只怪我自己心太软。好了，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走了。以后，我也不会再来烦你了，你愿意进谁家的货就进谁家的货。”
麦香说完挎着自己的包袱就要走，她没想到当初两人说得好好的，麦香为怀慈提供货源，而且也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他，自己家一堆亲戚还指着这风筝改善生活，可是怀慈一生气，居然能去别家进货，全然不顾麦香的东西积压在库房也不顾麦香的感受，这样的人是不是太凉薄了些？
麦香想到两人几次的交往，除了那次他要学算学，是他主动求的麦香，剩下的几次都是麦香主动找的他，而且他在麦香刚刚脱离危险还没有从惊恐中恢复过来时，居然就急于跟麦香撇清关系，而且，在麦香不经意地碰到他时，他的眼睛里总会露出嫌恶。
麦香越想越伤心，这会的她也有些钻牛角尖了，其实怀慈的嫌恶并不是针对她，为了这，怀慈没少讨好她陪笑，只是这会麦香全想不起来了，她想到的全是怀慈的不好。
怀慈见麦香红着眼圈要走，又拉住了麦香的手，说道：“你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吃了你做的鱼和米饭，满心欢喜地上了炕，谁知却从炕上摸到了你还回来的玉佩，犹如一瓢凉水泼在了我的心上，那一个晚上我都没有睡着，思前想后的，我以为，妹妹是为了两不相欠，所以把玉佩还给了我，我以为，妹妹是为了表达歉疚，所以才给我做了那顿饭，是告别的一顿晚餐，我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越想越觉得心灰意冷。妹妹，是哥哥不对，哥哥误解了你，原来妹妹是嫌东西太贵重了才还给我的，是不是？我不怪妹妹，要怪就怪哥哥笨。”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这么对我。人家在家里看你这么久没有过来拿货，不知有多担心你，担心你吃不好，担心你是不是又生病了，担心你的衣服破了旧了，还特地巴巴地给你。。。”后面的话，麦香没有说下去，她这是在干啥？
“妹妹不说我也知道，妹妹是真心对哥哥好。好了，妹妹来了这半天，饿了吧，我带妹妹下馆子去。”怀慈知道麦香想说的是啥，可是他没有勇气去捅破这层窗户，只能自欺欺人。
怀慈说完还特地看了看麦香，麦香身量还不足，应该不会引起别人的猜忌吧？
说起来也怪，认识麦香这么长时间，他一直觉得麦香早熟，心智甚至比他还成熟，所以常常忽略她的年龄。只是这会要带麦香出去，才想起来似有些不妥，特地看了看麦香，也才想起来，麦香还是一个孩子，真的只是一个孩子。
“不去，你自己吃去，我去贝勒府。”麦香心里还堵着一口气，当然也生她自己的气。
怀慈听了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放开了麦香的手，背对着麦香，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妹妹想走就走吧。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麦香听了拔腿就走，不管她有没有动心，不管是同情也罢是怜悯也好，总之，她不许自己再这样下去，趁自己还没有陷得太深之前，她必须走出来。
谁知就在麦香拔门栓的时候，怀慈又冲了过来，再次拉着麦香的手，问道：“我们真的不能只做兄妹吗？我会对你好，我只会对你好，就像哥哥对妹妹那样的好，我真的很想对你好，很想疼爱你，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温暖。”
怀慈见麦香真的转身离去，这一刻，他害怕了，恐惧了，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就像他说的那样，麦香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温暖，如果麦香就这样走了，那么今后，他的世界只剩下冰凉一片，再无温暖所言。
“为什么？”麦香问。
“你不知道，这些天，虽然我没有去找你，但是我做什么也提不起兴致。以前，我拼命想挣银子是为了证明我自己，可是我这人很失败，不管做什么都很失败，我的人生已经一塌糊涂了，再多的银子又能怎么样呢？后来，我遇到了你，你一点也不嫌弃我，认了我做哥哥，我觉得我的日子有奔头了，我要挣很多的银子，让我的妹妹过上好日子，可是这妹妹也不要我了，我要银子干啥？”
“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麦香吸了一口气，她也没想到，对方并不是真的无情。
“不是这个还有啥？”怀慈一时没有明白。
“你不是厌恶我碰你吗？今儿你怎么几次三番主动抓着我的手？”麦香不想逃避这个问题。
“啊？”怀慈听了这话一惊，忙放开了麦香，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麦香。
麦香见他满脸惊诧地看着自己的手，大概他也没想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不抵制麦香的肢体接触了。
“你，发现了？”怀慈艰难地问出了这句话。
“我发现了什么？”
怀慈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麦香，麦香也不说话，她在等着一个答案。
约莫等了七八分钟，麦香见怀慈仍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便又转身拉开了门，大步跨出了大门，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说道：“谁稀罕你？有啥了不起的？地球离了谁照样转，明天的太阳一样会从东边升起，我一定会过得比你好。”
麦香说着说着突然觉得嘴里咸咸的，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已经泪流满面了。
麦香一边低头走着一边不停地擦眼泪，也忘了看路，转了半天，也不知转到一个什么破胡同，看着比怀慈住的柳儿胡同还要破。
麦香这次出来，因为是三福送来的，又打算去贝勒府，所以便换了一身阿木昕送的粉红色绸子薄棉袄，外罩一件绿缎夹袄坎肩，手里的包袱也是绸子的。
麦香的这身装扮，跟周围的环境很不相宜，待麦香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感觉自己被两个二十来岁男子盯上了。
好在麦香一向机灵，她佯装问路的样子，反而转身向后面跟着她的人笑道：“两位爷，佟家怎么走？我跟我哥哥出来，谁知我哥哥非要跟我使坏，一个错眼就不见了，准是躲在哪里跟我玩捉迷藏呢。哼，他以为我小，不会去姥姥家，我偏不等他，我也躲起来，也吓他一跳。”
麦香之所以问佟家，是因为姓佟的人家比较多，是一个大姓，没准还真能蒙上呢。
果然，对方听了麦香找佟家，信以为真，说道：“是那个在琉璃厂开铺子的佟家吗？就在那边，要不我带你去吧？”
“不用了，不过二位爷，你们要是看见一个个子高高的长得一脸凶相的人打听我，可千万别说碰到我，我非要跟他好好玩，谁让他总是吓唬我呢？我让我爹回家打他屁股去。”麦香故意一边说着，一边往胡同口退去。
“喂，错了，佟家在这边呢，你往外走啥？”
“没错，我哥没准就在那边路上等着我呢，我不能让他抓到了，我要拐个弯过去。”麦香一边说一边加快了脚步。
待离了那两人十来米的距离时，两人似乎有些琢磨过味来，向麦香追来，麦香拔腿就跑，乡下长大的孩子就这点好，体力好。
两人追过来时，麦香已经跑到了胡同口，这时的麦香，已经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有往两边看，只是一个劲往外跑，刚跑出胡同口，冷不防却一下被人抱住了。
第一百六十章、出身
却说麦香刚跑到胡同口，冷不防却一下被人抱住了，她刚要挣扎，却听到怀慈说道：“是我，别怕。”
麦香这会也顾不上跟他生气了，拉着怀慈就要跑。
“快跑，有人要抢我的东西。”
“不怕的，这里已经安全了，他们都走了。”怀慈一边说，一边拉着麦香往街口走去。
麦香听了往后一看，果然身后的人见麦香遇到了熟人，早转身躲进胡同里了。
“好了，我雇一辆驴车走。”麦香见脱离了危险，甩开了怀慈的手。
“我送你走。”怀慈说道。
麦香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说不让他送是不现实的，因为麦香也看出来了，怀慈的脸阴着，显然也是吓到了，也在跟自己生气。
麦香跟着怀慈到了他的铺子，怀慈从后院把马车赶了出来，两人也不说话，麦香自己跳上了马车。
由于刚才的一路惊吓，麦香的心还紧张得砰砰直跳，哪里注意到怀慈把马车赶到哪里，等马车停下了的时候，麦香发现，又回到了先前的那个小院。
“我本来是打算退房子的，可是后来一想，如果没了这院子，你来找我也不方便。”怀慈见麦香看着这院子发呆，主动解释了一句。
“我还是走吧。”麦香没有进屋。
“麦香，你别这样，你想知道啥，我都告诉你，你不知道，刚才，我见你被坏人追赶，我有多害怕，幸好，我赶到了，要是你真的出了事，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了。”怀慈站在门口，低声说道。
麦香见周围已经有邻居探头打量自己，只得跟着他进了屋，放下手里的包袱，找了一圈，屋子里除了有点米面和咸菜疙瘩，麦香找不到别的菜了。
想了想，麦香从包袱拿出一串钱来，又找了个篮子拎着，刚出了房门，怀慈拉住了她，抢过她手里的篮子，说道：“妹妹歇着，我去吧。”
麦香听了也不争执，转身弄了几把米洗了开始生火做饭，怀慈站着看了她一会，确定麦香不会再走了，他才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倒是没忘了把大门锁上。
怀慈走后，麦香看着眼前凌乱的屋子叹了口气。在她的印象中，怀慈还算一个比较干净的人，她记得她前几次来的时候，屋子里并没有一般男人住的脏乱差，十分整洁。这次也不知是心情缘故还是打算搬走的缘故，屋子里显然很长时间没有整理了，地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旧书，几乎没处下脚，炕上的脏衣服也是随手一扔。
“就当我日行一善吧。”麦香自言自语念了一句，爬上炕把脏衣服放进了盆里，把窗户打开了通通风，看看外头还有点太阳，麦香又把被子抱了出去。
怀慈急急忙忙赶回家，又看见麦香蹲在井台边洗他的衣服，眼睛一热，他把东西放下了，直接从后面把麦香抱起来放到炕上，说道：“妹妹刚受了惊吓，还是先歇会养养神，今儿哥哥给你做顿饭，哥哥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绿叶子菜。”
怀慈放下麦香，自己拿了一个盆子去洗菜，麦香也不搭理他，可是光闲坐着也坐不住，便蹲到地上，想找一本自己能看的书。
这些旧书大部分是经史子集，估计是科考考完的人没啥用便倒腾出来卖了，这点倒像后世的人，高考完了或大学毕业了，没用的书都能堆满一间屋子。
麦香翻了好半天，也没找到自己能看的书，便索性替他把这些书分类整理起来，没有缺页没有破损的单放一边，缺页破损的又细分了一下。
不知不觉天就渐渐暗了下来，怀慈抱着被子进来，麦香这才惊觉自己的肚子饿了，刚要站起来，却因为天黑拌了一下脚，往前扑了一下，正好被怀慈抱了一个满怀。
两人都有些尴尬，还没等麦香挣脱出来，怀慈已经先放开了麦香。
“妹妹，吃饭了。”
麦香也没搭理他，刚才又有些伤自尊了，自己走到外面洗了手，再次进来时怀慈已经把饭菜端上了炕桌，原来他说的绿叶子菜是菠菜，只是他不会炒，是煮出来的，还有一个菜是豆腐和肉，也不是炖的，是煮出来的，另外还有一个酱猪蹄，分成了四块。
麦香叹口气，把豆腐煮肉拿开，说道：“菠菜和豆腐不能同吃。”
“妹妹总算开口说话了。菠菜不能和豆腐同吃，我怎么没听说过？”
麦香不知该如何解释，好在怀慈看着麦香沉默的脸，以为麦香又生气了，忙把豆腐煮肉端了出去，说道：“不吃就不吃吧，反正也不好吃。”
“不是因为不好吃，而是因为这两样东西不能同时吃，你自己记住了。”
“好。”怀慈说着，把碟子里的几块猪蹄夹给了麦香，麦香也不搭理他，只是又放回去了两块。
好在怀慈早就养成了食不言的习惯，这顿饭两人都没有说话，吃完饭，怀慈仍旧抢着把碗筷拿去洗了，麦香走到院子里消消食，看见院子里荒草丛生，便想着下次来给他带两只小鹅来，还能帮着看看家。
“你送我去贝勒府住吧。”麦香见怀慈收拾好碗筷了，说道。
麦香知道今晚她留下来，怀慈肯定会给她一个说法，麦香突然有些不想听了，两人并不是那种水到渠成的关系，对于自己的心意，麦香也并没有确定，她怕自己坚持不下去，辜负了他的信任，可就真的把他再次推进了深渊。
“你，不留下来？”
“我不想逼你，也不想逼我自己。”麦香低下了头。
“妹妹，你今年究竟多大了？”这个问题，怀慈一直想问，看着麦香长得虽然身量不足，但是从麦香嘴里说出的话，实在跟她外貌不符。
“十一。”麦香知道这里的人说的都是虚岁。
“我比妹妹大六岁呢。妹妹想必也吃了很多苦吧？”怀慈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少年早熟多半是被生活磨练出来的。
“没有哥哥多。”麦香说的也是实话。
怀慈伸出了手，拿起了麦香的手，捏着麦香手上的茧子，说道：“妹妹，以后哥哥帮你养家，好不好？”
“哥哥还是先把自己养好了再说，我能养得起家，我现在的铺子和馆子养家足够了，我跟你不一样，我还有爹娘，还有家人，哥哥只有自己一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孤儿，但是我想，你娘在天上看见你这样，肯定会心疼你的，为了你娘，你也要好好的。”
“好，我答应妹妹，为了我娘和妹妹，我也要好好的，我一定会好好的。”怀慈摸了摸麦香的头。
麦香虽然有些恼他不尊重自己，可是也知道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便没有动地方。
“妹妹今儿就留下来吧，我想跟妹妹说说话，妹妹要是就这样走了，我心里会不安的。”
“凭啥你不安我就要留下来，那你这么长时间不来拿货，你就不会想到我会不会不安？凭什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麦香又有些使小性子了，问题是她也很矛盾很纠结，不知自己该怎么做，对于未来，是恐惧和忧虑远远大于甜蜜，或者是从头至尾就没有过甜蜜。
“好，从今后，我听妹妹的，妹妹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怀慈倒是也好性儿。
“我凭啥让你听我的？我还不知该听谁的呢？”麦香的小女人性子上来了。
说来也是怪，麦香上世一直以洒脱著称，要不然也不会去参加什么登山社，一直没有正经交过一个男朋友，倒是有了一堆好哥们好驴友。这一世的麦香，刚来便要撑起一个家，更没有可以使性子的机会。
原来，她不是不会，而是没有碰到对的那个人。
这么一折腾，天色已经黑了，麦香再去贝勒府，只怕也会被乌拉多敏责怪，只得拿了个木盆打了些热水，开始洗漱。
当两人依旧像以前那样，一个炕头一个炕尾地躺好时，空气里又沉闷起来。
“其实，我的出身很低，我娘是一个丫鬟，因为长得漂亮，被我爹看上了，在我爹成亲之前，就把我娘要了去，我娘跟我爹，应该也过了几个月的好日子吧？不然的话，我爹也不会送我娘那些首饰。可惜，好景不长，我爹成亲了。”怀慈说到这，顿住了。
麦香没有出声打断他，知道他也有需要调整情绪。
“我嫡母怀孕没有多久，我娘也有了我，谁知好巧不巧，两人生的都是儿子，更可气的是，大家都说我比那个哥哥更聪明伶俐，于是，从此后，我和我娘便成了我嫡母心里的一根刺，我娘成了我嫡母的贴身丫鬟，每天被她使唤来使唤去的，吃不好睡不好，没两年，身子就空了。我还记得，我娘临走前，还拖着瘦弱的病体，端着一盆热水，颤颤巍巍地跪在她面前，让她洗脸，我对我娘的印象，只有零碎的几个片段，我甚至记不清她的模样，但是我却记住了这件事，那一年，我才五岁，还是虚岁。听说我娘临走前，对我唯一的嘱咐就是，千万不要娶小老婆，千万不要让女人再像她一样可怜。”
怀慈说到这里，忽然有些泣不成声，麦香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是湿乎乎。
第一百六十一章、试验品
麦香见怀慈哭得有些难以自已，便下炕去打了盆热水，拧了一条手巾递过去，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也不是你和你娘的错，要怪，只能是怪你爹没有担当，辜负了一个好女人。以后，你好好赚钱，把日子过好了，就是对你娘最好的回报。”
“你不懂，我说了我是一个坏人，我比我爹还没有担当，我爹好歹给了我一个机会出生，可是我，我，我连一个生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一尸两命啊。这辈子，我还配做人吗？”怀慈抱着麦香嚎啕大哭。
麦香总算知道他的心结，原来他心里背负了这么沉重的负担，只是，这怀慈看起来也不大，怎么差点就做了父亲？是已经成过亲还是跟丫鬟？
麦香想到这，本能地想推开他，可是一看他哭成那样，麦香又忍住了。
因为她想起来他生病那一次，麦香把他丢下了，结果回来时看见他一边哭一边以头磕墙，估计他也是在心里压抑很久了，不然的话，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
麦香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过了好一会，怀慈总算平静下来，自己下炕洗了个脸，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明明我是哥哥，却每次都在妹妹面前丢脸，我也不知怎么了，见到妹妹，就觉得很亲近。”
“这有啥，我也不是没有在你面前丢过脸，彼此彼此。这人，谁都有喝口凉水塞牙的时候。好了，别多想了，洗个脸，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太阳会照常升起，我们也会照常生活，最好是笑着生活，笑给那些希望我们哭的人看。”
麦香此刻已经明白，这怀慈不是一个孤儿，而且，听他的意思，家境应该还不错，不然的话，家里也不会丫鬟。
“你爹，放心你这样在外头？”麦香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怀慈听了苦笑一下。
“我爹是一个糊涂人，什么都听她的，我娘没了，也说是得了痨病没得，也把我扔在那个小院里，怕给一家人过了病气，这一扔就是三年，要不是我娘有个好姐妹，想着给我送口吃的，我也许去见我娘了。八岁那年，家里长辈想着也把我送进学堂，我为了要出人头地，拼命地学，也因此又引起了她的警觉。”怀慈说到这里，脸突然变得有些狰狞起来，咬着牙，拧着眉。
麦香伸出了手去，抚平他的眉头，他这才意识到不对，放松了脸上的表情，看着麦香说道：“对不起，吓到你了。”
“没事，你不想说就别说了，我相信你不是坏人，这一切都不是你的本意，你也只是一个受害者，一个可怜的人，我们睡觉吧，不说了。”
怀慈听了抓住了麦香的手，顿了一会，又开始讲述他的故事，只是，这一次，他平静多了。
原来，在怀慈十五岁那年，他的嫡母送了两个漂亮丫鬟给他，怀慈一直提防着，没有让丫鬟爬上他的床。可是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终于有一天在怀慈喝多了后醒来时，那两个丫鬟都在他的床上。
彼时怀慈自己都懵懵懂懂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可是不管怎么说，两个丫鬟都躺在了他的床上是不争的事实，家里的长辈气得都大骂他一顿，骂他小小年纪就不知道学好。
原本，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一个月以后，有一个丫鬟怀孕了，这件事情又摆在了怀慈面前，怀慈想起了他母亲的身世，不想让那个可怜的丫鬟跟他母亲一样，也不想让那个可怜的孩子将来跟他一样，于是，他说要娶这个丫鬟，这件事情当然又掀起了轩然大波，长辈们怎么会允许他娶一个丫鬟？最后的结局是给了那可怜的姑娘一碗堕胎药，于是，那可怜的姑娘和那个可怜的孩子，就这么成了炮灰。
“你说，我是不是没有担当，我是不是一个坏人？两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死在我的手里，打这以后，我再也不要女的伺候了。”
“这要看怎么说，都说冤有头债有主，那位姐姐心里也一定明白，你也有你不得已的苦衷，说起来，你也是一个受害者，要怪，也只能是怪那个操纵这一切的人，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错了，在长辈眼里，她是温良贤惠的儿媳，在我父亲眼里，她是善良大度的嫡母，对庶子庶女是有求必应，关怀备至。”怀慈说完冷笑一下。
麦香见怀慈说了这半天，才说到他是一个坏人，那么废人呢？是因为他从此后不近女色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他身上还有秘密吗？
说句真心话，在麦香听了怀慈说生母让他不娶小时，她心里的天平又倾向了怀慈两分，问题是，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同性，麦香能把他改变过来吗？
她没有这个信心。
还有，怀慈的家庭，一听就十分复杂，那女人的手段不是一般的厉害，单纯的麦香肯定不是对手，还是不要自讨苦吃了。
怀慈见麦香一会摇头一会点头的，问道：“妹妹想什么呢？”
“我想睡觉了。”麦香想做鸵鸟了。
“睡觉？”怀慈愣了一下，明白过味来，以为麦香嫌弃自己了，也不说话，把灯吹灭了，自己先躺了下来。
这种情况下，两人谁也睡不着，都睁着眼睛，看着黑乎乎的房顶。
“哥，我绝对不是嫌弃你，我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而且，我知道，你也对你自己没有信心。”
两人都对自己和对方没有信心，能走到一起？能有幸福？
“不着急，等你长大以后再说，哥哥绝对不会强求你什么，哥哥现在只想守着你长大。”
怀慈的确对自己也没有信心，唯一有信心的是，他能守着麦香长大，想守着麦香长大，别的，只能交给时间了。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好，麦香醒来的时候，怀慈已经在院子里练完一套拳术，正淘米做饭呢。
“今儿还是我来做饭吧，别浪费了好东西。”麦香看见他买了不少猪肉回来，想给他做一个红烧肉解解馋。
“好，我也有口福了。”
不管怎么说，知道麦香没有嫌弃他没有看不起他，怀慈的心里是轻松了很多，别的，他现在不能苛求。
饭后，怀慈亲自送麦香到了贝勒府的胡同口，再三叮嘱麦香不可一人进城，不可一人出门，不可一人回家等，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麦香有些闷闷地进了贝勒府，乌拉多敏见到麦香倒是很高兴，拉着麦香的手说道：“你姐夫早起还念叨你呢，可巧你就来了。”
麦香一听忙问道：“是牛痘的事情有了眉目？”
“你姐夫找的郎中已经寻到了几头病牛，身上也有那种类似痘疹的痘，可是找了十来个人，谁也不敢去试，你姐夫正为了这事犯愁，进宫去找皇上了，想从监狱里找些犯人来试试。”
“姐姐，不用去找犯人了，让我去试吧，我比别人多少还能明白些，我会主动配合郎中。”麦香说道。
“这？妹妹，你真的这么笃定？”
麦香一笑，说道：“姐姐尽管放心，姐姐说过了，我一向运气不错的，姐姐只要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就好。”
乌拉多敏听了，摸了摸麦香的头，一方面，她是信任麦香的，另一方面，她又害怕麦香会出什么意外，所以，她的确有些为难了。
“姐姐，放心吧，我不会责怪姐姐的，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走吧，这牛痘也是有时效的，等过了时效，好容易找的牛也没有用了。”
“可不，你姐夫也是担心这个，要不也不能急急忙忙进宫去了。”
乌拉多敏的话刚说完，永恩便进来了，拍着手说道：“这可怎么说的，好好的一件事情，竟然没有一个人支持，谁都不敢去试，皇上答应我，等什么时候有了死囚犯，再送给我去试。”
“姐夫，别等了，我去。”
“咦，妹妹啥时候来了？”
“刚到一会，姐夫，现在就带我去吧。姐姐给我预备一间单独的屋子，待我种上牛痘后，找人给我家送个信，还有，找一个出过痘的人给我送饭。”
“这可不成。”永恩也不想让麦香去试。
“姐夫，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我会识字，给我一套笔墨纸砚，我会把每天的感觉记下来。”
永恩听了看看乌拉多敏，麦香的这个说辞打动了永恩，乌拉多敏说道：“就依妹妹吧。”
永恩沉吟了一下，抬起头，说道：“好吧，妹妹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随时跟两个郎中说，这两个郎中都是出过痘的，他们会陪着你。”
“如此一来，就更好了。”
刚要走时，麦香突然想起来自己带来的东西还没拿出来，忙拉着乌拉多敏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趁乌拉多敏还没有反应过来，麦香放下东西笑着跑开了。
永恩神色复杂地看着麦香，他实在有些不能理解，麦香这一去，说句不好听的话，是生死未卜，怎么还能笑得出来？难道她真的有十足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