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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沈半闲     凤栖南枝txt下载     凤栖南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章 逃出京城

    小华佗暗骂一声,立即让沈文季带领后面的人迎战。

    小华佗的军队站在前面的是那些不死将士,站在后面的却是从沈文季与徐孝嗣府里带来的府兵。

    而跟随何胤而来的,正是当初随萧练潜进吐谷浑的那几个飞索卫与宫变之时从皇宫逃出被何胤收留的暗卫,这些各个都是顶尖的高手。

    相对而言,小华佗队伍后面的那些人,称他们一声草包都抬举了。

    何胤带着飞索卫杀进小华佗的军队,如同一把利刃切入豆腐。很快小华佗身后就溃不成军。

    前有羽林卫后有飞索卫,小华佗两面受到夹击,方才还平衡的战场,一瞬间局势就变了。

    拓跋勰彻底的急了,他来这是为了捞好处的,可不想把自己折在这里。拓跋勰回头怒视着小华佗:“姓颜的!你不是还有后招吗!老子的人都快死得差不多了,你耗也耗够了吧!”

    萧练与何胤二人都差不多杀到了小华佗的近处。两人听到拓跋勰的话都是同时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萧练赶紧回头看着萧昭文:“皇上!撤!快撤回宫里!”

    萧昭文远远地听到萧练的呼喊,眉头一皱,赶紧下令。

    但战况胶着的两队人马,哪里有那么容易能撤走?

    小华佗一声令下,围在他身边的侍卫立刻举起手中的竹筒,将竹筒点燃,红色的烟雾从竹筒中弥漫出来。

    小华佗冷冷一笑,当初萧道赐闲来无事做的迷魂香,设计只做了一半,甚至连名字都懒得取,就放到了一边。小华佗却将它收了起来。

    说是毒不如说是装置,里面装的就是最简单的曼陀罗花做的迷魂香,但胜在这个装置可以瞬间燃放出大量的浓烟,而自己人只要提前在嘴里含上解药,就不会中毒。

    “尾宿!撤!”

    尾宿赶紧带着飞索卫向后退去。

    何胤却是不管不顾地继续朝前冲去。

    “大人!”

    尾宿赶紧转身又追了上来。

    在小华佗面前,离得最近的几名羽林卫已经腿一软倒了下去。

    萧昭文正站在下风处,烟雾顺着风蔓延的速度很快。萧昭文还来不及撤退就已经有一半的羽林卫倒在地上。

    萧练站在最前面,饶是他再能撑,被迷烟灌了满鼻子,只觉得一片天旋地转,膝盖一软就向前摔去。还未落地,何婧英已经稳稳将萧练托住。

    浓烟很快让人看不太清眼前的东西。何婧英看不清路,只能凭直觉带着萧练向上风处走去。

    何胤跌跌撞撞走到何婧英身旁:“阿英,周奉叔带着安西军就在城外,你们跟着飞索卫出去。”

    何婧英见何胤摇摇欲坠的模样,赶紧腾出一只手来扶住何胤。她将萧练的手臂绕过自己肩膀,一手扶住萧练的腰,另一只手搀着何胤,吃力得连走路都困难。

    何胤推开何婧英:“你别管我。你先过去,我们这样走不快。”

    何婧英固执地拽着何胤:“三叔,我们一起出去。”

    何胤温和地笑笑:“阿英,尾宿就在前面,你不用担心。”

    何婧英疑惑地抬起头,果然见到尾宿跌跌撞撞跑过来的身影。

    何胤推了推何婧英:“你快走,如果后面的人追上来了,尾宿一个人对付不了。我和尾宿都有飞索,不会有事的。“

    说着尾宿已经到了何胤身前。尾宿一直控制着呼吸,吸入的迷香不多,但头脑仍然阵阵发黑。何胤握着尾宿的手臂轻轻捏了一下。

    尾宿当即会意,抬起头镇定地对何婧英说道:“小姐,你们快过去,飞索卫已经在城墙下了。我带着大人走。”

    何婧英见尾宿镇定地模样,心中不疑有他,点点头飞速的带着萧练奔去。

    城墙在下风处,好几个撤退迅速的飞索卫都没有受到迷香的影响。他们见何婧英带着萧练从浓雾中冲了出来赶紧向着二人奔了回来。

    飞索卫一人扶住一个,飞索从袖中射出“锵”地一声挂在了城墙上。飞索猛地收回,将二人猛地带离地面顺着城墙爬了上去。

    二人翻过城墙,将身后的浓烟、兵刃之声全都挡在城墙之后。

    何婧英与萧练在飞索卫的带领下,赶紧往京城里林子跑。

    一进入林子,周奉叔立马就走了过来。

    周奉叔走到何婧英面前微微顿了一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何婧英肩上的洞螈。

    何婧英忍着就要软倒在地的冲动,气喘吁吁地说道:“不用担心,有我在,不伤人。”

    何婧英与周奉叔只有在雍州时有过一面之缘,但周奉叔与萧练同为大齐的猛将,彼此之间早就熟识。

    周奉叔一回头就看见了一旁飞索卫扛着的萧练

    周奉叔利落地从飞索卫手中接过萧练,眉毛全都拧在了一起。他原本就黝黑得脸,现在更是隐在夜色里如同阎罗。

    周奉叔抬头看了看何婧英,一时间也不知道应当如何称呼,好在周奉叔一生从军,也不在意这些小节:“夫人,城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华佗放了迷香。现在已经将京城完全掌控了。”何婧英回头一直看着城墙,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周奉叔脸色也是难看的很:“若不是何祭酒来跟我说,我什么都还不知道。跟魏军里应外合的是萧鸾?”

    当初宫变的时候,周奉叔被萧鸾围困在石头城里,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将失了主将逃到各处的安西军整合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找萧鸾算账,他竟然已经与魏国合谋?!

    周奉叔征战一声,杀敌无数,最恨的就是这种通敌卖国之人。

    “萧鸾死了。”

    周奉叔一怔:“什么?那城门怎么会还是不开?”

    “真正和魏军里应外合的是小华佗。”

    “萧鸾手下那个谋士?”

    何婧英点点头,仍是望着城墙,心中的疑惑与不安越来越深。

    周奉叔咬牙切齿地骂道:“他娘的,畜生!”

    许久,那城墙上连个影子都没落下。周奉叔看着京城的脸色越来越沉,他扫了何婧英一眼,咬牙下令道:“回营!”

    何婧英双手紧握成拳。

    何胤,没来。

    周奉叔也沉默不语,战场上生死不过在一线之间。他早就看淡了。

    周奉叔没招呼何婧英,带着一众安西军掉转马头赶紧反营。

    如果能救下何胤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去救。

    虽然何婧英没有细说,周奉叔征战多年,光是看一眼萧练的样子也知道城里战况有多惨。何胤带了几十个人进去,却只出来了一半人。

    等京成里的残局收拾完,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

    他只能选择回营。

    何婧英默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眸里的光彩一寸一寸黯了下去。

    何婧英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跟着周奉叔离去的方向走了两步,“噗通”一声摔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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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萧练,对不起

    (二百七十一章正在修改不知道多久能解禁。)

    次日一早,何婧英醒来,长长的睫羽扫在萧练的脖颈里,让沉睡的萧练痒得哼哼了一声。

    何婧英小心翼翼地抬起萧练环绕在自己的腰际的手臂,从萧练怀里钻了出来。

    萧练从得知何婧英出事以来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倒是比在冷宫里养了一个多月的何婧英睡得更沉一些。

    何婧英穿好了衣衫,走到太守府的前厅,还未走进前厅就看见迎面走过来的范贵妃。

    何婧英看着范贵妃想起昨日那番荒唐,脸上又是一片红霞。

    范贵妃却只是看着何婧英笑得有些促狭:“阿英起得挺早。”

    何婧英脸上更是红了,只好转了头不理她,向厅里走去。

    刘隐舟跟在范贵妃身后,轻声道:“娘娘,你不责怪她?”

    范贵妃摇了摇头:“我挺高兴的。”

    刘隐舟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

    范贵妃叹道:“这乱世之中,谁能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

    刘隐舟了然地低下了头。

    走进前厅,就见周奉叔脸色沉闷地坐在那里,何婧英惨白了一张脸站在周奉叔身前。

    周奉叔见范贵妃进得前厅来,赶紧行礼道:“参见太妃娘娘。”

    范贵妃虚抬了抬手,不放心地看了何婧英一眼:“发生了何事?”

    周奉叔咬牙切齿道:“探子来报,城门那边……”周奉叔顿了顿,抬头看了何婧英一眼,竟是不忍心说下去。

    何婧英的手还在颤抖,声音冰到了极点,但还是逼着自己将周奉叔没说完的话说了下去:“城门上挂着何祭酒的尸首。”

    范贵妃心中一颤,回头看着何婧英。何婧英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请周将军准许我出城,带回何祭酒的尸首。”

    周奉叔沉着脸坐在一旁。

    何婧英恳求道:“周将军,我可以不要兵,我自己一人去就好。”

    “王妃,不是末将不让你去,但这摆明了就是一个陷阱……”

    “所以我不要兵……”

    周奉叔一句话卡在喉咙里。

    范贵妃劝慰道:“阿英,本宫知道何祭酒如同你父亲,但现在我们没把握能一举拿下京城。你不如再等等,本宫与周将军立刻动身去将各地让那些散落在各地的兵卒归到安西军部下。再有南秦州萧元达那边支持,我们才有胜算。”

    “那要多久?”

    范贵妃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五天?十天?一个月?那便让三叔一直曝尸城楼下,不得入土吗?”

    周奉叔叹道:“王妃,如果你实在要去,末将便带三百人与你同去。”

    “我只要一个飞索卫。”何婧英抬起头看着周奉叔,目光冷淡。

    “什么?”周奉叔气道:“你这是去送死吗?”

    范贵妃也十分不解地看着何婧英:“你这是要做什么?”

    何婧英平淡道:“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小华佗的目的在我。他不会不知道城外的情况。我们有多少安西军他算得清楚。他手里不仅有那些不死将士,还有拓跋勰帮他。带三百人去怕也只是有去无回。”

    周奉叔气道:“我周奉叔难道怕他一个不人不鬼的狗东西了吗!我带三百人,准备好迷烟的解药,他魏军又如何?老子正好杀个痛快。”

    何婧英知道周奉叔说的是气话,他不会真的让安西军去白白送死,否则前天晚上他就带人冲进去了。

    何婧英平淡道:“小华佗上次放迷烟,这次可能就是毒药。何况我认为他不会杀我。”

    周奉叔与范贵妃同时奇怪地抬起头来看着何婧英。

    何婧英心平气和地说道:“周将军我问你,如果不是我,你可会为了一个何祭酒而跳他的陷阱?”不等周奉叔回答何婧英又接着说道:“小华佗在京城里,要设陷阱的话有很多人可以用。现在宗室基本都在京城,他若是想引你们上钩,有很多人可以用。甚至可以用皇上。但他既然是用三叔作饵,目的就只有我一个而已。”

    周奉叔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王妃,你与小华佗有什么仇?”

    何婧英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认识这个人。但他总有他的目的。”

    “而且……”何婧英无奈地笑笑:“你们召集军队的时候,我还是不在的好。”

    若不是萧昭业昏庸,大齐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般境地,而她是助纣为虐,祸国殃民的妖后。那些因为宫变失掉将领的将士,不见得愿意见到她。

    何婧英抬头看着范贵妃:“何况,城里是什么情况,总要有人去看看。长城公主也在城里。如果我能活着进城,我一定想办法将消息递出来。”

    范贵妃无奈道:“可就算你要去,萧将军不见得愿意让你自己去。”

    何婧英叹道:“我自有办法,还请周将军到时候带为照顾萧将军一二。”

    说罢何婧英转身走出了前厅。

    早晨的太阳晃得人眼花,何婧英觉得眼睛就像被阳光刺痛一样,泪水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她沿着长廊走回房间里,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将泪水全都咽道了肚子里,才缓缓打开房门。

    房间里,萧练正急急忙忙地穿着鞋子。一抬头见何婧英背着阳光从房门外走了进来,鞋也不穿了,将鞋子扔到一旁,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把将何婧英抱住。

    萧练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慌张:“阿英,我还以为你又不见了。我还以为昨天只是一场梦。”

    何婧英心尖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拧了又拧,她任由萧练抱着,这样萧练也正好看不清她的表情。何婧英抬起手安抚似地轻轻拍在萧练背上:“我在呢。”

    萧练像个小孩子一样,将头埋在何婧英颈窝蹭了又蹭:“阿英,等这些事情结束之后跟我走吧。”

    “嗯。”何婧英闷闷地答道。

    萧练又惊又喜地看着何婧英:“你答应啦?”

    何婧英微微一笑,将自己眼中的泪逼了回去:“我答应你。”

    萧练牵着何婧英的手,有仔细地看了看何婧英:“但是你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呢?你不想离开京城的话我们也可以留在这里。”

    何婧英见萧练小心翼翼的表情,又是一阵心疼,柔声说道:“你以后想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萧练一阵欢喜,牵着何婧英在榻上坐下:“阿英,萧子伦,萧昭文他们都还在京城里。还有三叔。”

    何婧英一听见“三叔”两个字,只觉得心上像被划了一刀似的。她走到香炉前,点上一炉熏香,将自己的情绪掩饰了过去。

    萧练接着说道:“我想将他们救出来,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京城也安定了,不如我们一起去游山玩水?去东海,去西域。你想去哪?”

    何婧英微微一笑:“哪里都好。”

    萧练想了想:“先去东海吧?我曾经放了几张地契在三叔那,回头找他拿。”

    “嗯。”何婧英低垂了眼看着萧练牵着自己的手。

    萧练又说道:“这仗虽然不好打,但你不用担心,周奉叔是个猛将,还有萧元达。有他们在,我们还是有胜算的。”

    “萧练。”何婧英声音低得萧练差点没听见。

    “什么?”

    “你没想过回去吗?”

    萧练一愣,随即看着何婧英笑了起来:“阿英,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走的。要走也要带着你一起。”

    何婧英看着萧练纯澈的眼神,知道他想到了别处去,也不再与他说这个事情。

    萧练只觉得何婧英格外沉默,以为是何婧英担心以后。毕竟这个时代的女人受到的限制太多了。萧练将何婧英搂在怀里:“阿英,你不用担心,我们到时候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可以游山玩水,我还会出海钓鱼。你不是喜欢吃鱼么?我天天出海去给你钓几条肥的,一条烤着吃,一条煎了给你熬汤。”

    萧练说着说着就将脑袋靠在了何婧英的肩上。

    何婧英轻轻的应道:“好。”

    萧练接着说道:“你要是愿意啊,我们生一堆孩子。要是不愿意啊,就一个都不生,到老了我都陪你。”

    “嗯。”何婧英低低地应道。

    萧练说着说着声音就渐渐小了起来,脑袋一歪差点从何婧英肩头滑下去。

    何婧英拖住萧练,将他轻轻放平在榻上。她轻轻地摸过萧练的眉骨,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睡着的时候都紧抿着的嘴唇。

    何婧英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张俊美的脸,想将这张脸一笔一划刻进自己心里。

    何婧英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掉在萧练的手背上。

    “萧练,对不起。”

    何婧英将眼泪抹干,站起来走出门去。

    府门前周奉叔已经领着一名飞索卫在那等她。

    周奉叔皱眉看着何婧英:“王妃,真不用我陪你去?”

    何婧英摇摇头:“还请周将军替我照顾萧将军。他房里的迷香一个时辰就会燃尽,再睡一个时辰自然就醒了。让他不要来找我。”

    周奉叔点点头:“王妃放心,末将会拦着他,只是此去凶险,还望王妃千万小心。”

    何婧英抱拳谢过翻身上马,马鞭重重地一抽,头也不回地往石头城外冲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 埋葬何胤

    快要走到城楼时,何婧英一勒马绳停了下来。她回头看着飞索卫说道:“把你的飞索给我吧。”

    飞索卫愣了一下:“王妃你要自己进去?”

    何婧英点点头:“你没必要陪我去送死。”

    “王妃,小的跟随何祭酒多年,此行生死不计。“

    何婧英缓缓抬起头看着飞索卫:“何祭酒已经死了,你可愿为何祭酒报仇?”

    飞索卫点点头。

    何婧英微微一笑:“那就听我的。”

    何婧英拿过飞索在自己手臂上装好。她划破自己的手指,将箱子里洞螈放了出来。洞螈爬上何婧英的肩头,躲在何婧英怀中的阴影里。

    “你回石头城去,就告诉他们我在城外就已经死了。”

    飞索卫一愣,不解地看着何婧英。

    何婧英叹道:“只有说你亲眼看见我死了,萧将军才不会冲动地直接到京城里来。”

    那时萧练是要回去他的世界还是继续留在这里,让他自己选吧。

    何婧英试了试飞索的机关:“你回石头城报信之后就去乱葬岗。京城封闭,小华佗想真的拿下皇位没有那么容易,必定会杀人。我如果能活着进城可以通过抛到乱葬岗的尸首将消息递出来。”

    飞索卫震惊地看着何婧英,明明是很可怕很凶险的事,她却说得那么平静。

    何婧英顿了顿:“要是十日内我都没有任何消息递出来,那就让周将军准备打一场硬仗。另外这件事情不要让萧将军知道,你独自一人悄悄去乱葬岗就好。”

    “那王妃刺属下一剑吧。”

    何婧英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若说她死在城楼之下,而飞索卫却毫发无损,怎么可能呢?

    何婧英拿起手中的剑:“得罪了。”说罢何婧英抬起剑刺入飞索卫的左肩下,心脉之上的位置。

    飞索卫闷哼一声,额头上的汗珠滴落下来。何婧英赶紧撕下他的衣袖为他止住血,又从怀里拿出金创药来。

    飞索卫赶紧挡住何婧英正要上药的手:“王妃,哪有逃兵还有时间给自己上药的?”

    何婧英垂下眼眸,将金创药收回怀中:“你受苦了。”

    飞索卫看着何婧英坚定地说道:“王妃,当初属下随何大人进城就是为了来救王妃。今日王妃有自己的计划,属下自然应当遵从。只是属下在乱葬岗十日还收不到王妃送出来的消息,无论是奉何大人的遗令还是周将军的命令,属下都会想办法进城找到王妃。”

    何婧英见他说得那么坚定,也不再阻拦,点点头说道:“我一定会活着将消息递出来的。”

    说罢何婧英一跃上马,朝着城门的方向冲去。

    绕过山路,很快就看到城门前吊着一个人。

    高高的木架建在城门之前,上面绑缚着一人只着了一件中衣,上面满是斑斑的血迹。他低垂着头,如瀑的墨发在空中飘荡。

    何胤,一生儒雅,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何婧英泪水夺眶而出。

    多年前她在街边流浪,是何胤将她带回了小山东苑。从此她也有了家,像个士族女子一样衣食无忧,被尾宿称为小姐。

    何胤整日与药石为伴,但因为她喜欢吃鱼,即便在冬日里也亲自到冰冷的溪水里抓鱼给她吃。

    她重生之后,得知真正的萧昭业不知去向,六神无主的时候,只有何胤会问她一句:“委屈吗?”

    她的何家,其实只有何胤一人啊。

    她口口声声说的家族荣耀,其实只是为了何胤一人而已啊。

    但现在这个翩翩君子却被吊在高台之上,任烈日曝晒,任风吹雨打。

    三叔,我好久没有吃过你煮的鱼汤了。

    三叔,阿英来晚了。

    何婧英纵马上前,哪还管周围有没有埋伏,有没有陷阱。

    孤命一条,要取便取吧。

    何婧英左手一抬飞索从臂间飞出钉在高台的横梁上。

    何婧英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右手握剑,整个人在飞索的带动下飞道空中。她一剑挥出,斩断吊着何胤的绳索。

    她将剑随手扔掉,伸出右手揽住何胤,与何胤一同重重的摔在地上。

    她揽着何胤,就像是怕这么一摔会把何胤孱弱的骨架摔碎了一般。

    尘土飞扬,沾上了何胤的墨发。

    “三叔?”何婧英轻声叫道。

    何胤双目紧闭,明明只是睡着了的样子啊。就像是无数个日夜,服了药的何胤在房里休憩的时候一样。

    何婧英伸出手将何胤发稍上的尘土轻轻拂去:“三叔,阿英来接你了。”

    何胤手指冰凉,就像那天下河去给何婧英抓过鱼之后一样。何婧英将何胤的手握在手心,泪水一滴一滴落下:“三叔,阿英想吃鱼了,你醒醒好不好?”

    从此她是真的没有家人了。

    她的家,其实从来不是将军府,而是小山东苑,尽管她只在小山东苑住了短短几年,但那才是她真正的家啊。

    染在中衣上的血已经变成了深褐色,干涸的血迹凝固在中衣上。破烂的中衣被无数的鞭痕撕裂。

    四周发出兵刃与铠甲摩擦的声响。

    何婧英脱下自己外袍轻轻盖在何胤的身上。她轻柔地将何胤有些乱的鬓发整理好,又将他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直至步伐声已到了近处,何婧英也没有抬起头。

    在何婧英的周围,上百人围了过来。

    一个人缓缓走到了何婧英的身侧。

    何婧英冷声道:“给我打盆水来。”

    小华佗不阴不阳地声音在何婧英的耳边响起:“你居然敢一个人来,胆子倒不小。”

    何婧英皱了皱眉,刚才的话她不想说第二遍,她勾了勾手指,洞螈顿时从她的肩头探出个头来。

    小华佗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冷笑道:“脾气倒不小。”小华佗回头吩咐道:“谁有水的?拿来。”

    顿时四五个水袋子送了上来。

    小华佗将那些水袋子扔在何婧英脚边:“拿去吧。”

    何婧英从自己的衣襟下摆撕下一块布来,用水沾湿了细细为何胤清洗着。

    何胤的指尖指甲被拔了去,手指尖血肉模糊,紫色的痂黏在手指最能的肉上。何婧英心中一痛,手微微颤抖起来,她仔细的,轻柔地擦着何胤的指尖,像是怕将他弄痛了一般。

    小华佗站在何婧英身后冷笑道:“他死了很久了,是不会痛的。”

    何婧英不答,仍旧垂目细细地为何胤清理着血污。

    小华佗安静地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何婧英。

    过了许久何婧英终于清理完了,她又站起来,走到城门附近一片树林里挖起坑来。

    小华佗抬头看了看天色:“你准备把他埋在这?”

    “对。”何婧英懒得看小华佗,用剑鞘挖着土。

    三叔,我要将你埋葬在里,让你看着大仇得报。

    小华佗有些不耐烦,如果不是人皮面具挡着,就能看见他皱了皱眉。

    小华佗对身后的将士挥了挥手:“来几个人帮她,她这么挖,一晚上都挖不完。”

    从小华佗身后走来几个将士,站在何婧英身旁挖起坑来。

    何婧英并没有拒绝那些将士,只是一言不发地用剑鞘将坑里的土挑了出来。

    挖好坑之后,何婧英抱着何胤将他平放在坑底。

    何婧英捧起周围的土,一捧一捧地将土撒在何胤身上。

    小华佗走到何婧英身旁,抓起一捧土正要洒下去,却听何婧英冷声道:“滚!你的手脏,不配为三叔送葬。”

    小华佗抓着黄土的手一顿,不由地握紧,青筋在他手背上暴起。半晌他终于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手轻轻放松,黄土从他的指缝中落在地上。

    小华佗终于不耐烦道:“将这个女人带走!”

    何婧英二话没说,从剑鞘中拔出剑,狠狠地插在身旁的地上:“你们谁敢!”

    周围的将士竟然被何婧英骇住,一时之间没人敢上前去。

    沈文季从一旁走了出来:“颜先生,这个女人诡计多端又狠毒,不如……”

    小华佗讥讽地笑笑,对沈文季挥了挥手:“算了,随她吧。”

    将何胤埋好,何婧英对着坟包拜了三拜,站起身来冷冷地对小华佗说道:“走吧。”

    小华佗有些好笑道:“你如何笃定我不会杀你?”

    何婧英冷冷一笑:“你若是要杀我,你耐心还真是好了。”

    小华佗拊掌大笑:“我的确想杀你,我忍了很久,最想杀的人就是你。但是如果就让你这么死了,太便宜了你,那个人也不会高兴。”

    那个人?

    何婧英微微蹙眉。小华佗口中的“那个人”,她竟然毫无头绪。

    小华佗见她困惑地样子,心中闪过一丝不屑:“你根本就不会记得。不过没关系了,我将你给他送去,你就能记得了。”

    小华佗又对着身后的将士挥挥手:“走吧,时间不早了。只是可惜了,以为你会多带些人来,倒是我小题大做了。”

    何婧英跟着小华佗入城去,京城里哪里还有半分曾经的样子?朱雀大街上的尸首已经送走了,但那一地的鲜血还未清洗,石缝中黑乎乎一片,全是鲜血流淌在地上的痕迹。四周残垣断壁,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经过巴陵王府,何婧英瞥见巴陵王府的红漆木门如两扇破败的木头一样,半开半阖。从半敞的门外望去,巴陵王府里面尸横遍地,连同梁柱上都沾了血迹。

    小华佗屠了巴陵王府满门,那么其他的王府估计也不能幸免。

    何婧英冷冷地说道:“颜先生好手笔啊。”

    小华佗阴冷地一笑,如毒蛇吐出蛇信子,猛兽露出獠牙:“不足挂齿。”

    “颜先生把巴陵王关在哪了?”

    小华佗眯缝着眼睛看了何婧英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没杀他。”

    何婧英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华佗:“进宫不用走这条路,你带我从这绕不就是想让我看了你屠了巴陵王府么?如果你杀了巴陵王的话,应当会把他的尸首挂在王府门口吧。”

    小华佗眉毛抬了抬:“你倒是聪明。”

    何婧英讥讽地看着小华佗一笑:“终究是小家子气。若是萧鸾,控制朝臣何必用这种腌臢手段?”

    小华佗脸上闪过一丝恼怒,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

    不过旋即他又恢复了自己高傲阴狠的样子:“萧鸾很了不起么?我待会儿就带你见见他。”

    何婧英眉心一跳,萧鸾明明被洞螈挖了心,见见萧鸾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七十四章 重回皇宫

    小华佗径直将何婧英带进了宫里。

    原本肃穆的正阳门现在站满了侍卫,每个人的脸色都麻木空洞,若不是看到何婧英的时候,这些侍卫的眼神微微动了动,何婧英几乎以为站在这两旁的人都是小华佗的不死将士。

    而正阳门两旁是数具尸首倒在地上,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无法散去。看穿着,倒在地上的人有羽林军,有太监,有宫女,无一例外皆是受过重刑而亡。有的人被割去了耳朵,有的人被剜去了双眼,有的人手臂不自然的卷曲着,有的人的腿部似乎是两根空空的管子,裤子下的双腿被打得粉碎。

    几个太监模样的人将尸首拖到板车上,他们架住尸首的胁下,将尸首一点点拖道板车上,在地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板车上,五六具尸首堆叠在一起。一具压着一具,重重叠叠地压在板车上。等到尸首堆得差不多了,太监才将板车拉走。整个过程他们的动作僵硬麻木,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板车推过后,留下一地血迹碎肉,和空中盘旋不去乌鸦。

    何婧英默默地回过头来。她从未看过这样的皇宫。即便是前朝覆灭宫变之时,皇宫仍然是肃穆的,让人敬畏的。

    而现在这座皇宫,只能让人联想到地狱。到处都是血迹,空气中的血腥味久久不能散去。

    小华佗面带微笑,心情愉悦,一路将何婧英带到了金銮殿上。金銮殿前一个小太监正低头清洗着台阶上的血迹。小华佗的黑色皂靴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时,他浑身一抖,赶紧匍匐在地。

    小华佗看着小太监讥讽地笑笑。

    小太监抖得更厉害了,额头死死贴在冰冷的地上。

    直到小华佗推开金銮殿的大门,何婧英走进金銮殿后,才明白为何宫里那些太监那么害怕小华佗对死尸却那么麻木。

    金銮殿里没有一盏灯,原本辉煌肃穆的金銮殿陷在一片黑暗里。大门推开,阳光一寸一寸地从冰冷的地上爬上金銮殿上那把蛊惑人心的龙椅。

    阳光没能驱散金銮殿上的阴寒,反而因为阳光的明艳让金銮殿上没有被阳光照射到的角落更显得阴冷。

    直到整个大门被推开,何婧英看清龙椅上的人的时候,整个人如坠冰窖。

    萧鸾坐在龙椅上,双目圆睁,嘴角微淌着一丝黑的血,脸上的皮肤已经变成青白色浮着一层黑气。在他的心脏位置,还是一个巨大的窟窿,胸膛空空荡荡的,里面什么也没有。他被人摆成一个端坐的姿势,尸身虽然没有腐烂,但在炎热的天气下,何婧英仍然闻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腐臭味。

    小华佗似乎并不讨厌这种尸体腐烂中的味道,反而愉悦地端详着萧鸾,仿佛那是他的一件杰作,一件工艺品。半晌小华佗回过头来对何婧英,语调轻松:“他之前对我还算不错,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坐上这把龙椅。我答应了助他登上这个皇位,便以金銮殿做他坟冢,也算圆了他的心愿,我也不算食言,你说对不对?”

    何婧英有些僵硬地回过头看了看小华佗。这个人与萧鸾不同,与任何一个想要篡位的人都不同。

    想要篡位的人是想要登上权力的顶峰,坐上那把世人顶礼膜拜的龙椅。所以就算宫变血洗了皇宫,但对殿上那把雕了九龙的金椅却是敬畏的。

    有谁能允许别人的人染指自己拼尽命去追逐的东西?更遑论让一具尸首坐上这个位置?

    小华佗看着萧鸾摇了摇头:“不过有些人啊,就是没那个命。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自己竟然会被一条怪物掏了心脏。”

    小华佗回头看了何婧英一眼,眼里居然透出些赞赏的神色:“说到这一点,我还该谢谢你。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杀了他呢。”

    明明是七月的天气,何婧英却被周围的冷意冻得骨节生疼,就连开口说话时,都能听到自己的下颌关节发出僵硬的“咔咔”声响。

    “皇上呢?”何婧英僵硬地问道。

    小华佗轻轻一笑,懒洋洋地回了一句:“着什么急?”

    何婧英冷冷地说道:“你不急,难道拓跋勰也不急?”

    小华佗眉头轻轻抬了抬:“你竟然还能想这些?你不害怕么?”

    “他的心都是我挖的,我怕什么?”何婧英冷笑道:“说吧,你把我引来又是为了什么?”

    “呵,果然是个怪胎。”小华佗脸上竟然难得地显出一丝温柔,但何婧英很明显的感觉到,这温柔并不是对着她的。

    他温和地看着周遭这一切,人皮面具后双眸居然隐有泪光:“我要你好好看着,看我如何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踩在泥里。然后你再下去将你所看到的这一切告诉那个人,告诉他,原来这一切并不是不可能。原来只要心够狠,我们这样的人也可以登上这个人人追逐的位置。我想他一定很高兴。”

    小华佗回头看着何婧英,又温柔地说道:“我想他看见你,一定很高兴。”

    何婧英盯着小华佗面上那张颜色青白的人皮面具,竟然在方才小华佗说话时,找到了一丝熟悉之感。

    到底是在哪里看过这一张脸?

    何婧英皱眉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小华佗脸上的温和在一瞬间收敛了起来,沉入坚冰之下:“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这说话间,金銮殿前跑来一人,小心翼翼地唤道:“颜先生。”

    小华佗与何婧英同时回过头去。萧子卿脸上谄媚的神情还清清楚楚地挂在脸上。

    萧子卿看着何婧英一愣,脸上的表情顿时不好看起来。

    小华佗讥讽地看着萧子卿:“庐陵王还是没能说服皇上么?”

    何婧英蓦地抬头,目光凌厉地看向萧子卿。

    萧子卿躲开何婧英探究地眼神,低声说道:“皇上的手折了,一时半会儿可能写不了诏书。”

    小华佗讥诮一笑:“手折了?怎么折的?”

    萧子卿躲躲闪闪地说道:“就是不小心摔了。”

    “摔了手?”小华佗阴鸷地看着萧子卿:“既然不能写字了,手还留着做什么?”

    萧子卿慌张道:“手伤了,养养就能好了。”

    小华佗冷冷地说道:“不写没关系,我替他写。把他带来吧。”

    萧子卿浑身一震,低下头叹了口气一瘸一拐地向金銮殿外走去。

    何婧英皱眉看着萧子卿,一个带兵多年的将领,竟然因为瘸了腿便一点血性都没有了吗?

    何婧英忽然意识到,在这个皇宫里她恐怕是孤立无援了。

    但那些熟悉的人都在哪里呢?萧昭文、王韶明、萧子伦、元戈妘,这些人都去哪里了?难道都跟萧子卿一样,匍匐在小华佗的脚下?

    还有那些朝臣呢?

    无论当初朝臣如何不合,无论是支持萧子良还是支持萧昭业,甚至是最后愿意支持萧鸾,但至少他们都是萧氏一族。那些想来孤傲的士族,怎么可能肯向小华佗这样的人低下头来。

    小华佗似乎看出了何婧英心中所想,懒洋洋地说道:“那些自诩清高的人,为了保命,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你等着看吧。”

    何婧英站在金銮殿唯一的一线阳光里,静静地看着大殿前的九十九级台阶。

    小华佗似乎对何婧英的安静感到十分满意。他愉悦地看着何婧英,但语气里却尽是不屑和嘲讽:“这些士族阶级真是麻烦,非得要个名正言顺。”

    小华佗指了指坐在龙椅上的那具尸首:“你看,当初一举拿下皇城,要是他不去顾及什么名正言顺,自己坐上了王位,哪里又会有今天。”

    何婧英淡淡地看了小华佗一眼。

    小华佗所言不虚,血脉是许多篡位者跨不过去的一道坎。萧鸾如是,太祖推翻前朝时亦如是。都是推翻昏君之后,拥立一个傀儡皇上,再慢慢蚕食人心,等大臣归顺,军权尽数落在自己手中,再让傀儡皇帝下一道禅位诏书。

    萧鸾虽不是齐武帝一脉,但仍是萧氏宗亲,他必须要一纸诏书才能让民心归顺。但小华佗不是萧鸾。他已亲手将京城送入了阿鼻地狱。这一纸于他是可有可无,无论有没有这纸诏书,都会有不服他,要推翻他的人,也有像萧子卿一样迫于他的淫威而屈服的人。

    所以小华佗要萧昭文这一纸诏书,不是为了掌控京城,而是为了给拓跋勰看。

    另外何婧英隐隐觉得,小华佗这般大费周章,似乎是在享受将这些皇室宗亲踏在脚下的感觉。

    何况小华佗能控制皇城,仅仅有他的不死人军队是不够的。这些军队虽然诡异,威慑力强,但人数有限。且宫变之时,小华佗为了消耗拓跋勰的军队,几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在那场战斗中,小华佗手下的人也死了不少。

    大齐剩下的军队,除了安西军与萧元达的南秦州军队没有真的归顺之外,其余的军队皆在萧昭业死后就被萧鸾掌控。

    那些军队现在应该是被小华佗捏在手里。但小华佗只不过是萧鸾府里的一位谋士,又行事诡异,心狠手辣,那些将士未必就会全心全意听从小华佗。

    想要将京城完全掌控在手里,小华佗最能依靠的军队恐怕是拓跋勰的魏军。但为了防止拓跋勰黑吃黑,小华佗已将拓跋勰带入京的军队消耗了不少。

    对京城来说最大的威胁应该是北魏境内的大军。若他们举兵南下,倾巢而出,大齐必将被北魏一举吞并。

    得将消息递出去让周奉叔想办法,不让北魏有机会动兵。

    正是思考间,何婧英见远远一个人身着金色铠甲,腰间佩剑向金銮殿走来。

    “颜先生!”拓跋勰几步走上金銮殿,语气中已满是不耐烦。他上得金銮殿来,看见何婧英一愣,脸上闪过一抹不屑和讥讽:“颜先生今天废那么多功夫就为了带个女人回来?”

    拓跋勰上下打量了何婧英一眼,见何婧英苍白孱弱的样子,讥讽道:“颜先生还是小家子气了,这等女人有什么好的,那比得起我们北魏的女人?等大事成了,我给颜先生送几个来。”

    小华佗不悦地看着拓跋勰:“不必六王费心了。”

    拓跋勰见小华佗不咸不淡的样子,心中又蹿出一股无名火来:“颜先生,连一个废物皇帝你都搞不定。颜先生之前许诺的事情怕不是在诓骗本王吧?”

    “谁说我搞不定那个皇帝的?”

    拓跋勰冷哼道:“我可是听说那个废物皇帝宁愿断了自己的手也不愿意给你写诏书。”

    小华佗脸上闪过一丝阴冷:“手断了,舌头还在。”

    正说着,萧子卿已将萧昭文压了上来。短短两日不见,萧昭文整个人似乎又瘦了一圈。

    萧昭文看着何婧英微微皱了皱眉,但在小华佗面前,他一句话也不肯说。

    小华佗低头看了眼萧昭文垂在身侧的右手,忽然之间出手,整个人飞扑过去将萧昭文抵在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小华佗手里多了把匕首,寒光闪过,小华佗匕首一挥,将萧昭文的小指齐齐斩落。

    萧昭文痛得闷哼一声,鲜血顿时从断掉小指涌出,滴在明黄的龙袍上。

    何婧英心中一紧就要上前去。只见萧昭文抬起头对何婧英微微摇了摇头。

    何婧英只能顿住脚步,悲哀地看着萧昭文忍住痛,在小华佗面前站直了身子。

    何婧英目光凌厉地看着小华佗,手指微动,她身后瞬间传来“咕咕咕”的叫声。

    小华佗下意识地退开一步,对何婧英摆摆手道:“你别动你那条毒蛇。我怕得很。”

    小华佗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却没有丝毫慌张,往前走了一步,将方才斩掉萧昭文小指的匕首架在了萧昭文的脖颈上。

    小华佗笑嘻嘻地看着何婧英:“你还是将你的毒蛇收起来吧。”

    何婧英冷着脸,将怒火强行压下,咬破自己的手指,又将洞螈召了回来。

    小华佗满意地看看何婧英,又回头对萧昭文说道:“皇上,您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口?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第二百七十五章 皇室宗亲

    小华佗将架在萧昭文脖颈上的匕首又晃了晃,看着何精英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看你手里那条蛇碍眼的很,劳烦王妃把你手里的毒蛇管管。”

    小华佗回头对身后的太监说道:“去抬个箱子来。”

    何婧英一言不发地将洞螈引进箱子。两个小太监立刻将箱子关上。

    箱子刚一合上,就从里面传来一声撞击箱子的巨响,和一声婴儿啼哭。一个小太监被吓得差点松了手,还是小华佗眼明手快,冲上前去给箱子上了锁。

    小华佗恼怒地看着那个松了手的小太监,将手中的匕首向前一送,扎进了小太监的心口。小华佗啐了一口道:“废物。”

    拓跋勰站在一旁,看小华佗的眼神越来越不耐烦:“颜先生,本王可没有时间陪你玩。”

    小华佗抬起头讥讽道:“六王急什么急,难道是怕自己没命等么?”

    拓跋勰一脸铁青,冷哼一声道:“连这么个少年人都搞不定,真是个废物。”

    小华佗听到“废物”二字,蓦地抬头盯着拓跋勰。那淬了毒样的眼神竟然让拓跋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拓跋勰忍无可忍地说道:“你的是你自己搞定吧,我给你十天时间,你要是十日内还搞不定,我就撤军回北魏去。到时候你是个什么下场,你自己心里清楚。”

    小华佗强行将自己心头的怒火压下,换上一个丑陋至极的笑来:“六王放心。”

    片刻后金銮殿外传来一阵金属拖曳的声响。

    小华佗看着萧昭文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皇上,您好久没见过您的叔叔了吧?”

    何婧英抬眼向外望去,见萧子良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他的手上戴着镣铐,脚上也挂着脚链。曾经的清贵王爷现在胡子花白,肩膀削瘦,骨骼隔着衣衫清晰地支棱出来。

    看到萧子良这番模样,萧子卿眼中也心中一动,将头转到了一旁去,不忍看他。

    萧子良抬起双眸看了看站在金銮殿里的何婧英,旋即一愣,显然他没有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何婧英。他浑浊的双眼里看不出情绪,没有何婧英预想中那样深刻的恨,也没有悲。

    萧子良盯着何婧英看了半晌,竟然轻轻笑了出来,温和而儒雅地说道:“王妃,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云淡风轻的四个字,却让何婧英心头像堵了一块石头。

    原本成王败寇,萧昭业是王,萧子良是寇。但再看现在这般情形,如何不觉得讽刺?

    萧昭业费尽心机,用齐武帝将萧子良挡在宫外,杀掉王融,破掉萧子良篡位的计划。但结局又如何呢?

    昏君仍然是昏君,命运没有因为萧子良的惨败而有丝毫改变。萧昭业还是没能躲过自缢在未央宫的命运。

    而在与萧昭业的一场战争中获胜的萧鸾呢?却也没有真的成王,他软禁萧昭文,挟天子以令诸侯,可还没等到天子禅位,便已经是金銮殿上的一具尸首。

    虽然萧昭业与萧鸾都是咎由自取,与他人无尤。但在这一刻何婧英仍然清楚的感受到了命运的嘲弄。

    机关算尽,却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王座之下是尸山血海,能踏上那把龙椅的,都是踩着千万具白骨爬上去的。

    于小华佗来讲,更是如此。一个籍籍无名,毫无背景的谋士,他想要坐上王座,就要用皇室血脉所有的鲜血来祭奠。

    何婧英看着萧子良,轻声对他回了一句道:“好久不见。”

    曾经的宿敌,现在同在刀斧之下,就算有再多的恩怨,此刻也吹散在这金銮殿上。

    小华佗站在一旁,似在嘲笑何婧英与萧子良之间的虚伪。他走上前去,随手拨弄了一下萧子良手腕上的铁链。

    萧子良嫌恶地转过脸去。

    小华佗指了指何婧英对萧子良道:“把你折磨成这样的,可不是我啊,是她,你难道不恨?”

    何婧英疑惑了一瞬,很快便明白了小华佗是什么意思。萧昭业还在位时,就让大理寺将萧子良抓了去。自那之后何婧英再也没见过萧子良,只是听说萧子良再无可能举事。现在想来,恐怕自大理寺出来之后,萧子良就已经是这般苍老佝偻的样子。

    何婧英再看向萧子良,眼中就多了一抹歉意。毕竟此时此刻,萧子良并未像萧子卿一样匍匐在小华佗脚下,而是挺直脊背站在了小华佗的对立面。

    萧子良愤恨地看着小华佗:“我萧氏一族,誓不与尔等下贱之人为伍!”

    小华佗冷冷地看着萧子良,拖长了音调:“哦?那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我倒是想看看,你们萧氏究竟有多少硬骨头。”小华佗懒洋洋地吩咐道:“都带上来吧。”

    不一会儿几十根铁链在地面拖拽地声音便从远处传来。

    萧子良佝偻地回过身去,双手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着的,铁链在他身下不断发出响声。

    萧昭文见到金銮殿外的情景,瞳孔也骤然收缩,他紧咬下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萧子伦、萧子隆、萧子珉……十四位皇室宗亲被带了出来。走在队尾的,最小的是萧昭业的弟弟,年仅八岁的萧昭粲。

    何婧英心中咯噔一跳,小华佗竟是要用所有皇室宗亲的性命来逼萧昭文吗?

    萧昭粲远远地看到了何婧英,眼睛先是一亮,随后慌张起来:“大嫂!”

    何婧英心中一痛。萧昭粲才不过八岁而已,脸上遍布血痕,衣衫褴褛,走起路来也一瘸一拐,但还是固执地将脊背挺直。

    这些皇子大多年轻,很多都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到底都是齐武帝的子嗣,虽然受了重伤,身上也戴着镣铐,但还是能看出他们身上的清贵气质。

    小华佗看着眼前这些人,脸上渐渐显出了些恨意,仿佛是这些人挺直的脊背让他觉得愤怒、恶心。

    跟在人群后,还有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拖着一个人。竟然是萧昭秀,奄奄一息地萧昭秀在宫变当日被徐孝嗣打碎了膝盖、腿骨,现在整个人像只布袋子一样被侍卫架着拖在地上。

    萧昭文的手蓦地握成拳,放在袖中不住颤抖。

    两个侍卫将萧昭秀拖到萧昭文的面前,将萧昭秀轻轻放在地上,随后低垂了头一左一右站在地上。

    小华佗颇有些不悦地看了那两个侍卫一眼。自己始终还是做得不够狠啊。

    萧昭秀匍伏在地上,微微动了动,吃力地撑起自己身子,嘶哑着说道:“微臣参见皇上。”

    小华佗终于被萧昭秀这般倔强地神情激怒,他冲上前去,一脚将萧昭秀艰难直起的身子踹倒,将他踩在脚下。

    何婧英一怒就要上前去,却被萧昭文伸出手拦住了。那断了腕骨又被切掉了小指的手,颤抖着伸出来,用小臂挡住了何婧英。

    萧昭文眼中满是恨意,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与站在大殿前的十余名宗亲一样。

    士可杀不可辱。今日就算金銮殿前血流成河,他们也不会向小华佗低头。

    小华佗冷冷一笑:“我倒是要看看你们骨头还能硬多久。”

    小华佗回过头去,又吩咐道:“带上来。”

    萧昭文微微皱了皱眉头。皇室宗亲几乎都在这里了,小华佗还能带谁上来。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低低地啜泣声,萧昭文蓦地抬头,看见后宫女眷被悉数压了上来。

    被押解的一众女眷里,王韶明昂首站在最前面,她身后都是齐武帝留下的太妃。

    王韶明神色孤傲地站在众人之前,当她看道萧昭文身侧的鲜血,断掉的手指时,心中一痛眼中顿时蓄满了泪。她咬了咬下嘴唇,将自己的泪水逼了回去。

    萧昭文与王韶明隔着侍卫,隔着萧昭秀,隔着地上的鲜血,隔着太妃们的哭泣声,沉默地对视着。

    小华佗兴致勃勃地看着下面的人。这些少年皇子,一个个挺直着脊背无所畏惧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看到自己的母亲之后还会不会这么硬气。

    果然,一声撕心裂肺地叫喊从人群中传来:“云广!”

    萧子夏从人群中抬起头来。他是齐武帝最小的儿子,与萧昭粲同岁,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子。

    萧子夏见到人群中的何太妃,眼神慌张起来,嚅嗫道:“母妃。”

    何太妃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却被侍卫一把拦住。她整个人发了疯似地挣扎:“云广!云广!”

    算起来何太妃是何婧英的姑母,她入宫的时候才十七岁,是齐武帝除了媚夫人外最后纳的一名嫔妃。她一直以来在宫里不算得宠,只生下了萧子夏一子,现在也不过才不到三十岁。

    在齐武帝在世时她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何充华。她这样的人在深宫之中原本就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盼头,一辈子的想法就是希望能看到自己唯一的儿子平平安安的长大。

    可在乱世之中,这些微不足道的愿望也难以实现。

    何太妃隔着侍卫看着小华佗乞求道:“你到底要什么?求你,求你放了云广,他还只是个孩子!”

    小华佗讥讽地看着萧昭文,冷冷地说道:“我不过是想要皇上一句话而已。”

    何太妃嘭地跪在地上,面向萧昭文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皇上,云广还是小孩子啊。”

    鲜血沿着何太妃的额头,顺着她的面颊滑到她尖尖的下巴上。

    萧昭文眸子里闪过一丝隐痛,他避开何太妃的目光,低垂了头。

    何太妃见萧昭文不说话,跪着膝行道王韶明面前,拽着王韶明的衣袍:“皇后,皇后娘娘,求您说句话吧。”何太妃颤抖着手指着那些皇子:“难道他们就该死吗?他们做错了什么呀?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王韶明死死拽住自己的衣袍,将自己的衣角从何太妃的手里抽了出来,一字一句的说道:“请何太妃自重。“

    何太妃顿时变得癫狂起来:“我要如何自重?!难道云广的命就不是命吗!”

    何太妃颤抖着看着众人,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在金銮殿前十几位皇子的脸上移过。见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只有怜悯,却没有认同。她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们都在做什么!难道你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何太妃回过头来,看到了站在金銮殿前的何婧英,顿时一愣:“是你?你竟然还活着?”

    何婧英平淡地看着何太妃:“姑母。”

    何太妃再也忍不住,颤抖着手指着何婧英:“为什么你们犯下的错要我们来背负?若是先帝还在,哪里会有今日?”

    何太妃又回头看着小华佗:“你要找人赎罪该找这个妖妃,我的云广有什么错!”

    何婧英神色一痛,垂下眼眸不敢看何太妃灼灼逼人的目光。

    王韶明忍无可忍地说道:“何太妃,你如今是非不分了么?如今贼子窃国,难道还要向贼子低头?”

    何太妃怒道:“低头又如何?与臣服于一个昏君有何区别?若不是那个昏君我们如何会国破家亡?难道现在还要云广因为那个昏君丢了性命么?”

    小华佗赞赏地看了看何太妃,愉悦地说道:“看,这世上还是有明事理的人。”

    小华佗十分大度地挥挥手:“愿意对我跪拜磕头的人,我都不杀。”

    何太妃像是得了什么大赦似的,连滚带爬地跑到萧子夏身边:“云广,你磕个头!磕个头好不好?”

    “母妃!”萧子夏倔强地站着,任由何太妃拽住自己的衣衫,就是不肯跪下去。

    何太妃摇晃着萧子夏,撕心裂肺地吼道:“云广!你要是死了让母妃怎么办啊!”

    何太妃的哭嚎似乎感染了金銮殿前的太妃们。殿前的台阶之上站的都是爱子心切的母亲,台阶之下站的是他们的儿子,是他们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精神支柱。

    很多人,日日被困在这深宫之中,日复一日地数着宫殿上冰冷的地砖。台阶下的人曾是她们此生唯一的精神寄托。

    又有谁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失掉性命,坦然地接受这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生离死别。

    许多太妃都从台阶上冲了下去,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儿子,拽着他们的衣袍,哭着、跪着,撕心裂肺地求他们跪下,求他们磕头。

    何婧英浑身颤栗。何太妃没有说错,这是萧昭业之错,却要让这么多无辜的人来背负。

第二百七十六章 乱箭

    小华佗站在萧昭文身旁,金銮殿的台阶下哭声震天,他却越发地高兴:“皇上,你真的想做萧氏的罪人?看着他们送死?”

    小华佗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他不是那个行刑者,而是个怀着慈悲与怜悯的旁观者。

    萧昭文长长的睫羽微微颤动,他低垂着双眸,甚至面对着这些悲痛的母亲,他的头都抬不起来。

    小华佗勾了勾手指:“没人愿意磕头么?那就先杀一个吧。”

    一听到小华佗这话,何太妃更加撕心裂肺地喊起来:“不要!不要!不要杀我的云广!”

    何太妃见自己拽不动萧子夏,自己“咚”地一声跪了下来。她一手拽着萧子夏的衣袖,一边给小华佗磕头道:“我给您磕头!只求您放过云广吧!”

    萧子夏恼怒地拽着何太妃:“母妃!你怎可对贼人下跪!”

    何太妃哪里听得进萧子夏说话,自顾自地磕着头,直磕得额头上鲜血淋漓。

    小华佗笑意盈盈地看着台阶下的何太妃,但却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小华佗吩咐道:“拿鼎香炉来,还没人磕头的话,一炷香杀一个。”

    小华佗又回头看着萧昭文:“皇上,您看我这个主意如何?一炷香的时间可不短呢。您想让谁死?”

    萧昭文垂目对小华佗说的话置若罔闻。

    小华佗讥讽地一笑回过头。

    很快一炷香就烧完了。小华佗虚抬了抬手指,从台阶下每一个皇子的脸上划过。

    萧子夏慌张地避过了小华佗的目光。

    毕竟还是未经风雨的少年,就算再勇敢,但面对生死又如何能一点都不怕呢。

    小华佗面带讥诮,正欲伸手挑一个人出来,忽然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嘭”地一声跪在小华佗面前。

    萧子卿跪在小华佗面前,挡住他的视线,慌慌张张地磕了个头:“我也是亲王,我可以磕头。”

    小华佗正是高兴的时候,却被萧子卿一下子搅合了兴致。他兴趣索然地看着萧子卿挥了挥手:“算了吧,再换一柱香吧。”

    萧昭文越过小华佗的肩头默默地看着萧子卿。萧子卿转过头去,有些狼狈地爬起来缓缓地走到了金銮殿前的阴影处。

    何太妃方才磕头磕得太猛,这会儿见小华佗又换上一柱香来,身子一软竟然倒了下去。

    萧子夏赶紧将何太妃扶住,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王韶明背后,傅太妃缓缓地走下了台阶。她是萧子伦的生母,齐武帝的傅充华,在宫中是个与世无争籍籍无名的人物。

    她缓缓地穿过人群,走到萧子伦的面前,萧子伦一张俊秀的脸上沾上了血污,但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傅太妃轻轻抚上萧子伦的脸颊,有些心疼:“云宗,你受苦了。”

    萧子伦温和地笑笑:“娘,儿子没事。”

    傅太妃认真地看着萧子伦轻声说道:“云宗,你父皇一生征战,从未输过。”

    萧子伦点点头:“更未降过。”

    傅太妃温柔地看着萧子伦:“你父皇庇佑大齐百姓近十年不受北魏侵扰。我等可以放弃王座,但不可放弃百姓。你可懂娘的意思?”

    萧子伦点点头,喉头哽咽:“我懂。“

    傅太妃温柔地将萧子伦散乱的鬓发整理好,叹口气道:“娘还想看着你娶媳妇儿的,可惜看不到了。”

    萧子伦的嘴唇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傅太妃对着萧子伦又笑了笑,转过身来缓缓走上金銮殿前九十九级台阶。

    傅太妃冷眼看着台阶下哭成一片的人,朗声道:“云宗!萧氏儿郎可战不可退!可死不可降!萧氏儿郎当无愧于天地,诛邪佞,斩北寇!”

    傅太妃说罢猛地转身,方才还插在头上的发簪已经握在了手里,猛地向小华佗扎去。小华佗哪能想到这么一个瘦弱的妇人会有勇气突然发难。小华佗一惊之下慌慌张张向后退去,但傅太妃已经扑到了小华佗面前。

    眼见傅太妃就要得手,拓跋勰从斜刺里冲了出来。何婧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挡在傅太妃身前,徒手抓住了拓跋勰刺向傅太妃后背的剑刃。锋利地剑刃顿时割破何婧英的掌心,鲜血从何婧英的指缝中涌出。

    拓跋勰怒骂道:“臭婆娘找死!”

    拓跋勰手上用力把剑,却发现剑被何婧英捏在手上纹丝不动,一时之间更是恼怒,干脆剑也不拔了,猛地向前几步连人带剑向何婧英刺去。

    何婧英身后就是傅太妃,退无可退,只能死死握着手上的剑不放。

    周围侍卫赶紧上前来,拖开了傅太妃。

    小华佗恼怒地站起来,方才他虽然躲过了傅太妃的一击,却被傅太妃划破了脸!

    脸上的人皮面具被利刃划破,豁开一条口子,血从人皮面具下他真实的皮肉中流了出来。小华佗脸上的人皮面具早就与他自己的脸黏在了一起,但被傅太妃划开一道口子之后,伤口两边还是能看见薄薄的人皮面具卷起的一层皮。

    小华佗颤抖着抚上自己人皮面具上的那道伤口。翻起的皮肉与人皮面具分了层,抬手摸去,只觉得自己脸皮烂得不成样子。

    小华佗恼怒地大叫一声,提剑就像傅太妃刺去。

    傅太妃被两个侍卫左右两边夹住,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剑就从傅太妃的腹部穿过。

    傅太妃脸上划过一丝痛楚。随后她蓦地抬起头,直视着小华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朗声道:“我萧氏,不降!”

    小华佗将剑又往前松了松,将傅太妃的话音彻底碾碎在她的腹腔里。

    “傅太妃!”

    台阶之下的人仿佛被傅太妃唤回了神智,从悲痛绝望中被拉了出来。

    萧子伦双目通红地瞪着小华佗,手里的铁链因为颤抖不断发出响声。

    “杀!”萧子伦似一头濒死的猛兽,从喉管里发出一声低鸣。

    “杀!!!”萧子伦的低鸣变成了咆哮。

    铁链划过坚硬的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十四条铁链却发出了千军万马的兵戈声响,像是身陷地狱的人挣扎着从烈火中爬出,穿过深渊里的熔岩,带着浑身无法熄灭的火焰。

    站在最后的萧昭粲猛地回过身去,双手高高举起,将铁链猛地挂在一个侍卫的脖颈上。侍卫双手拽着萧昭粲的铁链摔倒在地上,双脚在地上不受控制的乱踢乱蹬。

    “杀!”萧昭粲用他仍旧稚嫩地声音发出一声怒吼:“杀!萧氏不降!”

    周围的侍卫,忽然之间乱做一团。当困兽暴起之时,铁链也未必能将他们束缚住。

    小华佗嘶吼道:“你们愣着干什么!杀!都给我杀!”

    萧子伦冲上前去用肩膀撞倒一个侍卫,那侍卫的刀从萧子伦的左臂划过。萧子伦压着侍卫,将刀从侍卫的手中抢了过来。

    萧子伦双手握着刀,双目血红:“杀过去!”

    年幼的皇子跟在他身后,有的皇子才到萧子伦肩膀那么高,但没有一个人退缩跟着萧子伦往台阶上冲去。

    萧昭秀坐在金銮殿前,看着萧子伦将手上的铁链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砸在地上:“好!好!萧氏不降!”

    小华佗惊怒交加,一剑刺向萧照秀。他表情狰狞:“你以为我留着你们是干什么的!”

    小华佗手里握着滴血的剑,一把将萧昭文拽到台阶前:“你们都反了吗?!”

    许久未说话的萧昭文粲然一笑,声音嘶哑却掷地有声:“萧氏不降!”

    一旁低垂着头,眼神浑浊的萧子良双眸猛地一亮,回转身猛地一撞,竟将拓跋勰撞到了柱子上。

    从傅太妃死以来,萧子良在一旁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拓跋勰几乎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萧子良发难的时候,他只觉得身旁像是凭空多出了一个人,一下子就用铁链将他的脖颈绞住。

    萧子良支棱的背脊,在发力时几乎就要折断。拓跋勰双目圆瞪,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吼声:“救驾!救驾!”

    何婧英从身旁的侍卫手中夺过剑直扑向小华佗面门。

    小华佗见场面彻底失控一边退一边吼道:“救驾!”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救六王!”

    要是拓跋勰死了,他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小华佗极速退到侍卫中。何婧英面前十余个侍卫拦了过来。

    何婧英冷着脸,招招攻向侍卫的要害,她角度刁钻,身形轻盈,那些只会使蛮力地侍卫根本不是何婧英的对手。

    小华佗在侍卫身后阴鸷地看着何婧英,额头青筋暴起,他咬牙切齿地从怀中拿出短笛。

    何婧英正拨开侍卫当胸刺来的一剑,余光瞥见小华佗拿出了短笛,也来不及思考长剑脱手掷出。当胸一剑避无可避,何婧英只好微微侧身,用肩头硬接下一剑。剑尖透肩而过,何婧英手握剑刃几步上前,另一只手已经拧住了侍卫的脖颈,五指用力,侍卫的脖颈应声而断。

    侍卫耷拉着脑袋软倒下去。何婧英没有丝毫停顿,反手从自己肩头拔出剑,掉转剑尖刺向小华佗。

    小华佗被何婧英方才掷出的一剑,吓得丢掉了手中的短笛,现在正想俯身从地上将短笛捡起来。他眼看何婧英扑了过来,短笛也来不及将,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才侃侃躲过一剑。

    何婧英一击不中,第二剑转瞬又至,眼见这一剑就要削掉小华佗的脑袋。忽然空中破空声响,一只羽箭从空中飞来插入何婧英的手臂将她掀翻在地。

    小华佗拣回一命,心有余悸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剑就架在了何婧英的脖颈上。

    何婧英一抬头,见小华佗身后,沈文季手持弓弩缓缓走来。沈文季骑在马上,左手挽弓,右手持箭,对准萧子良的后背一箭射了过去。

    箭羽准确无误地插进了萧子良的后背心口位置。他绞着拓跋勰的双手一松,整个人一声不吭地倒在拓跋勰身上。他的链条牵动着早已精疲力景地拓跋勰一同倒在了地上。

    脖颈间的力道骤然消失,拓跋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咳了老半天才缓过神来。

    拓跋勰将挂在自己脖颈上的铁链扔掉,扶着柱子站起,一脚将萧子良踹下阶梯。“他娘的!给老子杀!杀了这些畜牲!”

    沈文季远远地看着拓跋勰皱了皱眉。他向身后挥了挥手顿时万箭齐发。

    何婧英瞳孔皱缩,眼睁睁地看着黑压压的箭群从自己头顶飞过。广场上的人无论是侍卫还是宗室皆笼罩在沈文季的箭羽之下。

    甚至是萧昭文!

    “沈文季!”何婧英怒吼一声。但她被小华佗与三个侍卫死死压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看着箭羽向广场飞去。

    站在台阶上的王韶明见万箭破空而来,惊慌地呼喊一声:“皇上!”

    她飞扑上去,挡在萧昭文与箭羽之间。“噗”地一声响,三支箭羽齐齐扎进王韶明的后背。

    王韶明双腿一软,摔进萧昭文的怀里。

    “韶明?”萧昭文惊慌失措地搂住王韶明,但王韶明根本支撑不住,不停地要从他的膝头滑落。

    王韶明抬头看着萧昭文笑得很甜:“皇上,我们不降。”

    萧昭文颤抖着手想要堵住王韶明背后不断流血的血窟窿,但他怎么堵都堵不住,鲜血几乎在一瞬间就将王韶明的衣袍浸透。萧昭文声音暗哑:“好,好,我们不降。”

    王韶明依旧抬着头,满身的伤她不觉得痛,满地的狼籍她看不见,她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王韶明抬头看着萧昭文,仿佛又回到当年杏花微雨。她看着那个站在树枝上的少年,看着少年纯澈的目光,真挚的笑容,王韶明悄悄红了耳根。

    那个少年莽莽撞撞爬上杏花树为她摘下树梢上最好看的那一枝花。她从他手上结果杏花,触碰到他手指上的薄茧,那朵杏花便开在了她心上。

    可是这个少年啊,那么好看的少年啊,就要看不到了啊。

    王韶明伸出手轻轻抚上萧昭文的面颊:“皇上,下辈子我还来找你好不好?”

    萧昭文抱着王韶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说什么下辈子,你不会有事的,朕能护着你,医好你的。”

    王韶明将头埋在萧昭文怀里:“皇上,这辈子也不差了。”

    萧昭文紧紧地抱着王韶明,泣不成声:“韶明,你别走,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别走。”

    “可是皇上,我好想睡觉啊。”

    “季尚,我冷。”

第二百七十七章 元戈妘

    萧昭文绝望的叫喊响彻整个皇城。

    在他的身后,是十四位皇室宗亲,十位太妃的尸首,他怀里是他发誓一生相互的发妻。

    他想要守护的山河支零破碎,他想要守护的人香消玉殒。

    他身后还有什么呢?一条孤命如何能扛起江山?

    萧昭文轻轻将王韶明放在地上,从地上拿起剑,大喊着朝小华佗冲了过去。

    可他才跑了两步而已,一支箭羽从空中直射而来,刺穿他的胸膛。

    高高举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挥出一剑,就听见“当啷”一声剑落地的声音。

    萧昭文晃了晃,踉跄了一步,嘴角一丝鲜血落下。

    随后他笑了笑,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到王韶明身边坐下,动作极轻极缓地将王韶明抱了起来,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让她舒舒服服地躺着。他的手轻轻抚上王韶明的面颊,用拇指将王韶明嘴角的血轻轻擦拭干净。

    萧昭文柔声道:“韶明,我来了,不让你等我。”

    整个广场鸦雀无声,直到萧昭文的泪终于从眼中落下,滴在王韶明的面颊上,直到他的手终于从王韶明的面颊上垂了下去,一直站在萧昭文身后的拓跋勰才动了动。

    拓跋勰冷冷地看着萧昭文:“再深情也只是个废物。”

    拓跋勰的脖颈被萧子良方才掐得还隐隐作痛,他摸了摸自己脖颈,那种凉丝丝的感觉现在还贴在自己脊背上不肯散去。

    拓跋勰冷冷地吩咐道:“飞鸽传书回去,让皇上准备强攻。”

    小华佗蓦地抬起头:“拓跋勰你什么意思!”

    拓跋勰十分不耐烦地看着小华佗:“你连一个小白脸皇帝都搞不定,拿什么跟本王谈条件?你难道以为没有你的襄助,我大魏就拿不下你南齐?本王不过是觉得萧元达烦人,不想与他正面对敌。但事已至此,本王也懒得跟你在这耗了。”

    小华佗五指在袖中蓦地收紧,他冷冷地吩咐道:“沈文季!”

    拓跋勰讥讽地看着小华佗。

    小华佗猛地回头,发现沈文季动也未动。他惊怒道:“沈文季!你在干什么!”

    沈文季看着小华佗平淡道:“我觉得颜先生需要三思,如今若不是六王的军队把守京城,颜先生手里那点人还不够挡住周奉叔的人。”

    小华佗阴鸷地看着沈文季,但在一瞬间他的脸色便缓和了下来,仿佛方才那怨毒的眼神只是旁人的错觉。小华佗看着拓跋勰谦卑地说道:“方才是颜某失言了。颜某答应六王会将长江以南割让,绝对不会食言。只是还需时日而已,六王何不再耐心等等?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拿下大齐半壁江山,不是更能增加六王在朝中的党羽么?”

    拓跋勰微眯了眯眼睛:“颜先生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本王是臣哪来的党羽一说?”

    小华佗笑意盈盈地看着拓跋勰:“南齐长江以北的疆域即便六王想封地为王都够了。”小华佗说着指了指金銮殿龙椅上的萧鸾:“做臣有什么意思?六王觉得呢?”

    拓跋勰盯着小华佗看了半晌,随即大笑起来:“颜先生不愧是有治国之才。那本王就再等等。”

    话音刚落,一名着北魏将士服的人走了上来:“王爷,出事了。”

    拓跋勰虽然对小华佗没有处理好萧昭文这件事十分不满,但方才小华佗的一番说辞却让他十分愉悦。是以这会儿,并没有在乎这个将士说什么。

    拓跋勰慢悠悠地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那名将士低头说道:“有人将我们带来的信鸽全部毒死了。”

    “什么?!”拓跋勰大怒。没有信鸽,他与北魏几乎可以说是断了联系。从建康派兵出城送信道北魏,不说过不过得了南秦州,可能石头城都过不了!

    拓跋勰怒吼道:“是谁!把人给我带上来!”

    两名侍卫一左一右绑着一个人走了上来。

    何婧英看清来人心头一跳:“妘儿!”

    元戈妘圆圆的小脸最近瘦了不少,她走到殿前一眼就看到了满地的尸骸,顿时挣扎起来:“云宗?云宗!”

    只是满地尸骸箭羽,一眼望去触目惊心,也辨不出到底谁是萧子伦。

    拓跋勰冷着脸走了过去,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元戈妘:“小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

    元戈妘怒瞪着拓跋勰,小脸上沾满了泪:“你说过不伤害云宗的!”

    拓跋勰嗤笑道:“还是个小女娃娃,以后六哥哥再给你更好的。”拓跋勰逼近了一步:“是谁让你毒死信鸽的?”

    元戈妘好笑地看着拓跋勰:“六王居然以为是有人指使长乐而不是长乐自己要这么做的么?”

    拓跋勰有些不解地看着元戈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元戈妘义正严辞道:“既然皇上把我许给了元宗,我就是元宗的妻子!我为元宗报仇,有什么好奇怪的?“

    拓跋勰恼怒地看着元戈妘:“你疯了!你被和亲到南齐,他们跟着死了太子又死了两个皇帝,你来婚典都没办,算哪门子妻子?”

    元戈妘瞪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拓跋勰讥讽道:“本王以为之前你不愿给本王取地图是因为你胆子小,没想到居然真对那个废物动了心思。”

    元戈妘忽然猛地挣扎了一下,竟然抬脚向拓跋勰踢了过去。元戈妘恨到:“不准你这样说云宗!他是最好的人!”

    拓跋勰冷冷地笑着在地上找了一圈,用脚尖将一个人从地上翻了过来:“你说的就是这个?这个是最好的人?这个人放到我大魏去连八岁小儿都打不过,不是废物是什么?”

    元戈妘呆呆地看着曾经儒雅的少年,现在满脸血污,背上全是箭羽。甚至因为被箭羽阻挡,拓跋勰都没能把萧子伦翻过来,萧子伦晃了晃又面朝下摔进了泥里。

    “云宗?”元戈妘小声喊了一声,她腿脚发软眼看就要跪下,却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住,跪也跪不下去。

    拓跋勰冷冷地挥挥手,示意侍卫放开元戈妘。

    手臂上的钳制一松,元戈妘跌跌撞撞地跑到萧子伦身前,她将萧子伦侧抱着,用自己的衣袖擦拭着萧子伦面上的脏污。

    “云宗?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你答应娶我的,你还没做到呢。”

    拓跋勰冷淡地说道:“不就是一个臭小子吗。反正也没嫁。你跟六哥哥回去,六哥哥给你找我们大魏的第一勇士。”

    元戈妘对拓跋勰的话置若罔闻,默默地将萧子伦脸上的脏污处理干净后,拽住萧子伦背后的箭羽,咬着牙将箭羽一根一根拔了出来。箭尖带着倒刺,拔出来后箭头上黏着萧子伦的血肉。虽然他已经不会血流如注了,但身上的窟窿还是有血流出来。

    元戈妘伸出手压着萧子伦身上一个又一个窟窿,轻声问道:“云宗,疼不疼?”

    拓跋勰见到元戈妘的小女儿姿态十分不满:“长乐,我们大魏的公主也该是有骨气的,这么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元戈妘不理拓跋勰,泪水似乎流尽了一般,元戈妘脸上再也没有泪水流出。她只是微微笑着,抽噎着,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元戈妘将萧子伦平放在地上,有为他把鬓发整理好。她倔强地看着萧子伦:“云宗,你还没娶我呢。”

    何婧英看着元戈妘脸上与萧昭文相同的神情,心中一惊,挣扎着就要站起来,却被几个侍卫架着刀死死压住。

    元戈妘回头看着何婧英,笑了笑:“阿英姐姐,好久没见到你了。”

    何婧英慌张地看着元戈妘:“妘儿,你不要……”

    元戈妘整理了下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有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袖,发现自己的衣袖上沾满了血迹,还破了一块,有些赧然:“阿英姐姐,你说我这样好看吗?”

    何婧英眼泪夺眶而出:“好看……”

    元戈妘点点头回头依恋地看着萧子伦:“云宗,你说了要娶我,可不能食言的。”

    说吧元戈妘从地上捡起了方才从萧子伦身上拔出的箭羽,猛地扎进自己的腹部。元戈妘软软地倒下,倒在萧子伦的怀里。

    “妘儿!”何婧英嘶吼出声。

    拓跋勰脸上只是闪过了一瞬的惊愕,随后又恢复了平静。拓跋勰冷冷地看着小华佗:“颜先生,我们的约定竟然还作数,那本王就静候佳音了。”

    小华佗知道拓跋勰的信鸽没了,说话的声音自然又有了底气:“六王大可放心,现在你我可是一条船上的。”

    拓跋勰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小华佗笑意盈盈地看着拓跋勰离去后,又回头看了看沈文季:“方才多亏沈将军及时赶到。”

    沈文季笑了笑:“颜先生不必客气。”

    小华佗淡淡地说道:“答应沈将军的事,颜某定会做到。等他日大局定下,沈将军便是大齐的大司空。”

    沈文季满意地点点头:“末将自当为颜先生效力,万死不辞。若没有什么事,末将先告辞了。”

    小华佗伸出手客气地说道:“沈将军请。”

    小华佗再回头时,见何婧英仿佛是看着满地的尸首出了神,冷冷一笑:“王妃,好戏看完了,该去做些正事了。”

    小华佗转身向未央宫走去。何婧英却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小华佗奇怪地回头看着何婧英:“你干什么?”

    何婧英淡道:“他们应当死得体面些。”

    小华佗看了眼满地的尸首冷冷地说道:“随你。”又回头对侍卫说道:“等她收拾完了,把她带回来。”

    侍卫听令放开了何婧英,站在原地。

    何婧英默默地走上前去。萧子良被拓跋勰一脚踹得从台阶上滚落,背后的箭羽折断了,衣衫也散了开来。她走到萧子良身边,将他背后的箭羽拔了出来。她将萧子良从台阶上拖道萧昭文的身边放好。

    收拾好萧子良一抬眼就看到了倒在萧昭文怀里的王韶明。何婧英一直忍着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拔掉王韶明背后的三支箭羽,和萧昭文胸膛上的箭羽,将她们平放在一起。

    接下来是萧子伦与元戈妘,还有萧昭秀、萧子夏,萧子珉,傅太妃,何太妃……

    她将一具一具的尸体清理干净,摆放在一起。

    何婧英麻木地拔着箭羽,在心里默默数着,一共一百六十一支箭。

    周围的太监早就等在了一旁,见何婧英清理得差不多了,就走上前去抬起萧子良的尸首。

    何婧英冷冷道:“放下。”

    那太监曾在昭阳殿当过值,听到何婧英手一抖就将萧子良的时候放在了地上。那太监看着何婧英小声地问道:“王妃不能让他们一直在这吧?天气热了,放不了多久。”

    何婧英抬头看了那太监一眼,平淡道:“去拿些衣服来吧,他们都是亲王,不能这么下去见列祖列宗。”

    那太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身拿衣服去了。

    大雨从空中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乌云聚拢,雷鸣声起,雨水霎时倾盆而下。

    鲜血从二十五具尸首下流出的,沿着广场上的砖缝蜿蜒而下,往云龙门流去。但再多的雨也洗刷不掉空气里的血腥与罪孽。

    何婧英就着雨水,为每一个人洗去脸上与手上的脏污。

    何婧英正在的为萧昭粲擦着脸上的污渍。他的脸上被箭羽划了很大一条口子,当箭羽来时,他躲也未躲。他趁机用手上的铁链绞杀了一个魏军。

    小小年纪的萧昭粲也许还想着可以像他的二哥三哥一样上战场杀敌。他小小的脸上,还有留着狠戾的神色,至始至终他没有退缩过、害怕过。何婧英不知他在死的时候是否在庆幸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魏军。

    何婧英将他的双目阖上,仔仔细细地帮他清理着脸上的血污。

    忽然之间何婧英的头顶上多了一把伞。何婧英抬头看了一眼,竟然是萧子卿。

    萧子卿站在她面前,神色慌张满含悲戚,嚅嗫了许久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何婧英皱了皱眉,又低下头开始清理着萧昭粲的尸首。

    萧子卿压低了声音问道:“王妃,你进宫之前,可有计划。”

    何婧英的手一顿,蓦地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子卿:“庐陵王还真是小华佗的心腹啊。”

    萧子卿赧然道:“王妃……我……”

    何婧英不耐烦道:“想从我这打探消息就不必了吧。”

    萧子卿急道:“王妃,我可以帮你。今日长乐公主毒死了信鸽,虽然一时半会儿魏军不会南下,但同时也给小华佗争取了时间。他现在在造不死人,虽然每天能做的不多,但日积月累,又会多一支军队出来。实际上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何婧英疑惑地抬头看着萧子卿。萧子卿话说得很明白,但对与萧子卿的身份何婧英还是不能全然相信。

    萧子卿见何婧英只是看着他不说话,心中更是交集:“王妃,不论是拓跋勰的大军南下,还是小华佗的不死军队建成,我们……”

    萧子卿说道一半,顿时闭了嘴。

    那个回去拿衣服的太监抱着一堆衣服又走了回来。

    何婧英低着头冷冷地说道:“庐陵王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王妃……”

    何婧英忽然提高了声音怒骂道:“你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别再玷污萧氏的名声,滚吧!”

    拿着衣服的太监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萧子卿的脸色。只见萧子卿的脸色阴晴不定地变了变,他放下手中的雨伞,落寞地转身走进了大雨中。

第二百七十八章 无字牌位

    二十五个人,细细收拾好,穿上衣服,天边已经泛了鱼肚白,连雨都不知道多久就停了。

    何婧英将萧昭粲的衣服最后整理好,悄悄将一张纸条塞到了萧昭粲蜷起的手里。

    现在对京城用兵是最好的时候,但更重要的是让萧元达拦住北魏的军队。萧元达手里的兵是远远不够抵御北魏的。何婧英只能先将消息递出去,至于办法只有看周奉叔有没有破敌的妙计了。

    做完这一切,何婧英对着众人拜了三拜。

    七八辆辆板车从城门外拉了进来,带队的人看到何婧英一愣,赶紧小跑着走了过来。

    何婧英抬头,一看带队的人正是大孟。

    大孟对身后的人吩咐道:“你们动作都轻点,干活吧。”

    八个人一言不发地开始搬动地上的尸首。

    大孟压低了声音对何婧英说道:“王妃,你怎么在这里。”

    何婧英抬眼看了看大孟冷道:“你不祭拜下么?”

    大孟看了一眼广场上的场景便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一想到自己的立场,不免有些赧然,讪讪地说道:“我没脸祭拜他们。”

    何婧英听出大孟语气中的羞愧,也不再与他计较,说到底都是普通人而已。何婧英皱眉道:“你好歹是大理寺卿,如何来做这个?”

    一脸络腮胡子也没能遮住大孟疲惫的神色:“现在大理寺哪里还是大理寺?关押人的地方罢了。”

    何婧英眉心一跳:“关押了谁?”

    大孟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道:“这些王爷之前都是关在大理寺的,现在还有不少人。”

    “谁?”

    “各位王爷府中的世子,还有长城公主也在狱里。”

    萧芙琳?

    何婧英惊怒交加:“他竟然连长城公主都没放过?”

    大孟眼神黯了下去:“若不是这等残忍的手段,京城里的人怎么会都不敢站出来说话呢?”

    何婧英急道:“你可能……”

    “王妃。”大孟打断何婧英道:“我知道王妃想问什么。但是狱里人很多,出不了京出了大理寺也无济于事。”

    何婧英虽然失望,但也知道大孟说的是实情。

    现在京城就是最大的囚笼,囚笼不破出不出得了大理寺,并没有什么区别。

    大孟接着说道:“王妃放心,在狱里面我都没给他们难堪。只是……”大孟看了看广场上的尸首:“这几位王爷都是硬骨头,小华佗来狱中反复拷打,他们受了苦……我也……”

    何婧英温和道:“我明白。”

    大孟见何婧英并未责怪,心中才算好过了一些。

    何婧英问道:“我在宫里许久对外面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之前王爷让你查小华佗的事情,查到了什么?”

    大孟垂头丧气地道:“什么都没查到。自他从竹邑逃走后仿佛消失了一般。我也是在宫变那日才知道他竟然一直在京城的。”

    如果小华佗从竹邑出来就投靠了萧鸾,萧鸾在京城藏一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是……

    何婧英问大孟道:“那那把刀呢?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大孟摇摇头:“在宫变之前铁匠都一直被监视着,但是都没人做过那样的刀。能做那样刀的就只有那些铁匠了。”

    何婧英心中疑云骤起:“之前在竹邑拿回的刀在哪?”

    大孟愣了愣:“从竹邑回来就收在大理寺了。”

    “没有人拿出来过吗?”

    大孟摇摇头:“除了掌管证物的大理寺司直和我,没人能拿出来。除了验尸,就没人用过了。”

    何婧英还准备追问。侍卫已经将尸体全部装上了板车走了过来。

    侍卫:“孟大人,还是去崇安陵吗?”

    大孟挥挥手:“去吧,下葬的时候做得体面一点。”

    侍卫推着板车晃晃悠悠地往云龙门外走去。

    何婧英一把扯住大孟的衣袖:“你说王爷们会被葬在哪?”

    大孟愣了愣:“崇安陵啊。”

    何婧英有些惊慌道:“为什么不是乱葬岗?”

    小华佗那么憎恨这些亲王,甚至将萧鸾放在王座之上,任他尸体腐烂,为什么会愿意将这些王爷葬入崇安陵?

    大孟丝毫也没发觉何婧英话语里不对劲地地方:“是言大人以死相求的。”

    “言执礼?”

    大孟点点头:“现在他也在崇安陵。”

    何婧英心头狂跳,她与飞索卫说在乱葬岗等消息。如果这些亲王全都葬在乱葬岗的话,那么消息根本到不了周奉叔手中。

    “王妃,我先走了,您要保重。”

    大孟见何婧英不答他话,只是脸色发白地看着渐渐远去的板车,以为她只是心中悲痛,又劝慰了一句就朝着远去的板车追了过去。

    何婧英脑海里一阵阵的发懵。她看了看身旁站着的太监。

    要去乱葬岗,必须要死一个人。宗室葬入崇安陵的话,下人却会被扔进乱葬岗。何婧英再看向那名太监时,神色变得阴鸷。

    那名太监丝毫未察觉何婧英神色的变化,走近了一步,低着头小声对何婧英说道:”王妃,我们赶紧回去吧,那些侍卫站了一晚上了,要是待会儿动起手来,不好看。”

    何婧英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侍卫,方才狠戾的神色温软下来。

    何婧英摇了摇头,算了,再想别的办法吧。

    宫里的这些侍卫、宫人,虽然认小华佗为主,但他们哪里又有选择呢?如果要让何婧英去杀掉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她做不到。

    何婧英冷冷问道:“去哪?”

    “未央宫。”

    何婧英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往未央宫走去。

    那些侍卫见何婧英没有要反抗的意思,也没有为难她,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未央宫里小华佗正在用早膳。人皮面具被割了一道口子,小华佗用膳的时候极为小心。一个宫女站在他身旁,将糕点分成数小块。小华佗用勺子舀着粥,一小口一小口喂进自己嘴里。他喝一小口粥,又用筷子夹起一小块糕点放进嘴里。一顿早膳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小华佗放下碗筷,看了看一桌子的剩菜,回头看着何婧英笑着问道:“你饿吗?”

    小华佗一笑,人皮面具上那道口子便卷起一些像破絮般的皮。原本就难看的笑,在这个伤口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的恶心,令人不寒而栗。

    何婧英冷冷地看了小华佗一眼。

    小华佗看着何婧英那张仿佛落了冰渣子的脸,笑道:“你看你这样,怎么当新娘子啊?”

    何婧英眉心一拧,一丝不好的直觉涌上心头,看着小华佗的脸越发觉得恶心。

    小华佗看见何婧英的表情,顿时笑了起来,他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感觉他眼角都挂了眼泪似的:“你放心,我对你可没什么兴趣。”

    小华佗懒洋洋地敲了敲桌子:“不过可不能让你这么随随便便就嫁了,总还得挑个良辰吉日,在这之前你可不能饿死了。”小华佗瞥了一眼面前的残羹冷炙:“你要是不吃的话,那灌也得灌进去。”

    小华佗对着何婧英身旁的侍卫勾了勾手指。

    还不等侍卫动手,何婧英已经自己走到了桌旁。她从容不迫地坐下拿起筷子从面前盘子里夹起一块桂花糖藕放在嘴里。

    小华佗对侍卫挥了挥手,让侍卫退了下去。他懒洋洋地往后一靠,一瞬不瞬地看着何婧英。只见何婧英吃了桂花糖藕,又夹起一块火腿丝放进嘴里。明明是残羹冷炙,何婧英愣是吃得优雅。

    即便何婧英幼年的生活与真正的大家闺秀有很大的区别,但她一举一动中的优雅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那些生长在骨子里的东西,是小华佗永远也学不来的。

    小华佗看着何婧英的眼神,看着看着就带了些冷意。

    小华佗冷冷地笑道:“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喜欢你?明明是那么不同的人。”

    何婧英夹着菜的手顿了一顿,她想不出小华佗口中的“他”究竟是谁。

    说完这句话,小华佗似乎头疼似的,那撑着额角的手微微颤抖。忽然之间,他蓦地站起,似乎一刻也不想待在何婧英的面前:“你就好好留在这里吧。对了郁林王之前就死在这里,你还没有好好跟他道别过吧?”小华佗冷冷地笑着:“你可得好好地跟郁林王道个别,你可要再嫁了。”

    说罢小华佗走出未央宫,把门关了起来。未央宫瞬间陷入一片黑暗,阳光被悉数关在了门外。

    何婧英默默地将筷子放下,冷冷地打量着未央宫。

    先是萧昭业,后是萧昭文,曾经在未央宫住过的人现在都变成了崇安陵的一缕孤魂。曾经未央宫里奢华的金银玉器,也在萧鸾带兵进宫那日被带走了不少。

    何婧英站起来走了两步,走道未央宫熟悉的屏风前,伸手抚过屏风的边缘。何婧英看着自己沾了灰的手指蹙了蹙眉。

    宫中的宫人做事不会这么粗糙,何况他们在小华佗面前都战战兢兢地,怎么会连屏风都没擦拭干净?

    除非小华佗并没有住在这里。

    何婧英转过屏风,眉心不禁一跳。屏风后面,床榻之前摆着一个香案,香案的上放着一块无字的牌位。牌位前供的香还没燃尽。香案两侧的烛光,将未央宫的寝殿映成诡异的红色。床榻上摆着一整套喜服。

    看来小华佗要她嫁的就是面前这个牌位供奉的人了。

    但这人是谁?何婧英皱眉看着牌位。

    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了开来。一个人一瘸一拐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何婧英隔着屏风看不清来人。她绕过屏风,待看清楚心中一喜:“石太医!”

    石斛莩穿着一身太监的衣服,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他对何婧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娘娘叫我名字吧。”

    那日何婧英与萧练冲出宫去时候将石斛莩留在了皇宫内,她一直在担心着石斛莩,这次进宫也抱着要找到石斛莩的想法。

    这会儿见到石斛莩,何婧英心中一松,仿佛是在乌云中找到一丝亮光。

    “你怎么在这里?”

    石斛莩走到何婧英身旁,伸手搭在何婧英的手腕上,皱眉道:“还是没有大好,你可不要沾冷水,冷的东西也不要吃。”

    说完自己又笑了笑,现在这条件,能保命就不错哪里又还能挑三拣四?石斛莩笑了笑:“老毛病又犯了。”

    何婧英倒了一杯水给石斛莩:“你受苦了。”

    石斛莩叹道:“皇后娘娘的事我听说了。我该去祭拜她的,可惜这宫里出不去。”

    “是韶明救了你?”

    石斛莩点点头:“我五日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昭阳宫的偏院里了。我也是听皇后娘娘说的。那日你们出了宫去,皇后娘娘就赶紧将我挪到了偏院。后来那个姓颜的把皇上压回了宫,宫里死了很多人。皇后娘娘就赶紧让我去了净宫。”

    “净宫是脏污之地,净宫里的人都胆小,也不会有人敢多嘴。姓颜的也只清理了六宫的奴才和反抗的侍卫,净宫里反而安全。”

    何婧英见石斛莩虽然受了苦,但至少是安全的心中放心了不少:“虽然苦是苦了点,但净宫里的确安全。”

    王韶明这做法与当日石斛莩带着何婧英躲进冷宫时一样,都是灯下黑的道理。若那日带着石斛莩出了宫,可能在那场混乱中,石斛莩早就没了命。也算是他命中合该躲过此劫。

    “我每日这个时辰都会来这里收恭桶,如果有要我帮忙的……”石斛莩讪讪地笑笑:“恐怕我什么也帮不上吧,我除了看病我什么也不会。”

    何婧英温和道:“你先在净宫里呆着,等到事情结束了我带你出去。”

    石斛莩眼睛一亮:“娘娘你是说我们都有救了?”

    何婧英蹙眉道:“现在只要能拦住北魏用兵,周将军同时攻城,应该能将京城拿下。周将军迟迟不动兵一是不知道京城的情况,二是担心北魏侵犯边境。如果周将军知晓六王已经跟北魏断了联系,一定会立时举兵攻城。”

    “那娘娘要怎么传递消息出去,可有什么对策?”

    何婧英眉头紧拧:“原本是与人约好在乱葬岗等,通过从城里运出去的尸首传递消息的,但是昨日的尸首都运去了崇安陵。”

    石斛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娘娘且耐心等等,总会有办法的。”

    石斛莩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娘娘,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待久了会被人看出来的,娘娘可要保重。”

    “好。”何婧英将石斛莩送出门去。

    石斛莩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叮嘱何婧英道:“少沾冷水啊,否则你身子好不了。”

    石斛莩还是改不了这个啰哩啰嗦的老毛病。何婧英笑笑答道:“好。”

第二百七十九章 婚期

    石斛莩走后,未央宫又彻底冷了下来,红烛的红光从屏风后头出来,将未央宫分隔为两个世界。

    何婧英将窗户打开,窗外站着几名侍卫,见到何婧英后将目光移了开去。何婧英就这么久久地站在窗前,看夕阳西斜,再到月上眉梢。

    直到窗前的侍卫换了班她仍然站在窗前。

    月色下,鸦雀发出难听的叫喊,扑棱着翅膀飞到远处。金銮殿前的广场上鲜血仍未洗净,金銮殿内萧鸾的尸身,在夏日的夜晚渐渐腐败。

    小华佗、拓跋勰、沈文季,这些人就像一条条毒蛇藏在黑暗里吐着蛇信子。

    所有的不堪、虚伪、阴暗,这些狰狞的面孔才是这个世界本来该有的样子。

    何婧英想起前朝兵败,想起自己的嫡母与前朝废帝同时死去,风云诡谲,同样的事情在这个世界重复上演。一身风骨的人在金銮殿前死去,如这些侍卫,宫人,这样的卑微之人挣扎求存。

    当那些侍卫在金銮殿前一言不发地站了一夜,等待她将亲王的尸体收拾干净时,何婧英仍然觉得人心是在的。因为他们在挣扎求存的同时,用了另外一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情绪。

    在阴暗的泥泞之中,仍有存有人心,大概是唯一能让何婧英觉得温暖的事情。

    何婧英想起萧练,汲取了阳光的力量成长的人,与这个狰狞的世界格格不入。何婧英抬起手,抚上自己的唇畔,仿佛那炙热的温度仍未消散一般。

    萧练一定很失望吧。

    何婧英笑得有些苍白。她心中有愧有不舍。可她不配留下他。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意外,一个错误。

    如果她在石头城便死在那支箭羽之下,如果她在鬼蜮就沉在潭底,如果她在竹邑没有吻他,萧练就不会留在这个世界,不会受那么多伤。

    这个世界没有阳光,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胜者会是谁。萧练那样纯澈的人,不应该过这样的日子。

    沙场是这个世界的沙场,不是他的。

    何婧英抓住窗框的手指关节微微有些发白。她若是已经死了,萧练应该会走的吧?

    还有将消息传出宫去的问题,何婧英想来想去,这宫里她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石斛莩了。唯一的办法就是随着送恭桶的时候将消息一同传出去,将消息先传出宫,再由宫外的人送去乱葬岗或者石头城。

    虽然不能保证消息能真的送达周奉叔手中,但现在看来,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一夜很快过去,清晨的阳光半明半暗地照在窗框上,又渐渐移到的未央宫的地毯上。

    何婧英敲着窗框等着石斛莩来收恭桶。只是眼见阳光已经移到了未央宫的正门处,石斛莩也没有来。

    等了许久,未央宫的宫门终于被敲响。何婧英赶紧起身去将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太监。何婧英皱眉看着那个太监。

    那个太监小心翼翼地看着何婧英:“娘娘,我是来收恭桶的。”

    何婧英心中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石……昨日来的太监呢?”

    那太监一说话,脸上的褶子都堆到了一起,他苦着脸道:“他上吊了。近日就只有奴才一个人干活。”

    何婧英脑中轰地炸响,如遭雷殛。她茫然地看着那个太监:“你说什么?”

    太监被何婧英的神色吓到,一时间只敢猥猥琐琐地缩在角落。

    “他人在哪?”

    太监嚅嗫道:“一大早就见到他死了,已经运出去了。跟今早的恭桶一起运出去的。”

    何婧英嗓音沙哑:“送哪去了?”

    太监皮笑肉不笑地答道:“我们这种人能去哪?只能扔在乱葬岗。娘娘你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送恭桶了,今日只有我一个人干活,还有很多宫要一个一个收呢。”

    自那太监说过乱葬岗三个字后,那个太监剩下的话何婧英就再也听不见了。

    石斛莩自尽了,葬去乱葬岗。

    眼泪渐渐在何婧英眼中蓄起。何必呢?明明可以有别的办法啊。只要宫外有人愿意传消息,何必一定要死人呢?

    小华佗踏着阳光走了进来,看了一眼何婧英的神情,奇怪道:“你怎么了?”

    何婧英将眼泪逼回去吞到肚子里。她冷冷地看着小华佗:“你来干什么?”

    小华佗阴鸷一笑:“这整座皇宫都将是我的。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

    “是吗?”何婧英斜眼看了小华佗一眼:“我倒是觉得拓跋勰和沈文季心理都不是这么想的。那个位置你真的坐得上去吗?”

    小华佗阴鸷地看着何婧英:“王妃,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挑拨离间?”

    何婧英平淡道:“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拓跋勰不过是想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南齐半壁江山,到底是谁坐上那个位置他一点也不在乎。沈文季不过是不想做天下的罪人而已。等到你坐上那个位置之后,半壁江山归了北魏,到时候民怨沸腾,他再起兵讨伐,你身上的血债随随便便一条都够他把你剁成肉酱的。”

    “他沈文季要等得到那一天才行!”小华佗讥讽地笑道:“金銮殿上都还坐着一个人呢,他沈文季要是想坐,我也可以送他坐上去。”

    小华佗又懒洋洋地说道:“只是夏日炎热,西昌侯的尸首才放了那么几日都开始长蛆了。我刚才去看了一眼,你不知道那白色的蛆在那龙椅上爬的样子有多好看。不愧是养尊处优的人,死了长的蛆都比穷人家身上的要肥一些。”

    何婧英听得一阵恶心。

    小华佗见何婧英铁青着一张脸心情大好,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笺来放在桌上:“这便是婚期,你可满意?”

    何婧英皱眉看了一眼,她的“婚期”在半月后。

    小华佗笑意盈盈地看着何婧英:“我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多多照顾照顾自己吧。”

    小华佗轻蔑地看了何婧英一眼,转身离去。殿门再次缓缓合上。

    何婧英从桌上拿起纸笺紧紧攥在手里。

    十五日,只有十五日了,不知道石斛莩的消息能不能送到周奉叔手里。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周奉叔带兵进京的那一日。

    不知道萧练究竟有没有走。

第二百八十章 军情

    载着尸体的板车骨碌碌艰难走在雨后泥泞的小路上,车轮时不时会陷在坑坑洼洼的泥坑里,溅得推着板车的两个侍卫一身的泥。

    “真是倒了血霉了,大早上就来做这个。”说话的侍卫一脸不耐烦。

    另一个侍卫小声道:“省省吧,这宫里哪天不死人啊?我倒觉得早上好,晚上不是更吓人吗?听说乱葬岗在闹鬼呢。”

    “这世道,鬼都活不下去。不过你说说这个人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自杀干什么?要是放以前啊,这还是要论罪的。”

    说话时板车又抖了一下,那个侍卫伸手扶了扶板车上裹着草席的尸体:“我哪知道,这个人我就见过两次的,好像是才来净宫的,可能是什么事情想不开吧。”

    “死都死不干净,还害得我们走这一遭,他跳个井什么的不行么?看不见也就不用管他了。”

    “嗨,你行了,死者为大。这世道说不定多久就轮到我们了,积点口德吧!”

    “我呸!你才是少说点不吉利的话吧!都要到乱葬岗了你咒谁呢!”

    那个侍卫挥了挥手敷衍道:“行行行,说不过你,找块地方掘个坟埋了吧。”

    板车推进乱葬岗,惊起一片鸦雀扑着翅膀四处乱飞。两个侍卫将板车上的尸体裹着席子放到地上,找了块阴凉点的地方拿起铲子开始挖坑。

    乱葬岗上常年都散发着一股腐臭味,那个侍卫挖着挖着就不耐烦了。“太他娘热了,这就不是人做的事!”那个侍卫将铲子扔在地上:“老子去尿个尿。”

    说罢那个侍卫骂骂咧咧地走到了林子后面去。乱葬岗上到处都是坟包,和被野狗叼出来的碎肉骨头,哪都不干净,连尿尿都找不到一个好地方。那侍卫撇着嘴四处走了一圈,见反正四处都是坟包,干脆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对着那个坟包尿起尿来。

    一泡子尿还没尿完,那坟包里忽然发出“啵”地一声响,一只手从坟包里伸来出来。

    “啊!!!!!!!”那侍卫裤子都来不及就摔在了地上。

    另一个正在挖坑的侍卫听见了,赶紧跑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撒尿的侍卫提着自己的裤腰带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坟包里伸出的手来:“鬼!鬼!”

    “白日里哪来的鬼?”

    “那就是诈尸了!”

    “大白天的诈什么尸?”

    那侍卫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摆手道:“不埋了,不埋了!老子不干了!这什么鬼地方!”

    “诶,那那个太监怎么办呢?”

    “老子管他怎么办!”

    那侍卫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推着板车就要走。

    “诶!你等等!”另一个侍卫赶紧将那裹着席子的太监推进刚挖的浅坑里,又将周围的土胡乱推了些在席子上,权当是埋了。

    两个侍卫一前一后出了乱葬岗。

    就在方才那个侍卫尿尿的不远处,一个黑衣人缓缓走了出来。他脸上脏污不堪,伸出的手上也全是泥。

    他走到那个浅坑前。刚才侍卫就是草草的推了土上去,他连铲子都不用,伸出手把土拨了开去,就露出了里面裹着尸体的席子。

    他将席子打开,石斛莩骨瘦如柴的脸就露了出来,脖颈上一道清晰的紫痕。

    黑衣人叹口气,伸手在石斛莩的身上摸索起来。他先检查了石斛莩的手上,他手五指拳曲但手心里空空如也。黑衣人再脱掉石斛莩的鞋子检查了一番,又探进衣服里,除了瘦骨嶙峋的骨头,他什么也没摸到。

    这已经是这三天来他检查的第九具尸体了。

    就这死人的速度,王妃真的能在宫里坚持十天吗?

    黑衣人蹲坐在石斛莩的尸首旁边,将鞋子又给石斛莩穿了回去。死太多人了,黑衣人也不希望石斛莩到了地下去的时候太过于难看。

    黑衣人替石斛莩把衣服穿戴整齐又将席子给他裹了裹。忽然他盯着石斛莩脖颈上的青紫色愣了愣。

    黑衣人虽然不懂仵作那一套,但他是飞索卫,被他绞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记得用飞索绞死人时。那些人都会因为窒息而嘴巴微张,舌头也会伸出来一点。但这个人怎么是牙关紧咬的?

    黑衣人伸手摸了摸他脸颊和脖颈,果然从外面就能感觉到他下颚处鼓鼓的有东西。

    黑衣人一喜,赶紧掰开他的嘴,但他的牙关咬得十分紧。

    黑衣人心中一惊,这个人在吊死的时候难道还能一直紧咬牙关不放吗?这是要有多深的执念才能控制住?

    黑衣人没有办法,只能捏着他的下颚,两根手指一用力,将他的下颚骨卸了下来。那原本放在嘴里的东西,因为上吊的时候舌头前伸,都已经快滑到了喉管。如果不是石斛莩在上吊的时候咬紧了牙关,没有让舌头伸出来,这团东西就会完全滑进喉管拿不出来了。

    黑衣人伸出两根手指将那一团东西从石斛莩嘴里拿了出来。那是一团油纸裹着的东西,黑衣人将外面的油纸拆开,里面一团写了字的白布就落了出来。

    黑衣人将白布抖开,一看整个人都快跳了起来。果然是军情!

    黑衣人正欲起身,一团阴影就笼罩了过来。

    黑衣人一抬头,正好对上萧练琥珀色的瞳孔:“萧将军!”

    萧练伸出手来,黑衣人下意识地就将手里写了字的白布递了过去。

    萧练看了看白布上的内容,又看了看石斛莩,拿着白布的手微微颤抖。好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黑衣人,声音嘶哑:“她果然没死对不对?”

    黑衣人眼神躲闪了一下:“王妃,王妃已经死了。”

    萧练垂下眼帘:“我去城门看过了,城门对面多了座新的坟包,是何祭酒的吧?你不用骗我。”

    “萧将军……”

    萧练微微蹙眉道:“她有她的计划,我也有我的选择。你不必再骗我了。”

    黑衣人讪讪地低下头。

    萧练看了看石斛莩,叹道:“这个人找块好点的地方将他埋葬了吧,他是王妃的恩人,大齐的恩人。”

    “是。”黑衣人正色道。

    萧练一步一步走出乱葬岗,他的手紧紧撺住手里的军情。

    她还没死。

    他还能救她。

    说好了一起去东海,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第二百八十一章 守株待公子羽

    萧练回到石头城,周奉叔、范贵妃都在太守府的厅中。萧练一走进大厅就见到鬼面郎君站在厅里。鬼面郎君穿着铠甲,没有了面具的鬼面郎君,少了些阴鸷神秘,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看上去有些恐怖,但眼神却比以往明澈。

    鬼面郎君见萧练走来,煞有介事地抱拳道:“萧将军。”

    周奉叔对萧练说道:“萧将军,萧元达将军已将北境一线整顿好了。”

    萧练颔首道:“萧元达将军素来治军严明,。”

    鬼面郎君看着萧练说道:“萧元达将军让我代为问候萧将军。”

    萧练点点头,算是谢过。

    原本乱世之中能再见到友人是一个值得高兴的事情,但现在萧练实在没有叙旧的心情。萧练从怀里拿出军情:“皇上薨了。我们需要提前攻城了。”

    萧昭文在京城中凶多吉少,大家都心知肚明。听到他的死讯也就是沉默了一瞬,很快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军情上。

    鬼面郎君与周奉叔拿过军情一看,都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昔日的安西军大部分已经归于周奉叔麾下,忧的是小华佗诡计多端又阴狠,此番若是攻城必需要一招制敌。到时城内伤亡几乎无可估量,若此时北魏趁机发兵,北境一线不堪一击。

    周奉叔皱眉看着鬼面郎君问道:“萧公子,萧元达将军那边的情况如何?若是魏军重兵攻城,能抵挡多久?”

    鬼面郎君摇了摇头无奈道:“兵力悬殊太大,五日已是极限。”

    周奉叔心中一凉。五日就算他能神速攻下京城,但也回援不及,届时他就算攻下了京城,魏军也已经道了城下。难道要拼个鱼死网破吗?

    大齐的江山到底应该怎么救?

    萧练平淡道:“给我十日,我或许能让拓跋勰退兵。”

    “你有什么计策?”

    萧练无奈地一笑:“没什么计策,就是之前做过的事,再做一遍罢了。”

    鬼面郎君立时就明白了萧练指的是什么:“你想要去刺杀拓跋宏?”

    周奉叔皱眉道:“胡闹!”

    萧练看着那份军报平静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周奉叔怒道:“你以为北魏是吐谷浑?”

    “当初我能翻过雪山进入吐谷浑,这次也能进北魏。”

    “你这是送死!”

    萧练冷道:“那周将军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周奉叔一下子就愣住了。他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但是直接闯入北魏皇宫刺杀拓跋宏简直是天方夜谭。萧练是一员猛将,周奉叔也不愿见他白白折在北魏。

    “我不会一个人去。”

    周奉叔无奈道:“你带多少人也不够啊。”

    “周将军还记得,小华佗带兵入城那日,是北魏四王爷先发兵攻的皇城吗?”

    周奉叔没有紧紧拧在一起:“你要和拓跋羽合作?”

    萧练点点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和公子羽合作,里应外合杀掉拓跋宏,届时拓跋勰必然会撤兵回北魏。小华佗也就不再是威胁。

    周奉叔皱眉道:“先不说别的,如果拓跋羽不和你合作怎么办?”

    萧练斜斜挑起一边嘴角:“他没得选。拓跋羽一直被北魏当作暗探放在南齐,他的任务就是传回情报,扰乱南齐。他明明有攻城之力但却没有在萧鸾谋逆之时动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奉叔沉默道:“萧鸾那时兵力和南齐当时实力可不是现在这样的。他是担心萧鸾带兵反扑?”

    萧练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萧鸾谋逆的时候我在边境,那时候大齐已经逐渐扭转了败局。萧鸾这是因为害怕大军回朝更难举事才突然起兵占领了皇宫。萧鸾毕竟是谋逆,就算他与拓跋羽同谋,他也绝不能放弃谋逆。否则他就算赶走了拓跋羽也无法洗清自己罪臣的事实,横竖都是死。所以那时候如果拓跋羽也出来捣乱的话,攻城的势力与小华佗兵变那日一样,是平衡的三股势力。”

    “只要当时拓跋羽也攻了城,萧鸾就没有办法在一夜之内拿下皇宫。届时边境必然大乱,萧元达一定会想办法回京勤王。萧元达就算只撤一部分兵力,拓跋勰也能在边境拿下好几座城池。”

    周奉叔征战一生,知道萧练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周奉叔皱眉道:“所以拓跋羽当时不动手的原因,是因为不想让拓跋勰打胜仗?”

    萧练点点头:“拓跋羽在大齐苦心经营那么久,但功劳却全都算在拓跋勰的头上,他当然不肯。何况北魏的党羽之争不见得就比大齐弱,拓跋羽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拓跋勰的势力一再壮大?何况在小华佗兵变那日,拓跋勰将拓跋羽准备攻城的兵杀了个干净,两人早就撕破了脸皮。拓跋羽如果不与我合谋,他自己也没有活路。”

    周奉叔沉吟道:“虽然你的推断很有道理,但是拓跋羽兵力损失严重,拓跋勰既然敢在南齐撕破脸皮,必然也将拓跋羽在北魏的势力削了不少,万一……”

    “本宫倒是觉得可行。”说话的是范贵妃。“瞻前顾后只能耽误了时机,何况本宫相信萧将军能凯旋归来。”

    范贵妃看着桌上的那张军情问萧练道:“阿英还活着是不是?”

    萧练冷如寒潭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涟漪:“应当是。”

    范贵妃看着周奉叔说道:“周将军,且让萧将军去试。安西军是我大齐最好的军队。无论萧将军成与不成,我们也能拿下京城。但若萧将军此番能成功,可保我大齐至少五年边境安稳。如今我大齐元气大伤,如果有五年安稳,方可重振国威。”

    周奉叔原本觉得萧练此去北魏凶多吉少,也是抱着惜才的心才阻止萧练。但范贵妃都开口了,他也就没有了阻止的道理。

    周奉叔问道:“萧将军此去北魏,需要多少人?”

    萧练冷道:“一人。”

    周奉叔惊道:“一人?你要一个去?这怎么可能!”

    “周将军放心,我此去又不是向北魏宣战,我是进去刺杀的,只要拓跋羽能带我入京,我一人便可。”

    周奉叔皱眉道:“不行!你这样太冒险了!”

    “周将军!”萧练打断周奉叔道:“此事若能成,我一人便可,若不能成,再多人也是送死。”

    周奉叔心中烦闷不已,但萧练态度坚决,他也没有理由反驳。

    鬼面郎君抬头道:“我与你同去吧。”

    萧练皱眉道:“此去凶多吉少,你去干什么?”

    “我在这也不能干什么啊。”

    萧练看了看鬼面郎君,虽然这段时间跟在萧元达身边鬼面郎君长进了不少,但看上去还是文文弱弱的样子:“我是去当刺客的,你先翻个墙我看看。”

    鬼面郎君嘴角抽了抽:“不会翻墙怎地?刺杀非得动刀是不是?我会用药,你用一个试试看。”

    萧练:“……”

    鬼面郎君看着萧练叹道:“我想好好的活一回,让我跟你去吧。”

    萧练一愣,看着鬼面郎君穿着银甲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好。”

    萧练又嘱咐周奉叔道:“周将军,这几日可派人守在京城周围,将天上的鸽子全都打下来。只要拓跋勰收不到北魏飞来的信鸽,北魏就不知道建康的情况,也不敢轻举妄动。”

    “好!”周奉叔立即点了十名侍卫去城墙下守着。

    萧练对周奉叔抱拳道:“周将军,事不宜迟,我与萧公子就此动身,顺利的话十日内必有结果。”

    周奉叔抱拳道:“萧将军,萧公子,保重!”

    萧练忽地想起一事:“周将军,如果……如果我没能回来。如果你还能见到王妃的话,能不能告诉她,她进京当日我以为她死了,就已经离开了?”

    周奉叔愣了愣,虽不明白萧练为何要这么说,但还是应下了。

    萧练谢过周奉叔,与鬼面郎君也不耽搁,别过众人之后就朝石头城外走去。

    走出石头城鬼面郎君说道:“我在南秦州收到消息就赶来过来,我在想你会不会回去了。”

    萧练一时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地看着鬼面郎君:“回哪去?”

    “哪来的回哪去。”

    萧练回过神来一笑:“她在这里,我不回去。”

    鬼面郎君嗤笑道:“你还真是一根筋。我在来的路上就听说王妃的事了。小华佗为什么会要她?“

    萧练阴沉道:“我不知道,但我必会让他付出代价。”

    鬼面郎君有些疑惑地看着萧练:“你居然能忍着不直接杀进城去?”

    萧练有那么一丝难过,他也想直接杀进去,杀了小华佗,救下何婧英。就算杀不了小华佗,只要能看见何婧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也好啊。

    但是他不能。萧练落寞地笑笑:“她有她的计划,我现在杀进去不仅帮不了她,只会让她难过而已。”

    她有她的计划,萧练却不在她的计划里。萧练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真正走进她的心里。

    鬼面郎君看着萧练的眼神不免就多了一丝同情,但又有些羡慕。因为萧练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是感情。而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大多只是无奈。

    “说些别的吧,你知道拓跋羽在哪吗?”

    “不知道。”

    鬼面郎君有些惊愕地抬起头:“那我们这是在往哪走?”

    萧练懒懒地说道:“找个地方等他。”

    鬼面郎君霎时就有种被人坑了的感觉:“大哥,你要怎么等?约好了?还是你们心有灵犀?”

    萧练眼皮子跳了跳:“心有灵犀?呵,跟那个人妖?”

    鬼面郎君皱眉道:“不然你要怎么等那个什么公子羽?如果他好几天不来怎么办?你舍得让王妃在京城里生死未卜地等着?”

    萧练眼眸沉了沉:“我一定能救她。”

    鬼面郎君斟酌了一下问道:“我问你啊,要是她真的死了,你也不回去吗?”

    萧练听见鬼面郎君这个问题,捏着马缰的手不由自主地又握紧了些。即便只是听到这样一个假设,还是让他心如刀割。

    萧练沉声道:“我不知道。但只要她在一天,我就一天不回去。”

    萧练说找个地方等公子羽,就还真找了个地方坐下。萧练找了靠着河水的一片林子,十分凉爽。他走了一圈,看上了一颗郁郁葱葱的树,身形一轻就蹿了上去。

    鬼面郎君目瞪口呆地看着萧练,咕哝了一句:“你属猴的是不是?”

    鬼面郎君抬头看了看那颗树,那树足有三人合抱粗细,离地面最近的一根树枝也有五米多高。而树上的萧练丝毫没有要管他的意思,站在树上东张西望。

    鬼面郎君嘲道:“果然是属猴的。”

    鬼面郎君退后几步,卯足了劲一个冲刺跳跃,伸直手臂向那根树枝抓去,没够着。

    鬼面郎君:“……”

    鬼面郎君咳了咳,但萧练根本没有看到鬼面郎君方才的尴尬一幕。

    鬼面郎君老老实实地走到树下,双手双腿抱着树开始网上蹭。才往上爬了两米,已是满头大汗。

    这个时候萧练终于回头看了一眼:“你先别上来。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你先走过去看看。”

    鬼面郎君:“……”

    鬼面郎君抱着那一棵树骂都不敢骂,要是一开口泄了气,恐怕自己会更加狼狈地摔下去。没有办法鬼面郎君只好一点一点又从树上爬了下去。

    萧练见鬼面郎君离了地,指了指东南方向靠近湖边的树下:“就那边,你走过去看看。”

    鬼面郎君将自己的衣袍理了理,若不是身上的铠甲增加了点男子气概,现在的鬼面郎君看上去就像是个受了气的小孩子。

    鬼面郎句往萧练指的地方走两步,那块地上较为平坦,但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啊?”

    “你再往前走一步。”

    鬼面郎君又走了一步:“你逗我玩儿呢是吧?”

    “你再往左走一步。”

    鬼面郎君又依言往左走了一步,正想怼萧练一句没事找事,话还没出口,顿时脚下一轻,整个人被倒挂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鬼面郎君被倒吊在树上,左晃一下,又荡一下。也许是倒吊着,冲了些血到大脑里,鬼面郎君忽然想明白了,萧练这是拿他当饵呢。

    鬼面郎句自肺腑中骂出一句:“萧练!我艹尼玛!”

    萧练坐在树上,晃荡着脚笑嘻嘻地看着鬼面郎君。

    国骂,多亲切啊。好久都没听过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守株待公子羽2

    鬼面郎君被倒吊在树上,骂得累了,又闭了嘴在心里把萧练祖宗十八代挨个问了一遍。

    树梢上的鸦雀忽然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鬼面郎君余光瞥见树下一道黑色身影缓缓走近,霎时间闭了嘴。

    一个黑衣少年拎着一只兔子,走到树下站在鬼面郎君面前,冷冷地看着鬼面郎君,脸上的神情显是极度的不耐烦,连语气都不怎友善:“怎么逮着个人?!”

    黑衣少年自然就是豺羽,几天不见,少年似乎飞速成长了,面部棱角分明了起来,但也比以前更加僵硬了。

    鬼面郎君见到豺羽一张欠债脸,心中又问候了萧练一番,随后嬉皮笑脸地看着豺羽:“小公子,先放我下来好不好?”

    鬼面郎君脸上横着的一道疤,一笑的时候就会牵动疤痕动一下,实在不怎么好看。豺羽皱眉看着鬼面郎君冷声道:“你既然落进了我的陷阱,就是我的猎物。”

    “……”鬼面郎君想了想坐在不远处的萧练,心中冷笑,到底是谁落入了谁的陷阱还不一定呢。

    不过身在食物链最底端的鬼脸郎君十分懂得审时度势,在萧练来之前,他还是怂一点好。毕竟豺羽这张冷点似乎不是个有耐心的,万一不讲道理手起刀落直接把自己剁了怎么办?所以鬼面郎君仍旧温言软语地对豺羽说道:“你看我这样的,哪里长得像猎物?”

    豺羽:“哪里都像……”

    鬼面郎君:“……”

    鬼面郎君深吸一口气笑道:“小公子,你先把我放下来再说。”

    豺羽盯着鬼面郎君脸上那道横在脸上的疤,嫌弃道:“你别笑,笑着丑。”

    鬼面郎君忍无可忍道:“你脸上还不是有疤!”

    豺羽:“但是我不笑。”

    鬼面郎君:“……”

    鬼面郎君投降道:“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如先把我放下来我们再说。”

    豺羽嫌弃地将绳子放了下来。但他丝毫没有要放了鬼面郎君的意思。反而用剩下的绳子将鬼面郎君绑了个严实。

    鬼面郎君大惊道:“诶!你这是干什么?!”

    豺羽认真道:“你是猎物。”

    鬼面郎君忍无可忍:“臭小子你没长眼睛是不是!我是人!哪里长得像猎物!你这个破陷阱绑了我那么久,我还没找你要精神损失费呢!”

    豺羽认认真真地把鬼面郎君绑成了粽子,还打了一个好看的结。

    “……”鬼面郎君:“臭小子,你放开我,我能走。我比你高那么多,你帮我绑成这样我怎么走……啊!”

    鬼面郎君话还没说完,就被豺羽抗了起来。豺羽比鬼面郎君矮了整整一个头,但是扛起鬼面郎君的时候就像是扛着一条大一点的兔子而已。

    豺羽将猎到的兔子挂在腰间,一手扛着鬼面郎君往林子深处走去。

    鬼面郎君被倒吊一下午,又被豺羽这么倒着抗起来,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臭小子……你快放我下来,我要吐了。”

    豺羽恍若未闻。

    鬼面郎君:“呕……”

    豺羽:“……”

    一道热流从豺羽的脊背流下。夏季的衣物单薄,豺羽清晰地感受到了粘稠液体从背上滑落。豺羽脚步一顿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豺羽几乎是本能地跳了起来,将鬼面郎君往地上一扔。

    鬼面郎君“嘭”地一声面朝下摔在地上。鬼面郎君:“卧槽……”

    豺羽压根不敢去想象自己的后背,圆睁着眼睛看向鬼面郎君:“我要杀了你!”

    说罢豺羽提剑就向鬼面郎君刺去。

    鬼面郎君下意识觉得不好,本能地一滚,豺羽的剑插在了鬼面郎君方才趴着的地上。

    豺羽一剑落空,第二剑又至。鬼面郎君方才一躲滚了满嘴泥,嘴里的泥还来不及吐出来,感觉豺羽的剑已经挥到了自己的头顶,心中暗叫不好。

    只听头顶“锵”地一声响,豺羽的剑被萧练挑了开来。

    鬼面郎君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吐掉一嘴泥:“狗日的萧练,你终于出来了!”

    豺羽蓦地抬头,眼神顿时阴鸷起来:“怎么是你!”

    萧练叹道:“本来想悄悄跟着你们的,结果你这么不经折腾。”

    鬼面郎君双手还被反绑,跳着脚骂道:“萧练你还是不是人!你不早点救我,还说我不经折腾?!你行你来!”

    豺羽知道自己中计,紧跟着就想跑,才蹿出去一步就被萧练拦住了去路。萧练认真道:”豺羽,我有事找你家公子。”

    豺羽怒道:“你休想!我家公子就是被你们所害!”

    萧练无奈地看着鬼面郎君:“看吧,要是你能定点用,我们现在已经找到公子羽了。”

    鬼面郎君翻了个白眼:“管我什么事。”

    豺羽拨开挡在面前的萧练就想走,但却被萧练拦住。豺羽恼怒地盯着萧练:“你要逼我出手?”

    萧练斜斜地挑起一边嘴角:“你打得过我?”

    豺羽怒道:“你难道要试试?”

    萧练摇摇头:“我今日不想与你打,只想见你家公子。”

    豺羽冷道:“你休想!你就算打赢我,我也不会让你害我家公子。”

    萧练无奈地看了看豺羽,摇了摇头转身走到鬼面郎君身边,将他身上的绳索解开。

    豺羽看着萧练冷冷一笑,抬脚便走。没想到刚走了一步,一个绳圈自空中落下将他套了个结实,正是方才套在鬼面郎君身上那根。

    “你!”豺羽回头怒瞪着萧练:“你想干什么!”

    萧练懒得与他多说,将绳子拴了个结实,又将绳子另一头抛上树枝,用力一拉将豺羽掉了起来。

    “萧练!你放我下来!”

    萧练将绳子绑在树干上,抬头看了看豺羽:“小子,你不带我去找你们公子,我就只好在这等他了。”

    豺羽气结:“萧练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鬼面郎君点点头,赞许地一笑:“你这还真就说对了,他这个人还真没什么底线。”

    毫无底线的萧练举起剑将豺羽腰间的兔子勾了下来。

    萧练拎着兔子看了看,还挺肥。他对着鬼面郎君挥挥手道:“饿不饿?去拾点柴火来。”

    鬼面郎君挑眉看了看豺羽:“我给你说他没底线吧。”

    萧练没好气道:“……你吃不吃?!”

    “吃吃吃!”鬼面郎君从善如流地去拾柴火去了。

    豺羽被吊在空中一张脸气得通红。萧练只做不见,走到溪边两三下就将兔子皮剥了。这都是他在打仗的时候练就的技能,还是萧子伦教他的。

    想到萧子伦,萧练神色黯了黯。当初如果不是自己一心要回京找何婧英,萧子伦现在应该还在司州。

    兔子身上流出的鲜血落在河水里,顺着水向下游飘去,一如那京城的一场大战,鲜血流经朱雀大街涌到城门外。

    那些血染在萧练手上,心上,变成了仇。

    萧练将去掉皮的兔子在水里涮了涮,洗干净带了回去。

    鬼面郎君也将柴拾了回来。两个人就在吊着豺羽的那棵树下,生了火,将兔子串在树枝上,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肥肥的兔子肉一烤就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直往上飘。豺羽也两天没吃东西了,肚子正饿,那兔子肉香一个劲地往豺羽的鼻子里钻。豺羽冷着脸吞了吞口水。这个动作却被坐在下面的鬼面郎君看见了。

    鬼面郎君之前被豺羽当作猎物,现在二人易地而处,正是报一箭之仇的时候。

    鬼面郎君笑嘻嘻地看着豺羽:“臭小子,肚子饿了吧?”

    豺羽冷着脸不理鬼面郎君。

    鬼面郎君将兔子拿了起来,放在豺羽面前晃了晃:“怎么样香不香?”

    豺羽咽了咽口水,把脸转向了一旁。

    鬼面郎君把兔子重新架在火上一边翻转一边叹道:“哎,你不想吃啊?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兔子。”

    鬼面郎君一边说着一边撕下一块兔子肉来放在自己嘴里。滚烫的兔子肉落在嘴里,烫得鬼面郎君一时说不出话来:“烫烫烫。”

    鬼面郎君将那块兔子肉吞了由衷地赞道:“萧练,你手艺还真不错啊。”说罢将兔子腿撕下递给萧练。

    萧练接过兔子腿,抬起头看着豺羽:“你吃不吃?”

    豺羽别过头去。

    萧练扬起一边嘴角轻轻一笑:“真的不吃?“

    豺羽恨恨地盯着一旁的地上,不看他。

    “那就算了吧。”萧练说完就把兔腿放到嘴边准备一口咬下去。

    豺羽叫道:“等等!”

    萧练抬起一边眉毛看着豺羽。

    豺羽嚅嗫着说道:“把那个兔腿给我。”

    鬼面郎君嘴里喊着一块兔子肉模糊不清地说道:“臭小子,你不是挺硬气的吗?怎么就怂了?”

    豺羽咬牙切齿地看着鬼面郎君:“管你什么事!”

    “嘿!嘴硬!”

    萧练摇了摇头,笑着站了起来,将兔腿递到豺羽嘴边。豺羽偏过脑袋躲了躲:“我不要你喂我,你……放我手上。”

    萧练抬起眉毛看了看豺羽。

    鬼面郎君笑道:“臭小子,你想就这么骗他把你放了?你演技太拙劣了吧!”

    豺羽涨红了脸对萧练说道:“你把兔腿放我手上,我待会儿吃。我先拿着,否则肯定被那个丑八怪吃了!”

    鬼面郎君:“你才丑!你全家都是丑八怪!”

    萧练无奈将兔腿先抛给鬼面郎君,将豺羽从树上放了下来,又把他重新在树干上绑好。

    萧练拿回兔腿放在豺羽手中:“吃吧,我不会伤你,等你家公子找来了我就放了你。”

    豺羽将兔腿握在手里,臭着一张脸,也不吃兔腿。

    萧练懒得管他,做回火堆旁自顾自地吃起来。

    鬼面郎君从嘴里吐出一根骨头来问萧练道:“你怎么知道能在这找到这个小子的?”

    萧练懒懒地答道:“公子羽那天逃出京城后,肯定不会走远。北魏什么形势他还不清楚,不会冒然回去,何况他在京城筹谋那么久,被拓跋勰一把端了,他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那你为什么觉得他会在这里。”

    “他出了建康一定会往北走。但当时他逃出来的时候,建康城外还有周奉叔的军队,他不可能直接冲进周奉叔的势力范围,所以不能走正北。他逃命逃得急,驿站这些不敢去,只能找这些林子躲,所以他们一定会找靠近水源的地方。”

    鬼面郎君恍然大悟:“哦,所以你跟个猴子一样爬树上去,就是为了找他们设下的捕猎陷阱?你怎么知道那陷阱是他们布下的?”

    “大齐的猎户大多喜欢用网来捕猎,北人喜欢用绳圈做陷阱。我在北魏的时候看到过不少次。”

    鬼面郎君若有所思地说道:“看到猎物落了网,他们自然就会过来。不过你为什么不逮只兔子什么的扔陷阱里?”

    萧练咳了咳:“不是正好你在吗?”

    “……”鬼面郎君:“萧练!你能做个人吗?!”

    一只兔子风卷残云般的吃光后,萧练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月上眉梢了,估计公子羽就快找过来了。萧练随手扯下一片树叶,放在嘴里吹了起来。

    萧练吹得不熟练,萧子伦教了他许久他也只会吹这一首北境的童谣而已。

    鬼面郎君轻轻拍着膝盖,跟着吟唱起来。

    背后传来一声树枝折断的轻响,白色的靴子在夜色下踩着枯枝缓缓走来。

    萧练听见声音头都懒得回,自顾自吹着手里的叶子。

    公子羽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为什么要绑了我的小厮?”

    “公子!”豺羽到底是少年,见公子羽来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些委屈的神色来。

    公子羽无字扇一展,豺羽身上的绳索顿时松了开来。豺羽挣扎着跑到公子羽面前,将手里的兔腿递了过去:“公子,他们把我猎的兔子都烤了,只剩个兔腿了。”

    公子羽皱眉看了看豺羽手中已经冷了的兔子腿:“我不饿,你吃吧。”

    豺羽固执地看着公子羽,眼中含着委屈的泪水:“公子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公子羽叹口气,将兔腿接过撕成两半:“那就一人一半好了。”

    豺羽没有再强求,接过一半兔腿啃了起来。

    公子羽看着萧练平淡道:“说吧,找我何事?”

    “救人。”

    “救谁?”

    “救你。”

第二百八十三章 守株待公子羽 3

    公子羽看着萧练轻轻笑道:“你要救我?”

    萧练扬起一边嘴角挑了挑眉:“怎么不信?”

    “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救我?”公子羽似笑非笑地嘴角沉了下来,缓缓问萧练道:“你们的王妃在哪?”

    萧练双眸灼灼地看着公子羽。

    公子羽缓缓地说道:“那日在宫里将王妃带出宫的人可是你?为什么她不来找本王?”

    萧练听出公子羽言语中的暧昧,顿时十分恼火:“她为什么要来找你?”

    公子羽似笑非笑地说道:“难道她没有考虑好?”

    萧练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考虑什么?”

    公子羽讥讽地一笑:“怎么?她没跟你说吗?我要将她带回北魏让她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你休想!”萧练怒道:“她不可能跟你这个人妖走的!死了这条心吧。”

    公子羽听萧练叫他“人妖”倒也不恼,轻笑道:“怎么不能?南齐给了她什么?她在南齐被关进天牢,被人称作妖妃,国破家亡还差点死在宫里。她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不跟本王回北魏去?”

    萧练眼中似有一小团火苗在跳动:“她是我的人,你休想!”

    公子羽皱眉看着萧练:“你不是个和尚吗??”

    鬼面郎君见二人剑拔弩张地模样,忍无可忍道:“你们两个能不能说点正事?”

    公子羽与萧练同时回头怒视着鬼面郎君道:“我刚刚说的就是正事!”

    鬼面郎君:“……你们两个能不能醒醒?王妃现在在京城里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呢!”

    公子羽听到这句话蓦地回头看着萧练:“你没有带她出来吗?”

    萧练沉着脸不说话。

    鬼面郎君看了眼萧练无语道:“王妃出来了,又自己跑回去了。”

    公子羽莫名其妙地看着鬼面郎君:“为什么?”

    萧练仍旧不说话。

    “……”鬼面郎君只好接着说道:“为了给别人收尸,她自己又跑回去了。”

    公子羽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半带恼怒半带嘲讽地看着萧练说到:“你连她救不了,你来救我?我需要你救?!”

    鬼面郎君见萧练还是闭着嘴不说话,忍无可忍地拧了他一把:“你能不能放个屁?”

    萧练平静道:“要救她,只能让拓跋勰撤兵,要让拓跋勰撤兵只有一个办法。”萧练抬头看着鬼面郎君一字一句道:“北魏国丧。”

    公子羽脸色变了变,无字扇被他一展捏在了手中:“将军不觉得自己太狂妄了吗?在本王面前说要行刺我北魏国君?你当本王真的不中用了不成?”

    随即公子羽拍了拍手,十余名黑衣暗卫顿时出现在了萧练周围。

    萧练抬头看着公子羽:“拓跋勰杀了我大齐十四名王爷,你不怕拓跋勰下一个杀的人就是你?”

    公子羽脸色僵了僵:“这是我们北魏自己的事,不劳将军你操心。”

    萧练扬起一边嘴角微微笑道:“王爷在京城苦心孤诣在建康筹谋良久,如今所有布局被拓跋勰一朝全部破坏。王爷在建康的情报网是北魏重要的情报来源,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难道相信拓跋宏完全不知情?这一切都只是拓跋勰自己策划的?”

    一句话戳到了公子羽的痛处。拓跋勰与他明争暗斗了一辈子。拓跋勰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公子羽再清楚不过,凭拓跋勰自己的确不可能做出这么大的事。

    但比起拓跋勰,萧练的算计可是清清楚楚写在脸上。公子羽冷笑道:“那是本王自己的事,与将军你何干?”

    萧练讥讽地一笑:“哦?是吗?公子要是觉得自己能搞定的话,为何还要留在这里而不是直接回北魏去?”

    公子羽冷冷地看着萧练:“那你又能帮本王做什么?”

    萧练面无表情地看着公子羽:“刺杀拓跋宏。”

    公子羽大笑出声:“就凭你?”

    萧练孤傲地看着公子羽:“有何不可?”

    公子羽双目微凝,他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匹孤狼,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利器。但他仍旧不能放下心来:“本王有的是人,要你何用?”

    萧练扫了周围的暗卫一眼,冷冷一笑,身形倏地飘了出去。公子羽都还没反应过来,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暗卫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萧练冷笑道:“你说的就是这些人吗?”

    “锵”地一声,周围的暗卫利刃出鞘,向萧练袭了过来。

    公子羽站在萧练面前动也未动,伸出手来用无字扇轻轻一拨,将身旁的剑拨了开去。公子羽冷声道:“都住手,你们打不过。”

    黑衣暗卫顿时停了下来,隔着黑色的面巾也能看出哪些暗卫在磨着自己的后槽牙,只是公子羽下了令,那些黑衣人之好退了下去。

    萧练说道:“你的人都太显眼了,何况现在你身边真正的高手只剩下豺羽一个。豺羽太多人认识了,不可能接近拓跋宏。”

    “所以你能?”

    “只要你能把我送进皇宫,我就能接近拓跋宏。”

    萧练此言非虚。拓跋勰斩掉拓跋羽在京城埋的所有人,这件事情拓跋宏不可能不知晓,拓跋宏肯定会对自己有所防备。自己的人想要接近拓跋宏根本是天方夜谭,何况北魏皇宫高手众多,想要找到一个顶尖高手并不是易事。

    公子羽淡淡地看着萧练:“我如何信你?”

    萧练讥讽地一笑:“你不需要信我,我根本没得选,你也没得选。还有我若是失败了对你来说一点损失都没有。”

    的确公子羽根本没得选,若不破釜沉舟,他就只能任人鱼肉:“好,本王答应你,送你入宫。我们多久动身?”

    “现在就动身。”萧练皱眉道:“我们时间不多了。”

    公子羽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萧练说的时间不多是谁的时间不多了。若拓跋勰不退兵就没人能进得了建康,也就救不了何婧英。

    公子羽正色道:“好,你与本王一同前往。本王一路上只要亮出本王的身份,没人敢明着将本王拦下来。但进了宫后本王可就再也帮不了你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北魏皇宫

    大齐内乱,萧练对北魏的军情知之甚少。如今跟着公子羽进入北魏才发现北魏早已是战备状态。

    百余万步骑已从平城南迁到洛阳。拓跋丕留守平城,拓跋干出兵关右,司空穆亮、安南将军卢渊、平南将军薛胤镇守关中。整个北境战事一触即发。

    也难怪拓跋宏舍得扔掉公子羽这个棋子。拓跋宏根本就想一举踏平南齐。只是魏军不善水战,若是顺江深入南齐腹地,舟车劳顿,这才希望能通过拓跋勰不战而胜。但如果拓跋勰失利,只怕损失再是惨重,拓跋宏也会强攻南齐。

    而在此时候拓跋宏是绝对不放心公子羽的。公子羽在南齐的势力过于深厚他不容易把控。而让拓跋勰带兵铲除公子羽只怕是一石二鸟之计。拓跋勰与公子羽相争,对两方势力都会有损耗,拓跋宏只需要坐享其成。

    公子羽带着萧练与鬼面郎君出雍州,经洛州,过潼关,一路快马加鞭,不出两日就进入了洛阳。

    这一路上公子羽走得声势浩大,大肆宣扬南齐被他挟南齐天师凯旋归来。

    北魏百姓都想看南齐天师是什么样,公子羽所到之处,街道两旁全是百姓。

    公子羽一人一身白衣骑在一匹黑马上,身后的囚车里站着一人穿着黑衣,带着鬼面具,远远看过去也让人感受到一股杀气。幸好隔着囚车也不怕他暴起伤人。

    百姓指指点点道:“这就是南齐的天师啊?”

    “我听说那个天师可厉害了,南齐所有人都要祭拜他。”

    “南人不是喜欢拜佛吗?怎么拜他呀?”

    “天师是什么?天神下凡,拜他就是拜佛呀。”

    “呀,那怎么把他关在囚车里啊,会不会冒犯了天神啊?”

    “冒犯什么天神?阶下囚而已,何况南齐的天神都该跪拜我们北魏,一个天师而已,被我们踩在脚下有什么不对?”

    那戴着鬼面具的人用他那琥珀色的瞳孔冷冷扫了一眼路旁说话的百姓。

    那正说着豪言壮语的百姓顿时闪了舌头,心中一凉,连同背脊都僵了。

    萧练回过头来冷冷一笑。公子羽说把萧练带进宫的办法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把他送进去。

    拓跋宏一心想改变鲜卑旧俗,现在连北魏的常服都改为了汉服,百姓说汉语,南伐、迁都都是为了让北魏人能接受汉族文化。

    公子羽这一步几乎是将了拓跋宏一军。拓跋宏让整个北魏皇族改了汉姓,着汉服,说汉话,甚至要求每一位皇室宗亲都必须纳一个汉族女子。

    他要推行汉化就必须对南齐尊崇的天师礼敬有佳。否则推行汉化一事拓跋宏就不能服众。届时冯太后再率领老臣反将一军,迁都洛阳之事怕是再不能提。

    果然如公子羽所料,虽然现在萧练被公子羽关在囚车里,是一个囚犯的样子,但是拓跋宏早早地就等在了宫门前。

    公子羽带着萧练走道宫门前,公子羽从马上跳下来,行了个大礼道:“微臣叩见皇上!”

    拓跋宏将公子羽从地上扶起来:“四弟如今可是我大魏的功臣啊,不用行此大礼。”

    公子羽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皇上过奖了。”

    拓跋宏看了看公子羽身后的囚车:“四弟这是谁?”

    公子羽心中冷笑,他一路大张旗鼓地从南齐回来,拓跋宏怎么会没有听说过他押送南齐天师回朝的事情?

    公子羽恭敬答道:“南齐内乱,如今彭城王驻守建康城,只等皇上一举踏平南齐。臣弟特将南齐的天师押送回朝。”

    拓跋宏故作惊讶道:“天师?!四弟你怎可如此对待天师?我大魏礼仪之邦,应以礼待人,快快,快将天师放下来。”

    公子羽挥挥手,他的暗卫再进入北魏后已将衣服换成了寻常北魏士兵的穿着。两个暗卫走上前去,将萧练从囚车上放了下来。

    萧练缓步从囚车上走了下来,脊背挺直,走下来时带动衣袍轻轻拂动,仿佛从那囚车里下来的不是囚犯是位谪仙。更是让人对他的天师身份深信不疑。

    拓跋宏大力推行汉化,虽然其中不乏有想以此稳固自己地位,削弱冯太后的势力,但他自己也是的的确确的倾慕汉族文化。

    如今见萧练出尘风姿,倒是真生出几许钦佩来,连同再看向萧练的眼神也尊敬了许多。

    萧练孤傲地看着拓跋宏。拓跋宏尚未有所表示,倒是拓跋宏身后的拓跋恂怒骂了出来:“狗东西!还不跪下!”

    “恂儿!”拓跋宏冷冷喝斥了一声。拓跋恂只好讪讪地收了声,但看着萧练的眼神仍然带着怒意。

    拓跋恂是拓跋宏的长子,当今北魏的太子。不过十五岁的年纪,自然比拓跋宏心浮气躁许多。

    拓跋宏温和地看着萧练:“天师驾临本朝,路上多有得罪,还请天师见谅。”

    既然拓跋宏都这么说了,萧练自然没有道理不顺着拓跋宏的台阶下来。萧练不卑不亢地答道:“贫道萧衍,见过皇上。”

    拓跋宏笑道:“今日朕在宫中设宴,为天师接风洗尘可好?”

    萧练平淡道:“皇上盛情,却之不恭。”

    拓跋恂听拓跋宏还要为这个来路不明的天师设宴,不满道:“父皇,此人来路不明,不可信!”

    拓跋宏微微皱了皱眉。拓跋恂仍旧不依不饶道:“就算他是天师,也是南齐的天师,是下臣,父皇你怎可这样抬举一个下臣?”

    “恂儿!”拓跋宏恼道:“怎可对贵宾不敬?”

    拓跋恂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睛盯着萧练越发的怨毒,显示把自己挨训的这笔帐一同算在了萧练的头上。

    公子羽在一旁不由地勾起了嘴角。拓跋恂这心浮气躁的性子,以后说不定能帮他不少忙。

    拓跋宏温和地看着公子羽:“四弟,你一路上辛苦了,不如就在宫里歇息,等宫宴开始?”

    公子羽恭敬道:“皇兄,臣弟许久没有回府了,欣儿还在府中等着,臣弟想先回去看看。”

    拓跋宏点点头:“先回去看看欣儿也好,欣儿现在七岁了吧?”

    “正是。”

    拓跋宏温和道:“你也该时常把他带进宫来,与他的兄弟一起玩玩。”

    拓跋恂听到此言,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来。拓跋宏在此,拓跋恂自然不敢表现的太明显,但脸上的嘲讽之意可是一点不落的进了公子羽的眼里。

    公子羽恍若未觉拓跋恂的嘲讽,依旧恭敬地答道:“欣儿年幼又顽劣不堪,带进宫里怕是会遭人笑话了。”

    拓跋宏爽朗一笑:“四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北魏的儿郎就当顽皮一些才好。你想要回府去,就先回去吧,到时候晚宴的时候记得来。”

    拓跋宏又对萧练说道:“天师这几日就住在宫里吧。朕得空便来找天师讨教讨教。”

    说罢拓跋宏领着拓跋恂先行回了宫。

    一个太监踏着小碎步走到了萧练身旁:“天师宫里请。”

    公子羽颇有深意地看着萧练道:“天师这是宫里的陈公公,也是汉人,天师有什么需要的找陈公公便是。”

    萧练从袖里拿出一锭银子塞到陈公公手里道:“劳烦陈公公了。”

    陈公公接过银子满脸堆笑:“不敢不敢,应当的应当的。天师宫里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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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5148/ 第一时间欣赏凤栖南枝最新章节! 作者:沈半闲所写的《凤栖南枝》为转载作品,凤栖南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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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魔尊是我徒弟》已发布。】
【文案】:
永明十年,废柴王妃被人坑死之后,一朝重生。正当她庆幸自己藏了点私房钱,可以和王爷远走高飞,不用再被人坑死一次的时候,她发现她成婚八年的夫君竟然被另一个人穿了?从此她带着冒牌货夫君一边寻夫,一边教导冒牌货保命。
(冒牌货的身份要藏不住了怎么办?)
冒牌货一咬牙:“我申请转正!从此你就是我媳妇儿!”
废柴王妃:“……???谁是你媳妇儿?”
(冒牌货向我表白了怎么办?)
废柴王妃:“我先躲一躲……唔!!!”
亲之前打个招呼!
(仇家找上门了怎么办?)
冒牌货:“媳妇儿!操家伙!”
废柴王妃:“好!”
阅读指南:
1.本文结局HE
2.朝代架空,非历史文,勿考据
3.男女主共同成长,越来越强。
重点排雷:
1.非双洁。
2.金手指有限。
3.有毒点。配角比较惨,但会在番外的平行世界中发糖。
4.时代背景黑暗,小虐,结局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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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文案】
《魔尊是我徒弟》
五千年来震慑三界,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女战神——监武神君白珞,终于一个不留神把自己的灵珠玩丢了。白珞回不去昆仑只好在人界买了宅子混吃混喝,还顺手收了个小和尚当徒弟。谁知那小和尚一天天的长大,竟然一心想着破戒!凤栖南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凤栖南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凤栖南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