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大事将临(求收藏、求推荐)
天没亮,安氏就已醒来,摸着身上的被褥,总觉着一切像是在做梦,可外面“咿咿呀呀”的吊嗓音又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瑾儿推门进来,见安氏已经坐起,开心道,“大娘醒了呀,感觉好些没?”
安氏对这个玲珑的小丫头也着实喜欢。
“好多了,小瑾儿怎么不多睡会儿?”
“习惯早起了,一会儿还要陪少爷去先生府上读书。”
说罢,又想起了怀里的事务,拍了下自己的小脑袋,笑道,“这是夫人让我给大娘送来的衣物,夫人说大娘的身量跟她差不多,这些衣服让您先凑合下,等您好利索了,再带您去买新的。”
瑾儿抱来的多是些安氏在汴州时的布袍,内里鞋袜却是新的,安氏连道不用,说有这些就足够她穿了。
陪着安氏聊了一会儿,瑾儿听到有人上楼,知道梅长青练功结束了,便回去伺候自家少爷洗漱。
安氏听小丫头说晚娘已经在厨房准备早膳,连忙换上衣衫跑去帮忙。
大抵是因为昨天“胡饼”的缘故,梅长青没再想着去外面吃,就在梅园里用的早膳。
安氏换上晚娘的衣衫,整个人看着干干净净的,模样也看着年轻了许多,安庆思也换上了新衣,安氏瞅着大口吞咽的儿子暗自抹了把老泪,想着苦日子总算是熬出头了。
吃完饭,梅长青坐上马车去刘府,依旧如同往常一样,瑾儿陪他坐在车里,不同的是,两个跟班变成了三个,一个丫鬟、一个书童、一个护卫。
进了刘府,恰好等上文成先生早起散步,先生异样的看了一眼安庆思,忍不住赞道,“好雄伟的少年郎。”
梅长青把安庆思交给了燕小乙,师徒两前往书房。
路上,梅长青跟文成先生说了安庆思之事,先生很替他高兴,说安庆思只要好好教导一番,将来必是梅长青征战疆场的一大助力。
文成先生考校一番后,觉着梅长青的“四书”读的已经差不多了,那一卷兵法也已经读透,便开始教他《易》、《周礼》、《春秋》、以及兵法的第二卷,同样只是简单的讲了些心得,告诉他书本内都标有详细的注解,读不懂的地方再来问自己。
午饭就在刘府用的,梅长青叮嘱过小丫头,让她安顿后厨给安敬思多准备些饭食。
晌午时,沈老匆匆赶来,说虞氏自昨日起开始有了异动,城外大营的虞世卿频繁的调动周边兵马,虞文礼更是宴请了不少郡守府官吏,怕是要出大事。
文成先生好似对此早有预料,安抚他勿要担心,并让他命令千机卫尽快将消息传给金陵的皇帝。
待沈老离去后,文成先生唤来刘伯,“去将后院将荣副将请来。”
没一会儿,刘伯便带着一位魁梧大汉进门。
文成先生将一封写好的书信和半枚虎符交给荣副将,叮嘱道,“速去将此二样东西交于你家李将军,告诉他信到之日立即动身。”
“末将领命。”
荣副将领命离去。
书房里只剩下师徒二人,梅长青小声问道,“师父,虞氏要动手了?”
文成先生点了点头。
“过完年了,这群贼子也是差不多是时候该动手了。”
梅长青有些忧虑。
“若贼子们引兵入城,那钱塘城岂不得大乱?”
“不会的,”文成先生胸有成竹道,“城外守备营的将士多数是钱塘人,大军进城不仅会引发民众骚乱,也会让军心不稳,虞世卿也算有些统兵本事,不会犯这种错误,他定会派一营精锐拿下郡府,然后迅速把控四门,这点为师早有准备,就怕他不敢进城。”
梅长青皱眉思量,文成先生有此把握,必是城中有朝廷秘卫,刘府虽大,却也容不下几个将士,那么这些人会藏在哪儿呢?
突然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地方,眼神里露出一丝神采。
文成先生见他眼睛发亮,就知道他大抵已是猜到了答案,便问道,“青儿可是猜到为师将人藏在哪里?”
梅长青微笑道,“北街?”
文成先生听了大笑,“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你乃天生的谋者之才。”
“师父过奖了,弟子不过是昨日恰巧路过那里,方才一时想起才侥幸猜出。”
“莫要自谦,谋士大多时候便是要依据实时情报来做出判断,你只是路过北街便能想到这点,已经很了不起了。”
——
傍晚用饭,晚娘抱怨说粮价一天不一天高了,梅长青就知道是虞氏在背后捣鬼,便让晚娘趁着粮价还低,存够一个月的粮食,晚娘不明所以,却还是应了下来。
对梅长青所说的话,晚娘从不怀疑。
接下来几日,城内依旧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钱塘人根本没有察觉到一场动乱即将要来。
梅长青整日早出晚归,来往于梅园与刘府之间。
自那日在刘府见过沈老后,此后就一直再没见他,梅长青猜想,大乱将来,沈老怕是已被人监视,担心会引麻烦至刘府。
沈老有千机卫保护,千机卫是大周皇帝麾下最神秘的一支力量,如同前世的锦衣卫,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也从事收集军情、策反敌将——
以千机卫的侦察手段,发现这点似乎并不是很难。
正月二十五,梅长青在书房再次见到了那位容副将,他将一封书信递给文成先生后,暗中打量了几眼梅长青,猜测这位俊朗少年与文成先生的关系。
梅长青常年习武,对这种暗窥很是敏感,在荣副将偷看他时,突然抬头冲他微微一笑。
笑容很好看,却让荣副将心下一惊,他出身斥候,窥视的手段向来隐蔽,一般人根本无法察觉,眼下这少年人的反应只能证明一个道理——少年会功夫,而且是个高手。
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这只是个意外。
文成先生看完书信后,只是淡然一笑,道了句,“有劳荣副将了。”
荣副将自然能听的出送客之意,当即便起身告退,文成先生让刘伯送他回房。
他住在后院一处偏僻的跨院,刘伯严令下人们不准靠近,平日里膳食都是由刘伯亲自送去,所以荣副将与刘伯也算熟识。
快到跨院时,他忍不住问道,“老刘,先生书房那少年何人?”
梅长青是文成先生弟子这事儿算不上什么隐秘,刘伯倒也没有隐瞒。
“那是我家公子,老爷的亲传弟子。”
荣副将傻愣愣的回了跨院,连刘伯啥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一个声音,“先生收徒了——”
傍晚夕阳斜照,映衬的整座钱塘都金灿灿的,马车平稳的行驶在街巷里,梅长青撩起车帘望着窗外,街上依旧如同往日那般热闹,到处的吆喝声、讨价声、迎客声、送别声——
梅长青不由的想起先生离别时的话:二月初,关梅园。
047 乱起(求推荐、收藏)
二月二,龙抬头。
凌晨时分,正是人睡意正酣之时,隆隆的马蹄声惊醒了整座钱塘,在这仲春卯月之初,虞氏等世家妄想给大周换条“真龙”。
梅长青一骨碌爬起,心道,终于来了吗?
他急忙套上衣袍,拿上鸦九剑拉门而出,待跑至前院,师兄们已经等在院内,众人见他出来,连忙围过去。
梅园里主事的是晚娘,管事儿的是李庆之,真正遇事拍板儿的却是梅长青。
“小师弟是不是起兵祸了?”
“嗯!”
梅长青点头应了声。
众人顿时张皇失措,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咱还是先逃命?”
“你出的了城?”
“唉,这才刚逃出汴州没几个月,怎生就——”
——
梅长青听的头大,厉声喝道,“都闭嘴,事儿没那么严重,回去抄家伙,一会儿去守住院门。”
众人不敢拖沓,没一会儿就人手一把兵器。
“大师兄,你带师兄们守在门口,若有人敲门,就先问明来意,若有人破门,就直接杀。”
“嗯!”
李庆之应声,带着师弟们去了门口。
燕小乙提着刀,安庆思握着枪,二人没跟着去,依旧护卫在梅长青身后。
没一会儿,就见晚娘带着小瑾儿、安氏匆匆跑了过来。
“九儿,出了何事?”
“没事儿的师娘,有贼人想夺城,太守府早前得了消息,已经做好了应对。”
“嗯,如此便好。”
随后她又拉住梅长青,附他耳旁小声道,“一会儿若有什么不测,你只管带翻墙逃命,莫要管其他人。”
感动之余,梅长青又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傻师娘,遇事从来不考虑她自己的死活。
“放心吧师娘,真没事儿。”
晚娘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但凡是梅长青说的,她都信。
——
太守府,堂上。
沈老端着茶碗不紧不慢的拨弄茶水,十来个千机卫护在他周边,堂下围着一群手持刀剑的府衙官吏、衙役,为首那人四十来岁,白面长须,相貌斯文,嘴角正挂着一抹冷笑,此人便是太守府长史虞文礼。
虞文礼见沈老依旧无动于衷,以为他是在虚张声势。
“沈太守,你就别再垂死挣扎了,此时世卿大概已经派兵入城,就城门上那几个守卫,岂能拦得住守备营精锐?”
沈老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虞文礼也不生气,继续劝说沈老。
“沈存中,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总该为你沈家考虑一下,若你肯乖乖的交出太守大印,我尚可保你沈家满门无忧,你沈家虽小,好赖也算是个世家,你何不与我等一道举旗“勤王”,何必要苟活于武明月脚下看那些下等人眼色?”
“呵!”
沈老嗤笑一声,鄙夷道,“惺惺作态,造反就造反,扯什么勤王?说到底,还不是你等小人怕死?”
虞文礼顿时气急,完全没了方才的斯文,指着沈老连声咆哮。
“沈括,你个给脸不要的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可告诉你,别等刀架脖子上了才想跪地求饶,倒时候可就迟了。”
“亏得你虞氏几百年诗书传家,“黄口小儿”竟敢对老夫妄称“老子”,亏得虞仲翔忠义,怎会有汝这等腌臜后人?”
“你——”
虞文礼一时语塞,甩了下衣袖,哼声道,“老——我懒的与你争口舌笔辩,一句话,你交还是不交?”
沈老神闲气定道,“不交,你能奈我何?”
“哈哈——”
虞文礼气极反笑,握住腰间剑柄就欲拔剑,却被身后之人扯住。
“虞大人息怒,这老东西不过是在故意激你,困兽犹斗,眼下我等不过些士子、衙役,动起手来未必敌得过这些军士,且莫叫他跑了便好,待虞将军大军入城,看他沈老儿还敢嘴硬?”
虞文礼方才作罢,指着沈老道,“好,好,不愧是名传天下的沈先生,但愿一会儿你脖子够硬。”
沈老瞥了他一眼。
“老夫脖子硬不硬,还轮不着你虞氏测验”
接着又看向其他人,恨声道,“尔等食君之禄,却不思为君分忧,竟随此等逆贼反叛,当真是千刀万剐、死不足惜,他虞文礼一口一个下等人,你等何人?出身世家大族的有几个?岂不也是他口中的下等人?亏你们还是些读书人出身,不思忠义,不辨是非,真是可笑至极。”
不少人被沈老骂的面红耳赤,垂首不敢反驳。
唯有方才劝说虞文礼那人轻笑一声。
“沈大人言重了,想来方才虞大人那话只是心急下的口误,虞大人以为呢?”
虞文礼见势不妙,连声道,“没错,没错,本官只是一时怒火上头,才胡言乱语,诸位莫要放在心上。”
那人又看向沈老。
“沈大人以为,事到如今我等可还有退路?”
沈老也没虚伪隐瞒,摇了摇头,干脆道,“没有,造反之罪,罪无可恕。”
那人摇头苦笑。
“沈大人不愧君子之名,连一丝侥幸都不肯给我等施舍。”
“施舍?”沈老略有些失望的看着那人,“崔毅,你本寒门士子,天授初年,陛下亲笔将你提名进士,倚重你为钱塘督邮,天恩浩荡,仅一年便进你为郡守府主簿,眼下堂下人人反得,唯你崔毅反不得,你当真是愧对陛下。”
崔毅哑然,半晌才轻声道,“我崔毅确实愧对陛下,然自古忠孝两难全,世人皆以为我名崔毅,是个寒门士子,却不知我母乃虞氏女子、我妻亦是虞氏女子,家国天下,有人忠于国,有人忠于家,各人选择不同,我崔毅不过是选择了忠于家,再说虞氏不过是想拥护太上皇复位、恢复旧制罢了,并非要造反。”
听完他这一番强词夺理,沈老方才对他那一丝怜才之心荡然无存。
“老夫真瞎了眼、看错了你,汝当真如我长青侄儿所言,读书却不修自身,一辈子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沈老话还没完,府外突然有马蹄声急促而来。
048 郡府之危(求推荐、收藏)
“哈哈哈——”
虞文礼猖狂大笑,指着沈老放声嘲讽。
“老匹夫,饶你再巧舌如黄,终究是大势已去,你的死期到了。”
沈老没有理他,此时他心下确实紧张,文成先生只说让他守住郡守府,却未言明具体计划,眼下门外是敌是友,他也不敢妄断。
虞文礼见他如此,以为他胆怯,便更加得意。
“怎么?你这老匹夫终于知道怕了吗?可惜迟了,今日我非将你——”
“砰!”
虞文礼话犹未尽,就听堂外一声巨响,郡守府大门被人从外撞开,一道爽朗的声音自堂外响起。
“哈哈,存中兄,被人指着鼻子骂老匹夫的滋味如何?”
虞文礼瞠目结舌的看向门外,就见大队身着光明铠、浑身染血的士卒一拥而入,当中两位两位全身盔甲的壮汉护着一位文士进门。
来人赫然就是文成先生,容副将与另一位将军护卫在他两侧,二人手握长刀,铠甲、刀身沾染着血迹,应该是刚杀过人。
文成先生扫了眼堂下众人,嘴唇微动,平静的吐出两个字,“拿下。”
容副将高声喝道,“先生有令,拿下众贼,反抗者格杀勿论。”
众卒呼应,“反抗者,格杀勿论!”
前来围困郡守府的,除了一些郡吏衙役外,就只有虞文礼带来的几个仆从护院,这些人岂能是这群煞气腾腾、虎狼之兵的对手?
见有反抗之人被一刀砍了脑袋,鲜血四溅,其余人吓的扔掉兵器,“噗通”跪地,高呼“饶命”。
虞文礼大惊失色,嘴唇抖动,手指发颤的指着文成先生。
“你——你是何人?虞世卿何在?”
待他话音刚落,荣副将猛的一脚踢在他膝盖窝。
“跪下!”
“啊——”
虞文礼痛呼一声,跪倒在地。
文成先生压根懒得看他,直接走向沈老。
“入城的叛逆精锐解决了?”
“嗯!”
沈老这才松了口气,斜倚着座椅,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擦了把冷汗苦笑道,“你个老东西,差点吓死老夫了。”
“哦?这倒是稀奇,原来刚直如存中兄者也有怕的时候?”
“废话,”沈老白了眼文成先生,反唇相讥道,“老夫不过是怕你这副老骨头折在钱塘,到时候陛下雷霆怒火下来,老夫可承担不起。”
“嘿,嘴还这么硬,看来老夫还是来早了呀。”
沈老无奈,每次与自己这位老友斗嘴,输的都是他自己,索性闭口不言,任他嘲讽,反正自己也不会缺斤少两。
文成先生知道他受惊了,便没再逗他,转身收拾郡守府残局。
“荣副将,派些人将他们全部绑上关进郡牢,等待陛下发落。”
“末将领命!”
荣副将招来士卒,用铁链绳索开始捆绑。
崔毅自文成先生进门就一直痴傻的盯着他,此刻被士卒用力捆绑,吃疼之下才回过神来。
“你——你——金陵传信你已罢官回乡,为何你会在这里?”
“哦?”文成先生好奇的看着他,“看来还是条大鱼,竟然还知晓金陵之事。”
随后又道,“你是谁人?”
“学生崔毅。”
“崔毅?”
文成先生皱了皱眉,感觉这名儿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这时,身后的沈老出声替他解惑。
“崔毅,催广平,天授初年进士,陛下曾言,同年寒门学子,唯他有你三分本事,号称同年进士进职最快那个。”
“哦,老夫想起来了。”
文成先生经沈老这么提醒,这才想了起来,一脸诧异的看着崔毅。
“既是寒门,又是陛下倚重之人,你为何会与这些叛逆一起?”
崔毅方才那一番辩驳被沈老嘲讽后,此时再不敢将之提出,只得低头呐呐不语。
沈老递言道,“其母出自虞氏,至钱塘后,又娶虞氏之女为妻,你说为何?”
文成先生闻言,顿时怒火中烧。
“愚蠢,你以寒门士子之身为陛下所重,却不思忠君为民,随贼党行叛逆之举,当为不忠;你既家境贫寒,想来你母亲定为虞氏所弃,你不思为母争气,却反而跑去攀附虞氏,当为不孝;你不观天下大势,一味盲目跟风,当为不智;你如今怯懦跪于堂下,连老夫之问尚且不敢抬头回答,当为不勇;似你这等不忠不孝、不智不勇之人,如何敢与老夫相比?”
古人最重“三纲五常”,三纲以忠孝为基,乃立人之本,无常讲仁、义、礼、智、信,为立身之本。
文成先生一席话不可谓不重,骂的崔毅脸色涨红、羞愤难挡,激动之下,一口鲜血喷出,晕厥在地。
眼见崔毅惨状,沈老吓的一头冷汗,心道,自己这老友喷人果然够狠,幸亏方才自己及时收嘴,否则——
当下连忙起身,讪笑着请文成先生坐在他的太守位上,奉承道,“古有他诸葛亮舌战群儒,今有你刘文成骂人吐血,刘兄果然是冠绝天下的大才。”
“你这是夸老夫还是损老夫?”
“当然是夸老兄你了。”
“得了吧你。”
——
二人逗笑一番,沈老总算是缓过劲儿来,叹气道,“唉,可惜了那催广平,说句老实话,此人虽不及长青那般妖孽之姿,却也有一州之才。”
“有什么好可惜的,陛下纳士虽不拘一格,却重品行,此人虽是良才,却非良臣,如此品行之人,他日入了朝堂,必是那攀炎附势之辈,让他治理一州,岂不苦了那一州百姓?”
“那倒也是。”
沈老点了点头,“眼下郡府之事已定,城外依旧有大军虎视眈眈,一旦那虞世卿起疑,怕是会调兵围城,接下来文成兄有何打算?”
“唉,”文成先生叹了口气,“郡府事小,大营事大,成败与否损失的都是大周精锐,钱塘守备营三万大军,若不能妥善处理,就只能武力解决了。”
“武力解决?”
沈老疑惑道,“如今我一个光屁股的郡守,你一个致仕的教书先生,除却方才这些早前就偷潜入城的将士,还哪儿来的兵将?”
049 营乱
辰时时分,天色晦暗的如同薄暮,冷风卷起了雨丝,斜织成一帘雨幕,本来是好好的一场春雨,迎接它的却是遍布钱塘的愁云。
城外大营,众人静坐账内,虞世卿扶着帐门出神,他总有些心绪不宁,莫名的有种不祥的预感,一千精锐卯时入城,至今杳无音信,莫非情况有变?
冰凉的雨水打在虞世卿脸上,瞬间将他唤醒,心道,不会的,钱塘一直都牢控在虞氏手中,但有风吹草动,虞氏不可能没有消息,他告诉自己,再等等——
可惜,他等来的不是消息,而是震天动地的马蹄声。
虞世卿正与众将议事,闻声扶案惊起。
众将慌乱,就欲拔刀出门。
“将军,将军——”
一名士卒高呼着冲入账内。
“肃静!”虞世卿喊停众将,急声道,“说,外面什么情况?”
“禀将军,钱塘侧翼突然冒出一支骑兵,打着龙武卫的旗号,正直奔大营而来。”
“龙武卫?”
虞世卿一下子瘫坐,喃喃道,“怎么可能是龙武卫,怎么可能是龙武卫?”
龙武卫是天子亲军,大周最精锐的骑兵,向来驻守金陵,虞世卿难以理解,这支大军为何会出现在钱塘?为何他虞氏未曾收到半点消息?
亲信副将一把扯住士卒,“汝等可看清来的多少人马?”
“大概万余,全是精骑。”
“领兵的是谁?”
士卒哆嗦道,“这——将军,细雨朦胧,小的不敢靠近,没看清旗号,是以,是以不知道来将是谁。”
“也罢,你速去传令鸣金。”
“喏!”
士卒擦了把冷汗,领命匆匆离去。
副将回过头,见虞世卿依旧失魂落魄,心急之下,爆喝一声“将军”,声若惊雷,惊的虞世卿身子一颤,这才回过神来。
“将军何至如此?龙武卫所来不过万余精骑,我等手握三万府兵,何惧之有?”
虞世卿虽好武,却没什么领兵经验,他能当上这个守备将军,不过是靠些剿匪功绩和虞氏的帮扶,此刻,他听副将这么一说,这才醒悟过来,是了,自己在怕什么?
当下抖擞精神,起身下令。
“尔等速去整兵,只要据守大营,仅凭他万余精骑,如何能攻的进来?”
“诺!”
众将领命而去,唯有方才那位亲信副将留了下来。
“李敬,城内怕已出事,如今只有退了龙武卫,我等才有一线生机,待会儿你亲自督军,给我盯死那几人,一旦发现异常,立即斩杀,眼下这节骨眼儿,已容不得咱们有半点闪失。”
“将军放心,既然上了这条船,又岂容他们轻易下去?”
“如此便好,走,随本将军会会那龙武卫。”
“诺!”
——
大营百米外,冷冽的细雨中,龙武卫万余大军静立,战马焦躁嘶鸣,李君羡打马而出,指着营门大喝。
“本将军乃龙武卫中郎将李君羡,速让那虞世卿出来见我。”
士卒们惶恐倒退,李君羡威名赫赫,乃沙场宿将。
营门上,虞世卿望着不远处威风凛凛李君羡,大喝一声,“本将在此,李中郎有何见教?”
“虞世卿,天子亲军在此,还不速速开门迎接?”
虞世卿嗤笑一声。
“营门就在此处,李将军何不进来?”
“贼子,你为一家之私,聚众造反,安敢如此狂妄?”
“造反?将军此言差矣,我等不过是勤王罢了,武明月弑兄囚父,区区一女子,竟敢妄自夺位,她才是逆贼,太上皇乃贤明之君,我等自要拥他复位。”
“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以为凭这大营就能阻我大军?”
李君羡懒得再与他计较口舌,对着大营高呼道,“诸位将士,本将来前,陛下曾有旨意,言尔等不过是受那虞氏蛊惑,若肯缴械投降,陛下既往不咎,杀虞世卿者加官进爵,若尔等负隅顽抗,杀无赦!”
大营内一片哗然,士卒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虞世卿见势不妙,急忙道,“莫听他胡说,武明月嗜杀成性,岂会放过你等?如今各地揭竿而起,我等只要剿灭这龙武卫,与各地合兵攻下金陵,到时候太上皇登基,尔等必有后赏。”
武明月凶名在外,登基之初杀的血染淮河,士卒们多有听闻,不免又开始担忧,左右摇摆之下,一时犹豫不定。
“合兵攻下金陵?”李君羡大笑,“虞世卿,你果然是个蠢货,既然本将军能引兵钱塘,皇帝岂会对其他地方放任?龙武卫十万大军,为何本将军只领了一万骑,其他人呢?”
“你——”
虞世卿语塞,他岂能想不到消息早已泄露?
大势已去,为今之计,他唯有击溃眼前这龙武卫,再拿下钱塘,率虞氏另谋出路。
“给尔等半柱香时间考虑,时间一过,大军攻营!”
李君羡说罢,拉起缰绳,准备转回中军。
“将军——”
不少人看向虞世卿,等待他做决定。
“李君羡!”
虞世卿“噌”的拔出宝剑,大喝一声。
“无需半柱香,本将军即刻便告诉你,绝无可能。”
“哦?”
李君羡停下动作,扫向城头,喝问道,“尔等也是如此打算?”
几名营将对视一眼,眼神稍作交流后,一将高呼道,“李将军,我等愿——啊——”
话还没完,就见鲜血飞溅,一颗人头凌空飞起。
几名营将吓的慌忙后退。
“李副将这是何意?”
李敬甩掉刀身鲜血,语气阴沉道,“敢言投降者,死!”
两方人马立即拔刀相向。
一将高呼道,“诸位,我等皆为虞氏所迫,岂能为他虞氏陪葬?左右是死,不若拼条活路?”
“合该如此,两人拦住李敬,其余人拿下营门,放龙武卫入营。”
说罢,两名营将拔刀迎上李敬。
余将高呼,“拿下营门,放龙武卫入营!”
不少士卒跟随而去,两方人马战作一团,整座大营开始混乱。
虞世卿见营内大乱,急声道,“营内为何混乱,发生了何事?”
一名亲兵浑身鲜血的跑来,“不好了,将军,李副将杀了陈阳将军,余下几位将军领兵杀过来了。”
虞世卿暴跳如雷。
“混蛋,都是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
等他回过身来,发现周边士卒看他的眼神有异,不少人握着兵器缓缓围了过来,身边一群亲信护卫立即拔刀,将他护在中间。
虞世卿气急,怒吼道,“尔等也欲作乱乎?”
050 平定(求收藏)
听着大营内喊杀不断,隐隐已经乱做一团,李君羡拔出长刀,猛的挥下。
“杀!”
“杀啊!”
——
一万余骑似风卷残云而去。
营内乱做一团,守门的士卒哪儿还敢做抵抗,不待龙武卫大军近前,营门大开,两侧士卒跪地投降。
李敬领着几百残兵,浑身是血,护着虞世卿且战且退,很快就被围在营地中间。
待李君羡纵马过来,士卒们向两侧散开,扔下兵器跪地迎接,李君羡立在马上,平静的望着虞世卿。
虞世卿悲叹一声,心知大势已去,他推开护在身前的李敬,缓步上前道,“李将军身经百战、武艺非凡,可敢下马与我一战?”
“哈哈——”
闻声,护卫在李君羡身后的龙武卫放声大笑,李君羡看似儒雅俊美,实则勇猛好战,平日里,龙武卫众将都避战不及,不想却有人出言挑战,当真是不知死活。
李君羡挥了挥手,待众人噤声,轻笑道,“不错,勇气可嘉,听闻钱塘虞氏都是文武双全之辈,今日本将军且与你切磋一番。”
说罢,翻身下马,提刀迎了上去。
二人对立,虞世卿举剑喊“杀”,直扑过去,李君羡单手挥刀直劈,刀剑相接,火星四溅,李君羡只是稍微后仰,虞世卿却连退几步,虎口生疼,一脸难以置信,自己双手握剑,却抵不住他单手一刀,不甘之下,他大呼一声,举剑飞身再刺。
李君羡摇头,太弱了,弱的让他顿时没了兴致,见虞世卿再次攻来,知道他是在求死,喃喃道,“念你非贪生怕死之辈,本将军就赏你个痛快。”
说罢,侧身躲过长剑,反手一道,人过头落。
“李将军威武——”
龙武卫将士摇旗呐喊。
“虞将军!”
李敬悲呼一声。
他本是虞氏仆从,却为虞世卿所重,将他带入营中,几年下来,将他升至副将,让他光宗耀祖,对他可谓是恩重如山,遂拔剑自刎,随主而去。
虞世卿虽没什么统兵才能,却深谙用人之道,在军中笼络了不少心腹,当下被围的士卒纷纷拔刀自戕。
李君羡没有阻拦,望着满地尸首,轻叹一声,随后,他扫了眼众人,指着一个跪地的将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何职位?”
那将战战兢兢道,“末将钱塘守备营偏将李立山。”
“嗯,李偏将,你带士卒去将他们好生埋了,如此忠义之士,岂能曝尸荒野?”
“诺!”
李君羡嘴上说是念及忠义,实则是为敲打这些降将,这些人如此反复,将来定不能重用。
上兵伐谋,攻人攻心,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守备大营,李君羡高兴之余,也总算松了口气。
大帐中。
李君羡望着下坐末尾的几名偏将,沉声道,“谋逆乃大罪,然陛下宽宏大量,念及你等多数非是自愿,故饶尔等一命,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陛下有旨:凡归降将士,为将者杖四十,降两级,罚俸半年,以观后效;士卒者,杖二十。尔等可有异议?”
众将能够活命,已觉侥幸,哪还敢有什么异议,当即跪地拜谢。
“谢陛下隆恩!”
传达完皇帝旨意,李君羡开始着手大营之事。
“裴文虎何在?”
李君羡下首的魁梧将军起身抱拳。
“末将在!”
“本将领兵三千入城平叛,大营一切暂交与你。”
“这——”裴文虎犹豫了下,干笑道,“将军,莫不让末将领兵入城平叛,将军坐镇大营可好?”
“哪儿来的废话,领命即可。”
“末将遵令!”
随后一会儿,李君羡安排好大营诸事,就冒着细雨,领兵匆匆离去。
裴文虎扶着营门长吁短叹,身旁同僚疑惑道,“老裴,李将军将大营交于你,那是器重与你,你咋还这般不高兴的样子?”
“你知道个屁?”
裴文虎白了那人一眼,“将军太狡猾了,他将大营交于我,自己跑去见文成先生,当真可恶。”
同僚微愣,急声道,“文成先生?你确定是先生在这城里?这事儿我咋不知?”
“荣涛与我等饮酒时,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怎么?老纪你不知道?”
纪姓将军懊恼的锤着额头,“嗨!我那日恰好没在营中,方才陈阳那小子嚷嚷着要去,我让了机会给他,真是气煞我也!”
“嘿!”
裴文虎轻笑一声,突然觉着心情好了许多,哼着小调回营了,留下纪将军懊恼的锤门。
郡守府内。
沈老焦急的来回打转,文成先生悠闲的端着茶碗细品,“我说,你这老东西能不能消停会儿?老这么转来转去的,转的老夫头都大了。”
“哎?”沈老气笑道,“你个没心没肺的老家伙,外面情况未明,你怎么还喝的下去?”
“领兵的是李君羡将军,老夫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
“李将军统兵是有一手,但是,一万对三万,便是龙武卫拿下了,也必将损兵折将,你让老夫如何安的下心?”
“也许一兵不损就拿下了呢?”
“怎么可能?”
先生诡笑道,“那可未必。”
接着他话音一转,问道,“虞氏那边情况如何?”
“荣副将已经带人去了,陛下让千机卫处理此事,怕是要快刀斩乱麻,免不了要血流成河了。”
“大争之世,争于实力,陛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唉,也是!”
隆隆的马蹄声再次响起,太守府周边人家惊的窝在家里瑟瑟发抖,自天不亮开始,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波了。
李君羡一下马,方进衙门就高呼道,“先生可在府内?”
文成先生听着声音,起身迎出门去,大笑道,“君羡来了,看来大事已定。”
“先生!”
李君羡急步上前见礼,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故人相见,文成先生也是欣喜,微笑道,“两年未见,君羡别来无恙乎?”
“一切都好,就是甚是想念先生,末将前些日子奉诏回金陵,去听说先生出事,当时末将恨不得杀了那群狗贼,欺人太甚!”
文成先生豁达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莫要生气,都过去了,也怪我当时一时糊涂,过于心急,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进去聊。”
051 虞府之变
府衙内。
听完李君羡对大营之事的一番简述,沈老有些难以置信。
“如此说来,将军拿下大营岂非没费一兵一卒?”
“是的,沈大人。”
沈老感慨的望向老友,“竟真被你这老东西猜中了。”
“这不难猜。”
文成先生摇头,微笑道,“《孙子》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君羡攻营前先攻其心,想是已猜到营内情况。”
“是的先生,”李君羡点头道,“末将想那虞氏仓促起兵,之所以能控制大营,定是靠着威逼利诱,想来末将只需稍加诱导,必能引其混乱,然后末将再趁势攻伐。哪知末将才一番攻心下去,大营直接就降了。”
他对此倒毫不意外,早年他随武明月伐隋,每逢战时,必身先士卒、奋不顾身,称得上是员勇将,却统不了兵。后来他归在先生麾下,得先生细心教导,才有了今日的成就,那时候的先生智计百出,令敌将闻风丧胆,论谋略,天下无出其右者。所以,在他看来,先生能料想如此,岂不理所当然?
“报——”
就在三人闲聊大营之事时,一名士卒匆匆跑了进来。
“禀报太守大人,荣副将率兵围困虞府,不料那虞氏拒不投降,纠结三千私兵奋起抵抗,荣副将派小的来请示大人,是否强攻?”
“这——”
沈老有些犹豫,转头的看向文成先生,“刘兄以为如何?”
“攻是得攻,但一千对三千必将损失不小,”文成先生捏须皱眉,随后看向李君羡问道,“君羡带了多少人进城?”
“末将领来三千骑。”
“那正好,你再拨两千士卒去助荣副将一臂之力。”
“好,”李君羡点头应下,接着有问道,“需不需要末将亲自带兵过去一趟?”
“不需要,”文成先生摇头,指了指他身后,“让陈将军去即可。”
对于这种唾手可得的功劳,陈阳自然喜欢,上前欣喜道,“多谢先生!”
文成先生摆了摆手,示意无妨,接着轻声叮嘱道,“你与荣副将一旦拿下虞府,立即退守府外,剩余之事交给千机卫处理,无论里面发生什么,你等都不要出言插手。”
陈阳捶胸立正,转身带兵离去。
待堂内只剩三人后,李君羡小声问道,“先生方才之意,上面?”说到这里,他禁声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圣意难测,不可轻揣,陛下只说让千机卫处理,我等照做便是,如今陛下调君羡入龙武卫,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戍守京师,往后你要牢记,一切只听、只做。”
李君羡感激道,“先生放心,末将一定将此话牢记于心。”
“嗯,君羡处事沉稳,这点老夫放心的很。”
陈阳带兵匆匆赶至虞府时,见两方人马正里外对峙,当即大笑道,“哈哈——容兄弟,看来你这份功劳怕是得要分给兄弟我一半了。”
荣涛见来人是他,也欣喜道,“全分你都成,李将军入城了?”
“嗯,在府衙同先生叙话,说起这事儿来,我一会儿得好好谢谢你老兄,老纪那糙汉竟然不知先生在城里,把入城之事让与我了,哈哈——”
两人闲聊两句,便下令强攻。
三千盔甲齐全的精兵加几百天子秘卫,对上三千余布衣皮甲的私兵,结果不必多说,场面几乎就是一面倒的局势。
虞府大堂内,几名锦衣老者正小声商议对策,方听得外面惨叫声响起,就见一名家将满身是血的跑了进来。
虞世平急道,“虞大,外面出了何事?”
虞大拄着长刀,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惊恐道,“老爷,大事不好了,那沈老贼又调了两千精兵过来,我等怕是要挡不住了。”
“两千?他沈存中哪来的两千精兵?”虞世平惊呼,接着大喝一声,“不妙,这必是朝廷大军,老六大营出事儿了。”
“这可如何是好?”
“大哥,咱要不先撤?”
“对,对——大伯,要不咱先撤。”
——
一众虞氏主事慌了神,七嘴八舌的劝说虞世平。
虞世平颓然道,“撤?往哪儿撤?大营出事,大势已去,城外都是朝廷大军,我们能逃到哪儿去?”
几人一下子瘫软在地,满脸死灰,虞家二老爷悲戚道,“如此说来,我虞氏岂不要亡了?”
“亡不了,”虞世平沉声道,“金陵那几家有过承诺,若是事败,他们会全力保下虞氏,那几家发声,便是皇帝也需好生掂量。”
“若他们背信弃义呢?”
“不会,他们不敢,武明月亡世家之心人尽皆知,她与我等世家只能存一,此次事败,世家比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如若背信弃义,那世家就真要亡了。”
“这倒也是,不过那武明月岂会如此罢休?”
虞世卿摇头道,“不会,她需要个台阶,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所以我会死,老六几人也会死。”
接着他又看向虞大,叮嘱道,“为防万一,一会儿你带着智和、智能从后门杀出去,去大魏投靠老二。”
虞大跪地叩首,悲声道,“放心吧老爷,便是拼了命,小人也会将两位少爷送去大魏。”
虞世平背过身,摆了摆手,“去吧,快去吧!”
“老爷保重!”
虞大抹了把泪,咬牙转身离去。
——
“杀啊!”
“啊——”
四周喊杀声、惨叫声、求饶声、不断响起,一群满身鲜血的甲士冲进后院,将虞氏众老团团围在堂内,没多久,又有一队士卒押着一群老幼妇孺从后院出来,一时间,庭院内跪满虞氏族人。
“将军,虞氏族人已经全部羁押在此。”
荣涛点头,一脚踹倒一旁求饶的家丁,刀口抵着他的脑袋,喝问道,“老实告诉本将军,虞氏子弟可有逃脱?但有一句虚假,本将军定将你千刀万剐。”
家丁吓的屁滚尿流,颤声道,“将军饶命,小人说,小人说,方才虞大带着两位公子从后院逃了。”
“虞二!”虞世平爆喝一声,怒骂道,“你这背主之贼,必不得好死!”
“对不起老爷,”虞二不断磕头,哭声道,“小人上有垂垂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小人不想死。”
荣涛立在一旁冷笑看戏,余光扫见一队黑衣甲士进来。
“咱们撤!”
052 诛族
午时已过,天色依旧昏暗阴沉,庭院里唯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声,一群黑衣甲士执刀静立,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虞氏贵人,如今却不顾满地的血污,垂首跪在细雨里等候发落,有稚子惊恐哭泣,一旁的妇人急忙捂住他的嘴巴,直至孩子憋的面色涨红,依旧不敢撒手,像极了一群待宰的羔羊。
虞世平垂首静跪,没一会儿,踏踏声响起,一双黑履出现在他眼底,来人停下脚步,蹲了下来,待虞世平抬头望来,轻笑道,“虞兄,别来无恙乎?”
“你——”
虞世平脱口失声,惊恐的望着来人,那张平淡无奇的脸,那诡异的微笑,在他眼里就好似一只狰狞的恶鬼。
“故人相见,本该互诉衷肠,可我观虞家主似乎并不想见在下,真是令人寒心呐!”
虞世平瘫坐倒地,喃喃道,“王弘义,怎么会是你?来的怎么会是你?她武明月要赶尽杀绝吗?”
“虞兄不愧为虞家主,连陛下都敢直呼其名,难怪敢行这造反之事,你虞氏当真是胆大包天啊!造反大罪,罪不容诛!虞兄敢以匹夫之细,窃杀生之权,陛下为何不能赶尽杀绝?”
虞世平双目失神,慌乱道,“不,不,不,她不能如此,我等只是勤王,未曾造反,她不与朝臣商议,岂能一意孤行?”
“勤王?”王弘义嗤笑道,“多少年了,虞兄还是这等无耻,陛下乃大周之主,你背主谋逆,还妄言不是造反,当真令某大开眼见。”
说道这里,王弘义突然凑到虞世平耳边,小声道,“虞兄,你可知小弟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吗?当年太上皇宴请群臣,你言某家只是寒门小吏,不配与你同桌而食,你可知在众目睽睽之下、满堂嘲笑声中,小弟当时有多恨吗?”
“恨不得食你血肉。”
望着王弘义青筋狰狞,咬牙切齿,目光嗜人,虞世平吓的嘴角抽搐,身体仰倒,指着他,张口发不出声来。
王弘义这才满意的起身,高喝道,“千机卫听令,陛下密旨:钱塘虞氏意图造反,诛族!”
“遵旨!”
千机卫,大周人人惧如恶鬼,此刻再一次露出自己嗜血的獠牙,刀起头落,不管男女,不问老小,皆杀之。
不少人吓的起身逃窜,却被合围绞杀,妇人惊恐大叫,孺子嚎啕大哭,老人抱儿求饶,满庭惨叫连连,面色平静者有,奋起反抗者有,瘫跪求饶者有,大小失禁者有——
虞世平惊恐的望着族人接连倒地,爬起跪向王弘义,不停的给他磕头,磕的头破血流,含血悲呼道,“王大人,住手,快让他们住手啊!此皆老夫一人之错,与妇孺无干啊!求您了,老夫求您了!”
王弘义平静的望着他,淡淡道,“迟了!”
半柱香的时间,声停,满院子血流成河。
虞世平挣扎着起身站立,围过来的士卒欲提刀斩杀,却被王弘义挥手制止。
“王弘义!”虞世平绝望的扫了一圈惨死的族人,步履踉跄,颤颤巍巍的指着他,“上苍有好生之德,妇孺何辜,老夫在九泉之下等着你,你与那贱人必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噗!”
虞世平仰天喷血,气绝倒地。
王弘义探手,“刀!”
一旁军侯连忙递刀给他。
他上前几步,踢了一脚虞世平的尸身,喃喃道,“呵,本官得不得好死,用不着你个老东西你操心,不过你却已经不得好死了。”
说罢,一刀插进他胸口,转身道,“收尸!”
傻立在身后的军侯吓了个哆嗦,恭声道,“遵命!”
王弘义带着护卫出门,见只有一偏将领兵守在门外,却不见荣涛二人,便问道,“容副将呢?”
偏将拱手道,“禀大人,容副将听说有两名虞氏余孽逃脱,亲自带兵去追了。”
“哦?”王弘义眉头微皱,接问道,“去了哪个方向?”
“江畔方向。”
“走,”王弘义翻身上马,准备去追,走了两步,又调转马头道,“如此,你等先撤,虞府交由千机卫即可。”
“是!”
见王弘义等人纵马向江畔追去,偏将舒了口气,方才那些惨叫声犹自历历在耳,心道,这读书人也忒尼马狠毒。
江畔上,荣涛正带着士卒挨家搜索。
“砰!砰!砰!”
“快开门!”
听着门外有人叫门,李庆之挥了下手,待师弟们握紧刀枪,喝问道,“谁?”
“龙武卫搜查逃犯,速速开门!”
“龙武卫?”李庆之诧异一声,扭头看向梅长青,“师弟,怎么办?”
梅长青犹豫了下,沉声道,“开门!”
门一打开,一队兵甲狰狞的士卒快速涌入,领头的军侯扫了眼众人,望着他们手里的枪剑,下意识的握紧手中长刀,喝问道,“尔等何人?为何手持长枪短兵?”
李庆之连忙丢下兵器,上前道,“军爷,这里的戏园子,我等皆是唱戏之人,城里混乱,恐有贼人闯入,这才拿了些平日里唱戏用的家伙什防身。”
说完扭头道,“诸位师弟,快扔了兵器,莫要惹军爷们误会。”
众人闻言丢了兵器。
军侯这才松手,“原来是戏园子,这园里人都在此处?”
“尚有三个妇人在里间。”
军侯皱眉道,“叫来院中盘查!”
梅长青给燕小乙使了个眼色,后者跑去房里叫人,没一会儿晚娘三人就匆匆来到院中。
“没了吗?”
“没了,军侯大人,梅园所有人现都在此处。”
“嗯!”
军侯点了点头,挥手下令道,“搜!”
待士卒们冲进里间搜索,军侯饶有兴致的打量起众人,见梅长青圆领青袍、长身而立,眉目青色俊俏,虽尚年少,却掩不住满身的儒气。
好奇道,“你不像个戏子,倒像个读书人。”
梅长青拱手道,“在下也读书。”
“哦?戏园子里能出读书人?我却是有些不大相信。”
军侯抬起长刀,神色狠厉的指向梅长青,凝声道,“老实交代,你姓甚名谁?随何人读书?”
053 杀人诛心(求收藏、推荐)
细雨稍停,天色尚且阴沉,梅园内响起一声惊呼。
“九儿!”
晚娘见刀子指着梅长青,人傻了,脑子就那么一恍惚,便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张臂横拦在他身前,却终究也只是个妇人,对着身前那明晃晃还沾着血丝的刀子,吓的两腿筛糠。
“吆,半老徐娘的,还挺有几分姿色嘛,要搁在往日,大爷倒能陪你乐呵,但现在,你给老子立马滚开,否则老子劈了你。”
军侯方才没留意,此时仔细打量两眼,见晚娘虽属徐娘,却身子丰硕,风韵犹存,眸中带泪,竟有几分我见犹怜,顿时满脸淫笑,言语轻佻,拿刀指着她的身体比划两下。
静,院里突然一片安静,唯听见里间翻箱倒柜的“叮里哐当”声,所有弟子都双目喷火,死死的盯着中间的军侯。李庆之脚尖挫住枪杆,眼睛看向梅长青,只待他一发话,便挑枪戳死那王八蛋。告诉他,士可杀,不可辱,便是戏子也知孝义,也有尊严。
冷,梅长青的目光冰冷,哪怕军侯骂他两句、踹他两脚,他都不会与这些莽汉计较,但他却这般折辱晚娘,莫说他一个军侯,就是公子王孙,梅长青也要杀了他。
晚娘虽是妓子出身,却已从良多多年,哪堪他这般羞辱,气的浑身发颤,奈何情势逼人,为了孩子,她也只得忍辱含羞,苦苦哀求。
“军爷,求您了,别为难孩子,他还小,不——”
“师娘!”
说话间,梅长青探手将她揽过,脸上换上柔色,轻声道,“师娘莫要求他,这事儿交给弟子来处理。”
随后,扭头喊了声。
“瑾儿!”
小丫头起先被晚娘吓懵了,待后来回过神儿,急忙与安氏一前一后的追了过来,听得梅长青唤她,连忙上前扶着晚娘后退。
晚娘扯着梅长青的衣袖,脸上布满担忧。
“九儿,莫要冲动。”
梅长青柔声道,“放心吧师娘,没事的。”
待小丫头搀扶着晚娘退到安氏旁边,梅长青给燕小乙使了个眼色,燕小乙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暗中退了几步,护卫在三人身侧。
梅长青回过身,目光再次变的冷冽,鸦九剑就倚着墙立在他的腿边,他随手一提,抓着剑身缓缓上前。
军侯不知怎么的,望着这瘦弱的少年人走来,竟然莫名的升起了些许胆怯,双腿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待他反应过来,顿时觉着荒唐,自己堂堂一个军侯,怎能怕他一个柔弱书生?当即怒喝。
“小子放下手里的剑,你要干什么?莫不是要造反?”
搜房的士卒听得外面有异,迅速冲出房门,端起兵器围了过来。
虽说李庆之平日里性子比较沉稳,但事情一旦辱及晚娘,他就忍不住了,哪儿还有记得起什么顾忌,怒吼一声。
“抄家伙!”
弟子们都是一群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英武男儿,又都杀过人、见过血,听着李庆之的招呼,捡起武器就逼了过来,十来个兵,二十来个戏子,端着武器对峙在前院。
军侯眼见情况不对,边退边用刀指着众人。
“尔等这是要造反?兄弟们,叫人!”
“动手!”
梅长青猛的拔剑,就欲欺身而上。
“慢着!”
眼见就要短兵相接,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众人扭头,就见荣涛领兵大步走来。
见两方闻声停手,他先看向军侯。
“怎么回事?”
接着他扭过头,目光凶戾的看向梅园这边,待看清梅长青的样貌,再见他手里那剑,顿时愣在那里,眼底先是闪过一丝惊喜,接着又很快被怒火充斥。
军侯在他身后,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指着梅长青嚷嚷道,“将军,这少年来路不清,还胆敢聚众抵抗,小的怀疑他就是贼孽,请将军——”
“贼你祖宗!”
没等他说完,荣涛反手一个巴掌就将他扇倒在地,回身狠狠的踹了他几脚。
军侯一脸发懵,见他大脚落下,一边滚地躲闪,一边惊叫道,“荣副将,荣副将,您是不是搞错了,贼子是那少年,您打小的作甚?”
“你个王八蛋,来人,将这有眼无珠的狗东西给老子绑了。”
士卒们也是皆尽发懵,一时间不明所以,还没反应过来。
见手下都站着没动,容涛顿时怒火中烧。
“都他妈愣着干嘛,还不给老子动手?”
“是”
声若宏雷,惊的士卒们身子一颤,连忙上前将军侯给绑了。
军侯被捆倒在地上,左右翻滚挣扎,大喊道,“将军这是为何?这是为何?”
“为何?”
荣涛忍不住又气恼的踹了他两脚,心道,你他娘的这下可将老子害苦了,还有胆子问为何?随后,他转身上前几步,讪笑着抱拳道,“都怪荣某人管教不严,让这混蛋惊扰了小先生。”
剧情反转太快,连梅园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唯有梅长青一脸平静的看着荣涛。
“荣副将怕是叫错人了,小人就是一个没本事的小戏子,被人拿刀指着我娘调戏,吓得都不敢吭声,又岂能当得起将军您一句“小先生”呢?不过您当真是带兵有方啊,瞧您手下这位军侯大人,多威猛,戏子读书就是贼孽,妇人求饶便要杀人,端的是好的大威风!”
杀人诛心!
荣涛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词,心道,这小爷可真是个狠茬子,您都拔剑了,还扯什么吓的不敢吭声。
他算是听明白了,小先生这是要逼自己杀人呢!
当下为难道,“小先生哪里话,荣某手下岂能有这种无耻之人,他家将军就在此处,老哥一会儿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聪明的人懂得借势,若要仗势那就是愚蠢了,梅长青当下露出笑脸,抱拳道,“如此小弟便谢过荣老哥了,配合官兵搜查本是我等草民的义务,但张口随意辱人、动辄草菅人命总归是不对的,您老哥以为呢?”
“对!对!对!”
荣涛被他几声连声老哥叫的心花怒放,当下开心的点头应承。
见此情形,军侯若再看不出自己踢到了铁板,那他就是傻子,连忙哭声求饶,梅长青充耳不闻,微笑着问起搜索之事,荣涛也不着急,避重就轻的跟他说起了下情况。
梅园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方才他们若是动手,便是活了下来,也怕是得逃出钱塘、亡命天涯了。
晚娘脸红扑扑的,眼角泪珠儿打转,想着少年人适才的那声“我娘”,心都酥了。
054 明月楼双仆惊人
儿子有本事了,最骄傲的莫过于娘,晚娘就是如此。
此刻,她望着梅长青与那将军谈笑风生,姿态儒雅潇洒,再瞧他那张清秀俊逸的脸,妇人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小先生,老哥我公务在身,就先走了,赶明儿闲暇,我请你喝几杯。”
梅长青笑着打趣他。
“老哥不再搜搜?”
所谓人情世故就是这样,大家混熟了,彼此就没了距离,说话也就随意起来,老实说,相比于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梅长青更喜欢与这些直来直往的糙汉来往。
“还搜个屁,走了!”
“将军——”
荣涛刚转身,听着门外有人呼喊,就见一个士卒匆匆而来。
“荣将军,弟兄们发现了虞氏余孽,就在那边儿烟花巷的“明月楼”。”
“走!”
荣涛连忙招呼起众人。
明月楼?
李庆之一下子慌了,神情焦急的看向梅长青,满是哀求之色,心上人就在那里,这叫他如何能放心的下?
梅长青岂能不知?
“老哥稍等,我有友人在那楼里,心底放心不下,能否随你一同前去看看?”
“当然!”
荣涛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回头挤眉弄眼一番,戏笑道,“小先生也是风流中人?”
“荣老哥想哪儿去了,”梅长青无奈的指了指李庆之,苦笑道,“是我未来的小嫂子。”
荣涛知道闹了乌龙,当下的挠头干笑。
见师兄弟两跟着荣涛出门,晚娘急忙叫住燕小乙两人,叮嘱道,“小乙、柱子,千万要护好九儿。”
“师娘(夫人)放心!”
两人应了声,匆匆追了出去。
小丫头见晚娘一脸担忧,逗趣道,“嘻嘻,夫人真是偏心,就惦念着小少爷,都不管李大哥。”
晚娘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见周围弟子们都幽怨的看着自己,顿时忘了心忧,换回往日里的泼辣劲儿。
“看什么?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有那闲功夫吃醋,还不如去给老娘拐几个媳妇回来,我可告诉你们几个,赶年后谁再没个消息,看老娘——”
众人似鬼见了和尚念经,顿时作鸟兽散。
见弟子们逃了,晚娘又扭身抓住小丫头,故作凶狠道,“赶明儿就把你这个臭丫头送进九儿被窝,让他好好收拾你。”
小丫头登时小脸羞红,缩着小脑袋,呓语道,“夫——夫人,瑾儿还小啦。”
晚娘嬉笑着捧起她的小脸,逗弄道,“好,好,那就等我们瑾儿大些再送。”
“夫人!”
“哈哈——”
小丫头跺了跺脚,捂着脸跑了,留下晚娘原地大笑!
梅园里谁不清楚晚娘的小心思,她将小丫头宠的跟个小姐似的,明摆着就是在给梅长青养个小媳妇,唯有这迷糊小丫头还蒙在鼓里。
——
烟花巷离梅园不远,梅长青却是这是头次来这里,雨后潮湿的泥土气掩不住那飘忽缕缕的胭脂香味,让他忍不住四下打量了几眼,心道,不愧为人间失乐园,男人们趋之若鹜的天堂。只见两侧楼阁玲珑,碧瓦琉璃,窗缝里隐约露出些幔帐轻纱,房檐下晾晒着不少女儿家粉红,大抵是清早起就被外面的动静惊着了,虽然下了细雨,却也没敢去收回,直看的少年人脸色羞红,连忙挪开目光。
明月楼就在巷子中间地段,梅长青跟着荣涛赶到时,甲士们已经将那儿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正与一群持刀的家丁护卫对峙。
方走到门前,就见当庭一个面露慌色的年轻男子用剑架着秦琴的脖子,剑刃已经贴上皮肉,隐隐已经溢出些血丝。
此刻秦琴面若死灰,双目无神,臻首无力后仰,脸上布满了泪珠。
梅长青猜想,那男子怕就是李庆之说的那个虞氏子弟,虞智和,哀莫大于心死,秦琴如今大概就是如此。
“都滚开,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这女人!”
虞智和抖着手里锋利的宝剑,冲着对面一位持刀的将军疯狂的大吼大叫。
那将军扫了眼他手里的宝剑,嗤笑一声,“倒是把好剑,可惜落在你这贱人手里了,我看这女子也是一心求死,你不如给她个痛快,她一个卖笑的风尘女子能同你这世家少爷一命换一命,也算不亏。”
接着将军脸色一变,怒吼道,“动手啊?”
吓的虞智和宝剑一抖,挟着秦琴连退。
正在此时,楼上一个花容失色、披头散发的女子疯跑出来,被楼梯口的众女子死死抱住,无奈的颠坐在地,放声哭喊。
“琴姐,呜呜——,虞智和,你这人不养的畜生,亏得琴姐如此倾心与你,你怎能这般对她?”
梅长青闻声便知道,她是柳怜儿。
“你个小婊子敢辱我?”
虞智和怒骂一声,接着便不再理他,扭头道,“退后,都退后,否则我就杀了她。”
大抵是狗急跳墙,已经走投无路了,但可惜的是,他挟持错了人,若他挟持的是哪家贵人,或许那将军会稍有顾忌,可他偏偏挟了一个青楼卖笑的妓子,谁会在乎她的死活?
“啰里啰嗦,你不动手老子动手。”
将军怒骂一声,提刀直接上前。
虞智和惊慌之下,宝剑挪动,竟真个准备下手。
“不要!”
李庆之脑子一热,猛的冲了向那将,准备将他拦下。
“汝是何人,胆敢阻拦本将军行事!”
将军盛怒,挥刀便砍。
李庆之挥臂抵挡,才发现自己手无寸铁,干脆闭上眼一头向他撞去。
“师兄!”
梅长青惊呼一声,正欲拔剑相救,却发现有人比他更快,身侧人影一闪,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挥刀迎了上去,转眼两刀相碰,只听“锵”的一声脆响,就见将军手中长刀脱手而飞,来人刀势不减,继续冲着将军扑面而去,惊的他不顾颜面,侧身倒地翻滚儿,才堪堪躲过一劫。
“柱子,快停手!”
救人的是安敬思,梅长青见他还欲上前,连忙出声将他喊住。
倒地的将军这才松了口气,感觉手掌疼痛,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虎口崩裂,手心布满鲜血,他仰望着眼前的半大少年,满脸的不可思议。
场面一下安静,所有人都傻了眼,连虞智和都松开了宝剑,愣在那里,唯有秦琴在看李庆之,见他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她的眼神逐渐有了神采。
“小乙!”
梅长青见虞智和愣神,连忙低喝一声。
燕小乙闻声会意,手腕猛的一甩,电光火石间,就见一道银光划过,接着就听虞智和“啊”的一声惨叫,双目圆睁,手中长剑缓缓坠落,身体“噗通”一声倒地。
055 不解风情
“大兄(大少爷)!”
“小杂碎,老子杀了你!”
虞智和身死倒地,人群中响起两声惊呼,接着就见一人扑向倒地的虞智和,一人举起武器冲向燕小乙。
见那人来势汹汹,梅长青喊道,“柱子,杀了他!”
“好嘞!”
安敬思应声挥刀。
一刀,就一刀,冲向燕小乙的虞大就尸首分离。
安庆思见了血,红了眼,直接冲入护卫着虞氏兄弟的人群,如狼入羊群,挥手间,一刀一个。
荣涛见手下士卒们傻愣,怒声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跟着动手?”
也就几十个仆从守卫,没几下就解决了,连投降的机会都没给,直接尽数斩杀,虞智能在混乱中被乱刀砍死。
钱塘虞氏算是灭族了。
“陈兄!”
荣涛见陈阳依旧倒在地上,捏了把冷汗的同时,急忙上前将他扶起,见他依旧抬头傻望着安敬思,而后者正对着梅长青挠头憨笑,心下一阵儿偷笑。
“啪!”
待荣涛拍了把他的脸颊,陈阳这才回过神儿来,他翻身一把扯住荣涛,两眼放光的指着安庆思,连声询问。
“荣兄,那壮小子是谁?简直就是个大宝贝呀!我的天,你可敢想?一刀,他一刀就将我砍倒了,若不是我躲的快,这条命今儿可就交了,他方才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气势,便是李将军怕也及不上他,你老哥可一定要将他让给小弟。”
“想啥呢?”
荣涛鄙夷的扫了眼他,指了指梅长青。
“人是那少年的,想跟他要人,你看完他手里的剑再说。”
陈阳看向梅长青,搞不清荣涛什么意思,他要的是人,跟那俊书生的剑能扯上什么关系?不过,待他看清梅长青的剑时,人一下子愣了,半晌才扭回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接着一脸郑重,凝声道,“那小子是谁?先生的鸦九剑怎么会在他手上?”
“嘿,”荣涛嘿笑一声,“他可是先生的弟子,未来的小先生,那傻大个便是小先生的随从,你敢要?”
“额——”
陈阳一下子哑口无言,讪笑道,“那怎么可能,咱讨好他还来不及。”
“讨好?”荣涛脸上堆满讥讽,“你可别想了,小先生对你可是连半点好感也没。”
“你老哥这话咋说,咱与小先生头次见面,方才那误会也是咱吃了亏,小先生不可能就因此对咱有什么恶感吧?”
“嘿嘿——”
荣涛诡异一笑,指了指外面被捆着的军侯,戏谑道,“你瞧那人眼熟不?”
“嗯?”
陈阳疑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待看清那人容貌,不满道,“那不是我手下的军侯吗?你老哥这是何意?为何将我的人捆绑起来?”
“何意?”
荣涛嗤笑一声,满脸的幸灾乐祸,感慨道,“你这军侯可不简单,连老哥我都有些佩服他呐!”
“老哥这话怎讲?”
荣涛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你这军侯方才用刀指着人家小先生的老娘调戏,还欲动手杀人母子,我可提醒你,咱这小爷可不是什么“善茬子”,方才还连声“夸”你呢!”
“夸兄弟什么?”
“夸你“带兵有方”。”
“我他娘的,彼其娘之!”
陈阳一骨碌爬起,提着刀就跑了出去。
另一边,梅长青余光瞟见两人窃窃私语,又见陈阳鬼鬼祟祟的看了几眼自己,接着就见他怒气冲冲的跑了出去,知道肯定是荣涛在给自己“交代”,当即便观望起来。
他可不会假惺惺的跑去劝阻,辱人母者,必诛之!他可不是什么圣母。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这是他两世以来的人生信条,在眼下这人心可怕的惶惶乱世,有些人,你不杀,有些恨,你不报,指不定哪天你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陈阳的动作惊动了众士卒,又见军侯被捆在地,便跟着陈阳围了过来,有些好奇他究竟犯了什么罪责。
门外,陈阳怒视着军侯。
“大周军规《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你来告诉本将军,其九者为何?”
见军侯呐呐不敢言语,他便指向众士卒。
“你们说!”
众人齐声高呼,“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很好,可咱这位军侯却明知故犯,本将军命尔等搜人,他却接机肆意侵扰民宅,调戏良善妇人不说,竟欲将手中之刀挥向手无辜,当真是我龙武卫的耻辱,你们说该不该杀!”
“杀!杀!杀!”
士卒们大多出身穷苦民户,乱世中处处受人欺压,不得已才参的军,最恨的就是这种人,当下便大声附和。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小人一时猪油扪心,才口不择言,却未杀人呐!求将军网开一面,饶小的一条狗命!”
“你这无耻之人还敢求饶狡辩?”
陈阳长刀一挥,瞬间人头滚地。
“都给老子听好了,咱龙武卫是天子卫队,皇家颜面,谁再敢给老子抹黑,定斩不饶!”
“诺!”
——
待处理完军侯,陈阳这才一脸微笑的走向梅长青。
“陈阳治下不严,惊扰着小先生了。”
恩怨了清,后患已除,梅长青腼腆的笑道,“陈大哥哪里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怪不得您。”
没聊几句,荣涛二人赶着回去交差,与梅长青约定改日喝酒后,二人便带着士卒,抬着尸首匆匆离去。
拐过巷角,荣涛勒马减速,感叹道,“好一招借刀杀人,真不愧是先生的弟子,看似温文尔雅、人畜无害,手段却端的让人心惊胆寒。”
“谁说不是呢?”
一旁的陈阳也赞同的点头。
——
明月楼里到处都是血腥,待官兵撤走,老妈子便带着众女跑出门外,柳怜儿正蹲在门口,边抹泪给边给秦琴包扎,李庆之尴尬的立在一旁。
老妈子是个浓抹艳装的妖艳妇人,也就四十来岁,看到梅长青,“唉吆”了声,扭着腰身就跑来感谢,边谢还边在少年身上揩油,弄的他好不自在,好在柳怜儿扶着秦琴及时过来,他才得以脱身。
秦琴盈盈下拜道,“多谢梅公子。”
梅长青笑道,“琴姐不必谢我,要谢也应该谢那奋不顾身的某人,为了英雄救美,他都差点舍命。”
琴姐红着脸道,“谢谢李掌柜。”
李庆之羞的不敢正眼瞧人,左顾右盼、挠头傻笑,磕磕巴巴道,“不——不客气——”
梅长青见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登时来气,嘀咕道,“真是个不解风情的雏儿,这般本事还怎么泡妞?”
“梅公子很懂女儿心吗?”
身旁突然冒出一句话,问的少年顿时玉面羞红,支支吾吾,不知何所言。
056 猜忌
天授四年二月二,真龙抬头,一场牵连多地、多个世家的叛乱,却雷声大雨点小,很快就被平定,大军血腥镇压,动辄抄家灭族,龙威震惊了世人。
翌日郡守府下了公告,在城内四处张贴,将虞氏造反之事公布于众,钱塘人这才知道昨日之事,咒骂者有,心惊者亦有,诛族,一个风光了几百年的世家,就这么没了。
二月四,梅长青去了刘府,得知先生去了郡守府,他便一个人躲在书房看起书来。
大抵是小丫头将梅园的事儿告诉了章氏。
午饭时,妇人拉着梅长青一阵儿紧张。
“那天杀的军汉,怎可如此欺负青儿——”
说话间,文成先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面容儒雅、不怒自威的李君羡。
“君羡见过夫人!”
章氏起身惊喜道,“李将军,真是许久未见了,丽娘和孩子都好吗?”
丽娘是李君羡的夫人,出身刘氏,文成先生的族人,当年便是章氏撮合的二人,两人婚后育有一子,名辑,如今已有六岁。
“都好,如今都在金陵,丽娘甚是想念夫人,本想去府上拜访夫人的,谁知夫人随先生到了钱塘,为此还郁闷了几天。”
“嗨!造化弄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对了,你们用过膳没?”
“用过了。”
——
两人寒暄时,梅长青暗中打量着李君羡,身材高大,一身圆领锦衣,看上去已经年近四十,却依旧儒雅俊朗、气质非凡,心道,“五娘子”李君羡,又是个熟人。
对于见到这些历史名流,梅长青早就习以为常,不过他对李君羡倒是颇有些好奇,盖因这人在后世颇具争议。
他早年入瓦岗,后效忠李密,李密兵败后,归顺郑王王世充,又因厌恶王世充人品,跟随秦叔宝归附李唐,随秦王李世民作战,颇有功勋,李世明登基后,他受封二品县公,却因“五娘子”之名卷入“女主武氏有天下”的谣言,坐罪处死,算是死的稀里糊涂。
在梅长青前世,不少书剧将他与武则天扯在一起,虽是瞎扯,但不否认,当年确实是武则天为他复的名。
“这位莫不是梅公子?”
李君羡看着梅长青,那天荣涛二人曾跟他说起过这少年,当真是样貌风流,气质逼人,他实在是难以想象,这种人会出身低贱的戏园子。
“梅长青见过李将军!”
“莫叫李将军,当年先生曾对我多有教导,我也算得先生半个弟子,长青唤我师兄即可。”
“这——”梅长青瞄了一眼文成先生,见老人家微笑点头,便道,“如此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师兄!”
“好!好!哈哈——”
李君羡也是高兴,这少年浑身的机灵劲儿,又知礼仪、懂进退,再加上荣涛二人跟他说起之事,倒是真能继承先生衣钵。文成先生的两个儿子都很不错,可惜为人有些墨守成规,不善言辞交际,所以与众人关系只是一般,如今有梅长青这个玲珑少年,他们自然愿意与他交好。
众人闲聊几句,都是自家人,倒也很随意,文成先生二人就在一旁坐下喝茶,梅长青继续吃饭,章氏则还像往常一样,自己只是吃了少许,便含笑坐在一旁给他添食加菜。
李君羡看的有些诧异,小声道,“夫人似乎很喜欢小师弟。”
文成先生抚须笑道,“长青纯善,样貌俊俏,人又玲珑,很讨人喜欢。”
饭后,三人去了书房闲聊。
“听说这次陛下派来的是王弘义,此人可真是个酷吏,听说因为早年与虞氏家主有过些恩怨,那天诛族后,一把火将虞氏祠堂也给烧了个一干二净,端的心狠手辣。”
“嗯!”文成先生点了点头,“这人是个小人,你们在金陵千万别与他有什么冲突,他如今就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既为对付世家,也为防备我们这些旧部,唉!有些人这两年过于张狂了,甚至有些两边摇摆,以至于陛下对我们这些人都有了防备。”
“我们?”李君羡震惊,“陛下如何会防备我们?”
“会?”文成先生摇头,“不是会,而是已经开始了,你在右威卫任将军,统兵五万戍边,如今调回金陵任龙武卫中郎将,看似品级升了半阶,却无实权,荣涛、陈阳等这些你的旧部,一个个都被调回金陵,这就是陛下对我等的防备。”
“嘶——”
李君羡倒吸一开口冷气,这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
“这可如何为好?”
“问题不大,”文成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天下用不了几年就将乱起,陛下不会在此时自断手脚,她此举是为警告,并非真的要下手。”
“是因为候?”
“没错!”
“唉!”
李君羡叹了声气,难过道,“看来我等今后行事需要谨小慎微了。”
“那倒不至于,”文成先生摇头,“但一定要牢记,回京后约束好几人,莫要与功勋、世家来往,牢记切勿参与皇家之事,无论谁问你,你都一概不答,哪怕是陛下也是如此。”
李君羡“嗯”了一声,一时有些心灰意冷,心道,自己还是太天真了,皇帝调他回京,他只当是皇帝对他器重,要留在身边防卫京师,却不想,原来是这等用意。
“自古帝王心术,功高盖主,天下终究是皇帝的,哪家皇帝对臣子没有防备,只要李师兄莫学那韩信之流,太过张扬跋扈,自然无需太过担心。”
“也罢,”李君羡强打起精神,自嘲道,“是我太过纠结了,想我入朝多年,竟不及小师弟看的开,果然是书生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啊!”
“师兄过奖了,小弟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
“哈哈——”
文成先生大笑。
“莫说君羡你等将军,有些事便是沈存中这些久居朝堂的老臣,有时候也未必有长青看的远。”
“都是老师教的好。”
——
话题转开,李君羡也抛开了心中的不快,随后便聊起了梅长青未来。
057 喜事儿
俗话说,“大寒天气暖,寒到二月满”。
一场春雨过后,钱塘已经开始回暖,柳梢枝头已经隐隐看到些嫩绿,鸟雀叽叽喳喳的欢呼逐跃,像顽皮的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把大地从沉睡中“吵醒”。
傍晚,马车乘着夕阳缓缓行驶,梅长青慵懒的倚着车厢,指尖挑起车帘望向窗外,街巷里人流忙碌,脸上已经没有了前两日的惊慌,虞氏之事就像是乍起的春风,吹皱了钱塘这一池春水,却也只是吹动了水面一层涟漪,很快就已平静。
这年头的人就是这样的,命由天生。富贵人生来就是富贵命,靠着祖上福荫,他们天生就有房、有田、有饭吃、有书读,如果没什么意外、没出个天生的败家子,他们后辈也都会这样;穷人也是一样,他们生来就是穷苦命,没地、没钱、没书读,父辈是农户,儿子是农户,将来子孙大概也是农户,祖祖辈辈操劳一辈子,所求的就是个能够活着填饱个肚子罢了。
若非梅长青得天资、有人看重,大抵他也如此,这辈子大概也会是个戏子,将来子孙若不出什么意外,代代也会是戏子。
所以,虞氏人好不好、死不死,跟大家都没啥关系,人们很快就将这事儿抛在脑后。
这大抵就是生在这个时代的悲哀吧!
回了梅园,梅长青主仆方一进门,晚娘便已经迎了上来,每次几个孩子去刘府,她总是掐着日头在院里守着。
起先见梅长青三人进门,不见儿子回来,跟在晚娘身后安氏有些慌乱,担心着,莫不是自家那傻儿子有惹祸事了?安庆思天生神力,幼时丧父,没人管教,偷跑去庄里军户那里学了些舞枪弄棒的手艺,早前在代州时,就整日与村中少年四处惹是生非,没少被人上门寻事。
后来见三人神态自若,她倒也放心心来。安氏是个懂事的人,尊卑有别,晚娘虽然没跟她娘两签什么卖身契,但娘两感念恩德,早将自己当成了梅家仆人,所以,眼下安氏只是心里疑惑,却没上前发问,她不是瞎子,通过这两天之事,她知道梅长青是个贵人,有贵人在,他儿子大概是出不了什么事的。
倒是晚娘有些诧异,她可不知道安敬思幼年时那些“光辉履历”,在她看来,小柱子是个再老实不过的孩子。
“九儿,咋不见小柱子?”
不待梅长青答话,挂在晚娘身上的小丫头就已经滔滔不绝的叨叨起来。
“夫人、安姨,柱子哥可是遭了好运了,他——”
原来是李君羡见梅长青文武不缺,正愁该送什么礼物给梅长青这个小师弟,送梅长青出门时遇见了柱子,想起陈阳跟他说起的遭遇,顿时有了主意。眼下朝廷还没传来旨意,他怕是还得在钱塘守备营镇守一段时间,反正闲来无事,正好可以教导柱子一段日子,也算是给自己这小师弟送个人情。
人与人相处,因果越多,爱恨越深。
梅长青对这样的人情自然不会拒绝,安敬思本身就好武,又见梅长青答应,当下就欢喜的随着李君羡去了城外大营。
晚娘听后高兴的直乐呵。
“恭喜老姐姐了,说起来,咱家柱子还真有福气,如今能得了李将军看重,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她嘴上恭喜着安氏,心底里却盘算着,若是柱子厉害了,她家九儿将来岂不就更安全了些?
“都是托了小少爷的宏福——”
安氏自然更是欣喜不已,早前娘两在代州时,安敬思虽然仗着功夫惹来不少麻烦,但她从未反对安敬思跟着那些军户学习武艺,她知道儿子脑子不大灵光,莫说识文断字,就是种起地来,他也只能做个耕地的“牛”,没有那收庄稼的命。那时候她就在想,能学点保命的本事总是好事,大不了今后就让他随那些军户参军,军户虽然低下,却总好过在自己将来去了后,他一个人饿死。
眼下儿子又做了梅长青的护卫,将来免不了是要替自家少爷舍身挡命的,有高人教习就等于多些活命的手段,更何况对方还是朝廷的将军,她虽然不清楚这“龙武卫中郎将”是多大的官儿,但在她眼里,职位能挂个“将”字,他就是个将军,但凡是个将军,他就一定厉害,能有个厉害的将军当师傅,这可是她从来都不敢想象的福分,所以,此刻她对梅长青怀有道不完的感激,心底更加坚信,梅长青就是她娘两这辈子的“贵人”!
没了柱子这个“饭桶”,晚饭自然剩了不少,本着勤俭节约的美德,晚娘不停的给三小添饭,结果就是三人吃撑了肚子。
钱塘平静了,梅园的戏楼自然要开戏,娘两打算去找李庆之商议,却不见他踪影,问了下其他人,都说不知道,梅长青猜他是找琴姐去了。
结果不出他所料,却又让他有些意外。
没多久李庆之就回来了,面对晚娘他可不敢隐瞒,红着脸说自己去找秦琴了,随后又支支吾吾的,说他把人也领回来了,听说人还等在外边,晚娘气的直接赏他一个后脑勺,骂他是个榆木疙瘩,随后便催他出门领人了,没一会儿便见李庆之带着一脸羞红的琴姐走了进来。
晚娘瞧着两人扭扭捏捏的站在一起,再瞧琴姐那丰盈的身子、俊俏模样,越看越欢喜,牵起人去了后院。
李庆之领个姑娘进院子,自然瞒不过师弟们的眼睛,起先众人只是爬在门缝上偷看,待晚娘两人出门后,便都围了进来。
“恭喜大师兄!”
“没看出来大师兄本事不小呀,这么快就将人领回来了?”
“我说大师兄,您可不能吃独食啊,改天一定要让嫂子给兄弟们也介绍个——”
“唉!大师兄算是解脱了,你是不知道,师娘整天跟在身后催——”
“就是!就是!”
——
听着师弟们围着自己七嘴八舌的恭维,李庆之得意之余,拍着胸口向众人保证,说他一定会让琴姐给他们介绍些姐妹。
李庆之好事将成,梅长青自然也替他高兴,过往的一年里,梅园历经了太多的悲事,众人心头始终蒙着一层阴影,活的都有些压抑,如今的这件喜事,让梅园总算有了个好的开始,让大家对美好的生活都生了些盼头。
058 赎身
风尘女子多可怜,一辈子最渴望的莫过于一份真挚的情感,说白了就是缺爱,没有安全感,《杜十娘》之所以能在钱塘江畔这么火,多数是因为触动了这些风尘女子,她们吃着青春饭,看似纸醉金迷,实际却活的惶恐、迷茫,这便是秦琴明知虞智和是个“渣男”,却依旧不想放手的原因,因为她们需要一份寄托,需要一份祈盼,否则她们怎么活的下去。
对秦琴来说,虞智和是她为自己构造的一个虚幻的梦,好在她梦醒时遇到了李庆之,他在秦琴身心最无助的时候,像一束希望之光一样驱散了她即将沦陷黑暗的内心,在她眼里,李庆之大概就如《西厢记》里的张生,既是“救美”的英雄,又是痴情男儿,这样的男子谁不爱呢?何况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婊子”。
风尘女子一旦爱了,就一定会爱的义无反顾,“婊子”两个字注定了她们对爱情只能去赌,赌输了,就输了一辈子。
晚娘同秦琴说了什么,梅长青不知道,但大抵也能猜出来些,既然已经上了门,无非就是些赎身嫁入的事儿罢了。
从李庆之嘴里,梅长青得知,明月楼要搬了,死了人,流了那么多血,就是老鸨子敢开,客人估计也不敢来,听到这个消息,梅长青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柳怜儿,想起她那日披头撒发冲出来的模样,觉得这是个挺勇敢的女子。
家里“罗汉”多,好不容易有个能成就的,晚娘可一点都不敢拖沓,她性子急,做事又泼辣,生怕再出什么意外,次日就决定打发人去找老鸨子商议赎人,对李庆之这个榆木疙瘩她是一百个不放心,要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好抛头露面,又去的是青楼这种地方,她自己就去了,考虑了下,她还是决定让梅长青去,一众弟子里也就她的九儿让她放下的下。
秦琴本来是想自己赎身的,她说自己攒的钱够,若是等上旁人,自然乐意,奈何晚娘是个倔性子,她有自己身为一个家长的尊严,她可不想一辈子让媳妇心里留下什么芥蒂,也不想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坚持由梅园为她赎身,新媳妇哪敢跟未来婆婆扭,事情就这么定了。
青楼做的是夜间生意,明月楼如今歇业,自然不用“黑白颠倒”的生活,师兄弟两人去的时候老鸨子已经起床,依旧是浓抹艳装、妖里妖气。
对这个爱“揩油”自己的“妖妇”,梅长青有些心怵,时刻与她保持着距离,弄的这“妖妇”看他的目光总含着那么一丝幽怨。
姑娘们与老鸨子的感情是非常矛盾,她们从小被卖入青楼,是老鸨子一手将她们推向这下贱的行当,却也是老鸨子手把手的将她们养活成人,起初她们多是恨,想通了,又觉着没有老鸨子她们早死了,时间久了也就有了感情,一种爱恨交织的感情。
师兄弟两人的来意,老鸨子大抵也心里清楚,也没打算为难,从秦琴话里来看,她也算个善良的“妈妈”,没有李庆之师兄弟,秦琴大概已经死了,再者秦琴是个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又不是柳怜儿这种“花魁”,算不上什么摇钱树,如今也已经二十几岁了,在这个行当里都快能“退役”了,眼下能有个好归宿,老鸨子也乐得成人之美。
最重要的是,她怕梅长青,她可不敢因为这小爷出身戏园子就小看了他,那天楼里的情况她在楼上看的清楚,连那两个将军都对他恭敬有加,岂能简单的了?况且,他身后站的那个清秀小仆实在吓人,那天那一飞刀她可看的清楚,“嗖”的一下就扎死了虞智和,她可不想也挨那么一下。
老鸨子姓王,姑娘客人们都就叫她“王妈”,兄弟两人自然也是入乡随俗,彼此客套了几句,梅长青就直接切入正题。
“王妈,想必我师兄弟的来意,琴姐也跟您说过,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赎琴姐,您要多少银子?”
王妈竖起一根食指。
“一千两吗?”
梅长青皱了皱眉,一千两,别说梅园没有,就是有也不可能,这老鸨子是不是太贪心了?
王妈见他皱眉,连忙道,“公子误会了,妾身说的是一两?”
“一两?”
兄弟两诧异的对视一眼,不清楚这老鸨子究竟是何意。
“唉!”王妈叹了口气,难过道,“都说婊子无情只认钱,可天下人又有几个愿意施舍婊子一份真情,楼子里姑娘来来回回,只有小琴随了我十几年了,说与妾身情同母子也不为过,妾身又怎舍得为难与她,妾身不瞎,一辈子活在青楼里,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看的出李掌柜对琴儿的一片真心,收一两银子也是因为规矩,妾身将她卖出去,就希望她一辈子莫再回来,妾身相信李掌柜一定不会负了琴儿对吗?”
李庆之起身郑重道,“王妈放心,我对琴儿至死不渝!”
楼上小屋里,柳怜儿伏在窗口偷听,听得李庆之的承诺,扭头羡慕道,“琴姐找了个不错的男人呢!也不知道我何时也能找到一个愿意为我舍生忘死的男人。”
琴姐戏笑道,“我记得怜儿当时可是跟姐姐说过,要“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呢,要不要让李郎将你也一起赎了?”
“呸!”柳怜儿轻啐,脸红道,“想的美,他可不是我的良人,我喜欢的是才子,像梅公子那样的还差不多。”
秦琴摇头,只当她是无心之言,心道,那样的男人岂会娶个风尘女子为妻?
——
一两银子,待王妈将卖身契交给秦琴时,秦琴泪流满面,期盼了十几年了,终于有人愿意为她赎身,她在乎的不是多少银子,她在乎他那一颗真心。
风尘女子脱身,没那么多规矩,也不像寻常女子那般需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拎个包袱就跟人走了。
秦琴跟姐妹们含泪诉别后,跪在地上恭敬的给王妈磕了三个头,一为养育之恩,一位爱护之恩,一位成全之恩。
王妈抹着泪,扭头摆手道,“去吧!去吧!千万莫再回头!”
059 一个戏子娶了个“婊子”
姑娘都进了门,没个名分哪儿成?
清早起,晚娘拿着二人的生辰八字去看了日子,挑了个就近的,三天后,也就是二月初九,宜婚娶。
一个戏子娶个“婊子”,谈不上什么稀奇,都是可怜的“贱人”,也算是“报团取暖”了,可传出去终归不是什么好声名,便是晚娘再豁达,也不可能给二人风光大办,如同她当年嫁给梅阑一样,一切从简,没什么三媒,六聘也免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亲迎,就请了个期,待双方换了“报婚书”后,在隔壁“玉香楼”定了几桌子饭菜。
婚礼,又称黄昏之礼,初九这天下午,江畔响起一阵儿噼里啪啦,大抵算是自虞氏之事后,钱塘第一次响起的鞭炮声。
梅园门上挂上红绸,晚娘让人去即将搬离钱塘的明月楼递了请帖,王妈带了十几个姑娘过来捧场,算是摆足了娘家人的“气派”,吹鼓手都是现成的,一阵儿敲锣打鼓后,在众人的拥簇下,晚娘、王妈坐在上首,长辈们都没了,也没什么主婚人,就由三师兄粱沁代劳,三拜奉茶后,就去隔壁酒楼吃喝。
平日里与李庆之有些交往的江畔掌柜也来了几个,勉勉强强的算是凑了六七桌,瞅着师兄们围着一群莺莺燕燕大献殷勤,梅长青觉着好笑,好好的一场喜宴,被他们整的像出相亲大会似的。
刘府那里,梅长青没说,章氏却让人送来了贺礼,估计是小丫头泄露的风声。
喜宴一直到傍晚才散,王妈带着姑娘们先回了,席间,晚娘与她闲聊时曾问及明月楼,王妈说她在秦淮河畔的老姐妹给她盘了间楼子,一两天就要带着姑娘们去金陵了。
柳怜儿没有入席,陪着秦琴在新房里叙话,待众人将微醺的李庆之送进了新房,她才出来,外面天色已黑,李庆之不放心“小姨子”一个人回去,将她托付给了梅长青。
月下柳梢头,江畔上,两人并肩前行,彼此不算甚熟,一路默默无语。
二月的江畔,夜里依旧有些微寒,柳怜儿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打了个喷嚏,梅长青见状,解下身上披着的大氅递给她。
“披上它,大喜的日子可别着凉了。”
柳怜儿没拒绝,接过手裹在身上,闻着上面淡淡的墨香味,羞赧道,“多谢梅公子!”
一来一去的开了话匣子,便没了尴尬,两人随意的聊了起来,话题自然绕不开李庆之与秦琴的婚事。
聊及两人身份,柳怜儿问道,“若换成梅公子你,你愿意娶一个风尘女子为妻吗?”
“哦?姑娘为何有如此疑问?”
“公子是读书人,奴家就想听听读书人对我等风尘女子的看法。”
“呵——”梅长青苦笑摇头,“我算个屁的读书人,前日老师与我聊起科考,我才知道,我如今是贱籍,连个参加童试的资格都没有。”
“这可如何是好?”
柳怜儿一脸担忧的抓住他的袍袖,接着脸儿一红,松开手,撇过头,心跳的厉害,暗道自己与他非亲非故的,这是着的哪门子急。
梅长青见姑娘有些尴尬,解释道,“换籍倒不是什么问题,老师的友人在郡守府任职,应该不难解决,下月的童子试大抵还是要参加的。”
“如此便好,我倒是忘了,公子与那日的将军们熟识,脱个贱籍应该不难。”
“算是吧,”梅长青笑了笑,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好奇道,“柳姑娘为何要在乎读书人的看法?”
柳怜儿停下脚步,扭头道,“因为我喜欢读书人,将来也想嫁个读书人。”
月光照的她白嫩的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虽有一丝羞怯,却依旧直勾勾的望着梅长青,明眸善睐,清澈的目光里写了倔强、执着,这一刻,梅长青突然觉得这姑娘很美,一时间愣在那里。
待他反应过来,俊脸微红,为掩羞涩,干笑道,“呵呵——仗义每屠狗之辈,无情最是读书人,姑娘又何必要如此执着与读书人?”
“你觉的奴家美吗?”
梅长青扭头看着江水,羞着脸,呐呐道,“姑娘很漂亮!”
少年人纯情的模样,逗的柳怜儿花枝乱颤,笑了半晌才道,“佳人配才子,奴家虽然出身不好,可身子清白,最喜欢读书,将来自然想嫁个读书人,琴瑟和鸣,岂不快哉?”
“这倒也是——”
“如此,梅公子以为,会有读书人愿意娶我为妻吗?”
“不知道——大概还是有的。”
梅长青摇头,心底叹气,不忍打击这个天真美丽的女子。
“呵呵,”柳怜儿凄然一笑,眼底生雾,很快大颗泪珠就滑落脸颊,“梅公子莫要安慰奴家,奴家清楚自己想法天真,不过是不甘心一辈子只能为妾罢了。”
“非是姑娘天真,世道如此,人活着命不由己,我一众师兄,除了大师兄娶了琴姐,余下的皆尽单身,莫说是身世清白的农家女子,就是青楼女子也没几个愿嫁我等戏子,师娘整日愁苦,担心梅园将来怕是要养一园子“罗汉”。”
柳怜儿听的“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梨花带雨的剜了他一眼,抹泪道,“晚娘夫人想多了,起码你将来就不用她发愁,公子将来一定会娶个大家闺秀。”
“那可未必,就算读了书,我也还是个戏门出身的戏子,那些人不会因为我读书就会对我高看,哪怕将来我中个状元,在他们眼里,我也只是个戏子。若论起来,我可比姑娘可怜多了,生而不知父母,后来被师父收养入了梅家戏门,当日汴州时,师父带我找了多个先生,掏出多出别人几倍的学资,却依旧没人肯收我,多是因为门户之见罢了。所以,姑娘不必难过,在我看来,姑娘将来嫁人嫁个贴心人即可,若嫁个无情人,整日独守空房,便是为妻又能如何?”
柳怜儿诧异的望着他,她没想到梅长青的身世竟也这般坎坷,轻声道,“或许如你所说,嫁个贴心人为妾要好过无情人之妻,想来琴姐今后一定会很幸福。”
“那当然,我大师兄可是个痴情人。”
——
060 冲突
两人一路闲聊,很快就到了烟花巷。
此刻的烟花巷,热闹非凡,看的人眼花缭乱,梅长青上一次过来是在白天,又赶上动乱,自然没见到这般盛景。
夜色撩人,媚色惑人,“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两侧楼阁傍水而立,灯火辉煌,入眼处尽是曼妙红颜,凤箫声动,玉壶光转,轻纱薄翼飞舞,纸醉迷金,醉生梦死,道尽了世间荒唐。
人流往来,模样俊美的梅长青走在人群里,犹如鹤立鸡群,看的倚门揽客的姑娘们不由的眼亮,待看清他身侧的柳怜儿时,又有些惊愕,柳怜儿可是这里的“小湘妃”、钱塘江畔的头牌“花魁”,出了名的清倌人,从不随客外出,今日却怎的接客了?不过再看一眼梅长青,她们又觉着正常,这样的俊美出尘的男人,哪个女儿家能舍得拒绝?
明月楼里灯火通亮,却未开门迎客,大抵是姑娘们害怕,才点了那么多灯火。
对楼“春香园”楼上的窗口处,一胖一瘦的两位锦衣公子对坐饮酒,怀里各搂着衣衫不整的女子,胖公子神情猥琐,肥手探入怀中人的衣领,女子“咯咯”痴笑,春心荡漾,媚眼如丝,仰头献了个香吻,端了杯酒递给他,娇喘道,“唐公子真坏!”
唐公子荡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得意道,“你个小浪蹄子,小爷若不坏,你又岂能爱?”
女子再次“咯咯”痴笑,倚着胖公子笑的花枝乱颤,她那丰腴的身子一阵儿波涛翻滚,晃的胖公子心神摇曳、喉头“咕咚”,眼看就要把持不住了。
她探手给二人添满酒杯,见对面的沈公子似乎兴致不高,便问道,“奴家瞧沈公子心不在焉,莫不是我姐妹招待不周?”
唐胖子搂着她戏笑道,“咱沈公子可是个痴情人,自打对面的明月楼关了门儿,他就整日茶不思饭不想,心里念叨着那位“小湘妃”,都快相思成灾了,方才又听说明月楼要搬去金陵了,这会儿正望楼兴叹呢!”
痴情人?女子心底轻唾,整条烟花巷里的姐妹,哪个不清楚眼前这花花公子,当年柳怜儿没出阁前,烟花巷里最出名的就数她春香园的王姐姐了,同样是个清倌人,却被这浪荡公子花言巧语的骗去了身子,买回去做了个妾,当日的你侬我侬,成了如今的独守空闺,这浪荡子喜新厌旧,依旧整日流连花丛,可惜了王姐姐了,放着那么多才俊公子不选,瞎了眼才选了这等无情人。
当然,她也就心底想想,对她们这种卖身的娼妓来说,管你花不花、浪不浪,她们认钱不认人,所谓“婊子无情”,实际上说的就是她们这类妓女。
女子探身“咯咯”笑道,“可怜的沈公子,要不要奴家今晚好好抚慰下公子的心?”
唐公子“吃醋”,一把将她搂过,“那不行,今儿晚你可是小爷的人。”
女子乖巧的像一只猫咪,一脸春意的趴在他怀里,神色妩媚的仰望着他,倏尔在他耳边吹了口香气,呓语道,“那奴家定要让公子你明早下不了地——”
“哈哈哈——”
沈公子故作深沉,也不言语,搂着妓子喝闷酒,很快酒壶见底,妓子起身拿酒,无意间扫了眼窗外,惊呼道,“咦?那不是柳怜儿吗?”
“柳怜儿?”
不待沈公子有什么动作,唐公子就闻声而起,伏在窗口一看,还真是,见柳怜儿身边的梅长青,顿时幸灾乐祸道,“咦,还真是柳怜儿哎,沈兄快来看,这柳怜儿身边还带着个姘头呢!”
沈公子快步过去,扶窗下眺,就见柳怜儿身上还裹着件男子大氅,与一个背身的书生正在说笑,似是在依依惜别,当下怒火中烧,心道,好你个装清高的“婊子”,小爷夜夜散财换不来你一缕芳心,还整日冷个脸,如今却与一书生有说有笑、勾勾搭搭。
“唐兄随我下楼,本公子倒想要看看,这是哪个不要命的,竟敢在钱塘这地界儿跟本公子抢女人?”
“哈哈,合该如此——”
唐公子伸手“啪”的扇在娼女丰硕的肥臀上,感受到手里那惊人的弹性,忍不住搓指心痒,嬉笑道,“你个浪蹄子待在这儿哪也别去,小爷我去去就来。”
女子俏眼妩媚出水,扭了下腰肢,给他抛了个飞吻,娇声道,“公子放心,奴家才舍不得您呢!”
唐公子这才嬉笑着追身而去。
“贱人——”
明月楼外,梅长青刚准备拱手告辞,听道身后传来一声爆喝,扭头一看,就见一道身影自对面楼里向自己径直冲来,身后还追来个胖子,手里拎着个木凳腿子,来势汹汹。
贱人?这孙子是在骂自己还是骂柳怜儿?梅长青顿时来气,眼下安敬思在军营,燕小乙他没带,看来只能自己动手了。
“梅公子小心,”柳怜儿闪身上前将梅长青护在身后,怒声道,“沈公子这是何意?”
沈公子怒极而笑,“呵呵——你还有脸问本公子何意?本公子在你这儿挥金如土,你却整日摆个臭脸,本公子只当你清高,没想到你却在外养个姘头,如今竟然如此光明正大的带出来,当真是不要脸了——”
“你——”
柳怜儿气急,一时不知如何还口,扭头看着梅长青,泪如雨下,不知怎么的,就深恐他有所误会,连忙哭声解释道,“梅公子,我有与这人没有半点关系的。”
梅长青拍了拍她的额头,将她揽至一旁,柔声道,“我知道,别哭,这事儿交给我处理。”
“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沈公子听的心碎,顿时撕去伪装,抛下往日的儒雅形象,破口大骂,“你这无情的婊子,枉老子在你身上费心费力,你竟然出此言语,今日老子就教训教训你们这对狗男女!”
梅长青闻言突然转身,不待沈公子反应,猛的一脚将他踹飞,待他落地,追上去一顿狠踢,沈公子疼的“哇哇”大叫,开始还在嘴硬,没几下便开始求饶,这种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哪禁得住梅长青这等“流氓式”胖揍。
柳怜儿仿佛忘却了周边的吵杂,美眸圆睁,樱唇微启,傻呆呆的望着梅长青,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心道,这还是自己认识那谈吐风雅、烟视媚行的梅公子吗?