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考察
祁玉很喜欢胖乎乎的二虎,见他被陆望夹在胳肢窝怎么也挣不脱,便伸出双手去解救他。
陆望见她要抱二虎,便直接松了力道。
终于逃脱胳肢窝的二虎,气哼哼地瞪着陆望,“哥,坏!”
陆望呲着牙,作势要去抓他,吓得二虎一头扎进祁玉怀里。
“咳咳……”祁玉差点就被二虎的虎头给砸岔气儿。
陆望见了,忙伸手去扒拉二虎,“二虎,到哥这儿来。”
二虎却以为他哥又要用胳肢窝夹他,两只小肉手抱住祁玉的腰,死活都不肯松手,“我不!”
陆望冷下脸,“二虎听话。”
二虎向他哥吐了吐舌头,“就不!”
祁玉捏了捏二虎的小脸,笑对着陆望道,“陆望哥,你就让我跟二虎玩会儿吧。”
陆望脸上一红,不再拉扯弟弟。
陆望的奶奶陆阿婆站在屋檐下,一会儿看看大孙子,一会儿看看抱着小孙子逗弄的祁玉,先是一脸挑剔,后又露出一抹笑容来。
待用过晚饭,芸娘母女告辞离开后,陆阿婆便找到正在哄小孙子睡觉的儿媳妇,把她的想法说了一遍。
谁知翠柳听了却对她道,“娘,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跟芸娘提。”
陆阿婆有些不高兴,“为啥?”
翠柳边哄着二虎,边压低声音反问,“就你大孙子那样,能配得上人家阿玉?”
“陆望不过是性子腼腆了些,怎么就配不上她了?”
在陆阿婆眼里,她大孙子那是顶顶的好。
她冷着脸斜瞥着翠柳,“你这个当娘的,怎么还埋汰起自己的儿子了呢?”
翠柳……她说的是事实啊!
“娘,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让你去芸娘面前提这事儿是因为之前我听她提过,阿玉有可能会招上门女婿。”
陆阿婆皱起眉头,“她想招上门女婿?”
翠柳忙不迭地点头,“嗯嗯,咱再穷也不能让陆望去给人当上门女婿不是?”
这是自然,陆望和二虎都是他们老陆家的香火,不能给别人招了去。
“这事儿你就当我没提过。”陆阿婆说完便转身走了。
翠柳看着婆婆离开的背影,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以前就跟芸娘明里暗里的表示过想结儿女亲家,可芸娘只说阿玉还小,想多留她几年。
这话一听就是在婉拒啊!唉,算了,换她有个这么标致又能干的闺女,她也瞧不上自家儿子。
西边小院,祁玉从浴桶里出来,穿好里衣,在一张条凳上坐下,三千墨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身后。
芸娘拿来一张软棉布来到她身后,慢慢为她绞干发丝。
“在陆家吃饭的时候,我瞧着陆阿婆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的往你跟陆望身上瞟。”
呃?
祁玉眨巴眨巴眼,“有吗?”
芸娘手上的动作很温柔,声音更温柔,“你马上就满十四了,可有想过以后要个找什么样的夫君?”
祁玉轻轻摇头,“没想过!”
芸娘轻声笑了笑,“那你觉得陆望如何?”
祁玉双手撑在两侧的凳面上,向前伸直双腿,“陆望哥人很好。在我心里他就跟大堂哥二堂哥一样。”
芸娘用食指轻轻把黏在她额前的发丝拨到后面,“那你……”
祁玉打断她的话。“娘,在我爹的案子还未查清之前,我不想考虑儿女私情。”
若是老爷的案子一直都未查清呢?你难道要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吗?芸娘张了张嘴,到最后还是咽下了口中的话。
只道,“娘明白了。”
祁玉又岂会看不出芸娘对查清当年案子的事没什么信心。她也不再多言,只想着以后再慢慢证明给她看。
过了一会儿,祁玉开口,“娘,明日我想去一趟城里。”
芸娘颔首,“去吧,自己路上小心着些。”
“嗯。”
——————
今日不是赶集日,街道上的摊位比往日少了许多,方便祁玉牵着毛驴边走边看向街道两边的商铺。
待她逛完北市,又顺着路线去逛南市,然后再是西市和东市。
直到她的肚子发出抗议,才去找了一家面摊,要了一碗臊子面。
面摊的生意很好,每一张桌子上都坐着有人。
祁玉扫视一圈后,便牵着毛驴走到一个戴着黑色帷帽的人桌前坐下。
那人即便是吃面也没有掀开帷帽,而是把面碗拿进帷帽里去吃。见对面坐下来一人,他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迅速低下了头。
祁玉也没有好奇心,她把挂在腰上的葫芦取下来,倒了一捧水在手里喂毛驴。
待毛驴喝好水,她的臊子面也端上了桌。
她把鼻子凑近面碗深吸了一口臊子的香气后,便从筷筒里抽出两根筷子,在碗里翻转了几下,就迫不及待的把面条夹进了嘴里。
“呼—呼—”好烫啊!
祁玉抬起左手使劲儿往嘴里扇风。
“噗嗤——”帷帽男子突然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祁玉不满的瞅了他一眼,埋首继续吃面条。
等等!这声音听着怎么有点儿耳熟?
祁玉猛地抬头看向对面。
就见帷帽男子倾身先前,对着她撩起帷帽的一角后,又迅速放下。
祁玉瞪大一双杏眼,筷子上夹的面条又滑回到了碗里,“你……”
“嘘!”那人把食指隔着帷帽压在唇上,“小点儿声。”
祁玉平复了一下情绪,压低声音问对面的人,“你怎么来城里了?”
“我来办点事。”帷帽男子也就是端木晔小声回道。
祁玉一边吃面条,一边小声与他说话,“你办事怎么不带着陆济叔?”
端木晔隔着帷帽看她吃面条,“你怎知我没带他?”
祁玉眨巴了一下眼,那怎么只你一个人在这里吃面条?
端木晔读懂了她的意思,“他先走一步。”
哦,祁玉点点头,继续吃面条。
端木晔一双手臂放在桌面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呢?一个人进的城?”
祁玉抬手指了指身旁的毛驴,意思还有一头毛驴跟她一起。
端木晔……毛驴算人?
“今儿也不是赶集日,你来城里莫不是有事?”
祁玉点点头,捧着碗吸溜了两口面汤。
端木晔的好奇心被勾起,“什么事啊?可要我帮忙?”
祁玉放下碗看他,“你不是也有事要办么?”
077 不是祖孙
祁玉放下碗看他,“你不是也有事要办么?我又怎好耽误你。”
端木晔……
“行,我先走一步。”
说完便把几文钱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祁玉皱眉看着端木晔走远的身影,怎么感觉他好像不太高兴?
这时,面摊老板过来收走桌上的银钱,“咦?这么客官怎么多给了一碗面钱?”
祁玉嘴角包着面条,指着自己,“那是他给我付的面钱。”
面摊老板有些怀疑的瞅着她,你俩都不是一起来的。
祁玉眨巴眨巴眼,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你刚才应该瞧见我俩说话了吧?我们本就相熟。”
面摊老板这才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六眼胡同里,躲在某户房顶一处隐蔽地方的陆济把一只老围着他嗡嗡嗡叫个不停的蚊子一巴掌拍死。
“咕咕——”
嗡嗡嗡声终于没了,可肚子里的咕咕声却更明显了。
陆济用力摁住肚子,一边紧盯着对面院子里的动静,一边盼着他家少爷能快点儿给他带好吃的回来。
最好是桂花街那家卤肉铺卤的酱香肘子,那香味儿……陆济只要一想就忍不住地猛咽口水。
就在陆济幻想着香喷喷的酱香肘子时,身后的瓦片传来轻微响动,他倐地警惕回头,就看到他家少爷拿着一个不算大的黄纸包上了屋顶。
唉,这一看就不是酱香肘子。
陆济略略有些失望的低声唤了一句少爷。
端木晔把手里的纸包扔给他,然后在他旁边蹲下,一双桃花眸透过帷帽锐利地眺向对面的院子里。
“可有发现异常?”
陆济打开纸包,刚拿起一个肉包塞进嘴里,“唔~右。”
端木晔回头,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对面。
吱呀!
对面小院里,一直紧闭的正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八九岁男孩扶着门框从里面缓慢走出……
连炤来到院中,狠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才堪堪压下心里那股因在暗室待久了而犯起的恶心。
他微微仰起头,任由带着些许热气的微风拂过他的脸颊。
忽然,他身体一僵。
今日这风为何会有一股肉包子味儿?
连炤动了动鼻子,正要仔细辨别,戚婆婆便拄着拐杖来到院子里。
“少主这是要出去?”
连炤顿住,点头。
戚婆婆把目光落在他的小脸上,这张脸越来越像她主子了。
“最近外头不太安全,少主还是尽量少出门为好。”
连炤绷着小脸,“我只是出去打点酒,戚婆婆也要拦着吗?”
戚婆婆眯起浑浊的双眼,盯着连炤看了好一瞬,才道,“少主早去早回。”
连炤肃着一张小脸,转身朝着院门走去。
待走出了院子几步,他才抬头“看”了对面的屋顶一眼,而后便若无其事地朝六眼胡同的巷口走去。
端木晔盯着连炤的背影轻蹙起眉头,这小孩刚才是在看他们吗?
“少爷,这孩子不会发现了我们吧?”陆济也看到了连炤那个抬头,他搓着下巴,“可是不对呀,这孩子明明是个瞎子来着。”
瞎子?听说有些失明之人对周遭的气息特别的敏感,难道……
端木晔思忖一瞬,对陆济道,“你在这儿继续盯着。”
说完便悄然跃下屋顶,追着连炤的身影而去。
祁玉吃完面条,便牵着毛驴慢悠悠地走在各条街道上,一边观察着街道两边商铺都是做的什么行当,一边也注意着各个商铺进出的客流。
“祁玉姐姐?”
祁玉正在观察一家糕点铺里面进出的客人,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
她牵着毛驴转身,“连炤?”
目光落在他右手提着的酒葫芦上,“又出来给你师父打酒?”
连炤点了点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祁玉姐姐。”
祁玉懂他的意思,因为今儿不是赶集日,所以他没想到会遇到她。
“我来办点儿事。”
祁玉抬眼看向对街,那里是连炤经常去打酒的酒肆,“我送你去对面。”
连炤嘴角几不可见的翘了翘,“好。”
祁玉把一截袖子递到他面前,“抓住我的衣袖,跟在我后面。”
连炤点头,伸手抓住她的衣袖,乖巧地跟在她身后。
他很喜欢这种被她保护的感觉,一如六年前。
是的,他六年前便遇到过她。虽然那时他才三岁半,但他天生嗅觉灵敏,她身上的味道他只闻一遍便记住了。
只是,她不记得他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六年过去,他们都长大了,她不记得他也是正常。
只要他还记得她就好。
“到了,可要我陪你进去?”
耳边传来的声音清脆悦耳,连炤回过神,有些不舍的松开手,“我自己进去就好,谢谢祁玉姐姐。”
祁玉见酒肆的门槛不是很高,便道,“那你自己小心,注意门槛。”
连炤点点头,很善解人意,“祁玉姐姐若是还有事便去忙吧,不用留在这儿等我,我待会儿可以自己回去的。”
祁玉正想说无妨,我就在这儿等你,眼角余光却突然瞄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当即咽下了口中的话,“那你待会儿小心着点儿。”
“嗯。”连炤跟她挥了挥手,转身进入酒肆。
祁玉牵着毛驴去追刚才那抹身影。
她追着那抹身影来到一个胡同口,正奇怪那身影怎么突然不见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便从胡同里伸出,把她拖了进去。
祁玉看着把她拖进胡同的人,一脸不明,“你干嘛呀?”
端木晔仍戴着帷帽,只是把面前的帷幔掀起,露出他的俊美容貌。
此时,他正一脸肃容的看着祁玉,“你怎么会认识那个孩子?”
祁玉皱了皱眉,“连炤怎么了?”
“连炤?那孩子的名字?”
见祁玉点头,端木晔抿了抿唇,把他这两日调查到的事告诉了她。
祁玉听完,顿时冷下了眉眼,“你是说,连炤那个婆婆很有可能就是那日想拐走心莲的老妪?”
端木晔点头,“没错,所以我刚才才会问你怎么会认识那孩子。”
“几月前……”祁玉把认识连炤的经过说了一遍。
端木晔听完眉头一皱,“连炤跟那个老太婆不是祖孙俩?”
078 带回连炤
祁玉摇头,“应该不是,那日我听到连炤叫她戚婆婆。”
端木晔又问,“那孩子经常去酒肆?”
祁玉点头,“帮他师父打酒。”
端木晔桃花眸一凝,“那孩子还有个师父?”
“嗯,他几乎每次出来都是帮他师父打酒。”
这么说,那院子里还有第三个人。端木晔低眸思忖一会儿后,问她,“你的事办完了?”
“差不多了。”
“那便早些回去。”
他说完就要走。
祁玉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咱们不去报官吗?”
端木晔的目光落在她抓住他的那只手上,“报官做什么?”
祁玉瞪大眼睛,“让衙差去捉拿他们呀,那个戚婆婆敢在大街上行拐骗之事,可见其胆大包天,若不把她捉了,说不定会有更多的人受其害。”
“可我们并没有证据证明她是坏人,衙差不会信我们的片面之词。”
“怎么没有?心莲就是人证。”
“如果让陆姑娘出来做证,不但不能让戚婆婆认罪伏法,还极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什么意思?”
“办案讲的是人证物证俱全,只陆姑娘的口述证词,并不能拿戚婆婆怎么样。”
见祁玉沉默不语,端木晔柔声道,“你先回去,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祁玉抬头看他,“你想怎么处理?”
端木晔上半身微微前倾,淡红薄唇凑近她的左耳。就在祁玉以为他要告诉她什么的时候,却只听温润嗓音吐出三个字——
“不可说。”
祁玉……手突然好痒!
申时正,祁玉骑着毛驴出了北城门。
等回到陆家村时,已是酉时末。
祁玉回到家把毛驴拴好后便去了南边找陆心莲。
彼时,陆心莲正挽高了裤脚站在一块田埂的缺口处,扎缺口。
祁玉找到她,把那天的事又详细询问了一遍。
跟陆心莲告别后,她眉头紧锁。
听心莲的叙述,这个戚婆婆很有可能是个惯犯。
那连炤呢?他可是帮凶?
还有他口中的那个师父,又是扮演的什么角色?
不去报官,端木晔又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因为心里想着这些事情,祁玉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日天刚亮,她便跑去了圆顶山,想要找端木晔问个清楚。
谁知到了圆顶山,阿丁却告诉她,端木晔和陆济昨夜一宿未归。
祁玉思量片刻后,决定去城里看看。
可偏偏她今日没有骑毛驴出来,只能步行去城里。
抬头望了一眼万里无云,阳光似火的天空,已经步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祁玉抬手擦了擦脸上冒出的细汗,又以手握拳,捶了捶有些发酸的双腿。
今日还真是奇怪,她走了这么久竟没能遇到一辆牛车或是骡车。
唉!早知道她该返回去把大驴骑出来的。
祁玉从空间里拿出水囊给自己灌了几口水后,便继续顶着日头一边往前走,一边留意身后可有车辆驶来,她好借搭一段路。
大概又走了一盏茶那么久,她终于听到了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却不是从身后传来的,而是从她正前方传来。
她抬右手挡在额前,微眯着杏眼望过去,就看到前方几丈外正有一辆马车越驶越近。
马车里,闭目养神的端木晔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悸。他睁开一双桃花眼,先是扫了一眼车里同样闭目养神的陆济和靠在车壁昏迷不醒的人,才掀开车幔看向车外。
看着越驶越近的马车,祁玉正在猜想车里面坐的会不会是端木晔他们,便见车夫“吁”了一声,拉紧缰绳就把马车停在了她身侧。
祁玉眼睛一亮,还不等她开口,车窗的帷幔便被人撩开,露出一张嘴角上翘的俊美容颜。
“小祁玉这是要去哪儿?”
祁玉抬手拭去滑到脸颊的汗水,“去城里找你。”
端木晔挑了挑眉,把头轻轻一偏,“上车。”
祁玉也不客气,搭着车夫的手臂就上了马车。
可当她掀开车幔看清楚车厢内的情景后,却是愣住了。
“连炤?”
早在停车时就睁开眼睛的陆济朝她点了点头,起身出了车厢。
祁玉看看去车夫身侧坐下的陆济,又看看车厢里好整以暇看着她的端木晔,顿了一瞬后,抬脚走进车厢内。
看了一眼靠在车壁双眼紧闭的连炤,祁玉看向端木晔,“他怎么了?”
端木晔的视线在她腰间停顿了一瞬,而后便从身侧拿出一个水囊扔给她。
“喝口水再说,这水囊我没用过。”
走这么远的路也不知道带点儿水在身上。
刚喝完水把水囊放进空间的祁玉……
她如果说不渴,他会不会相信?
祁玉拔开水囊塞子,仰头灌了两口水后,便眨着一双杏眼巴巴地看着端木晔。
端木晔嘴角几不可见的翘了翘,开始为她解惑,“别担心,他只是被我劈晕了。”
呃?
祁玉眨巴眨巴眼,“你为什么劈晕他?”
端木晔歇瞥了一眼昏迷的连炤,“昨夜子时,我与陆济夜探他们所住的院落……”
时间回到昨夜子时——
换上夜行衣的端木晔和陆济悄然潜进盯了几日的院落。
“少爷,左边屋里没人。”
陆济把左边两间房里都探查过后,来到端木晔跟前,低声禀报。
刚探过两间无人房屋的端木晔蹙眉思忖了一瞬,道,“去找找看有没有暗道,或者密室。”
“是。”
过了小半炷香后,陆济返回,压低的声音里带着点兴奋,“少爷,属下在左边第一间屋里找到一条暗道。”
随后,端木晔随陆济来到左边第一个房间,两人小心翼翼地进了暗道。
“啊——”
主仆俩刚进暗道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对视一眼后,陆济吹灭了手里的火折子。然后根据刚才那道声音的方位,悄然且快速的潜过去。
“啊——”
惨叫声还在继续,且越近越听得清楚。
“师父,连炤错了,求您放过连炤这一回,啊……”
“桀桀……连炤,为师是不是跟你说过,你最好不要欺骗为师,不然就把你扔进药缸里炼药?”
“师父,连炤真的知错了。”
“药师,还请饶了少主这一回……”
“哼,不给他一点教训,他怎么会长记性!”
“啊——”
079 连炤小可怜
已经贴近暗室门的端木晔,听着里面传出的惨叫声,眉头狠狠地皱起。
黑暗中陆济把声音压得极低的询问,“少爷?”接下来怎么做?
端木晔思忖一瞬后,在陆济耳边低语了几句。
陆济听完,小声地说了一句“少爷千万小心。”便转身离开了暗道。
陆济走后,端木晔继续贴耳偷听——
“药师,少主已经痛晕过去了,您看?”
“哼!让他在这里好好地反省反省。”
随后便是暗室门打开的声音。
听到动静的端木晔,当即纵身一跃,便如壁虎一般地贴在了暗道顶上。
他屏住呼吸,朝下方看去。
正好看到一个罩着黑色斗篷的人从暗室里出来,戚婆婆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油灯跟在她身后。
两人都没有发现隐在他们头顶上端木晔,一路无言地出了暗道。
待听到暗道门打开又关上后,端木晔才猛地吐出一口气,松开手跳下来,打开面前的暗室门。
端木晔放轻脚步进入暗室,发现左右两边的壁角各有一盏点亮的油灯,把整间暗室照得一览无遗。
包括蜷缩在地的那团小小身影。
他走到那团身影面前蹲下,小心把手伸过去,探其脉搏。发现还有气儿后便不再管他,而是抬头开始观察暗室四周。
然后便发现左侧角有一道隐门。
端木晔起身走向隐门,手刚放在开门的机关上,身后便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小心,里面很危险。”
端木晔回头,看向那团已经坐起来的身影,声音清冽的问,“里面有什么?”
“咳咳……”连炤捂住胸口,一脸虚弱的吐出两个字,“药人。”
“药人?”端木晔一双桃花眸冷冽地盯着连炤。
“嗯,用禁术和邪药炼制的药人,咳咳——”
连炤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咳嗽也越来越急。
端木晔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扔给他,“这药可暂时缓解疼痛。”
“多谢。”连炤双手摸索着捡起药瓶。
待连炤服下药瓶里的药,端木晔问道,“你们抓了多少人来炼药?”
“之前有十个,全部死了。后来戚婆婆又陆续抓了七八个。”
服下药后,连炤终于感觉心口没那么痛了,他缓缓从地上爬起。
“那几个药人一直被泡在药缸里喂食各种毒药,已经逐渐失了神智。再过不久,就会变成一具具受人操控的傀儡。”
端木晔看着缓慢走近的连炤,“你想做什么?”
“帮你,顺便解救我自己。”
————
马车里,祁玉低头看着即便在昏迷中也是一脸痛苦的连炤。
“后来呢?”
端木晔顺着她的目光瞥了连炤一眼,“后来他带我进了里面的暗室,打算把泡在药缸里的几个药人救出来。
却没想到有三个药人已经神智全无,出了药缸后见人便杀,我费了好大一番劲才把这三人制服。
正好这时,陆济也带着衙差赶到,把戚婆婆和那个黑袍人一并抓获。”
祁玉听完,皱了皱眉头,她用手指了指连炤,“既如此,你为何要把他劈晕?”
端木晔双手环臂,“他被他那个师父种了苗疆虫蛊,若不把他劈晕,在蛊毒发作的时候他会生不如死。”
祁玉闻言一愣,“苗疆虫蛊?”
“嗯,他师父看到他和我一起走出暗道,睚眦欲裂。当即便催发了种在他体内的虫蛊。”
这哪是师父,分明是仇人!
祁玉还有好多疑问想问,然而圆顶山已经到了。
陆济付了车钱,把连炤抱下马车,跟在端木晔和祁玉身后上了圆顶山。
一炷香后,陈老伯一脸疲惫的从茅草屋里走出。
一直等候在屋外的祁玉见了,连忙上前,“陈老伯,连炤怎么样了?”
“幸好他体内的虫蛊才刚种下不久,可用银针杀之。放心,人已经无碍了。”
“多谢老伯。”祁玉面上露出喜色,越过陈老伯就进了屋里,“我进去看看他。”
同样站在屋外的端木晔瞧着她急切的样子,不爽的轻哼了一声。
屋内,连炤刚醒过来,正摸索着想要下床。
“小心……”祁玉一个箭步过去扶住他的手臂,“这里有张凳子,小心磕到脚。”
“祁玉姐姐?”连炤脸上又惊又喜,“真的是你?”
刚才听到她的声音他还以为是在做梦。
“嗯。”祁玉把他扶坐在床沿,关心询问,“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连炤摇头,面上是肉眼可见的开心,“祁玉姐姐,这里是哪里?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是圆顶山,是神医陈老伯居住的地方。我……是这里的长客。”
连炤恍然点头,随后,他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抬手捂住胸口,支吾道,“我的身体……”
看着他那张没有血色的小脸,祁玉柔声道,“别担心,你体内的虫蛊陈老伯已经帮你解了。”
“真的?”连炤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
连炤愣在那里半晌,似是没想到虫蛊这么轻易就被解了。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戚婆婆她们……”
“听端木少爷说,戚婆婆跟你那个所谓的师父已经被衙差带走了。”
“醒了?那咱们来说说你的事儿吧。”端木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祁玉闻声回头,就见他倚在门口,手拿一把蒲扇,一摇一摇地扇着。
“噗——”他真的是很不拘小节。
端木晔斜睨了她一眼,摇着蒲扇走近。
连炤点头,“你想知道什么?”
端木晔把蒲扇扔给祁玉,然后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跟戚婆婆是什么关系?”
连炤抿了抿唇,“六年前,她在一座破庙里找到我,说我是她主子留下的血脉,要我跟她走。”
本想把蒲扇再扔回给端木晔的祁玉忽然顿住,“她让你跟她走你就跟她走了?万一她是骗子怎么办。”
连炤垂下头,“我当时只想着有人要我这个瞎子就好。”
祁玉……心突然好酸。
端木晔听了却是皱起眉头,“你爹叫什么名字?”
连炤低着头,只看到他卷翘的睫毛颤了一颤,“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从来没听我娘提起过。”
080 跟我走吧
咦?
“难道你们母子没跟你爹住在一起?”祁玉眨巴着杏眼问道。
“嗯”连炤轻点了一下头,“在我记忆中,我和我娘一直被关在一个小院里,从未出去过,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我爹。”
祁玉抬头看向端木晔。
端木晔斜睨了她一眼后,问连炤,“那你后来又为何会出现在破庙里?”
连炤双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床沿,“有一天,负责给我们送饭的仆人迟迟没来,我饿得大哭,我娘便把我关在屋里,让我不要到处乱跑,她出去给我找吃的。
可就在她走后没多久,小院里就走水了,我被关在屋里出不去,只能不停地哭喊。我娘赶回来把我救出后,便抱着我离开了原先住的地方。
后来,为了医治我被大火熏伤了的双眼和呛伤了的嗓子,我娘带着我一路南下,期间更是花光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再后来,无处可去的我们只能借宿在城外的一家破庙里。
为了养活我,我娘天天出去乞讨,直到那天,戚婆婆带着我娘冰冷的尸体回到破庙……
戚婆婆说我娘是为了护住一个烧饼,被几个抢食的乞丐活活打死的。”
连炤说到这里时,眼角已经湿润,声音也变得沙哑。
祁玉听完,眼睛鼻子都酸酸的,她想起了以前和芸娘流浪的那些苦日子。
“在这期间,你爹没有来找过你们母子吗?”
连炤摇头,“不知道,或许找过,或许没找过。我那时候太小,除了这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很多事都记不太清了。”
也是,六年前他不过才三岁多一点,能记住刚才他说的那些已经很厉害了。
祁玉抬手覆住他紧抓住床沿的左手,“没事,记不清楚就算了。”
连炤心里一松。
端木晔瞥了一眼他俩重叠的手,继续问道,“你可知戚婆婆跟那个黑袍人是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躲在清河县试炼药人?目的是什么?”
“那人是戚婆婆三年前带回来的,刚开始我并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只是奇怪戚婆婆为何对她言听计从,还让我尊称她为师父。
直到有一次,我无意间听到她俩的对话,才知道她们竟欲把活人炼成傀儡,以供她们操控。
我试过阻止,可我人小力微,根本就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把一个个活人抓去暗室做试验……”
连炤愧疚地低下了头。
祁玉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这不是你错。”
由于连炤刚解了虫蛊,身体还很虚弱,祁玉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好,便让他躺下好好休息。
把还欲问话的端木晔强拉出了房间。
扭头看向把自己推出来的祁玉,端木晔挑眉道,“我话还没问完呢。”
把他推到茅草屋外后,祁玉叉腰道,“你没见他那张小脸越来越白了吗?反正他又跑不了,后面的事情你等他养好了精神再问不行吗?”
端木晔轻哼一声,拿过她手里的蒲扇,扇了两下,“你对这孩子倒是挺上心。”
祁玉懒得搭理他的阴阳怪气,抬眼看向四周,“阿丁,老伯跟陆济叔呢?”
“啊啊啊……”正在石台那里捣药的阿丁朝她抬手比划了几下。
原来陈老伯去了后山,陆济又去了城里。
祁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又扭头看着端木晔,“陆济叔返回城里,是去观听衙门如何提审戚婆婆和连炤的师父?”
端木晔打着蒲扇笑看着她,“小妮子挺聪明的嘛。”
祁玉……初见这位少爷时的那股清冷贵气去哪儿了?
祁玉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升到正中的日头,说了一句后晌再来,便匆匆下了圆顶山。
回到家中,芸娘已经把午饭做好。
饭桌上,祁玉把上午的事简单跟芸娘说了一遍。
芸娘在听祁玉说完连炤的遭遇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玉儿,你可还记得六年前,咱们沿路南下时,也曾在一座破庙里落脚,那破庙里还住着一对母子?”
那个小孩儿的眼睛同样看不见,也正好是三四岁的样子,
祁玉蹙眉想了片刻,终于记起了那段记忆,她瞪大一双眼睛,“莫非那对母子就是连炤跟他娘?”
芸娘点头,“极有可能。”
祁玉三两下就把碗里剩下的米饭扒拉干净,“娘,我再去一趟圆顶山。”
芸娘颔首,目送她离开。
午时末,祁玉骑着毛驴再次来到圆顶山。
彼时,陈老伯已经带着阿丁去了刘家村出诊,陆济还没有回来。
山上就端木晔和连炤两人。
而端木晔此时正蹲在灶棚里面生火。
“咳咳咳……”
望着从灶棚那里飘出来的滚滚浓烟,祁玉忙扔掉驴绳,捂住口鼻,快步向浓烟深处走去。
“我说端木少爷,你在干嘛?快出来。”
端木晔听到她的声音,顶着一张花脸就从裹满浓烟的灶棚里冲了出来。
“咳咳咳咳……”
祁玉在看清他狼狈的样子后,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噗——”
端木晔一双桃花眸幽幽地盯着她,“咳……很好笑?”
敢说好笑试试!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蠢蠢欲动。
察觉到危险的祁玉连忙收起笑意,一本正经地摇头,“一点也不好笑。”
说完,她伸脖子瞅了一眼他身后,灶棚里的浓烟已经比刚才稀疏了些。
“你在干嘛?”
端木晔掸了掸身上的烟灰,努力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在生火烧水。”
祁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火烧圆顶山呢!
“我来烧水,你去帮我把大驴拴好。”祁玉撸了撸袖子,走进灶棚。
“嗯。”端木晔暗松一口气,大步朝着在埋头吃草的大驴走去。
祁玉刚把灶里的柴火重新起燃,就听到茅草屋里传来细微的磕碰声。
她起身进入茅草屋,果然就看到连炤摔倒在地。
“连炤,你有没有事?”她忙跑过去把人扶起。
连炤笑着摇头,“祁玉姐姐,我没事,只是不小心被凳子绊了一下而已。”
祁玉问他,“你可是想出去?”
连炤小心翼翼地询问,“可以吗?”
祁玉看得心里泛酸,“当然可以,来,我扶你。”
081 跟我走吧(2)
祁玉扶连炤走出茅草屋后,又返回屋里拿了张凳子出来放在屋檐下。
“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给灶里加把柴火。”
连炤点点头,乖巧坐好。
见祁玉去了灶棚,端木晔背着双手踱步走到连炤面前,“养好精神了?”
连炤的脑袋微微朝他的方向偏了偏,“嗯,你还想问什么便问吧。”
端木晔弯腰前倾,微眯起一双桃花眸看着他,“昨儿白天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们?”
连炤睫毛一颤,“嗯。”
端木晔直起身,睥着他,“如何发现的?”
连炤愣了愣,“当时吹来的那阵风里有股肉包子味儿。”
端木晔……
给灶里添了一根粗木头的祁玉掸着衣裳走过来,“什么肉包子味儿?连炤,你想吃肉包子了吗?”
连炤微笑摇头,“不是,我是说昨日……”
端木晔打断他道,“是我想吃肉包子了。”
祁玉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堂堂威远侯府的小侯爷居然会馋肉包子?
“你想吃就让陆济给你带回来呗。”
她空间里倒是还有包子,可现在也不好拿出来呀。
祁玉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连炤,“连炤,你肚子饿不饿?”
“我不……咕咕……”早午饭都没吃的连炤刚想说不饿,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害他一时间有些局促。
祁玉立马转身,“我去给你煮点儿吃的。”
端木晔:“阿丁给他留了粥饭,就温在另外一口锅里。”
祁玉马上道,“我去盛来。”
望着她奔去灶棚的背影,端木晔啧了一声,“她挺关心你。”
连炤听了,嘴角浅浅扬起。
稍许,祁玉端着一碗菜粥出来,小心地放在连炤手里。
“慢慢吃,锅里还有。”
连炤双手捧着粥碗,一脸乖巧,“谢谢祁玉姐姐。”
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喝着菜粥,祁玉柔声问道,“连炤,六年前,你和你娘落脚的那座破庙,是不是就是柳州城十里外的那座破土地庙?”
连炤从粥碗中抬起头,一脸震惊,“祁玉姐姐怎么知道?”
还真是他。祁玉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因为我也曾在那里落过脚。我记得当时有对母子比我们先住进里面,现在想来,那对母子便是你跟你娘了。”
端木晔听了,高挑起眉毛,“没想到你俩还有这渊源。”
祁玉弯起杏眼,“我也没想到。”
捧着粥碗的连炤也一脸开心,“怪不得在窄巷里遇到祁玉姐姐时,我会觉得熟悉,原来你就是六年前把我护在怀里的小姐姐。”
祁玉笑看着他,“你还记得呀?”
那是她们住进破庙的第二日,芸娘和连炤的母亲一大早就出去找吃的了,只留下她们两个小孩在破庙里。
她记得他那时很懂事,不哭也不闹,就那样安静的待在角落里等着他娘回来。
直到破庙里来了一条流着赖哈子的野狗,汪汪叫着朝他逼近,她才看到他脸上露出了恐惧。
连炤重重地点头,“救命之恩,当然记得。”
当年要不是她拉着他逃出破庙,躲到附近的一颗大树上,他怕是早被野狗咬死了。
祁玉看着他羸弱的小身板,关心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连炤垂下眼睑,“我不知道。”
祁玉其实在知道他就是六年前那个小孩后,心里便有了一个想法,只是她需要征询一下他的意见。
“你眼睛看不见,独自一人很难照顾好自己。你看这样好不好,待衙门把这个案子审结束后,你就跟姐姐回家,让姐姐照顾你?”
幸福来得太突然,连炤呆愣愣的不敢相信。
“祁玉姐姐刚说什么?”
祁玉在他身侧蹲下,温柔说道,“我说,你要是不嫌弃,以后便跟我们一起生活吧。只要我们有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饿着你。”
连炤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点头,“我一点也不嫌弃。”
“那就这么说定了。”祁玉抬手帮他拭去眼角的晶莹,“等陆济叔回来,我便带你回家。”
“嗯。”连炤嗡声点头。
端木晔……他还有很多疑点没问这孩子呢。
趁着祁玉去灶棚泡茶的功夫,端木晔又问了连炤好几个问题,连炤都跟配合的回答了他。
酉时正,终于等到陆济从城里回来。
得知戚婆婆和那个黑袍人都被收押待审后,祁玉便带着连炤回了陆家村。
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陆济疑惑的看向身旁的主子,“少爷,那孩子日后还要去衙门作证,您就这样让他跟着祁玉丫头走了?”
“不然呢?”端木晔斜瞥他一眼,“这山上还住得下吗?”
陆济……还可以打地铺嘛,像他就一直打的地铺。
端木晔负手站在坡上,看着坡下渐渐走远的两人,眉头轻蹙,总觉得这个连炤还知道些什么,或者说还隐瞒了些什么。
“让衙门尽快查出那些药人都来自何处。”
“是。”
今日,衙门里的人在那暗道最深处里发现了数十具尸骨,皆是黑袍人这几年试药害死的人。
可据衙门里的人说,这几年他们从未接到过人口失踪的案子。
本以为在严刑逼供下,戚婆婆跟黑袍总有一个会招,却没想到两人都是硬骨头。
——————
回到村西的小院,祁玉从驴背上跳下来后,又伸手去扶坐在前面的连炤。
“连炤,我们到家了。”
连炤抓住她的手,小心落到地面后,有些局促不安地问道,“祁玉姐姐,婶婶看到我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我娘可好了。”祁玉推开栅栏门,牵着他的手走进院子。
“娘,我回来了。”
连唤了两声都没有人应,祁玉便知芸娘不在家。
把毛驴拴进柴房后,她便牵着连炤去熟悉小院的构造。
“咱们家房子的布局很像一个凹字。”祁玉在连炤手心写下一个凹字。
“左边这两间是柴房跟厨房,正屋只有三间,一间堂屋和两间住房,挨着厨房这间屋子是我娘住的,我住在堂屋右边那间屋子。右边这间跟厨房相对的屋子堆放了一些杂物,待会儿我便把它收拾出来,做你的住房。”
“嗯。”连炤乖巧点头。
介绍完小院大致的构造后,祁玉便拿了一张小板凳放在屋檐下,“你在这里坐着,我去给你收拾屋子。”
082 眼睛能否治好?
去地里干活的芸娘刚推开栅栏门,就看到右边厢房的屋檐下坐着一个男孩儿。
她还没出声,屋檐下的男孩就已经站起,向她躬身行礼,“连炤见过婶婶。”
“哎呀,不用这么多礼。”芸娘肩上还挑着担子,见此忙把担子放去柴房的檐下,又在衣服上擦了擦双手,才走过来抬手把连炤扶起。
正在屋里收拾东西的祁玉听到声音,探出个脑袋对芸娘道,“娘,连炤以后跟我们一起住。”
芸娘愣了愣,很快又恢复如常,拍了拍连炤的手背,柔声道,“既如此,你以后就叫我芸姨吧。”
连炤虽然在心里诧异这个家竟是祁玉在做主,面上却是充满感激地唤了一声,“芸姨。”
芸娘笑着应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就跟芸姨说,别不好意思。”
“嗯。”
为了欢迎连炤来到这个家,芸娘晚饭做了好几道拿手好菜,让本就收拾房屋收拾饿了的祁玉和晌午只喝了一碗粥的连炤,都吃得肚皮滚圆滚圆的。
饭后,芸娘在厨房收拾,祁玉就带着连炤围着篱笆院子一圈一圈地转着消食。顺便还跟他讲了一些陆家村的事情,以便他能早日适应新的生活环境。
她的良苦用心,连炤自然感受到了。因此,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认真记在了心里。
到了晚上吹灯睡觉时,祁玉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陈老伯今日可有看过连炤的眼睛?他的眼睛可有治好的希望?
看来,明天还得带着连炤去一趟圆顶山。
次日,芸娘挑着担子刚走出栅栏门,就碰见了翠柳跟王婶携伴走来。
芸娘笑招呼道,“翠柳姐,王婶儿,你们这么早就来西边干活了?”
翠柳跟王婶背后都背着个竹篓子,手里还各拿着一把镰刀,一看就是去地里除草的。
翠柳是个大嗓门,“可不,早点儿出来干完早点回去。芸娘,你挑着担子又干嘛去?”
芸娘晃了晃挂扁担两边的木桶。“这几日日头烈,我去给埂子周边的果苗灌点水。”
王婶听了,随口问道,“你们挖的那口蓄水井,里面出的水多不?”
“不算多,但用来浇灌西边那块地应该是够的。”
王婶儿一脸艳羡,“还是阿玉丫头的脑子好使,知道在就近挖一口蓄水井,好方便平时浇灌。不然就你们那块地到溪河的距离,担水得走好远一段路呢。”
在她旁边的翠柳深表认同,“阿玉那脑袋瓜子确实聪明。”
听说里长就是听了她的建议,才把村里的蓄水池改成口小肚大的蓄水井的。
“最主要是她还挖得准,头一次挖都挖到了有地下水的地方,你看陆三,在他家那块旱地旁边挖了两口井都没有挖到地下水,最后又把那两口井给填平了。”王婶儿感叹说道。
“她只是运气好。”芸娘谦虚道,“而且能不能挖到地下水也跟地势有关系。”
“这倒也是。”
三人边说边朝着西边走去。
祁玉牵着毛驴从院里出来,就看到芸娘跟在王婶和翠柳的后头,朝着最西边走。
于是,她高声喊道,“娘,我跟连炤去一趟圆顶山。”
芸娘回头回道,“知道了。”
跟她同时回头的还有翠柳跟王婶。
翠柳一脸好奇“芸娘,骑在毛驴上的那个男孩儿是谁?”
083 介绍
祁玉在茅草屋把陈老伯开在药方上的草药都认了一遍后,便揣着药方带着连炤回了陆家村。
回到家,祁玉给连炤找来一根盲杖,并让他好好待在家后,就去了西边地里帮忙灌水。
连炤很想跟她一起去,但他双眼不便,去了根本就帮不到什么忙,最后只能乖乖留下看家。
因芸娘这两日都在地里灌水,所以祁玉到地里帮忙的时候,她已经灌得差不多了。
看着埂子周边长得郁郁葱葱的果苗,灌完水的祁玉手有点痒,她凑到芸娘跟前小声问道,“娘,你喜欢吃什么果子?梨?桃子?橘子?还是枇杷?”
她们之前围着埂子种的果树苗就是这几种。
芸娘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想做什么,忙紧张地抬头望了一眼周围,然后小声地对她道:
“玉儿莫要胡闹,小心被人看到。”
祁玉抬眼看了一圈周边,并没有看到近处有劳作的身影,“周边没人,远处的看不到咱们这边来。
娘想吃什么果子?还是每一种果子都来一个?”
芸娘想了想道:“枇杷吧,如今这节气正是吃枇杷的时候。”
如此,就算被人看到了,也可以说是去城里买的。
“行。”祁玉选了一颗长得最好的枇杷树,把手伸过去……
半炷香后,母女俩有说有笑地回到家,用衣摆兜着一兜枇杷的祁玉一边推开栅栏门,一边朝右侧的屋里喊道:
“连炤,出来吃枇杷啦。”
连炤闻声从屋里出来,还未开口,祁玉便忙快步来到他面前,挑了几个又大又黄的枇杷放到他手里,“给。”
连炤微笑道:“谢谢祁玉姐姐。”
祁玉认真对他说道:“连炤,以后就叫我姐姐吧,咱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
不该再叫得这么生疏!
一家人?多么美好的三个字。
连炤低低的叫了一声,“姐姐!”
“真乖。”祁玉伸出爪子搓了搓他的头发,嗯,以后她也有弟弟可以欺负了,不用再羡慕陆望哥啦。
连炤……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后晌的日头很烈,几乎都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出门。
芸娘也没有出门,把以前糊好的鞋底料子拿出来,比着连炤脚的尺寸剪了一双鞋样,靠在堂屋门口纳鞋底。
祁玉帮芸娘弄好鞋样后,便拿了张小板凳跟连炤并排坐在堂屋檐下,手把手地教他用柴火棍写自己的名字。
连炤由于眼睛看不见,学得很慢,祁玉也不急,耐心地教了一遍又一遍。
芸娘边纳鞋底,边时不时地抬头看看他俩,颇有岁月静好的氛围。
好不容易把家里的农活忙完的陆心莲想着自己好几天没看到小姐妹了,便趁着何春花午睡,顶着大太阳跑来了西边。
“阿玉,帮我开下门。”
祁玉闻声抬头,随即便起身跑去打开栅栏门,“快进来。”
陆心莲手里捏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布袋,祁玉刚把栅栏门打开一点点,她便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并把手里的布袋塞给祁玉。
“给。”
祁玉低头看向被塞到手里的布袋,“里面装的什么?”
陆心莲笑眯眯地道:“陆昌叔家的枇杷。”
她刚才路过陆昌叔的菜园子,看到陆宝儿正在摘他家的枇杷,她便厚着脸皮跑过去要了一小布袋。
祁玉咧了咧嘴,拉着她朝堂屋走,“走,进去吃枇杷。”
进了堂屋,陆心莲叫了一声芸姨后,便扯着祁玉的袖子小声问,“阿玉,外面那小孩是谁啊?”
祁玉便歪头看向屋外,“连炤,进来一下。”
连炤放下柴火棍,抬脚跨进门槛,“姐姐。”
祁玉把他拉到跟前,对陆心莲道:“他叫连炤,是我前两日才认的弟弟。”
084 戚婆婆逃走
西边小院,祁玉一边用干棉布擦拭头发,一边板着脸教训面前的人。
“你怎么能趁娘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跑出去呢?外面路那么滑,你又……万一摔到坎下或是田里了怎么办?”
连炤低垂着脑袋,双手捏紧斗笠边沿,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祁玉见此,软下态度,“下次不可以再这么莽撞了知道吗?”
连炤细如蚊声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祁玉几下擦干头发后,又拿着棉布走到连炤跟前,替他擦拭被雨滴浸湿的双肩跟后背。
“连炤,别怪姐姐凶你,姐姐也是害怕你出事。”
连炤抬起头,“我永远不会怪姐姐。”
祁玉听了,心中一暖。
稍许,芸娘端着两碗姜汤进来,“你们俩快把这姜汤喝了,驱驱寒。”
雨还在淅沥沥地下着,祁玉喝完姜汤就把放在外檐的背篓提进了柴房。
连炤也顺着屋檐来到柴房,“姐姐喂了多少只兔子?”
“十一只,两只大兔子,九只小兔子。”祁玉把背篓里的青草倒到一个大竹筛子里,再抖散抖散地晾着。
兔子不能吃沾了水的青草,会拉肚子。
连炤有些惊讶,“这么多?”
他还以为只有两三只。
“是呀。”祁玉拿了一把干草喂兔子,又抱了一小捆秸秆放在毛驴面前。
得意的咧着嘴,“而且这十一只兔子,我一文本钱都没有出。去年年底,我在山上猎回来两只活兔子,本来打算把它们养到过年再杀,结果没想到其中一只兔子居然生下了九只小兔崽。如此,我便只好继续养着了。”
说完,祁玉又嫌弃的瞟了一眼鸡圈里的两只野鸡,哪像这两只只知道咯咯叫的野鸡啊,这么久了都还没下一个蛋。
连炤:“姐姐好厉害!”
“等小兔子再长大一些,就可以拿去城里卖钱了。”祁玉走到墙角拿起一小捆新鲜草药,牵着连炤的手走出柴房。
连炤鼻翼轻轻动了动,“姐姐还挖了草药?”
“嗯,你先回屋,我去熬药。”
祁玉松开他的手,提着草药进了厨房。她今日出去本来就是去挖草药的,割兔草只是顺便。
连炤顿了顿,抬脚跟了进去,“我回屋也无事可做,还不如在这里陪姐姐说说话。”
祁玉就找了张凳子给他,自己忙去了。
连炤把凳子放在门口左侧的位置,坐下,双脚并拢,一副乖巧模样。
“姐姐是在为我熬药吗?”
他闻到了好几种熟悉的草药味儿,决明子,苍术,石斛等。
“嗯。”祁玉把洗干净的草药放进锅里,又往里面加了几瓢水。
连炤双手抱住膝盖,“姐姐,陈老伯都说了希望渺茫,你何苦再浪费草药跟时间。”
祁玉盖上锅盖,坐在灶前开始生火,“这不叫浪费。”
那叫什么?
连炤抬头“看”过来。
祁玉把引燃的杂草塞进灶膛,又添了几根细木柴后,才回头对连炤说道:
“这叫我愿意!”
连炤心里一震,她的意思是,她愿意为他做这些很有可能是无用功的事么?是这个意思么?
灶膛的柴火开始噼里叭啦地燃烧,祁玉又加了两根粗木头进去。
“对了连炤,你以前住在六眼胡同的时候,都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这两日,他不是坐在檐下发呆就是坐在屋里发呆,所以她才想给他找些事情来做,让他觉得自己也是被需要的。
连炤悄悄收敛情绪,“除了偶尔出去帮师父打酒,基本都待在暗室里帮忙归纳各种药物。”
祁玉……她家里没有药物可归纳,也没有酒让他去打啊!
就在祁玉拧着眉头,绞尽脑汁地想什么事是适合连炤做的时候。连炤忽然对她道:
“姐姐,我会调香哦。”
呃?
“你会调香?”祁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嗯。”连炤眉宇间透着柔和,“我闲暇时自学的。”
祁玉高兴极了,原来他有喜欢做的事,这真是太好了。
“调香都需要些什么材料?我下次去城里就帮你买回来。”
连炤笑得有些腼腆,“不用买,姐姐若碰到有带香味儿的花草树木,带回来给连炤便可。”
哇,这么厉害!
“好,等这雨停了,我就出去给你找。”
————
从城里赶回来的陆济,顾不得脱掉身上的蓑衣斗笠就直接进了端木晔屋里。
“少爷,戚婆婆从衙狱里逃走了。”
正在写字的端木晔手一顿,“连炤那个师父呢?”
陆济垂下脑袋,“被戚婆婆杀了。”
端木晔写好最后一个字,把毛笔置在砚台旁,“药人的事查得如何?”
085 祁玉生辰
天边刚露鱼吐白,芸娘便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堂屋门。
来到厨房,把昨儿买回来的鸡蛋洗干净放锅里正准备起火煮,就听到右边吱呀一声。
她探出身子往外看,就看到连炤拄着盲杖从他屋里走出来。
芸娘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迎过去小声问道:“连炤,是芸姨吵到你了?”
连炤的屋子与厨房相对,很容易就能听到厨房这边的声音。加上连炤对声音的敏感,哪怕芸娘已经把手脚放得极轻,他也一下就听到了。
不过连炤不会让芸娘自责,他摇头道:“不管芸姨的事,是我睡足了。”
芸娘看看还湿漉漉的院坝,又看看他单薄的衣裳,关心说道:
“今儿的天气有点凉,你回屋再睡会儿,等我煮好早饭再叫你。”
连炤却不肯,说他醒了便再睡不着了。
芸娘担心他待在外面受凉,就把他带进了厨房。
连炤还是坐在昨天那个位置,安静得芸娘差点以为厨房里只有她一人。
芸娘把一根枯树枝折断塞进灶膛后,转头问连炤,“连炤,你今年该十岁了吧?”
连炤乖巧点头,“嗯。”
芸娘回头瞟了一眼灶膛里的柴火,又继续问,“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虽然不明白芸娘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但连炤还是乖巧回道:
“五月初九。”
芸娘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还有二十二天。”
她放下手,笑着对连炤道:“你的生辰跟玉儿的生辰相差二十二天,芸姨到时候也给你煮红鸡蛋。”
连炤愣了愣,芸姨的意思是……
“今日是姐姐的生辰?”
“嗯。”芸娘给灶里添了一把柴火,笑道:“今日是玉儿十四岁生辰。”
怪不得地里的活都忙完了,芸姨今日还起这么早。
连炤坐在小板凳上,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芸姨在给姐姐煮红鸡蛋?”
“是呀。”芸娘伸脖子看了一眼锅盖周边冒出来的白烟,水快烧开了。
她忙起身揭开锅盖,拿葫芦瓢舀了小半瓢热水倒进旁边的空木盆,又去水缸里舀了半瓢冷水倒进木盆里中和,然后再把她早就准备好的食红染料拿出来倒进木盆里搅匀。
很快,木盆里的水就变成了红色。
这时锅里的鸡蛋也煮好了,芸娘又用葫芦瓢舀了一瓢冷水,把锅里的鸡蛋捞起来放在里面降温。
她看了一眼侧耳认真听声音的连炤,疼惜的拿了一个鸡蛋塞到他手里,“给。”
连炤连忙推回去,“芸姨,我不要,都留给姐姐。”
芸娘:“傻孩子,鸡蛋还有,芸姨煮了十个呢。你先吃一个垫垫肚子,待会儿玉儿起了再一起吃红鸡蛋。”
连炤还是不肯,“我等姐姐起了一起吃。”
“好吧。”芸娘轻叹了口气,把十个鸡蛋都放进了那盆被染红的温水里。
没过多久,十个黄壳鸡蛋就变成了十个红壳鸡蛋。
红鸡蛋弄好了,芸娘又开始准备煮长寿面。
连炤双手在膝盖上抠了抠,小声询问:“芸姨,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没……”本想说没什么需要帮忙的芸娘,在回头看到连炤局促的模样后,突然就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顿了顿,她笑着开口:“天已经大亮了,你去帮我叫玉儿起床吧。这孩子喜欢赖床。”
“嗯。”连炤立马站起身,扶着门框出去,“我这就去叫姐姐。”
芸娘忙叫住他,“你还没拿盲杖。”
连炤头也不回地道:“不用盲杖,这小段路我已经很熟悉了。”
不过,他才刚顺着屋檐来到堂屋门口,祁玉便从堂屋里跨了出来。
“早呀,连炤。”
“姐姐早。”连炤嘴角上扬,“祝姐姐生辰愉悦,永远平安喜乐。”
祁玉愣了一瞬,“今日是四月十六?”
连炤点头,“嗯。”
祁玉拍了拍脑袋,“我忘了。”
“刚才……”正要开口的连炤耳朵忽然一动。
接着就听到栅栏门在突然响起一道粗犷的声音。
“祁玉丫头,过来开一下门。”
“陆济叔,端……”
祁玉突然止住了嘴里的话,只快步过去开门。
待把人领进了堂屋,祁玉才看向取下帷帽的端木晔,“你今儿怎么没坐轮椅?”
不是说要装残废吗?怎么还大摇大摆地走来了?
端木晔斜睥了她一眼,“昨夜下了一宿的雨,路上都是泥泞,你觉得轮椅推的动?”
祁玉……也是哈。
祁玉低头看了一眼他沾满泥泞的双脚,突然就有点儿后悔把人带进屋了。
“这么早找来,可是有事?”
端木晔看了一眼安静站在一旁的连炤,“是有点事。”
祁玉看看他,又看看连炤,“你说。”
“我想跟……”端木晔刚打开话头,芸娘就端着一筲箕红鸡蛋跨进了堂屋。
“端木少爷,陆济兄弟,你们来得正好,来吃红鸡蛋。”
“红鸡蛋?”端木晔看向芸娘,“今日有什么喜事?”
“今儿是玉儿的生辰。”芸娘笑着问道:“你们俩可有用过早饭?”
陆济赶忙摇头,“没。”
芸娘就道:“那若不嫌弃,待会儿就一起吃碗长寿面吧。”
086 慕容炤
有了陆济的帮忙,芸娘很快就煮好了一大锅长寿面。
把面条捞进洗干净的木盆里,配上佐料,撒上一层葱花后,陆济就把面端去了堂屋。
芸娘从厨柜里拿出几副碗筷跟上。
很快,堂屋里就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嗦面条声。
小半炷香后,端木晔满足地放下面碗,他抬眸看向左手边,见祁玉正双手捧着碗在小口喝着面汤,嘴角便不由轻轻翘起。
再看向跟她坐在一起的连炤时,翘起的嘴角又迅扯平。
待众人都放下碗筷,他才清润开口,“连炤,我可否与你单独谈谈?”
连炤放在双腿上的手一紧,“……好。”
祁玉看看端木晔,又看看连炤,最后默默起身帮芸娘把吃空了的木盆端去厨房。
陆济去了门外守着。
屋里就只剩还坐在四方桌上的两人。
静默了一瞬后,端木晔开口:
“我之前一直都在疑惑,戚婆婆二人为何会那么容易被衙门的人捉住,直到今天我才想明白。”
连炤低着头,不出声。
端木晔轻扯了扯嘴角,“是你事先对她们动了手脚,让她们在面对衙差时突然没了反击之力,对吗?”
见连炤还是不出声,他继续道:“你应该早就在谋划摆脱她二人,那日不过是一个契机。
那天夜里,你是故意激怒黑袍的对吗?目的就是为了拖住戚婆婆,让我们能够顺利进入暗室,发现那些药人。”
连炤紧抿着嘴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戚婆婆昨日从衙狱里逃走了。”
连炤倐地抬头,“看”向端木晔,“怎么会?”
嘴巴说干了的端木晔起身去把先前吃面时,移到旁边木柜上的茶具拿过来,给自己和连炤各倒了一杯茶。
端木晔一口喝完杯里的茶水,“她杀了那个黑袍药师,诱骗牢差开门查看,然后夺器而逃。”
连炤双手捧着茶杯,闻着杯里清淡的茶香,心绪翻飞。
他没想到戚婆婆还能逃出来,如果她知道他现在在陆家村,肯定会找来……
终于肯开口了,端木晔抬眸瞟了连炤一眼,就偏首欣赏起手上的茶杯来。
上次,神医来此作客回去后,没过多久,圆顶山上就多了一套与这一模一样的素胚青花瓷茶具。
不过他还是觉得小祁玉这一套瞧着更好看一些。
见连炤低着头不知道在想起什么,端木晔又缓缓说道:
“六年前,辽西王谋反失败,把王府家眷托付给部下杨奉后就于老虎山上引颈自刎。
只是可惜,所托非人。
杨奉在得知他死后,非但没有护其家眷逃走,还点了一把火烧了辽西王府,押着他的三子四女向朝廷投诚……”
他一边说一边盯着连炤的反应,“后来,辽西王的三子四女被问斩后弃尸荒野,隔日却离奇失踪了。
官府根据现场留下的线索分析发现,是一个拄着拐杖的人带走了他们的尸体。
于是,官府开始顺藤摸瓜细细盘查,最终查到是辽西王的乳娘戚氏带走了他们的尸体……”
端木晔说到这里故意一顿。
连炤捧着茶杯的双手开始泛白。
端木晔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戚婆婆果然就是辽西王的乳娘戚氏。
“或许我应该叫你慕容炤才对。”
“我叫连炤。”连炤小脸绷得死紧,“我从出生起便叫连炤,不叫慕容炤。”
端木晔放下茶杯,肃着脸道:
“任凭你如何狡辩,我都有的是办法证明你是辽西王四子慕容炤。”
不是狡辩,他是真不想当辽西王的儿子。
连炤抬起头,声音有些激动,“我从未见过他,也从未受过他的庇护,凭什么要我替他报仇,凭什么要我去承担他犯下的后果?”
端木晔微眯起桃花眸,“那你就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站在门外的陆济听到里面的对话,内心震惊无比,连炤竟是辽西王遗孤!
厨房里,已经洗好碗筷的母女俩头挨头坐在门边的小板凳上。
祁玉看着堂屋大门,小声嘀咕,“他俩怎么还没说完?”
芸娘看着如松一般站在堂屋门口的陆济,在心里纠结,要不要把人叫过来坐会儿呢。
堂屋,连炤猛灌了一杯冷茶,再吐出一口浊气后,娓娓说道:
“戚婆婆说,我娘是别人献给辽西王的舞姬,只得宠过一日便有了我。我们母子之所以被关在王府后院里,是因为我娘做错了事,辽西王妃罚她在里面闭门思过。
辽西王不来看我们是因为他平时事务繁忙,根本抽不开身。
呵!她真以为我不知道我娘是被善妒的辽西王妃故意陷害幽禁的么,而辽西王,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
端木晔挑起眉头,“这些都是你娘告诉你的?”
连炤摇头,半垂着眼睑,“我小时候喜欢趴在门那里,透过门缝看外面的世界,偶尔会听到路过的仆从谈话。”
端木晔用手指点着桌面,“所以你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辽西王的儿子?”
“嗯。”
如此,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戚婆婆一直都想替辽西王复仇,所以便找到了黑袍合作,欲借她的手炼制出可以操控的药人。
表面上戚婆婆对黑袍言听计从,可实际上却是一直都在利用她。”
连炤点头,“不错。”
黑袍人怕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戚婆婆的一枚棋子吧。
端木晔蹙眉,“你可知那黑袍人是什么来历?”
竟会如此邪术!
连炤皱眉沉吟,“曾听她酒醉时提过什么巫族。”
巫族?难道是苗疆那边的?
端木晔帮连炤倒满一杯茶,“暗室里那些药人都是从哪儿抓来的?”
“嵘山。”
端木晔一顿,“嵘山?”
他遇袭的地方就在嵘山。
连炤颔首,“嗯,嵘山上有一支近千人的山匪,他们的二当家蒋勇跟戚婆婆是旧识。
那些已成枯骨的药人大多都是二当家派人送来的。里面有他们打劫抢来的人,也有不服他管教的山匪。
年前,嵘山山匪悉数被剿,戚婆婆便开始自己出去寻找试验品。
她做事谨慎,都是去蛇龙混杂之处‘捡’人,因此从未引起过任何人的怀疑。”
除了掠陆心莲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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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 老虎布偶
除了掠陆心莲那次。
那次是戚婆婆发现了他私下的小动作,然后知道他对祁玉特别,所以故意掠走她身边的人来警告他。
话说这里,连炤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去年底,我曾偷听到戚婆婆让蒋勇帮她围剿几个从皇城来的人。
后来没过多久,皇城就派兵来把嵘山山匪尽数绞杀了。”
他怀疑嵘山山匪会被一锅端,跟戚婆婆让蒋勇去围剿的那几人有莫大关系。
端木晔听罢,俊脸瞬间阴沉,他已经从枢密阁送来的消息,和连炤刚才所说的话中猜测出他遇袭跟戚婆婆有关了。
因为,六年前,辽西王慕容海在封地举旗谋反,朝廷派去镇压他的领兵将领正是他的父亲——威远侯端木甫。
他父亲当年只用了半月时间,便把拥兵两万的辽西王逼困到老虎山引颈自刎了。作战之神速,直到现在,皇城的各个茶楼都还能听到说书人声情并茂地讲述此战。
只是……
他两次来清河县都未曝露身份,戚婆婆又是如何知道他是威远侯府的人的?
端木晔忽然想到了什么,“去年年底,可有人来六眼胡同找过戚婆婆?”
连炤摇头,“除了蒋勇再无人来找她。”
端木晔蹙眉,“那书信呢?她可有跟谁书信往来?”
连炤:“这我便不知了。”
毕竟他双目失明,看不见。
看来这事儿还得让枢密阁帮忙查,端木晔抬起桃花眸看他,试探问道:
“你可知我是谁?”
连炤睫毛颤颤,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茶杯,“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清河县人。可那日清河县的衙差却对你毕恭毕敬……所以我猜,你应该是皇城来的贵人吧?”
端木晔桃花眸中划过一抹赞赏,他慢条斯理地浅抿了一口茶,“我确实是从皇城来的。”
其他的便不肯多说了。
虽然已经猜到,但当真听到他承认时,连炤还是喉咙一紧,“那你……我……”
端木晔瞄了他一眼,便垂眸欣赏着茶杯上的青花纹路,“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安于现状不生异心,我只当你是一个普通的失明孤儿。”
连炤听罢,暗松一口气,他不跟官府揭发他的身世就好。
“你放心,我这辈子只会叫连炤。”
端木晔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让他杀一个无辜孩子他下不了手,但只要连炤以后有一丁点儿逆反之心,他必杀之。
这孩子很聪明,只希望他不要让他失望。
表明自己的态度后,连炤迟疑开口,“我们今日的谈话内容,能不能不要告诉姐姐?”
端木晔低眉想了想,出声应了。
连炤面上顿时露出喜色,他相信端木晔会说到做到。
端木晔斜睥了他一眼,“先别高兴得太早,知道你事的还有一个危险人物。”
连炤知道他说的是戚婆婆,抿了抿唇,他道:“我有办法把她引出来。”
端木晔挑起一边眉毛,“拭目以待。”
随后又问道:“戚婆婆功夫很好?”
连炤点头,“嗯。”
这就挺奇怪了,端木晔摩挲着下颌,“戚婆婆一个王府乳娘,如何会有那么高的功夫?”
或者说,一个功夫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去王府当乳娘,且还如此忠心耿耿?
连炤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端木晔桃花眸一闪,“你的功夫是她教的?”
连炤愣了愣,他从未在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武功,他是如何发现的?
“嗯。”
端木晔看出了他的疑惑,“你虽眼睛看不见,但走路时下盘沉稳,吐纳轻缓。遇到危险阻碍还能及时规避,这可不是一个普通小……子能做到的。”
小瞎子三个字在嘴里转了一圈,被他咽下了一个字。
连炤……这是个心细入微的人。
见两人一直在堂屋里不出来,祁玉干脆跟芸娘说了一声后,就拿着两个红鸡蛋出门了。
村南边,打扫完院子的陆心莲,怀里揣着个东西也偷溜出了门。
一刻钟后,两人在半路上遇上。
“心莲!”
“阿玉!”
祁玉把怀里的两个红鸡蛋掏出来给她,“请你吃红鸡蛋。”
陆心莲从怀里拿出一个鼓鼓的巴掌大小的布袋,与她交换,“给你的生辰礼物。”
祁玉拿在手上捏了捏,手感很软,便杏眼亮晶晶的问道:“是什么呀?”
陆心莲弯着眼道:“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祁玉迫不及待地打开,随后惊喜出声,“布老虎!”
她把一只缝得憨态可掬的老虎布偶从布袋里拿出来,爱不释手。
“心莲,这老虎是你缝的吗?”
陆心莲笑着点头,“喜欢吗?”
祁玉连连点头,“我可太喜欢了,谢谢你心莲。”
她的本命年生肖就是老虎,心莲也一样。
陆心莲小脸上盈上愉悦,“喜欢就好。”
祁玉拿着老虎布偶这里捏捏,那里捏捏,“好软,心莲你什么时候学会缝这种软乎乎布偶的啊?”
陆心莲腼腆地道:“就上次跟你一起去城里赶集那会儿,我看到有个小孩手里拿着这种老虎布偶,稀奇得不得了,便把那布偶老虎的样子记在了心里。”
祁玉微张着小嘴,“只看一眼就会缝了?你未免也太厉害了吧!”
陆心莲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只看了一眼啦,我盯着看了好久。”
“那也已经很厉害了。”至少比她厉害,跟着芸娘学了那么久的女红,她都不会缝布偶。
低头看着手里虽布料粗糙但针角精细的老虎布偶,祁玉忽然就想到了上次跟陆心莲一起去赶集时,陆心莲几乎把卖草药换来的铜板都用来买针线跟碎布的事情。
原来她那时候就开始在为她的生辰礼物做准备了。
被好姐妹夸奖了,陆心莲心里好高兴,但她面上还是很矜持的道:“没有啦!”
祁玉抬手,一把勾过她的肩膀,“走,到我家去吃好吃的,我娘今儿中午肯定会把饭菜做得很丰盛。”
陆心莲心里虽然很意动,但还是摇头说道:“我待会儿还得回去煮饭。”
祁玉不容她拒绝地拖着她走,“待会儿我找人捎个口信给你爹就是,走啦走啦!”
088 浮夸演技
西边小院
端木晔跟连炤终于走出了堂屋。
彼时,陆济正拿着把菜刀蹲在厨房外面杀鸡。
见端木晔缓步踱过来,他立即站起身来,咧着嘴道:
“少爷,芸嫂子让我们留下来用过午饭再走。”
“那晚辈就恭谨不如从命了,多谢芸姨。”端木晔把目光移向门内,却只看到芸娘一人在里面。
小妮子出去了?
正在烧水准备烫鸡毛的芸娘转过头来,笑着道:
“这里脏乱,端木少爷还是去堂屋坐会儿吧。”
端木晔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芸姨,小祁玉出去了?”
他话音刚落,祁玉的声音就从栅栏门那里传来。
“心莲,快进来。”
端木晔抬眸看去,正好与拉着陆心莲进院的祁玉四目相对。
祁玉眨巴眨巴眼,终于谈完了?
端木晔挑眉,谈完了。
“姐姐。”连炤听到祁玉的声音,走出堂屋。
祁玉柔声应了连炤,正要给陆心莲正式介绍端木晔,就听陆心莲惊讶道:
“这位漂亮公子的腿好了?”
祁玉心里一个咯噔,她怎么把端木晔今儿没坐轮椅来的事儿给忘了!
现在怎么办?心莲看到了端木晔的秘密,端木晔会不会对她不利?
都怪她一时大意,才害了心莲。
“那个……”祁玉看向端木晔的目光带着乞求。
端木晔……她把他看成什么人了?
端木晔不动声色的把重心放在一只脚上,使身子向着陆济那边倾斜,而后才看向陆心莲,说道:
“承姑娘吉言,可惜在下的腿并未痊愈,只是下雨后路上泥泞,轮椅不便出行,才不得不让仆从驮伏而来。
现下站立,也不过是咬牙硬撑罢了。”
说罢,他的身子便开始摇晃,面上更是皱紧了眉头,一脸痛苦模样。
陆济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紧张地过去扶他,“少爷,我背您去堂屋歇歇。”
说完便背朝着端木晔蹲下。
端木晔虚弱地趴在陆济背上,让陆济把他背回了堂屋。
祁玉……好浮夸的演技!
然而陆心莲却信了。
她看着趴伏在陆济背上的背影,惋惜道了一句:“原来还没好啊。”
既然端木晔去了堂屋,那她们就不便再进去了,祁玉拉着陆心莲进了厨房。
陆心莲甜甜的叫了一声芸姨后,就和祁玉一起帮芸娘把刚烧开的水舀进木桶里,再提去外面屋檐下,开始烫鸡毛,拔鸡毛。
连炤走过来,表示他也想要帮忙,祁玉便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在黑暗中拔鸡毛。
“阿玉,连炤好聪明呀!一教就会。”
“当然,也不看是谁的弟弟。”
“啊哈哈哈……”
听到外面的欢声笑语,端木晔悄悄把条凳搬到门口,然后斜靠着门框看向厨房檐下正在拔毛的三人。
厨房里,芸娘把从梁上取下来两块腊肉放进木盆里,用热水泡着后,就挑了担子准备去南边水井打水。
她刚走到厨房门口,高出她一个半头的陆济就伸手把她肩上的担子拿了过去。
“我去。”
芸娘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挑着担子出了栅栏门。
在檐下拔鸡毛的祁玉抬眸看了一眼,眼底全是笑意。
芸娘似有所感,扭头看她。就见祁玉调皮的对她眨了眨眼。
薄脸皮的芸娘脸上一烫……这孩子。
“咳,玉儿,你过来一下。”
“嗷。”祁玉就着烫鸡毛的热水把手洗干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来到芸娘跟前。
芸娘怀里拿出一个钱袋递给她,并小声吩咐道:
“你骑毛驴去一趟村东头,看看陆福家今天有没有磨豆腐,若有就买两块回来。”
陆福家有一个可以磨粉磨浆的石磨,平常会磨一些豆浆豆腐出来卖。卖不完的再做成霉豆腐,豆腐乳等拿去城里卖。
“路上不好走,我还是自己去吧。”祁玉接过钱袋,转身就走。
芸娘忙道:“那你小心点儿走。”
“知道啦!”祁玉抬起手跟她挥了挥。
她一走,陆心莲跟连炤就沉默下来,只埋头认真拔鸡毛。
小半炷香后,祁玉来到村东头,在路边的草丛上擦了擦脚后,就站在陆福家院门口,脆生生的喊,“陆福叔,还有磨豆腐卖吗?”
“有嘞。”
一个皮肤麦黄的精瘦妇人从屋里出来,见祁玉站在院门外,便挂起微笑过来问道:“磨豆腐还剩两块,你买几块?”
祁玉:“福婶,我都要了。”
“成,我去给你拿。”福婶转身去拿豆腐。
很快,福婶就用一片芭蕉叶包着两块豆腐出来。
祁玉先数给她四枚铜板后,才伸双手接过芭蕉叶。
福婶收好了铜板,才状似随口的问道:“咋买这么多豆腐,你们娘俩吃得完呐?”
祁玉笑着回了一句“吃得完”便拿着豆腐走了。
福婶望着她的背影,小声嘀咕,“可真能吃。”
返回的路上,祁玉碰到了从田里回来的陆望,看着他腰间挂着的两个竹篓,祁玉笑着开口:
“陆望哥又下田去捉黄鳝泥鳅了?”
“下过雨后比较好捉。”陆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阿玉妹妹去陆福叔家里买豆腐了?”
祁玉点头,“嗯,家里来了客人,娘让我来买两块豆腐。”
买两块豆腐?看来来的客人挺多,陆望想了想,把腰间的一个竹篓取下来递给她。
“这篓子的黄鳝泥鳅给你。”
祁玉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不用。”
上次就白拿了人家一篓子黄鳝泥鳅,这一次她又怎么好意思再拿!
“家里来了客人,只两块豆腐怎么好招待?这篓子黄鳝泥鳅拿回去好歹也是一道硬菜。”陆望把竹篓子放在她脚边。
陆望哥人是真好啊,那她就更不能占人家便宜了。祁玉还是摇头,“陆望哥,真不用,家里有杀一只鸡,我娘还从梁上取了两块腊肉下来。”
陆望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感觉丢脸的他脸上一红,撒腿就跑。
祁玉赶忙大声喊住他,“陆望哥,你的篓子还没拿!”
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陆望身形一顿,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跑。
只听到风中飘来一句,“你拿回去吧。”
祁玉……
089 端木晔的生辰礼物
西边小院,芸娘盯着祁玉手里提着的竹篓,越看越眼熟,“这个竹篓?”
祁玉把豆腐递给她,“我在路上碰到了陆望哥……”
她把在半路上遇到陆望的事说了一遍后,对芸娘道:
“陆望哥性子内向腼腆,我怕直接把篓子给他送回去会让他觉得难堪,所以就拿回来了。”
芸娘把豆腐放在菜板上,“娘知道了,得空就去找翠柳还了这个人情。”
“嗯。”祁玉这才展颜,拿了一把小刀就提着篓子转身,“我出去处理黄鳝泥鳅。”
“好。”时间不早了,芸娘也开始准备晌午的饭菜了。
已经帮忙把一地鸡毛打扫干净的陆心莲看到祁玉出来,又过来准备帮忙,可当她看到篓子里扭曲成一团的黄鳝时,身上顿时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东西太像蛇了,她看到就怕。
祁玉见她神色异常,关心问道:“心莲,你怎么了?”
陆心莲忙往后退了两步,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她手里的竹篓,“阿玉,你不怕吗?”
明明以前阿玉也怕这种长长条条,滑不溜丢的东西的呀?
祁玉顺着她的手指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她在说啥。
“呃,我现在不怕了。”自从她多了那段末世记忆后,别说只是黄鳝了,就是蟒蛇,她也不带怕的。
见陆心莲吓得不敢靠近,祁玉就对她道:“你要是害怕,就去厨房里吧,这儿我一个人弄就成。”
“那我去厨房帮忙。”陆心莲赶忙跨进厨房。
回堂屋喝了口水的连炤刚走到门口,就被端木晔伸手拦住,“你出去也帮不了什么忙,还不如乖乖待在屋里。”
连炤转头“看”他,他怀疑端木晔是不想一个人留在堂屋。
厨房檐下,祁玉一个在处理篓子里的黄鳝泥鳅。
端木晔很想出去帮忙,奈何他现在是“伤残”人士,不能随便挪动,只能坐在堂屋门口干巴巴的看着。
终于把水缸里的水挑满了的陆济本想赖在厨房里帮忙,无奈他家少爷一直目光灼灼地暗示他,他只好来到檐下,帮着祁玉一起处理黄鳝泥鳅。
在大家的帮助下,芸娘很快就做好了满满一桌的菜。看着端上桌的藜蒿炒腊肉、蒸腊肉、竹笋炖黄鳝、椒盐泥鳅、凉拌豆腐和菌子鸡汤,端木晔很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
虽然都是些家常小菜,但样样都是色香味俱全,让人看着就忍不住的食指大动。
待把碗筷都上齐了以后,芸娘便招呼着大家上桌吃饭。
陆济拿了一张拧干了水的湿棉布给端木晔擦手,然后搀扶着他上桌。
没办法啊,只要陆心莲还在,他就得演。
一顿饭下来,大家吃得宾主尽欢。尤其是陆心莲,她都好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
尽管与那位漂亮公子同桌吃饭很是局促,但芸姨做的饭菜实在是太香了,让她一时间就忘了心里的那份自卑。
厨房里,帮忙把碗筷洗好的陆心莲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对芸娘母女俩道:
“芸姨,阿玉,我就先回去了。”
“心莲,等等。”芸娘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陆心莲,把放在灶台上的一个提篮提过来给她。
“这个你拿回去。”
陆心莲低头看去,就见篮子里装着一碗藜蒿炒腊肉,和一碗菌子鸡汤,这一看就是早前准备好的。
“芸姨,我不要。”陆心莲却背起双手不肯接,她已经白吃白喝了一顿,哪还有脸再带走这些东西。
“你这孩子,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芸娘把她的手硬拉出来,让她握紧提篮把,“你把这两个菜拿回去,何春花才不会为难你。”
不然,她这会儿回去会被何春花骂死。
陆心莲眼眶红红,“谢谢芸姨。”
芸娘拍了拍她的肩膀,“路上滑,走慢点儿,别摔了。”
“嗯。”陆心莲低着头,提着篮子走了。
祁玉把新泡的茶水端去堂屋,端木晔瞄了一眼她身后,“陆姑娘走了?”
“嗯。”
“呼——”端木晔从凳子上起身,终于可以站起来了。
祁玉放下茶壶,好心提醒道:
“虽然心莲走了,但院门口偶尔也会有村里的人经过,我觉着你还是继续装下去比较好。”
端木晔……
祁玉本以为端木晔喝完一壶茶就会告辞离开,却没想到茶喝完了,他也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祁玉嘴角一抽,这不会是还要留下来吃晚饭吧?
屋外,陆济十分殷勤的在劈柴火,芸娘在一旁负责把劈好的柴火抱进厨房。
祁玉不好出去破坏他们的氛围,只好在堂屋里跟端木晔大眼瞪小眼。
至于连炤,咳,午饭吃多了,正在蹲茅房。
最后,还是祁玉忍不住先开口,不过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似是怕被人听到一样,“你跟连炤之前都谈了些什么?”
“没谈什么。”端木晔端起茶杯,动作优雅的吹了吹面上的浮茶,“就是告诉他戚婆婆已经从衙狱逃出来,让他多加小心。”
“什么?戚婆婆逃出来了?”祁玉吃惊地睁大眼睛,“衙狱里不是有专门的衙差负责把守吗?怎么就让人逃走了呢?”
端木晔垂首,浅抿一口热茶,“戚婆婆功夫不错,且她身上还藏有可以使人瞬间致昏的迷药,逃出衙狱不算难事。”
祁玉……这么厉害?
祁玉担心逃出来的戚婆婆会对连炤不利,“衙门可有加派人手去搜捕?”
端木晔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范知县已经在四道城门口都设了关卡,她暂时还逃不出城。”
那就好,祁玉暗松一口气。
只希望衙差们能尽快把人抓捕归案。
端木晔抬眸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告诉她,他跟连炤准备引蛇出洞。
天色将黑时,路面已经大干,端木晔戴上帷帽,与院中三人告辞。
祁玉把人送到栅栏门外,正准备转身,端木晔却伸手把她拉住。
她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给你的生辰礼物。”端木晔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生辰礼物?他什么时候准备的?
祁玉疑惑低头,就看到一锭十两的银元宝静静躺在她的手心……
090 不喜喝药
夜幕已降,天上银月似盘,繁星闪闪。
淡白月辉下,端木晔跟陆济一前一后地走在寂静的山路上。
端木晔双手负后,头微微仰起,看向漫天星河。
——不知道小祁玉看到他送的生辰礼物后,会是什么反应?
跟芸娘单独相处了一下午的陆济也是一脸傻笑的望着天上圆月,今晚的月亮比十五的还亮,还圆。
晚上,待确定连炤回屋睡下,祁玉就从空间里拿出爹娘的牌位摆在桌面,和芸娘一起跪下,无声地磕了三个头后,才各自回屋休息。
翌日一早,祁玉背着背篓进了驼峰山。
这次,她不是为了薅草药,而是去寻找带香的奇花异草,给连炤调香,当然,如果看到有草药也会顺便挖点儿。
驼峰山山势陡峭,平时几乎没有人会冒险去攀爬,因此,里面那些从未经人采撷的花草树木,长得极其喜人。祁玉背的那个小背篓根本就不够装的。
不过,祁玉背背篓出来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够装也没所谓,反正她还有空间。
两个时辰后,祁玉收获满满的下了山。
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烈日,发现时辰已经不早了。她擦掉脸上的细汗,快步往家赶。
山脚下,几块旱地里,原本绿油油的小麦麦穗已经在开始由绿转黄,放眼望去就像是一朵朵金色小花开在那成片葱葱郁色中,看着漂亮极了。
看来过几日就要收割小麦了,不过她们家那块地因为当初开荒迟了,没赶上种小麦,只种了大豆,玉米,和高粱那些。
祁玉一路闻着麦香回到家,刚打开栅栏门,坐在屋檐下的连炤就冲了过来。
“姐姐回来了?”
“嗯。”祁玉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外头热,快到阴凉处去。”
“嗯。”连炤乖巧地随她一起走到檐下,“姐姐去摘花了?”
祁玉放下背篓,从里面拿出几株不同颜色不同品种的花卉放他手里,“这些你先拿去玩,不够背篓里还有。我还找了几种有暗香的树枝,你要不要闻闻?”
连炤点点头。
祁玉又从背篓底下翻出几截树枝给他,“这是松树枝,这是清香木,这是香樟树枝,还有这个,红豆杉树枝。
我还挖了一株红豆杉嫩苗回来,打算种在咱院子里。”
她还挖了好几株她觉着好看的花草回来,准备围着篱笆院子种一圈。
“姐姐……”
“嗯?”祁玉还在背篓里翻找。
连炤抱着几株树枝,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你真好。”
祁玉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眯眯的道:“所以啊,你以后都要听姐姐的话,知道不?”
连炤重重点头,“嗯。”
这时,芸娘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你们两个,去洗手吃饭了。”
“好嘞。”
祁玉又把连炤手里抱的东西拿过来放在檐下,拉着他去洗手。
连炤感受着手心传来的那股温热,心中所想越发坚定。
一定要抓住戚婆婆,不能让她来破坏他现在的生活。
吃过午饭,芸娘拿着昨日祁玉提回来的那个竹篓去了翠柳家。
祁玉则顶着日头,在篱笆院周围挖坑种花,连炤就拿着一把蒲扇在旁边给她打扇。
祁玉赶了他好几次回檐下,他都不走,便只好随他去了。
连炤一边给祁玉打扇,一边跟她聊天。
“姐姐,日头这么大,栽下去的花草能活吗?”
祁玉擦了擦鹅蛋脸上的汗珠,“放心吧,咱们多灌点水,肯定全都能活。”
她有木系异能,当然能活。
连炤点点头,既然姐姐说它们能活,那就一定能活。
连炤现在就是一个姐控,祁玉说什么他都相信。
两人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栽好花草,灌好水。
然后祁玉又趁连炤不注意时,悄悄使用了一下异能,让那些花草迅速在地里扎根。
只要它们的根扎得深了,就死不了。
做完这一切后,祁玉就去厨房被连炤熬药。
连炤则找祁玉要了几个瓷碗,又拿了两根树枝回屋捣鼓。
傍晚,正在用饭的连炤忽然抬头。
“姐姐,我明日想去一趟城里。”
祁玉给他碗里夹了一块肉,“可是要买什么东西?”
连炤用筷子轻轻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我想要买一个香炉,以及一些调香需要用到的工具。”
祁玉顿了顿,道:“这些我都可以帮你带回来。”
她是担心他去城里会遇到戚婆婆。
连炤低着头,“我,我想自己去挑选。”
芸娘不知道祁玉的忧虑,见连炤头都快埋进饭碗里了,便对祁玉道:
“既然连炤想要亲自挑选,你就让他去吧。”
祁玉看了一眼连炤,最好还是点头答应了,“好,我明天陪你去。”
然后她又抬头看向芸娘。
芸娘笑着摇头,“你们俩去吧,你翠柳婶家的小麦熟了,我承诺了明日去帮忙。”
祁玉点点头,知道芸娘是去还人情。
圆顶山上,陆济点燃了一根驱虫香送到正坐在檐下沉思的端木晔面前。
“少爷,天黑了。”想啥事儿想得这么入神啊?
端木晔抬头瞥了他一眼,“让你安排的事都安排好了?”
陆济躬身,“都安排好了,衙门明日会增派两倍的人手巡城。”
顿了顿,他又不确定的问道:“少爷,连炤真能引出戚婆婆?”
端木晔摇了摇蒲扇,“能不能引出明日不就知道了?”
陆济……原来您也不确定啊!
次日,祁玉骑着毛驴带着连炤进入清河县北城门,发现不但守城门的官兵增加了一半不止,就连在街上巡逻的衙差都比平时多出了许多。
这让她心下稍安。
街上这么多巡逻官兵,戚婆婆应该不会轻易出来冒险吧。
这时,坐在毛驴前头的连炤回头,“姐姐,我想去东市看看。”
“好。”祁玉扯了扯驴绳,让毛驴掉头,朝东市大街走。
待两人来到东市一家专门卖香炉器具的商铺时,陆济却突然出现在祁玉面前。
“陆济叔?你怎么在这儿?”
陆济一本正经的道:“我家少爷近日失眠,我来买点安神香。”
祁玉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陈老伯不是可以开安神药么?”
陆济……
“咳,少爷他不喜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