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端午(五更)
去给翠柳送了粽子回来的芸娘,在岔路口碰到了刚从圆顶山回来的祁玉。
她挽着篮子大步上前,“玉儿……”
“娘?”祁玉翻身下了驴背,站在原地等她。
待到走近了,芸娘看着她空空如也的双手问,“篮子没带回来?”
“啊?”祁玉这才想起忘记让阿丁还篮子了,“我忘了。”
芸娘也只是随口问问,“无妨,下次去带回来也是一样,走吧。”
“嗯。”祁玉牵着毛驴跟在她身后。
芸娘边走边跟她说话,“我去给你翠柳婶送粽子的时候,正好碰到陆仓父子去河里捞了一箩筐小河虾回来,然后你翠柳婶就非让我装一篮子河虾带走……
这么多河虾,你说咱们该怎么弄来吃才好?油炸?还是小炒?”
“娘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那就拿一半油炸,一半小炒怎么样?”芸娘兴致勃勃的回头,却见祁玉一脸的闷闷不乐。
“玉儿?你……”
“啊?”祁玉抬头,见她满眼关心的看着自己,便微笑道:“我没事,娘别担心。”
芸娘却是不信,“可是在圆顶山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祁玉摇头,顿了顿,她正色道:“娘,以后若有人跟你打听起圆顶山上事,尤其是事关端木晔的,你一定要小心应对。”
芸娘郑重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她又小心翼翼的询问:“所以你刚才闷闷不乐,是跟端木少爷有关?”
“才不是。”祁玉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否认。
芸娘就看着笑笑,也不说话。
祁玉……
祁玉有些气哼哼的,“他居然同别人说跟我不熟?”
她撇着嘴,“早知道就不给他们拿粽子去了。”
芸娘先是惊讶了一瞬,随后才好奇问道:“端木少爷同谁说的?”
“那人我不认识。”祁玉轻轻推了推芸娘,示意她向前走,“应该是从皇城来的。”
不然端木晔不会这么继续装瘸。
两人回到家没多久,陆心莲就提着三个粽子来到了西边小院。
祁玉拉着她进屋,“我还说待会儿就去南边找你呢,没想你先过来了。”
她拿出自己缝的香囊给陆心莲,“这五色香囊是我昨儿才赶缝好的,里面已经装好了五种驱虫的药物。”
“谢谢阿玉。”陆心莲欢喜的把香囊挂在腰间。
随后,两人就进了祁玉的房间说悄悄话。
祁玉拉着陆心莲到床边坐下,“心莲,你前日议亲议得如何了?”
一说到亲事,陆心莲脸上的欢喜立马就淡了,“我爹已经收下李家的议亲礼,若不出意外,待到明年我及笄,李家就会来下聘。”
她脸上的神情变化没有逃过祁玉的双眼,“心莲,怎么了?”
陆心莲低着头,半晌才声音低低的道:“阿玉,我有点害怕跟李庆春成亲。”
祁玉闻言一愣,“为什么?”
随即她想到什么,急忙关心询问,“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吓到你了?”
陆心莲摇头。
祁玉耐心问道:“那你是因为什么而害怕跟他成亲?”
陆心莲攥着双手,声音细如蚊声,“他那双……眼睛,我看到就害怕。”
原来心莲是如此敏感。祁玉握住她的手,“那你现在又是怎么想的呢?”
陆心莲把头垂得更低了,“我不知道。”
祁玉握紧她的手,“你想退亲吗?”
陆心莲点头,随即又一脸苦相,“可我爹不会同意。”
“无妨。”祁玉宽她的心,“距离明年你及笄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咱们慢慢想办法。”
“嗯。”陆心莲倾斜身体,把头靠在祁玉的肩膀上。
陆心莲走时,祁玉也拿了自家煮的粽子给她带回去。
五月初五,端午,又叫五毒日。
祁玉今日没有到处乱跑,就乖乖待在家里,用炭火棍教连炤写一些简单的字体。
连炤很聪明,很多字她只教两三遍他便会记住。
祁玉见他悟性如此之高,便很认真的问他,“连炤,你可想去学堂读书?”
连炤忽然就愣怔住了,去学堂读书?
“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
祁玉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这么聪明,不去读书太可惜了。”
连炤很快就恢复了理智,摇头道:“我一个瞎子去读什么书。”
祁玉皱眉道:“你只是眼盲,又不是心智有问题,为什么不能读书?”
107 葵水
清河县城
东市最好的一家酒楼——聚香楼二楼一间雅室内,端木晔坐在布满美味佳肴的圆桌旁,与坐在他对面的端木禛对饮笑谈。
酒过两巡后,端木禛看着端木晔,很是真诚的劝道:“晔弟,家里都想念你得紧,这次就同哥哥一起回去吧!”
端木晔手握酒杯,半敛着桃花眸,“我腿伤还未全……”
端木禛打断他的话,“我问过陈神医,你的腿伤已无大碍,完全可以回皇城调养。”
见端木晔抿唇不语,他叹息一声问道:“你老实告诉为兄,你是不是因为接受不了自己腿上的残缺,所以才躲在这里不愿回皇城?”
端木晔把手中的杯子重重放在桌上,桃花眸中划过一抹痛苦,“换兄长如此,兄长能接受吗?”
原本踌躇满志,壮志凌云的飞扬少年郎,有一天突然变成了一个路都走不顺当的瘸子,换他他也不能接受。
但——
端木禛苦口婆心的道:“事已至此,晔弟你该放宽心胸才是,且现下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虽然腿瘸了,却捡回了一条命!
端木晔苦笑一声,“还不如当初就死在嵘山下……”
“说什么混账话!”端木禛一脸怒容的把巴掌拍在桌面上,“不过是小小的腿瘸,你就如此嗒焉自丧,志气消无,你还是祖父和伯父最喜欢的那个端木晔吗?”
端木晔愣了一下,低头惭愧道:“晔让兄长失望了。”
端木禛一脸痛心,“若让祖父和伯父看到你如今这副丧志的模样,也不知会有多痛心!”
“是我辜负了祖父和父亲的期望……”端木晔眼尾泛红,闷闷地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仰头饮尽。
恰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叩叩——”
随后,陆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少爷,属下给您带药来了。”
端木晔桃花眸闪了闪,“进来吧。”
陆济推门进屋,小心把一盅汤药放在端木晔面前后,又拿起桌上一只金边瓷碗为他盛药,再双手捧着呈到他跟前。
端木晔抬手接过。
端木禛皱眉看着陆济,“这是什么汤药?前两日怎么没见你熬给晔弟喝?”
陆济挺直腰板,一本正经的回道:“回堂少爷,这是陈神医为少爷开的固本培元之汤药,每隔三日服一次。”
端木禛又看向端木晔,见他点头,这才消了疑虑。
————
今日,为了去观看清河江边一年一度举办的赛龙舟,陆家村各家各户的午饭都开得特别的早,待吃过午饭后,一群爱热闹的人便开始结伴的往清河江方向赶。
与陆心莲早就约好一起去看赛龙舟的祁玉,也牵着毛驴早早就等在了岔路口。
没过一会儿,就见陆心莲背着个葫芦,手拿蒲扇的从南边小路上跑来。
骑在驴背上的祁玉,忙抬起手挥舞,“心莲……”
陆心莲气喘吁吁的跑近,“就咱们俩吗?”
“嗯。”祁玉伸手把她拽上驴背,“我娘一惯不喜凑热闹。”
“连炤呢?”陆心莲在她身后坐好,把双手伸向前,环住她的腰。
祁玉把驴鞭轻轻拍在大驴身上,“连炤说他去了也看不见,还不如留在家里陪我娘。”
看不见,去现场感受一下那份热闹也是好的呀!
陆心莲并没把这话说出来,只道:“那咱们快走吧,晚了就抢不到观看的好位置了。”
“坐稳了!”祁玉驴鞭一甩,原本还慢吞吞走的大驴就跑了起来。
两人一驴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午时末赶到了清河江边上。
彼时,清河江的两边已经围满了人,两人只能看到前面一颗颗晃动的人头,根本就看不到江面上的场景。
害怕走丢的陆心莲紧紧抓住祁玉的衣袖,“天啊,怎么这么多人?”
她们根本都挤不到前面去。
“欧昂~”大驴的驴蹄子开始往后退,显然受到了眼前场景的惊吓。
已经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却还是看不到江面情况的祁玉想了想,拉着陆心莲,牵着毛驴,转身就走。
陆心莲有些懵,“阿玉,我们不看赛龙舟了吗?”
“看。”走了那么远的路赶来这里,不看岂不亏死,“咱们不跟他们挤。”
祁玉拉着她退出了人潮拥挤的地方,辗转来到一个高处,然后她与陆心莲再骑在驴背上,前方的视野一下就宽广了。
陆心莲一脸的兴奋,“哇!终于看到龙舟了!阿玉你快看,赛龙舟马上要开始了!”
祁玉拿出一根胡萝卜安抚有些躁动的大驴,然后把目光落在前方。
就见停泊在江边的十几艘龙舟随着一声锣响,纷纷离开江边,争先恐后地向着上游划去。
与此同时,在清河江两岸观看的百姓也开始为自己所喜好的龙舟呐喊助威。
那场面甚是热闹。
“想不到在这小小的清河县,也会有如此热闹。”端木禛站在高台上,看着人声鼎沸的清河江两岸,感叹开口。
端木晔接过陆济递过来的茶水,“由此可见,清河县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端木禛点头,“这清河县的县令,效绩做得不错。”
端木晔不置可否,清河县的范知县他去会过,只能算是个中庸之辈。但在官场上,这种人往往却最吃得开。
他目光懒散的看向对岸,不知道小祁玉今日会不会出来看赛龙舟。
正在看赛龙舟的祁玉似有所感的抬头望向对岸,却只看到对岸架起的那一个个高台上,模糊的人影。
赛龙舟从午时末一直进行到酉时正才结束。
但祁玉和陆心莲只看了一半就回了陆家村,因为祁玉的葵水来了。
西边小院,芸娘抱起祁玉换下的衣物走出房间,一直等在外面的陆心莲跟连炤同时站起身。
“阿玉怎么样了?”
“姐姐没事吧?”
芸娘微笑道:“玉儿没事。”
陆心莲会心一笑,“那我就先回去了。”
芸娘颔首,目送她离开。
待陆心莲走后,连炤拉着芸娘的衣角问道:“芸姨,我可以进去看看姐姐吗?”
“去吧。”芸娘抱着衣物出了堂屋。
108 招伙计
里屋,祁玉脸色有些苍白的坐在床沿,一动不敢动。
呜!她今儿算是糗大了。
“姐姐……”连炤轻轻推来门走进来,“你还好吗?”
连炤并不知道祁玉出了什么事,芸娘和陆心莲都对他含糊其辞。但他在她身上隐隐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所以他猜测她可能是不小心受了点伤。
见连炤一脸关心的“望”着自己,祁玉苍白的脸上顿时爬上一抹绯色,“嗯。”
连炤走到床边,皱眉问道:“姐姐到底伤在哪儿了?”
祁玉……
“呃,呵呵……那个,连炤,姐姐有点累了……”
“……那姐姐好好休息,连炤不打扰你了。”才刚进来不久的连炤抿着小嘴,又转身出去了。
祁玉长吐一口气,随即便从空间里拿出来一只营养药剂喝下去,这是她这世头一次来葵水,得喝点药剂补补。
隔日,祁玉跟歇了一日的陆川父子一起来到铺子里,帮着打下手。
陆川看她干得有模有样,忽然就想起她在西边地里建的那几间木屋,不由好奇问道:“阿玉很懂木工?”
祁玉一边弹墨一边半真半假的道:“我爹也是个木匠,小时候在耳熏目染之下,便懂了一些。”
她爹曾是工部侍郎,专司土木工程那些。也算是跟木匠有那么一点点挂勾……吧。
陆川恍然,这就怪不得了。
祁玉帮忙把所有木板都弹好墨后,便去书斋买了笔墨纸砚回来。
见祁玉把纸砚铺在一块拼好的大木板上,正在拉锯的陆山,好奇问道:“阿玉姐姐,你在做什么?”
祁玉拔开葫芦塞,往砚台里倒了一点水,拿起一根墨条就开始磨墨,“写招工启事。”
杂货铺一旦开张,只她跟芸娘肯定忙不过来,须得再招一两个伙计帮忙才行。
陆山茫然,“招工启事是什么?”
“就是告诉别人我要招个伙计。”
陆山似懂非懂。
陆川倒是听明白了,不过……他看向已经开始蘸墨写字的祁玉,“其实可以拿一个锣站在门口敲,待吸引了人群过来,再说出你要招伙计就行。”
根本就不用浪费银钱去买笔墨纸砚来写招工启事。
祁玉顿住动作,看着自己刚写好的“招工启事”四个大字,沉默了……
半炷香后,祁玉提着借来的大锣,站在北市一个十字路口旁的铺面门口,敲得“铛铛铛”响。
路过的行人闻声,纷纷驻足看向她。
“咳……”祁玉清了清嗓子,又敲了一下锣后,高声道:
“各位街坊邻居,父老乡亲,我家杂货铺即将开张,故,现急招两名跑堂伙计,有意者可上前来细阅这张招工启事。”
祁玉抬起敲锣的手,指了指贴在门柱上的那张白底黑字的告示。
人群中,一个穿蓝色粗布短衫的汉子伸着脖子喊道:“俺们大多都不识字,你就告诉俺们,你家招伙计能开多少月银吧?”
人群里顿时一阵附和,“是啊是啊……”
祁玉微笑道:“月银一两,若勤快肯干,月末还会有奖励。”
有些人听完就心动了,忙挤到前头来,“你看我成不?”
祁玉看着眼前头发稀疏,满脸麻子的缺牙男子,面部肌肉狠狠地抽了抽,委婉拒绝道:“五官端正,年少青壮者优先。”
麻子脸的缺牙男子努力争取,“我五官其实长得挺端正的,就是脸上的麻子多了那么一点儿,只要你肯招我,我以后可以天天敷面。”
祁玉……你这脸就算敷面也救不了好伐!
这时,人群里有人帮祁玉说出了心里的话,“行了二麻子,你自己长什么样自己心里还没一点数么?你这张脸就算日日敷面,也救不了。
再说你也没钱去买妆粉来敷面,就别在这儿瞎捣乱了。”
109 招伙计(2)
其他人一阵附和,“就是……二麻子你就别凑热闹了。”
二麻子不理他们,只眼巴巴的望着祁玉。
祁玉挂着微笑,缓缓摇头。
“哼,以貌取人,老子才不稀罕。”二麻子甩袖,骂骂咧咧的走了。
祁玉见此微微皱起眉头。
“小姑娘甭搭理二麻子这种人,你看看我怎么样?我正值青壮。”一尖嘴猴腮男挤到祁玉的面前,一脸谄媚的问道。
祁玉……就不能来一个长得端正一点的?跑堂伙计也是一个店铺的门面啊!!!!
一个时辰后,祁玉一脸生无可恋的靠坐在门槛上,“唉!”
招个跑堂伙计怎么就这么难呢?她后来都已经降低要求——只要不丑就行,竟还是招不到一个称心的伙计。
陆川见她坐在门口唉声叹气,便安慰道:“今日才是第一日,许多人都还不知道咱们这儿在招伙计,兴许明日来应招的人就会多起来了。”
也是,反正距离杂货铺开张还有一段时间,再慢慢招呗!
于是祁玉也不再纠结,跟陆川父子打了一声招呼后,就暗戳戳的跑去西市口那家杂货铺里取经了。
西市口这家杂货铺铺面不大,只五六十方宽的样子,里面除了卖各种日用品,锅碗瓢盆扫帚箩筐外,也卖有一些干货,一些食物和杂货则放在结账的柜台后方。
祁玉在里面转了一圈,然后拿了一把蒲扇到门口的柜台付钱。
一把蒲扇六文钱,她故意拿了一锭碎银出来给掌柜称,然后借着掌柜数铜板找补的时候,跟他唠嗑。从而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些她想要知道的事情。
“掌柜的,你这杂货铺一日能卖多少货出去呢?”
掌柜的一边数铜板,一边道:
“有时候一日能卖出去上百件,有时候一件也卖不出去,端看那日出来逛街的人多不多了。”
祁玉装作随意的问道:“我瞅您这铺子虽然不大,但里面几乎什么货都有,您这都是去哪儿进的货呀?”
“我这都去跟钱……”正在数铜板的掌柜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他抬头瞅向祁玉,见她一脸天真好奇的样子,便呵呵两声敷衍道:
“做生意嘛,自然有做生意的渠道……这是找你的铜钱,你拿好。”
“多谢掌柜的。”祁玉杏眼弯弯地接过掌柜递过来的一串铜钱,拿着新买的蒲扇出了杂货铺。
过了端午,天气变得更加炙热,太阳刚爬上头顶,街道两边便有摊贩开始收摊离开。
祁玉把新买的蒲扇盖在头上遮挡烈日,到包子铺去买了一笼肉包子,又到茶水铺去买了茶水,并跟茶铺的掌柜借了一个大茶壶几个茶碗,请了一个小二哥帮忙提到北市的十字街。
“爹,我饿了。”陆山摸了摸饿得咕咕叫的肚皮,有气无力的跟正在埋头苦干的陆川说道。
陆川抬头看向外面,“什么时辰了?”
陆山丢掉手里的东西跑到门口望了望天,“爹,太阳都过了头顶了。”
已经午时三刻了。
陆川放下手里的工具,拿起一块乌漆麻黑的粗布擦了擦手,招呼儿子道:
“把你娘早上烙的大饼拿出来吧。”
“好嘞!”
陆山双眼发亮的跑去解开放置在角落里的一个包袱,拿出来两张大饼,并把其中一张递给陆川。
“爹,给。”
110 哄人
陆川接过陆山递来的烙饼刚啃了一口,祁玉就提着一大包东西走进了铺子。
“陆川叔,小山,咱们今儿中午吃包子。”
一听有包子吃,陆山立马就把手里又干又硬的烙饼收了起来。
他跑到祁玉跟前,双眼亮晶晶的盯着她手里的包袱:
“阿玉姐姐,这里面装的就是包子吗??”
“嗯!”祁玉笑着把手里的包袱放在一个新做好的木柜上,打开。
随即,浓浓的肉包子香味儿扑鼻而来,令屋里的人都猛吸了吸鼻子。
“好香啊!”陆山咽了咽口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大包子。
祁玉当即就拿给了他一个,“吃吧,我买了好多呢。”
说完又回头看向右侧拿着烙饼的陆川,“陆川叔,烙饼咱回去再吃,先过来吃包子,包子是热乎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陆川收好烙饼,笑呵呵的走过来。
提着一个大茶壶跟着祁玉进来的茶铺小二适时开口,“姑娘,您看这茶壶放在哪儿呢?”
“啊?哦,给我吧。”祁玉忙走过去接过茶壶和茶碗,又给了小二几个辛苦钱,“多谢小二哥了,待会儿还得劳烦你过来收茶壶跟茶碗。”
小二笑呵呵的把钱揣进怀里,“那我待会儿再过来。”
说罢便离开了铺子。
后晌,祁玉一个人先回了陆家村。
在走到圆顶山与陆家村的分叉路口时,她停顿了一会儿。
先前端木晔说,他会负责杂货铺的进货事宜,让她只管把铺子装修好等着摆货开张。
现下货架货柜已经差不多做好,她要不要去圆顶山提醒他一下?该准备备货了。
可他那日的态度……
祁玉紧抿樱唇,赶着毛驴掉了个头。
算了,还是等他堂哥离开了清河县再去找他吧。
就在祁玉骑着毛驴离开岔路口的时候,陆济正赶着马车从圆顶山上下来。
马车里,端木晔与端木禛各坐一边。
端木禛撩起帷幔看向车外,待马车下到了平坡,才放下帷幔,看向对面之人,再次问道:
“晔弟当真不同为兄一起回皇城?”
端木晔半敛桃花眸,“请兄长再给弟弟一些时间。”
“唉,罢了!”端木禛一脸无奈的闭上眼睛假寐,很快便真的睡着了。
端木晔见此,桃花眸中似有暗光一闪而逝。
一个时辰后,南城门外,端木禛挥手告别端木晔,坐着陆济现去租来的马车离开了清河县。
看到端木禛的马车很快消失在官道上,陆济咧嘴一笑,还是少爷厉害,只两三天就把堂少爷给“逼”走了。
他还以为堂少爷当真要一直在清河县待下去呢!
端木晔看了一眼烟尘已散的官道,放下帷帽吩咐道:“走吧。”
“是!”
陆济赶着马车进入南城门,再从南市来到北市。
就在他打算直接从北市主街道穿过,出北城门的时候,坐马车里的端木晔忽然开口了。
“先去十字街。”
“哦。”陆济立即掉转马头,绕路去了十字街。
西边小院,祁玉正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声。
紧接着,一道她极其熟悉的声音随之响起,“芸姨,小祁玉在家吗?”
祁玉写字的手一顿,他怎么来了?
“玉儿在家。”刚从厨房出来准备去堂屋的芸娘,立马转脚去给主仆二人开门。
“端木少爷怎么来了?”
拄着拐杖的端木晔,一双桃花眸满是失落,“芸姨不欢迎我来?”
“当然不是。”芸娘生怕他误会,急忙解释,“陆济兄弟昨日说你这段时日会有一点忙,我便以为你们近日不会来……”
端木晔笑盈盈的道:“已经忙完了。”
“忙完就好。”她把栅栏门完全打开,方便跟在后面的陆济牵着马进来。
“玉儿在堂屋。”
端木晔谢过芸娘,丢下陆济直奔堂屋。
原本已经放下毛笔准备起身的祁玉闻言,又立马拿起毛笔,装模作样的在那里写字。
便是端木晔已经跨进了堂屋门槛,她也假装没看到。
端木晔也不恼,径直走到祁玉跟前,柔声问道:
“小祁玉在写什么呢,这么专心?”
自己不会看啊!
祁玉低着头,没不理他。
端木晔……看来小妮子还在生他的气。
“咳咳……”端木晔以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随后在她左侧方坐下。
“那日你在圆顶山看到的那人是我大堂兄——端木禛,他是我二叔的长子,比我要年长两岁……”
祁玉抬头打断他,“端木公子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又不熟!”
果然还在生气,端木晔抬眸看了一眼门口,见门外没人,便一脸讨好的开口。
“我为那日说的话跟你道歉可好?
那日,我是不想让堂兄知晓太多我在清河县的事,才假装与你不熟。
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那并非是我的本意,对吧?”
她当然知道,不然他今日都进不了这院门。
祁玉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端木晔桃花眸中顿时盈满笑意,小妮子还是很深明大义的。
他随手拿起一张画满了方形的图纸,研究了半晌,问道:“这是你画的铺面内部的摆设?”
“嗯。”祁玉把刚写好的东西拿给他看,“这是我写的杂货铺的规划书,你看看有没有那些地方不妥。”
这小妮子竟懂铺面要规划?
端木晔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便放下图纸,接过她递来的白麻纸,仔细看起来。
院子里,芸娘看着正在低头啃吃干草的褐棕大马,不确定的再次开口,“这匹马当真是送给我们的?”
陆济点头,“这是我家堂少爷从皇城骑来的良驹,比普通的马更善跑。少爷特意跟堂少爷要来送给祁玉丫头的。”
芸娘虽然不懂马,但她知道好马须用好料喂养。所以,她们当真养得起这一匹马吗?
陆济完全没看出芸娘的纠结,自顾在那里说道:
“……待日后杂货铺开张,你们再去买一个马厢来套上,以后就可以坐马车往返在县城和陆家村之间了。”
芸娘小声道:“可村口那条路……马车进不来。”
111 赠马、拉磨
陆济抓挠着耳后,“……那就不套马厢,直接骑马往返。”
芸娘看着他,“那我们家的毛驴怎么办?”
玉儿平时几乎都是骑驴出门,且依她看,骑驴比骑马更方便,更安全。
陆济咧开嘴,“驴可以留在家里拉磨嘛!”
“欧昂!”
柴房里的毛驴突然发出一声高昂的驴叫声。
芸娘叹气,“家里没有磨。”
陆济这才想起,他家原来的那盘石磨,早已被他堂兄陆良给拖走了,如今就剩下个石墩在院角那里杵着。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走。
芸娘见了,忙追在他身后喊,“陆济兄弟,你去哪儿?”
“我去拉磨。”
“啊?”芸娘一脸茫然,拉磨?拉什么磨?
祁玉听到动静从堂屋出来,“娘,陆济去哪儿了?”
芸娘转身,愣愣的道:“他说他去拉磨。”
祁玉高挑起一边眉毛,“他怎么突然想起要去拉磨了?”
七年前,她们刚搬进这里没两天,陆良就带着几个壮汉来把院角的那盘石磨给抬走了。
芸娘指了指旁边的高头大马,“他说让我们以后出行就骑马,把毛驴留在家里拉磨。我说家里没磨,然后他就说去拉磨……”
祁玉顺着她的手指看向正在悠哉甩着马尾吃草的褐棕马,“这马……”
跟在她后面出来的端木晔浅笑道:“这马是你的了。”
“嗯?”祁玉回头,“为什么?”
端木晔挑眉,“什么为什么?”
祁玉皱眉,“为什么突然送我一匹马?”
端木晔:“没有为什……”
一直待在屋里捣鼓香料的连炤走出来,打断他,“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祁玉双手环臂,好整以暇的瞥着端木晔。
端木晔微眯起桃花眼,看着连炤,“小连炤怎么会这么想呢?要知道你让我保……”
连炤忙打断他的话,“姐姐,我刚才听到陆济叔说,这匹马是端木大哥特意跟他的堂兄要过来,送你的。”
祁玉偏头看向端木晔,“这匹马是你堂兄的?”
怪不得她觉得这马有点眼熟呢,原来是她见过。
端木晔似笑非笑的斜瞥了连炤一眼,颔首道:
“我堂兄已经坐马车回皇城,这匹马现下是你的了。”
祁玉很是惊讶,“你堂兄已经走了?”
端木晔一双桃花眸瞅着她,“他不走,我会站在这里?”
祁玉……是哦。
祁玉尴尬笑笑,“我还以为他至少要待十天半月才会走。”
“他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祁玉眨巴着一双杏眼,一脸好奇,“那他怎么又临时变卦了?”
“他在圆顶山水土不服,便只好提前离开了。”
端木晔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全然不提他利用医术在他堂兄身上动的那些手脚。
祁玉恍然点头,把目光重新放在褐棕马身上。
“这马油光滑亮的,一看就是匹好马,你确定要把它送给我?”
“当然,像这种货色的马匹,威……我家饲养了很多,不差这一匹。”
也对,威远侯府的人又岂会缺好马?
祁玉对他展颜一笑,“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端木晔盯着她的笑颜看了一瞬,才柔声问道:“可要去试试它的脾性?”
祁玉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好。”
她还没骑过马,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骑毛驴一个样。
祁玉来到褐棕马面前,抬手摸了摸它的鬃毛,好光滑!
她把嘴巴凑近马耳朵,跟马儿说悄悄话。
端木晔就站在她身后,“我助你上马?”
“不用。”祁玉摇头,这马已经被驯服得很温顺,她自己能上去。
就见她右手撑着马鞍,左脚踩上左侧的马镫,纵身一跃,就稳稳当当的坐在了马背上。
一直护在她身后的端木晔这才退开两步,望着她笑赞道:“刚才上马的动作很英姿飒爽。”
祁玉弯起杏眼,洋洋自得道:“好歹咱也是骑过毛驴的人。”
说罢,便开始绕着小院溜马。
见她骑术尚可,端木晔转身走到厨房的檐下,与芸娘一起看着马背上那抹倩影。
而连炤则独自站在堂屋门口,仔细用嗅觉和听觉来辨别祁玉的方向。
就在祁玉骑着褐棕马在院子里跑圈的时候,陆济来到了东南边他堂兄陆良的家。
“叩叩——”
陆良家是村子里少有的泥墙院,那院墙足有一丈高。
“谁呀?”
正在厨房忙碌的王英听到敲门声,跨出门槛,边在身上擦着手,边去打开院门。
“……陆济堂弟?哎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进屋坐。”
王英先是一脸惊讶的看着站在门外的陆济,后又立马换上笑脸请人进屋。
同时还扯着嗓子朝屋里喊道:“当家的,堂弟来看咱们了。达子,快出来见见你堂叔。”
陆良很快就从堂屋出来,在看到站在院中面无表情的陆济后,一脸热情的道:
“进屋里坐会儿吧?”
王英立马附和,“对对对,堂弟,咱先进屋里坐。”
这时,陆达磨磨蹭蹭的从屋里出来,极其敷衍的叫了一声“堂叔”。
王英过去强拉硬拽的把他带到陆济跟前,“堂弟,这就是你大侄子陆达,你回来这么久还没见过他吧?遥想你走的时候,他才六岁……”
“咳咳……”陆良偷偷瞪了她一眼,这个蠢婆娘。
跟陆济追忆往事,岂不就是让他忆起当年他们是怎么对他的了?
陆良觉得,虽然陆济回来的这几个月都住在圆顶山,也没来过他家一次,但只要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他们堂兄弟的关系还是有机会修复的。
所以,他十分恼怒王英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英也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尴尬的笑了笑,“呵呵……你们聊,堂弟还没吃饭吧?我再去加两个菜。”
“不用了。”陆济看着陆良,道:
“我来拉我家的石磨。”
陆良夫妇皆是一愣。
随后,陆良开口道:“石磨笨重难移,搬来运去甚是麻烦。你要是想磨什么,随时来我家磨就是。”
陆济虎目一沉:“堂兄怕是没听明白我刚才的话,我说,我来拉我家的石磨!”
他刻意咬重“我家的”三个字。
112 这马有点多余
陆良面上一僵,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神色,且还一脸笑容的道:
“我刚才确实是没听清,误会了。
这石磨本就是你家的,你若要拉回去,我自是不会阻拦。
不过这两盘石磨少说也有几百斤重,只你一人怕是搬不动,得多找几个人来帮忙才行。”
“不用。”陆济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径直走到左侧院角,那里放着一盘石磨。
他站在石磨前,气运丹田,随后把手放在石盘的两边,大吼一声“起”,直径大概有二三十寸的石盘就被他徒手立了起来。
接着,就见他单手扶着立起来的石盘,把它背上后背……
!!!
陆良一家都惊呆了!陆济竟有如此神力!?
陆济抬眸看了石化的一家三口一眼,“我待会儿再来搬另一个石盘。”
说罢就转身出了院门。
首先回过神来的王英伸手去拉扯陆良的衣袖。
这石磨可不能就这么让他给搬走了呀!不然以后他们用什么磨小麦,磨豆粉那些。
陆良回了神,却一动不动,只脸色难看的看着陆济扛着石盘离开。
王英急了,“当家的,这石磨搬走了,我们以后还怎么磨粮食?”
陆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石磨本就是他家的,他要搬走,我还能阻止不成?”
王英气得咬牙,“他跟他家主子住在圆顶山,也没有种粮食,能用到什么石磨?我看,八成是西边那对母女撺掇他来搬的!”
没见他跟他家主子经常去西边小院找那对骚l货母女么!
想到陆济刚才展现出的神力,陆良阴沉着脸叮嘱妻儿,“不管是谁撺掇他来的,这石磨他要搬走就让他搬走,别去惹他。”
不然就陆济那一身子力气,他们一家合起来都不够他抡的。
“知道了。”陆达合上嘴巴,转身进屋。
王英阴着一张脸进了厨房,看她以后怎么收拾西边那对骚l货!
西边小院,芸娘见到陆济脸不红气不喘的背着石磨回来,差点惊掉了下巴!
“我的天!你怎么一个人背回来了?也不找一个人帮忙!”
芸娘忙奔过去想要搭把手,却又不知道手该放哪里,一时无措的站在他身旁。
祁玉看到后,翻身下马,过来帮着陆济把石盘放下。
同时笑着问道:“这石盘陆济叔是去东南边陆良家拉的?”
陆济嗯了一声,把石盘放在石墩旁边。
芸娘:“……陆良他们,没有阻拦你?”
陆济拍着手上的尘灰,霸气道:“这石磨本就是我家的,他们凭什么阻拦?”
芸娘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陆济喝了一口水,就要去把另一个石盘背回来,祁玉忙去柴房找了一捆粗麻绳,一根长扁担出来。
“陆济叔,我跟你一起去。”
石磨下面那个磨盘可比上面那个更重更不好搬。
陆济拿过她手里的粗麻绳和扁担,“你一个女娃子能有多少力气,我去村里找人帮忙。”
祁玉睁大杏眼反驳,“我力气很大的。”比一般男子的力气都大!
陆济却是斜瞥了她一眼,径直出了院门。
祁玉……
端木晔满眼笑意的来到她跟前,“你的个头还不到陆济的胸口,即便是有那么一小把子力气,跟着他去抬石磨也不搭配。”
自觉自己长得挺高的祁玉……
半炷香后,陆济与人合力把另一个磨盘抬回来,装在了院角的那个石墩上。
然后邀功似的朝芸娘咧着笑。
芸娘……笑得可真傻!
祁玉在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后,翘着嘴角悄悄地撤了。走到堂屋门口时,还一手一个的把端木晔和连炤拉进了堂屋。
“走走走,咱们进屋去商讨一下给杂货铺取个什么名字。”
端木晔垂眸看了一眼被她拽住的手臂,便心情愉悦地由着她拉扯进屋里。
连炤被祁玉拉到条凳上坐下后,低落开口,“姐姐,我不会起名。”
祁玉摸摸他的脑袋,“没关系,你在旁边听着,觉得哪个好听再告诉姐姐。”
连炤瞬间阴转晴,“嗯。”
端木晔斜瞥他一眼,在心中暗啧一声,这个连炤,在小祁玉面前跟在他面前完全是两副面孔啊。
祁玉提起茶壶,跟三人一人倒了一杯茶水后,就双手放在桌面上,与二人商讨起杂货铺铺名来。
院子里,芸娘见祁玉几人进了堂屋,便转身去柴房喂兔子和毛驴。
陆济看看堂屋,又看看柴房,最后去厨房提了一桶水来擦拭石磨。
堂屋里,三人只商讨了小半炷香(主要是祁玉和端木晔在商讨),就把铺名给定了下来。
待端木晔主仆用了晚饭离开,芸娘一脸忧愁的对祁玉道:
“咱们家以后又要多出一笔马料钱了。”
且养马比养毛驴更将就。
祁玉笑眯眯的搂着她的胳膊,“娘不用担心,一匹马而已,咱养得起。”
芸娘纠结说出在心里憋了半天的话,“我就是觉得这马有点多余。”
而且还占空间,柴房里本来住一头毛驴、喂一窝兔子、再放点七七八八的杂物,刚好合适。可这马一来,柴房里一下就变得拥挤起来,大驴都被挤到墙角去了。
祁玉眨巴眨巴眼睛,“不会多余啊,这马不但可以独骑,还可以套上马厢变成马车。”
“咱不是已经有一头驴代步了么?再者……”芸娘叹了口气,说道:
“从村口过来的这几段路,有哪一条路能过马车?莫非你要把马车停在村口?”
祁玉笑着摇头,“当然不。娘,我想送连炤去学堂读书。”
“我知道。”芸娘点头,这件事她之前就跟自己提过。
祁玉:“大驴通人性,所以我打算把它留给连炤。”
把大驴给了连炤,她平时出行便只能步行,所以端木晔送来的这匹马很及时,一点都不多余。
芸娘这才不再纠结,只道:“那几只兔子已经长大了,你明日进城就把它们捉去卖了吧,如此也好腾出来一点空间。”
祁玉乖巧点头,“好。”
翌日一早,祁玉就背着九只兔子,骑着毛驴去了清河县城。
113 百惠杂货铺
进城后,祁玉先去了十字街,请陆川帮忙留意招伙计的事后,就把毛驴拴在铺门口,背着兔子直奔清河县城最大的酒楼——聚香楼。
聚香楼掌柜以前收过祁玉猎的野味,见她这次背来的竟是九只毛色不一的大兔子,不由笑着问道:
“不知姑娘的这些兔子是野兔还是家养的?”
祁玉一脸实诚,“不瞒掌柜的,这九只兔子都是我去年末猎到的一只野兔所生。”
掌柜捋着胡须,“这么说,这些兔子都是家养的喽?”
家养的兔子可比野兔价钱便宜。
祁玉眨巴眨巴眼,“即便是家养,它们也是正儿八经的野兔的血脉呀。”
呃?掌柜一时语塞。
最后,祁玉把九只兔子都卖出了野兔的价钱。
祁玉弯着眉眼离开聚香楼后,就去了隔壁街,那里有专门雕刻匾额的铺子。
与此同时,芸娘收拾好屋里,喂好两头牲口,跟待在屋里的连炤说了一声后,就端着一盆脏衣服去了河边。
陆家村的这条河流,是清河的一至分流,它流入上河村后,又蜿蜒而下去到下河村,再从下河村蜿转经过陆家村,去到刘家村……
芸娘来到河边的时候,已经有三三两两个妇人挽着裤管站在河里搓洗衣裳。
其中一人见到芸娘过来,突然呸了一声。
另外几个闻声转头,看看芸娘又看看她,眼里闪烁着八卦,“咋了?”
最先开口的那名妇人叫李兰,是才嫁到陆家村没多久的新媳,娘家跟王英是亲戚。
李兰瞥了芸娘一眼,同几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我跟你们说啊,都回去把自家男人看紧一点,有些人惯会在男人面前装可怜博取同情,小心她把你们男人的魂勾走。”
她这话一出,其他几人看向芸娘的目光就有了些隐晦。
芸娘初来陆家村那年,她们也曾防她像防贼一样,担心她会勾搭上她们男人。
但后来她们发现,是她们多虑了,因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芸娘,其实很彪悍。若有人调戏她,她会抡起身边的东西就朝那人砸去,也不管她身边放着的是粪桶还是菜刀。
而且听说,芸娘怀里随时都揣着一把锋利的剪刀,谁敢近她的身,她就一剪刀给那人扎下去。
试问,如此彪悍的寡妇,有几个男人敢去招惹?
所以后来,她们放心的同时,还对芸娘生出了几分佩服。
可李兰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芸娘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吗?
人的信任有时候就是这么薄弱,只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就会把它土崩瓦解!
芸娘冷冷的瞥了李兰一眼,径直走到一旁,放下木盆,挽起袖子和裤管后,又端着木盆走到一个黄衣妇人旁边。
黄衣妇人正是里长陆祈安的小儿媳戚氏,她见到芸娘过来,忙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一块地方来。
那边,李兰见芸娘没搭理她,冷笑一声,更加理直气壮起来。
“某些人的脸皮也是真厚,明知道说的是她,却装得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我呸,看到都膈应。”
114 牙行
小半个时辰后,祁玉骑着毛驴来到南市南丰巷的牙行,却意外在牙行门口碰到了一个熟人。
祁玉……清河县可真小啊!
坐在牙行门口的王丽盯着祁玉看了好一会儿,才把人记起来。
她讥笑开口,“你是陆家村那个牙尖嘴利的悍丫头?你来这儿做什么?”
悍丫头祁玉……她也是这会儿才想起,当初欲买走陆心莲的王英堂姐,就是牙行老板。
现在转身走吗?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祁玉脸上挂起微笑,“我来凭几个人。”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是开门做生意的,更是不会把生意往外推。
王丽收起脸上的讥讽,上下打量着祁玉,很是怀疑,“你要凭人?”
祁玉点着脑袋,“是哒。”
王丽觉得她是在说笑,就她这身粗棉布衣的打扮,可不像是一个能凭得起人的主。
她慢悠悠的翘起一条腿,似是好心提醒又似是在嘲笑,“妮子,你知道凭一个人需要多少银钱吗?”
祁玉眨巴眨巴眼,从袖袋里掏出来两锭银元宝拿到她眼前,故作懵懂的问,“这些够吗?”
王丽在看到她手里的银元宝后,当即站起身来,咧着嘴,热情的道:
“够了够了,你想要凭个啥?丫鬟?还是婆子?我这就把人叫出来供你挑选。”
祁玉收起银元宝,摇头道:“我只想凭一两个既勤快又能干的伙计。”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样貌不能太差。”
王丽听了,笑着道:“还真是赶巧了,我前阵正好在衙门收了几个曾在商铺里做伙计的贱户。我这就叫他们出来给你看看?”
前段时间,官府断了一起大案,有好些受牵连的人都由良籍被贬成了贱籍,失去了自由身,成了任人买卖的货物。
而这些人如今都在王丽手里。
只因她是官牙,可以直接从官府手里低价买走那些被贬为贱籍的贱民,然后再进行倒卖。
听到贱户两个字时,祁玉怔了怔。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神色,点头跟着王丽进了牙行里。
给祁玉倒了一杯茶后,王丽便亲自去把那几个人带到祁玉面前来。
祁玉抬眼,看向五个年纪不一,身高不一,神色不一的男人,淡定问道:
“你们以前都在商铺里做伙计?”
五人点头,其中一人说道:“我们曾经都是东市留香胭脂铺的伙计。”
祁玉闻言,偏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王丽。
王丽立马解释道:“他们都是以前那个留香胭脂铺老板的家奴。前段时日,那胭脂铺老板不是被下大狱了么,官府不但抄了他的家,还把他府里的那些家奴一并发卖了。”
然后牙行就去挑挑拣拣的捡了些人回来。
祁玉恍悟,然后十分好奇的问王丽,“那胭脂铺老板到底犯了啥事儿啊?”
王丽惊讶的看着她,“这事儿前阵子可是闹得满城皆知,你竟没听说吗?”
祁玉眨巴着大眼睛,端木晔好像曾跟她提起过,但她当时只关心铺面租凭的问题,并没有留心去听他说了什么。
见她似乎是真不知道,王丽便道:
“三年前,南市春花街三角巷张府的那场大火你应该知道吧?”
“这个我知道。”祁玉颔首,“听人说,张府十二口人全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包括回娘家探亲的张家幼女和她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说着说着,祁玉忽然瞪圆杏眼,“难道,张府那场大火是胭脂铺东家放的?”
王丽点头,“要不是他的小妾跑去县衙里告发,谁都不会想到,竟是他放火烧的张府。毕竟,张府可是他岳家,而他的妻儿也丧生在那场大火中了。”
祁玉又震惊,又疑惑,“胭脂铺东家为什么要害他的岳家和他自己的妻儿?”
“唉!”王丽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就因为有人多嘴说了一句张氏女生的儿子不像他,他便怀疑自己的妻子不贞。张氏女一气之下便抱着稚子回了娘家,谁知这一去竟是害得全家都没了。”
祁玉张大了嘴巴,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胭脂铺的东家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最后,祁玉因心里对胭脂铺东家的膈应,只挑选了一人带走。
祁玉给他取了个新名字,叫招财。
招财今年十八,长得挺眉清目秀,声音也挺好听,曾在胭脂铺做了两年伙计,很有销售经验。
祁玉对他挺满意的。
回到十字街,她就让招财暂时住在铺子后面的那个小房间里,并给了他一小串铜钱,让他自己解决一日三餐。
自招到了伙计,祁玉便不再日日都去城里,而是隔三差五的再去一次。
如此走了两趟下来,陆川的木匠活也完工了。
待把货架货柜都规整好,把铺子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后,祁玉便去了圆顶山找端木晔,提醒他该备货了。
端木晔把手中的医书一合,轻笑道:“放心,货早已备好,明日我亲自把货物送到十字街。”
“如此甚好!”祁玉这才放心了。
翌日,正好是赶集日。
村里有许多人都要去城里赶集,包括翠柳和秦芳。
她们一大早就等在了村口,等着陆二的牛车。
祁玉带着连炤骑马来到村口时,正好看见她们坐上牛车。
她催马上前给众位婶子打了个招呼,便一马当先的走在了前面。
众人见她骑马的那个飒爽劲儿,简直羡慕得不行。
“我要是有个像阿玉这样能干的闺女就好了嘞,睡着都能给笑醒了!”
“哈哈哈……”
想着阿玉跟人合伙开的那家杂货铺,翠柳看向对面的秦芳,“陆川家的,你知不知道阿玉那个铺子有多宽?”
村里人都知道陆川帮祁玉做了半月的木匠活。
秦芳挽着个篮子,“听我家陆川说,那铺子可宽哩,跟我们家院坝差不多宽。”
“嘶!”众人一听,皆倒吸一口气。
竟有那么宽?!
翠柳越来越好奇,“那铺子是不是就在北市?”
她想待会儿办完自己的事后就去瞅瞅。
秦芳点头,“就在北市十字街。”
就在这时,有人看到了骑着毛驴追上牛车的芸娘。
“芸娘?你也去赶集啊?”
115 谁这么傻缺?
“是呀,今儿铺子里进货,我去帮帮忙。”芸娘骑着毛驴紧跟在牛车后头,笑着跟大伙打招呼。
翠柳伸长脑袋跟她说话,“怪不得阿玉跑得那么快,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身影。”
芸娘笑着道:“是呀,今儿事多,得早些赶去铺子里。”
“那你也别耽搁了,快追上去吧。”翠柳听完,就扭头让陆二把牛车靠边一点,好让芸娘超过去。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待牛车让出来一条道后,芸娘踢了一下驴肚子,毛驴就越过牛车哒哒哒的跑在了前头。
坐在牛车上的几个妇人见她的背影越来越远,不由就有些酸溜溜的说道:
“瞧瞧人家芸娘母女俩,去年还在村里跟人帮工换粮食呢,这会儿就已经又是养驴又是买马的了。”
“可不是么,啧啧,买这两牲口可不便宜,尤其是这马,听说得好十几两银子呢。”
这时,一个脸上长了黄褐斑的妇人一脸不屑的道:
“切,这马哪儿是她们自己买的呀,那日我跟我家那口子在山坡上干活,亲眼瞧见陆济牵了一匹马进她们小院。”
其他人一听,纷纷燃起了八卦之魂,“你是说祁玉骑的那匹马是陆济给的?”
“哎哟,这芸娘不会真跟陆济有那啥吧?”
“依我看呐,八九不离十。”
“我也觉着是……”
见几人越说越像那么回事儿,翠柳忍不住开口道:
“那马说不定是阿玉托陆济去城里买的呢?毕竟他是男人,比咱们妇道人家更懂马。
况且,人家阿玉都跟那位贵公子合伙做生意了,怎么会没钱买一匹马?”
众人听着,觉得有点道理,再又想起翠柳平时就跟芸娘走得近,也不好再当着她的面说些什么了,牛车上一时间就安静下来。
再说北市十字街,招财早早就把四扇铺门打开,恭敬的等在门口。
卯时末,祁玉带着连炤来到北市十字街。
招财看到祁玉,连忙挂着笑脸迎上来,“东家来了?”
“嗯。”祁玉翻身下马,再伸手去接连炤下马,“连炤,咱们到了。”
待连炤搭着她的手下了马,招财便极有眼力见的把马儿牵去一旁拴好。
祁玉把连炤带到柜台后面的凳子上坐下,“你乖乖在这里坐着,姐姐忙完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连炤乖巧点头,“嗯。”
祁玉刚安顿好连炤,陆济便领着几辆载满货物的马车到了铺子外面。
祁玉听到动静连忙走出铺子。
就见铺门口,陆济正在有条不紊的指挥人把马车上的货物一件件搬下来。
祁玉目光转了一圈,没看到端木晔,便走到陆济跟前,小声问道:“陆济叔,端木晔呢?”
他昨儿不是说要亲自送货过来吗?
陆济也压低声音回道:“少爷临时有事,暂时来不了。”
“咦?哦。”祁玉心里生出一丝小小的失落,但很快就被她给自动忽略了。
聚香楼二楼,端木晔一双桃花眸斜瞥着站在窗棂前的玄衣少年,语气淡淡的问道:
“你怎么来了?”
玄衣少年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来到他右侧坐下,慢悠悠的说道:
“有位雇主出了五千两,请枢密阁到这里来寻一个人。”
“嗯?”端木晔喝茶的动作顿住,一双桃花眸疑惑的看着他。
枢密阁的保密工作一直做得极好,从不会向外人泄露他们雇主的消息,怎么这次顾青玄竟主动说出来了?
顾青玄动作散漫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抬起星眸,一脸意味不明的看着端木晔。
“知道这位雇主请枢密阁寻的人是谁么?”
端木晔卷翘的睫毛颤了颤,抿唇喝了一口茶水,“莫非是我?”
见他这么快就猜到,顾青玄两口喝光杯子里的茶水,“啧,没意思。”
端木晔放下茶杯,问道:“雇主是谁?”
谁这么傻缺?明知道他在清河县,还花五千两去找枢密阁来寻他。
顾青玄伸出右手,笑得不怀好意,“想知道雇主是谁?五百两。”
端木晔提起茶壶把茶水倒满,“你怎么不去抢?”
顾青玄把双手搁在桌面上,右手伸出三根手指头,“给你个友情价,三百两。”
端木晔斜瞥他一眼,“抱歉,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顾青玄咬了咬牙,“两百两,给我两百两我就告诉你雇主是谁。”
端木晔似笑非笑的睥着他,“看来顾叔叔又把你的月银扣了。”
顾青玄……看破不说破造不造!
见顾青玄一脸愤懑的瞪着自己,端木晔决定发发善心,“一百五十两。”
“……成交!”顾青玄右手往前一摊,“一手交银子一手交消息。”
“出息。”端木晔从袖袋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拍在他摊开的手心上。
顾青玄两眼冒光,立即把两张银票塞进怀里。
“花五千两银子寻你踪迹的,乃是相府的杜三小姐杜若兰。”
“杜三小姐?”端木晔眉头轻皱,“我与她从未有过交集,她花银子寻我作甚?”
顾青玄睖他一眼,“你忘了两年前,你瞒着家人去参加科考,结果中了个探花的事了?”
端木晔桃花眸中一片迷茫,“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顾青玄忍住想揍他的冲动,“你奉旨骑马游街的时候,杜三小姐就在状元街的茶楼里喝茶。”
当年,有许多待字闺中的大家小姐在见到这位俊美无双的探花郎后,芳心暗许,魂牵梦萦。
包括这位相府小姐。
顾青玄道:“杜三小姐对你一见钟情,一往情深。
听说杜相去年春就跟端木爷爷通了气儿,等杜三小姐一及笄,端木爷爷便会派人到相府说媒,替你求娶杜三小姐。
只是没想到,后来端木爷爷和你相继出事,这件事就这么拖着了。”
端木晔听完,瞪大一双桃花眸,“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祖父他……从未跟我提过。”
顾青玄咧嘴,露出他嘴里的小虎牙,一脸看好戏的道:“端木爷爷应是怕你不同意,所以才准备来个先斩后奏。”
他当然不会同意!
以前不会同意,如今更不会同意。
116 开张
端木晔手指轻敲在桌面上,坤伯回去后,早已把他腿残的事散播得人人皆知,相府应该也早得了消息。
按理说,相府现在应该对侯府与他都避恐不及才是,这杜三小姐怎么还雇枢密阁来寻他?
顾青玄这会儿心情很好,决定再免费送他一个消息。
“杜三小姐已在上月及笄,听说她及笄之后,每日说媒的人络绎不绝,几乎快要踏破相府的门槛。
不过杜相都一一婉拒了,只道还想再多留孙女两年。但我觉着应该是端木爷爷跟杜相通了气儿,知道了你是假装腿残。”
不然杜相又岂会拒绝那些人拒绝得那么干脆,毕竟在那些人中,也有不少才能出众之辈。
端木晔动作一顿,看来他得赶紧给祖父写封信回去。
他侧目看向顾青玄,“你几时回去?”
顾青玄翘起一条腿,“你管小爷几时回去。”
他上次来清河县只待了一宿,就被端木晔被忽悠回了皇城。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要待够两日。
端木晔微眯起一双桃花眸,语气淡淡的道:“许久未曾见到顾叔叔了,也不知道他身体可还安好?
算了,我待会儿还是亲自写封书信向他老人家问安吧!
嗯……你说我要不要把你在我这儿赚走一百五十两的事也写信告诉他老人家呢?”
威胁,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他老爹要知道他为了一百五十两就泄露了雇主的信息,回去不家法伺候才怪!
顾青玄放下翘起的腿,恶狠狠地瞪着端木晔,“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有你这么一个发小。”
哼,他回去就告诉杜三小姐他的具体位置。
端木晔淡定收下他的赞美,并从袖袋里又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面上。
“记得回去别乱说。”
看到桌上的银票,顾青玄的脸色马上由阴转晴,他拿起银票,曲指一弹,“才一百两就想封我的嘴?”
端木晔斜瞥他一眼,“你也可以选择不要。”
那肯定不行,他最近缺钱缺得厉害,顾青玄勉勉强强的收下了这一百两。
之后,两人便谈起了正事。
北市十字街
祁玉等人忙碌了一上午,终于把所有货物都搬进了铺子。
接下来,便是慢慢规整。
然后祁玉跟着大伙规整到一半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懊恼的一拍脑袋,“哎呀!”
芸娘擦了擦滑到两鬓的汗珠,疑惑开口:“怎么了?”
祁玉皱着小脸道:“我忘记定做匾额了。”
芸娘忧心道:“后日就要开张了,现在去定做还来得及吗?”
“我现在就去定做,应该还来得及。”
“那你快去,这里交给我。”
“嗯。”祁玉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骑马赶去南市定做匾额。
半炷香后,祁玉在南市选了一家信誉良好的雕刻铺子定做匾额。
待交代好相关事宜,付完一半的定金,祁玉便骑上马,返回北市。
途中,祁玉为了超一条近路,骑马进入了一条设有赌坊暗窑的杨柳巷。
白日里的杨柳巷比外面任何一条街都要安静,街上的行人也很少,偶有几个经过也都是行色匆匆。
祁玉也想快速穿过杨柳巷,回到北市,她轻夹了一下马肚,想让马儿跑起来。
恰在这时,她眼角余光瞄到了一个熟悉身影。右手缰绳忽然拉紧,身下的马儿嘶鸣一声,又被迫放缓马蹄子。
祁玉回头去看,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一扇门内。
她又抬头看去,那扇门上方挂着一块红漆匾额,上面写着——逍遥窟。
祁玉脸上一黑,这李庆春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回去她一定要告诉心莲,然后再帮她想办法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驾!”祁玉踢了一下马肚,快速离来杨柳巷。
就在她离开后不久,逍遥窟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然后就见李庆春拖着一个衣衫不整一脸餍足的男人走了出来。
“我下次还要玩,嘿嘿嘿……”
男人一边痴笑,一边被李庆春拉着走。
————
两日后,百惠杂货铺在一阵阵的爆竹声中正式开张了。
新铺开张,祁玉推出了许多的优惠,比如买够二十文减去两文,买够五十文送一样价值七八文的物品……等等,吸引了不少的顾客。
一时间,铺子里人满为患,祁玉、芸娘、陆济以及招财皆忙得团团转。
端木晔见此,自觉的走到柜台后面,充当起临时掌柜来。
而连炤,则安静的站在他身旁,帮忙数铜钱找零。
因为是开张第一日,祁玉等人都有些手忙脚乱,到关铺结算的时候,大家伙都感觉要累虚脱了。
第二日,进铺子买东西的人比头日少了许多,祁玉也有了时间清点需要补缺的货品。
待她记下那些该添补的货品后,端木晔就带着她来到了聚香楼。
祁玉站在聚香楼门口,一脸懵逼的看着端木晔,“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端木晔抖开新买不久的折扇,目光璨璨的看着她,“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祁玉白他一眼,抬脚跨进楼里,“卖的钱记得五五分。”
“嗤——”端木晔轻笑摇头,跟在她身后进入聚香楼。
聚香楼二楼,拐左角的一间雅室里,几个胖瘦不一的中年男人围坐在一张圆桌旁,正在低声谈论着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其中一人连忙起身去开门,并恭敬地对门外的人道:
“端木公子,请进。这位是?”
端木晔笑着道:“她便是百惠杂货铺的掌柜。”
这人恍然,“原来如此,二位里面请。”
祁玉跟着端木晔进屋,发现屋里还有三个人,见到他们进来,都站起身来。
祁玉凑近端木晔,压低声音询问:“这些都是什么人?”
端木晔偏头与她咬耳朵,“他们都是给另几家杂货铺长期供货的掌柜。”
祁玉睁大一双杏眼,随即便满脸堆笑的看向几人。
刚才来开门的那人已经低声跟另外三人说了祁玉的身份,见祁玉看过来,其中一人问道:
“不知这位小……掌柜怎么称呼?”
祁玉正要开口,就听端木晔道:“你们唤她祁掌柜就好。”
117 求学
几人闻言,皆对祁玉拱手唤了一句“祁掌柜。”
祁玉面上笑眯眯的,背后却轻轻扯了扯端木晔的衣袖,这些掌柜都姓谁名谁啊?
端木晔眸底划过一抹笑着,抬手正要同她介绍,对面四人便极有眼力见的自报道:
“敝人姓钱,祁掌柜唤我钱掌柜就好。”
“敝人姓窦,祁掌柜可唤我窦掌柜。”
“敝人姓岳……”
“敝人姓杨……”
祁玉忙一一见礼。
一个时候后,二人离开聚香楼。
大街上,祁玉偏头看向与她并肩而行的端木晔,“你把那四人引荐给我,是打算以后都不插手杂货铺的事儿了吗?”
端木晔摇着折扇,“我只是以防万一。”
祁玉疑惑,“以防万一什么?”
端木晔瞥了她一眼,然后嘴角上扬的道:
“以防万一哪天我突然离开了,你会找不到货源补货。”
祁玉微微一愣,“你,要回皇城了吗?”
端木晔目视前方,“嗯。”
祁玉心口有些闷,“什么时候走?”
“明日。”端木晔侧目,观察她脸上的神色。
祁玉眨巴眨巴眼,忽略掉心中的异样,面色平静的道:
“明日什么时辰启程?我去送你。”
端木晔桃花眸里闪过失望,“不用了。”
“嗯?”祁玉扭头看他。
“逗你玩儿的。”端木晔悄悄地拉开了一点距离,“我暂时还不打算回皇城。”
“端木晔!”祁玉有些生气,又有些暗喜。
端木晔弯起一双桃花眸回头,“这好像是你头一回叫我名字,叫得还挺好听!”
这轻浮的语气,简直就是讨打。祁玉俏颜又羞又怒,“你……你有本事别跑!”
“我又不傻!”端木晔朝她挑衅一笑,跑得更快了。
“你!”祁玉气得牙痒痒,开始使出全力去追。
看到提速的祁玉,端木晔暗惊,这小妮子跑得还挺快!
顿时,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五日后,杂货铺的优惠活动结束,进铺子买东西的人一下子又少了一批。
招财见了很是忧愁,生怕这杂货铺开不下去,他也会被赶去睡大街!
几经挣扎后,他鼓起勇气来到柜台前,对正在拨弄算盘珠子的祁玉道:
“东家,咱们要不要把优惠活动延长一些?”
“嗯?”祁玉抬头,“为什么要延长?”
招财搓着双手,“小的就是想多吸引点客人进铺子里来……”
“不用。”祁玉低头继续拨算盘。
“哦。”招财耸着肩膀退到一边。
一刻钟后,祁玉走出柜台,吩咐招财,“好生看着铺子,我出去一趟。”
“是。”
清河县东城,有一条柿子街,柿子街的街尾,有一家私塾。
祁玉站在外面,听着私塾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浅浅的笑了一笑。
这时,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位身穿黑灰粗布的老妇人走了出来。
在看到站在门口的祁玉后,她愣了一下,不确定的问道:
“刚才是你敲的门?”
“是我。”祁玉笑眯眯地道。
老妇人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你是找人?还是有啥事儿?”
祁玉动作极快的把一块碎银塞到她手里,“我是百惠杂货铺的掌柜,今日特来求见高先生,劳烦婆婆帮我通传一声。”
老妇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了看祁玉,最后道:
“你且在这里等着。”
“欸,多谢婆婆。”祁玉弯着杏眼道谢。
老妇人又看了她一眼,转身进入私塾。
祁玉就站在门口等,她这一等,就等到太阳落山,私塾里的孩童散学。
待归家的孩童都走得差不多了,先前那个老妇人才慢悠悠地走出来,对热得满面通红的祁玉道:
“跟我进来吧。”
祁玉呼出一口热气,跟着老妇人进了私塾大门。
陆家村,西边小院
祁玉移栽的花草已经爬满整个篱笆院子,各色花朵争相斗艳的绽放,美不胜收。
连炤站在开满鲜花的篱笆院门口,静静感受着风的气息。
天都快黑了,姐姐还没有回来!
“连炤?”陆心莲背着背篓路过小院,“你怎么站在门口呀?”
“心莲姐姐。”连炤微微侧头,“我在等姐姐。”
陆心莲紧了紧背篓两边的带子,“阿玉还没有回家吗?”
连炤摇头,心里有些担心,以往这个时候,姐姐早回来了。
陆心莲望了望天色,也有些担心。
她从怀里掏出几个野果子递给连炤,“这是我在山上摘的野杨梅,阿玉最喜欢吃这个了。”
本想拒收的连炤一顿,伸出双手去接,“谢谢心莲姐姐。”
“甭客气。”陆心莲放了一颗杨梅进嘴里,“阿玉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你太别担心。”
捧着杨梅的连炤忽然露出微笑,“姐姐回来了。”
“咦?”陆心莲抬头望向路口,并没有看到祁玉的人影,“阿玉没回来啊!”
连炤很肯定姐姐回来了,因为他在风中闻到了她的气息。
但他不会跟陆心莲解释,“天色不早了,心莲姐姐先回去吧。”
“那我就先走了。”陆心莲背着背篓快步回家。
就在她的身影在拐角消失不久,祁玉便骑着马出现在拐角。
祁玉远远就看到有个人影站在门口,“连炤。”
“姐姐!”连炤听到她的声音,粲然一笑。
到了近前,祁玉翻身下马,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牵起连炤的小手,“快进屋,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进到院里,祁玉把手里的缰绳交给迎上来的芸娘,拉着连炤往堂屋走。
“我今儿后晌去拜访了远山私塾的高先生。”祁玉拉着他在一张条凳上坐下,高兴地道:“你明日就可以去远山私塾读书了,开不开心?”
“开心。”连炤感受着她手心传来的温度,“姐姐是因为我的事才这么晚归吗?”
祁玉搓了搓鼻头,道:
“也没有很晚,天都还没有全黑呢。”
连炤抿了抿唇,问道:
“姐姐是如何说服高先生收下我这个瞎子的?”
当然是直接用银子说服的,祁玉笑着打哈哈,“你别管这个,只管以后在私塾里好好读书就行。”
118 祁玉开杂货铺的真正目的
连炤扬起头,“谢谢姐姐。”
“一家人不用说谢谢。”祁玉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去了私塾要好好读书知道吗?要有什么不懂的,你就问先生。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打回去,千万别傻愣愣的不还手。你要是打不赢,就回来告诉我,我去帮你收拾他们”
连炤知道祁玉是担心他去了私塾会被其他孩子排挤,他心里暖暖的,乖巧点头道:
“好,要有人欺负我,我就回来告诉姐姐,让姐姐去收拾他。”
“对,就是这样。”祁玉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我明儿再去牙行凭一个机灵点的仆从跟着你……”
连炤打断她的话,“姐姐,我不要仆从,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祁玉却很坚持,“可我已经决定了。”
她柔声道:“连炤,仆从可以做你的眼睛,还可以帮姐姐照顾你。”
这些他当然知道,他只是……不想跟除她以外的任何人靠得太近。
连炤垂下脑袋,“我知道了。”
祁玉见他有些焉头巴脑的,便悄悄从空间里拿出来一个肉包子哄他,“……这是柿子街的狗不理包子,可好吃了。”
连炤接过包子,黑长的睫毛颤了颤,奇怪,他刚才怎么没有闻到有包子味儿?
这时,祁玉发现他怀里好像揣着什么东西,把衣裳都浸湿了一点,便好奇问道:“你怀里揣的是什么?”
连炤这才想起陆心莲给他的杨梅,忙从怀里掏出来,“是野杨梅,心莲姐姐说你喜欢吃这个。”
祁玉眼睛一亮,捻起两颗就扔进嘴里,“我都好久没去后山了,都不知道后山的野杨梅已经可以吃了。”
随后,她捻起一颗杨梅送到连炤嘴边,“你也尝尝,酸酸甜甜很好吃的。”
连炤摇头,举起手里的包子,道:“我吃包子。”
姐姐喜欢吃杨梅,他当然要留给她吃。
“好吧。”
“准备吃饭了。”芸娘抱着一个盛满菜粥的瓷钵跨进堂屋,“你们俩快去洗手。”
“哦好。”祁玉把最后几颗杨梅一股脑塞进嘴里,然后拉着连炤去洗手。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芸娘早早就把菜粥煮好,再装进瓷钵里散热。等到祁玉回来,她切上两个咸鸭蛋,清炒一盘时蔬,凉拌一个酸辣萝卜丝儿,很快就做好了一顿晚饭。
待上桌吃饭的时候,祁玉又拿出来几个热乎乎的包子。
三人最后都吃得饱饱的。
芸娘在得知连炤明日就要去私塾读书后,在夜里挑灯为他赶缝了一个布包。
次日,天刚蒙蒙亮,祁玉便带着芸娘为二人准备的吃食和连炤一起离开了西边小院。
卯时末,祁玉把连炤送到远山私塾,亲眼看着老妇人把他领进了高先生授课的学堂,才转身离开。
祁玉离开远山私塾后,没有直接回北市杂货铺,而是骑马去了南市。
南市南丰巷,王丽看着骑高头大马朝她走过来的祁玉,忍不住脸上就笑出一朵花来。
——今儿这日子不错,刚打开铺门就有生意上门了。
祁玉在牙行门口勒马停住,王丽立马一脸热情的迎上来,“哎哟,几日不见,丫头这是越来越俊了……”
祁玉翻身下马,直明来意,“王老板,我来凭一个仆从。”
“行,行,你先到里面坐,我这就去把人都唤来给你挑选。”
祁玉颔首,随她一同向屋里走去。
王丽手里的人牙都挤住在牙行铺子后面的一个小院里,男东女西。
所以祁玉才刚喝了一口茶,已问清楚她需求的王丽便领着七八个男孩站到了她面前。
“这几个男伢最小的八岁,最大的十四岁,脑子都很机灵。”
祁玉放下茶杯,从左到右的看过去,“你们中可有人识字?”
几人齐齐摇头。
祁玉又问,“你们当中,谁打架厉害?”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一个穿褐色粗衣,左脸上有块青色胎记的男孩怯生生的迈出了一小步,“我,我打架很厉害。”
祁玉在看到他左脸上的胎记时,微微皱了皱眉,“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垂下脑袋,“俺没有名字,他们都叫俺丑八怪。”
祁玉……
“今年几岁了?”
“十二。”
祁玉便对王丽道:“就他吧。”
王丽点了点头,转身去拿男孩的卖身契。
一刻钟后,祁玉拿着男孩的卖身契,领着他出了牙行。
看着祁玉翻身骑上门口的高头大马,男孩有些无措的站在马屁股后方。
祁玉回头对他说了一句“跟上”便扬鞭打马而去。
男孩先是愣了愣,随后便立马撒丫子的追了上去。
小半炷香后,祁玉在百惠杂货铺门口停下,看向紧追在她身后,气喘如牛的男孩,道:
“以后你就叫青砚吧。”
青砚双膝跪地,“青砚谢主子赐名。”
大街上这会儿正是来往行人最多的时候,青砚这么一跪,顿时就吸引了过往行人的目光。
祁玉抽了抽嘴角,一把把他拉起,带进杂货铺。
铺子里,招财正拿着鸡毛禅子在扫去货品上的灰尘,见到祁玉拉着个人进来,赶忙走过来。
“东家?”
“嗯。”祁玉取下肩上的包袱递给招财,那是芸娘给他准备的早饭。
招财双手接过,拿着包袱朝铺子后面的小屋走去。
祁玉看着招财的背影想了想,问青砚,“你吃过早饭了吗?”
青砚摇头。
祁玉便让招财把早饭分了一半给青砚。
青砚两眼放光地接过招财递给他的葱油饼,然后三两口就囫囵吞进了肚子。
招财见了,赶紧护住自己手里的葱油饼,躲进小屋里。
小插曲过后,祁玉便让招财先带着青砚,她则坐在柜台里,计算着这些日子的进出账。
最后,祁玉算出:减去成本和人工,杂货铺这段时日的净收益还不到十两银子。
这,还没去山上挖珍贵草药赚得多。
不过细水流长,说不定以后杂货铺会越赚越多。
况且……
祁玉合上账本,她开杂货铺的最初目的本就不是只为赚钱!
杂货铺只是她踏进商圈的探路石。
119 刘梅
到了晌午,祁玉特意去私塾把连炤接回了杂货铺。
“你在私塾可还习惯?高先生教的能听懂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连炤喝着姐姐为他买的降暑茶,一一回答道:“还好,先生教的我大多都能听懂,没有人欺负我。”
“那就好。”祁玉这才放心了。
她把青砚唤到跟前,把连炤的手引到青砚的脸上,“他就是青砚,以后就让他跟在你身边伺候,好不好?”
连炤用手描绘了一下青砚的轮廓,“好。”
一直屏住呼吸的青砚立马跪下,“青砚拜见少爷!”
祁玉这次没有拉他起来,而是肃着一张脸说道:
“以后你就是少爷的眼睛,少爷看不到的你要及时提醒他,少爷进学堂读书,你就在学堂外面守着。少爷被人欺负了,你要替少爷打回去。少爷去哪儿你都要跟上,要细心照顾好少爷……”
“是!”
用过午饭,祁玉便雇了一辆马车把连炤跟青砚送回私塾。
待到太阳落山,学子们散学,祁玉又雇了一辆马车,早早等在私塾门口。
待连炤和青砚出来,便让他们坐上马车回陆家村,而她则骑马。
回到家,芸娘早已在连炤屋里用木板简易为青砚搭了一张床。
到了第二日早晨,祁玉把毛驴牵出来给两个小家伙骑,连炤却道,想要和姐姐共乘一匹马。
最后便是,祁玉骑马载连炤,青砚骑着毛驴跟在后面。
望着东边早早就冒出来的太阳,祁玉心道,还是得想办法把村口那条路给加宽。
这样又是骑马又是骑驴的也太麻烦了。
————
刘家村,一户宽门宅院里,头上斜插着一根银簪的新妇,把一摞湿衣服扔在一个黄衣少女脚边。
“你自己看看你洗的什么衣裳?污渍没洗掉不说,还把我这件细棉衣裳染上了别的衣裳的颜色!”
刘梅脸色很是难看,“嫌我洗得不干净,你怎么不自己去洗?”
周巧怒目横眉,“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这个做嫂嫂的说你两句还说不得了是吧?”
她扭头朝屋里喊道:“刘喜,刘喜?你给我出来!”
“来了来了。”刘喜慢吞吞的从屋里出来。
“哥……”刘梅一脸委屈。
刘喜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走到自己媳妇儿面前,柔声细语的问道:
“巧儿,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周巧抱着手臂,冷笑道,“还能是谁,你的好妹妹呗!”
刘喜瞅向刘梅,皱眉道:“你怎么又惹你嫂嫂生气了?还不快给你嫂嫂道歉。”
周巧冷哼一声,“可不敢让她给我道歉,我怕她下次洗衣裳的时候报复我,又给我洗坏一件衣裳!”
刘喜赔着笑,“怎么会呢,你可是刘梅的亲嫂子,长嫂如母,她孝敬你还来不及呢。”
周巧用下巴点了点地上的衣物,“你自己看吧,让她洗一回衣裳,她都给洗成什么样了!”
刘喜瞟了一眼地上的衣物,见妻子最喜欢的那件粉色衣裳上染起了团团灰色,便知她为何会发这么大火了。
他眼神阴郁的瞪了刘梅一眼,对周巧道:
“你先回屋,我来好好教训她!”
周巧轻蔑的看了刘梅一眼,转身进屋。
刘梅垂在身侧的拳头悄悄捏紧。
待周巧进屋后,刘喜沉着一张脸问刘梅,“你是不是觉得你嫂子让你洗衣裳委屈你了?”
刘梅抿着唇没有吭声,她不是觉得洗衣裳委屈了,她是见哥哥对周巧比对她还好,嫉妒了!
刘喜怒吼一声:“说话!”
刘梅缩了缩肩膀,小声道:“哥,我们才是血脉至亲!”
周巧只是一个外人!
刘喜脸色愈发难看,他现在可以确定,刘梅是故意把衣裳洗成那样的!
自周巧嫁进刘家,刘梅便与她不对付。
刘喜拧眉说道:“既然你觉得委屈,那你就去娘那儿待段时间吧。”
这是要赶她走?刘梅震惊抬头,“我不走!”
刘喜:“娘快生了,你去她身边照顾一段时日再回来。”
“她身边有陆心莲,不需要我照顾。”
自上次陆心莲扯掉她的发带后,她就极不喜欢去陆家村了。
刘喜心意已决,不容置喙地道:“就这么定了,你回屋收拾一下,我下午就送你去陆家村。”
“哥……”
“还不快去!”
最后,刘梅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她哥送去了陆家村。
相对于刘梅的郁闷,何春花却是很欢喜。
一听刘梅这次要待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世,她立马便使唤陆心莲去把堆杂物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
然后让陆心莲搬进那间屋子,让刘梅住进陆心莲原来的屋子,因为陆心莲原来那间屋子的采光更好。
陆心莲不肯,何春花就捂着肚子在陆成面前又吵又闹。
陆成担心她肚子的孩子,就让陆心莲多顺着她一些。
陆成对陆心莲道:“不过就是换个房间睡而已,等刘梅走了,你再搬回来就是。”
陆心莲……有苦没地方说。
最后,陆心莲在刘梅一脸的得意下,换了屋子。
次日,心情不好的陆心莲早早就跑来西边小院找祁玉,并跟着她一起去了城里。
祁玉也是在这时才想起来跟她说李庆春的事。
陆心莲听完祁玉的话,沉默良久,才叹道:“我爹不会相信我们。”
祁玉敛着杏眸,“那就让他亲眼所见。
李庆春既然是好色之徒,那他肯定还会再去那个地方。只要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不怕抓不到他的现行!”
陆心莲还是有些担心,“万一抓不到怎么办?”
祁玉杏眸中幽光一闪,“放心,不会抓不到的。”
陆心莲愣愣的看着祁玉,“阿玉,你刚才一闪而逝的眼神,好阴险。”
祁玉……她这都是为了谁?
杂货铺刚开张的时候,祁玉就把连炤调的香料,芸娘绣的绢帕,和陆心莲缝的布偶摆在了柜台后方,最显眼的位置。
现下,芸娘绣的绢帕和陆心莲缝的布偶都已经售罄。
所以今日,趁着陆心莲在,祁玉把卖布偶的银钱结算给了她。
“一共一百八十文,你数数。”
陆心莲欢喜惊呼,“竟卖了这么多?”
120 跟踪
陆心莲从来没想过自己缝制的布偶能赚这么银钱,一时欢喜得合不拢嘴来。
祁玉笑着道:“你是不知道,最后一个布偶,客人连价都没有讲就直接买走了,生怕别人会跟他抢似的。”
陆心莲解开串起一百八十文铜钱的细绳,数了三四十文出来,然后把剩余的一百多文又递给了祁玉,笑眯眯的道:
“阿玉,老样子。”
“行,我先给你收着。”祁玉笑着接过,同时把另一只手伸进柜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张有折印的纸来。
“你放在我这儿的银钱,我都记在了这张纸上,你看看有没有记错的?”
陆心莲虽然不识字,但小写的数字还是看得懂的。
“阿玉,你都记在纸上啦?”她先是张着嘴巴看着祁玉,随后才低头去看那张纸上写的东西。
祁玉单手撑着下颌,解释道:“你知道我记性不好,不记下来,我怕我会忘记。”
“你忘记了也没关系,我会提醒你。”陆心莲咧着嘴对她道。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祁玉看着她这副傻样忍不住曲指弹了她一脑嘣,“万一我到时候死不承认呢,你怎么办?”
陆心莲把纸还给她,“你才不会。”
阿玉才不会昧她银钱。
祁玉把纸折叠起收好,逗弄她道:“万一我会呢?”
陆心莲却很肯定,“你不会,我这点子银钱,你都看不上。”
好吧!
后晌,铺子里没什么生意,祁玉便让招财看着铺子,她带着陆心莲去了布行。
因为陆心莲想要再缝制一些布偶来卖,所以她们得去布行买些边角布回来。至于针线嘛,百惠杂货铺里就有得卖。
两人买好布走出布行,见太阳毒辣,就躲进了旁边的一家小茶铺歇息。
两人找了个阴凉遮人的角落,要了一壶降暑茶,称了几两带壳的花生,一边吃茶一边剥花生。
祁玉把一颗红红胖胖的花生米抛向头顶,再张开嘴巴接住吃掉。陆心莲见了,也依样画葫芦,结果被花生米砸到了鼻梁,“唔——”
坐她对面的祁玉无情嘲笑,“噗哈哈……”
陆心莲不服气,又继续剥花生米来扔。
没接住?继续扔。
就在陆心莲与花生米较劲时,两个穿粗布麻衣的男人走进了茶铺。
“小二,来壶降暑茶。”
“好嘞,两位客官里面请!”
茶铺小二把两人领到陆心莲的右后侧坐下,“客官,您二位可要再来点什么零嘴?咱们茶铺的零嘴除了有花生瓜子,还有炒蚕豆,茴香豆,油拂豆……”
那身形略微壮实一点的男人立马大声道:“茴香豆,我要吃茴香豆!”
另一人便对小二道:“来半斤茴香豆。”
“好嘞,两位客官请稍等!”
小二立马退下去准备茶水跟零嘴。
背对着两人的陆心莲在听到身后动静,正要转头去看,却被祁玉抬双手固定住她的脑袋。
祁玉压低声音道:“你别回头。”
被捧着脑袋的陆心莲眼里充满疑惑,小声问道:“怎么了?”
祁玉见那两人并没有注意到她们这桌,才凑近陆心莲低声道:“是李庆春。”
陆心莲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她都不敢开口说话了,只转动着眼珠看着祁玉——
现在怎么办?
现在离开已经来不及了,会被李庆春发现。
祁玉瞥了一眼她身后,收回手低声道:“别慌,李庆春没见过我,只要你不回头,他就不会认出你来,咱们就坐在这里,等他俩离开了再走。”
陆心莲点头,故作镇定的把头偏向另一侧。
祁玉则一边拿起茶杯喝茶,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李庆春,以及同他一起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的言行举止看着有点奇怪,难道他就是……
“四哥,你别只顾着吃茴香豆,会噎着。”李庆春把小二倒好的茶水推到李庆立面前,“你先喝点茶水。”
李庆立便低下头,就那样喝起了茶来。
待喝了几口,就又去抓盘子里的茴香豆。
李庆春没再管他,只道:“天气热,咱们歇一会儿直接回家。”
李庆立却把头摇成拨浪鼓,“我要去找媚娘。”
“咳咳……”正在喝茶的李庆春差点呛到,他有些慌乱的看了看左右,才阴着脸,咬着牙小声道:“你小点声!”
李庆立却不干了,他把手里的茴香豆砸向弟弟,横眉怒目的道:
“我就要去找媚娘!就要去!”
见临近桌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并开始看向他俩窃窃私语,李庆春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咬着牙齿低声道:
“想要去找你的媚娘就给我小声点!”
李庆立听到可以去找媚娘,就很听话的不闹了。只三下五除二的把茴香豆吃了个精光,然后就很迫不及待的起身催促李庆春。
“弟弟,咱们快走!媚娘还在等着我呢!”
李庆春脸色阴沉留下茶水钱,领着李庆立离开茶铺。
全程都没有看到坐在角落里的陆心莲。
“呼!”见李庆春到离开茶铺都没有发现自己,陆心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祁玉望着茶铺门口,若有所思。
陆心莲喝下两口压茶,对祁玉道:“阿玉,那个人是不是就是李庆春的傻子哥哥啊?”
祁玉颔首,招来小二结账后,拉着陆心莲就走,“心莲,咱们跟上去瞧瞧。”
“哈?”陆心莲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们刚刚不是还在躲着李庆春吗?怎么现在又要跟上去?
祁玉拉着陆心莲在路边摊上买了两把蒲扇,两人以扇遮脸,一路尾随李庆春来到南市的垂柳巷。
见李庆春带着他哥来到一扇红漆大门前,躲在远处的陆心莲扭头问身旁的祁玉,“阿玉,那门匾上写的什么呀?”
“逍遥窟。”祁玉看着李庆春东张西望了会儿,就抬手去敲逍遥窟的门。
“逍遥窟?”陆心莲皱眉,一听这名字就不正经。
忽然,她瞪圆了双眼,“那……不会就是……那什么的吧?”
“嗯。”祁玉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远处,逍遥窟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李庆春带着他哥哥闪身进入了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